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章 林间野鹿 山雨落下,滋润万物,雨夜之中少了野兽低吼之声,整座山林都寂静了下来,唯余下那雨水打落,哗啦作响。 却是忽的一声惊雷落下,震动了整片山林,雷光乍现,照亮了天穹。 林中地上竟躺着一只受伤的鹿儿,腹部有一道深壑的伤口,伤口之上插着一支铁质箭羽。 雨水冲散了鹿儿身上的污血,而此刻的它已经精疲力尽,喊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血流不止。 ‘要死了……’ 陈九扭头看向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它一用力便伤口就会有血涌出来,更是不敢再动弹。 半月之前,陈九在山林之中醒来,开口竟发出了鹿鸣之声,愣神之下才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鹿。 虽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为了活下去,它每日徘徊在危险之间,好几次被猛兽发现,但好歹陈九不是寻常的鹿,在智商的碾压下,几次化险为夷,在山林中活了下来。 身为鹿,饿了以草为食,渴了则饮山中溪水,躲避天敌。 但陈九却从未忘记自己是个人,于是便朝着山林外走去,这一走就是三日,没能走出大山,却遇到了一群手拿弓箭的猎人。 所谓物竞天择,但陈九躲过了豺狼虎豹,却终究没能躲过人性的贪婪。 在被猎人发现之际陈九及时逃离,但路途中却身中一箭,负伤逃窜,那时它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它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身后再无猎人的踪影,力竭倒在了这山林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说到底是我运气不好。’ 躺在地上的鹿儿,便是陈九,事到如今它也再无别的办法,一路奔袭都快把它的血给流干了,如今的它只感觉双眼沉重,无时无刻都要睡去,若非大雨刺激着它,可能半路就已经昏迷死去或是被猎人拾去。 绝境,这才是真正的绝境,一念之下,陈九像是放下了许多,前世恩怨,今世这半月鹿生,如今再死一次,也就不再显得那么害怕了。 会不会还有来生?会吗?可能不会再这么好运了吧。 陈九缓缓的闭上了鹿眼,任由雨水冲打着它的面庞。 朦胧中,它好像见到一个影走来,那人念叨着什么,接着它便被此人扛了起来,颠簸之中伤口处涌出滴滴血液,陈九却是毫无感觉,只是心头苦笑。 ‘就算跑了这么远,还是被猎人抓到了吗……’ 死在山中最后也是被野兽分食,落入猎人手里无非是被剥去皮毛,结果都是死,也无所谓了,至少我去的早些,感受不到痛楚。 颠簸之下,被扛着的鹿儿安详的闭上了眼。 ……… 这场雨像是等了许久一般,直到黎明旭日升起之时才平静下来。 山雨让这座山林再次活了过来,埋藏土中的种子发芽,树木抽出新枝,干涸的山泉再次流淌出泉水,尽显万物复苏之意。 刺痛唤醒了昏迷的鹿儿,它迷茫的睁开双眼。 在它面前是燃烧的柴火,柴火之上架着烧药的炉子,隐约有草药味落入鹿儿的鼻中。 ‘我没死!?’ 陈九瞪大了眸子,却是用力之下刺激了伤口,顿时发出了惨叫之声。 “醒了就不要乱动,崩裂了伤口遭罪的是你自己。” 火炉旁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慈和的声音。 陈九闻声看去,见一位身着兰衣的儒雅男人正坐在火炉旁,他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手中正拿着山中采到的新鲜药材,眉梢之处有一点黑痣,虽有皱纹但却并不显苍老。 他顿时想起了昨晚昏迷之前时自己被人扛起的事情。 或是察觉到野鹿的目光,那人回过头来,看向它说道:“我出门采药,见你可怜,便把你带了回来,算是我救了你一命。” ‘原来是被救下了吗。’ 陈九闻言望着此人,心中却是觉得有些荒谬,这人是怎么觉得一头鹿能够听懂人话的,若是换了别的鹿指定是听不懂的,但陈九虽是鹿身但却有人的灵魂,自然是听的懂。 既是救了自己的命,总归是要谢的。 陈九便上前两步,以鹿身学作人样,朝那人拜了一拜。 “嗯?”那人见这野鹿拜他,这才感到有些惊讶,忽的放下手中的草药,看向野鹿疑惑道:“你这野鹿虽说灵智已开,但却从未出过山林,又是从何处学来的人礼。” 陈九见他这般动作,心头有些疑惑。 掐算?算命的?真有算命的? 陈九心有疑惑,又觉得不太真实,但又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人特喵的不会是修仙的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瞪大了眸子,望着此人想要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倒是有趣。”那人微微一笑,也没再多想,说道:“吾名乾云,伤好之前你便在我这住下,你看如何?” 陈九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他一头鹿在山林时刻提防其他野兽,在外又得提防猎人,如今有个能收留自己的地方,又怎么会会拒绝呢。 药炉被蒸出白雾,乾云起身将那药炉里的药取了出来,倒进了碗里。 陈九看着那熬出的药,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直觉告诉它,这药绝对是好东西,它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却是有些感动。 ‘这人真好,不仅救了我,还给我熬药喝,要是个女的就更好了(最后这句划掉)’ 就当陈九跃跃欲试之时,乾云当着它的面,一口把那碗药给干了,喝完还砸了砸嘴说了句:“味道不错。” 陈九嘴角一抽,小丑竟是我自己,原来不是给我喝的。 “你想喝?”乾云呵呵一笑,拍了拍鹿头,说道:“这可不是你能喝的。” 陈九也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它趴了下来,闭眼小憩了起来,心道我还不稀罕这苦了吧唧的玩意呢。 乾云开始觉得有趣,但也便没再理会野鹿,手上却是停不下来,又放了些新药材进药炉里,继续煨他的药。 第二章 采药 陈九受了重伤无处可去,这些日来也不过是在这屋子外面走了走,也没敢走远,怕遇到什么野兽就不好了。 不过它也确定了一件事,如今它并没有出山林,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半月来他在山里晃荡就没发现这间小屋呢。 至于乾云,陈九反正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乾云每日早出晚归,回小屋时箩筐里都装满了草药,不是在找草药就是在找草药的路上。 草药摘回来后乾云就会选些完好的种在小屋后面的药园里,如今那药园里已经有了起码好几百种药材,多的数不清。 他几乎每天都要熬药,日积月累下来这小屋都已经被腌出了一股药材味,或许前世的陈九会讨厌,但如今成了只鹿,反倒是觉得这味道不是那么难闻。 一晃过去几日,陈九身上的伤好多了,至少可以自由走动了,不至于伤口裂开。 想来在这小屋待着也无聊,便想着跟乾云出门采草药。 陈九心中知晓乾云不是个普通人,它在这山林里游荡半月是最清楚这里危机四伏,若无本事,普通人人进来了几乎是有来无回。 乾云背起了背篓,扭头却见那头鹿儿正看着他,嘴里发出短暂的鹿鸣声。 “嗯?”乾云像是听的懂陈九说一般答应道:“那你便跟着我去吧。” 陈九闻言大喜,便跟着乾云出门。 早晨的山林之中雾气绵延,十米之内甚至都看不清鹿,若是雾气不散怕是看不到药材,但乾云依旧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乾云见身后的鹿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便答道:“太阳初升万物复苏,林中虽起好大雾,但却又能滋润万物生长,所谓万物有灵,草木精怪也知日升雾起是一日之中灵气最盛之时。” 陈九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个世界的人真是麻烦,说话都是文绉绉的,但也听懂了乾云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个时候才能找到好药材。 但单听乾云话里之音,陈九却是觉得不简单。 乾云笑着摇头,没有再解释,迈步往前走去。 陈九见状也跟了上去,这雾气都快迷了他的眼,可得赶紧些。 本以为这雾起会慢慢散去,但谁知道越往里走这雾起越是浓密,陈九也不得不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 一路上乾云左顾右盼的观望,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草就摘一片叶子下来闻一闻,若是满意就会摘一些扔进背篓里,不满意总会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有些药草并非是单株而生,或是两株四株丛生,乾云每次只取一株扔进箩筐里。 而陈九就是跟在他的后面捡漏。 好吃就多啃几口,不好吃就吐了。 “你这泼皮。”乾云见了苦笑不得,说道:“草木亦是生灵,我取其部分而非全部,是为了不断其前路,你倒好,全给糟蹋了。” 陈九撇过鹿头,不理会乾云,心里则是暗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你那个破屋子都快腌出草药味了,还有脸说这话。’ “不可再像这般,听到了吗。” 陈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就收敛了许多,但偶尔嘴馋也会啃上一口,对此乾云便没有太过在意,只要这野鹿心里有数就好。 一路走走停停,乾云背后的药篓都快装满了。 陈九也有些吃不下了,这些草药虽然味道不错,但吃多了胀肚子。 “嗯?” 乾云忽然停了下来,身后跟着的陈九见他一脸眉头紧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忽的,山林雾气之中涌出一股芳香之气。 陈九闻到这味道顿时眼睛就直了,嘴角似有口水流了下来,竟是被这香味迷惑了神智。 陈九猛的回过了神来,连忙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眸。 虽然他重生成了鹿,但也不至于被这香气迷成这样。 ‘这香气不对劲!’ 直觉告诉陈九,这香气的来源不简单。 乾云看向陈久,微微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竟能自己清醒过来,还算不错。” 陈九得意的扬了扬头,也不看看是谁,社会你鹿哥,人狠话不多。 “随我过去。”乾云背上背篓,也不管陈九便顺着香味的来源奔去。 雾气愈发浓郁了起来,如今却是一丈距离都要小心翼翼。 陈九不敢分心,盯着乾元的脚跟紧跟其后,伤口未愈,它是跑不起来,好在是乾云减慢了速度,不至于让它迷失在大雾中。 不仅如此,越是往前,那香味却愈发浓郁了起来,好在陈九注意力足够集中,没有被香气迷惑神智。 片刻之后,一人一鹿穿过一片竹林,在一处小谭前停了下来。 小谭滋润两旁竹木环绕,又有花草丛生,潭水清澈见底,有青鱼游动。 面似镜子一般通透,而更为神异的是,这林中大雾,竟像是避开了这处小潭一般。 陈九抬起头来,顿时变呆住了。 原来书中所写也并非都是假的,当真有这样美的地方,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钟灵之地,能孕育灵药倒也不足为奇。” 乾云看到这小谭顿时心中了然,他倒是早就知道这处小谭,只是没太过注意罢了,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就孕育出了灵药。 陈九从美景中回过神来,顺着乾元的视线望去。 在那小谭边缘之处,生长着一棵通体呈青白色的草药,形似兰花,静谧优雅,透着钟灵之气,似是天地灵气所生,而在那藤条上结着一颗青色的果子,山林之中香气的来源便是这颗果子。 ‘好东西!’ 陈九心念微动,这果子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难不成,就是前世小说中所谓的天差地宝? 是了,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般神异。 身为穿越者,陈九露出了一副土包子的目光。 却见乾云摇了摇头,笑道:“这般灵物,吸食日月精华所成,哪是这么好拿的。” 乾云话音刚落,只见小谭中探出一颗硕大的蛇头。 黑蛇顺着小谭的边缘来到了草药两旁,硕大的身躯环绕着那株灵药,抬起头来,看向了闯入小谭的两个不速之客。 “嘶!”黑蛇双目凝视,口中发出嘶吼,似是在驱赶来者。 第三章 竹林小潭 陈九见到那大黑水蛇顿时浑身毛发颤栗,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躲在了乾云的身后。 ‘这是什么玩意!?’ 单是那股肃杀的气势就震慑住了陈九,还有那黝黑深邃的眼眸,仿佛只要上前一步,就会被这绞死当场。 鹿爷虽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吧,但碰上这大黑蛇,陈九发觉,自己可能真没见过真正的猪。 乾云却是打量了一眼黑蛇,略带赞赏的说道:“不过修行三百年有余,竟能达到如此境地,也算是了不得。” 这世上能称为妖的不算太多,妖、怪、精、兽,又所谓无知无力为兽,有知无力为精,有力无知为怪,有力有知为妖,以此区分。 而成为妖之后便又有分别,有寻常妖物与化形妖物之分,再往后则是更加复杂,而这黑蛇有灵智至此已修行三百年有余,占据灵气聚集之地,虽未化形,但却也到了化形的边缘。 陈九躲在乾云的身后,闻言心头震惊。 特喵的,这臭药篓子居然是修仙的! 想到这里,陈九面对这大黑蛇也没有这么害怕了,既然臭药篓子这么有底气,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嘶。” 大黑水蛇紧紧的护着身旁的灵药,警惕的看着乾云,它有些看不透乾云,甚至感到了危险。 乾云摇了摇头,面色平淡,上前半步开口说道:“你不必紧张,这株灵草若无你守护在此,说不定活不了多久就会夭折了,既是你先入为主,我也不会抢你的。” 陈九闻言心头一触,这乾云竟然还是个老好人,也是,要不然说不定自己当初也不会被乾云救下。 黑蛇口中却是传出了声音,似是有些稚嫩:“你,走。” ‘它说说话!它竟会说话!’ 陈九瞪着眸子看着黑蛇,然后试着自己张了张口,嘴里发出了嗯嗯的声音,随即一愣,心里骂骂咧咧:我鹿爷竟比不起一条小黑蛇…… “原来如此。”乾云一眼看去便心头明了。 黑蛇虽是妖,但心智有些稚嫩,三百余年却未曾走出这山林深处,对人言事理也不太了解,只知维护自身。 “那乾某便帮你一把。” 乾云抬起头来,探出双指,竟是遥遥一指,青光从他的指间探出,往黑蛇的眉心而去。 黑蛇想要躲避,但却根本没能反应过来,那青光便没入了它的识海之中,顿时便愣在原地,半晌未曾动弹。 陈九抬起头来,这下铁打的仙人没跑了。 它只是有些疑惑,乾云干了什么。 乾云回头一笑,说道:“这黑蛇三百年来独自修行,虽有灵智但却心智未全,若不补全其残缺心智,道理总是讲不通的。” 陈九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黑蛇回过神来,看向乾云的眼神有些呆滞,却是忽然又化作敬佩。 黑蛇恍惚回过神来,忽的弯下了身子,学做人样拜了一拜。 接着口吐人言,恭敬出言,说道:“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陈九则是眯着眼看着乾云,你这真是补全心智吗?怕不是给下了迷魂汤吧,连条蛇都不放过的吗?你这也太狠了吧。 乾云微微点头,这样一来就好解决多了,说道:“你虽不知善恶,但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就算对这山间草木亦有爱护之心,所修契合正道,实属难得。” “小蛇当不得先生这般赞誉。”黑蛇低头说道。 黑蛇顿了一下,想起身后的灵药,这灵物对它而言有大用,但先生又于它有恩,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乾云也知它的心思,便开口说道:“你应该是要靠着这灵物渡化形天劫吧。” “正是。”黑蛇答道。 妖修之路本就艰难,而它不过是一条野蛮生长的妖蛇,又无保命之法,要想渡过天劫更是难上加难。 ‘化形!’ 陈九听到这个词顿时心中骇然,它看了一眼自己这幅鹿身,他也好想化形啊,总不能一直当鹿吧,还是想重新做个人。 “先生有恩于我,但化形对小蛇而言尤为重要,苦修三百六十四载,虽有所成,但却从未见识过山外光景,我……” 黑蛇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在这二百里重山之中它独自修行了三百余年。 数百载清修,数百载寂寞。 它也想到外面看一看,看看这世界有大多,又是什么模样的。 “先生……”黑蛇略带歉意的看着乾云。 乾云抬脚,竟是飘起上前而去,留下陈九一只鹿在岸边观望。 陈九左右观望,见乾云飞走,愣了一下,心中着急道:我没上车啊!我没上车! 气的陈九直跺脚,一屁股坐在了岸边,埋怨的看着前方。 “化形乃是你命中劫数,我亦不能插手。” 乾云一言便断绝了黑蛇心中想法,黑蛇闻言略微有些沮丧。 黑蛇心中知晓,眼前此人若是非要它身后灵药的话,自己是争不过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乾云微微一笑,却是开口说道:“妖修一道,尤为艰难,从兽而起,智起成精,力起成怪,渴则饮林间露水,讥则食飞禽走兽,潜移默化,吸食日月精华,或是得力,或是得智,化而为妖,踏足修行……” 一字一句,看似平凡,但却又蕴含大道。 黑蛇安静了下来,闭上了双眼感悟。 立于此前,听其讲道。 乾云讲道之下,山中灵气像是受到了牵引一般,朝着小谭涌来。 这般动静吸引了不知多少山精野怪,皆是抬头看去,却又不敢上前查探,只是在这小谭外围十里驻足观望。 岸边的陈九听着乾云口中所念之词,忽的感到这小谭之中涌入了一股和煦的微风,正往乾云所在之处聚集。 ‘他是在传道!’ 陈九顿时心中了然,看着那一人一蛇,心道这黑蛇真是走了大运,又暗自思索了起来:‘照乾云所说,我应属精怪之列,那是不是说我可以听一听。’ 想到这里,陈九便聚精会神的听起乾云讲道。 不知为何,明明乾云口中说出的东西晦涩难懂,但传入陈九的耳朵里却是感觉异常的清晰,好像每一句它能够理解一般。 鹿儿的眸子睁大,陈九却是忽然感觉有些乏力。 ‘好困。’ 陈九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下,越往下听,它便越是敢到乏力,眼皮犹有千斤一般,时刻都要坠下。 但又不敢分神,这是黑蛇的机缘,也是陈九的机缘,于是便顶着疲惫之意,继续往下听去。 陈九打了个哈切,身形摇摇欲坠,终是没法再坚持下去。 扑通一声倒在了岸边,沉入梦中。 鹿儿鼻中传出哼哧声,想来是做了个好梦。 小谭中水流潺潺,枯叶回春,春风盎然。 蝶涌而出,蝶舞于小谭四周,有蝶停于岸边鹿角之上,如梦似幻。 第四章 炼化横骨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陈九也不清楚,只知听着那日自己听的发昏,一个没注意就睡着了。 梦里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家人伴于身旁,家庭和睦,生活安逸,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没有烦恼,无忧无虑。 好像在一梦之下,就过去了数十年岁月。 所谓人生如梦,大概就是如此。 当陈九醒来之时,一股子药涌入鼻腔,它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屋。 柴火声噼里啪啦的响着…… 药炉中冒着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冲鼻的味道。 乾云看着药炉里的药汤,说道:“醒了?” “嗯。”陈九点了点头,却是下意识的问道:“我睡了多久?” “嗯?嗯?!” 小鹿却忽的瞪大了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能说话了!?” 小鹿转了个圈,左顾右盼的似乎是有些惊讶,瞪着大大的眸子,犹如一只欢脱的哈士奇。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陈九忽的大笑了起来,此刻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就好像是一个盲人忽然能看到光明一般,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 乾云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汤匙一颤。 忽然间,一人一鹿四目对视。 “呃……”陈九嘴唇微张,顿在原地。 一开始乾云的目光有些震惊,但随之却像是打量傻子一样打量陈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陈九也知道自己有点丢人,连忙干笑两声,说道:“见过先生。” 该说不说,还是得打个招呼才行,毕竟人也救了自己一命。 乾云见状这才略微点头,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个什么古怪东西。 “嗯,此番讲道,你也算有所收获,大梦三日炼化了横骨,但也切莫骄躁,好生修行才是。”乾云正色道。 陈九微微点头,只是他有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炼化的横骨,好像就是做个梦,醒来就能说话了,当真是神奇。 “竟然睡了三天吗。”陈九有些惊讶,又忽想起了那天他睡过去了,后面的事情都清楚,便问道:“那大黑蛇呢?” 乾云尝了尝药炉里的药汤,又觉得差些火候,又重新盖上,一边说道:“自然是在修行,那黑蛇气运不凡,若能渡过此劫日后成就必定不低。” “哦。”陈九答应了一声。 看样子这黑蛇也不简单,也难怪乾云这么大方,竟然还为这黑蛇讲道,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小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乾云一向都是如此,寻常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也并非是因为没有说话的人,而是他本就不爱开口。 乾云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问道:“如今你伤势已愈,又炼化了横骨,可有去处?” 陈九摇了摇头,他孤身一鹿能有什么去处,便问道:“能跟在先生身边吗?” “我要走了。”乾云说道。 陈九看向他有些不解。 走?去哪?他看这小屋已有些年岁了,这难道不是乾云的家吗。 乾云解答道:“我在此地清修已有百载岁月,早晚是要离去的。” 对他而言,百载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当初来到此处也不过是为了躲避世俗烦恼,也曾以为仙人没有烦恼,但真正得道之后,才发现修行之人间的烦恼更多。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问道:“先生是仙人吗?” “非也,只是一介修行中人。” “我不信。” 乾云撇了它一眼,说道:“不信拉倒,我又没求着你信。” “……” 陈九汗颜,原来这臭药篓子也是个实在人,便问道:“那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走?” “短则几日,长则半年,总归是不会超过这个期限。” “那我可以经常来这吗?” “你愿意来就来。” 得道了回复陈九也安下心来,如今自己不过是林间野鹿,乾云则是货真价实的修行中人,能经常来已经是非常看的起它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混个仙人指路呢,陈九这样想着。 说起来,他也有些佩服黑蛇跟乾云,一个苦修三百余载,一个远离尘世百载,也不知道这么久是怎么熬过来的,换做陈九该是待上一年就待不了,或许这就是修行中人吧。 夜已深了,林中想起了谷鸟鸣叫。 陈九趴在炉火旁边凑着暖意入睡,虽然药味刺鼻,但它也已经习惯了。 乾云则是站在小屋的窗前,看着这星云密布的天穹,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熟睡的鹿儿,又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再待上几年,只是有些可惜。 时也命也,有些事情耽搁不得。 ……… 往后几日,陈九便跟着乾云出门采药,虽然它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总归比待在小屋要强上许多。 采仙草,炼仙药…… 陈九也不知道乾云哪来的毅力,堪比在世李白,对这草药孜孜不倦,从不缺勤。 至少陈九是看不出什么道理来,只知道有些草药很好吃,乾云每采一背篓草药,陈九就能吃下两背篓。 反正是不愁吃的,倒是也让它记得了什么草药好吃,什么草药不好吃。 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像上次一样遇到这么灵药,说起来,上次那颗白青色的灵药也不知道去哪了,就没见臭药篓子拿出来过,说是被他吃了,但陈九是不信的,多半是藏起来了。 早起、采药、晚归、熬药…… 也难怪这屋子会被腌出味来,乾云也是够丧心病狂,还不换屋子。 虽然味道不好闻,但陈九也知道这玩意绝对是好东西,时不时会出声向乾云讨要。 这一日采药归来,乾云又架起火熬药。 陈九再次出言想讨半碗药汤尝尝,总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听乾云摇头说道:“你喝不了的。” 每次乾云都用这么一句话它发他。 陈九闻言也不再问了,只是见桌上剩了半碗,估计是乾云没喝完的,于是便悄悄走过去,撑着乾云熬药没注意,一股脑就给喝了。 还真别说,这味道是一言难尽。 “嗯?”乾云回过头来,发现了空空如也的药碗,多半是被陈九给吃了,却也不恼,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有你好受的。” 陈九小鹿脑袋一扬,你鹿爷也不是被吓大的。 第五章 有蛇在吗 陈九喝完那药汤过去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没感到有什么不适,仍旧蹦蹦跳跳的。 “你没事?”乾云皱眉打量着陈九。 鹿儿并不懂如何修纳灵气,那这汤药到底是如何消化得了的。 “能有什么事?呃,等等,肚子有点疼,等会等会……” 陈九忽然间觉得腹痛难忍,眯起了眼,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便秘了一样,憋的它难事。 “卟~” 一道声响在小屋里响起,伴随着一股恶臭之味袭来。 陈九松了口气,说道:“啊,舒服了。” 乾云嘴角一抽,袖子一挥,将那股恶臭之味扫出屋去,盯着陈九,却是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怪哉,这世上竟也有他也不明白的事情。 莫非是什么特殊的血脉?也不太可能。 仔细一观,乾云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着实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想着明日再看。 “明日落日之际莫要乱跑,到时再予你半碗药汤。” “这多不好意思啊。” “不要?”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准反悔!” 喝完药汤后陈九见天色也不早了,就在屋里随便找了个地方侧躺下睡觉,而乾云则是还在熬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汤。 这一觉陈九睡的舒坦之际,估摸着也是因为那药汤的原因。 他就知道这是好东西,这臭药篓子每此都自己喝,还不给它,真是小气巴拉的。 似乎是因为药汤的原因,陈九贪睡了几分,而乾云见它没醒也没叫醒它,独自一人就出门采药去了。 当陈九醒了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到了正午。 “竟然睡了这么久。”陈九砸了咂嘴,倒也不饿,炼化了横骨之后他就不怎么会感到饥饿了。 见小屋没人,估计乾云也已经出去了。 “算了,出去走走吧。”陈九一想待在小屋也无聊,于是便打算到处逛逛。 如今它炼化了横骨,虽说还是打不过豺狼虎豹,但跑起来却是追不上它,保命之力还是有的。 走着走着,陈九见到一些熟悉的草药就会啃上两口,好歹也跟着臭药篓子采了这么多草药,总归是认识两株。 在山林里走来走去,无非吃草。 陈九又没事做,又无所事事的,也不知道去哪逛好,于是乎,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小谭遇到的大黑蛇。 ‘不如去找大黑蛇玩玩?’陈九心里忽然有了想法。 其实他还是有些好奇修行的事情的,妖是怎么修行的?对此陈九一概不知,问臭药篓子他却是总是说些道理,陈九听的懂,但却没什么大用。 大黑蛇不是就在小谭修行吗,不如去问问它或许会有答案。 说着陈九便朝着小谭的位置进发,走了不久便看到一处竹林,那日雾大没能看清竹林的全貌,如今一看倒是极美的。 它穿过竹林,小谭中潺潺水声涌入耳中。 就要走进小谭陈九便大喊了起来。 “在吗!有蛇在吗?” 小谭中涌出一颗硕大的蛇头,如巨树一般粗壮的蛇身,长有数丈,蛇身之上鳞片规整,一双深邃的黑眸看着陈九。 黑蛇见了来者,这才想了起来:“你是先生身旁的那只小鹿?” “正是正是。”陈九笑了一声,疑惑道:“咦,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和上次有些不一样?” “上次听先生讲道,略有所得,故而有了些变化。”黑蛇吐着信子说道。 陈九看着黑蛇,估计这家伙一张嘴就能把自己吞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也不至于吓破了胆。 “先生没有一同前来?” “他去采药了。” “这样吗……”黑蛇似乎有些遗憾。 先生的恩情它尤不敢忘,得先生补全心智,他也明白了那次讲道代表的是什么,仙人指路,这可是所有妖怪求破脑袋都求不得的机缘。 黑蛇回过神来,看向了岸边的陈九,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是有些事情,只不过跟先生无关,是我想问问你关于修行的事情。”陈九答道。 “为何不问先生。” “呃,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 “这倒也是。”黑蛇了然,直言说道:“我虽修行有成,但却都是我自己摸索而得,直到遇到先生才明了前路,若你要问关于修行方面的事,我的答案或许并不准确。” “没事没事,黑蛇兄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那好,你问吧。” 陈九抬起头看了看大黑蛇,说道:“不如,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 “对,从头说起。” 倒也不能怪陈九,它现在真是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虽说听臭药篓子讲道炼化了横骨,但讲道讲的是道理,而不是修行之法,相当于说,这是基础之上的东西,而陈九是连基础都没有。 妖的修行便是从兽开始的,而兽本就是灵智未开,余力不足,故而任何能成为妖的兽都历经坎坷,黑蛇也不例外。 在三百多年前,它未开智之时,还是一条山间的水蛇,也是好运活了下来,某一日开了灵智,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而妖修行一道,亦是它自己摸索而来。 这世上能自己摸索修行三百年的妖怪能有几个? 总而言之陈九是佩服之极,这黑蛇确实是了不得。 “山中野兽生于自然、存于自然、归于自然,先生曾言万物皆有灵,草木有灵,溪水有灵;饮山泉,食草木,存于自然便是一种修行,只是效果并不明显。” “而开智之后的野兽,才勉强算得上是精怪之列,从而有了能踏足修行之道的根本,然而大多野兽寿命并不算长,能够达到这一步已是万中无一,大多都是半路夭折或是遭遇天敌。” “那之后呢?如何踏入修行之路?”陈九追问道。 “这就要看运气了,有些精怪穷极一生都无法知晓其中奥秘,也只有迈出这一步才真正算是踏足妖修的道路。” 黑蛇有些不解的看向小鹿,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问这些,而且小鹿自身横骨都已炼化,也不像是没有踏足修行的精怪。 “第一步,便是感知世间游离的灵。” 第六章 不懂 对于大黑蛇所说,陈九听的似懂非懂。 通过吸纳世间灵气磨炼肉身与灵魂,前世修仙小说里都说腻了的话,但到底如何做,黑蛇解释下来陈九也听不明白,毕竟对现在的陈九来说,灵气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陈九试着感受了一番,片刻之后睁开了眼,叹了口气问道:“灵气又是怎么样的?” 黑蛇顿了一下,疑惑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反倒是陈九有摸不着头脑,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黑蛇凑近了些,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陈九,疑惑的开口道:“既然你不懂修行,那你又是如何炼化的横骨?” “我也不清楚。”陈九却是摇头了头,说道:“上次先生讲道,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就能开口说话了。” “你是说,先生那日讲道你听懂了?”黑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向陈九的眼神都变的有些怪异。 “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其中所蕴含的深意。” “嗯?”陈九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这很难吗?” 陈九倒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深意,虽然只听了部分,但他确实都听懂了。 “倒不是。”黑蛇否认到,只要是修行有得的妖应该都听的懂一些,顿了一下说道:“只是对于那时的你来说应该很难才对。” 这小鹿悟性竟如此之好。 要知道,一个没有踏足修行之路的精怪,若是想要理解先生讲道所说的东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黑蛇似乎是想通了这点,也难怪这小鹿能跟在先生身边。 陈九暗自琢磨,却是想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先生与你的一场缘法,你也无需多想。”黑蛇出声道。 黑蛇心想,这小鹿跟在先生身边,或许先生自有打算,若真是如此,他也不好再插手。 心里倒是有些羡慕陈九,若是能一直跟在先生身边,那往后必定无可限量,只是好像陈九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缘法?”陈九嘴里嘀咕着,呆呆地站在岸边思索着。 见陈九思索着,黑蛇却是出声打断道:“我也要回潭底修行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你过几日再来问我吧。” “这么着急吗?”陈九回过神来,但想到黑蛇正在渡劫的边缘,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好说道:“好吧,那就不打扰了。” “还有一事,不知可不可以帮我个小忙。” “你说。” “上回先生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问,在这小谭也有修行三百余年,但却一直没有名字,所以想求先生赐下个名字,当然,若是先生不愿那就算了。” “好,回去我帮你问问。” 陈九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黑蛇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这样的小事想来乾云也不会拒绝。 黑蛇微微点头,接着那硕大的身躯便潜入了潭中,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黑蛇兄再见!” 小谭恢复了平静,微风吹过潭边绿竹摇曳沙沙作响。 站在岸边的陈九叹了口气,心中则是思索着有关修行的事情。 ‘难道是我天资不行?炼化了横骨都感知不到灵气?’ 陈九的心思有些乱了起来,它迈开步子,走到了潭边,本是想喝两口潭水,但走到谭边便见自己的鹿角之上有几道白影舞动。 一只,两只,足足有十余只花白的蝴蝶围绕着它的鹿角。 “蝴蝶?” 陈九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却没有看到一只蝴蝶,再次看向水面,那些蝴蝶还是围绕在它的角上。 陈九起身晃了晃脑袋,鹿角也随之晃动,然而那十多只蝴蝶却是根本没有离去,他也不在乎,反正自己也看不见这些蝴蝶就没再管了。 喝了两口潭水之后,陈九便起身离开了小谭。 他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去。 ……… 陈九回到小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贴着山巅就要沉下,刚好赶了回来。 只见小屋之前,乾云挑着草药,而一旁则是正在煨着的药炉。 陈九见到这一幕顿了一下,不由得心中暗道:‘这臭药篓子舍得把药炉搬出来了!?’ 这可真是个稀罕事。 乾云头也不抬的说道:“去找那黑蛇了?” “嗯,问了一下关于修行的事情。” 陈九走到了乾云身边,见那一旁随意放着些草药,伸过头去吃了一口,心想反正乾云也不在乎这么一点。 “你还真是不客气。”乾云苦笑一声,话音一转又问道:“你想修行?” “是啊。”陈九一边吃一边点头,说道:“你也不告诉我到底如何修行,我只好去问大黑蛇了。” 乾云听这话里竟还有些埋怨的味道,不由得一笑,说道:“这对于你来说该是不难。” 他是觉得,既然陈九能听懂他讲道,那对于修行一路来说应该也能自己明悟,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 陈九摇头道:“可我自己摸索的话,也要很久啊。” 乾云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折他箩筐的草药。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乾云,问道:“黑蛇说修行就是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炼就肉身,淬炼灵魂,可如果是这样那世间的妖不是应该很多吗?我觉得不对,先生,修行到底是什么?” “它这么说却也不错,但也不仅仅是这样。” “那又是怎样?” “采药、熬药,都是修行。” 陈九心中微叹,乾云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了,尽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这臭药篓子多少是有点毛病。 乾云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以后你会懂的。” 陈九也不再继续问,再问下去他怕自己真信了臭药篓子的鬼话。 乾云折着药材,直到把箩筐里剩下的药材全部折完,然后便起身将那药炉里煨好的药倒了出来,接着又加了些新的药材,继续熬了起来。 “昨日允你一碗药汤,你且再试试。” 陈九答应一声,随即便走上前去将那碗煨的黝黑的药汤喝了下去。 味道还是那样酸爽,但它还是忍着反胃喝完了,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陈九舔舐着碗里的药汤,乾云一边注意着陈久的变化。 “我喝完了。” 乾云摸着下巴琢磨了许久。 到最后好像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第七章 妖心本心 山中无岁月,对于这万里重山而言,这里只有日月之分。 亦如浮游,朝生夕死,只知日月之分,却不知酷暑寒冬,万物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陈九缓步走在溪边,看着这自然万物。 每有想不通的事时,他都会到处走走,这些日子也没再跟着乾云出去采药了。 什么是修行? 尽管陈九一世为人,也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 前世他也去过道观见过一两个道人,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修得个清心寡淡,也没见有人成仙,倒是吃丹药吃死了不少。 书中又说修行即是修与行,修即修正,修心、修性,然后依道而行,老子又说,道性无为、无我、无欲、柔弱、处下、不争。 但在陈九看来却也不算太对,如果最后成了这个样子真的还算是个人吗?在他看来没必要如此高尚不沾凡尘。 不过自己现在好像也不是个人了。 想来想去陈九还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烦躁之下他又去了小谭,这里竹林环绕,又有清澈见底的小谭,陈九很喜欢这个地方,每次都能让他静下心来。 大黑蛇最近似乎是在修行的关键之处,也没有出来见他。 “又是你们啊。”陈九看着潭水里倒影着的影子。 十余只花白的蝴蝶在他的鹿角上飞舞着。 每次来这里它们都会偷偷摸摸的跑到他角上,还不让自己发现。 陈九走累了,于是便趴在了岸边,对那些蝴蝶说道:“你们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鹿角?” 蝴蝶不会说话,只知道飞来飞去。 陈九看着小谭边摇曳的竹林,或是觉得有些乏了,打了个哈切,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只希望这些小家伙别打扰自己睡觉。 蝴蝶围绕着鹿角飞舞,或是停留停在鹿角之上。 不知不觉之间,小谭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蝴蝶们像是更加欢快了一般,不停的煽动着翅膀。 睡梦之中的陈九却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变化,做着自己的美梦,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烦恼,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或是灵气的变动惊动了湖中的黑蛇。 黑蛇探出了水面,见到岸边蝴蝶环绕的小鹿,略微有些惊讶,心中暗道:‘也难怪这小鹿能入的了先生的眼。’ 注视一会过后,黑蛇便重新没入了潭底,水面也重归于平静。 陈九这一觉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它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鼻尖上,那里停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或许陈九的醒来吓到了蝴蝶,煽动起了翅膀,飞回了陈九的鹿角上。 陈九鼻子一动,打了个还哈切,站起了身来。 “这么晚了?”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边的太阳,隐约已经快落下了山巅。 又侧目看了一眼小谭,还是那般平静,看样子大黑蛇是不会出来了,想到这里陈九也没有再逗留。 “小家伙们再见了。”陈九对蝴蝶们道别,转身穿过竹林离开了小谭。 蝴蝶们拥做一团飞舞在半空,目送着陈九离去,似乎是有些不舍。 ……… 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屋里亮着火光,陈九一看便知,臭药篓子又把药炉给搬回了屋子里,就还没进门,便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 乾云见到陈九,便问到:“今日可想明白?” “没,反倒是睡了一天。”陈九答了一声,走到了炉火旁趴下。 乾云呵呵一笑,说道:“慢慢想,总会明白的。” “先生,修行修的是心,对吗?” “也不全是。” “那修心最终的结果是包容一切吗?” 乾云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看向陈九,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陈九摇头否认,他不认为该是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而且也不觉得这是对的。 “我只是觉得路不该只有这一条,或许也不必包容万物,顺应天理该也是修心,又或是追寻世间无我,也应该是一种境界。” 乾云折着草药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如炬盯着陈九。 陈九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就说道:“我也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瞎想的。” 乾云沉默不语,他心想,自己该是有些小瞧了这小鹿,有些人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东西,竟让它一只开智不久的小妖悟出了个大概。 只是,这么多道理都想明白了,却卡在了这里,乾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好。 或许,自己也该教它些东西才是。 “所谓修行,修心尤为重要,你所说包容一切倒也不错,但却是虚无缥缈,古往今来也没人能达到这般境界,就算是我也一样,人有心而有七情六欲,故而有了人道,后修士修行乃修道心,顺道而行,成就天人合一,故而有了仙道,又心之乱,坠仙入魔,从而有了魔道……” “道心,佛心,魔心,你皆掺一脚,又如何想的明白?” 陈九听完乾云所说,呆在原地。 佛心乃是包容一切,渡化世间众生。 道心乃是顺应天理,天人合一。 魔心则是追寻自我随心而为,想杀便杀。 就在陈九愣神之间,乾云又开口说道:“既你问心,却又为何要问别的人心,为何不问问自己的本心?” “本心……”陈九口中喃喃道。 此言如同雷声乍耳,震的陈九心头一颤。 对啊,为何自己会紧紧的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前世所知的一切在扰乱他的判断,从而使得他忘记了自己的本心,一切之始是自己的本心,而非别人的道路,要踏入修行的亦是他自己,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吗。 心中杂乱的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凝合聚集,化作一条潺潺溪流,流通而下,似雨后春来,春雷乍现。 炉火噼啪作响,药炉中飘出斑驳雾气。 似有一道微风吹过,惊醒了陈九。 “我明白了!”陈九面露喜色。 却见乾云看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他不由得问道:“先生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乾云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摇头说道:“没事。” 他也只是想让陈九明白一些道理罢了,可从未想过陈九能够领悟的如此透彻。 竟是在一瞬之间就悟得了妖心! 要知道如今的陈九甚至还未明悟妖修之路,就算是乾云也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事情。 而陈九却是疑惑的看着乾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如今你明悟本心,将来修行之路也会更加顺畅。” “多谢先生指点。” “不用谢我,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陈九摇头否认,或许真如乾云所说,自己能想明白,但却要花费不知道多久的岁月。 妖修一道本就艰难,当初黑蛇踏入修行之路,足足用了五十多年,而那五十多年,黑蛇都在原地踏步。 第八章 多嘴 陈九并不知道妖心是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只当是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心中豁然开朗。 “喝药。” “……” 这么多日过去了,乾云还是没有搞清楚陈九这特殊的体质,反倒是让陈九喝了不少药汤,都快喝吐了。 陈九喝完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的看向乾云。 可真难喝。 “你竟还嫌弃。”乾云苦笑一声,这药汤有的人求这他给,他都不一定给的,这小鹿竟然还嫌弃难喝。 陈九汗颜道:“天天喝也受不了啊。” 乾云只是呵呵一笑,却是忽然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咦?” 在陈九疑惑的目光之下,乾云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番。 乾云微微一笑,说道:“竟是雷雨将至。” “要下雨了吗?”陈九走到了窗边,却见外面星辰铮亮,不见有一点乌云。 这怎么可能会下雨…… 陈九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天边有无数雷云聚集而来,也不见有风,像是忽然而起,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 “先生,这云来的好奇怪。”陈九回过头看向乾云。 乾云笑了笑,说道:“不算奇怪,你也随我出门去看看吧。” “这会?看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九虽有些不解,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带把伞吧。” “我这可没有伞,你去不去?不去就在小屋待着。” “去!” 陈九也不管这些,他还是更好奇乾云出门干嘛,说不定还能见到些新奇的事物。 乾云抬手一挥,炉火熄灭,一人一鹿走出了小屋。 月色逐渐被乌云掩盖,天上星辰也消失殆尽。 风声瑟瑟,吹动了乾云的衣袍,陈九跟在他的身边,走进了山林之中。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那乌云之上似有天威,仅是看了一眼就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嘀咕道:“这雷云……” 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就是一场雷云,但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也不知为何,原本林中的野兽今夜却像是都藏了起来,不见踪影,这样的变故更是让陈九提起了心思。 跟在乾云的身后,陈九却是越发觉得眼前的路是那般熟悉。 是去竹林小谭的那条路……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乾云,说出了心中所想:“是不是黑蛇要渡雷劫了?” “正是。”乾云点头道:“快些走吧,若是这雨落下,就不好走了。” 这黑蛇还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要渡雷劫了,陈九以为还要好一段时间,而且他也好奇,雷劫是什么模样的,如果他将来踏足修行之路的话,估计也要渡雷劫,也好有所防备。 陈九暗自思索着,又问道:“先生你不是会飞吗?为什么不带我飞过去。” 乾云摇头道:“做人要脚踏实地才是。” “哦。”陈九答应了一声,却又忽然说道:“我不是人。” “……” 夜色中下起了丝丝细雨,似是雷云的前奏。 竹林小谭之中,黑蛇从水面窜出,它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边聚拢而来的雷云,一双黝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即将被雷云淹没的明月。 对于这雷劫,它还是心有不安的。 这是每个大妖都要经历的一劫,不知有多少妖怪死在雷劫之下,若是抗过去了,那便是一条崭新的道路,若是抗不过去,那这副妖躯连带着三百多载的修为都会化为灰烬。 此前得先生传道,它也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不清楚,今日先生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吧。 黑蛇心想着,若是连雷劫都渡不过,它又有何脸面见先生。 “可不能给先生丢人才是。” 黑纱似的鳞甲泛着淡淡的金光,它扭动着粗壮的身躯从水潭中涌出,数丈的身躯展露无遗,黝黑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白光,立于水潭之中。 雨越下越大,天上雷云似要将这片山林全都覆盖。 “隆……” 碰撞之声在那雷云之中响起,散发着威能。 重山之中,有无数妖物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雷云,却是想不清楚是哪位大妖要化形了,回忆之下却是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方向似乎是重山外围,竟还有一位大妖在?为何自己这么多年会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次见到这雷云得有数百个春秋了吧。 倒没想到,还能见证一位化形大妖出世。 若是这位大妖能安稳渡过雷劫,或许自己也能在这重山之中找个厉害的靠山,想到这里,又不知道有多少妖物有了心思。 雨落而下,山中的道路变的泥泞。 被雨水淋的湿漉的陈九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蹄子,上面全是泥土,甩都甩不干净。 再看乾云,却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被打湿,鞋上也没有半点污垢,估计是使了什么法术。 陈九甩了甩脑袋,将身上的雨水甩出大半,还没一会又被淋的满身是水,不由得心中叹道:‘这雨好烦!’ “不如先生你也给我使个法术吧。”陈九说道。 “好啊。”乾云倒没有拒绝,随手一道法决落在了陈九的身上。 陈九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白芒包裹着,湿漉的身上瞬间变的干燥洁净,雨水也不再打湿他的毛发。 陈九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先生你不早些给我使这法术。” “你也没问啊。”乾云回头道。 “……” 陈九幽怨的看了一眼乾云,心里暗骂了一句臭药篓子。 就在说话之间,一人一鹿已经来到了竹林之外。 乾云停了下来,说道:“就在这吧。” “不进去吗?” “你要是想进去,我也不拦着你。” “还是就在这吧。”陈九听他这话就知道进去没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只见竹林被撑出了一道口子,只见一颗硕大的蛇头探了出来。 黑蛇察觉到了乾云的到来,从竹林之中探出了出来,见到了竹林外站着的一人一鹿,低声说道:“见过先生。” “不必多礼。”乾云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雷劫已成大半,再过半刻便要降下,这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机遇。” 黑蛇吐着信子,开口说道:“小蛇必定不负先生期望。” 陈九在一旁鼓劲道:“黑蛇兄加油,把雷劫干翻!冲冲冲。” 乾云一巴掌拍在了陈九的脑袋上。 “先生你打我干嘛?” “多嘴!” 黑蛇笑了笑,觉得这小鹿很有意思。 第九章 十不存一 天空中轰隆隆的一阵声音传来,这是雷劫聚集的征兆。 夜空中一大片雷云飘了过来,越来越密集,轰隆隆的雷声一阵阵的响着,伴随着一些闪光,看起来格外骇然。 陈九愣在原地,它惊叹于被这声势浩大的雷劫。 “可是心生惧意?”乾云看着它问道。 陈九点头又摇头,说不上有多害怕,但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是每一个化形大妖都要经历的事情,你往后也会经历这一劫。” “先生还真是看的起我。” 陈九笑着说道,他不觉得自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黑蛇得此宝地也足足花了三百多年,而且还是刻苦就行才到了这般地步,三百多年寂寞如雪,他反正是受不了的。 若换做是陈九,估计得七八百年吧,还不一定能活这么久。 忽的,天穹之上响起一阵轰隆雷响。 听飓风舞动,雷劫潺潺。 小谭之中黑蛇一跃而上,如龙涌出,它的口中发出一声嘶吼,,数丈的身躯迎着雷劫而上。 “轰隆!” 雷劫落下,照亮了这座天穹。 刹那间,万籁俱寂,只余下这惶惶天雷乍响耳边,陈九浑身一颤,却是发现自己耳旁轰鸣,听不见半点声音。 雷劫落在黑蛇硕大的身躯之上,黑鳞之上皮肉绽开,滋滋作响,浮现出焦黑之色,黑蛇口中发出低声哀嚎,从半空中落入了小谭之中。 竹林掩盖了陈九的目光,他心中担忧黑蛇,看向了身旁的乾云。 “无需惊慌。”乾云说道。 乾云虽这么说,但陈九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黑蛇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朋友。 似是被雷劫的威力震慑到,陈九有些呆滞的问道:“如果,渡不过雷劫,会怎样?” “化为尘埃。” 陈九嘴唇微张,说道:“先生你会出手吗?” 乾云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它的劫数,你我皆不能插手其中。” 话说到此,陈九回头看向了竹林,只能心中默默为黑蛇祈祷,祈祷它能够平安渡过此劫。 黑蛇盘在小谭之中,雷劫所造成的伤口流淌出血液,将这小谭染红。 它抬起头来,第二道雷劫已在酝酿,比起刚才那一道,这一道只会来的更加猛烈。 “苦修三百六十余载,不惧岁月,何惧雷劫!”黑蛇立起了蛇身,看向那雷劫,嘶吼道:“来!” 身躯踏着水潭一涌而出,再次迎上那雷劫。 “轰隆!” 伴随着惶惶天威,那孕育而出的雷劫骤然落下,轰鸣之声响彻整座山中,飞鸟惊掠,草木低头,野兽四处逃窜,恐被这雷劫波及。 “嘶!” 黑蛇口中发出哀鸣之声,雷光将其包裹,它紧咬着牙冠,却是没有半点退却,以其肉身之力硬抗雷劫之威。 三百载苦修,三百载岁月消磨,它盼着这一天足足有三百多年。 妖修艰难,那又如何? 修行既是夺天造化,那便受你天威又如何! “不妒天道不公,不叹岁月惨淡,好心性。”乾云忍不住赞叹道。 陈九却是看着这一幕沉默着,若黑蛇无此心性,又如何能到达这般境界,乾云说修行先修心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这第二道雷劫,黑蛇算是顺利渡过了。 “这最后一劫,就要看它的造化了。”乾云叹道。 只是黑蛇如今已经身受重伤,若是想要再硬抗这最后一道雷劫,却是有些危险,若是在此劫之下不死,那便能蜕化妖躯,化形成人。 黑蛇倒在了水潭之中,凛冽的潭水稍微减轻了一些它身上的痛苦,到了如今它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微微抬头,却见那最后一道雷劫已孕育而成,就要落下。 黑蛇却好像是露出了笑意,说道:“且来。” 目光是那般决然! 天威落下,比起前两道强上了不知多少倍,这一次黑蛇再无余力迎劫而上,雷劫震慑了整个小谭,落在了黑蛇的身上。 波动之中,那竹林被吹散,陈九透过缝隙看见了那谭中的黑蛇。 它似沐浴在雷光之中,虽是蛇躯,但在陈九眼中却如真龙一般。 黑蛇甚至连嘶吼声都没法发出,浑身颤栗着,最后一丝劲都用在了这雷劫之上,以命相搏,在雷劫之中求那一线生机。 雷劫消散之刻,它已然奄奄一息,好像时刻都要睡去。 这一劫,它赌赢了! 大雨散去,灵气从四面涌来,聚集在了小谭之上。 似有盎然春意,聚集于此,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竹林摇曳。 雷云之中散出一道缺口,月光洒下,落在了黑蛇的身上,如此场景,是那般如梦似幻,惹人着迷。 沐浴在月光之下,黑蛇身上的伤口正一点一点在愈合,原本泛着淡金的鳞甲更是金光涌现,在它的头顶,鼓起了一对小包,像是长出了角一般。 蛇躯化作点点星光散落潭中,又聚集而成。 当那光芒逐渐逐渐消散,黑蛇化作人形,身着一袭黑衣,长发垂于腰后,面容冷峻,眉梢之上有两道黑印,似两对角一般附着着。 他走出了小谭,来到了乾云与陈九身前,屈膝而下,低头道:“小蛇见过先生,请先生赐名。” 乾云微微点头,这黑蛇能渡过雷劫也是他的造化,开口说道:“初见之时,你与竹林石潭修行,身似水墨,不如就叫墨竹,你看如何?” “墨竹…墨竹……”他喃喃着,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陈九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竹说他之后会在重山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便会从这山林中出去,去看看人间是什么模样的,话语之间皆是对外界的憧憬。 乾云却没有告诉他什么人性复杂之类的话,只是劝导着它好生修行,广结善缘,除此之外还给了一些草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陈九也出言恭贺了两句,随后一人一鹿便离开了这里。 这一路上,陈九异常沉默,也没有了之前话痨的劲。 乾云在前,而陈九只是低着头在跟在他的后面。 直到回到小屋,陈九才出声问道:“先生,世间妖物有多少能渡过此劫?” 乾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他。 “十不存一。” 陈九闻言沉默半晌。 万灵皆道妖修艰难,这就是妖修之路吗。 “哦。” 第十章 噩梦 妖的得道修炼非常的艰难漫长。 寻常妖物修行百年也只相当于人修行十年,过程中还会有天劫相伴。 而人虽没有妖力,但却可以通过后天修炼成仙。 妖修成人形是对天地间地位的升华,渴望修行成人形,就如同人对仙的向往一般。 但就算如此,这世间绝大多数生灵仍旧对妖存在偏见。 妖之始皆是花鸟游鱼飞禽走兽,能够开智的又有几何? 而开智之后能踏入妖修之路的又有几何? 就算如此,到最后能够渡过化形天劫的又有多少? 陈九没有问起这件事,乾云虽为人族,估计也说不明白这种问题。 万物生灵皆存于世间,就算天道不公,又有什么能力改变这一切呢,就算是真仙来了,估计也说不定这种事。 他只觉得头脑昏沉,躺在了小屋的角落沉沉的睡去。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乾云的双眸。 乾云侧目看向了一旁的小鹿,却也只能默默一叹,他确实没法说出的什么道理。 这世间总有些事情是道理说不通的。 “多睡会吧。” 乾云轻声念叨了一句,似是对那小鹿说的,随即便熄灭了炉火,躺倒了床上。 …… 陈九沉入了自己的梦中,似有一片朦胧的大雾笼罩。 那雾气浓郁,甚至让它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它做过最为压抑的一个梦。 大雾遮住了它的双眸,它只能迈开步子小心往前走着。 四周好像是一片空寂,除了脚下空荡的土地,就再无任何生灵。 迷失在大雾中的小鹿口中发出嗯哼的嘶吼声,渴望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得到回应。 压抑、沉寂…… 好像这里已经沉寂了数万年一般,除了大雾便再无其他东西。 孤身一鹿在这片雾气覆盖的天地间走着。 没有日月轮替,只有无尽的白天,和看不到头的前路。 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找了多久。 几年又或是十几年,好像一转眼就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它自己也记不清。 小屋角落里的小鹿额头上涌现出汗珠,翻动着脑袋似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忽然间惊醒过来。 “呼,呼……” 陈九喘着粗气,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屋,这才稍微镇定下来。 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毛发已被冷汗浸湿,像是淋了一场雨一般。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了。 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是灰蒙蒙的。 它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好像天边已经有了些许亮光,该是要到黎明了。 ‘先生……’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小屋的床上,乾云似乎还在睡觉,便没有再出声打扰。 噩梦之下,它没法再睡下去了。 起身走到了小屋门口,用嘴拨开了门栓,走出了小屋。 本事想要随意走走,可这山林之大它也不知道该去哪。 走着走着陈九来到了竹林。 昨晚雷劫将竹林小谭毁去了大半,有一片区域已经变的光秃秃的。 好在是后面来了场雨,若是不然这整片竹林估计都将烧毁。 陈九穿过竹林,它看了一眼四周,开口道:“墨竹,你在吗。” 水潭中传来波动,水波荡漾,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水潭中央,墨竹身着一袭黑衣,额间两道黑印。 墨竹见了陈九便开口问道:“怎么来我这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是被昨夜我渡劫的景象吓到了?” “那倒不是,就是脑子有些乱。” 陈九摇头道,他躺了下来,站着似乎是有些累。 墨竹踏着小谭的水面,走到了陈九的面前,问道:“跟在先生身边也会有烦恼吗?” “他也是人,不是什么事都能说出道理的。” 墨竹却反驳道:“先生什么都知道。” 在他眼里,先生就是全知的。 陈九也只是瞧了他一眼,没有与之争论,转言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墨竹你跟我说说,这三百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熬过来的。”墨竹这般答道。 陈九撇了他一眼,说道:“说了当没说一样。” “不然呢,确实是熬过来的啊,若是我说三百年像是眨眼就过去,你信吗?” 墨竹摇头说道:“我也骗不了自己,这三百多年确实难熬。” “那如果你昨夜没能渡过天劫,会不会后悔走上这条路?” 墨竹坐了下来,倚在了小鹿身旁,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当然会后悔。”墨竹坦然说道:“若是三百多年苦修付之东流,谁心中又不会有悔意呢,可是比起这些,我心中更向往外面的世界,你看这万里重山,又有几只妖怪能化形的。” 话语之间,墨竹眼中流露出对外界的憧憬。 “你倒是想的透彻。”陈九却是摇头说道:“外界人心难测,等你出去了你就知道了。” 墨竹心里却不当一回事,他只是期盼着过段时间离开这里。 尽管竹林小谭被毁去了大半,但因为墨竹渡过天劫的原因,这里的灵气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黎明的清风吹过,却是让陈九感到了困意。 小鹿打了个哈切,或是没睡够,说道:“我困了,借你的地睡一觉。” “好。”墨竹点了点头。 陈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该是不会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那样的梦,它也不想再来一次。 墨竹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小鹿。 小谭四周的灵气忽的活跃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小鹿涌来。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但墨竹心中却是有些羡慕。 但这样的天赋是求不来的,这也是陈九独一份的机缘。 墨竹便守在小鹿的身旁,闭目吸纳灵气。 当那黎明升起,艳阳透过竹林的缝隙照进了小谭里,也落在了小鹿的身上。 竹林之中飘出了几只花白的蝴蝶,数只蝴蝶飞舞着落在了陈九头顶的鹿角上。 然而不知不觉之中,陈九身上散发出的生机,以它为中心朝着小谭四周蔓延。 “这……” 墨竹忽然醒了过来,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了一旁睡梦中的小鹿,随即看向了小谭四周。 恍惚之间。 小潭岸边的小坑里长出了植被。 被雷劫破坏的竹林摇曳起来,转眼间抽出了新的枝条。 竹叶像是在瞬息之间长出,笋如新生,破土而出,化作一颗颗嫩绿的竹苗。 这一些列变化像是在瞬息之间,原本被天劫毁去的竹林被新生的嫩竹填满,比起之前也愈发茂盛了起来。 似是转眼之间冬去春来,竹林小谭所有的生灵都好像在欢呼雀跃,迎接着这一刻。 梦有万物生,竹林郁如初。 第十一章 乾云离去 陈九也不懂为什么,他莫名其妙的总会梦到些东西,醒来的时候对那做过的梦异常清晰,就比如昨夜那压抑的梦。 好在,也不是所有梦都是噩梦,有好也有坏。 就比如说这次。 梦中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小鹿漫步在花丛之中,迎着和煦的阳光小憩,那样放松的感觉,是平常都感觉不到的。 “嗯……” 陈九口中发出嗯哼声,它缓缓睁开了双眼,动了动四只蹄子,清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的可真舒服,竟是一觉睡到了正午。 陈九的余光瞧见了在自己角上飘动的蝴蝶,笑道:“又是你们啊。” 十余只蝴蝶飞舞着翅膀,表达着喜悦之情,挨个在陈九的脸上碰了碰,好像是在回应陈九。 “别闹,痒。”陈九被它们逗的笑了起来,这些小蝴蝶还是很可爱的。 “对了,墨竹呢?” 这个时候陈九才想起了墨竹,环顾了一番四周,也没见到墨竹身影。 却是忽然一愣。 眼前的小潭已经恢复了原貌,原本被砸出的大坑里也长出了草坪。 被摧残的竹林也被新的嫩竹填补,比起之前的小潭更加凸显那股盎然钟灵之意。 “墨竹也有两把刷子的嘛。” 陈九嘀咕道,竟然一夜之间就把竹林小潭给恢复了,墨竹这三百多年的修行也不是盖的啊。 回头可得问问他是怎么整的。 就是不知道他人去哪了。 陈九砸了咂嘴,估计墨竹化形之后也想到处走走吧,也没再去想。 ‘算了,回头再来找他。’ 陈九心中暗道,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十余只小蝴蝶,说道:“小家伙们,我走了,回头再来找你们玩。” 小蝴蝶围着陈九转悠着,似乎是想拦住陈九不让它走。 “别闹,别闹。”陈九笑了笑也不管它们,劲直走出了竹林。 小蝴蝶一直跟着他走到了竹林边缘,最后见陈九没有留下的意思,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小潭。 ………… 昨夜墨竹引来的雷劫顺带着带来了一场大雨。 山林中的草木之气也浓郁了几分,花草植被再渡盛开,似春风再来,万物重生一般。 陈九漫步在山林中,几刻中后回到了乾云的小屋,这个点估计乾云都出去采药了。 陈九还未走进小屋,却见小屋的门虚掩着,有些疑惑。 ‘平时乾云出门采药都会将门关好,这次怎么忘了?’ 陈九的鼻子嗅了嗅,嘀咕道:“药味也没了?” 他怔了一下,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迈开步子走进了屋子里。 火炉中的灰烬已被清理干净。 平日里乱七八糟摆放着的物件也整齐的摆在小屋的各处。 药筐安稳摆在火炉一旁,这个小屋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染一点灰尘。 看到这里陈九也明白了。 乾云该是已经走了。 陈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落寞之意,尽管乾云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好歹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 虽然心里总是骂他臭药篓子,但嘴上却还是会恭敬的喊一声先生。 “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陈九撇嘴嘀咕道。 臭药篓子可真没良心。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突然。 陈九走到了小桌前,桌上有一封书信,一旁还摆着一些书籍笔记,该是乾云留下的东西。 陈九凑上前,看向了那封书信。 “乾某不过是一介山野闲人,你我相遇亦是一场缘法,你为精怪,心有所悟,又懂得人理天理,思来想去却也不知道该教你些什么,我也没什么大本事,平日里也只是采药熬药,这些年来余下一些关于修行与药理的书籍,想来对你有些用处。 世事牵挂,乾某也该走了。 勿念。” 书信的内容极为简单,乾云没有往日里那般唠叨,只是简单的诉说了一件事。 陈九看了一遍,将那书信收好。 “可真是难为你了。”陈九苦笑道。 乾云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可书信里的内容却是极为简单,想来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估计也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却又写不下来吧。 陈九又将桌上摆着的数本书翻出来看了看,他从未见过乾云写书,书封上也无字迹,翻开来里面多是记录的草药学识,大抵都是乾云曾经写下的东西。 他沉默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屋子好像变的空荡了起来。 没有了往日里噼啪的柴火声,也没有了当初那股刺鼻的草药味,陈九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以后怕是没药汤喝了。”陈九叹了一声,抬起头望向了窗外。 正午的烈阳穿过小窗落入屋里,山林中响起鸟鸣之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好像回到了之前。 乾云亦非凡人,也没留下去向。 都说山水有相逢,陈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寻起,或许真就如乾云所说,他们相遇本就是一场缘法。 ………… 乾云走后,小鹿的生活再次变的平静了起来。 每日晨起,小鹿便会在小屋醒来。 将那药篓挂在脖子上,出门采药。 山林中的早晨多有大雾,每见熟悉的草药它就会取下一株丢进脖颈上挂着的药篓里。 不管认不认识,总会采上两株,乾云留下的书里基本上都能找到这里的药材。 每日正午时候就会回到小屋,拿出乾云留下的书看上半个时辰。 明晰药理更是为了识别山林中的草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又有什么作用。 而陈九也很少再去竹林石潭,因为它没有以前那么闲了。 采药、看书、熬药,都算是事。 虽然不算学的厉害,但也懂了七七八八,至少不会再认错草药,熬出来的东西也能喝了。 乾云留下的书里还有一些关于修行的书,但大多都是些传记,记录着世间仙人轶事或是一些关于妖物的记载。 陈九只当是小说来看,开阔视野,打发无聊。 在那些书籍里,还夹杂着一些修行法门。 陈九如今还未真正踏入修行之路,这些法门却也没用,只有等以后再说。 但也会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琢磨琢磨其中的内容,总归是能用到的。 小鹿站在山坡上,脖子上挂着装满草药的药篓,抬起头来,它的耳朵动了动,一双鹿角立于头顶。 夕阳西下,它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小鹿看着那太阳落下远方的山坡。 “先生,原来采药熬药真的是修行啊。” 春去秋来,时间一晃而逝。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一年有余。 第十二章 一年 入冬之后,山林间的生气也少了许多。 小屋前的树早已在秋季就落光了叶子,如今已是光秃秃的一片。 不止如此,天气愈发寒冷,这林中的野兽也变的少见了,大抵是到了冬眠的季节,不愿再出来。 陈九趴在小屋里,用鹿蹄小心翻动着面前的书籍,一年时间,这些书他都快翻烂了,身为一只鹿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 “呼……” 小鹿的口中吐出雾气,它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嘀咕道:“冷起来了啊。” 它起身将书籍放好,走出了小屋,近些日子它很少早晨出去采药,一是冷,二是初冬之时一些凶狠的野兽会在林中出现,为的是储存冬眠的食物,陈九虽然不怕,但也不想碰见。 小鹿站在小屋前抬起头来,两对鹿角顶到了小屋的门檐。 一年时间,它也长高了不少,都快进不去门了。 “说起来,也好久没去小潭了。”陈九心中暗道,倒是可以去看看。 竹林小潭本属钟灵之地,四季如春,虽已入冬,但除却外围的一些竹子有些凋零,竹林内部的花草树木都是春意盎然。 还未走进竹林便见到十多只花白的蝴蝶飞舞而来,似乎是在迎接陈九一般。 陈九见到这群小蝴蝶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你们最近过的不错。” 蝴蝶们飞舞在陈九的眼前,似乎是在回应。 可惜陈九听不见,它们环绕在陈九的鹿角上,跟随着它走近了竹林。 小潭的流水声传来,清澈见底的潭水映入眼帘,每次来到这儿总会让陈九安静下来。 “嗯?” 陈九本想趴下与蝴蝶聊聊天,却是忽的看向了水潭之中。 “墨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九对着平静的水面说道。 水面上荡起波澜,一袭黑衣的墨竹出现在陈九的视野之中。 自从一年前墨竹渡劫之后,陈九就再没在竹林小潭见过墨竹。 墨竹微微一笑,踏着潭水走上前来,说道:“昨夜才回来。” 他定睛看去,却发觉眼前的陈九与一年之前有些不同。 蝴蝶环绕在陈九的一对鹿角上,毛发也长长了不少,但最让墨竹意外的是,小鹿的身上多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给了墨竹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在外面玩上十几年才会舍得回来。”陈九问道。 墨竹却是摇头说道:“我可没去外面,只是走了趟重山深处。” “原来是这样吗。” “总得先看看这万里重山是什么模样吧。” 重山可不仅仅代表的是一座山,而是对于一片区域的统称,山峰重叠绵延万里,无数妖物诞生于此,而在重山深处,更是有无数大妖盘踞,争斗不断。 墨竹身为化形大妖,也足足用了一年岁月才走完这一遭,可想而知这重山是有多大。 而陈九居于重山边缘,这里一般没有大妖的身影,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他也只在这里见过的大妖也只有墨竹。 “那重山深处好玩吗。” “还行,妖怪挺多的,三月前在路上遇到过一只化形的虎妖,如今占据一山上做了妖王,算是有点本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厉害的妖物,但比起我都差一点,至少这一年来没遇到比我厉害的。” “有趣,等我有空了我也去瞧瞧。” 陈九呵呵一笑,对于重山深处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多,也只局限于于当年乾云口中所说。 “接下来呢,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走走?”陈九问道。 墨竹顿了一下,说到:“其实,我想去找先生。” 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 在重山深处游历的时候,遇上从外界归来的妖怪总会习惯性的问上两句,看看能不能听到关于先生的消息。 陈九却是摇头,以它对乾云的了解,要是乾云自己不出现的话,估计谁都找不到他。 再说这世间之大,要是想找一个仙人,更是难上加难。 “话说回来,先生有回来过吗?” “没有。” “这样吗……” 墨竹闻言叹了口气,这一年来关于先生的消息都没有,他看向了陈九,转言说道:“倒是你,这才过去一年,变化就这么大。” “毕竟都过去了一年。”陈九笑道。 不管是人还是妖,修行一道就如漫漫长夜一般,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一切之始都是源于‘灵’,人引气入体修仙成道,妖修日月精华结成妖丹,这些都与灵密切相关。 人有一朝顿悟,妖亦是如此,有时候明悟世间道理,亦是一种修行。 这一年来,陈九每日读书采药,也算是略有所得。 “倒也是。” 墨竹也没有怀疑,陈九能被先生看得起那就一定不会差。 墨竹才回竹林小潭并不打算立马离开重山,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 陈九也是闲着的,便跟墨竹聊起了重山深处的事,多是一些妖中趣事,或是沿途了解到的事情。 墨竹躺在岸边,笑着说道:“我听外面回来的小妖说,重山往北再折转百里有一处人间王朝,那里的酒乃是世间少有,比重山里的猴妖酿的酒还要清冽,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陈九附和着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的出来,墨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了。 “时候也不早了,改日我再来找你。” 陈九见天色已晚,便与墨竹到了个别,随后便回了小屋里。 墨竹也没有拦着,只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重山中的趣事一时半会可说不完,但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好奇重山外的光景。 会是什么样的呢…… 回到小屋,陈九将火炉烧起。 拿出乾云留书中的其中一本,放在桌上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此书名为《引气决》,是乾云留下的书里少有的有著名的书,顾名思义就是引气入体的修行法门,书中所描述的的灵气收纳之地对应着天门各处,乃是正统的修仙法门。 但是,这本书描述的乃是人道的修行法门,对于妖并未作用。 陈九看了半晌,火光照亮了它的鹿角。 这半年来,他都在琢磨着一件事。 人妖有别,妖的修行乃是为了修成妖丹,化形成人,而人道修行也对应着金丹,二者有所相同,在某些方面应是是共通的。 《引气决》对应着人的天门等各处大穴,而妖也有对应的地方。 也就是说《引气决》也可以运用在妖身上,只是需要稍作修改。 而这半年来,陈九除了研究药理,就是在做这件事。 第十三章 大雪 “先生曾经说过,妖与兽最大的差别就是神魂……” 陈九抬起头来,将那本《引气决》合上。 神魂就好像是烙印一般,肉体如何改变,但神魂上的烙印却是无法改变的。 妖不能修行人道引气法门的原因便是因为神魂,但也是因为神魂上的差别,也赋予了妖物与生俱来修行的本领,人无仙缘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踏进这条路,但妖却不同,妖多是活在自然,以日月精华修行,可明悟修行。 如今,关于体魄的问题陈九却是已经解决了大半,唯一就是差在这神魂上。 “要不然试试?”陈九心中升起了念头。 他如今也只有七成把握,但也是因为那剩下的变数,导致陈九停顿在这一步半年有余,他也不止一次升起了这种念头,但却因为这件事的危险性,才没敢去尝试。 若是成了,那陈九便能踏入修行的道路。 妖是如何修行的陈九大概是明白,这半年来他也一直在尝试,但却毫无进展,一开始他也以为是自己悟性的原因,但时间一长,陈九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这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绝对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除了神魂上的差异,陈九也想不到另外的原因了。 而那七成的把握也是从这里而来,这在很大程度上让陈九相信自己的神魂可能是人。 但也只是可能。 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陈九走在了小屋窗前,侧边看去,那一对鹿角衬映着月光倒影在了小屋的墙壁上,入冬的晚上山林里吹着寒风,格外寒冷。 “臭药篓子要是在就好了。”陈九嘀咕道。 想不明白的时候它总会想起乾云,那家伙虽然唠叨,但却从未说错过。 七成把握能成,余下三成就是死。 遇上这种概率问题,真的很伤脑筋啊。 ………… “怎么就要走了?” “想出去看看,毕竟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墨竹终归不会再竹林小潭待很久。 对它而言外界一切是他修行至此的动力,早已迫不及待了,故而这次回到竹林小潭不过半月时间,他就离开了重山。 期间陈九拢共来了三次,说到底还是闲聊,说说重山里的事情,墨竹则是总是说起人间的绚丽光景,但大多都只是他想象。 墨竹走了,这次估计就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陈九也无所谓,反正这一年来它都只是只身一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竹林小潭也再次平静了下来。 入冬后几日,山林中愈发冷了起来,光是那寒风就有些刺骨。 陈九早间起来推开屋门,便见眼前山林白茫茫的一旁,寒风也使它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寒颤。 “下雪了?” 站在屋前的鹿抬起头看向了天上,漫天的雪花落在了它身上,不过片刻,它的身上的毛发就被白雪染成了白色。 这场雪来的突然,仅是在一夜之间就将这这片山林变了副模样,山上的树木也被风雪掩盖,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便再无他物。 “咯吱……” 一声木头松动的声音响起,陈九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屋。 屋顶上堆满了雪,小屋承受了他难以承受的重量。 乾云留下的屋子本就已经年代久远,再加上没了法力加持,房梁上的木头也已经烂了大半。 “但愿能熬过这个冬天。”陈九看着小屋说道。 这一年来,这间小屋任凭风吹雨打,如今又落了雪,想来是扛不了多久了。 陈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间小屋是乾云留下的,也陪了它一年有余,可它如今也不过是一只林间小鹿,又在冬季迎来大雪,靠这四只蹄子可没法修纳屋子。 他本想着开春之后找几根木材加固一下小屋,可想法是好的,上天却不给它机会。 这场大雪从开始就没停下来,一连下了三日之久。 厚厚的积雪足以淹没到小鹿的腹部。 年久失修的小屋终究是没能抗下大雪的压迫…… 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连同着小屋里的案桌药炉,全都被淹没在了废墟下。 陈九也被压在了下面,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索性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慌乱之下吃了两口雪。 小鹿站在坍塌的小屋前看着眼前的一切。 它似乎很平静,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声,“就不能等两天吗。” 陈九在风雪之中从坍塌的小屋里找出了那几本乾云留下的书,没有被压坏已是大幸,剩下的东西,却是什么都没再要,它也没法拿。 小鹿最后再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这里。 风雪之中,那坍塌的小屋逐渐被掩盖。 直至再也无法看到小屋的影子,成为了这白茫中的一部分。 如今小屋也塌了,唯一可去的地方,也只有竹林小潭,只是下了大雪,山间的路有些不好走了。 厚厚的积雪让小鹿举足难行。 山中本就地形复杂,在加上大雪的掩盖,走起来更是需要小心。 风似刀割一般划过小鹿的面庞,雪从昏暗的天空中洒下,连同着它也被风雪染成了白色,只余下了那一对鹿角可见。 叼着书的小鹿顶着风雪,孤身向前挪动。 好像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除了风声雪声,就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竹林小潭虽为钟灵之地,本该四季如春,但这场风雪实在是太大了,竹林终归没能抵挡的住,小潭的水面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本该是挺立的竹林也被积雪压了下来。 陈九炼化了横骨,又得草药淬体,也只是堪堪能够承受这场大雪,它甚至都已经被冻的后腿没了知觉。 好在,终于是到了。 “连竹林都变成了这样吗……” “这场雪当真是有些大了。” 陈九穿过竹林,其上积雪落在了它的身上,废了些力才穿过了竹林,来到了小潭岸边。 比起外面,这里要暖和不少,至少不至于被冻死在外面。 陈九将叼着的书放在一旁,用蹄子将那小谭水面上的薄冰敲破,喝了一小口,口中呼出斑驳的雾气,慢慢回过了神来。 它将身上的积雪抖落,找了个空地趴了下来。 走了这么久,他确实有些累了。 第十四章 红狐 大雪封闭了山林,入眼只有一片白茫,万里重山迎来了数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无数生灵冻死在寒霜之中,或是在夜里就一睡不醒,又或是挣扎在雪地之中,最后也难逃一死。 竹林小潭,小鹿从睡梦中醒来,却仍是觉得有些乏力。 陈九抬起头来,视线透过竹林看向了外面的山林。 不可见之中,它仿佛看见了那白皑中大片的死气。 这一场雪,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呼……” 小鹿口中吐出白雾,它站起身来,看向了小潭,好在小潭足以承受这场大雪,也能让它熬过这个冬天。 这场雪下个不停,厚厚的积雪已经让这座山林变得死气沉沉。 陈九待在竹林小潭,渴了饮潭水,饿了便食草木,好在这场雪终于是停了。 风雪停了,久违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层云撒入这片山林。 积雪在慢慢融化,山林中也变得愈发冷了起来,白日里的阳光让万物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陈九从竹林中走出,寒气让它打了个摆子。 大雪慢慢融化,化作溪流顺着山脉的痕迹往下流淌。 陈九走在山林之中,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几具野兽的尸体,已经被冻僵了,其中也不乏一些没能逃出风雪的鸟类,光是它看见的,就不下数十,当阳光升起之后,那尸体发出了腐臭的酸味,有些刺鼻。 天上盘旋着秃鹰,似乎是饿红了眼,见到什么吃什么。 陈九心想,要是自己当初在那猎人手中活下,或许最后也会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之中,天灾当真是难以抵挡。 “轰……”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陈九回头看去,只见那山坡上的积雪塌方,露出了山坡的全貌。 “这里竟然有个山洞?” 谁又能想到,在那积雪之下会有一个小山洞。 小鹿见到那山洞迈开了步子,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比起外面要暖和不少,但却是漆黑无比,陈九也是摸索着往前走。 除此之外,山洞的壁板上皆是凸起,要是一不小心便会被蹭伤。 片刻之后,陈九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 它瞪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堆积的杂草之上,蜷曲着一大一小两只红狐,其中一只将身前的小狐狸抱在怀中。 这是一只母狐,而那怀中的小狐狸该是它的孩子。 在那母狐怀中,小狐狸浑身颤抖着,气息及其微弱,两只小脚也已经被冻的发红,它在母狐的拥护之下熬过了这场大雪。 但可悲的是,母狐已经没了气息,它用最后一丝余温保住了孩子,但自己却是没能熬过这场大雪。 陈九顿在原地面色有些呆滞。 它自认为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有些难受起来。 “贼老天……”陈九咂了咂嘴,目光聚集在草堆上蜷曲的红狐身上,口中喃喃道:“怎能如此无情。” 小屋塌了的时候,它没怪过这天道无情。 雪封千里的时候,亦没有怪过。 一路走来看到各种野兽的尸体,只是微微一叹。 天道无情,当真是如此。 陈九苦笑着摇头,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狐。 母狐的躯体有些僵硬,但仍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母狐已经没了半点生气,陈九也无力回天。 它也只能用地上的杂草覆盖在母狐身上,将那杂草堆成一座小山包,算是埋葬了它。 陈九转头看向了小狐狸,叼起那浑身颤栗的小狐狸,离开了这里。 雪地之中,陈九不停的用口中呼出的热气温暖着小狐狸,不让它被冻僵,一路上坚持着回到了竹林小潭。 竹林小潭要温暖的多,小狐狸来到这里不久身体便不再颤抖。 陈九又用叶子叼了些水来喂它,见它气息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小潭中的蝴蝶躲在竹林里,逃过了一劫,太阳升起之后竹林小潭逐渐回春,它们也醒了过来,从竹林里钻了出来。 见到那小潭边饮水的小鹿,蝴蝶们兴奋的飞舞了起来。 陈九或是感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去,有些欣喜道:“原来是你们。” 它总是能见到这些小蝴蝶,每次来的时候蝴蝶们很喜欢粘着它,一来二去陈九也习惯了,万幸它们没被淹没在这场风雪中。 这也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了。 小蝴蝶们飞舞着,陈九数了数,一只都没有少。 小蝴蝶们看向岸边的小狐狸,从陈九的鹿角上飞下。 它们在小狐狸的身边环绕着,似乎是有些好奇这只从未见过的小狐狸。 陈九解释道:“是只红狐,只不过还小,在这场大雪里侥幸活了下来,正好碰见就带回来了。” 小蝴蝶们不懂,红狐又是什么? 它们一概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红红的小东西很可爱。 有了小蝴蝶的陪伴,陈九也不至于这么孤单,时不时也能逗弄着它们玩。 这场雪要想全都化去,估计还要许多日,而竹林小潭已经慢慢在回暖,完全不用担心寒冷。 小红狐足足昏睡了一天有余,才在饥饿之下醒了过来。 它迷茫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这里是哪。 就在这时,眼前走来一个庞大的身影,一对精致的鹿角映入眼帘,它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呜嘤……” 陈九看着醒来的小狐狸,顿了一下,将口中叼着的果子扔在了地上。 小狐狸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却见眼前的庞然大物转身离去,趴在不远处睡闭眼睡了起来。 小狐狸愣了愣,看向了地上的果子。 它凑上前去仔细嗅了嗅,随即咬了一小口,接着便抱着果子吃了起来。 懵懵懂懂的它只知道很饿,想吃的东西。 陈九见那小狐狸吃起了果子,也不再关注下去,闭眼睡了起来。 小狐狸填饱了肚子,在这竹林小潭乱跑了起来,一会在树下捉虫子,一会又跑到潭水边玩水。 后来又有好几只蝴蝶出现,它想去抓,但那些蝴蝶狡猾的很,怎么都抓不到,气得它追着那群蝴蝶到处跑。 小狐狸被蝴蝶们欺负惨了,没了力气,趴在地上闷闷不乐起来。 醒来的陈九见到这一幕心中发笑。 这样懵懵懂懂的天真。 也挺不错。 第十五章 重山少年 自此往后,红狐便在小潭住了下来,它只知道这里待着很舒服,也有小蝴蝶每天陪着它玩耍,就是有些害怕一边住着的那个大家伙,硕大的身躯让渺小的它有些害怕。 不过这个家伙总是会给它带果子吃。 果子很甜,它可喜欢吃了。 一来二去,小狐狸也就没这么害怕了。 有时候胆子大了也敢靠近陈九,爬到它脑袋上扯着鹿角玩,也是因此陈九被这小家伙折腾了不少次。 陈九也不知道自己这对鹿角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顶着不仅又重,走在山里还时不时会被树枝卡主。 这下好了,现在烦他的不止是蝴蝶,又多了一只小狐狸。 又过了几日,山林中剩下的雪几乎都已融化了,有新的嫩芽抽出枝条,溪水也已经解冻流淌在山间,两岸花丛也已鼓起了花苞,这是逐渐变好的预兆,慢慢的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我要出去采药……” 陈九也只是提了一嘴,说了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小狐狸扯着它的鹿角趴在陈九的头上,甩着小尾巴看着山林中的风景,眼里满是好奇,鹿角周围还有数十只花白的蝴蝶跟环绕着。 这样的组合走在山林中略显怪异,好在是重山里多年没有人烟,而在那些野兽眼里,炼化横骨的陈九比他们更恐怖。 陈九来到了坍塌的小屋,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略显孤寂,而那些木头放了这么多日也已经腐烂。 陈九用蹄子刨开了木头,在下面找了找,总算是找到了以前的那个箩筐,但可惜的是已经坏了,所以他也只是白跑了一趟。 如今剩下了这一片废墟,说不定多年之后,小屋的痕迹也会消失在这片山林之中,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一个每日熬药的臭老头儿。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仙人难觅的原因吧。 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留下。 “呜嘤。”小红狐抓着鹿角,好像大家伙有些不开心。 陈九回过神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 做人心里不能放太多事,要不然总是会不开心的。 就好像你采了一朵花,该记住的是花的瑰丽,而不是去想花会不会枯萎。 或许是大雪才下了不久的缘故,山林里的草药少了许多,大多都是新长出来的,就算采了也没多大药效,不如不采。 比起前些日子,林中也逐渐出现了鸟鸣声,也见到了许多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 少年的脸冻得通红,他的手中拿着柴刀,穿着麻布粗衣,背上背着药筐,穿着的鞋破了一个洞,小脚趾露了出来,已经被冻成了乌青色。 “哈~” 他将冻的通红的双手放在了嘴欠哈了一口热气。 就算是雪化了,但此时仍是在冬季,少年这一身麻布粗衣是不够保暖的,更别说把双手露在外面。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回去的路,哪里还有什么路,除了山还是山。 他咽了咽口水,顶着心中的惧意,继续往前走去。 “得快些才行。”少年坚定目光,顺着小山的边缘往山上走去。 林间草丛着时不时会响起沙沙的声音,但少年却只是注意着自己要找的东西,从未在乎过这些。 他只知道找到那株草药,也必须找到! 半个时辰过去了,少年找遍了这座小山,却从未见到那株草药的身影。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继续往下一座山走去,心中祈祷着能够快点找到。 少年心中焦急万分,却是捏紧通红的拳头。 “我真没用!”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他恨自己没用。 都怪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累赘,阿奶也不会得病。 少年咬着嘴唇,却是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阿奶说过,男孩子可以哭,但却不能哭出声来,要不然就不是男子汉了。 但片刻之后,少年抬手擦干了泪水,抬起头来继续往前进发。 或是渴了,他见那边有溪流,便迈步走了过去。 然而还未走到溪边,少年却是猛的停下了步子。 只见那溪边站着一只野鹿,而在那一对鹿角之上,环绕着数只花白的蝴蝶,而在野鹿的背上,还趴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呼…呼……”少年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就在这时,野鹿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旁注视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向了少年所在之地。 四目相对,二者皆是一愣。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跑! 陈九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人?”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绝对是个人,而且好像年龄不大的样子,是个少年。 为什么会有人在重山!? 当初乾云就说过,重山是视为禁地一般的存在,寻常人根本就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要是普通人走进这里面那就是十死无生,重山深处更是修士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嘤。”红狐疑惑地看向陈九,有些不解。 “小狐狸,抓稳了。” 陈九有些好奇,也不管红狐听明白没,迈开步子就朝着少年逃离的地方追去。 少年奔跑在山林之间,他手中拿着的柴刀在慌乱之下不知被扔在了什么地方,他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 他的口中喘着粗气,在这山中横冲直撞,手臂上被树枝挂出了一道血痕,却浑然不知的,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砰。” “啊。”少年跑得太快,不注意之间脚尖被一块凸起的顽石绊到,像是滚落的石子一般从这山坡上滚下。 “沙沙……” 少年抱着头山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他挣扎着稳住了身子,胸口却是撞在了树上,缓不过气来,憋红了脸。 “咳咳。”少年咳嗽了两声,扯去头上的杂草,坐了起来。 他捂着疼痛的胸口,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你跑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少年呆滞地转过头去。 之前在那溪边所在了野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它会说话!? 少年瞪大了眸子,指着野鹿惊恐地说道:“妖,妖怪!” 第十六章 林先生 少年双眸瞪大,悬在半空中的手连同着他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小时候村里的阿公总是会说些妖怪故事来吓唬他们,如今一只野鹿站在他的面前口吐人言,可是把他吓的半死。 妖怪…是真的妖怪! 少年的胸膛像是被猛的一撞,心砰砰砰的跳着,脸色顿时变的苍白起来。 陈九眉头一皱,说道:“妖怪怎么了。” 妖在这世上存在偏见,在众口悠悠之下,妖也成了人眼中可怕的事物,当少年在它面前表现出惧怕的神色时,陈九才真正感受到那样的偏见。 少年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已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我不吃人。” 陈九撇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了,妖也分好坏。” 然而,少年却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恐惧。 陈九叹了口气,看这样子说了也是白说,自己也早该想到的。 不过,妖就这么可怕吗。 “喂,回神了。” 陈九的声音犹如钟声一般敲响。 少年顿时从惧怕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了面前的鹿妖,蹬着腿往后挪了一些,口中喃喃道:“你,你你离我远点!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真的不好吃。” “……” 陈九无奈,砸了咂嘴说道:“我不吃人。” “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的,真的。” 少年哭了起来,被吓哭的,说到底也还是个少年,那见过这阵仗啊。 “我不吃人!” “我不好吃,哇……” “……” 陈九张了张嘴,它有些想骂娘了。 虽然我是妖但是说的也是人话吧?这少年多少是有些毛病。 少年拼命的嘶吼着,祈祷这深山老林里有人能来救他,并不是他蠢,而是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法镇定下来。 “救命啊!救命!” “我说了我不吃人!” 陈九被少年的嘶吼声弄的有些烦了,“再吵我就把你吃了!” “救…” 少年闻声浑身一颤,连忙捂住了嘴,但还是呜咽声在他喉间响起。 他那湿润的眼眸中满是恐惧,喉结滚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九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道还是硬的好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开手,颤颤巍巍的答道:“刘,槐安。” “名字不错,是谁给你起的?” “村,村里的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又问道:“你不过是个平凡人,是怎么能走到这里来的?” “有先生给的舆图。”刘槐安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他现在都还有些后怕,本以之前就有够可怕的了,可谁曾想到,这里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 “那是什么?”陈九疑惑道。 刘槐安伸手在身上窸窸窣窣的摸索着,片刻后从衣襟中抽出了一块老旧的麻布,递了过去。 陈九上前半步,将那块麻木叼了过来。 当鹿妖凑上前来时,刘槐安害怕的浑身一颤,连忙缩回了手。 陈九将那麻布在地上摊开,麻布上的墨迹有些模糊,但却不难看懂。 上面画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山脉,还有湖畔、溪流等等,各种各样的都有标识,在其中还有一条蜿蜒的线路。 尽管有些晦涩难懂,但陈九却是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重山外围的地图吗! 陈九眉头一皱看向看眼前的少年,眼神中略带着些不可思议。 刘槐安被看的害怕了,颤颤巍巍的说道:“舆图给你了,你别吃我!” 陈九看了那副地图,上面描绘的路线上就不止一处是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少年能平安无事的走到这里,还真是走了大运。 陈九顿了一下,正色道:“你应该知道这是哪里吧。” “知,知道。” “知道你还敢往这里走,嫌自己命长?” 刘槐安伸手擦去脸上的泪迹,摇头说道:“不来就没法救姥姥。” 他当然知道重山里的危险 “姥姥?” “姥姥得了很重的病了,先生说只有重山里的草药才能救姥姥。” 刘槐安说着,心中的惧意好像消磨了不少,也稍微镇定了下来,思索起了他如今的处境。 不曾想这少年还是个孝子,这倒是让陈九有些刮目相看,就是刚才少年提起他姥姥的时候,他那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只是可惜,光有胆量还是不够的,走进来都是运气使然,就算找到了草药又怎么平安走出重山呢。 能走到这里,刘槐安完全是凭着对姥姥的执念,还有那一份少年该有的一腔热血。 陈九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口中的那先生叫什么名字?” “村子里的人都喊林先生。” 刘槐安也只知道这个,至于这位林先生的名,村里几乎就没人知道,只知道姓林。 陈九闻言摇头看样子这个林先生不是熟人,想来此人之前是来过重山,又或是从谁那里得来的地图。 “跟我说说这个林先生。” 重山以北数里地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山下有一条溪流从山中流出,滋养这这座小山村。 这里的人依山水而生,到如今已有一甲子岁月。 林先生是前些年逃难来的,东边战乱频频,边关失守,不得以才远走他乡来到了这里,见这有山有水便想着留下。 村里人见他谈吐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坏人,便允他留了下来。 林先生是个有学识的人,村里人请他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在简陋的草房里教授孩童学识。 不仅如此,林先生好像什么都会一些,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教书、治病、修纳屋舍、种地等等都有涉猎。 村里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来找林先生,一来二去林先生也成了村里声望最高的那位。 但就算如此,依旧没有人知道林先生原本是什么地方的人,在他们这么个小山村完全是屈才了。 有人问林先生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林先生只是说这山间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了。 谁曾想林先生是个淡泊名利的雅士,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就这样,林先生留在小山村里教书。 到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第十七章 各取所需 刘槐安口中的林先生好像是一位山野村庄中的先生,除了有些本事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但陈九却有自己的考量,这林先生要真是个普通人就不会有重山的地图,那地图上描述的极为详细,这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你姥姥得了什么病?”陈九问道。 刘槐安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妖怪。 他不明白这妖怪问这些做什么,但为了能逃过一劫,他也只能答道:“是一种特别的寒症。” ‘特别的寒症?’ 陈九心中犯起了嘀咕,什么寒症需要跑到重山里来找药材,于是便问道:“你要找什么药材?” 刘槐安从怀中摸出一张已经浸湿的纸张。 上面详细的描绘着一棵三叉分开的药草。 刘槐安一路走来都是将这张纸藏在衣襟里,没有一点破损,只不过有些地方被汗液浸湿的有些模糊,但却能看出这药材的模样。 “是玉兰草啊。”陈九见到了那副画便认了出来。 这种草药确实难觅,陈九这一年里在林中采药的时候都很少见到过,但也不是无处可寻,至少他知道的就有四五个地方经常出现玉兰草。 刘槐安瞪大了眼眸,连忙追问道:“你知道!?你认识这株草药?” “是。” 刘槐安显得很激动,甚至忘记了自己腿上被绊出的伤口,想要站起来却是吃痛再次倒了下去,他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声。 他喘着粗气,尽管知道这不太可能,但已经愿意试一试,抿了抿唇,问道:“那,你能带我去找吗?” 鹿妖头顶趴着的红狐抓着鹿角,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里都是好奇,而一旁的蝴蝶却是逗弄着它,弄的它有些烦了,伸出爪子来打起蝴蝶。 “可以。”陈九答应了下来,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这座山林,林间的溪流还在潺潺作响,山间的鸟鸣声总是会时不时响起。 回想起这一日的经历,刘槐安仍旧觉得不太真实。 他站在夕阳之下,低头看向了怀里的那两株玉兰草,只有真实经历过才知道这两株草药是有多难得。 鹿妖没有吃他,也没要他什么东西,只是让他帮了个小忙。 少年看着那落日余晖有些愣神,他忽然不觉得妖怪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了,至少那只鹿妖帮了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林,那目光中带着诚恳的谢意。 少年转过身去,寻着走来的路,离开了这里。 其实陈九也没帮他什么忙,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一个少年在负伤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可能活着走出重山。 一腔热血的少年也会有血流干的一天。 刘槐安想找草药,而陈九则是需要少年帮一个忙,可没说过要平安将他送出去,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能不能活着走出重山,就看你的造化了。” 陈九看着少年那离去的背景,是那样的毅然决然,仍有那份少年的热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陈九也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妖怪,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嘤?”红狐抓着鹿角,有些看不明白这一人一鹿是做了些什么。 “你就知道吃,能知道什么。” “呜嘤?” “走了,回家。” 陈九带着红狐与蝴蝶走进了山林,消失在了这片山林之中。 说起来,那少年的姥姥得的寒疾也非寻常。 玉兰草可是一味特殊的草药。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就有记载,玉兰草吸食阴寒之气而成,多生于阴暗死气聚集之地。 而玉兰草确实可以用于治疗寒疾。 但世间寒疾基本上用不到玉兰草,因为药性太过猛烈,什么寒症要用到玉兰草?陈九可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寒疾。 记得乾云留下的志异书中描述着一种人,倒也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介于人与鬼之间的东西,修仙中人多称这种怪物为尸修,乃是天理不容的路子,但仍旧有人会愿意去尝试。 因为这样的修行法门能够让人躲过天人五衰,以达到神魂不灭,肉体不腐的目的,代价就是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凡间多是传闻说可以达到永生不死,但这本来就是假的,也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去尝试。 而尸道也早已被在世间消声灭迹,却在这小山村里冒出来。 那位来历不明的林先生,就非常值得深究了。 但这又跟陈九没有关系,它只要过好自己的就是了。 ………… 回到竹林小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坡,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天色黯淡,月光洒在竹林小潭,潭水中倒映出了天上的明月。 小狐狸玩了一天似乎是累了,啃了两个果子后便躺下睡了。 陈九将乾云留下《引气决》翻了出来,借着月光看着书上的内容,看了这么多遍它都已经能背下来了,只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一番。 他虽然无非调用法力,但在神魂却可以,乾云留下的书中就有关于调动神魂的法门,而白天少年的到来正好让陈九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他的神魂烙印,并不是妖,而是人! 也就是说,《引气决》他是可以修炼的,这样一来,法力的空缺就能够补齐了。 “开始了。”陈九闭上了眼眸。 花了半年研究经脉以及各处的天门大穴,他将引气决上人体各处穴位与鹿躯的各处对应,得到如今修改完成后的引气决。 天地间游历的灵躁动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朝着竹林小潭聚集。 陈九感觉到灵气正顺着它各处穴位流动,小周天、大周天,如此往复,它头顶上顶着的鹿角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星光闪烁一般。 忽然,陈九鹿躯一颤,猛的睁开了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体内莫名出现了一股磅礴的灵力正冲击着它的各处穴位。 这股灵力像是本就存在于鹿妖的体内一般,因为受到了引气决的牵引,从而被调动了起来。 只是,这股灵力实在太过庞大了。 “糟了!” 第十八章 祸福相依 庞大的灵力冲击着陈九的四肢百骸,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使的它流下了冷汗。 这股庞大的灵力,完全在它的预料之外。 陈九也不知道自己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力,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存在于自己的体内。 在《引气决》调动一个大周天之后,那股灵气就不受控制了一般开始涌入他的各处大穴,这本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如今却是出了意外。 陈九紧咬着牙冠,鹿角上闪烁的星光愈发清晰了起来。 痛,难以言喻的痛…… “这到底……”陈九显得极为吃力,喃喃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只听扑通一声,鹿妖承受不住那股疼痛。 它的前膝跪在了地上,喉间发出了哽咽声,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它的下巴打落在地上。 它有些快撑不住了。 熟睡中的小狐狸被一旁的动静吵醒,它睁开双眼看向了吃力的跪在地上的鹿妖,不明白是什么了什么。 “呜嘤!!”小狐狸连忙跑了过去。 却见陈九忽的回过头,嘶吼道:“别过来!” 小狐狸被吓的身躯一颤,顿在了原地。 它担心的看着陈九,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不停的呜咽着,像是在询问是怎么回事。 陈九咬着牙冠,眼里布满了血丝,身躯也微微颤抖着。 他能够感受到各处大穴内不断涌入的灵力,这样的过程就好像是水灌满气球一样,可这水却是有些多了。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一瞬间像是卸了力一样。 “嘭……” 只听扑通一声,鹿妖倒在了小潭岸边。 小狐狸见到这般,焦急的冲了过去。 它用爪子拍打着鹿妖的面庞,却不见它有半点反应,小狐狸急了,口中发出了低鸣声。 “呜嘤,呜嘤……” 小狐狸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这小潭之中嘶吼着。 竹林中的蝴蝶被这小狐狸的叫声吵醒,从竹林中飞了出来。 它们在那对鹿角上盘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灵力从鹿妖的身上溢出,就好像是破了洞的木桶,鲜血从鹿妖的口中溢出,顺着岸边的草地流淌进了小潭中。 小狐狸不停的嘶吼着,数十只蝴蝶守护在陈九的身旁。 在昏迷的前一刻,陈九隐约听到了小狐狸的嘶吼声,但在那以后就再也没了知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体内会有这么庞大的一股灵力。 什么时候有的?又是从何而来?对此他都一概不知。 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着能够撑过这一劫。 ……… 竹林小潭没有往日的宁静。 玩闹的小狐狸也忙了起来,很少出现的蝴蝶们开始巡视起小潭的周边。 小狐狸用叶子舀了一些小潭里的水,小心翼翼的用嘴叼着不让水洒出来,再缓缓渡入鹿妖口中。 往返几次才堪堪湿润了鹿妖的唇舌。 “呜嘤。”小狐狸摇晃着尾巴,看着眼前昏迷的鹿妖。 它跑到一旁将那颗自己从外面摘到的果子叼到了陈九的面前。 这是小狐狸最喜欢吃的果子了。 然而陈九却没有办点醒来的迹象。 他已经昏迷了有十多天了。 小蝴蝶们飞舞在那对鹿角上,这十余日来,它们都守在竹林小潭,没有离开过半步。 不管是小狐狸还是蝴蝶,都期盼着陈九能快点醒来。 林中忽的刮起了大风。 片刻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阴沉的乌云随着风吹朝着此处挪移而来。 竹林小潭中有蚂蚁成群结队的挪动着,重山中的飞鸟低飞着,这是雨天来临的预兆。 “滴答。”雨滴落在了小谭之中,水面上荡起了波纹。 落在小潭中的愈发密集了起来,荡漾的水波也逐渐便的宽大,雨水打落在竹林之中,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 雨水落在了昏迷的鹿妖身上,浸湿了它身上的毛发。 “嘤。”小狐狸站在雨里,想要将陈九推到树下躲雨,只可惜它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难以推动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被淋成了落汤鸡,站在雨中的小狐狸是那样的无助。 忽然之间,游散在山林之中的灵气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朝着林中小谭涌来。 对于这一切,小狐狸却是浑然不知。 风起云涌之中,原本游离的灵气像是有了目标一般躁动了起来。 同一时间,林间的草木在这一时刻好像全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呼……” 大风卷起,搅动着天上阴沉的乌云。 “嘤?”小狐狸提起头来,看向了天上。 竹林沙沙作响,而那小谭中雨水荡起的波纹却消失不见了。 在那竹林小潭上方,数里乌云避让,阳光从那空隙中洒下,落入了竹林小潭之中。 刹那间,云开雾散。 在鹿妖的头顶,像是出现了一道旋涡一般,搅动着奔涌而来的灵气,纳入他的体内。 小狐狸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它躲到了树下,探出小脑袋注视着这边。 在陈九的体内,那原本破碎的各处大穴正逐渐被补齐,灵气涌入它体内的那一刻顺着《引气决》的运作方式循环着,各处大穴也逐渐被灵力填充。 一刻钟,两刻钟…… 蝴蝶从竹林中飞出,雀跃而舞,它们明白,这是陈九即将醒来的预兆。 “呜嘤?”小狐狸疑惑的看着蝴蝶,好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便兴奋了起来。 大家伙要醒了吗!? 修行之辈若是大穴崩溃轻则沦为废人,重则身死道消,结果就是再也无法踏足仙道。 然而在这十余日之中陈九那破碎的各处大穴竟是不断在补齐缺口,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本以为结局已经注定,但谁又知道竟还有一线生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吧。 重山深处,有小妖抬起头来,望向了那方乌云聚集之地,竟是在片乌云中间出现了一片云开之地。 小妖望着那一幕砸了咂嘴,嘀咕道:“这重山真是越来越不平静了。” 这才多久,去年就有大妖渡化形雷劫,今天又出了这样的状况,甚至还引气了灵气暴动,估计又是哪位大妖修行有成。 第十九章 醒来 风雨绵延百里,而在那竹林小潭顶方天地,似天门大开一般,阳光普照。 沉睡了十余日的陈九缓缓睁开了双眼。 它抬起头来,看向那因自己散开的乌云。 鹿角中央似旋涡一般将灵气卷入他的体内。 “呜嘤!”小狐狸飞奔着跑到了过来,顺着大家伙的大腿爬到了陈九的头顶,抓住了鹿角。 大家伙总算是醒了,小狐狸只知道它很开心。 蝴蝶飞舞而来,围绕在陈九的周围,似在庆幸陈九的苏醒。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多谢你们了。” 小狐狸可听不懂,在陈九的脑袋上蹦蹦跳跳的,欢快的很,它可是出了不少力,光是那拿树叶接水就是个技术活。 “嗯……” 陈九扬了扬下巴,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才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也有不少妖怪注意到了这里了。 不过如今还有一些疑问困扰着陈九,自己这幅妖躯或许藏着些什么秘密是它不知道的,竟能在各处大穴崩散的情况下慢慢恢复,到如今他也没有想清楚。 本以为这次是九死一生,谁知竟还因祸得福,陈九也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 其实陈九早就醒了,只不过各处大穴没有恢复,它完全不能动弹,也是这场大雨也来的及时,天地间的草木精气回春,灵气浓郁许多,这才能提早几日‘醒来’。 虽然踏入了修行的道路,但因为《引气决》本就是人法,虽说对应妖躯的各处大穴之后可以供陈九修行,但也并非是没有缺陷的。 就比如…… 他没法化形。 《引气决》本就是人道修行法门,而陈九修改之下也不过将是妖躯作为人躯,而自身神魂本就是人魂,所以才可以顺利运行周天,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修行。 可是人在修行的道路上是没有化形这一劫的,故而陈九也不会经历化形。 但也不至于一直以一头鹿存在于世间,陈九如今也可以调动法力,幻化成人。 但这与妖物化形比起来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就如同是在外面披了一层皮,本质上陈九还是一只鹿,也仅仅只能瞒过凡人。 但也有好的地方,妖物修行往往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而修仙之人却是妖的数倍,或许百载就能得道,陈九如今将自己当做是人来修性,亦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万幸。”陈九微微一笑,说到底还是自己运气不错。 竹林小潭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没办法遮掩的,重山深处一只化形妖王发察觉到了北面的异动,化作一道黄芒直奔竹林小潭而来。 妖王落在了竹林小潭之前,化作一个身披黄衣的魁梧男人,拱手说道:“哈哈哈,墨老大,虎魁来了!” 这虎妖已然是渡过了化形天劫的大妖,声音嘹亮穿透了竹林。 陈九早已发觉了赶来的虎妖,如今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声音,倒是一愣。 这妖怪原来是来找墨竹的,估计是墨竹在重山深处认识的吧,之前倒是听墨竹提起过一只化形虎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出去看看去。”陈九倒没害怕,带着小狐狸走出了竹林。 竹林中走出来一只鹿妖而那鹿妖的头顶上还有一只野狐,周身有蝴蝶环绕。 虎魁见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了起来,说道:“你可是陈九?” “正是。”陈九点头说道:“想来你便是墨竹口中的那位妖王了。” 之前墨竹在重山深处游历的时候就跟虎魁提过一嘴,说是有一只小鹿妖是他的朋友,要是往后遇上的话,帮忙照顾照顾。 虎魁定睛一看,却是有些看不透这鹿妖,心中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墨老大又拿我开涮,这鹿妖怎么看都不是需要自己照顾的样子啊。’ “是我是我。”虎魁大大咧咧的问道:“墨老大不在吗?” “墨竹前些日子就已经去往重山之外了。” “啊……”虎魁听到这话沮丧了起来。 墨老大真走了,虎魁本以为之前墨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真的就这么离开了重山,连声招呼都没打啊。 虎魁撇嘴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墨老大怎么想的。” 跟他一样在这重山里当个妖王难道不好吗,不仅有吃有喝的,还有小妖服侍,不也快活逍遥吗。 “对了,刚才这动静是你弄出来的?”虎魁问道,说的是之前的灵气暴动。 陈九微微点头,这虎妖看着大大咧咧的样子,估计也是个蛮横货,虽化为人形但还是没能褪去那股野蛮劲。 “厉害啊。”虎魁心道这鹿妖果然不简单,也难怪能让墨老大都惦记着,眼珠子一转说道:“墨老大不在,这几日我也闲的手痒,不如我们打一架吧?” “还是算了。”陈九有些哭笑不得。 这虎妖真如墨竹所说的那样,头脑简单,只想着打架。 虎魁挠了挠头,想了想或许是觉得有些失礼了,于是便说道:“倒是忘了你是墨老大的朋友,是我莽撞了。” 他可是被墨竹教训了不少,也长了不少记性,以前俨然就是见谁厉害就打谁,打架就是唯一的快乐,被墨竹收拾了之后就收敛了不少。 要是原先那脾气,估计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了。 “既然墨老大不在,那我就先走了,若是往后到了重山深处可以来找我,墨老大的朋友就是我虎魁的朋友,必定好好招待。” 虎魁倒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也只是手痒了想打架,本就是奔着墨竹来的,墨竹不在也只好离去。 陈九倒是觉得这虎妖很有意思,也不知道重山深处的大妖是不是都跟他一样好战。 “呜嘤!”小狐狸探出头来,好像是很好奇刚才那只虎妖。 它觉得那只大老虎好厉害。 陈九微微一笑,对小狐狸说道:“就知道打架可不行。” “嘤?” “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小狐狸甩着尾巴,有些不相信。 陈九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解释。 第二十章 重山日常 重山北面的山林中升起了雾气,雨后大雾,本是常事,但如今入冬却很少见到大雾了,倒是有些难得 比起夏秋之际,山间的草药少了许多,该是入了冬都藏了起来。 陈九依旧没有改变往日的习惯,在能够幻化成人之后每日都会背着箩筐出门采药。 总归是有些收获的。 陈九穿着一身蓝衣儒袍,一头黑发杂成发冠,背上背着一个药箩,走在着山林之中,时不时停下采下一株草药扔进箩筐里。 幻化成人终归是要方便许多。 小狐狸趴在陈九化成的儒衣男子肩头,尾巴摆动着挠的陈九直痒痒。 “呜……” 小狐狸眨了眨眼,顺着陈九的肩头爬进了箩筐里。 它低头看着脚下杂七杂八的草药,张口咬了一小口,一试之下采发现那草药竟是苦涩无比。 “噗。”小狐狸将嘴里的草药吐掉。 难吃,太难吃了…… 它重新爬到陈九的肩头,小舌头露在外面,可怜巴巴的看着陈久,都是因为那草药太难吃了。 “让你贪嘴,这下知道了吧。” 小狐狸的样子逗的陈九哈哈大笑,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 寻常时候都是正午出去采药,若早晨起了大雾,那便是晨间就要出去,每至日落归来,若遇雨天那便找处地方躲雨,如此往复。 草药归来的陈九在竹林小潭开辟出了一处药园,再将采回来的草药种下,再施以潭水,便在此处落地生根。 一连几日,药园里的草药都呈现出了茁壮的一面,并且比起以前长势也更加好了,这也得得益于竹林小潭这片钟灵之地。 陈九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小潭的周围,却是觉得这里差了些什么。 “是该造个屋子。”陈九这样想着。 造房子终归是需要材料的,自然是就地取材最好,竹林小潭的竹子可不少,稍微取一些也不会影响什么。 陈九走在竹林边上,看了看竹林里有哪些长势不错的竹子,够用肯定是够用的,就看怎么砍了。 “既无器具,便以指为斧。” 陈九伸出手来在那竹节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只听两声脆响,那竹节之处出现了一道平整的裂痕。 “哗啦……” 竹子倒下牵动着一整片竹林的竹叶沙沙作响,而那根老竹叶应声而倒。 “尚可。”陈九微微一笑,继续寻找下一根合适的竹子。 却在此时,眼前的竹林却是忽的摇曳了起来。 “沙沙沙……” 竹林从枝条上落下,飞舞在整片竹林之中,像是下了一场竹叶雨一般。 这竹林有了灵一般,像是在祈求着不要砍他。 陈九见此异动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来,一片竹叶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这片竹林,说道:“倒是没想到你已有了灵性。” 草木成妖最为艰难,草木有灵但却无智,而古往今来诞生灵性的草木更是少见,竹林占据一方此处钟灵之地因他而成,也成就了他。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砍了吧。” 摇曳的竹林停了下来,却在此时,一片晶莹的竹叶从那枝条上落下,飘到了陈九的眼前。 “给我的?” 陈九结果那晶莹的竹叶,里面蕴含着充足的灵气,似乎是给出的补偿。 “那就多谢了。” 陈九倒没有拒绝,再怎么说也是竹林的一番好意,而且往后自己也是住在这里,总归是要有接触的。 这片竹叶该是竹林吸收这小潭中的灵气聚集而成,虽不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是他辛苦的造物。 这竹林该是最近才有的灵性,若是不然陈九前些日子也不会没有发觉。 如今看来,竹林小潭的竹子是砍不得了,只有去外面找了。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小潭一边树下酣睡的小狐狸,想了想便没喊醒他。 重山里要想找片竹林不算太难,没多一会陈九便找到一片长势不错的竹林,轻轻敲击竹节便砍下一颗,半个时辰竹林中就躺着数十根粗壮的绿竹。 陈九沉吟着看着地上的竹子,再想要怎么把这些竹子弄回去,却是忽然想了起来,摇头苦笑。 怎么就忘了当初乾云留下的法术。 “乾坤妙法,掌有乾坤,收。” 陈九掐动法诀,那数十颗竹子逐渐变小,慢慢落入了他的掌中,肉眼可见的那些竹子细小无比,正躺在他的掌心中。 这是乾云留下的法术中的其中之一,与袖里乾坤有些相似,只不过只能收些死物,活物是没办法收进去的。 “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 陈九带着掌中的竹子悠哉悠哉的走回了竹林小潭。 回到小潭后小狐狸已经醒了过来。 小狐狸蹲在竹林前,火红的毛发在风吹之下微微颤动,小尾巴时不时甩动着,眼巴巴的望着前面。 “呜嘤!” 见到陈九回来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下就跳到了陈九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 “这是给你的。”陈九笑了一声,伸手从衣衫里摸出了一颗红果,放在了小狐狸的眼前。 小狐狸深处两只爪子抓住了果子,咬了一口,汁水在它的口中绽放,这可比上次吃到的果子好吃多了。 陈九也只是微微一笑,自己倒是捡了个贪吃的小家伙。 回到竹林里,陈九伸手一抛,掌心中的数十棵竹子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落在了地上。 “哗啦哗啦。”转眼之间数十棵竹子滚落在地上。 小狐狸被这阵声音吓的一哆嗦,手里的果子都掉在了地上。 “呜嘤?” 小狐狸从陈九身上跳了下来,都没心思管它的果子了,围着那一堆竹子左顾右盼,又抬起头看向了陈九。 这好像已经超出了小狐狸的认知。 这么多竹子,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好了好了,我要忙了,你自己玩去。” 可陈九哪里赶的走它,小狐狸对于陈九是怎么变出这片竹子的很是好奇,跟在他的身后不停的叫着,不停在陈九耳朵边念叨着。 陈九搭出了竹屋的骨架,却是禁不住小狐狸这样不停的闹着。 他只好苦笑说道:“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 “呜嘤。” 小狐狸似懂非懂,不过也没有再烦陈九了,跑到一旁摆弄起了果子。 第二十一章 蜕变 除却砍竹子的过程,建造竹屋陈九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样式大底就是照着此前乾云留下的小屋来修建,倒也不是念旧,只是当初住了一年有余,也习惯了。 又是几日,竹屋总算是有了些样子,小狐狸可没少打扰陈九,不是在竹屋顶上趴着,就是抓着陈九咿呀乌呀,似乎还是想搞明白陈九是怎么变出竹子来的。 顺带的陈九也编了一个新的药篓,还有一把摇椅,期间也报废了不少,不算太好,但也能用。 竹屋建好之后,小狐狸白日里无聊了总是会跑到竹屋顶上趴着睡觉,好几次差点从上面掉下来,可还是一点不怕。 陈九坐在摇椅上,手中拿着乾云留下的书,心想欣慰,总算是有了些生活的样子。 “说起来,倒是很久没看见蝴蝶们了。”陈九忽然想起了这事,好像也有半个月没看见它们了。 陈九抬起头来,掐动手指,接着便是一愣,看向了那竹林之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十三只蝴蝶全都陷入了沉睡,但这却是好事,蝴蝶们迎来了它们第一次蜕变,只是在陈九看来这有些早了,估计它们也有自己的机缘吧。 然而陈九不知道的是,曾经几次他在竹林小潭沉睡,梦中引来灵气,而这些蝴蝶都伴于左右。 蝴蝶这次的蜕变对它们来说可是件大事,估计要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少多也得要个一年时间。 “那就帮你们一把吧。” 陈九微微一笑,抬头指向那蝴蝶们沉睡的竹林,灵气一分十三,将那十三只蝴蝶包裹。 这道灵气倒不会加快它们的蜕变,但却可以保证蝴蝶们不会受到风吹雨打,或是在途中醒来,也算是加了一层保障。 而陈九自然也有它要忙的事情,乾云留下的东西他基本上都已经看完了,光是那几本书都快要翻烂了。 如今他也有了法力,往后倒是可以去往重山深处走一走。 听墨竹说重山深处里的妖怪并不算太厉害,也不知道是真话假话,估计也只是对墨竹来说不算厉害。 想到这里陈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间修士修行靠的并非是灵力,灵力只不过是一个门槛罢了,更多的则是靠自身的悟性,道行高深也不是用灵力多少来衡量的,最关键的是如何调用,这也是为什么多数妖物敌不过仙人的原因。 陈九以妖躯修人法,本就与那书中所写尸修一般,乃是天理不容的路子,走到最后是什么样子陈九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顺其自然吧。”陈九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的运气也一向不差。 ………… 重山深处的山壑树木丛生,更有无数的蛇虫聚集,这里本就是一处无人之地。 阳光穿透密林照进了山中,在那块巨石上趴着一头硕大的老虎,它正晒着太阳,似乎很享受这般惬意的日子。 虎妖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却是忽然撑起了下巴,叹了口气。 “去还是不去呢?”虎妖这般想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去了一趟竹林小潭,没有见到墨老大反而是见到了一只鹿妖,而且那鹿妖竟让它这头化形妖王都有些看不透,一时兴起就想着要不要跟这鹿妖打一架。 没成想被鹿妖拒绝了,想到这鹿妖是墨老大特意叮嘱过的朋友,他虽然好斗但对于墨竹的话却是很是重视,也不敢强行动手。 可回来重山深处之后,虎魁却是觉得愈发没意思了。 此前它基本上把重山深处厉害的妖怪打遍了,就没一个能打的过他,再加上他本就好战,时不时犯了浑就要拉着那些个妖王打架。 这也导致现在重山深处的妖见了他就绕道走,没有架打的虎魁极为郁闷,妖王什么的也不在乎了,成天无聊就趴着晒太阳。 前两日他倒是想起了那鹿妖,便想着要不要去找它约架,没架打的日子可真的一天比一天难熬。 “要是让墨老大知道了,回来后不得把我的皮都扒了。” 想到这里虎魁又怕又想,一来是重山里的妖怪都躲着他,二来那鹿妖又是墨老大的朋友,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虎魁脑袋又疼了起来,郁闷之下一爪子拍在那巨石之上,只听碰的一声,那巨石应声而裂,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不打架闲聊总可以吧。”虎魁嘀咕道,说罢化作一道黄芒朝着丛山北面而去。 对他来说从重山深处赶往竹林小潭也不过是几刻之事,这几百年的修行也不是白修的。 虎药眼底的光景不断倒退,两刻之后,落在了竹林小潭之前。 虎魁刚落脚,就见那竹林之中走出一位身着儒衣的男人,似乎是早就料到虎妖要来一样。 “你……”虎魁顿了一下,但定睛一看却是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那头鹿妖吗。 竟还是一头化形大妖!? 这不对啊,重山的化形妖物他哪个没见过,这鹿妖又是什么时候化形的。 等等,好像又有些不太对,虎魁也说不清楚不对在什么地方,但陈九就是给他一股奇怪的感觉。 “陈兄弟倒是深藏不露啊,竟然是已经化形了。”虎魁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手更痒了,心里也躁动的很。 陈九闻言摇头也没有解释,话音一转问道:“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这……”虎魁见自己被陈九一语道破,闹了个红脸,它挠头打了个哈哈道:“那当然不是,你可是墨老大的朋友。” 陈九微微一笑也没有拆穿这虎妖,反而是说道:“重山虽有万里却亦是存于凡世,其中化形妖物也不过只手之数,若是你想找到能够胜过你的妖怪,怕是不易。”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地方,那里妖物横生,化形大妖屡屡可见,更有大妖妖力滔天,可敌真仙,唤为天妖。” 虎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它从未走出过重山,更不知道外界还有更厉害妖怪,如今陈九的一番话却是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第二十二章 重山轶事 乾云留下的杂录书中就有记载到,曾有一众修士误入一界,见满山精怪,大妖横行,更有天妖为王统御万妖,而后有修士从此界逃出,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从而有了妖国的传说。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书中所写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虎魁回过神来,呼吸有些急促,问道:“所言当真!?” “只是传说,当个故事听就是了。”陈九答道。 虽说书中记载的东西大多为真人真事,但也只是大多,陈九也不敢说真有这么个地方。 虎妖虽已成化形大妖,但他的眼界却一直局限于这重山之中,他与墨竹截然不同,前者留恋在重山中,后者则是沉着于外界的光景,这也是为何虎妖听闻之后愣了片刻的原因。 “进来坐吧。” 陈九转身走进了竹林里,虎妖顿了一下,迈步跟在了陈九的身边。 走进竹林虎妖便是惊讶于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久居重山数百年它也见过不少钟灵宝地,但比起这竹林小潭却是天壤之别,而这样的地方,他却是从未发现。 “好地方啊。”虎魁不禁感叹道。 “墨竹此前就在此处修行。” “这样吗。” 也难怪墨老大修行三百余年就能化形,原来也不完全是天资超然。 “坐。”陈九伸手说道。 虎魁闻言坐下,还别说这竹椅坐着还挺舒服。 陈九也没什么招待的东西,清茶也没有一壶,只是摆上了两个果子,小狐狸爱吃,竹屋里也不缺这东西。 虎魁张了张嘴,忍不住发问道:“真有那样的地方吗?”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传说,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虎魁闻言砸了砸嘴,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沉思着,从不想事的他却是被陈九这一番言论给震惊到了。 在陈九看来,虎魁修行数百年化形成人,但却从未走出过重山,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接触外界,而是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驱使他走出这片山林。 虎魁沉思着,半晌都没有开口。 小狐狸从竹屋后探出头,看向了前方坐着的两人,慢悠悠的走到了陈九的身旁,扯了扯陈九的裤脚。 陈九微微一笑,将它抱在了怀中,又拿了个果子递给了小狐狸。 小狐狸一见到果子便笑眯眯的抱着啃了起来。 陈九侧目看向了沉思的虎魁,打断他道:“你若是真的好奇,倒是可以去找找。” “啊。”虎魁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再说吧,再说吧。” 他回答的敷衍,但心里却一直在思索着,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 陈九倒也没再提起,话音一转问起了重山深处的事,“若是闲着,不如跟我说说重山里的趣事。” 虎魁也不客气抓起那果子就啃了一口,说道:“能有什么趣事,无非就是打架。” 这话倒也不错,重山里的妖怪也不算少,除了修行之外的事情估计就是打架了,只不过这些天却是少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妖怪们都躲着虎魁,在重山里,虎魁就是妖中的祸害。 “那也挺有意思啊。”陈九呵呵笑道。 虎魁却是摇头道:“就它们那架势,也不过就是某一巴掌的事情,还要磨磨唧唧打半天,能有什么可看的。” “难道除了打架就没别的事了吗?” 虎魁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事,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一件事。” “西面有只小猴子就要渡劫了,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前些日子放出话来,说是要设万妖宴,宴请重山所有妖怪,还未化形口气就这么大,真把自己当妖王了,就是不知道渡天劫的时候它还有没有这胆量。” 对虎魁来说,那小猴子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甚至都懒得找其打架。 “万妖宴?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陈九摸了摸下巴,或许可以去看看,说道:“说起来也还没见识过万妖赴宴的场面。” 虎魁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不能吧,重山这几百年来的妖宴可不少,陈兄弟你一次都没去过?” 陈九也没跟他解释,虎魁该是把他当作化形的大妖了,可实际上自己也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罢了,妖不可使人法,这是天注定的事情,也是这一点才误导了虎魁。 “反正这些日子我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带着陈兄弟去瞧瞧。” 陈九抚摸着小狐狸,笑着答道:“有虎兄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此甚好。” “无非就是一群妖怪吃喝玩乐,又或是吹嘘自己,不过那些个灵果滋味倒是蛮不错的。”虎魁去的多了也没觉得那妖宴好玩,反倒是觉得无聊。 之后陈久又问起了那猴妖的事情,重山已有数百年没有妖物化形了。 猴妖其实早到了妖渡天劫的地步,只不过是心有胆怯故而压制着不渡天劫,直到一年前墨竹渡劫,这才激起了猴妖渡劫的心思。 也是准备了良久,才决定在半月后宴请四方,在各方妖物的见证下渡过天劫,一来是这么多年也有些压制不住了,二来是墨竹渡劫给了它渡天劫的决心,成败也在此一举。 “介时你知会陈某一声便是。” “好。” 陈九摸了摸怀里小狐狸的耳朵,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对了,虎兄你在重山待的久知道的事必然不少,此前可有人去过重山深处?” “人?”虎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有……” 但也有些记不清了,估计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重山深处本就妖物丛生,寻常人基本上走不进重山深处就死了,而修士更是不愿踏足这处大妖存在的地方,免得徒生祸端。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该是有几百年了,那时有个挺厉害的人杀了不少妖怪,只不过后来被我一掌拍死了。”虎魁摇了摇头也记清楚里面的细节了,说道:“要是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陈九闻言追问道:“可留下什么东西?” “不清楚。”虎魁摇头说道:“连着尸骨被我扔进山里了,应该没剩下什么。”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说道:“记得是扔在哪的吗?” 第二十三章 一页白纸 别的事情或许虎魁记不清楚,但扔在哪却是清楚的很。 他这几百年来都重山中的一座山中修行,而当初那人也是在这座山上被它一巴掌拍死的,后来就扔到了后山的悬崖处。 虎魁带着陈九飞往他修行的山林,倒也没问陈九是要干什么,既然他执意要去看看那就顺便了。 虎魁所居之山乃是一处树木茂密的山林,并没有想象中的洞府,也没有多少妖怪在这山林之中,主要还是虎魁懒散,有不少妖怪来投奔他也没理会,主要是嫌的麻烦。 “陈兄弟,这都几百年了,估计那人连尸骨都没剩下的,能留下什么东西。”虎魁不解的问道。 “这可说不定。”陈九笑道。 那人当初既然能杀不少妖怪说明也是有些本事,估计也是一位修行得道之人,只是道行还未到家。 虎魁带着陈九落下,指着那后山茂密的丛林说道:“就是这了,具体扔哪了我也不清楚,得找找。” 这座山不算小,但要想找一具尸骨却也有些麻烦。 虎魁是懒得找,现出原形趴在山顶的石头上嗮太阳,不得不说,虎魁现出原形后也有了几分威严,不像是之前那副老实大汉的模样。 陈九走在后山之中,这后山有些陡峭几近垂直,若非有法力加持,他也不敢在这随便乱走。 若是有些凭据倒是可以使些小法术,片刻就能寻到,如今却是要多花些力气。 找了有半个时辰,陈九将后山都找了个遍,却都一无所获,也不知道那尸骨是扔在了什么地方,但想来虎魁是不会骗他,便继续在这后山逛了起来。 “嗯?” 陈九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脚下。 “难怪啊。” 几百年的岁月,这山林不知道有多少树木枯萎落叶,最后化作尘土,将那原本所在之地掩盖,而当初那副尸骨也被埋在了地下。 陈九退后半步,伸出袖来,拂袖而过。 “呼……”忽的卷起了一阵微风,泥土化作沙粒被这阵风吹至一旁,逐渐显露出那泥土下所埋葬的东西。 陈九看着那副尸骨,与他想的一样,修行得道之人的尸骨并不是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腐坏的东西,就算到了如今还是保存完好,只是那人原本的衣衫如今已经在这数百年里化为了尘土。 他走上前去,低头看向了那副尸骨,在那肋骨所在之处断开了一道口子,估计是虎魁当初所为。 除此之外,在那尸骨旁还躺着一块玉牌。 陈九身后将那块玉牌拿起,看清了上面的字迹——『青玉山』 “看样子没找错。”陈九看到这块玉牌才确定下来。 乾云的杂事录里写到过,修仙界也不乏一些宗门,大多宗门都会给门中弟子置办本门玉牌,相当于就是一个证明。 除却玉牌之外,胸口处还放有一本书,只是可惜那上面并无法力加持早已损坏,但也有保存下来的东西。 在那腐坏的书下放着一页纸张,那纸张竟是在数百年岁月消逝之中保存了下来,并且还完好无损。 “白纸?”陈九顿了一下,却是发现这纸张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写。 想来不会是这么简单。 他以法力覆于双眼,再看之下,那白纸上也慢慢显露出了字迹。 陈九定睛看向去,粗略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顿了一下道:“好东西!” 其上记述的乃是一篇正儿八经的仙道秘法,可不是乾云当初留下的那些小法术能比的,这样的秘法甚至已经可以成为仙门的传承之术,谁能知道这样的东西竟然会存于此人身上。 此人必定地位不低,若是不然也不会将这篇法门随身携带。 想到这里,陈九将那块玉牌以及纸张收进了怀里,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此人身份的东西,但却是一无所获,就算是有说不定也已经腐坏了。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陈某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若是有机会的话,亦会告知青玉宗收敛你的骸骨,也不至于遗留在这重山之中。” 仙人不可辱,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仙人,亦是如此,既然承你的法门,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办则办。 陈九将一旁的泥土抚来,将那尸骨重新掩埋,堆出了一个小山包,又在将一旁的树木削下一块,制成墓碑,其上写道——【青玉山修士之墓】 这样,也不算是辱了此人,做完这些陈九才起身离开了后山。 虎魁趴在大石之上酣睡着,感知到有人走进便醒了过来。 化作虎形的虎魁胡子颤了颤,舔了舔爪子问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其中有一篇仙人法门。”陈九说道。 虎魁抬了抬爪子,毫不在意的说道:“你拿去就是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就是来找这些东西的?能有什么用?” 对虎魁来说确实没用,人妖有别,仙人法门伴着一个人字,妖就算是得了也没什么用处,但对陈九来说却不一样。 “自然有我的用处。”陈九也没解释。 而后虎魁似乎也是觉得无趣便将陈九送回了竹林小潭,约定待到万妖宴之日再来寻陈九,自己则是回到了山林晒太阳睡大觉。 回到竹林小潭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晚风吹动着竹林沙沙作响,有些微寒。 陈九在林间捡了一些干柴火在小潭中烧起,虽说他不怕冷,但身旁有些光亮终归是舒服许多。 柴火噼啪作响,微风吹动火焰摇曳。 “呜嘤。”小狐狸蹲在火堆旁,烤着自己身上的毛发,也不知道是跑哪疯去了弄的一身湿漉漉的。 陈九将那一页纸张拿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看着上面所写内容。 这篇法门中记述与傀儡相关,但却与寻常的傀儡术法有所不同。 乾云留下的法术中也有关于傀儡术的法门,但终归是需要施术之人来控制的。 就好比是提线的木偶,没有外力的牵引,也只是一堆破木头。 但这篇法门却不一样,创就此法的人将敕令之法融入了此术之中,从而赋予了傀儡灵性。 与寻常傀儡术法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 而其中的傀儡法门其实并不重要。 陈九看中的乃是其中的敕令之法。 第二十四章 闯祸 敕令乃是法令又或者说是命令,说是言出随法也不为过,最后能达到什么的地步全看施术之人有多少道行。 陈九望着那一页篇章,若不将法力覆于眼眸看着也不过是一张白纸,这种记录方式倒是有些特别。 柴火的光亮照应在陈九的脸上,他手中拿着那一页篇章,竟是一时间看的入迷了。 敕令中的玄妙一时半会可看不完,这次也算是窥得一二,同样也让陈九感受到这敕令之法的麻烦之处,这等法术可不简单。 柴火噼啪,那火焰却是慢慢的变小,直到黎明升起,紫霞东来从天边而起。 一夜过去,柴火堆里只余下了灰烬木炭。 清晨的微风吹袭,陈九抬起头来,不由得一愣,喃喃道:“竟然过去了一夜了。” 这其中的敕令之法当真玄妙,陈九看了一夜时间也没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这一页篇章中记载的并不算多,多少也是明白了些。 想到这里,陈九站起身来,走出了竹林小潭。 林间起了大雾,一眼望去那大雾如雪絮一般填满了整座山林。 “敕令,山雾开道。”陈九沉声道出,法从口出。 “轰……” 脚下山林颤抖了一下,只见那山林的树木如同受了外力引动一般,从中间扯开,像是让开了一条道。 而那‘路道’之中的雾气全都散至两旁,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分割出了眼前的道路。 “可行。”陈九微微点头,一夜时间也算是有所收获。 而敕令之法可不止这些用途,那傀儡之道中亦是一种对敕令的运用。 想到这里,陈九抬起手来以指为斧砍下一段树木,带回了小潭中。 手中无刃,便以指为刃,坐在那椅子上雕刻起了木头。 不过片刻,地上便满是木屑。 直到那正阳时分,阳光洒入竹林小潭之中,陈九才放下了手。 而陈九手中的木头已然化成了小人模样。 “敕令成灵。” 敕令一出,那木人忽的颤动了起来,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忽的立起站在陈九掌心之中。 然而那木人却是显得有些木讷,走起路来是一摆一摆的,无法弯曲关节,亦无法开口说话。 在傀儡术法之中,这样的傀儡无异于是失败的。 陈九有些懊恼,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 倒不是陈九自身的问题,而是所选的材料。 木头本就坚硬,这样敕令而出的傀儡也并无多大作用,只能说是有了点灵性,走路都很吃力。 比起木头最好最为便捷的材料还是得属纸张才是,只是可惜这重山之中纸张少见,一时间也不好找。 这下是白忙活了一早上。 “算了,这傀儡法术回头再说吧。”陈九叹道。 他看向了手中的木人,想想也没必要就这么扔了,拿来当个摆件也算不错,于是便将那木人挂在了竹屋门前。 挂在上面的木人也只是微微动了动,随后却是没了动静。 小狐狸足足睡到了正午才醒来,跟在陈九屁股后面颠来颠去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你看你都懒成什么样了。” “呜嘤?” 小狐狸眨了眨眼,听不懂听不懂。 陈九那能不知道它是在装傻,也不再作理会,就由它去了。 这小狐狸本就是生于山中,机缘巧合之下苟得一命,这般幼小又能懂得什么道理,往后的道路如何还是得看它自己如何选择。 小潭比起之前少了几分冷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陈九并非是喜欢这些清净的日子,或许从前的时候会觉得无趣,但此前一年采药的日子已经逐渐磨平了他的心性,反而是习惯了这样,再加上小狐狸也不是个省事的主,每日都在陈九耳畔唠叨,也不算太无聊。 前些日子造竹屋的时候,陈九还顺便弄了一把锄头,只是并无铁器,锄头也只是用石块削出来的,小潭里的药园终归是要打理的,总不能用手刨土。 药园造得简陋,但在这竹林小潭也无须太过在意,陈九也只是不想需要的时候到处找草药,便开辟了这处药园子。 陈九拿着锄头站在药园前,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顿时一愣,“这谁干的?” 许久没打理过药园,本以为会长些杂草,谁知道这一来药园竟已变的狼藉,不少草药被拔出烂在了地里,还有许多的是啃了一半,或许是觉得不好吃就扔在了一旁。 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被咬过的草药,顿时心中了然,不由得苦笑一声。 陈九起身,走向了那正趴在竹屋顶上酣睡的小狐狸,开口说道:“醒来。” 小狐狸吓了一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呜嘤!”小狐狸站起身来愤愤唤道。 陈九瞥了它一眼,说道:“我那药园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小狐狸心中骇然,被发现了,却是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疑惑出声:“呜嘤?” “演技拙劣。” 陈九觉着自己平时就是对它太好了,要不然这小家伙也不会这么放肆,那药园毁了确实有些不舍,毕竟也是他一点一点种下的。 陈九摸了摸下巴,看着小狐狸思索着该怎么罚它。 小狐狸对上陈九那不善的目光,顿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妙,正打算要走,却是一转头就被提起了后颈。 “呜嘤,呜嘤!” 小狐狸挣扎着,却是没办法逃过陈九的手掌心。 陈九看着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恶狠狠的说道:“罚你三天不准吃果子。” 小狐狸闻言愣住了,两只小爪子垂在身前,看着陈九。 不让我吃果子!? 这怎么能行!! 小狐狸不服,想要反抗,然而陈九压根就没管它,把它扔到一边,就没再管了。 当然,这还不算完,要想治这调皮捣蛋的小狐狸自然还是要使些手段的。 陈九将那竹屋门前挂着的木人取下,呈于掌心,对木人施了个赦令法门。 “敕。” 敕令落下,木人从陈久的掌心中跳下。 摇摇晃晃地就朝着树后的小狐狸走去。 第二十五章 木人显威 小狐狸正躲在树后,它晃着尾巴数着眼前的果子,它可藏了不少果子。 对小狐狸而言,这些个果子就像是它的宝贝一样,保管的紧,甚至连陈九都没发现这小狐狸还留了一手。 “啪嗒。”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小狐狸连忙将果子挡在身后,看了过去。 “嘤?” 只见那草丛之中,竟是钻出了个木头疙瘩,虎头虎脑的,走起路来也是左右摇摆着,慢慢停在了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狐疑地看了一眼木人,凑上前去嗅了嗅,却是见那木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嗬!!”小狐狸口中发出嘶吼声,张开两只小爪子吓唬木人。 木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立在小狐狸面前纹丝不动。 小狐狸收回爪子,伸出爪子推了推木人。 木人被推倒在地,但下一刻便又立了起来,这可把小狐狸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狐狸有些不解,也不敢靠近这个木人,只是将身后的果子紧紧护住。 然而,那木人却是又摇摇晃晃的朝着它走来。 小狐狸后退,那木人就前进,一直跟在小狐狸的屁股后面。 这可把小狐狸气坏了,伸出爪子来凶狠的将那木人打翻在地,然而打翻之后那木人立马又爬起来,继续跟着小狐狸。 “啪嗒啪嗒。”小木人一晃一晃地跟在小狐狸身后。 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再管这木人,打也打不死,就是跟着它烦心的很,不过它也拿这木人没办法。 它低下头,抱起了一颗果子。 小狐狸可忍不住果子的诱惑,搓了搓手就要动嘴,谁知道就在它要咬下的时候,那木人却是忽的冲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木人的手砸在了小狐狸的脑袋上。 “呜嘤!” 小狐狸口中发出了惨叫声,捂着脑袋回头看向了木人。 它冲上去就跟木人打了起来。 那木人也不反抗,任由小狐狸一次又一次的打翻它。 小狐狸打了半天总算是解气了,想到刚刚没吃完的果子,便挪步走回了果子旁,抱起果子就要咬下。 下一刻,那木人再次冲了过来,又是啪的一声,小狐狸再次发出惨叫声。 只要小狐狸一要吃果子,那木人就会冲上来给它一下。 小狐狸不信邪,一连被木人锤了好些下,脑袋上也肿起了几个小包,可又奈何不了木人。 小狐狸委屈巴巴的跑去找陈九,扯了扯陈九的衣角,指着身后跟着那木人,叫唤着:“呜嘤,呜嘤。” “说好的三天不准吃果子。”陈九却是说道。 小狐狸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个木头疙瘩跟他是一伙的! 小狐狸顿时就绝望了。 完了,这下真没果子吃了。 瞬息之间,小狐狸便趴在地上郁闷起来。 陈九看着它委屈的模样,倒也没觉得它可怜,它这就是罪有应得,药园可是弄了挺长时间的,结果被这小家伙全糟蹋了,不收拾一下它怕是不知道错。 不吃果子就好像是要了小狐狸的命一样,这几日来小狐狸无时无刻都提防着那小木人,可不管是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木人给发现,然后给它脑袋上一锤,可把它给打惨了,脑袋上都多出了好几个包。 眼睁睁看着果子,却又不能吃,不过才一天下来,小狐狸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陈九背着药篓去山间采药,小狐狸现在还埋怨着他,也不愿意跟着他出去了,故而就只有陈九一人。 山林中的草药比起之前倒是多出不少来,例如银花草与百眠花这样多在春季出现的草药也长了出来,估摸着这个冬季该是不会再有多冷了。 回到竹林的时候已到了日落时分。 陈九扛起锄头将那竹林中的药园重新打理了一遍,接着便将刚采回来的草药一颗颗种下,又觉得不保险,防止小狐狸来打乱,故而又施了个小法术。 直到那太阳全部落下山去,陈九才将采回来的草药全部种下。 他撑着锄头,看向了天边,忽然想起一事,嘀咕道:“是不是要过年了?” 山中无岁月,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快到岁末了,掐指算了了,果真如他所说,再过月余便要到年初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冬天过的如此之快。 “倒是有些想念以前过年了。”陈九有些失神道,到时候或许可以去凡世走一遭。 说起来,来到这世上也有一年多了,他也没有去过外界,之前倒是听墨竹提起,重山以北百里有一处人间王朝,离这该是不远,以陈九如今这般道行也花不了几个时辰。 归根结底自己从前也是个人,不能什么都忘了。 到时若是真要出去的话,还得准备一番才是,也莫要忘了自己如今是鹿妖,而并不是人。 小狐狸被罚了之后也不来烦陈九了,忙着跟小木人对线。 陈九空闲时要么是在采药,要么就是在琢磨敕令之法。 那一页篇章中所述的敕令之法并不完全,就好像是摘录出来的一样,能用倒是能用,但要是说发挥出敕令之法的威能还是差了些。 三日一晃过去。 小狐狸眼泪汪汪的跑到陈九面前来诉苦,咿呀呜呀的诉说着它这几日的苦难。 “呜嘤呜嘤……” 它还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好几个包,那全都是木人敲出来的。 陈九看着小狐狸可怜的模样,笑着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果子,说道:“给你给你。” 小狐狸见了果子也不闹了,抱着果子啃了起来。 这下打死它都不敢再靠近那药园了。 陈九看向那地上的木人,如此一看倒是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伸出手来将木人放在了掌心。 小狐狸见了连忙后退了两步,不敢靠近木人,这都快成了它的心理阴影了。 “有这么害怕吗。”陈九提着木人笑道。 小狐狸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起了果子。 这木人确实没什么厉害的,但这对小狐狸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打翻了又起来,如此往复,小狐狸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九将那木人重新挂回了竹屋门口,起身看向了竹林外。 “嗯?有客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妖猴 “元岐山妖猴求见墨妖王。” 竹林小潭之外,猴妖趴在地上叩首而下,尾巴沉于身下,显得有些怪异,但却是低着头显得极为恭敬。 竹林摇曳,猴妖抬起头来,只见那竹林像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来者身着儒衣,发髻用桃木枝扎起,怀中还抱着一只红狐,气质儒雅,若非仔细看去,猴妖险些就以为这是个人。 “墨竹已经走了。”陈九说道。 陈九猜也猜到了这猴妖的身份,那一身妖力已然是到了化形之际,不出意外她便是前些日子虎魁所说宴请四方的小猴子了。 猴妖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问道:“不知阁下是谁,墨妖王不在此处?” 墨妖王曾告诉他,若是想要寻他就去重山北面的竹林小潭,故而才寻至此地。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轻声说道:“算是墨竹的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知于我,待墨竹回来我再于他说。” 猴妖见他避之不答,却也不敢冒犯陈九,恭敬问道:“阁下可知墨妖王什么时候回来。”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陈九摇头否认,最近该是不会回来,这天下何其之大,短期内墨竹可逛不完。 猴妖砸了咂嘴,神色显得有些遗憾。 “你就是重山北面的那只小猴子吧。” “啊,正是小猴。”猴妖拱手答道。 猴妖所行倒是礼数皆有,而且也并不生疏。 “倒是有趣。”陈九看了它一眼,说道:“随我进来吧。” 猴妖顿了一下,跟上了陈九的步伐走进了竹林小潭之中。 它与当初的虎魁一样皆是被这小谭浓郁的草木精气所震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乖巧的闭上嘴跟着陈九。 从外看也不过是一处竹林,但竹林里面却又藏着小潭,潭水清冽其中游鱼可见,岸边花草丛生,算得上是猴妖此生所见之最。 猴妖被这小潭的美景迷的慌神,回过神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许久。 别看这猴妖精气充盈,实际上却已经很老,而这猴妖修行已有许久,早就到了该渡化形天劫的时候,只它自己不敢罢了,说好听些是猴妖惜命,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怕死。 “墨妖王曾提起小猴?”猴妖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是从虎魁口说听说过你。”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猴妖心中又确信了几分,直呼墨妖王之名,又与那虎妖大妖有所关联,是它得罪不起的妖怪。 陈九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嚣张跋扈的妖怪,今日一见却是礼数周到,重山之中知礼的妖怪可少见得很。” 猴妖答道:“此前曾在凡世游荡些许岁月,见识了不少,这礼数也是从凡世所学。” “难怪。”陈九微微点头。 “倒是先生,举止文雅、气度不凡,在先生面前小猴上不得台面。” 陈九摇头苦笑,问道:“何故称我为先生?” 猴妖顿了一下,说道:“凡世之人都唤有学问的人为先生,先生器宇不凡必定见识广博,故而称作先生。” 陈九却是摇头说道:“大可不必。” “先生当得。” 猴妖当年游历凡间之时也见过不少人,或许谈吐是装出来的,但一个人的气质却是不同,不能装就能装出来的。 “随你吧。”陈九摆了摆手,只不过是许久没听到过先生这个字眼,倒是让他想起了臭药篓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陈九也不相信这重山中还有这样的妖怪,只不过这猴妖这般尊敬也并非全是如它所说,多少带着一些惧怕之意。 “先生可知墨妖王去了何处?” “他啊,如今该是在哪个人间王朝游荡吧。” 闻言猴妖想要找墨妖王的最后一点心思也破灭了,不由得叹道:“去外面看看也好,至少在小猴看来,外界可比重山有意思得多,只是过些日子万妖宴没法请到墨妖王了。” “你这般敬重,墨竹于你有恩?”陈九问道。 猴妖点头说道:“槐序之时,小猴在山间采茶之时碰到了墨妖王,墨妖王讨了小猴一杯茶水,闲聊之下才知墨妖王是前些日渡过天劫的大妖,其实小猴也早该渡天劫了,只不过是一直压制着,说出来也不怕先生笑话,小猴不敢渡天劫的原因便是怕死。” “不全是如此吧。”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你更多的是对凡世的留恋,见识多了,舍不得的东西也就多了,我说得可对。” “先生懂我!”小猴闻言心中更是对陈九钦佩了起来。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胡闹跑到凡世,见识了那繁华光景,也不至于心有留恋,从而舍不得这世间的一切,从而对渡劫生出了惧意。 “那为何又回了重山?” “渡劫化形乃是必经之路,小猴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过压制不了多久,到了如今却也没办法压制下去了,不管如何,重山都是小猴的家,心魔未除渡劫必是有死无生,凡世皆说落叶归根,想来也该回来,却没想到遇到了墨妖王。” “与墨妖王比起来,小猴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妖罢了,但墨妖王那时却从未瞧不起过在下,不过是讨了一碗茶水,而墨妖王却是与小猴讲一个道理,解开了小猴困扰了数百年来的心魔,若无墨妖王,天劫落下小猴必然身陨,如今却也有了几分把握。” 陈九闻言说道:“妖的寿元与人比起来确实长久,但对妖来说却不过之弹指一挥间,有多大的能耐就能看清多少光景。” “确实如此。”猴妖点头说道:“墨妖王助小猴除去心魔,理应重谢,可墨妖王却只道一杯茶水足矣,如此恩情,小猴却也不知该怎么还才好。” 说道这里,猴妖眼中流露出落寞之意。 墨妖王对它而言是心中最为敬重的妖,妖本就修行艰难,指点之恩更是没齿难忘。 陈九看了一眼猴妖,知恩图报,又知礼数,如此看来也该属善类,猴妖怪若无心魔纠结,说不定如今的造诣也不会低,只是可惜了这数百年的岁月流逝。 第二十七章 福至心灵 这重山已然有数百年没有妖怪化形了,无非就是化形天劫九死一生,几百年修行付之东流又是多少妖怪愿意的,与猴妖一般不敢渡劫的不占少数。 墨竹其实也并没有讲过什么道理,只是恰好好处的点透了猴妖。 而墨竹不知的是,当他自己站在那里,就是个道理。 “小猴猿三改。”猴妖报上名讳,拱手道:“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陈九答道。 “今日多有唠叨打扰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怪罪,先生能道明三改之心思,又是墨妖王之友,理应邀先生赴万妖之宴,五日之后重山西面,三改恭候先生大驾,若是墨妖王期间归来,还望一同前去。” 猿三改道了一声告辞随后便离开了,渡劫之际隐约就要到来,如今心魔已解,但也只是有几分把握罢了,仍需做足了准备。 陈九目送猴妖离开了竹林,那猴子攀附起林间数枝,朝着重山西面赶回,它没有虎魁与墨竹那般本事,来这竹林小潭也是赶过来的,可见其有多重视。 “这猴妖倒是难得。”陈九嘀咕道。 小狐狸抬起头来,叫唤了一声:“呜嘤?” “你这小狐狸还想跟人家比?” 完全没有可比性。 听到这话小狐狸不开心了,扯着陈九的衣角要他收回刚才的话,陈九压根就没理它,将它放在一边自己则是去打理药园去了。 猴妖知理懂理,仙人修行顺应天理,妖在许多时候也需如此,猿三改见识广博,若是能渡过此劫,往后造诣必定不低,说不定这重山之中又要出一尊妖王。 但也说不准它会留在重山之中,它与墨竹一般都是对外界充满向往的妖怪。 黎明之时,竹林小潭的水声哗啦作响,带着些雾气从潭中升起,小狐狸趴在竹屋门口蜷曲着身子呼呼大睡,此时仍是万籁俱寂。 陈九见那柴火已经熄灭,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喃喃道:“紫气东来,正是修行的好时辰。” 只见他一跃而起,盘坐在那竹林之上,却又未曾压弯绿竹半分,身形如一张纸一般轻巧。 初生紫霞顺着各处大穴游走,一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如此往复,他闭上了眼,周围源源不断地有灵气涌入。 或许是心有所感,陈九就再未从那竹林之上下来过。 “呜嘤?”小狐狸从竹屋前醒来,却没见到陈九的身影。 它抬起头时才见到那竹林上盘坐着的陈九,自己却又没办法上去,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或是觉得无聊,小狐狸也学着陈九的样子盘起了双腿,却是一个没坐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服气的它又做尝试,又滚了好几圈,身上沾满了杂草。 或许是气的,小狐狸也不学了,跑到了自己藏果子的树后抱起了果子啃了起来。 还是果子好吃。 ……… 朝升夕落,日月轮转,转眼间就过去了三日。 陈九从打坐之中醒来,睁眼之时,正是日落之际,最后一缕阳光从他眼前消失。 这三日里,竹林小潭却是安静的很,蝴蝶们如今未曾苏醒,陈九也在打坐修行,可是把小狐狸给憋坏了,而它又不敢跑远了,无聊的时候也只能拔拔草,啃啃果子,更多时候则是在睡觉。 陈九则是略有所得,法力提升了些许,那日猴妖所言虽没什么大道理,但思索之下,却也是一种修行,故而使得陈九福至心灵,索性便闭关了三日。 陈九从竹林上飘落而下,就如柳絮一般。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唤道:“呜嘤。” 它连忙跑了过去,转眼之间就从陈久的裤腿爬到了肩膀上,这些天可是它无聊惨了,咿呀呜呀的询问着陈九在那上面干嘛。 “当然是修行。”陈九笑道。 “呜嘤?” 小狐狸有些疑惑,修行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果子不成?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当然不是果子,你怎么总想着吃。” 小狐狸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闹、吃果子、睡大觉,这在它看来就是最快乐的事情,毕生追求估计就是有吃不完的果子。 陈九迈步走到了竹林之中,抬起头道:“取你几片竹叶。” 竹林并无异动,似乎是在表示默许。 陈九伸手采下了些许竹叶,转身回到了小屋前。 这些日来也不只是法力有所增长,关于敕令之法陈九也略有所得,至少不会再像之前的木人那般出差错。 陈九将那六片竹叶摆至掌心,一叶为身,一叶为首,再有四叶各为手脚四肢。 只见陈九探出双指,引得一口紫霞之气,没入那竹人之中,口吐敕令:“敕令,竹人成灵。” 竹人被法力包裹,一口紫霞之气没入四肢,敕令之下,那竹人竟是立了起来,站在陈九的掌心之中。 陈九肩头的小狐狸见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眸,好奇不已。 竹人低下头来,屈膝跪在陈九的掌心之中,似是在说见过主上。 “总算是有点样子了。”陈九微微点头,手腕一甩,那竹人便被它收入了袖中。 “呜嘤?”小狐狸一声一声,似乎是在问小人跑哪去了。 “收进袖子里了。”陈九答道。 小狐狸不信,从陈久的肩头跑下来,钻进了陈九的袖子里,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结果却是被陈久抓住了尾巴,一把给提了出来。 “别闹,自己玩去,我还有事要忙。”陈九点了点它的脑袋说道。 说罢,陈九也不管小狐狸,起身走进了竹屋里,竹屋里的案桌上摆着乾云留下的书,还有则是一些晒干了的草药,多的也只是几片编织成的竹简。 陈九将袖中的竹叶摆在了案桌上,摆成了竹人的模样,所剩的竹叶也只摆成了七个。 七道紫霞之气没入竹人之中,四肢得以粘连,陈九调动法力敕令之下,那七枚竹人全都立了起来,跪地拜见陈九。 “不错。”陈九将袖中那枚竹人也放在了桌上。 这样一来,就有八个竹人了。 “去帮我切壶茶来。” 八个竹人闻言动了起来,从案桌上跳下,结队走出了竹屋。 第二十八章 竹人 竹人排成一队,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呜嘤?”小狐狸见了这一幕眨了眨眼,迈步跟在了这八个竹人后面。 建造竹屋时还余下了不少竹子,八个竹人停在了一根柱子面前,左右看看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最后一齐点了点头。 只见其中一个竹人抬起了手,锋利的竹叶往那竹节处砍去。 “咔。” 一声脆响,竹节之处裂开了一道平整的口子。 又见另一个竹人上前,在相邻的竹节下方挥手一斩,那脆弱的竹叶如铁刃一般斩过了竹节。 小狐狸小手一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惹不起惹不起。 接着八个竹人扛起了竹杯,走向了水潭,将那竹杯中的薄膜清洗了一番,又将缺口修整了一下。 如此一来,一个竹杯就制成了。 煮茶当然是要生火,但这也奈何不了竹人,取了竹木,八个竹人齐心协力用起了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竹人本就有一口紫霞之气,又有陈九的法力加持,自然是不怕火的。 不一会儿,火便烧了起来。 竹人们将装满水的竹杯放在了火上,又将盖子盖上,等着竹杯里的水煮开。 走进了竹屋里,八个竹人抬起头看向了陈九。 陈久看着这一幕笑了笑,从桌上的竹筒里取出了一把茶叶,分发给了八个竹人。 采药的时候总是会留意周围,山林中从不缺茶树,开春之际便有茶泡冒出,那时陈九便将这些当做零嘴,鲜甜可口,顺带着也弄回来一些嫩茶叶。 水开之后,八个竹人将那竹杯从火堆中挪出,随后将茶叶逐一扔进了竹杯中,扛着竹杯就走进了竹屋里。 切好的茶水装在表面被烧的漆黑的竹杯中,呈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揭开竹杯的盖子,抿了一小口。 清冽的潭水,又有绿竹的清香与茶叶的茶香之气,苦中回甘又带着一丝绿竹鲜甜,别有一番风味。 虽说这煮茶的手法有些粗糙,甚至竹杯都已经被烧的漆黑,但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八个竹人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的陈九。 陈九低头看向他们,笑道:“做得不错。” 他倒是没想到这些竹人的动手能力会有这么强,而且好像威力也不差,这傀儡术法也总算是有些样子了,总而言之,他很满意。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往后你们就去帮我打理药园吧。” 竹人们纷纷点头,接着便直奔药园而去。 有了这几个竹人帮忙,往后陈九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倒是省了不少力。 继木人以后,小潭又多了几个竹人。 小狐狸却是老实得很,见识了那些竹人的本事后,就不敢跟那些个竹人闹了。 本身药园就有陈九布下的禁制,如今又有了几个竹人看守,小狐狸现在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药园,都不敢靠近一步。 心里有暗暗道了一句陈九小气,转头便趴着睡觉去了。 转眼又过去了两日,到了当初与虎魁约定的日子。 陈九坐在小潭岸边的椅子上晒着太阳,书盖在了脸上,口中发出细微的鼾声。 有时候小憩一会也是好事,有些东西琢磨不透不如放空一会,说不定醒来就想通了,修行也要讲究劳逸结合。 陈九醒来,将那覆在脸上的书取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了竹林小潭之外,说道:“自己进来吧。” 虎魁才到竹林之外,正打算唤陈九,话还未出口就听到竹林里传来的声音,于是便迈步走进了竹林中。 “陈兄弟真是好兴致,这地方也是真的好啊。”虎魁环顾了一番小潭,不由得感叹道。 陈九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虎魁冷哼了一声,说道:“来时遇到个不长眼的,耽搁了一会。” “嗯?重山里还有敢挑衅你的妖怪?” 虎魁却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似乎又不像是重山里的妖怪。” 陈九闻言略到惊讶,袖中手指掐动,心中了然。 此前与虎魁缠斗的乃是一只树妖,若是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从重山里走出的妖怪,而且似乎也是奔着万妖宴来的。 虎魁想起来就有些气愤,说道:“要是再让我碰到,看我不扒了他一层皮。” 陈九笑了笑,说道:“很快就会碰到的。” “最好是这样。” 虎魁冷哼一声,那妖怪手段倒是不少,连他都险些吃了亏,在这重山里只有他捉弄别的妖,如今却是自己被捉弄了,可把他气的不轻。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即刻启程吧。” “好。” 小狐狸见陈九要出门,连忙跑了过来,转眼之间就跑到了陈九的肩头。 “呜嘤。”小狐狸叫唤着,似乎是想叫陈九带着它。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肩头的小狐狸,说道:“带着你可以,到时候你可不能捣乱。” “呜嘤!”小狐狸正色唤道,肯定不会捣乱。 虎魁看了一眼那小狐狸,笑了笑说道:“这小狐狸也不过才有了些灵智,陈兄弟就不怕它到时候被哪个不长眼的妖怪吃了。” “无碍。” 虎魁能想到的陈九自然是能想到,带着小狐狸也只是想让它开开眼界,如今它吃了睡睡了吃像什么样子,总得给它找些动力才是。 不过虎魁说的倒也不错,还是得注意一下,这小狐狸可闹的非凡。 “你们过来。”陈九对着药园那边挥了挥手。 只见八个竹人从药园里走了出来,来到陈九的面前一字排开。 虎魁见到这八个竹人眼前一亮,说道:“陈兄弟你这是从哪弄的这些竹人?看着有点意思啊。” “一些小伎俩而已。”陈九低头看向眼前的竹人,说道:“你们四个留下来看家,其他的跟走。” 竹人领命,四个跳进了陈九的掌心,另外四个则是奔向竹林小潭四方,藏在了竹林各处,镇守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有趣。”虎魁嘀咕着,忽的说道:“不如也给我弄两个玩玩?” “你感兴趣?” “自然,这可比使唤那些小妖有意思多了。” “到时候送你两个就是了。” “那感情好。” 第二十九章 赴宴 入冬往后,竹林小潭因为灵气充裕的原因四季如春,但重山中的树木却已经凋零的只剩下了枝条,光秃秃的山林看着略显落寞。 从北往西而行,就算是如今成就妖王的虎魁,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从北面来到此地,亲眼所见之下,才明白这重山竟是如此之广袤。 也难怪没人敢走进这里,不提林间野兽,光是走出去就是个难题。 “前面那座山就是那小猴子的地界了。”虎魁指着前方的那座山说道。 陈九抬眼望去,肉眼可见那半山之处种着一片茶园,估计是那猴妖猿三改种下的,而这座山估计就是元岐山了。 在他的眼中,元岐山的上空盘旋着浓郁的妖气,想来已经有许多妖怪到场了。 小狐狸一路上都是低着头往下看,它不仅不怕高,反而是被眼下的美景迷得眼花缭乱,不常走出的竹林的它哪里见过这般景色。 虎魁与陈九连带着肩上的小狐狸落在元岐山脚下。 眼前正有许多还未化形的小妖正朝着山上走去,狐妖、兔妖、鼠妖等等各式的妖怪屡屡可见,这些小妖相互攀谈着,慢悠悠的朝着山上走去。 然而当虎魁落下之时,那赶路的妖怪们扭头看向了这边。 “这是哪位妖王到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闭嘴,快走快走。” “赶紧走,走。” 没一个妖怪解释原因,看到虎魁的那一刻都催促着赶紧离开这里,那些个妖怪眼中都带着恐惧,争先恐后的往山上跑。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虎魁,笑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小妖这么怕你。” 虎魁撇嘴说道:“都是一群没眼见的小妖。” 虎魁在这重山中可是恶名昭彰,就算有些妖怪没见过,但他的恶名却是响彻整个重山,几乎没一个妖怪愿意跟他打交道,那些个妖王见了他都得绕道走,生怕是触了他的霉头。 要是虎魁以前的性子,这些小妖怕是逃不了一顿整治,也得多亏了墨竹,治了治他这脾气。 有虎魁在身旁,上山的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妖怪挡路,就算有也离的远远的,不敢靠近虎魁。 “呜嘤。”小狐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风景,却又不敢乱跑,趴在陈九的肩头上不停的打望着。 还未走到半山腰上,就见眼前走来一只猴妖,正是那日去到竹林小潭拜访的猿三改,不过与那日不同的是,它穿了一身布衣,衣衫整齐,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只不过猴妖穿着人的衣裳,显得有些怪异。 猿三改恭敬地对两人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小猴见过虎妖王,见过陈先生。” “我说你这小猴子,怎么穿了身衣衫,看着怪儿古子的。”虎魁挑眉说道。 猿三改拱了拱手略表歉意,虎魁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可没这么多管闲事,而且今天也是陪着陈九来玩的,也不好惹是生非。 “可是要渡劫了?”陈九开口问道。 猿三改点头答道:“今夜子时便是渡劫之际。” “如今你心魔已除,想来能平安渡过此劫。” “借先生吉言。”猿三改笑道,实际上还是有些压力的,转言说道:“先生快请,妖宴将起,小猴已经备好了灵果美酒。” 陈九微微点头,跟着猿三改上了元岐山。 虎魁一边走着,好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出声说道:“我记得以前这座山还是座荒山吧。” “想来虎妖王曾经来过此山,百年前时元岐山也不过是一介荒山,小猴来到此地,又收了不少小妖,便想着开辟此山,百年之间这座山也有了如今的模样,后而取名唤作元岐山。” “你是闲的慌?” “虎妖王说的是,小猴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 对猿三改来说,他决定回到此地就是想着落地归根的,生于此地,归于此地,但每日悠闲总归是会让他想起许多事情,故而才有了开辟荒山的想法,也好抚慰自己的心灵。 说起万妖宴,可实际上来并没有什么大妖来赴宴,化形妖物也只有虎魁一只,大多都是一些小妖,毕竟猿三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那些个妖王也没必要给它这个面子。 如今整座元岐山上都是妖物,遍地可见的都是精怪小妖。 数只猴妖抱着酒坛子斟酒,又有妖怪头顶着盘子将瓜果送于桌上,妖宴不像是人间赴宴那般规矩众多,只要吃的开心,玩的开心便是了。 山中妖物攀谈着,诉说着几百年间的趣事,毕竟很少能有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的机会。 猿三改拉着陈九与虎魁落座,随后便有小妖送来的灵果美酒。 陈九闻着那酒香便知这酒不凡,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这酒是你自己酿的?” “先生可曾听说过猴儿酒?” 陈九闻言也明白了这酒的来历,说道:“我还以为只是传闻,倒没想过真有猴儿酒。” “先生若是喜欢,小猴给你先生备上几壶带回来。” “那就多谢了。”陈九也没有拒绝了。 虎魁听他俩说的有模有样的,也灌了一口,却是没尝出什么味来,于是便抓了两个果子扔进了嘴里。 小狐狸则是在那果盘面前抱着果子啃着。 光是看着这一盘果子它就已经走不动路了。 不得不说,这万妖宴还是有些意思的,光是那各种各样的妖怪就让陈九大开眼界,草木之妖、山间小妖各种各样地眼花缭乱。 抬眼望去,那一路下去皆摆着灵果美酒,整座元岐山上都充斥着愉悦欢快的声音,没有一丝戾气。 妖的生活与人比起来亦是不差多少。 世间多对妖物带有偏见,可妖又有什么错,大多数妖怪都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 极少数妖物在凡间惹是生非,众口悠悠之下,便否认了整个妖族,是天道不公还是人言可畏,这谁又说得明白呢。 想到这里,陈九端起酒来,灌了一口。 “先生可是想到了些什么?”猿三改问道。 “你既留恋凡世,可曾因为自己身为妖族而感到不公?” 第三十章 齐天大圣 问起这件事,猿三改沉默了半晌。 这世间大道理他都快听遍了,也明白陈九为什么会问起,如今元岐山上一片欢愉,在妖怪们眼中皆是庆幸与欢乐,无非就是场宴会罢了。 但若是那个不明是非的人见了这一幕,估计就会以为这是在密谋些什么。 “确有想过此事,也不瞒先生说,那时小猴见识短驳,见了外界的美好也曾羡慕过世间的人,但猿某却从不因为自己身为妖族而感到命运不公,是人是妖又如何?这世间总会有明辨是非的存在,人有人道,妖亦有妖道。” 对此猿三改毫不隐瞒,见识长了,故而本身的格局就不比以前了,曾经那个玩闹世间的小猴子也开始考虑起了这世间的道理。 “说的好。”虎魁拍了拍猿三改的肩膀,说道:“你这小猴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陈九将那杯中所剩酒水喝下。 猿三改能有这样的觉悟,也不枉他有如今这般见识,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妖怪。 “不如听陈某讲个故事吧。” “是个什么故事?”虎魁好奇道。 陈九想了想,答道:“大概就是个猴子的故事。” 猿三改闻言笑了笑,说道:“先生所知的故事想来是不会差,小猴洗耳恭听。” 自历经多少开天辟地以来,盘古初开苍土后,一块仙石落于凡世,不知岁月,灵石初开,蹦出一猴。 何曾几时,大闹天宫的妖猴也是他心目中的偶像,那玩世不恭,随心所欲,却又不失半点英气。 面对天庭的十万天兵,猴子选择了孤军奋战,只是孤零零的坐着,但这次孤独的坐便要好过昂首挺胸的站,颇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落寞,好寻出来些英雄末路。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啊就是十万八千里,一个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搅的满天神佛不得安宁。 十万天兵御风而来,却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这里,虎魁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十万天兵御风而来的场面似在它的眼前出现,孤身一猴独当一面,不惧十万天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般雄伟的身影深深震慑到了它。 可最终猴子也没能逃过那五指山。 听到这里虎魁已经是万念俱灰,它为这猴子感到不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就好像是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呼不出来。 什么齐天大圣,不过是一只没用的臭猴子,再无了曾经的戾气也再无曾经的顽劣,就如同孩童长大成人一点点明悟世间的道理。 当初的齐天大圣,最后却是变得像个人了。 这故事一说出来就没完了。 桌前的猴儿酒下了一杯又一杯,陈九口中的妖猴不像是一个故事,反而像是真实存在一般。 “西行逢妖求众能,九九八十一磨尽,诚跪法王封胜佛,沙门姓孙又行者。”陈九舒了口气,说道:“至此,这故事也没了后续。” “什么破故事。”虎魁骂了一声,憋了许久话终是说出了口。 在虎魁看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是他想听的,而那后面西行取经,成就了斗战胜佛,却不是他想听的。 他要听的是齐天大圣,而不是什么斗战胜佛。 猿三改听完这个故事沉默不语,只是砸了咂嘴,拿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虎魁或是无处发泄,抓着猿三改问道:“你说,这是不是个破故事。” 猿三改也不反抗,只是摇头苦笑。 是个破故事。 陈九没再开口,只是看着身旁的猴妖。 猿三改又怎么不知,这故事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不是齐天大圣,也不是斗战胜佛,此生数个百年,从前的他又何尝不是那齐天大圣呢,如今的他又与那西行路上的孙行者有何区别。 当初顽劣的小猴子如今却有些像个人了。 说的是齐天大圣,说的是斗战胜佛,也是它猿三改。 猿三改扭头看向陈九,问道:“先生,这故事真的没有后续了?” “或许有吧,但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孙悟空已经不是当初的齐天大圣了,故事或许并没有完结,但齐天大圣却早已不存在了,成为了一段历史洪流。 猿三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多谢先生。” 只见它站起身来,伸出手来褪去了那一身布衣。 这一声先生比起之前更为敬重。 衣衫落地,卷起了灰尘。 何曾几时,猿三改还是那个顽劣的小猴子,初至凡世见识了这世间的美好,也闹出了不少乱子,后来他有了名字,懂得装傻,懂得如何混迹在凡世之中,又听了故事,见了不少人,那份顽劣也再也不见。 或是久居人世,如今一个妖猴却也有些人样了。 如今褪去衣衫,那便重新做回当初的顽猴。 虎魁说的不错,这是个破故事。 当然是齐天大圣更为风光,总归它是不愿意做那斗战胜佛的。 虎魁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他只是感觉这小猴子有些不对劲。 “抬起头看看。”陈九平静道。 虎魁闻言抬起头看去。 天地变色,大风卷起,四周雷云正朝着此处聚集。 月光被阴沉的乌云遮盖,最后一点星光也从眼前消失。 元岐山上,无数妖物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吓的浑身一颤,这是天劫将至的预兆,这化形天劫竟是提早到来了。 “轰隆……” 第一雨落下,在一声闷雷响起之后,如云海倾斜一般,暴雨而来。 这万妖宴也没法再开下去了,元岐山上的妖怪乱作一团,全都朝着山下跑去,酒杯瓜果从山上滚落而下,已然是一片混乱之象,这雷劫可不是它们这样的小妖怪能旁观的。 雨水打湿了猿三改的毛发,雨水顺着它的脸颊滑落,它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之中那酝酿的雷劫。 “先生,小猴去也。” 猿三改飒然一笑,迈步朝着那元岐山巅走去。 没有锁子黄金甲,没有凤翅紫金冠,没有藕丝步云履,亦没有那如意金箍棒,只不过是一介山间小猴。 但那背影却如同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一般模样。 此去 纵有十万天兵 吾亦不惧 一向谈吐风雅的猿三改却是望着那雷劫,道了一句:“老子就是齐天大圣。” 第三十一章 出去走走 虎魁起身,侧目看向了身旁的陈九,问道:“这小猴子能渡过天劫吗?” 微风吹动了陈九的衣袍,他微微一笑,说道:“当他不再那般犹豫不决,敢于直面天劫之时,成败就已经注定了。” “走吧,再留在这里得遭雷劈了,” 虎魁闻言带着陈九离开了元岐山,估摸着此劫过后,元岐山也得毁去大半,终归不过是一片山林罢了,比不上那竹林小潭。 小狐狸趴在陈九的肩头,在它的眼眸中是那元岐山顶直面天劫的猴子。 它不懂天劫是什么,听他们说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狐狸看着那山顶上的猴妖,回过头蹭了蹭陈九的脖子,叫唤了两声。 虎魁看了小狐狸一眼,对陈九说道:“你养的这只小狐狸胆子倒是挺大,竟然能不惧眼前的天劫。” “它一向如此。”陈九说道,天不怕地不怕的。 话语之间,身后闪过一道银光,仿佛要将整天天空照亮。 “轰隆!” 雷劫落下,元岐山顶的妖猴抬起头来,它迎着落下的雨水,不惧煌煌天威,誓要渡过此劫。 仅是一道雷劫,便劈的猴妖毛发焦黑。 它却仍旧立于山顶,那背影是孤单的,亦如那面对十万天兵的齐天大圣,顽劣、不惧、一腔孤勇。 这场化形之劫持续了有半个时辰。 期间落下了三道雷劫,猿三改以数百年修为鼎力山顶,未曾后退半步,也未曾害怕半分,当它褪去衣衫的那一刻,渡过天劫唯一缺少的东西也有了。 这天劫,理应渡过,也必然渡过。 就如陈九所说的一般,成败已经注定了。 元岐山终是被毁了去,那茶园也在天劫中化成了灰烬,数百年前这座山本就是一介荒山,如今历经此劫,也不过是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最后一道天劫落下,那惶惶天威消散而去,穹顶之上密布的乌云也逐渐散去,云开雾散之间,月光照耀在那元岐山顶,那妖猴毛发呈出金色,身形也逐渐变化。 从今往后,重山之中再出一尊妖王。 ……… 不管重山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竹林小潭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 一片竹叶随着风吹落在了陈九面前的桌上,抱着书的陈九抬起头来,伸手将桌上摆着的竹筒拿起,猴儿酒入喉,口有余香,惬意不已。 小狐狸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玩伴,使唤着眼前七八个竹人。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它从元岐山回来之后,胆子就大了许多,也不怕竹人,有时候还追着竹人跑,好像是琢磨清楚了竹人,时不时还使唤这些竹人下潭去摸鱼吃。 陈九也沾了个口福,吃了两顿鱼肉,算是尝个新鲜。 这天小狐狸却是忽的跑到了陈九的面前,叫唤道:“呜嘤。” “嗯?”陈九看了它一眼,问道:“怎么想出去玩了?竹林小潭不好吗。” 小狐狸却是摇了摇头,待了这么久,小潭再好也腻了,它还是觉得山林里有意思,还有不少有趣的小东西。 “你就不怕被那只豺狼叼了去?” 小狐狸指了指身后的竹人,有竹人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不得不说,小狐狸确实机灵了许多,也不像是才遇见时那样憨憨傻傻的,反倒是多了几分稳重。 “那就去吧。”陈九点头道,有竹人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本就是敕令成灵,这些竹人也有陈九的一部分法力,对付一些小妖怪也是绰绰有余,更别说这重山外围本就没什么妖怪。 闻言小狐狸晃着尾巴就带着它的八个小跟班跑到外面疯去了。 陈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狐狸总是能找到乐子。 “也是该出去走走了。”陈九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竹林小潭外来了位客人。 陈九收起了书本,对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来者身着一身布衣,那面容却是一副儒生模样,只是那头发的颜色有些怪异,看着像是一头金发,这可不是个人,而是前些日在元岐山渡过天劫化形的猿三改。 “见过先生。”猿三改拱手说道,仍是那般彬彬有礼。 他还是当初的那般模样,只不过将那齐天大圣藏在了心中。 猿三改将手中的那一包荷叶包着的茶叶递给了陈九,说道:“先生曾提起山间茶树,想来是缺些茶水解渴,小猴特意带了些茶叶来。” “有心了。”陈九收下了茶叶,问道:“如今你已化形,可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去外界再走一遭?” 猿三摇头说道:“元岐山毁于天劫,小猴想先让元岐山回到原貌。” 元岐山之名本就因他而起,此山也是因他而成,此前又毁于他手,终归是有些不舍。 “不出去了?”陈九笑问道。 “倒不是。”猿三改摇头答道:“闲时也可以出去走走。” 猿三改可舍不得外面的光景,虽说如今也算是一尊妖王了,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的,他依旧还是当初的小猴子。 陈九抬头看向猿三改,说道:“我正打算出去走走,不如就由你给我带个路,如何?” 猿三改闻言心中一喜,拱手道:“遵命。” 陈九转头想要唤竹人,这才想起竹人被小狐狸使唤去了,不由得有些懊恼,只好将那竹屋上挂着的木人取下,说道:“就由你看家吧。” 木人摇晃了一下,接着便站立在了竹屋之前,开始环顾四周。 猿三改为陈九领路,重山之外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世间游荡了几百年,此前走过的路也不是白走的。 出了重山后约莫行了数十里路,便可见到一些奚落的小村落,越往前这些村落却是愈发密集了起来,大多都是依水而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旧是不变的法则。 陈九望着那些依水而居的村庄,不由得感到有些熟悉,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重山。 “先生,再往前二十里便进了大乾境内,最近一处乃是通华府的酒安坊,此地盛产酒水,乃是一绝,小猴多年前也曾来过此地,只是不知如今还时不时叫这个名字。” “酒安坊的酒,比起猴儿酒如何?” “各有千秋。” 第三十二章 酒安坊 山下是什么模样?又是怎样的光景? 对此陈九也只是在乾云的口中听说过,但却从未见过是什么模样,有时候陈九也会去想,这个不一样的世界是不是就如前世书中的写的那般模样,如今却也有机会能见上一见。 民风淳朴的酒安坊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县城,比陈九想像的要小得多,甚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整个酒安坊的全貌,俨然是一副小镇的模样。 猿三改是个实在的妖怪,本就对陈九敬重有加,更别说是指定之恩了。 陈九愿意让他领路他反倒是觉得高兴,能帮上先生的忙对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头金发的猿三改在前面指引着路,走进了酒安坊里,微风一吹,酒香顺着风吹扑鼻而来,这酒味甚是有些醉人,也难怪此地取了个‘酒’字。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酿的桂花酒哟!!” “糖葫芦喂,冰糖葫芦~” “胭脂水粉,上等的胭脂!!”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檀木沉香都有嘞!!” 酒安坊虽说只有一个小县城的这般大小,但走在街上仍能听到各种叫卖之声,更有孩童拿着小食在这街边打闹,嬉闹声、叫卖声、吵闹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夹在在一起,人声鼎沸。 站在街角处的陈九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街道上走动的人们,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陌生。 “真好啊。”陈九这般叹道。 有人在的地方才有烟火气,竹林小潭是清净之地,陈九能静下心来琢磨事情,但走进这市井之中却能让他安心,静心与安心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先生此次下山来可是有事要办?”猿三改问道。 “没什么要事,只是想来看看,顺便置办些东西。”陈九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道:“买些笔墨,稍些东西回去。” “先生……” “怎么?” “先生你带钱了吗?” “……” 这确实是棘手的问题。 猿三改回到重山已有百年之久,凡世铜钱它也没有保留,陈九更别说了,他这也是第一次下山来,连钱财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当然,陈九也可以在路边捡几块石子施个法术变成铜钱,可铜钱在法力消逝之后依旧会变成石头,术法虽说玄妙,但也不能脱离本质。 君子爱财也该取之有道。 陈九看了看着喧闹的街道,忽然看到了一旁卖楹联的小贩,忽然有了主意,看向了身旁的猿三改,笑问道:“不如,我们也卖些东西换些银两?” “先生有法子?” “还得看人愿不愿意,走吧。” 陈九点头答了一句,带着猿三改走到了摆满楹联的小摊前。 楹联一般指对联,又称对偶、门对、春贴、春联、对子、楹联等,是写在纸、布上或刻在竹子、木头、柱子上的对偶语句,如今也快到了过年的时候,街边总是不缺卖楹联的贩子。 只见那摆满楹联的小摊里空出一块地来,正有一老丈手拿墨笔挥笔写下。 周围围着一圈人,都在看着那老丈写楹联,落笔有神,笔如游龙,唰唰记下便是一副崭新的楹联,句子工整,那字迹也极为漂亮。 “老丈你这楹联怎么卖的?” “买一副回去贴着当真好看哩。” “写的真好啊。” 围在一旁的人们见这老汉露了一手,或是觉着靠谱便买走几副,这楹联老汉得得也不算太贵不过才十文一副,十文钱也不过是吃两个包子的钱。 待卖对联的人就要散去,摊子前余下了陈九与猿三改。 老丈抬起头看了这二人,问道:“二位,买副联子不?挂门口好看得很嘞,也才十文钱一副。” 陈九蹲了一下,与老丈平视,开口问道:“老丈,你这对子怎么卖的这么便宜?十文钱还不够吃顿饭呢。” “坊边思源铺子里一张大纸也不过才八文钱,老丈我写几个字卖一副十文。”老丈说完拿起了腰间的竹筒,往嘴里送了一口酒,砸了咂嘴,像是在回味甘甜的酒水,接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笑着说道:“可有的赚哩。” 陈九闻见那酒香,却没想到这老丈还好酒水,笑问道:“老丈当我不会算账?纸钱不说,笔墨又该如何算?” “能值几个钱?”老丈却是满不在乎,说道:“眼下就快到腊月了,要过年咯,哪家不图个吉利。” “原来如此。” 陈九心中苦笑,他本是想着与这老丈商量,用笔墨写对子换些银两,如今看来却也不行。 那一张纸就是八文,笔墨也是钱,这么折算下来,这老丈卖一对联子最多也只赚个一文钱,可若是写坏了呢?那一张大纸可就白费了。 至于是不是八文钱一张纸,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估计也只是因为快过年了,图个吉利罢了。 如今看来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陈九却是看向了老丈怀中装酒的竹筒,问道:“老丈爱喝酒?” 老丈看了看腰间的竹筒,说道:“老一辈哪个不好酒,在酒安坊,酒可比粮食便宜。” 酒安坊因酒闻名,每年光是酿出的酒水就有数万斤,虽说多是销往外地,但酒还没出了酒安坊基本上就已经当地人喝了大半。 酒安坊人爱酒如命,可不是夸大其词之说。 “不如这样,我与你换些酒吧。”陈九起身,将手伸进了袖中,遮挡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竹筒。 猿三改看到那竹筒,问道:“先生,这不是猴儿酒吗?” 他只是有些想不清楚陈九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陈九也只是顺手带了一筒来,为的是路上解渴,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老丈却是笑道:“后生莫要说大话,我这筒里装的可是去年封坛的桂花酒,你筒里装的能有我这个好?” 酒安坊最为出名的便是桂花酒,这种酒只在开春之时伴着桂花酿下,来年快要冬季的时候开坛,风味独特远近闻名,但大多都只卖给酒安坊当地的人,年初时桌上总是少不了桂花香。 “好是不好,闻一闻就知道了。”陈九伸手打开了竹塞,递到了老丈的眼前。 酒香顺着竹筒的小口涌出,酒香浓郁,而又带着一股百果的香气。 老丈闻见这酒香顿时眼睛都直了。 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连好酒都闻不出来的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酒安坊人。 第三十三章 楹联 老丈却是顿了一下,伸手将那装着猴儿酒的竹筒推回,说道:“后生,老丈可换不起你这酒。” 酒安坊人不识酒,那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跟这后生拿出的酒比起来,他这桂花酒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何意?”陈九问道。 “好酒难觅,价钱更是不用说,酒安坊里的酒比粮食便宜是不错,但也要分清主次,好酒也不是老丈这几文钱的东西能就换来的。”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老丈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陈九手中的竹筒。 倒没曾想这老丈还是个实在人,陈九颠了颠手里的竹筒,问道:“老丈你说,我这酒能值银两?” “少说得几吊子钱吧。”老丈砸了咂嘴,看着陈九手里的竹筒却是愈发心痒起来,不由得说道:“你快些收起来吧,看的老丈我心痒啊。” “能值几个钱?”陈九学着老丈之前的语气说道。 “那不得……”老丈却是愣了一下,这后生的话怎么这么熟悉。 老丈倒是想了起来,之前自己不就是说这笔墨不值几个钱吗。 活了大半辈子他又怎么会听不明白这后生的什么意思呢。 可尽管如此,老丈却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后生你还是拿回去吧,酒安坊没有白拿人东西的道理。” “谁说是白拿了。”陈九扬了扬眉,笑道:“依我看这酒也得值几副对子钱,老丈你说是吧?” “你这后生……”老丈摇头苦笑,这次也不再拒绝了。 这般好意,他也没法再拒绝下去。 老丈将腰间的钱袋解下,将那钱袋递到了陈九的手心中,这把说道:“是老丈占了你的便宜,收好。” 陈九接过那满满的钱袋,倒也没有推脱,说道:“多谢。” 少说这钱袋里得有百十来个铜子,买些东西肯定是够了。 “你这人可真讨嫌。”老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九却是说道:“我就当是老丈这话是夸我的。” 老丈闻言喜笑着指了指陈九,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这酒是个什么价这后生也该是心知肚明,但却满足了老丈心里小小的心愿。 就好像是冬日里刺破云层的阳光,暖人心房。 “这酒你也拿着。”老丈将怀里装着桂花酒的竹筒取下,递给了陈九,说道:“我看后生你也不是酒安坊的人,这桂花酒虽比不上你这好酒但总归有些滋味,拿去尝个鲜。” 陈九接了过来,他确实也很好奇这桂花酒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推脱就收下了。 “那就多谢了,我二人还得买些东西,就不多留了。” “去吧去吧。” 老丈笑着说道,心中则是叹这世道愈发好了起来,想多年前的时候还有人吃不起饭,哪会有如今这般安逸的生活。 老丈低头看向了面前的一对楹联,却是忽然一愣,连忙从那一堆楹联里挑出了一副最好的,喊道:“后生,后生,慢着……” 猿三改跟在陈九的身后,本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却听到了身后的身影,便提醒道:“先生,是刚才的老丈。” 陈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老丈追上陈九的步伐,来到他的身前,将那一副卷好的楹联推进了陈九的怀中,嘴上说道:“要过年了,图个吉利,这楹联你拿着。” “这怎么使得!”陈九这次却没之前那般爽快了。 竹筒里的桂花酒对陈九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这楹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桂花酒与银钱是用猴儿酒换的,但这楹联却不同。 这是情分。 然而老丈却不管陈九同意与否,转身就走了。 陈九手里拿着楹联,他看着老丈离去的方向砸了咂嘴。 猿三改望着那老丈离开的方向,嘀咕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酒安坊的人还是这般淳朴。” 他回过头来,看向了先生,问道:“先生莫不是想将这楹联还回去?” 陈九摇头苦笑道:“还的回去吗?” “该是还不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便还些其他的回去就是了。”陈九这般说道。 二人再一次回到了楹联摊前。 老丈像是料到了陈九要回来一样,却是收拾起了地上没卖出去的楹联,却是没想到陈九回来的这么快。 “老丈这就要走?”陈九问道。 老丈听到这话停下了手,慎怪般的说道:“回来干嘛,哎哟,一副对子值几个钱,酒都收了,一副对子又咋嘞。” “这不一样。”陈九说道:“不如这样吧,既然是图个吉利,我也写个字留给老丈可好?” “这……”老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笑了笑,说到:“那你便写吧。” 陈九伸手接过了笔墨,将那一张方纸摆在身前,笔走龙蛇。 最后写下的字也很简单,只是一个“福”字。 但在猿三改眼中,那福字却是极为亮眼,他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陈九。 然而陈九却是摆了摆手,眼神示意之下,猿三改也没能问出心中疑惑。 “好字啊。”老丈叹道。 陈九说道:“这福字老丈你可要留好,莫要弄丢了。” “不能,这字可比我写的好多了,老丈我可舍不得丢。”看的出来,老丈是真心喜欢这一个福字。 陈九见状也是微微一笑,随后他与老丈道了个别,带着猿三改离开了此处。 酒能值多几个子? 些许笔墨又值几个子? 老丈望着那后生背影,取下腰间的猴儿酒抿了一口,笑道:“好后生啊……” 直到陈九消失在老丈的眼前,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幅“福”字,好好收了起来。 这酒是好酒,字也是好字。 跟在陈九身后的猿三改侧目看了一眼先生,“先生,为何……” “福”字老丈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但猿三改却是明白,那福字写下之时就有一道黄气融入字中,挂于堂中,便可招来福运,保个平安,招财进宝都是没有问题的。 猿三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先生这么轻易就写下了这幅字。 陈九见他那副模样,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 猿三改叹了口气,说道:“小猴总觉得先生不像是个妖怪,反而像个人。”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第三十四章 米粉铺子 先生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谈吐、气质、作风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先生身上多出了那一份妖没有的人情味。 猿三改曾经也在凡间待了许久,却也没学到那一份人情味。 在他看来,这是妖学不到的东西,而却出现在了先生的身上。 也是因此,他才说先生像个人,而不像是个妖怪。 陈九将那腰间挂着的竹筒拿起,打开酒塞闻了闻,酒香之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喝了一小口,回味道:“酒安坊的桂花酒果真名不虚传。” 他倒没想这么多,能换来些银两,顺带着得了一竹筒酒就已经很好了,倒是忘了,还有一卷楹联,这才是最重要的。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随便走走。” 也是运气不错,今天正好赶上了集市,酒安坊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停下驻足,或是在铺子面前攀谈两句,又或是看着街边的胭脂水粉寻思要不要买些回去。 喧闹之中,那份市井之气显露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与猿三改走进了一处卖笔墨的铺子中,竹林小潭缺些笔墨,正好可以买些回去,刚走进门便见这铺子的老板迎了上来。 “笔墨何价?” “那得看是那种了,猪毛笔不过六文小钱,好些的有牛毫、鼠毫贵不过十五文,再之还有……”老板叨叨说了一堆,最后笑道:“不知客人想要那种?” “老板觉得哪种好?”陈九问道。 “自然是狼毫为最佳。” “可有紫毫?” 老板闻言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客人懂行。” 陈九最后买了两支紫毫笔,这紫毫便是取兔肩紫毫制成的,书写起来比起狼毫也差不了多少,但价钱却是要便宜许多。 “客人可还要买些墨锭?” “笔墨纸砚皆要一些。” “好,这就给客人取来。” 从铺子里走出来,陈九拢共花去了六十三文钱,笔墨纸砚都买齐了被他一股脑的扔进了袖中,而钱袋子却是去了小半。 银两总是不够花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但在这建安坊,东西却是卖得极为了廉价,就是那紫毫,若是换个地方,价钱估计就得翻个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世人也不都是在为了那几两碎银奔波。 就如这酒安坊的人,多是想着活的舒心那就足够了,这小小的边陲小地方,也有他独有的市井之气。 “你觉得此地如何?”陈九问道。 猿三改抬起头答道:“自然要比别的地方好上太多,酒安坊属大乾边境,但却背靠重山,故而数百年来并无战事发生,百姓安居一方,只会越来越好。” “不错。”陈九微微点头,酒安坊虽不及别处的繁华,但却有他独特的味道。 走走停停,陈九又买了些东西,此次下山要买的东西可多,自然是要置办齐全,要过年了自然也得有要过年的样子,只是可惜银钱不够,没能置办件新衣裳,算是遗憾。 酒安坊坐落在了一条小河之上,这条小河本是从重山涌出,连绵百里一直到了此处,当地人唤这条河为居安河,取安居乐业之意,又有一座拱桥立于居安河上,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 桥头有一家米粉铺子,陈九带着猿三改落座其中。 “两碗米粉。” 米粉铺子是一位妇人在打理,还有一位不大的小姑娘,该是这妇人之女,只见那小姑娘走上前来问道:“要辣子不?” “少些。” “好。”小姑娘点了点头,便对里面煮面的妇人说道:“阿娘,两碗米粉少些辣子。” 小姑娘离去时却是不露神色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陈九抖了抖袖子,坐在小凳上抬起头,顺着视线望去桥上人来人往,此时已经到了集市散场的时候,背着背篓的人们满载而归正往家赶。 不一会功夫,两碗米粉便被端了上来。 陈九拿起筷子,对猿三改说道:“尝尝?” 猿三改笑了笑,说道:“先生,小猴也许久没吃过了。” 陈九尝了一口米粉,尽管加了些辣子,但这米粉吃起来仍旧有些清淡,也符合酒安坊平淡的市井味道。 猿三改吃着只觉得回味无穷,说道:“都有些记清楚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该是有百年没尝到过了。 “那就多吃点。”陈九笑了笑,说道:“正好余下几文钱,可以再来一碗。” “一碗足矣。”猿三改却是说道。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望着桥上人来人往的,每有人进来就会去前去招待,这会集市散了,米粉铺子总是不缺客人的。 小姑娘站在门口,却是时不时往陈九这边看上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但却没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后便又回过神继续看着外面。 陈九喝了一口面汤,便听猿三改说道:“先生,那小姑娘好像在看我们。” “是看你,不是看我。”陈九笑着说道。 猿三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道:“为何看我?”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陈九只是说道。 猿三改有些不解,见先生吃面便也没再问下去。 陈九端起碗将那最后一口面汤喝下,抬起头看向了门前的小姑娘,对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见到这一幕走了过来,问道:“是要加面吗?” 陈九摇头,看着那小姑娘的眸子,眼眸干净,好像没有一点心思。 “你不害怕?”陈九对小姑娘问道,这里的它指的是猿三改。 小姑娘眨了眨眼,却不敢往猿三改那边看去,只是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害怕什么?” 陈九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他也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很难得。 “多少钱?”陈九问道。 “八文。” 陈九将钱袋里最后八文钱递给了小姑娘,说道:“你能看见,并不算是件坏事,要善用这双慧眼。” 说完陈九与猿三改起身离开了米粉铺子。 小姑娘手中抓着八文钱,抬起头看向了桥上离去的两人,眼眸中看见的是一位儒衫先生与一只金毛的猴子。 她抿了抿唇,思索着那儒衫先生刚才说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 然而,再往过去那儒衫先生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第三十五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还请先生解惑。” 猿三改也猜到了大概,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小女孩为什么能看出他的本体来。 陈九解释道:“在凡世中的老一辈人常说,三冬三夏,才算娃娃,说孩子过了三岁才算熬出来,在此之前,孩子的眼眸是最为干净的,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这样的情况是极为少见,而三岁之后依旧能看到的就更少了,这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竟有这样的事。” “你在凡世游荡了这么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吗?” 猿三改摇了摇头,他那时候还未化形,也不敢太过融入人群之中,故而对这些事情也不曾了解。 陈九想起那米粉铺的小姑娘,却是叹道:“天生慧眼,可看破妖魔,眼见鬼神,这般天赋若是在一个修行人身上该也能说上个天赋上佳,但如今却给了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猿三改闻言也是一叹,说道:“可惜她终归只是个凡人。” 凡人要是有这么一双能看见妖怪与鬼神的双眼,也不知道会渡过怎样的一段心酸岁月,最主要的还是看这小姑娘是如何想的。 若是善用这双慧眼,说不定也有些不一样的际遇。 夕阳西下,在这边陲坊镇朝着那天边望去,路上是匆忙的行人,眼前是绝美的黄昏,生活是这般安静。 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多来这里走走。 陈九拿起了竹筒饮了一口桂花酒,说道:“回去了。” 桂花酒不差,人亦不差,酒安坊亦是不差。 总而言之,不虚此行。 …… 回到重山的路上再次路过了那错落的小村庄,抬眼看去,其中也不乏有些已经荒废的村庄。 这里本就是偏僻,能有人在已经很难得了。 但相比起来,这里却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多数人或许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但老一辈的人却仍旧留在这里,耕地生活。 猿三改看着下方散落的村庄,不由得问道:“小猴有些不懂,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但这些人为何还是要住在这里。” 就算活了这么久的,也懂了许多道理,但归根结底,他依旧是妖怪,不是人。 “这是执念。”陈九笑了笑,又说道:“守在这里的人与你决定回到重山所想的是一个道理。” “落叶归根?” “对,这里是他们根。” “小猴明白了。” 猿三改恍然大悟,若是说起别的或许他要想一会,但要说起他决定回到重山时是什么心思,也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抬眼看去,在那村庄之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的目光有些浑浊,看着前方的田地,是那般安静。 老人守在这里,就是守着他的根。 又行了几刻钟,那黄昏最后一丝光亮也没入了地平线,天色也暗了下来。 眼下有灯光亮起之处也越来越少,更是不见人烟,越是靠近重山,人也就越少,这也说明了,重山越来越近了。 陈九却是忽然低下头来,看向了那前方的一座脚下,皱起了眉头。 在山脚下,有一处小村庄,村庄坐落在小河边上,依水而居。 此刻黄昏已经落下天也暗了下来,村庄里亮着烛火,想来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少。 “怎么了先生?”猿三改问道。 “就是想起一件事。”陈九收回了目光不再往下看。 坐落在重山脚下的村庄肉眼看去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陈九却是看见了其中飘出几缕死气。 按理来说死几个人也很正常,但这死气却是有些太多了,甚至已经覆盖了整座村庄。 陈九想起了之前在重山里遇到的那个少年,估计当初那少年就是从此地而来,就是不知他当初有没有活着从重山走出来。 他袖中的手指掐动,却是再次皱起眉头,再次低头看去。 “这村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猿三改见状问道。 陈九抬起手,却又忽然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收回了手,心中暗道:‘算了,此事自有人解。’ 却也论不到他插手,至于那少年本就有些气运,当初躲过一劫,如今这一劫想来也能平安渡过。 “没什么,走吧。” ……… 回到竹林小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猿三改道了个别回了元岐山,兴许是有些事要忙,想让元岐山恢复原来的模样总归是要费些力气的。 陈九穿过竹林,木人立在竹屋之前,环顾着四周,见陈九回来便走了过来,拜见陈九。 那磕磕绊绊的模样显得木人有些憨厚。 “看来没什么事发生。”陈九点了点头,将木人挂回了小屋门口。 转头看了一眼,却没看见小狐狸的身影,陈九挑了挑眉,嘀咕道:“这么晚还不回来?”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外面,掐动手指。 算出的结果却是让陈九哭笑不得,不由得嘀咕道:“这小家伙还真是不消停。” 早知道就不让它出去闹了,这下好了,这周围的野兽们算是遭殃了。 可不要怪我陈某人,要怪就怪那调皮的小狐狸吧。 只是可惜了自己那八个竹人。 “算了,由它去吧。”陈九喃喃一声,也没计较这些事情,小狐狸也还小,爱闹也是正常,只是别玩的太过头就是了。 陈九走进了竹屋里,抬起手来,抖了抖袖子,白日里买的笔墨纸砚还有那老丈赠的楹联,除此之外还有一包饴糖,也是许久没吃过糖了,他才顺手买了一些。 还有就是蜡烛了,晚上有些光亮总是会踏实一些。 陈九用竹子做底,拿出蜡烛摆在了上面,轻声开口道:“燃。” 话音一落,蜡烛便燃了起来。 这也是敕令之法的一种用途,敕令也并非只能用于傀儡术法之中。 敕令之解本就是出口成令,能达到什么地步全看施术之人悟性,当然点蜡烛也只是一种小小的运用。 陈九微微点头,取出笔墨来,沉思了一下提笔写下半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三十六章 小狐狸的日常 竹林小潭外数里处,幽深的密林之中冒出两道幽光,窸窣的声音响起,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密林之中窜出了两道身影。 火红的小狐狸身下挎着黄黑相间的大猫。 小狐狸抓着大猫的两只耳朵,使唤着它。 大猫的眼中带着些许畏惧,而实际上却是琢磨着如何对付这臭狐狸,不经意之间眼中露出了些许狠辣之色。 “呜嘤!?”小狐狸感受到了大猫的敌意,低下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竹人。 还敢嚣张?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小狐狸身后跳起三道影子,竹人飘落而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一巴掌抽在了大猫的脸上。 “呜!!”大猫口中发出低吼声,却是敢怒不敢言。 尽管自己身形力量都碾压这臭狐狸不知多少倍,但是小狐狸身边的帮手却是极为狠辣,大猫后腿处就有一道被竹人切出的伤口,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它也不知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这小狐狸莫名其妙的带着几个竹人给它一顿暴揍。 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小狐狸满意的拍了拍大猫的脑袋,紧接着扬了扬尾巴,抓着大猫的耳朵指引着它朝着竹林小潭走去。 大猫被抽了两巴掌,也再没了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这小狐狸早点放过它。 在那月光的照耀之下,小狐狸骑在那猫的头朝着前方进发。 山林阴影中躲藏的野兽见了这一幕,全都不敢上前,离的远远的,害怕那小狐狸身下的大猫。 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 竹林小潭中的小屋之中亮着烛火。 陈九坐在竹制的案桌前,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或是心血来潮,解开了一旁的油纸包,从中取出了一块饴糖,放进嘴中。 饴糖的甜味弥漫在口中,甜得发腻,但却又别有一番风味,糖这种东西,本就是闲暇时候填嘴的东西,时常吃一颗也是蛮不错的。 “嗯……”陈九转过头,看向了小屋门口。 小狐狸身下骑着一只大猫,八个竹人将大猫围着,大猫颤颤巍巍的,不敢乱动,惧怕身旁的竹人。 “呜嘤!”小狐狸从大猫的身体跳了下来,走到了陈九的身前,仿佛是在邀功一般看着陈九。 陈九却是蹲下来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说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还抓了一只大猫回来。” “呜嘤!!” 小狐狸退后两步,不让陈九敲它的脑袋,愤愤不平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可爱。 什么抓啊,明明是收服! 陈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了屋外的那只大猫。 大猫被竹人们团团围住,身上还有几处伤口,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的非要去折腾这大猫,也好在大猫还没有开智,竹人轻松就能收拾了,下次若是遇上了什么大妖怪,怕是不好解决了。 “嗬……”大猫颤颤巍巍看向面前的陈九,口中发出低吼声,丛林之王竟是低下了头,看样子是被收拾的有些惨。 陈九叹了口气,看向了身后的小狐狸,正色道:“让你使唤竹人,不是让你在山林作威作福的,下次再这样我就让木人来收拾你。” 小狐狸吓了一跳,想起那木人,它现在都还有些害怕。 “回来。”陈九抬起手来,竹人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咻的一下飞进了他的袖中。 大猫见身旁的竹人消失不见,没了威胁。 陈九本以为大猫会兽性大发猛扑过来,然而它却是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像是解脱了一般。 大猫虽未开智,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它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呜嘤!!”小狐狸看着那大猫跑了,有些着急了。 好不容易收服的小弟,这这么跑了。 陈九又是在小狐狸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以后不许再乱用竹人,听见了吗。” “呜嘤。” 小狐狸答应了一声,但心里却有自己的心思。 陈九也只是瞪了它一眼,便不再管了,小狐狸那点小心思他还不清楚吗,只是懒得说它,得找个理由收拾收拾它才知道错。 小狐狸蹲在了椅子旁,它伸出手揉了揉脑袋,余光看了一眼陈九,心里暗道:一点都不疼。 小狐狸跳上了桌,趴在了一旁,尾巴压在了纸张的角落处。 陈九伸出手来将小狐狸的尾巴挪过去,然而小狐狸却又放了过来,尾巴再次压住了纸张。 如此往复,小狐狸玩闹了三四次。 “把你尾巴放一边去。”陈九说道。 “呜嘤。”小狐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压着纸张。 陈九见小狐狸不听招呼,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手来对着那尾巴一指,施加了一个小法术。 “呜嘤?”小狐狸愣了一下,尾巴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尾巴呢!? 去哪里,去哪了!? 小狐狸瞪大了眸子,张开了腿低下头来,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寻找着自己的尾巴,却根本就找不到。 “呜嘤!呜嘤!呜嘤!” 小狐狸抓着陈九的手晃着,它知道这是陈九把它的尾巴变没的。 快给我变回来,快变回来! 陈九看着小狐狸着急的模样却是不为所动,说道:“等我心情好了就给你变回来。” 小狐狸哪能愿意啊,缠着陈九要他把尾巴变回来。 不变回来,它就一直闹。 陈九也不想总是听小狐狸在旁边咿呀呜呀的,见小狐狸闹了一会后也不再为难它了,说道:“变回来可以,但你不准再闹了。” “呜嘤。”小狐狸点了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比起玩闹它还是更想要自己的尾巴。 陈九挥了挥袖子,解除了法术,小狐狸的尾巴也重现在了它的眼前。 小狐狸松了口气,它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生怕再丢了似的。 小狐狸不闹了,陈九安心写起了东西,记录的是他修行以来的一些感悟,写下来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能找到新的东西。 小狐狸抱着尾巴蹲在一旁,眨眼看着陈九写下的东西,却是一个字都看不懂,没一会它就困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发现 晨间山林升起了大雾,陈九背着背篓走在山间,路遇药草便停下来摘下一棵。 不知为何这天气却是变的发冷了起来,前日回暖,今日却又冷了起来,捉摸不透。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而他身后的背篓却已经装满了,陈九抬起头来,林中的植被上还有寒霜未能散去。 “弄不好今年还有一场大雪。”陈九砸了砸嘴。 若是再照这样下去,一场大雪是跑不了了,之前的一场大雪山林中不知死了多少野兽,却不知道接下来这场雪有多大。 他收拾起了背篓,在大雾之中寻着原来的路走出了山林。 回到竹林小潭,将背篓中的一部分药材种进了药园里,另外的则是架起了药炉,开始熬药。 “呜嘤?”小狐狸不解地看着陈九。 “熬药。” 陈九解释道,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熬药了,其一是这些药材对他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其二就是因为上次的大雪,毁去了林中不少药材。 小狐狸凑近了火堆,赤红的毛发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红光。 柴火噼啪的声音响起,袅袅炊烟从竹林小潭升起,药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陈九伸出手来,解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弥漫在了小潭之中。 小狐狸似乎不喜欢这个味道,嗅了嗅就往后退了两步。 陈九取来竹筒,将药汤呈起放在了一旁,还得冷一会才行。 他转身将药炉里的药渣倒掉,又添了一些新的药材,继续熬下一炉,今天剩的草药有些多了,得熬上许久。 陈九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新柴,转头看向了之前的那碗草药。 那碗中的药汤却是少了一半,他转头看向小狐狸,见它嘴角的毛还沾着一些药汤。 陈九一怔,小狐狸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你把他喝了!?” “呜嘤。” 小狐狸舔了舔嘴角,这黑乎乎的东西看着不错,喝起来却是苦的,一点都不好喝。 陈九有些无奈,他就不该放这么近。 陈九尝了尝那剩下的半碗药汤,感受着那股热流涌入体内,随后却是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这些草药药力少了大半,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草木精华亦有不一样的功效,而最后熬出来的药汤最后有什么效果也不一样。 重山本就是一处无人之地,陈九这一年采到的最少都是年份上了百年的。 若是原本的药力,其中所蕴含的灵力可不是这小狐狸能吸收的。 但上次的大雪让这些草药流失了一大部分的草木精华,再加上小狐狸也只是喝了半碗,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过只是昏睡几天的事情。 与陈九料想的一样,小狐狸喝了那半碗药汤之后没多久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 它晃晃悠悠地走到陈九面前,低声唤道:“呜嘤。” 好晕,好想睡觉。 没过一会,小狐狸就昏睡了过去。 陈九则是将它抱进了竹屋里,一时半会小狐狸是醒不来了。 陈九则是回到了药炉旁,继续熬起了药,他盯着那燃烧着的柴火,心中却是思索着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这古怪的妖躯又该如何解释?”陈九沉思着。 为什么当初他能消化那些药汤,还有那次体内灵气暴动,险些要了他的命,但却又绝处逢生,也归功于他这怪异的体质,虽然如今有了些道行,他还是没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也只是想了一会陈九便不再纠结了,乾云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想得明白。 还是好好熬药吧。 ……… 与陈九料想的一般,小狐狸足足睡了有四天才醒来,醒来后仍是有些不清醒,像是还没醒酒一样。 但接下来几天里,小狐狸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差,这是陈九没有料到的。 小狐狸本就久居竹林小潭,有蝴蝶与竹林为伴,沾了些灵性,这也是它早早开智的原因之一,按理来说,消化这些草药也用不了几日,但醒来之后它却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呜嘤~”小狐狸似乎有困了,眼皮耷拉下来,转眼又睡了过去。 陈九停下了笔,侧目看向了身旁蜷曲着的小狐狸,不由得的嘀咕道:“怎会如此之快?” 小狐狸要炼化横骨了……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陈九却不这么觉得。 小狐狸并不算天资非凡,炼化横骨对它来说本该是一件较为遥远的事情,在陈九看来至少也还得要许多年。 但如今却是太快了,那药汤也没这么厉害的药力。 想不通之下,陈九抬起了手。 他掐动手指,算起了小狐狸此前经历之事,或许能从中找到答案。 片刻后,陈九停了下来,手指停顿在了关节处,挑眉道:“竟还与我有关?” 若不是算了一下,陈九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一件事。 小狐狸能这么早炼化横骨与陈九那次引起灵气暴动有很大的关联。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狐狸那时就在他的身旁,浓郁的灵气洗礼之下,不知不觉之间也得了些机遇,故而提前开了灵智,也将炼化横骨的日子提早了。 除此之外,陈九还算到了另外一些其他的事情。 当初竹林小潭因墨竹渡劫毁去大半,陈九那时来到竹林小潭睡了一觉,原本毁在天劫之中的竹林却是全都复原了。 他那时本以为是墨竹办的,如今一算才知道,都是因为他。 一梦千秋,万物复苏。 “我的梦有这么厉害?”陈九想不通,更是算不到这梦因何而起,就与他的体质一般是个谜题。 想要竹林复原那就需要草木精气吧?那些草木精气又是从哪来的? 要知道那时他还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妖怪。 陈九挑了挑眉,若是体质的事情倒是可以放到一边,但关于他那些奇怪的梦却是要好好深究一下了。 “臭药篓子该是知道这件事,可为什么从未跟我提起过。”陈九喃喃道。 乾云有自己的打算?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只不过什么都不说? 这不由得让陈九怀疑了起来另一件事。 陈九低下头,看向桌上写满字迹的纸张,迟疑了起来。 当初乾云救下我难道不是偶然吗。 第三十八章 世间唯一一妖仙 转眼之间,就要到了寒冬腊月。 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月,照理来说此时应该会暖和许多,但今年却有些怪异。 凛冬寒风瑟瑟,山林中的树木已然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落叶化作泥土,待到来年春季滋养万物,飞鸟时常出没,但却变得极少,除却那山间溪流潺潺,便再无多余的声音。 陈九坐在竹屋之前,看着山间缓缓升起的雾气,却是看的有些出神,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小狐狸这些日子一直在睡觉,还需不少日子才会醒来。 身旁没了小狐狸咿呀呜呀的声音,安静下来的陈九总是会想到许多东西,生活不该这样平静,因为总是会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也不再是当初在山间逃窜的野鹿,到如今也算有了归处,有了保命的本事,身旁也不缺唠叨了的人。 这一年虽然过得平淡,但一切都在变好。 只是少了许多烦恼,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当他不再被那些繁琐的事物禁锢之后,便有了更多时间去思考自身。 回忆起曾经所经历的东西,陈九越发感觉到不真实,就好像被迷雾困住,找不到方向。 是妖?还是人? 陈九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乾云曾经告诉他说,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时就先放一放,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再看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这也是他修行至今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来。 妖躯人魂,这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这是不合天理的存在。 但直至今日,陈九都没有感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不过如今他以人道为基修行仙道,而非妖修,这也不合常理,但在他身上却又极为契合。 妖修人修,不也一样是修行吗。 当初乾云该是看出些什么。 若是不然又怎么会留下《引气决》,还有那本记录这各种法术的书,要知道,寻常妖物是没办法修行人法的,这是天理注定的事情。 或许,那时乾云不教它修行是对的,这般情况,也只有陈九自己能够解决,他也不负所望,迈出了这一步。 恍惚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陈九的额头上,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了天上。 伸出手来,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转眼即逝。 “果然还有一场雪。” 细小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似绵绵细雨一般,转眼之间山林又冷了几分,也愈发显得孤寂。 陈九微微一笑,好像又想明白什么,喃喃道:“是妖又如何?是人又怎样?” 天空中雪花愈发密集起来,在微亮的空中,展开一副静谧和谐的飞雪漫天,雪花萦绕在山间,飞舞在空中,化作漫天飞雪。 眼前的一切,就似一卷山水画卷,徐徐展开。 陈九站在此方天地之中,飞雪落在它的头顶发丝之上,像是裹上了一层银衫。 微风吹动儒衫衣角,他闭上了双眼,将那一切的心思都融入了这场飞雪之中。 亦如这短暂的雪花一般,凝露成珠沾染凡尘,最后雪落大地,归于原貌。 穿着儒衫的先生化作山间野鹿,鹿角上泛着点点星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比起从前多出了些不同的东西。 鹿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摇曳的竹林再无半点声音,潺潺溪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下来。 天穹之中散落的飞雪竟是短暂地停顿了下来,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鹿妖开口间引来山林中万物灵气。 仿佛转眼之间,万物苏醒,渡过寒冬腊月,冬去春来。 “我就是这世间,唯一一妖仙。” 这场雪,已是没了后续。 ……… 重山西面元岐山中,猿三改心有所感,抬起头看了重山西面,他忘不了今日看到的这一幕。 那漫天的飞雪像是在一刹之间化作雨水,凌冽的寒风化作春来清风拂煦大地,转眼之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仙人手笔……”猿三改喃喃着,却是忽的摇头说道:“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重山北面也唯独只有先生了,他只是不解,先生是如何使出这般手段的。 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也只有仙人才办得到,但先生可是妖啊。 果然,先生并非寻常的妖怪,起码不是这重山之中的妖怪能比的,虎魁比不上,墨妖王亦不如先生之能。 “先生是人是妖。” 猿三改摇头叹了一声,也不敢再多想,恭敬地朝着重山北面行了一礼。 在这一刹那,重山无数妖物抬起头来,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那个方向,有些呆滞。 万里重山万里山,山中岁月妖不知,天地巨变,万物复苏,如此大的变故重山几百年来都未曾发生过了,就算是前段时间的雷劫,也比不了这一幕。 谁引来的?是妖?还是人? 这样的变故在重山深处引起了短暂的骚乱,但却没有妖怪愿意上前查探,各个妖王也只是守着自己的底盘没有动作,因为妖王们都清楚,能引出这样的变故,来头肯定不小。 只要不在重山闹出太大的乱子,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在那一场变故之后,重山北面的妖怪也少了许多,却也有不怕死的小妖走了一遭,却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重山各方各处皆是寒冷萧条,但唯独这北面却是不同。 积雪融化,树木抽出新枝,溪水不再冒出寒气,岸边的花朵也已盛开,这般反常,像是提前开春一般。 微风拂面,山间万物都苏醒了过来。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小妖也不敢多看,转头就跑了回去。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却是在河岸边描绘丹青,手中拿着笔墨,望着山间的景色,落笔画下。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天边。 儒衫先生看着眼前的画卷,最后提笔收尾。 总算是画的有些模样了,他是不会水墨,但所谓字由心生,画也是一个道理。 “正是一年好风景。” 儒衫先生看着画卷微微点头,袖子轻轻拂过画卷,笔墨干透,将那画卷卷起,起身离开了此地。 所过之处,似有春风袭来,花香四溢。 第三十九章 口吃 重山中山林密布,暗流从山中涌出,聚集而起,化作河流,或是滋养山中万物,又或是流向外界。 重山以北有一处小村庄,村庄的居民多以打猎为生,据说是多年前躲避战乱逃到了这里,几个百年岁月流逝,此处如今仍余有数十户人家。 少年将煨好的药端到了床前,所谓的床也不过就是木头草席搭起的,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老叟。 “姥姥,喝药了。”刘槐安端着药碗。 老妪竟是直直的从床上立起,瞳孔之中像是没了光亮,伸出僵硬的手,接过了药碗。 接着她又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那手臂竟是像折断的木头一般弯曲,将那药碗送到嘴边。 “咕噜……”吞咽之声响起,碗里的药顺着老妪的嘴角滑落,落在了床上。 处处都透着诡异。 刘槐安不敢抬起头来,他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姥姥,却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抬起头与之对视。 待老妪将药喝完之后,刘槐安这才颤颤巍巍地收起药碗。 走出房间的刘槐安松了口气,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紧闭的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 这真的是姥姥吗? 他抬起头来,趁着夜色他悄悄跑到了村里的学堂,所谓的学堂也不过是几间茅草屋罢了,村里没有多余的银钱请人修建屋舍,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后方有一处木石围起的小屋,小屋里亮着光。 刘槐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小屋的门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面容倒是看着干净,但脚底却也只踩了一双草鞋,也没有半点先生的模样。 “情况如何?”林先生问道。 刘槐安摇了摇头,只见他张了张嘴,眼中带着期盼问道:“先生,真的没办法救姥姥吗?” 林先生顿了一下,无奈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槐安,你是好孩子。” 他抬起头来,又添了一句:“总会有办法的。” 刘槐安低下头来,仿佛以这样的方式藏住自己脆弱的一面,但这一切却都被林先生看在眼里。 林先生将少年揽到怀中,只是静静安抚着少年。 刘槐安发出细微的哽咽之声,忍着心中的悲痛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那泪水却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个敢于踏足重山,直面眼前一切危难的少年,虽未哭出声来,但却仍旧撕心裂肺。 少年睡了过去,或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疲惫之中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林先生感受到怀中的少年逐渐平静下来,将他抱到了床上。 看着那略显稚嫩的少年,他也只能无奈叹气,他早就料到这个村子会有这么一劫,但却从未想过来的如此之快。 “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呐……”林先生无奈叹息。 他坐在了破旧的案桌之前,从那一堆破布中挑出了最好的一块。 写下绝笔。 最后一笔落下,林先生又查阅了一遍,起身将那破布放在了熟睡的少年手中,最后又看了一眼少年。 走出了小屋,借着月光,他双手负背,看了一眼这个朴实的村子。 在这里渡过了三年岁月,一切都是那么好,他也不希望这些消失在眼前。 林先生收回目光,拿起了放在屋前的柴刀。 这位先生穿着布衣,踩着一双草鞋,而他的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重山。 他只拿了一把柴刀,就走进了那片山林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 陈九提着一条鱼回到了竹林小潭。 那次略有所感,悟到了些许,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直接让那场大雪没了后续,如今万物回春,他也更愿意出门了。 而这条鱼,也是他从河中摸来的。 “正好可以做夜宵。” 借着潭水,他将抓来的鱼开膛破肚,洗去了血水和内脏,随后取来竹片将鱼给穿了起来。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劈了些木材,如今也还剩下不少,便拿来生火。 熊熊火焰燃起,陈九将穿好的鱼架在了火堆上,自己则是时不时往里面添些柴火,其实他早就不用靠吃东西来填饱肚子,但总归是要享些口腹之乐的。 就如他当初买饴糖回来一般,也只是为了尝个新鲜。 没过一会,便有香味飘起。 陈九思来想去觉得少些调料,于是便走进了竹屋后的药园,药园里有一味特殊的草药带着些咸味,混着吃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用来当调料再好不过。 陈九采下两棵草药,却是忽然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竹屋。 “小狐狸醒了?” 这也意味着,竹林小潭又要热闹起来了。 但陈九却不想它这么早醒来,小狐狸要是不醒的话,自己也好再清净两天,现在看来是没的清净了。 陈九无奈摇头,低下头继续采草药。 又采了两棵,陈九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不好,我的鱼!” 说罢,他也不顾草药了,连忙跑了出去。 当陈九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却只能无奈地咂了咂嘴。 烤鱼被小狐狸从火堆上弄了下来,这才过去了片刻,这条鱼就已经进了小狐狸的肚子里。 倒也不是它故意的,实在是睡太久了,饿着了。 小狐狸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鱼肉,低下头大块朵硕,完全没有注意到走来的陈九。 “呜嘤?” 小狐狸只觉得脖子一紧,接着就被整只提了起来。 它回头看去,见到了陈九那张沉着的脸。 小狐狸咽下口中最后一点鱼肉,有些胆怯的看着陈九,却是抬起爪子,见上面沾着没吃完的鱼肉,又舔了一口爪子。 “……”陈九无奈,许是最近小狐狸没怎么作妖了,他也没有防备。 这下好了,夜宵没了。 看着地上那只剩下骨架的烤鱼,陈九砸了咂嘴,敲了敲手中提着的小狐狸的脑袋,说道:“你就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小狐狸开口说道:“我,我,我没有。” 刚一开口,小狐狸就愣住了。 “说,说说话了……”小狐狸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我会说话了!! 小狐狸的声音有些稚嫩,就好像是小孩一般,但似乎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会…会会…会说话了!” 陈九倒是愣了一下,说道:“你有口吃?!” 小狐狸眨了眨眼,也反应了过来,说道:“好,好好像…是。” 第四十章 三根狐毛 小狐狸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真的有些结巴。 妖物炼化横骨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结巴这种情况,除非是哪里出了错。 陈九引出一道法力渡入小狐狸的咽喉,查探一番后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说道:“果然是因为太早了。” 只是因为小狐狸炼化横骨太早了,如今的它还在幼年时期,各处都还未发育完全,早早地炼化横骨才导致了它出现了如今口吃的毛病。 “什,什么太早,早早了?”小狐狸疑惑道。 “没什么大问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哦,哦哦……” 小狐狸闻言也安心了,要不然一直结巴它可受不了。 陈九倒也没骗它,待小狐狸长大一些后这口吃的毛病就会慢慢消失,当然如果途中它把这个毛病变成习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狐狸摸了摸肚子,抬起头眨了眨眼,说道:“先,先生……” 它话还未说完,就被陈九打断道:“谁教你这么喊的?” “啊,啊?”小狐狸愣了一下,张嘴说道:“我,我我我听他,他他他们都这么喊。” 陈九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些不习惯,毕竟曾经自己也总是喊臭药篓子叫先生,总是会想起乾云来。 小狐狸砸了咂嘴,接着之前没说完继续说了下去:“我,我我……” “你想说什么?” “我我……” “我,我饿了,还…还想吃鱼。” “……” 陈九汗颜,不提鱼还好说,一提起这事他就来气,白了它一眼说道:“自己抓去!” 小狐狸踹起了爪子,满脸委屈。 它去哪抓啊。 可总不能一直饿着嘛,陈九见不得它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去药园里扯了几株药草给小狐狸吃。 “鱼,鱼鱼……” 小狐狸看着陈九,眼眸是那样地真诚,它就想吃烤鱼。 “再闹草药都不给你吃。” 小狐狸闻言张了张嘴,但却没说出口。 说话真的好累,而且好饿。 没有鱼…… 不过好像也没得选了,小狐狸只好低头吃起了草药,这东西它之前就尝过一次,不好吃,但是吃了之后特别管饱。 陈九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小狐狸,他怎么感觉自己跟带孩子似的。 果然,小狐狸一出现,准没好事。 小狐狸闭着眼将那苦涩的草药咽进了肚里,没一会饥饿感觉就消失了大半,这草药真是难吃啊。 “好,好好好难吃。”小狐狸委屈巴巴地说道。 陈九看了它一眼,说道:“吃饱了吗?” “好像,饱饱饱了。” 小狐狸拍了拍肚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草药明明就这么大点,它就吃了两棵,就不饿了。 唉,还是想吃鱼,它心中这般说道。 “如今你也炼化了横骨,也该有个名字了。”陈九说道。 小狐狸抬起头来,疑惑一声:“名,名字?” 它眨了眨眼,又问道:“先生,叫,叫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九,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还是我给你取?” “那我就叫,叫,狐,狐……” 陈九看着它半晌憋不出后续,都有些替它着急。 小狐狸何尝不是这样,终于是把后面的字给憋出来了。 “狐,狐九。” 小狐狸松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说话,好,好累……” 陈九笑了笑,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取一样的字?” 小狐狸摇了摇头,说起来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觉着好听就行了。 “既然是你自己取的,那往后就叫这个名字吧。” 小狐狸眼中似有星辰,望着陈九。 从今天开始它也有名字了。 狐九,它叫狐九。 ……… 小狐狸第二天醒了之后就精神了不少,开始在竹林小潭里折腾了起来,时不时跑到岸边玩水,又钻进了花丛里打闹,不见它时又跑到了竹屋顶上趴着。 总而言之,有它在的地方一般总是消停不下来。 不过,自它知道自己有口吃之后,说话的频率也变少了许多,许是说话太累了,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先生,我想,出出出…去。” 竹林小潭就这么点玩头,肯定是不够它闹的,这会它又想着去外面玩玩了。 竹屋外正襟危坐着的陈九抬起头来,问道:“还惦记着那只大猫?” “好,好玩。”小狐狸这般说道。 “那你怎么还不去。” “竹人。”小狐狸顿了一下,又说道:“打,打不过。” 没有竹人,它可打不过那只大猫。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忘了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吗?” 敕令成灵,看似像傀儡一般,可实际上竹人们都已经成为了有了生命的东西,使唤做事倒是可以,但别将他们视为玩具。 小狐狸捂着脑袋,说道:“没。” 它能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想收个小弟罢了。 陈九看着它那模样,也是有些无奈。 小狐狸终归还小有些不懂事,对于这世间的了解也是懵懵懂懂的,更不知礼数,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人且尚有顽皮岁月,这些都将是他往后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陈九抬起手来,手腕一番,贴在袖间的竹人顺着手臂走到了他的掌心之中,抬手引一道正阳之气融入竹人之中。 “去。”陈九挥了挥手,三个竹人化作一道青光。 竹人化作三根狐毛,落在了小狐狸的脖颈之间,若是仔细看去,亦能看出这三根狐毛的不同来。 小狐狸伸出爪子挠了挠脖颈,略微有些不适。 “要出去玩你就去吧,别到处惹事就是了,竹人会护你周全,但却不会听命于你。” 陈九说完便也不再理会小狐狸,拿起笔看向了面前的字帖。 “呜嘤?”小狐狸有些不解,但见陈九这般模样也不再多作打搅,寻思来寻思去,最后还是走出了竹林小潭。 红狐脖颈间三根狐毛泛着淡淡的金光,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又开始了它的历险之旅,只不过这次少了竹人跟班。 去哪好呢? 小狐狸抬起头来,眼前山林密布,亦没有什么路。 不如去抓鱼吧!! 第四十一章 恶意 黎明升起,山脚小村中逐渐升起炊火。 学堂小屋床上熟睡的刘槐安被饿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肚子,看向了四周,自己竟是在先生的屋子里睡着了。 “林先生呢?”刘槐安掀开了破旧的被褥,本想去寻先生。 他一起身,怀中的东西掉落在了床上。 刘槐安顿了一下,将那写在麻布上的书信展开,一块青玉色的玉牌躺在麻布之中,麻布上面留下的是林先生的字迹。 【槐安,见字如面,你是个好孩子,亦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有天资之人,本想一切安顿下来带你离去,可人算不如天算,你命有此劫,恐难渡过,林某居此地已有数个春秋,若是眼看着此地沦为死地,亦是心有不甘,此行寻破劫之法,十日之后林某若是未曾归来,切记,带着玉牌,无论如何离开此地,切记,切记! 勿念,勿念。】 “林先生……” 少年慌了起来,他抓着书信与玉牌冲出了屋子,四处寻找着林先生的身影。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少年慌张的在山间大喊,喊着林先生,眼角流露出泪水。 他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封书信,玉牌在他掌心中隐隐发热,少年早就将林先生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而如今林先生也走了。 “林先生,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少年颓废的坐在山脚之下,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打落而下。 轻狂的少年,亦有脆弱的一面。 ……… 小狐狸出去玩去了,竹林小潭也清净了下来。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小潭前的竹林,说起来他也在竹林小潭待了不少日子,这竹林也陪伴了他许久,上次还给了他一片竹叶。 “说起来,也只有你一直陪着我。” 陈九顿了一下,或是心有所感,借着前人诗句,提笔写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沙沙沙……” 最后一笔落下,竹林忽的摇曳了起来,竹叶纷飞而下。 微风吹过,带动着漫天的竹叶,似是下了一场竹雨,伴随着淡淡的竹木清香,抚过面庞。 陈九微微一笑,看样子竹林也喜欢这首诗。 几片竹叶从竹林之中飘出,落在了陈九的桌上,叶中有淡淡的竹木清香,又有着竹林本身的草木精气。 “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陈九微微一笑,道也没想到竹林这般客气。 竹林摇晃了一下,似是在回应一般。 不过,这竹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用,但总归是一番心意。 但收着也没什么用处,陈九思索着不然再做几个竹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有那八个竹人已经够用了。 陈九将竹叶拿在手中嗅了嗅,竹木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竹叶,能泡茶吗?” 茶是品那苦中回甘清香之气,竹叶亦有清香之气,食之亦带苦涩甘甜,二者若是论起来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泡茶。 “嗯?”却在此时,陈九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给小狐狸保命的三根毫毛有了动静,也不知道狐九又惹出了什么乱子来。 他掐指算了算,知晓狐九没事这才安下心来。 “干什么不好,跑去抓鱼。”陈九有些哭笑不得。 小狐狸有时候也挺精明的,但这次陈九却也不知道说它蠢还是什么。 抓鱼也就算了,竟然还差点把自己淹死,要不是有陈九留下的竹人,指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小河岸边,小狐狸被三个竹人从河里捞了起来。 竹人们看了看对方,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一样,最后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 将小狐狸翻了过来,肚皮朝上。 竹人跳上了它的肚子,在它的肚子上蹦跶起来。 片刻之后,小狐狸猛的翻过身来,将之前喝下的水都给吐了出来,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未能回过神来。 三个竹人见小狐狸没事,化作三根狐毛,回到了小狐狸的脖间。 “嘤?” 小狐狸疑惑一声,伸出爪子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三根不一样的毛,估计就是竹人变的。 心中则是万幸,还好是有竹人在。 ‘可不能让先生知道,不然又要笑话我了。’小狐狸心中这般想着。 它起身甩了甩身上沾着的水渍,迈步离开了河边,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回忆起之前令人恐惧的溺水经历,它不禁颤抖着加快了脚步。 一点都不好玩,再也不抓鱼了! 小狐狸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竹林小潭里,见陈九正坐在小屋前生火,似乎没有注意到它,便悄悄的走到了后面。 陈九背对着小狐狸,忽地开口道:“听说你差点被淹死了?” 小狐狸吓的跳了起来,连忙反驳道:“我,我我……” 奈何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心中则是大惊,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小狐狸似乎也觉得有些丢脸,话都没说话,一转眼就跑进了竹屋里,不敢出来。 完了完了,先生一定会笑话我的。 它蹲在竹屋墙角,埋着个头,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陈九见到这一幕笑了一声,觉得有趣。 小狐狸如今也知道丢脸了。 …………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小狐狸好几天都没跟陈九说话,每天早早的就跑出去玩了,企图在不经意之间让陈九忘记这件事情。 直到某天日落之时,狐九顶着一头杂草回了竹林小潭。 陈九看向它开口便说道:“不然我教你游水?” “……”狐九怔了一下,有些绝望地说道:“先,先生,你…你你你,别说了。” 陈九捧腹大笑,倒也不是他恶趣味,狐九这些天每天都会跑到浅一些的小溪边站上一会,但每次就要下去的时候都被心中的恐惧击退,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狐九竟然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狐九撇了一眼陈九,尾巴垂了下来。 为什么鱼儿天生就会游水,为什么自己就是学不会。 而且,还要被先生笑话。 它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它深深的恶意。 第四十二章 钓鱼 寒冬腊月本该有寒风瑟瑟,然而在这重山北面,却好像已经渡过了冬季,山林抽枝,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游鱼其中,冬眠的野兽也在温暖中醒来,于山中觅食。 小狐狸站在那潭水前,它手中抱着一个果子,看着潭中游动的小鱼儿。 想吃烤鱼…… “咕。”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小狐狸却又不敢下水,在它眼中水就如猛兽一般可怕,自打那次溺水之中,它就有了心理阴影,不敢下水,更不敢靠近河边。 “先,先…先生……” “怎么?” “你,你想吃鱼吗?” 小狐狸睁着大大的眸子,眼里满是期待的亮光。 陈九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说道:“是你想吃还是我想吃?” 小狐狸踹了踹爪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被先生给看出来了,下次得找个好点的理由才是。 或是觉得无聊,再加上这竹林小潭里的鱼儿本就肥美,陈九便取来了一根竹竿,绕上丝线,敕令竹叶为钩,这样一来就成了个竹竿。 “想吃鱼?”陈九拿着竹竿笑问道。 小狐狸似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你得出力才是,抓两只地虫应该难不倒你吧。” “好…好。” 小狐狸顿时喜笑颜开,却是忽然问道:“什么,是,是地虫?” “上回你在树下抛出来的虫子就是。” “哦…哦……” 小狐狸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那虫子丑不拉几的,也不知道先生拿来有什么用,但也没多问,便跑去挖地虫去了。 没过一会,小狐狸就抓来了两条地虫,所谓的地虫也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蚯蚓,用来当做鱼饵。 “给,给。” 陈九笑了笑,拍了拍狐九的脑袋,说道:“做的不错。” 敕令之下,那竹叶弯曲变的如铁器一般坚硬,将蚯蚓穿了进去,陈九随后便来到小潭边上,盘坐而下,甩出了鱼竿。 小狐狸晃着尾巴,看着眼前的先生。 先生要地虫难道不是自己吃的吗? 还有,先生手里拿着的杆子又是什么? “先,先生在,做,做什么?”小狐狸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钓鱼。” “什么事,钓,钓钓……” “钓鱼。” “对!” 小狐狸松了口气,再次感叹说话好累。 “看着就是了。”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倒是小狐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一般,眼睛就没离开过鱼竿。 许是运气不太好,陈九在岸边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都未有鱼咬钩,倒也不排除是小潭的鱼太聪明了,毕竟竹林都有了灵性,潭水中的鱼儿也不会那么不争气。 但也不见得就钓不到了,静下心来总归是会有鱼上钩的。 小狐狸看着平静的水潭都有些困了,也不知道先生您能不能抓到鱼,它忽然觉得先生也有些不靠谱了。 日上三竿,转眼到了正午时分,阳光洒落在小潭之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出倒影,印在了四周竹林上。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它有些困了。 鱼线微微摇摆,陈九忽然睁开了眼,微微一笑道:“来了。” “呜嘤?”小狐狸清醒了过去,站起身来看向了水潭中。 只见陈九提起鱼竿,一条青鱼被鱼钩勾着钓出了水面。 小狐狸瞪大了眼眸,满是震惊之色。 真的是鱼!! “是条青鱼,不大不小,还算凑合。”陈九微微点头,将那鱼钩取下,青鱼在岸边摆动着。 陈九用石头在小潭边上围出了一圈,将青鱼放进了里面。 小狐狸凑上前来,看着被关在里面游动的青鱼,有些呆滞的说道:“先生好,好好厉害。” 这下,它也相信了先生能抓到鱼了。 果然,先生永远是最厉害的。 小狐狸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陈九的身边,见陈九正在鱼钩上挂上地虫,准备再钓一条。 小狐狸扯了扯陈九的衣角,说道:“我,我也要玩。” “你钓得到吗?”陈九笑问道。 “钓,钓的到!”小狐狸义正言辞的说道,不就是坐着等鱼上钩吗,别看不起我。 “好。”陈九笑了笑,他也好奇小狐狸能不能钓上鱼。 他又去寻了一根短一点的竹竿,依葫芦画瓢又做了一个小型的鱼竿。 小狐狸接过鱼竿,却发现没有鱼饵了,兴致匆匆地就跑去挖地虫了,当它回来时,照着陈九之前的动作,将地虫穿在了鱼钩上。 它侧目看向了身旁的陈九,双手抱着鱼竿,甩了出去。 陈九盘坐在岸边手中拿着鱼竿,狐九蹲在一旁,两只爪子抱着鱼竿,它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先生。 “先生,然,然后呢?” “等。” “哦……” 小狐狸转头,看向了小谭的水面。 一‘人’一狐,就这么坐在小潭前等待着鱼饵上钩。 小狐狸身后的尾巴左右甩甩,目光时不时被落叶吸引,又时不时挠一挠身上,有些不耐烦了就左右动一动。 也是因为狐九乱动,鱼线带动了水面,吓走了不少鱼饵。 陈九见状说道:“这样可钓不到鱼,要静下心来才是。” 小狐狸似懂非懂,但也收敛了不少。 它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而且正午的太阳也有些晒啊,不知不觉之间竟是有些困了,但仍旧坚持着不让自己困过去,盯着水面一动一动。 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陈九缓缓睁开双眼,侧目看向了身旁的狐九,不由得苦笑道:“钓鱼都能睡着。” 小狐狸手里抱着鱼竿,嘴里传出鼾声,竟然是坐着睡着了。 陈九也只是无奈摇头,转头看向了水面。 这竹林小潭的鱼儿,是要聪明许多。 岸边石头围住的青鱼在水中打转,却是完全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竹叶随风纷飞落下,飘落在了水面之上,荡起了点点水波。 竹叶沙沙作响,竹林小潭是那样地宁静。 熟睡的小狐狸仍旧保持着姿势,或许是在梦中梦见了自己吃鱼的场景,嘴角流出了口水。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竹叶落在了他的头顶。 岁月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宁静,祥和,是那般美好。 第四十三章 林如海 日暮时分,小潭边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 小狐狸闷闷不乐的趴在火堆前,竹竿放在了它的身后,拢共一下午时间,它不仅没钓到鱼,还睡过去了。 陈九倒还好,总归不会空手而归,继那条青鱼之后又钓上一条小的,也足够他俩吃的了。 “有何感想?”陈九添了根柴火,随口问道。 “钓鱼,好,好难。”小狐狸耳朵趴了下来。 “哪是问你这个了。”陈九摇头苦笑。 小狐狸则是不解,难道钓鱼不难吗,想来也是,先生都钓了两条,总归是比它厉害,可为什么它就钓不上来呢。 都怪鱼儿太狡猾了! 一定是这样的。 陈九将清理好的鱼架在了火堆上,小狐狸看见烤鱼总算是有了几分精神,不自觉地摇起了尾巴。 袅袅炊烟从山间升起。 在这廖无人烟的重山之中,也唯有这里有一道烟火之气。 山林中的猴儿手中抱着瓜果,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竹林小潭之外,将手中的瓜果放下,也不敢走近竹林,就此离去。 “又有精怪来送东西吗?”陈九侧目看向了竹林外。 这些日来,竹林小潭外总是会多出一些山间野果,都是重山北面的妖怪送来的,似乎是为了感谢陈九帮它们度过了严寒的冬日。 这些妖怪也只能在精怪之列,之前大雪封山本就已经让它们活的极为艰难,若是再来一场雪,估摸着这个冬日会更加难熬。 陈九无意之间改变了这一切,那场雪也没下下来,虽为精怪但也知恩图报,故而送来些瓜果,以作感谢。 “有心了。”陈九这般说道,也不管它们听不听的见。 几个果子不值什么,但有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呜嘤!”小狐狸疑惑一声,似乎在提醒陈九好好烤鱼,不然烤糊了就不好吃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就知道吃。” 狐九摸了摸头,闻见了烤鱼的香气顿时便流下了口水。 “嗯?”陈九顿了一下,却是忽然笑道:“一会有客人要来。” 来的可不是什么熟人,也不是这重山里的妖怪。 “客,客人?”小狐狸眨了眨眼。 陈九见那火势衰减,又往里添了一根柴火,说道:“也不算客人。” 小狐狸听的云里雾里的,但转眼又把注意力回到了烤鱼上。 是的,它只知道吃。 吃烤鱼! ………… 重山北面某处溪流之前,有一人拄着一根木棍,他的右腿缠着麻布,隐约可见麻布上渗出的血迹,而他那双草鞋却已经不见了半只。 林先生本就不像个先生,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便更不像了。 重山终归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地方,就算是处处留心,他也在路途中遇到了不少危险,这右腿上的伤也是因为他在躲避野兽的途中刮到尖石造成的。 不过好在重山之中不缺药材,便找了些草药敷上,继续上路。 他要找的东西,或许有,或许没有。 也不过是赌一把。 然而从最外面走进这重山北面,眼前的景象却是变化极大,就好像是迈过了一道边界,一边是寒冬腊月的寒风瑟瑟,而另一边,则是春风袭来,花开遍地。 林先生有些疑惑,但却又找不到原因,但总归是好事,也不用再受寒风吹袭。 “那是……” 拄着拐杖的林先生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在那山间,有一缕炊烟升起。 “重山之内竟还有人烟!?”林先生瞪着眸子,却是皱起了眉头。 思索之下,他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覆于手心之中。 “哗,哗。” 摇晃之下,它闭眼念着法决。 “法钱为引,吉凶照现,开!”林先生打开了手。 啪。 细微的声音从铜钱中响起,掌中三枚铜钱竟是从中间裂开,化作几半。 林先生怔了一下,却是忽地苦笑一声。 说到底还是自己道行不够,算不到也就罢了,竟还将这铜钱也给毁了,这下他唯一的手段也没了。 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右腿,或许也没别的办法了,若是继续这么走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那炊烟如今也成了唯一希望。 无论吉凶,都得走一遭。 他拄着木棍,朝着那炊烟升起之处赶去。 越往那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周围的草木灵气却是越发浓郁了起来,遍地皆是花朵盛开,草木树植也愈发葱郁。 ‘难不成是隐世仙人?’林先生也不敢下定论,吉凶不知,万一是什么妖物呢,不能总往好的方面想。 穿过山林,越过溪流,他的后腿沾了溪水隐隐作痛起来,而炊烟升起之地,也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竹林,竹林遮蔽了视线,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竟是一片钟灵宝地。”林先生瞪大了眸子,就算是他微末道行,也看出了这片竹林的不凡之处。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竹林中升起的青烟飘在了山林间,但站在这里他却在这里迟疑了。 他这点微末道行,卜算都是半斤八两,若那竹林中是妖物,此去估计就是有去无回。 林先生沉思良久,却是叹气道:“似乎,没得选了。” 若里面是人,说不定也有一线生机,但不进去的话,拖着这受伤的右腿,几乎没可能走出重山。 他撑着木棍,朝着那竹林走去。 走进重山时,他就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林先生在竹林前停顿了一下,竹林小潭的钟灵之气让他忘记了疼痛,潺潺的水流之声在耳边升起,不愧为钟灵宝地。 “沙沙……” 竹叶随风飘落,他迈步走进了竹林。 穿过竹木环绕的竹林,竹林内部的景象也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小潭清澈见底内有游鱼可见,在岸边上还有一间竹屋,竹屋前又摆着一张案桌,桌上还有书卷笔墨。 而在那岸边,则是架起的火堆,那人穿着一身儒衣,面容随和,发髻之上插着一支桃木,气质不凡。 与林先生比起来,这位才更像是一个先生。 而在那儒衣先生的身旁,还有一只红狐。 红狐似乎是发现了他,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林先生心头一颤,却是吓的手中的木棍落地,险些摔倒在地。 他回过神来,连忙跪地,拱手道:“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师。” 单章 说说这本书还有上本书的事情 大晚上无聊,正好也有空聊聊这个话题,评论我都看了,毕竟是新书,总是要看大家都意见。 首先关于上本书,就是酒馆那本书,我为什么不更新。 说起《酒馆》那算是我写书路上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一切噩梦的开始。 新书一条龙,三江青云榜,《酒馆》基本上拿了上架前所有的推荐,这也是我去年最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不更了,这就得说起开书之初,那时候疫情,而我又因为一些问题开始失眠,一些老书友都知道这件事,长期失眠导致我存稿全部发出,但是仍旧没有调理好。 我那段时间心不在焉的,写书也没有劲,许多东西写出来转眼就忘了,也是因为这样,酒馆前期就开始崩了。 而到了六七十万字的时候,我才慢慢发现,这本书写不下去了,写哪哪崩,我也绝望了,不是我不想写,而是真写不下去了。 这是我的罪,我认罪了,我不渴求原谅,只是希望自己能早点能将酒馆完结,但学院的压力,还有失眠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几次都在夜里失声痛哭,我不是在求可怜,我只是想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更新的原因。 好了,这些事就不说了,还是说说新书吧。 值得庆幸的是,新书晋级了,这得多谢大家鼎力相助,在下无以为报。 《鹿妖》是因为什么开的呢? 或许是为了弥补心里不能写书的遗憾吧,我从年初的时候就开始计划开书陆陆续续被拒了七八次,本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不过就封笔了,那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承蒙厚爱,过稿了,这一次我想写我自己想写的故事,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停下来,看看书喝喝茶也蛮不错,这本书大概也是这种类型。 看的舒服就好了。 这本比起上一本,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情爱或许并不重要,文青不用一直延续,总归书就是治愈心灵,又或者是因娱乐而生的。 再之,多谢众位了。 喜欢看本书的麻烦投个票支持支持,不喜欢的地方尽管骂就是了。 总之,书是你们选的,而我也不过是个写故事的人,不满意的地方尽可讨论。 再借用一句话:人间的云是什么样子?人间的风是什么样子?长江大河,潮来潮去,又是什么样子?总有一天,众位都会看见的。 而这本书大底就是这么个故事。 最后,求个票吧,多谢。 众位晚安! 与君共勉! 第四十四章 另有隐情 “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师。” 林如海跪地俯首,手臂颤抖着,能在这重山深处的隐居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还有那人身旁的红狐亦是不凡。 然而,半晌都未见回应。 林如海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儒衣先生,眼中也唯有一个背影。 见半晌没有回应,他不由得心中顿时一怔,连忙说道:“林某并非有意打扰仙师清修,这就退去。” 说罢,他就要起身。 儒衣先生背对着他,开口道:“起来吧。” 林如海松了口气,起身拜了一拜,“谢过仙师。” 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转身看向了林如海,这位便是当初少年口中的林先生吗。 一点也不像是个先生,反而像是个乞丐。 四目相对,林如海咽喉滚动,那目光像是将他完全看透了一般,好似一切都在这位儒衣先生眼中展露无遗。 “你很紧张?”陈九平静道。 林如海张了张嘴道:“没,有。” 陈九抬了抬手,说道:“过来坐吧。” 林如海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仙人,无非是得了些机缘,学会了两道卜算之术,如今真人就站在面前,他却是有些胆怯了。 林如海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狐九睁着眸子,转头说道:“先生,他他好像,好像受伤了。” 林如海见那红狐口吐人言,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被吓到了,但好在是有些心理准备,也只是怔了一下,便回过了神来。 “你是,什,什么人。”狐九问道。 林如海连忙拱手道:“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兽。” “它可不是什么仙兽,你也不必害怕。”陈九将小狐狸揽入怀中,轻抚他的绒毛。 林如海见状也没有这么害怕了,但仍有些拘谨,坐在这里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陈九将烤好的鱼肉取下,吹了吹上面沾着的飞灰,递给了小狐狸说道:“你先一边玩去。” 狐九见到烤鱼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叼着烤鱼就摇摇晃晃的跑到一边吃去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出言问道:“不知仙师何许人也?” “就在此地。”陈九答道。 林如海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心想或许是仙师不愿说吧,便也没再多问。 陈九手中翻动着烤鱼,平静说道:“重山万里,凡人进了就是九死一生尸骨无存,修行中人亦不愿踏入此地,你不过只有些许卜算之法傍身,又是怎敢踏入此地的。” “回仙师……”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某来此,是为了寻破劫之法。” “重山只有妖怪,可没什么破劫之法。” “林某所寻,本就是妖。” 林如海直言不讳,他踏入丛山,本就是为了寻妖而来。 陈九将那烤鱼从火堆上取下,闻言说道:“你要找的是那重山深处的那棵槐树吧?” 林如海浑身一颤,眼眸瞪大。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草木成精本就不易,重山中槐树不少,但成精的却只有一棵,如今那棵槐树就在重山深处,修行已有七百余载。” 林如海起身,在右腿受伤的情况下双膝跪地,恳求道:“林某斗胆,求仙师带我寻那槐树。” 陈九抬手一挥。 林如海只感到有一股力托起了他,站了起来。 “可我并不想帮你。”陈九摇头说道。 林如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一想倒也是,仙人本就遥不可及,又怎么会多管这些凡俗琐事,他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 可刘家村上下四十多口人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吗? 他不愿就此放弃,若是凭他自己,找到那棵槐树的可能性极小,只有求眼前这位仙师。 “仙师,且听……” 陈九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你寻那槐树,是为了镇压刘家村井中恶尸,我说的可对?” “仙师知道……” 林如海面色镇定,可实际上心中还是难免震惊,不出山中,却知天下事,真仙人也。 他拱手说道:“刘家村四十余口人深受尸气影响,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亦会成为井中恶尸一般的存在,林某居于刘家村已有三年之久,他们皆是善良淳朴之辈,不该受此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陈九忽的抬起头来,摇头说道:“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林如海闻言顿住了,不解道:“何来因果报应?” 多年前他来到此刘家村的时候,就发现了村中枯井中锁着一头恶尸,或是岁月流逝,困住恶尸的锁链多年前就已变的腐朽,尸气溢出,影响这整个刘家村四十余口人。 长此以往,刘家村所居之人也出现了变化。 受尸气影响,有的人身上已经长出了尸斑,而最为严重的便是刘槐安的姥姥了,如今已到了尸变的边缘。 发现此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早点离开此地或许还能避免尸变,而如今尸气深入骨髓,只能想办法镇压。 早年他在古书中看到槐树有镇压尸气的作用,尝试之后确实有些作用,但对于那古井之中的恶尸却也只是微末之力,并无太多的效果。 寻常的槐树是没法镇压这里的尸气的。 故而,他才走进了重山。 “你既懂卜算之术,就没算过那井中恶尸从何而来?” 林如海苦笑一声,说道:“微末道行,算不出恶尸从何而来。” “倒也不怪你。”陈九回过神来,对林如海也稍微有了些改观。 早在几日之前从酒安坊归来的路上,陈九随手算了一卦,也以为刘家村之难是一场无妄之灾,可回到竹林小潭后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刘家村坐落在重山边缘,乃是廖无人烟之地,既是逃难而来,如此穷山恶水本就不适合居住,这是其一,再之那恶尸为何被封印在井中,手法也不是寻常之人可以做到的。 故而在那一天里,陈九便又算了一卦,结果却是有些讽刺。 林如海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仙师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第四十五章 因果报应 “若我告诉你那井中其实不是恶尸,而是人,你信否?” “这不可能!!” 林如海立马反驳道,恶尸他亲自查探过,井中尸气滔天,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还能被称作是人。 陈九并未解释,反而继续问道:“若真是因果报应,你还会救那些人吗?” 林如海就要开口,却被陈久打断。 “想好了再说。”陈九说道。 林如海沉默下来,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回忆起自己在刘家村做先生的三年岁月,在他眼中的刘家村,只有山林溪流依山傍水,村民们是淳朴的,孩童的眼神是纯粹的。 村里的人都唤他一声林先生,他打心底里开心,也愿意待在这里,或许世俗琐事才是最为抚慰人心的东西。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陈九平静道。 林如海没有否认,他也不愿去管这恶尸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在乎刘家村,从前他四方漂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消逝眼前。 他叹了口气,拱手说道:“还请仙师告知其中因果。” 陈九却是笑了笑,说道:“不如你自己算上一卦。” “这……”林如海愣了一下,他将怀中的三枚铜钱取出。 摊开手来,掌心三枚铜钱上皆有一道裂痕,只听林如海说道:“法钱已毁,该如何卜算?” “借我一观。” 林如海闻言将手中三枚碎钱递给了陈九。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中的三枚碎钱,这铜钱叫做法钱,倒是有些意思,也难怪林如海没什么道行也能靠着这钱卜算。 法钱在没损坏之前上面留有法力,通过此钱施术可以借用其中的法力,极大的减少了术法的施展难度。 只是可惜,法钱中原有的法力已经快消散完了,与普通的铜钱无异。 陈九伸出手来,在铜钱的裂痕之处擦过,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一分为三,融入了这三枚铜钱之中。 在林如海的目光注视之下,铜钱上的裂痕竟是消失不见,原本的碎钱,也恢复了原样。 “这,这……”林如海眼眸瞪大,仙人手段真是仙人手段。 “且再试试。”陈九将复原的铜钱递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结果法钱,却发现这法钱比起之前看起来更为玄妙了几分,也不知仙师是如何办到的。 林如海盘坐而下,掌心持钱,借法其中。 若是真要论起来,说是微末道行,但实际上林如海身上并无任何法力,卜算一道也只不过是借着法钱中的法力才实现的,依旧是个凡人。 不过这法钱确实有些意思,能让凡人借法其中,也不知道林如海是从何处得来的。 “扬长避短,趋吉避凶,通晓古今……”林如海口中念念有词,法钱之中的法力借用而出,他闭上了眼,心中困惑也在这一刻解开。 林如海所行的卜算之术有些粗糙,只不过会多浪费些法力,而且还需不少时间,也不排除是学艺不精的原因。 一时半会估计是醒不来的。 陈九见状将烤好的烤鱼拿起,小口吃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山野美味最为抚慰人心,也难怪狐九一直惦记着。 许是烤得有些久了,有些地方吃起来都有股焦糊味,但陈九也不在意,片刻整条鱼就进了他的肚子。 “说起来,刘家村与我也有些恩怨。” 有些东西是陈九不愿去回忆的,但又恰逢其会算到了这件事,那就没法视而不见了。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林如海,起身回到了竹屋之中。 ……… 明月高挂,竹林小潭中想起竹林摇曳之声,山间虫鸣入耳,林如海也醒了过来。 一切的前因后果他都已知晓。 “报应啊……”林如海叹了口气,这一卦是他迄今已来算到最为讽刺的一卦,所谓因果报应,大底就是如此了。 人心难测,恩将仇报,世间丑恶像是都在此卦之中。 他侧目看向了竹屋,里面亮着烛火,但此刻林如海却没有之前的胆子,甚至祈求的心思都断绝了。 竹屋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陈九的肩头趴着一只红狐,他看向林如海,却是挑眉说道:“你还是要救他们?” 林如海点头说道:“前人因果不该由他们来偿还。” “你这么说倒也不错。”陈九说道。 林如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连忙问道:“既然如此,为何……”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要救他们的想法。”陈九摇头说道:“于我而言,他们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为何!?”林如海闻言情绪有些激动。 他有些不明白,仙师明知道因果本就不是刘家村后辈造就的,也认同他的想法,但为何就不出手相救,那可是四十多条人命啊。 陈九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说道:“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你寻到了槐树并且走出重山,最多也只能镇压恶尸,而那些人最后也难逃一死。” “你…说什么,为什么……”林如海呆住了,他紧紧地盯着陈九的双眸,说道:“那可是四十多条人命!你都不屑一顾吗!?” “嘶呵!!”小狐狸见林如海如此凶相,嘶吼一声,与林如海针锋相对了起来。 它只是想护着自家先生。 陈九伸出手来安抚了一下小狐狸,转头对林如海说道:“因果报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这一辈人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呢。” “呵……”林如海冷笑一声,冷眼说道:“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林某今天算是见识了。” 抛开恩怨暂且不论,视人命为草芥,四十多条人命在那所谓的仙人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陈九眉头一挑,抬起手来,掌风划过。 “砰。” 林如海只觉得脖颈一疼,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嘶呵!”狐九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但却被陈九给拦住了。 “他也是情有可原,不用在意就是了。”陈九轻轻拍了拍狐九的脑袋。 狐九闻言将牙齿收了起来,但眼神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林如海。 总而言之,它不讨厌这个人。 第四十六章 亲眼所见 林如海在知晓那段因果之后便没法安心,这与他此前所见的刘家村完全是两幅模样,一时无法接受也情有可原。 陈九也并没有因此恼怒,反倒是觉得林如海胆子挺大。 “梦游千秋,似真似假,亲眼所见总归是要真实一些。” 陈九收回目光,抱着狐九,回到了竹屋里。 烛火熄灭,月光照亮水潭波光粼粼,晚风吹拂此地,岸边唯余一位衣衫褴褛的‘先生’大梦千秋。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梦由心生,心念所想,便是梦中所见。 林如海只觉得眼前一黑,当他再次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且又熟悉的地方。 “这是哪?” 眼前是青山绿水,在那山脚之下有几户人家,炊烟从山户中升起,但却在这山脚之下,几户人家却又显得有些孤单。 他愣了片刻,却是有些不敢相信,嘀咕道:“这是刘家村!?” 林如海依旧记得周围的山,村中的溪流,还有那山脚下的老树,都是那样熟悉,但眼前所见,却又有些陌生,印象中的刘家村并不是这个模样的。 他迈开步子,走进了村中。 村里约莫有十户人家,不过数十口人,目光所见,所有人都面色饥黄,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上,能吃饱都是一件难事。 这里的人皆是逃难而来,在此处落脚。 只见一位老丈迎面走来,林如海连忙上前问道:“老丈,这位老丈,这里可是刘家村?” “老丈?” 老丈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一般没有理会林如海。 却在下一刻,老丈竟是直接穿过了林如海的身体。 林如海浑身一震,低头看向了自己,他似书中所写的鬼魂一般,飘在半空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所说的话。 “我,死了?”他有些呆滞地念叨着,却是忽然回过神来,嘀咕道:“不对,不是这样,那这里是……” 百年前的刘家村!! 而他也没死,但他眼前所见,又是什么? 林如海张了张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像是一场梦,但却又极为真是,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竟是如此,竟能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抬起头看向这百年前的刘家村,他叹道:“林某看着就是了。” 林如海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息,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漂泊在刘家村中,他看着村民们开垦田地,修建房屋,而刘家村也在他眼见之下一点点变好。 村民们都是淳朴的,来到此地开辟荒地,也成就了刘家村。 这一切本该是美好的。 林如海眨眼之间,岁月像是转眼即逝,数个春夏秋冬从他的眼前溜走。 直到这一年,天下大旱,数月没有滴雨落下,刘家村赖以生存的溪流逐渐干涸,稻田干裂,若是再这般下去,不仅会颗粒无收,甚至连人都活不下去。 村民们在村中挖起了井,但却没挖到一滴水,反倒是成了个枯井。 数个月滴雨不下,村名们杀了鸡鸭,丢至井中,以此为祭,祈求龙王降雨,可到头来却也没有任何作用。 村中最为年长的老者这时站了出来,说道:“老夫听说,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最为灵验,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方可一试。” “不要信!!!”林如海惊呼一声,然而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 村民们一开始也不愿尝试,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眼看着田中秧苗逐渐枯萎。 在绝望的笼罩之下,刘家村众人一致决定,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祈求降雨,所谓八字天干全阴便是在阴年阴月阴日所生之人,并且还要是位女子。 刘家村中也确有一女是八字天干全阴,刚满十六,如今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把人叫出来。” “妹子,你就把人给我们吧,不下雨我们也没法活啊。” “也要为大家着想。” “说这么多干嘛,抓人就是了,可别耽误了祭祀。” 愚昧的村名们听信鬼话,逼着小姑娘的娘亲交出人来。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其母以死相逼,而这些村名却依旧不为所动,躲在屋子里的小姑娘大哭着被众人抓了出去。 眼看着这一幕,林如海在一旁大声呵斥道:“怎可信那人的鬼话,什么八字天干全阴之女,愚昧无知!愚昧无知!!” “娘,娘。”小姑娘哭喊着,眼中满是泪水。 “月儿,是娘亲对不起你……” 小姑娘的娘亲发丝散乱,眼眶微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人给抓走。 她根本就不信什么祭祀,但在众人的威逼之下却没有任何办法。 小姑娘被抓走之后,林如海亲眼看着她从屋里取出一丈白绫。 吊死在他的眼前。 林如海紧咬着牙冠,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大喊却又无处发泄,他所说所做没有一个人能听到看到。 他并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纵使此前已算到了一切,但如今亲眼所见,却是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愚昧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多数人都只在乎自己的死活,对于别人却是一点不在乎,这就是人性。 小姑娘被抓到了村中枯井之前。 “开井求雨,献上祭品。” 老者使唤着村名们将小姑娘放入了枯井之中。 井中传来了小姑娘的哭闹之声,极为凄惨,但村名们却不为所动,皆是跪在枯井之前,只知祈求降雨。 老者口中嚷嚷着一些古怪的话语,神神叨叨的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但却没有任何人敢出声打扰,只当是一种祭祀的手法。 林如海死死地盯着老者,眼眸中血丝密布。 小姑娘被丢入井中后便不管不顾了。 第一晚时,刘家村整夜都有惨叫声大哭声从井中响起,但却没有一个人将井中的小姑娘拉上来。 到了后来,那惨叫声哭喊声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了一点声响。 村名们没有一个心存忏悔,都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提出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的老者。 第四十七章 长生 小姑娘死了,死在了井中。 没有一个人拉过她一把。 娘亲也死了,吊死了屋里。 没有一个人在意。 他们在意的不过是天要下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他人生死漠不关心,就算是他们逼死的也无所谓。 或许他们有时也会怀疑对错,但一想是大家一起逼死的,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愚昧是罪,只是因为老者一句话,便是两条人命逝去,死的也不仅仅是小姑娘,还有他们的良心。 而那个害死小姑娘一家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位老者,煽动村民,蛊惑人心,杀人的不是他,但他却比那些村民更加险恶。 “是何心情?” 林如海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他回头看去。 身着儒衣的陈九站在他的身后,同样看着这一幕。 “我……”林如海沉默下来,这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小姑娘又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做错,但却要被当做祭品,任人摆布,这才叫无妄之灾。 能活下来本就不易,还要受此劫难。 完全就是人心作祟。 “轰隆!” 好巧不巧,乌云聚集而来,时隔数月来,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刘家村的村名们跑了出来,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大喊道:“下雨了,龙王显灵了,龙王显灵了!” “龙王保佑!” “下雨了!” 村民们合掌胸前,对那所谓的‘龙王’感恩戴德。 老者走出屋来,看着眼前的大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于这场雨,接着便笑了起来。 陈九站在林如海的身旁,指着老者说道:“你看他,他明明知道所谓的祭祀根本就是唬人的东西,但如今恰逢其会真的下了一场雨,村民们都会对他感恩戴德,而死去的那对母女呢?又有谁会记得?” 林如海紧握着拳头,盯着那老者,他现在恨不得撕碎那老者。 眼前的一切本就由林如海心中所生,便是他算到的真实写照,小女孩困死枯井之中,其母吊死于房梁之上,而村名却在庆贺‘祭祀’来的大雨。 陈九侧目看向林如海,说道:“且再往下看。” 他抬起手来,转眼间日落月起,村中亮起火光,像是在庆祝这一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那笑容却让林如海心生厌恶。 他们怎么笑的出来! 当众人散去,村中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了山间虫鸣响起。 老者推开了门,手中拿着火把,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候,来到了那枯井之前,他看着散发着恶臭的枯井,眼里有着疯魔一般的渴望。 “长生,长生……”老者口中念叨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以生前八字天干全阴女子为引,食其死后的阴气化为尸修,可保肉身不腐烂,神魂不灭,长生不老。 陈九说道:“此人多年之前道听途说来这么个长生的法门,所谓的祭祀,也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完成这一切,为的就是追求如天方夜谭一般的长生。” 老者跳进了井中,紧接着井下响起了细微的咀嚼之声。 林如海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老者的手段实在是令人作呕,他摇头说道:“这还是人吗!?” 长生本就是天方夜谭,可为何会是会有人信! 愚昧,这两个字眼如同针扎一般刺进林如海的心口,愚昧的不止是村民,还有这老者,令人作呕。 可真就能长生吗? 老者确实成为了尸修,但却说是怪物也不为过,肉身不腐是真,神魂不灭也是真,但尸气却是扰乱了他的心智。 他从井中爬起来时,嘴角沾着血渍,还在做着他的长生大梦。 而在几日之后,尸气扰乱神魂。 他虽不死,但却彻底成为了一个怪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长生不成,反而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怪物。”陈九这般说道。 林如海闭口不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像在陈九面前,他的道理,似乎并不说的通。 刘家村因为这么个怪物乱了起来,村中之人联手将恶尸绑在了村口的书上,便有人连忙跑到城中请来了伏尸的道长。 林如海的目光聚集在了道人身上,接着便听陈九说道:“若不是正巧遇上了此人,刘家村也留不到现在。” 道人虽说道行不高,但也会些三脚猫功夫,当时见了被村民们绑起来的恶尸险些被吓的尿裤子,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依照着他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将那恶尸封在了枯井之中。 也是因此,刘家村众人才逃过一劫。 多年往后,刘家村老一辈人传话后辈不要打开枯井,就此恶尸之事便在刘家村中消声灭迹,直至今日都未有人提起。 “就到这吧,该看的都看了,天亮了你就走吧。” 陈九抬手之间,眼前景象溃散而去,化作袅袅云烟。 林如海看着眼前的景象消散,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这般景象,他也不想再看一次了。 ……… 林如海从梦中醒来,黎明的光穿过竹林落在了他的身上。 算到的东西终归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可是,转眼百年,当初的那些人都已化为一抔黄土,老者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而刘家村如今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后辈,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林如海起身,看向了竹屋。 他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首伏地面,说道:“仙师,当初老者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今刘家村都是些后辈,与此事并无关联,林某斗胆,求仙师出手,救救这些人吧。” 竹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如海就这么跪着,直到正午时分,竹屋里都没有半点声响。 后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般跪着已经使得后腿红肿有些发炎的迹象。 他紧咬着牙冠,依旧这般跪着。 竹屋的门被推开,一抹火红从竹屋里窜了出来,狐九冷眼看着眼前此人,眼中满是厌恶,一向不喜欢发脾气它,这次却是态度极为恶劣。 “先生,让,让你走。”狐九说道。 林如海不为所动,依旧跪着。 狐九撇了他一眼,愿意跪那就跪着吧,反正也没用,看那后腿上的伤,估计这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傻,傻子。” 狐九开口说道,接着便从林如海身旁走过,出了竹林,它可不想在这里看着这人碍眼,还不如出去玩玩。 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怎么就不将这人赶走。 第四十八章 从哪来回哪去 竹屋里的陈九手中拿着紫毫笔,落笔一字一顿,笔尖落在宣纸之上,晕染开来,似是水中之墨荡开波澜。 因为这一笔,这幅字却是毁了。 陈九放下了笔,原本平淡的内心如今却是有些杂乱。 隔着屋门,林如海跪在屋前。 他后腿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渍流淌在了地上,从黎明初生到如今太阳落山之际,他已然变的面色苍白,枯瘦的身躯也显得摇摇欲坠。 林如海说也并无道理。 前人因果,就一定要后人偿还? 可当初死去的人母女又有何错? 不知他人苦,便要劝他人善,这必然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前人恩怨无论如何都没法一笔勾销的。 陈九并不是那般高高在上淡漠生命的人,小狐狸是他救下的,竹林他也没有砍,广结善缘终归是不会错的。 可是他却不愿去救那刘家村之人。 当年陈九还是只林间野鹿,躲过了林中野兽,但却唯独没有躲过山外而来的猎人,若非遇到了乾云,也没有现在的他了。 这是他与刘家村的私人恩怨。 陈九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了竹屋。 “咯。”竹门被推开。 林如海抬起头来看向了屋内走出的陈九,出声道:“仙,仙师……” 林如海的声音有些虚弱,眼皮像是时刻就要坠下一般,身负重伤,一介凡人也支撑不了多久,莫说是跪了这么一天。 若是再跪下去,说不定就要死在这了。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我并非是什么仙人。” “万事自有因果,许多事情你亲眼所见,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种何因,得何果。”陈九顿了一下,上前半步,接着说道: “后人虽不知此事,但你能说毫无关联吗?若是就这么算了,当初枉死之人又该如何伸冤?” 林如海闻言张了张嘴,说道:“可,可他们也罪不至死啊。” 陈九摇头,看着他说道:“这与我又有何干系?我必须要救他们吗?” 他的话让林如海哑口无言。 刘家村罪不至死是不错,可这与陈九却并无多大干系,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在陈九看来,林如海有些天真了。 以为自己有不怕死的勇气就敢闯进丛山,凭他那点微末的卜算之法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可实际上也并非如此。 林如海忽的抬起头来,咬牙说道:“前人恩怨,我林如海愿一人扛之!”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却是被他给逗笑了,说道:“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话说的难听,但却并没有说错。 “你林如海又有几分把握,能将这所有恩怨全都扛下,你这条烂命,可没什么人稀罕,困死枯井,吊死房梁,永世不得超生,你又敢吗?” 林如海目光灼灼,说道:“林某甘愿一试!” 陈九摇头说道:“你不行,刘家村如今之人也不行,只有那一百年前作恶之都得受此磨难才可。” “可他们已经死了。” “故而,此事无解。”陈九摇头道:“恩怨自有了结,因果自有报应,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林如海咽喉滚动,他感到了无力。 他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可到头来却依旧是这样的结局。 这事也怪不得别人,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陈九转身往小屋里走去,口中说道:“你也不用再跪下去了,从哪来回哪去吧。” 屋门紧闭,林如海跪在竹屋前,如今已然心如死灰。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青山绿水,淳朴的村民,还有学堂中嬉闹的孩童们。 他慢慢闭上了双眼,此生岁月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他眼前浮现,少年时的年少热血到如今的教书先生,也算是不悔此生。 狐九头上沾着杂草,从竹林外穿了进来,它甩了甩身上的叶子。 “呜嘤。”狐九从林如海的身边走过,只是侧目看了一眼,便回过目光朝着竹屋里走去。 它不觉得这个人可怜,只觉得他傻。 竟然真的跪了一天。 推开竹屋的门,狐九走进了竹屋里。 陈九正坐在案桌之前,手中拿着笔,手却是顿在半空中,似乎有些愣神。 狐九跳上了案桌,蹭了蹭陈九的手。 陈九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狐九,说道:“今日又跑到哪去疯了?” “先,先生,狐九没有。”狐九埋怨地说道。 它明明就只是随便逛逛,哪有乱疯。 狐九将尾巴搭在了陈九的手腕上,问道:“先生,刚刚在,在在想些什么?” “一些小事。” “小,小事?” “是啊。” “先生也会,也会有烦恼吗?” “当然。” 只是比较少而已,活着烦心事总归是会有的,死人才不会有烦心事。 狐九却是忽然站了起来,眨眼说道:“是因为,因为外面那,那个人吗?” “是也不是。”陈九这般答道。 “狐九,不,不喜欢。” “不喜欢谁?” “外面,那个人。” 狐九本就不爱开口说话,但今天的话却是特别多。 因为它很少看见先生这般模样,平时先生经常会笑,不像是今天这样,整日都闷在竹屋里,也不会愣神,看着就不开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它就更讨厌外面那个人了。 明明先生是好好的,可他一来先生就不是那样了。 “他又没得罪你。”陈九笑道。 “就是,不不喜欢。” 在小狐狸这里,道理永远都是说不通的。 它有它的认知,是对是错,喜欢或是不喜欢,都由它自己决定,可以说是任性,但却是它活在这世上的方式。 每日想的就是吃鱼、吃果子、吃去玩,也是因此,它才没有这么多烦恼。 “先生,为什么,不不赶他走?”狐九眨眼问道。 好像先生也不喜欢这人,可为什么还要任由他留在这里呢。 “因为……”陈九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忽然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理由来。 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被狐九给问住。 第四十九章 土地正神 月明星稀,林中虫鸣声响起,溪水潺潺之声传入耳畔。 林如海缓缓睁开双眸,寒冬腊月的寒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接着便是一愣。 “我不是…死了吗。” 他立起身来,看向了眼前,身后是茂密的山林,眼前则是出山的小路,远处依旧可见三两盏烛火亮起。 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后腿,伤口已然痊愈,也不用再拄着棍子走路了。 他叹了口气,这时也明白了过来。 撑手站起身来,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万里重山。 “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别人。” 万般皆有命,若是万事都要求个圆满,那这世间又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怪仙师没有出手相助,就如他所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这因果,也该有一份。 林如海最后看了一眼这万里重山,俯身鞠了一躬。 自此,转过身去,朝着山下走去。 在那月光的照耀之下,林如海走出了重山,此行像是经历了一场梦,似假的一般。 他也只当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陈九从树后走了出来,肩上趴着一只红狐,他望着林如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未发片语。 “先,先生偷看。”狐九说道。 陈九闻言笑道:“我哪有。” 狐九晃了晃尾巴,也不再揭先生的短了,接着问道:“先生不喜欢,这这人,为,为什么还要救他?” “因为先生愿意。” “不,不讲道理。” “本来就没什么道理。” 狐九垂下了脑袋,也不再跟先生犟嘴,它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先生的,反而说话还要累着自己。 “虽说事已至此,但那井中恶尸理应除去。”陈九道了一声,迈开了步子。 抬脚落脚转眼之间迈出数丈之远,唯余一道残影,竟是缩地成寸之术。 刘家村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四十口余人,百年之间未曾有人放弃这片故土,如今刘家村的所有人,都在此地了。 村中有一口枯井,巨石压在枯井之上,封闭了百年之久,再加上村中长辈告诫未曾有人见识过井中藏着些什么。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先生,狐九,不喜欢,这里。” 石头下面压着的东西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毕竟下面压着的是恶尸。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接着便走上前去,掌扣石底,像是毫不费力一般,便将那块巨石挪了开来。 狐九瞪大了眸子,说道:“先生,好,好厉害。” 井中之景浮现眼中,只见一具尸体落在井下,井底有四道锁链分别锁住了恶尸的四肢。 “尸修一道,身躯虽百年不腐,神魂却已经乱作一团,如此长生,岂不是自欺欺人。”陈九摇头叹道。 “当初封印恶尸的小道士也有点本事,只是可惜挑错了地方,井中本就有阴寒之气聚集,反而滋养了这恶尸,到如今锁链上的法力散去,这恶尸也要跑出了作乱了。” 刘家村之事可以不顾,但这恶尸却必须得除。 否则让他跑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乱子。 陈九抬起手来,就在他要除去这恶尸的时候,身后却是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且慢!” 地上竟是冒出了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头儿,手中拄着拐杖,身形伛偻,两道眉垂落而下。 陈九回头看去,这白眉老头儿身上竟是有一股香火之气环绕,透着一股神性。 “见过仙师。”老头儿拱手说道。 小狐狸眨了眨眼,看着这个从地里钻出来的老头儿。 陈九开口说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此地的土地正神?” 观那一身的香火之气,想来也不会错了。 老头儿笑了一下,说道:“正是老儿。” 土地公,又唤福德正神,又有记述: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 因为有了‘祀’,从而有了香火,香火与信仰是这世间神祗的力量来源,有庙宇有香火,从而人间各地才有了神祗。 也是因为刘家村世代信奉土地,若是不然,此地也不会有土地正神。 “土地公拦我又是为何?”陈九问道。 土地公说道:“只是为了给仙师提个醒,老儿曾几次想要除去这井中恶尸,但却无从下手,在这百年之间,尸气却是越来越重,那恶尸也要比当初厉害的多,老儿掌管此地土地一职,也该出一份力,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倒不必,土地公看着便是。” “且慢。” “还有何事?” 土地公走上前来,说道:“不瞒仙师,老儿有一事相求,那井中有一女子魂魄,困于此地已有百年之久,又因恶尸缘故,封印镇压之下,无法将其带出井中,老儿也无法就她出来,将她送入轮回,故而想求仙师出手相助。” “竟有此事?”陈九怔了一下。 按理来说当初那小姑娘的神魂若没散去,那也该早早入了轮回,是不可能在人世间停留这么久的,这不合常理。 “为何神魂在人世停留了百年之久都未曾散去?”陈九问道。 提及此事,土地公也没有半点隐瞒,解释道:“老儿当初见她可怜,便时常以香火之力蕴养其神魂。” “后又奔波告知最近酒安坊城隍老爷以求解决之法,想要救她,便是破去封印,可封印若破,恶尸必然逃出,非人非鬼之物我与城隍也束手无策,故而拖到了今日。” 陈九闻言也明白了过来,但却转言问道:“土地公可是这刘家村的故人?” “正是。”土地公说道:“老儿生前名为刘锦书,生前乃是这刘家村的教书先生,寿终正寝之后,城隍老爷说我乃是三世善人,便在刘家村任了土地一职,到如今已有百载岁月。” 陈九心中了然,便说道:“井中恶尸因何而起土地公也该知晓。” “自然知晓。”土地公叹了口气,说道:“这般腌臜之事,老儿也不愿再提,仙师莫怪。” 发生那件事时,他已然任了土地一职,但却没有多少香火之力,没法插手这件事,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此事之后再说,还是先将这井中恶尸处置为好。” 第五十章 敕令斩尸 恶尸非人非鬼,介于二者之间的事物,不烧阳火,不烧阴火,再加上尸躯本就刀枪不入,寻常手段无法抹去。 乾云留下的杂录中就有记载,当年尸修乱世,无数尸怪扰乱世间,后由仙山隐世仙师齐力出手,这才了结了这场乱象。 陈九站至井边,看向那井中恶尸,抬起双指,法覆指尖。 以指为剑,挥指斩于锁链之上。 “乒!” 四道锁链应声而碎,封印破除。 在这一刹那,累计了数百年的尸气涌出,尸气滔天冲天。 土地公站在后方看着,见那滔天尸气不由得心中一颤,虽是鬼神,食香火之气修行,见这般景象,没法镇定下来。 他心中为这位儒衣先生捏了一把汗。 “嗬……”恶尸口中发出嘶吼之声,封印百年沉寂百年,终得重见天日。 月光照耀井中,映出恶尸真容。 发丝落尽,面目狰狞,而眼中却并无半点神色,法眼观去,恶尸三魂七魄相互纠缠尽是乱象,这也导致了恶尸这般痴呆的模样。 “留你不得。”陈九沉声一句,眉头紧皱。 如今这恶尸已经成了火候,再容他恢复片刻,收拾起来就有些棘手了。 陈九抬起手来,却是顿在了半空中。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他也早想试了,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如今这恶尸就摆在眼前,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正好也能看看自己如今的道行到了什么地步,若是遇上困境也好心中有数。 陈九沉下心来,敕令之法本就由口而出,口含一道玄黄之气,随着法力一并从口中唤出,沉声呵道:“敕令斩尸!” 玄黄之气接应天地法则,敕令之法出口既成,四字一落,那井中恶尸身躯微颤,怔在井下,无法动弹。 “可行。”陈九微微点头,沉声再道:“一斩尸魂。” 他抬眼看去,目光锐利,眉梢一凝,敕令出口。 “斩!” 敕令既出,陈九丹田中法力耗去五分之一,这恶尸存世百年之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斩去的,也好在是法力够用。 在‘斩’字落下之刻,三魂七魄皆被斩去,只余下了这副尸气滔天的躯壳。 神魂已斩! “再斩尸身,斩!” 敕令一落,陈九顿时便感到有些乏力,恶尸神魂最为脆弱,而这尸身是最难解决的,也足足耗去了他三分之一的法力。 “轰!” 似有碎裂之声响起,尸身尸气竟是在眨眼之间消失殆尽,那副躯壳隐约之间生出松动的迹象。 一切归于平静。 土地公嘴唇微张,难以言喻地震惊。 敕令斩尸!! 竟是敕令之法,出口成令! 一斩尸魂,再斩尸身。 在那两声‘斩’字敕令之下,便将这百年恶尸从这世间抹去。 土地公嘴角颤抖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颤,这位到底是哪来的仙人。 陈九站在井边,口中吹出一口气。 风吹而过,恶尸化作飞灰,消散世间。 “如此,才算彻底抹去。”陈九满意的点了点头。 恶尸必须得处理的彻底才行,免得再有后事,如今尸身尸魂皆斩,这世间也再无这具恶尸。 反倒是肩头的狐九瞪着眸子,没能回过神来。 它之前好像就没意识到先生有到厉害。 这么大个东西,竟然是说两句话就杀了。 不愧是先生! 陈九抬起一指,将法力覆于眼上,法眼再看,望向井中,只见一女子魂魄飘在井底。 “来。”陈九抬起手轻声唤道。 那道魂魄飘起,落于陈九掌中。 视线看去,这女子魂魄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魂魄周身包裹这一股香火之力,也正是因此,才能让她三魂七魄保留至今。 想来,这土地公也是尽了全力了。 “竟想的如此周全,连七魄也一块封了,若是不然怨念堆积,早晚也将化为恶鬼,也入不了轮回了。” 陈九心中暗道,那魂魄之上隐约可见些许怨气,但却还未成火喉,封印了七魄,也是导致她仍在沉睡的原因。 但封印七魄的手段却不是这位土地能办到的。 土地公走上前来,拱手道:“仙,仙师。” 陈九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忽视了这位土地,回身说道:“见过正神,陈某方才有些出神,实在抱歉。” “不敢,不敢。” 土地公连忙弯下了腰,额头上流下了冷汗,这般人物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土地自知不过一介鬼神,与眼前这位真仙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想到这里,身子弯的便更深了。 陈九有些哭笑不得,也没在意,转言问道:“不知此女的七魄是被何人封印?” “回仙师,是酒安坊城隍大人出手相助。”土地答道。 “哦?” 陈九心头一动,回忆起了乾云所留书中记述之事。 城隍亦属鬼神之职,主管生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等等,与土地正神一般靠着香火之力修行,只是不知酒安坊的那位城隍到了哪般境界。 “酒安坊距此地足有二十余里,此地亡魂也属酒安坊城隍管辖之下?” “仙师不知,自老儿任此地土地之后,刘家村之人便被阴司登记在户,逝去之人亡魂先由老儿代管,四季交替之际,便有游神至此收纳亡魂。”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 刘家村本就临近重山,距离遥远,城隍鬼神本就难以管辖。 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这样,还因为酒安坊的城隍尽职尽责,竟是愿意跑到这重山脚下收纳亡魂。 陈九摊开手来,看向手中那沉睡的魂魄,沉思片刻,开口说道:“若是正神信得过我,此女魂魄便由陈某带去酒安坊城隍庙宇,如何?” “仙师这是哪里话,老儿自然信得过仙师。”土地公拱手说道。 陈九点头,正好他也有些事想问问这位城隍。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土地公。 直到现在,似乎这位土地正神都未发现他的真身,也并不是因为土地公看不出,而是压根就没仔细看。 实际上土地公根本就未曾怀疑过,这位儒衣先生身负磅礴法力,气质儒雅言行亦是得体,只当其是位仙师。 而后敕令斩尸太过骇然,便知此人并非一般仙人,土地公更不敢开法眼,从而也不知晓眼前仙师实际上却是个妖怪。 第五十一章 夜巡游 土地公抬起头来,望着那仙人消失在眼前。 “真仙人也。”土地公抚胡轻叹,却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也放在心上。 敕令斩尸,敕令之下尸身尸魂皆斩。 今日所见,也算是大开眼界,也让他见识了这世间仙人手段。 回过神来,老头儿看向了身后尸气环绕的刘家村。 “只是可惜,唉……”土地轻叹一声。 如今恶尸已解,也算了解了自己这百年来的心事,只是这刘家村却是没法渡过此劫。 恶尸虽除,但留在那刘家村人体内的尸气却是没法除去。 仙人既知恶尸,又怎么会看不出刘家村现状,没有出手总归是有原因的。 土地也不过是一介小小鬼神,又怎敢问这问那。 能除去恶尸,已然是大恩,却不敢再要求什么。 对于这片故土,刘锦书依旧心怀着向往,这里曾也是由他一手开辟出来的,如今将要归于平静,也算是有始有终。 “就是委屈了这些后辈,前人因果,却又要落在后人身上。” 土地公靠在了村口的树下,他望着这片土地。 抬起手来,香火之气一分数十落入各户,而他却忽的乏力起来,鬼神之躯也黯淡了几分。 就当是尽这最后一份绵薄之力。 白眉老头儿痴痴的望着,亦如生前一般,坐在村口的树下,望着村中之景。 此时的他也不像是什么鬼神,只不过是个迟暮的老头儿。 连眉头都白了。 ……… 远去的陈九并没有太多感想。 人各有命,对他而言刘家村人的生死与他来说都无所谓,救与不救全看他愿不愿意。 当初山中围猎于他是因,如今他不救便是果。 难不成还要陈九以德报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倒打一耙就已经很不错了,也是因为刘家村人横竖都是死,他也才没有再计较。 “先生,我们,去,去哪?”小狐狸眨眼道。 陈九勾了勾它的鼻子,说道:“酒安坊。” 狐九不知这酒安坊是何地方,但仍旧点了点头。 酒安坊白日该有的热闹自然都有,而到了晚间,则是四处闭户安静祥和,唯有几处作坊还在亮着烛火。 街上有更夫穿着厚厚的衣裳,敲着铜罗,口中喊道:“天寒地冻,闭灯闭门~” “三更天到咯!” 酒安坊人口虽不算密集,但更夫之职却不会少,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这里的人也从不会忘记。 已是到了子时,陈九站在街边给自己施了个小法术,看着那打更人从眼前走去。 而那更夫只是搓了搓手,像是瞧不见陈九一般,接着敲打铜罗,往下一条街上走去。 “有,有点冷,冷。”狐九这般说道。 如今已然到了寒冬腊月,外界不比竹林小潭,自然是要冷上不少,这寒风挂在小狐狸身上,不由得抖了抖小腿。 陈九呼出一口热气,狐九只觉得一阵暖风吹过,也不冷了,眯起眼笑了起来。 “走吧。” 陈九带着小狐狸朝着酒安坊城隍庙所在之处走去。 眼前忽地出现几道身影,皆是身着黑袍,为首之人头戴高冠,一副官差模样,身后跟着数人,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声响。 “巧事。”陈九望着那队伍,目光落在了为首之人身上。 ‘这人好像看的见我们?’ 为首之人眉头微皱,抬眼看去,见到了此人肩头的红狐,一眼看出这红狐并非寻常野兽,妖气明显。 “停!”他抬起手来,身后的队伍停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个儒衣先生身上,陈九见状与他四目相对。 果然看的见! “陈某见过夜巡游。”陈九拱手道。 夜巡游见这先生这般恭敬,便回礼道:“酒安坊城隍下辖夜巡游,见过先生。” 见夜巡游这般恭敬回礼,陈九反倒是有些惊讶。 如今鬼神,都这么没架子吗。 陈九肩头的狐九看着眼前,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得疑惑道:“先生,在,在跟谁说话?” “夜巡游。”陈九笑着答道。 “那,那是什么?” 小狐狸疑惑着,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陈九摆了摆手,狐九也不再问了,趴在陈九的肩头打了个哈切,反倒是觉得有些困了。 “先生可是有事相告?”夜巡游问道。 陈九抬起手来,张开手心,魂魄现于掌心,开口说道:“此女乃是百年前困刘家村枯井之中,幸得本县城隍封闭七魄,保她至今,如今恶尸已被陈某除,此魂也理应送入阴司。” 夜巡游愣了一下,却好像不知此事,便说道:“先生,本官上任不过三十载,故而并不知晓此事,不如先生随我去见城隍大人。” “正有此意。”陈九微笑着点头,他也正想见见这位城隍大人。 “先生请。”说罢夜巡游伸手做引,迈步走在了前面。 陈九跟了上去,心中则是在想,这夜巡游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些。 夜巡游也不是见了什么人都这么客气的。 此人可以看见他们亦不惧他们,便说明此人乃是修行之人,而夜巡游也看不透这位先生。 而那肩头红狐更是了不得,口吐人言,至少也是个炼化横骨的妖物,这位先生必定身份不凡,最好还是让城隍老爷定夺为好。 也是因此,才这般客气。 “先生可是酒安坊人士?” “陈某久居重山之中,并非酒安坊之人。” “重山!” 这可把夜巡游吓了一跳,镇定下来说道:“先生可是仙人?” “仙人不敢当。”陈九摆手道。 夜巡游也没有再问下去,他不觉得此人是在撒谎,但久重山的仙人他为何从未听说过。 “那先生久居重山,可曾遇到过什么妖物?” “自然是有,但认识的却也不多。” 夜巡游闻言,有些佩服的说道:“……先生果真不凡。” 重山可是人鬼神都不愿踏足的地方,这位先生居然直接住在里面,甚至还认识一些妖物。 寒风吹过,陈九肩头的狐九眼皮轻拢下来,从他的肩头蹦到了怀里,它确实是困了。 “前方便是城隍庙了,本官先去通报一声,先生你且稍等片刻。” “好。” 第五十二章 城隍 入夜之后城隍庙大门紧闭,这是古往今来定下的规矩。 陈九站在城隍庙前,狐九已在他怀中沉沉地睡去。 一县城隍,想来也不是土地那般鬼神能比的,只是不知这位城隍如今到了什么地步,若有不对,他也好快些跑路。 没过一会,夜巡游从城隍庙的大门穿了出来,伸手指引道:“先生,城隍大人有请。” “有劳了。”陈九点头道。 “哪里哪里。” 夜巡游推脱一番,引着陈九进了城隍庙中。 白日里城隍庙中多有香客,而到了这晚间,却不能留人至此,故而这里除了巡游阴差之外,也没有活人存在。 夜巡游推开庙门,二人从半开的庙门走了过去。 在那香烛摊前,有一身着灰袍的老者伫立,气态雍容,满头银丝感觉整洁,正背对着陈九抬头望着眼前的城隍雕像。 而夜巡游则是上前行礼,在那老者身旁说道:“禀大人,陈先生来了。” 老者微微点头,夜巡游则是告退一声,接着便飘然而去。 如此看来,这位城隍大人死前已经很老了,而如今这幅模样,估计也是当初活在人世时的模样。 城隍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忽的愣了一下,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对。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却是陈九率先打破了沉默。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陈某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张了张口,却又收了回来,面带笑色开口说道:“还未谢过先生除去刘家村恶尸义举,又怎能让先生多礼。” “微末道行,也是恰逢其会,城隍不必如此。”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那恶尸困扰老夫多年,若非先生出手,恶尸不日冲破封印,又将是一场乱象。” 城隍也没说错什么,鬼神之道本就不同于其他,而恶尸又是介于人鬼之间的事物,故而也拿恶尸没有办法。 “老夫酒安坊城隍胡昌明,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九也只是笑了一下,转言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知城隍上任至今有多少年头了?” “已有三百二十余年,却也比不上先生这般厉害……”说到这里老者眯起了眼,眼神忽的锐利起来,说道:“竟能无视这香火庇护。” 抱着红狐的陈九闻言抬起眼眸。 庙宇之中的气氛顿时变的微妙起来。 从老城隍看到陈九的那一刻起,法眼之下已经看透了他的真身。 并非是什么先生,亦属非人之物,乃是妖物。 只是让老城隍有些不解的是,这鹿妖身上并无任何妖气,一身气质与一般先生并无不同,若非法眼望去,几乎是无法察觉他的真身。 陈九也早知他看出来了,说道:“城隍谬赞了。” 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反而是说道:“此地终归不是先生该来的。” “陈某自然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只是此人的魂魄还是得交于城隍才是。” 陈九面色平静摊出手来,小姑娘的魂魄立于掌心之中。 城隍轻挥衣袖,那道魂魄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城隍抬起头看,看着眼前这尊化成人形的妖物,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这般看来,倒是陈某让城隍为难了。”陈九并未因此迁怒于谁,但总归是有些不适,便拱手告辞道:“如今魂魄也已送到,既然如此,陈某也该走了。” 说罢,陈九便转过身去,抱着怀中的狐九就要迈出城隍庙的大门。 “先生且慢。” 老城隍将陈九喊住了。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这位城隍,问道:“城隍可还有事?” 老城隍拱手胸前,面色恭敬,俯身一礼,说道:“老夫代酒安坊百姓,谢过先生义举。” “此事是老夫欠了你一个人情,若是来日先生有事相求,可随时来城隍庙寻我。” 恶尸关乎整个酒安坊的百姓,出手除去的是陈九,无论他是妖还是人,都要谢过。 “不必。”陈九摇了摇头,却只是洒然一笑。 抬脚迈步,踏过了门栏。 是那般洒脱。 既然主人家不欢迎,那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 酒安坊的街上空无一人,陈九抱着小狐狸慢悠悠的走着,寒风吹过,却是吹来一股酒香之气,这也是酒安坊独有的味道。 只是可惜此行没有带酒出来。 不然迎着这腊月寒风小酌两杯也是尚可。 其实若要论起来,老城隍并未做错什么,本就掌管城隍一职,而酒安坊无声无息来了个妖怪,又怎么能放下心来。 当时在城隍庙中没有撕破脸皮,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陈九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它是妖,便要拒之门外? 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 “果然呐,世人的眼光多有偏向,鬼神也不例外。” 陈九摇头轻叹,他走出城隍庙时是那般洒脱,但却也不是说真就如此看的开。 总归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但好歹人家礼数也到了,走时还特意谢过,他也没有道理去找人家麻烦。 “呜……” 怀中的小狐狸口中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子蜷曲在陈九怀中,似是这山下寒风太过寒冷。 陈九将它抱在怀中,朝着重山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酒安坊前的老树之下,老城隍身着灰袍,静静的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他轻抚白胡,摇头轻叹。 无论如何,酒安坊都没法容下这位‘先生’,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他是只妖。 身为城隍,便为这酒安坊百姓着想。 这便是身为鬼神,一直以来的职责。 食其香火,庇护万民。 “奇哉,怪哉。”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 身为鹿妖,但却并无半点妖气,反而身具玄黄法力,更有一身正气,说他是妖怪又有些不对,说是人,但法眼之下明明又是只妖。 一时间就连他这位城隍都分不清到底是妖还是人。 不过好在,这恶尸之事总算是解决了,也好省下心来处理这一堆公事。 这次是他欠下了一个人情。 这世上有这样的妖怪。 第五十三章 再留一日 才踏出酒安坊没多久,路道竟是升起了大雾,抬头看去,天上明月星辰皆被大雾遮掩,唯余一片白茫。 陈九掐动手指,片刻后放下手来。 他微微一叹,看向了怀中熟睡的小狐狸,无奈说道:“看这样子,怕是不太好回去了。” 不然再留一日? “可行。” 说起来竹林小潭剩下的笔墨宣纸所剩无几,还需再买些才是,如今也到了腊月,年关逼近,正好再买些东西回去,总得有个样子才是。 “此刻到天明还得要上几个时辰。” 陈九走到了一棵树下,拾来几根枯枝,敕令之下,堆积而成的枯枝燃起了火光。 他是打算就在此地歇息,待明日一早再去酒安坊,省的麻烦。 大雾笼罩的夜里,儒衣先生怀中抱着红狐,在那微弱的火光的照耀下,沉沉的睡去。 ……… 黎明之际,乡间响起鸡鸣之声,已到了五更天了。 枯枝燃尽,炊烟从中升起。 躺在树下的儒衣先生缓缓睁开双眸,此刻雾气已经散去,想来那场雾也是恰巧之事。 陈九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边那冉冉升起的朝阳。 “呜。”狐九眼眸微颤,似乎被这升起朝阳所惊醒,它打了个哈切,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昨夜竟是在先生怀里睡着了。 不过,先生怀里可真暖和啊。 一点都不冷。 “醒了?”陈九出声道。 狐九揉了揉眼眸,说道:“先生早,早。” 不过,这是哪里? 昨夜没有回竹林小潭吗? “昨夜起了大雾,你又在我怀中睡去了,于是就在外面歇息了一夜。”陈九说道。 “狐九知,知错了。” 陈九听到这话却是扑哧一笑,说道:“又没怪你。” “是,是吗。”狐九挠头说道。 要不是自己,估计先生早就回竹林小潭了吧,也不用睡在外面,而且这外面好冷啊,昨夜的寒风它现在还记忆犹新。 “走吧,带你去见见白日里的酒安坊,不过若是见了人,你可不能开口说话。” “为,为什么。” “会吓着他们。” 狐九疑惑地看向先生,问道:“狐九,很,很可怕吗?” “在我这里不可怕,但在常人眼里,却很可怕。”陈九这般解释道。 狐九睁着眸子,追问之下,却不见先生不解释,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害怕自己。 不过不说话也好,说话也好费力啊。 话说回来,结巴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先生说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就这样狐九便又胡思乱想起来。 昨夜歇息的地方距离酒安坊也不算太远,片刻脚力便已到了酒安坊中。 坊间酒气飘香,此时已有炊烟升起,恰巧又遇上了赶集的日子,街上也更加热闹了几分。 陈九抱着红狐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好在狐九老实,只是躺在它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也未曾开口说话。 穿过石桥,来到了桥头之处的米粉铺子。 坐在铺子门口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走来的儒衣先生,接着便是一愣。 这不是上次那跟着妖怪的先生吗? 陈九在米粉铺子里坐了下来,对那小姑娘说到:“两碗米粉,少辣。” 小姑娘回过神来,点头道:“好。” 她走进了铺子里,走时仍不忘看一眼陈九。 狐九从陈九怀中跳了出来,蹲在桌上看向了外面,桥上人来人往,皆是衣着不同的人,有的背着背篓,有的则是带着家眷。 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狐九回过头看向先生,细声说到道:“先生,好,好热闹。”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人多的地方自然热闹。” 没过一会,小姑娘便将两碗米粉端至桌上。 “你,你的粉。” 狐九转过头来,看向了这小姑娘。 难不成,这人也有结巴? 其实也只是因为小姑娘有些胆怯罢了。 “多谢。”陈九抽出筷子,在桌上轻敲两下,接着便吃起面来。 “呜嘤?”小狐狸看向另一碗米粉,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它学着先生的模样从那筷篓里抽出两支来,抱在手里,伸进面碗里搅了搅,却是什么都没捞起来。 气急败坏的它也不用筷子了,直接下嘴吃了起来。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坐在一旁,侧目看着旁边桌前的先生,还有桌上的红狐,眼眸之中尽是好奇之色。 或是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陈九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小姑娘一开始有些胆怯,但随即却是鼓起了胆子,开口问道:“你,你是神仙吗?” “不是。”陈九搅动着碗中的面,点头答道。 “那你是人?” “也不是。” 小姑娘顿了一下,又问道:“妖,妖怪?” 这次陈九却是点头答应道:“是。” 小姑娘眉头一挑,却是摇了摇头,这般说道:“不对,我眼里看见的明明是一位先生。” 狐九吃面吃的满嘴是油,闻言抬起来看向了这个小姑娘。 “眼见不一定为真。”陈九摇头说道。 “说得不错。” 却在此时,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九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灰袍发丝如雪的老者走了过来,老者周身萦绕着香火之气,带着一股檀木松香。 小姑娘见了这老者顿时瞪大了眼眸,像是见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 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陈九的身上,躲在了他的身后。 陈九轻抚小姑娘的后背,说道:“不用害怕,这位是城隍大人。” “咦?”老城隍看向了小姑娘,略带惊讶道:“竟是天生慧眼。” 陈九倒是没想到,这位城隍竟能以鬼神之躯化身成人,出现在凡人的视线中,倒是自己小看这位任职了三百多年的城隍。 小姑娘仍旧有些害怕,但却说道:“我以前过他。” “老夫时常现身坊间,想来是在哪里见过。”老城隍说道,他只是没明白,为什么这小姑娘要往妖怪身边跑。 陈九安抚着小姑娘,说道:“城隍大人是神仙,不用害怕。” “不敢当,不敢当。”老城隍抬手说道。 第五十四章 狗屁道理 神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凡世容易接纳一些,这也是为何陈九说是神仙而非鬼神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不吓着小姑娘。 “再上一碗面来。”陈九见小姑娘仍旧害怕,便唤她道:“去吧。” 小姑娘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接着便跑进了铺子里。 老城隍坐了下来,目光随着那小姑娘挪动,倒是没想到酒安坊会有一个这样轻灵的小姑娘。 回过神来,他看向了面前的陈九,面色和气的说道:“先生既已离去,为何又要折返而归?” 陈九答道:“昨夜大雾,山中又缺些笔墨,便想着再留一日,老城隍就这么害怕陈某?也不过才至此地片刻,老城隍便寻来了。” “又怎能不怕。”老城隍苦笑摇头。 一介大妖忽入人世,酒安坊也不过是边陲小城,若是大妖作乱,怕是没人能平定祸端,若是陈九,那么连他这位城隍也奈何不了。 陈九不出声了,只是低下头吃了口粉。 这老城隍说话也真是耿直。 他抬起头来,看向这位老城隍,却是微笑说道:“昨夜城隍可是欠了陈某一个人情?” “正是。” 陈九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开口说道:“陈某出山未带银两,不如老城隍予我些许,便算还了人情,如何?” 老城隍哑然失笑,说道:“先生可是算到老夫会来?” “老城隍说笑了,陈某为妖,又怎会卜算之道。”陈九装作不懂的模样。 老城隍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直至现在,他都没能想明白这鹿妖是何来历,那小姑娘天生慧眼却也看不透陈九真身,在加上那一身玄黄法力加持,这鹿妖反而像是个仙人,而不是个妖。 “不过几两碎银,又怎抵得人情,先生收下便是。” 说罢,老城隍从腰间取下钱袋,摸出几两银钱,放在了陈九面前。 陈九也不推脱,干脆的收下了,道了声多谢。 既然这老城隍还称他一声先生,那便说明老城隍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差。 老城隍揣摩片刻,却也想不通为何陈九身上会有法力存在,开口问道:“先生修行至今有多少年了?” “两年吧。”陈九答道。 老城隍却是摇头,他反正是不信的。 陈九也不解释,信不信由他,反正自己是实话实说。 “老夫任职城隍三百余年,妖物鬼物也见了不少,但却也从未见过像先生这样,不像妖,不像人,说是仙亦有些不对,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陈某就当老城隍是夸我了。” 老城隍抚胡一笑,却是忽的想起一词,便说道:“嗯…妖仙一词许是适合先生。” 陈九顿了一下,摇头答道:“当不起。” “虽不知先生是从何处修来的法力,但妖仙一词想来也有几分道理。” 陈九抱着面碗喝了一口面汤,开口说道:“狗屁道理。” 老城隍闻言一阵语塞,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成这位先生竟是这般性情。 这时,小姑娘端着米粉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她有些警惕的将那碗面放在了老城隍面前,说道:“你,你的面。” 老城隍接过面碗,开口问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挪动步子躲在了陈九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杨,雪。” 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本是酒安坊乡下人士,出生时正值大雪纷飞,便取了‘雪’字为名,而后家中有了些银钱,娘亲便在这桥头买下间铺子,做起来米粉生意。 “你爹娘呢?” “娘亲在煮粉。” “爹爹呢?” 问到这儿,杨雪却是摇头说道:“不知。” “不知?”老城隍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杨雪抬起头看了一眼先生。 也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身旁这位先生像是依靠一般。 陈九微笑道:“没事,说就是了。” 小姑娘闻言才答道:“爹爹名叫杨志学。” 老城隍闻言回忆了起来,记录在户的杨姓之人不算少见,但叫做杨志学的人却也只有一个,想来便是这小姑娘的爹爹了。 “原来如此。”老城隍。 杨志学之名听着像是个书生,但如今却是边关沙场上的一位老兵,此人的履历都有记录在案。 多年前边关战乱,此人招兵入伍,远赴沙场,平定边关,而后便留在了军伍之中,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而这些年来大乾国力愈渐雄厚,边陲小国亦不敢挑起战事,边关也安宁了许多年了。 也难怪杨雪不知道爹爹在哪,这样算来,她三四岁之后就没再见过爹爹了。 “也快回来了。”陈九忽的说道。 老城隍抬眼道:“先生算到了?不过想来也是,如今边关安定,也该回来了。” 杨雪有些没太听懂,问道:“什么回来了?” 狐九将脑袋从面碗里抬起来,满嘴都是油渍,对于他们在说什么它都不感兴趣,一心只知道吃面。 面也挺好吃的,但也比不上烤鱼和果子。 “呜嘤。”狐九看向了自家先生。 陈九将它抱了过来,用衣袍给它擦了擦嘴上沾着的油渍,一边对那小姑娘说道:“你只要知道是好事就是了。” 杨雪似懂非懂,但也把先生的话放在了心上。 老城隍见这一幕却是苦笑不得,身为城隍却还不如一只鹿妖讨人喜欢,这算什么道理,想到这,它便低下头吃了一口米粉。 味道还算不错。 “呜嘤。”小狐狸看向先生的衣袍,却是因为它被弄脏了大片,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陈九见它这般模样笑了一下,手掌在那污渍上覆过,转眼间被弄脏的地方便消失不见。 “呜!”狐九瞪大了眼眸,低着头看着先生整洁的衣服。 先生好厉害! 杨雪目光聚集在那红狐身上,像是有些喜欢的模样。 小狐狸转过头来,与眼前这个小姑娘四目相对。 杨雪躲在先生身后,往后缩了缩身子。 陈九敲了敲狐九的脑袋,轻声说道:“别吓唬人。” “先生,冤冤枉。”狐九捂着头出声道。 杨雪见那红狐说话顿时瞪大了眼眸,更不敢看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 回复一下,谢谢,让我看看有多少人。 还有,求个票吧,呜呜呜。 哭唧唧。 第五十五章 闲谈 狐九捂住了嘴,一不小心开口说话了,它看向先生,一副委屈的模样。 要不是先生打它,也不至于忘了这事。 陈九看了一眼小狐狸,狐九识趣的闭上了嘴,知道自己犯了错事,也不敢闹了。 “没事,它打不过你。”陈九这般对小姑娘说道。 或许是待在先生身边,小姑娘也没有这么害怕了。 “可它,是妖啊。”杨雪眨眼说道。 陈九却是笑道:“我也是妖,怎么就不怕我?” “先生不是。”杨雪摇头说道,她眼里看到的就是一位先生,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城隍却是看着这一幕,想不通为何陈九会如此关照这个小姑娘,这样一来自己往后也得留意一些才是。 而且这双慧眼,也需好生引导才是,许多时候,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并不是件好事。 “有时候你亲眼所见也并非为真,就比如你眼前的陈先生,他确实是妖,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老城隍也不知陈九是用的何种方法,他都能看出其本体,而那小姑娘一双慧眼却看不出,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天生慧眼,也须善用才是。”老城隍又说道。 杨雪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也说过这句话。” “那就说明此话不假。”老城隍笑道。 杨雪微微点头,但仍旧不愿接近这位白胡子老爷爷,比起鬼神她似乎更愿意相信身旁的这位先生。 其实,小狐狸也没有这么可怕,只是忽然开口给她吓到了而已。 反倒是先生。 她眼中看到的明明是位大先生,可为什么先生总是说他是妖怪。 不管先生如何说,她还是不信先生是妖。 老城隍喝了一口面汤,随口问道:“话说回来,先生此前来过酒安坊?” “之前来过一次,买了些笔墨。” 老城隍笑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下辖日巡游左官来报,说是城中来了位儒衣先生,身旁跟着一只化形猴妖,想来便是先生了。” 也是因为化形妖物难以对付,又已进了城中,老城隍也只是让各司巡游盯着些,也好在那猴妖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就默许了。 “为何是我?就不能是其他人吗。”陈九笑问道。 老城隍摇头说道:“酒安坊临近重山又是边陲小城,妖物亦是少见,化形大妖更不用说,只存在于重山深处,先生昨夜与夜巡游攀谈时曾说起来自重山,也只能是先生了。” “先生这幻化之法也是玄妙,就连各司巡游都未能看破,连这小姑娘的慧眼都给瞒过了。”老城隍这般说道。 “只是微末手段,上不得台面。”陈九平静道。 “陈先生谦虚了,老夫三百年间也曾见过两个修行中人,却也没先生这般道行。” 老城隍微微摇头,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微末手段。 “老城隍可曾遇见过仙人?”陈九倒是好奇凡间的仙人,好像自己见过的也只有乾云。 “未曾见过,当初那两人也不过是两位小修士。” 老城隍摇头否认,仙人难觅,在这边陲小镇连妖都不怎么见得到,更别说是仙人了。 小姑娘站在陈九的身后,眨眼问道:“真的有仙人吗?” “有的。”陈九答道。 杨雪得到了确切的回答,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又问道:“先生是吗?” “不是。”陈九笑了笑,摇头道:“先生我称不得仙人的。” “为什么?”杨雪不解道。 “因为我是妖,不是人。” “那……”杨雪抬眼想了一下,说道:“先生是仙妖?也不对,先生也不是妖怪啊,那为什么不能说是仙人。” 小姑娘想不通。 陈九哑然失笑,这下看来是解释不清了,这小姑娘也是执着,非要当他是人。 老城隍闻言呵呵一笑,抚着胡子,插嘴道:“可称妖仙。” 杨雪摇头,也觉得这称呼不对。 总而言之,思来想去她都没能想出个结果来。 陈九笑了一下,摆手说道:“行了,别再说我了,陈某也不过重山中的一介小妖罢了,仙人、妖仙,与我不沾边的。” 老城隍闻言问道:“陈先生为何笃定这世上就有仙人?莫非是见过?” 陈九抬起头,回想了一下道:“应该…见过一位吧。” 他也不确定乾云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仙人,毕竟曾经乾云露出的手段也就那么些许。 老城隍道:“与常人相比可有何不同?” 陈九沉思了一下,具体的它也说不出来,在他印象里乾云就知道熬药采药,好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情了。 最后也只是摇头一叹,说道:“是有不同,但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并无多大区别。” 老城隍闻言点头,忽地说道:“老夫哪倒是有些记述了仙人事迹的古书,先生若是感兴趣可以借去看看。” “嗯……”陈九闻言看向了老城隍,不知这老城隍为何又这般殷勤起来,便问道:“老城隍莫不是忘了陈某是妖了,这会又这般客气,昨夜可不是这样。” 老城隍抚胡一笑,说道:“先生并非寻常妖物,自然不能当寻常妖物对待。” “这样吗。”陈九摸了摸下巴,却是忽的看向了桌上空着的面碗。 只见他抬头看向老城隍,说道:“既然如此,米粉也吃完了,该结账了。” 老城隍愣了一下,看向陈九,有些傻眼道:“陈先生看老夫作甚,莫不是还要老夫付钱?” “老城隍这是哪里话,陈某可是客啊。” “先生怎么像个无赖呢。” 老城隍摇头苦笑,但也爽快的付了米粉钱。 陈九也不在乎,反正他这儿是一个字都不会给的。 杨雪收了老城隍的银两,转头看向了抱着红狐的先生问道:“先生要走?” 小姑娘的眼中带着不舍,望着身前的儒衣先生。 “该走了。”陈九点头答应道。 杨雪似乎着急,手中攥着银两越攥越紧,张了张口又问道:“那,先生什么时候再来?” 陈九伸出手来,在这个稚嫩可爱的小姑娘的鼻尖刮了刮。 他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很是可爱。 有一双干净的眸子,眉眼间透着灵动与胆怯。 他笑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但肯定会再来的。” 杨雪水汪汪的眼眸中透着亮光,她看着先生的眼眸。 先生的眸子,也好干净啊。 “走吧。”陈九抱着红狐起身拍了拍衣衫。 “不如就由老夫带陈先生逛逛这酒安坊?” “正有此意。” 老城隍伸手指引道,两‘人’一狐朝着铺子外面的桥上走去。 杨雪站在米粉铺子门口,望着先生逐渐走上了眼前的石桥。 小姑娘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位大先生,也喜欢先生身边会说话的小狐狸。 如果要问为何喜欢,可能是因为待在先生身边才能让她安心吧。 好像,自己忘了问先生叫什么名字了啊。 不过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唤先生叫陈先生,想来先生是姓陈吧。 刚刚好像连道别的话也忘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懊恼起来。 她靠在墙边望着桥上逐渐远去的儒衣先生,眼中满是期盼。 先生说,他下次会来,那就一定会来的吧。 “一定来啊……” 第五十六章 最解人心 河水自西向东从桥下流淌而过,丝丝水雾从河面上升起,桥上是人来人往,而在小姑娘眼中,却一个都不认识。 米粉铺子里走出一位身穿素衣的妇人,她看向门口伫立而望的小姑娘,问道:“姑娘,在看什么呢?” 杨雪回过头来,唤道:“娘亲……” 杨氏面色慈和,伸出手来抚摸小姑娘的头,又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杨雪眨了眨眼,说道:“先生来了。” “哪位先生?” “就是先生。” 杨雪的娘亲心中不解,自家姑娘这些日来也不到处逛了,反而是整日在铺子里待着,而这个莫名出现‘先生’,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何她一点都不知道。 再说如今,自家姑娘也不是小姑娘了,总是得问问才是。 她拉着自家姑娘坐下,问道:“与娘亲说说这位先生吧。” 杨雪点了点头,接着便与娘亲说了起来。 妖怪的事情她却也没说,小狐狸的事情她也没有说。 只是说了先生来吃了两碗面。 “只是吃了两碗米粉?”娘亲是不信的。 杨氏看向自家姑娘,心想着自家姑娘是不是长大了? 她点了点自家姑娘的额头,慎怪的说道:“姑娘怎么连我都开始瞒着了?” “娘……”杨雪摸了摸额头,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娘亲大底是不会信她的话吧。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真要瞒着娘?”杨氏又问道。 杨氏不知道自家姑娘心里藏着些什么,好像一直如此。 姑娘打小就不爱说话,总是会看东西看的出神,又好像是在想些什么,每次都想得出神。 可在她这位娘亲眼中,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姑娘打小就不见了爹爹,她也不敢与姑娘说起爹爹的事情,可现在想来,也不全是如此。 倒是没想,姑娘现在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杨雪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忽地问道:“娘亲相信雪儿吗?” “说的什么话,姑娘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会不信。” 杨雪扣着衣角,却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杨氏也只有看着自家姑娘,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不管自家姑娘最后是如何决定的,她这位娘亲都不会责怪姑娘。 “娘亲不许哄我。”杨雪看着娘亲的眼睛说道。 杨氏看着姑娘严肃的模样,笑道:“当然不会。” 杨雪闻言张了张嘴,说道:“雪儿能看到娘亲看不见的东西,从小就能。” 杨氏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娘有些不明白。” 杨雪的目光转移到了桥上,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释,索性便说起了先生的事情。 “上次先生来时,身旁跟着一只妖怪……” “先生让我善用这双慧眼,可雪儿并不喜欢这双眼睛,从来不喜欢……” 杨雪的娘亲听着自己姑娘说的这些东西,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妖怪、鬼神、仙人… 这些东西本就只是存在于坊间传说之中,可如今自己姑娘却说她见过,更是从小就能看见。 杨氏没有怀疑自家姑娘说的话,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顿时之间,她忽然明白了姑娘这些年为何这般沉默。 姑娘生来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姑娘不愿意说也不敢说,这般东西说出口来,又有谁会信?说不定还会被还外人当做得了癔症。 或许这也是为何姑娘这般懂事的原因。 她将身前的姑娘揽入怀中,眼角有泪水落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苦了姑娘了,是娘的错,是娘的错……” 是她这位娘亲做的不够好,自家姑娘一直以来都是默默忍受着一切,还要装作看不见的模样,但她却从不知道这一切,也没在姑娘最需要她的时候守在她身边。 小姑娘摇了摇头,在娘亲的怀中说道:“不怪娘亲的。” 杨雪的娘亲摇了摇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落在了姑娘的额头上。 杨雪抬起头,伸出手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娘亲不哭……” 姑娘见娘亲眼眶微红,忽然间心头也生出些许酸楚。 她望着姑娘,伸出手来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抽泣声说道:“好,娘不哭,娘不哭了。”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揉着自家姑娘的头发,又问道:“那位陈先生还说了什么?” “先生刚刚来吃面,带了只小狐狸,后面还来了位白胡子的爷爷,先生说是城隍老爷,是位神仙,可雪儿不喜欢他……” “真是城隍老爷?”杨氏愣了一下,拉着自家姑娘的手,柔声说道:“跟娘好好说说。” 杨雪点头,接着便将刚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关于问起爹爹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杨氏愣了半晌,心中欣喜。 想来那位先生说得不假,真的是城隍老爷。 记得多年之前,酒安坊就曾有人传言说见过城隍老爷,直至今日都有人深信不疑。 难不成,姑娘认识的先生是位仙人? 可这些对杨氏而言并不重要,她只希望自家姑娘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已经足够了。 还有,那位先生说,姑娘的爹爹也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啊……”杨氏眼角泛起了泪花。 杨雪见状伸出袖子在娘亲的眼角擦了擦,说道:“娘亲怎么又哭了。” “娘亲高兴。”杨氏抱着自家姑娘说道。 她等了十年了,终于要回来了。 小姑娘不懂,但她也不希望娘亲哭。 ……… 临近年关,坊间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街上响起商贩的叫卖之声,胭脂水粉、糖人、对子,不管是吃的玩的还是用的,都是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或是停留伫立片刻,再与小贩攀谈几句,付上银两,再将买来的东西带回家中。 每年,这个时候都最为热闹。 老城隍双手负背,走在最前。 桂花香气伴随着酒香扑鼻而来,陈九闻到这阵酒香有些意动,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 老城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酒肆中正有人在开坛,便说道:“酒安坊以酒闻名又以桂花酒为最,每年开春时采桂花酿下,再至年关开坛,此时正是开坛的时候。” “尝过一嘴。”陈九微笑道:“酒有人间烟火气,最解人心。” 老城隍闻言顿时便笑了起来,直呼先生说的在理。 第五十七章 悔不当初 酒安坊中茶肆最为少见,大多都是酒肆,在这儿的酒大多都比茶、米更便宜。 每年临近腊月之时,酒安坊各个酒肆便会挑个日子在门口摆上一大坛桂花酒。 开坛酒香四溢,桂花飘香,供四方饮,酒香是为的是喜迎新年,桂花香则是盼着开春。 这也是每年腊月不可少的一部分。 “先生可要去喝两杯?”老城隍见状说道:“不要钱。” “不要钱?” “嗯,往年酒肆开酒,是为了给买不起桂花酒的人家添一份喜庆的,如今坊间富裕,各家各户也都会酿桂花酒了,也就没有多少人来取酒了,开酒也多是给外乡人尝鲜的。” 陈九闻言觉得有趣,又问到:“取多少都可以?” 老城隍抚胡一笑,说道:“自然不是,酒安坊虽民风淳朴,虽说不要钱,但也没有取多少都行的道理,每人只限一壶。” “有趣。”陈九微微点头,也来了兴趣。 “不如咱们也去讨口酒喝?” “可。” 陈九抱着狐九,跟在老城隍身旁朝着那酒肆前去。 毕竟也不要钱,不要白不要。 酒肆中的人不少,多是为了买酒而来,临近年关,总是要置备一些,故而也忙得可不开交。 酒肆里还有说书的先生,是为了给喝酒的人解闷谈趣的,台上先生每说到精彩之处,喝酒的人总会齐声道好,或是奉上打赏,讨的也只是一个高兴。 酒肆前摆着一大坛桂花酒,旁边还摆着一些空的竹筒,酒肆中跑堂的伙计坐在一旁,守着酒坛子,一人至多一壶,多了可不行。 伙计见前方来人,一位是穿着锦衣的老者,另一位则是身着儒衣的先生,就是有些奇怪,这先生怀中怎么抱着一只狐狸。 “两位可是取酒?”伙计问道。 眼前这二人看着也不像没银子的样子,估计也就是图个新鲜吧,而且这酒本来就是拿来送的。 故而也没有什么瞧不起的意思。 “我二人确实是为这桂花酒而来,但也不要一壶,两杯足矣。”陈九这般说道。 伙计闻言笑道:“先生谈吐不凡,不图小利,想来也只是为了尝个新鲜,且待小的取两个酒杯来。” “那便多谢了。”陈九笑道。 “先生客气了。” 对于这样的先生伙计自然是愿意麻烦的,也没有什么说道,转头就去酒肆里取来了两个酒杯。 伙计取了两个酒杯过来,从坛中舀了一壶酒出来,再分于杯中。 就在伙计倒酒的时候,陈九出声问道:“听说酒安坊的桂花酒远近闻名,桂花随处都有,酒亦是由桂花所酿,为何酒安坊的就要特别一些,其中又是因何缘故?” 伙计还未回答,就听一旁的老城隍出言解释道:“陈先生这就不知道了吧,虽说这桂花随处都有,但桂花亦有不同。” “其他县的桂花虽说香气四溢,可却不够醇厚,而酒安坊的桂花多是山上采下,即刻酿下封坛,酿酒最为适宜,乃是独有。” “这位老爷说得在理。”伙计笑道。 陈九闻言道:“原来如此,竟还有这么多说道。” 伙计将那倒好的两杯酒递给了眼前二人,说道:“酒来了。” 虽说已经喝过不少桂花酒,但陈九仍旧觉得这酒细腻香甜,那份醇厚的桂花香亦是清爽。 陈九抿了一小口,半杯桂花酒下肚,似是春来桂花开,花香萦绕于唇齿之间,虽不如烈酒来的猛烈,但亦有他别样的风味,也难怪能远近闻名。 “呜嘤!”狐九眼睛落在那酒杯中,似乎是想尝尝这酒什么味道。 “你喝不了。”陈九对它说道。 伙计见了觉得新鲜,好奇问道:“先生与它说话,它能听的懂吗?” “它听的懂。”陈九笑道。 伙计笑了起来,想来这位先生也是个妙人,若是不然也不会带着一只小狐狸出门来。 狐九闻言看了一眼那伙计,想起先生不让它说话,也就作罢了。 老城隍将那杯中桂花酒喝下,他咂嘴细品之下,却是有些疑惑道:“咦?为何不如往年的甘冽?” 伙计闻言竖起了拇指,说道:“老爷您是行家,竟是一口就尝出来了,不瞒您说,这酒确实不如往年的。” “为何?”老城隍问道。 “老爷有所不知,倒也不是我们偷工减料,只是今年来了一场大雪,这酒才差了些火候,可如今已到了腊月,总是得拿出些来卖才是,若是要最好的桂花酒,估摸着得等到年初去了。” 说到这儿,伙计也不由得无奈摇头。 酿酒本来就得考虑许多事情,今年这场大雪又是突如其来,这酒差了几分火候,也怪不得他们。 ‘竟然还不是最好的?’ 陈九上前半步,问道:“如今桂花酒是何价钱?” “回先生的话,往年稍贵一些,一两酒得五钱,一坛子也得五串钱,今年的酒差了些火候,自然是要卖的便宜些,一两也不过四钱,先生也可此时买下,留到年初开坛,那时味道正好。”伙计这般说道。 老城隍闻言转头问道:“怎么,先生也想要买些酒回去?” “有这想法,这酒也不算太贵,陈某以为得几两银子,没想到竟是这般便宜。” “那是自然。”老城隍笑了一声,说道:“酒安坊的酒可比粮食都要便宜,虽说桂花酒稍贵几钱,但也贵不到哪里去。” “那就拿两坛吧。”陈九点头道。 “先生得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给您拿酒来。” 伙计带着满脸笑意,转身走进酒肆里拿酒去了。 老城隍却也知道今日出来带了多少银两,便问道:“先生买了酒,可就没剩多少银钱了,难不成不买笔墨了?” “这不是有城隍大人在吗?”陈九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城隍。 老城隍闻言瞪大了眼眸,说道:“老夫来时就被先生要去不少银两,而后米粉钱也是老夫给的,如今先生竟还想着老夫的兜里的铜子!” “不然陈某还能找谁?” 老城隍却也没想到陈九脸皮如此之后,于是便说道:“老夫兜里是一个子都没有了,先生可别再找老夫要。” “诶,城隍大人兜里不是还有二两银子吗。” “好啊,竟是在这等着老夫,还说你不会卜算!” 陈九闻言大笑起来,反正老城隍今日是跑不了了。 老城隍只是苦笑一声,倒没想到今日竟是破财之相。 悔不当初啊。 第五十八章 亦师亦友 老城隍这般说,但也不过是玩笑话,最后还是给了银子。 他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妖怪,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不好相处,也并没什么反感的地方。 陈先生也不爱兜圈子,是个直爽人,有什么说什么,也对老城隍的胃口,不过碎银几两,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但心头有道坎却是始终过不去的。 陈九提着酒离开了酒肆,人少之时便收进了袖中,老城隍见了直夸先生好本事,袖中可藏万物。 这法子像是袖里乾坤,但却也只能收些小东西,活的东西也收不得,不如传说中的那般袖中成一界,也是闲暇时候琢磨出来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而后陈九又买了些笔墨一同收了起来,银子最后自然是老城隍付的。 陈九寻思着总花人银子也不对,于是便带着老城隍来了这处茶楼。 老城隍看着眼前的茶水,瞪着眼眸说道:“先生不会就请老夫喝杯茶水吧?” “茶不好吗?”陈九只是说道。 老城隍也只能无奈摇头,他也早该想到先生这般‘大方’。 狐九蹲在了桌上,抬起头看向了茶楼外,街上是人来人往,小狐狸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看的有些愣神。 酒安坊的酒不差,茶亦是如此,同样清香淡雅,在这般寒冬腊月喝上杯热茶也不觉得天有多冷了。 老城隍手中捻着茶杯,视线却是飘向了茶楼外。 商贩们的吆喝声不曾停歇,街上有小孩打闹嬉戏,正午的艳阳落在街边的石阶上,打闹的孩童们脸上洋溢着笑意,是那般的祥和安宁。 “酒安坊比起从前,多了不少烟火气。” 老城隍抿了口茶水,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由衷地感到欣慰。 “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陈九说道。 “先生此话在理。”老城隍点头说道。 边陲小城虽不繁华,没有那烟柳之地,亦没有鼎沸人声,但这里的人过得安宁祥和。 “多年前这儿是什么样的?”陈九问道。 老城隍摇头说道:“街上见不到孩童,路边也没那么多歇息的行人,求一口温饱都难。” “那时候是苦了些。” “那时候的人们活得艰难,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吃饱饭,哪还有别的想法,也得益于大乾越来越昌盛,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场景。” 老城隍放下茶杯,又说道:“先生久居重山,想来也未曾在大乾境内走动过吧,百年前战乱的时候,整个大乾境内民不聊生,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人命甚至不如半碗米贵。” 话虽如此,但老城隍见了如今祥和的酒安坊,仍旧忍不住感叹一声:“这百年来,老夫也是看着这儿一点点好起来的。” 看着看着,老城隍有些出神。 “酒安坊能变的这么好,老城隍不也出了一份力吗。” “这又算得了什么。”老城隍却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酒安坊能好起来全都是因为这儿一代一代的努力,他这位老城隍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一点点好起来,他也很是欣慰。 “不说这些了,老夫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先生莫要见怪才是。” 老城隍袖子一摆,他也不过是唠叨两句,摆摆手之间,也就忘了,要是记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碍的。” 陈九抿了口茶水,老城隍也算是看遍了人间疾苦,身为城隍庇护千家万户,什么事都看过一些,若是真那般多愁善感,他也做不了这么久的城隍。 但也要记得初心才是,老城隍也一直没忘。 “老城隍之前说如今还存有一些古籍?”陈九出声问道。 “都是此前留下的东西。”老城隍说道:“老夫还以为先生不感兴趣。” “那倒不是,若是有的话,陈某也想借阅一番。” “自然是没问题。” 老城隍也不吝啬,在他看来,那些古书也只不过是记载了一些事迹,城隍庙宇屹立如此之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留下一些,其中有多少是真,所说是假,也没人说的准。 “那便多谢了。”陈九拱手说道。 “先生客气了。”老城隍这般说道:“先生虽为妖物,但却又没有妖物的戾气,顺应天道而行,倒是老夫此前多有得罪。” “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陈某也不在意。” “先生高义。” 老城隍以茶作酒,敬了陈九一杯。 陈九端起茶来,同饮此杯。 从认识之初,二者之间本就存在隔阂,鬼神与妖本就是这世间特殊的存在,恩怨化解,也不过是在茶水之间。 二者相视一笑,亦师亦友。 只道此茶不差。 ……… 再往后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无非就是闲聊两句,说说这些年来的经历,又或是从哪听说过什么仙人事迹。 老城隍口中所说之事多是来自民间,更是亲眼所见,见识多了,闲聊也总能说个不停。 而后老城隍将那些古书给了陈九,一并带回了重山之中。 却也没说什么时候还,想来不还也没多大关系。 如此一来,一位鬼神,一位妖物,也算是这么认识了。 陈九拿了古籍之后也没有再在酒安坊多留,此行得了两坛子桂花酒,顺带着结实了这位老城隍,也算是不虚此行。 小狐狸趴在陈九的肩头,出声问道:“先生,什么,时时候回去?” “这就走。” 对小狐狸来说,酒安坊似乎也就来时觉得新鲜,如今看了半日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了,来来往往都是人,不如重山里待着舒服。 它还是喜欢山里的大猫,山里的果子,还有小潭里的鱼。 老城隍起身,拱手说道:“先生若是再来,莫要忘了老夫,喝茶闲聊,皆可。” “一定。”陈九点头示意,告辞道:“老城隍再会。” 他的肩头趴着红狐。 一‘人’一狐,走上了归去了官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路道之上。 老城隍望着陈九离去的方向,面容挂着些许笑意,忽然间,他觉得世间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意思。 “陈先生也算是个妙人,有趣,当真有趣。” —————————— 今天的更新有点晚了。 先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可能今天只有一章了。 昨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在床上躺了一夜都没睡着,清早起来就去上课了,十一二点回来之后躺下睡到了五点钟,起床又要开会,开完会六点多,七点半还有会,开到现在。 我也是趁着空余时间码出这一章来的,实在抱歉。 今日就只有这一章了。 抱歉抱歉。 还有就是…… 不然,求个票? 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谢谢姐姐,姐姐真漂亮~ 第五十九章 归山 在那重山脚下,俨然的屋舍排列河流两旁。 刘家村的村民的人围坐在一起,说说家常,又或是谈一谈最近发生的事情,显得极为热闹。 林如海坐在村头的树下,望着村中热闹的场景,愣了许久。 刘槐安站在林先生身旁,面色无神,问道:“林先生,我们要走吗。” “再看一会。” 林如海这般说道,他不算老,但眼中却是那般浑浊。 他本就是个没有家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却又要走了,回想下来,好像自己这半辈子都是走走停停的,这次也没有例外。 从重山归来之后,他将前人的恩怨告知村中的老辈。 他以为刘家村会乱起来,但实际上,村中的长辈其实看的很明白,最后这般告诉他。 “林先生,这辈子我们几个老家伙什么没见过,也猜到了咱们活不了多久,如今也只是想图个安乐,只是苦了村中小辈,无论如何,刘家村都谢过林先生大恩。” 林如海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声。 村中便设起了篝火,一切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死气沉沉的刘家村又热闹了一次。 这便是村中老辈想要的结局。 林如海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如今却也没什么转机了,或许只是命不好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总是如此。 夜晚的寒风吹过,林如海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说道:“走吧。” 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少年紧握着先生的手掌。 他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眼中似有些许不舍。 少年不语,先生亦是不语。 此地旧事,也不想再提。 那两道身影一高一低,逐渐消失在小道之中。 有微微寒风吹过,村口的树上显露出一道身影,先生的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坐在了树杈之上。 手中酒坛扬起,酒水顺着先生的嘴角滑落,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泊而出。 陈九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热闹的刘家村,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怜悯。 他能救这些人,但却不愿意去救。 “就当是偿了当年围杀陈某的果吧。”陈九这般说道,又往口中送了口桂花酒。 酒有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 可他也不是人,喝酒也只是想喝了而已。 “呜嘤?”狐九见先生有些疲惫,伸出爪子在先生的肩膀上揉了揉。 陈九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头。 似有一道清风飘来,树上的身影消失不见。 明月悬挂,星如杯盏,在这寒冬腊月却也很少能见到这样好的天色了。 儒衣先生肩头站着红狐,走上了归山的路。 …………… 竹屋门前贴上了对子,火红的颜色显得喜庆,要过年了,总得有些气氛才是,虽说竹林小潭不算热闹,但这也是陈九的家。 陈九坐在竹屋外的竹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这书便是上次从老城隍那带回来的。 书页上提了字《芍药居士见闻》,但却是后人提上去的,书中所写的是一位仙人事迹,游历之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了下来。 书中关于修行的记述不算多,反倒是多数在写花,想来这位芍药居士唯爱百花,不然也不会如此。 人生百态,璀璨如花,百花皆有其美。 芍药居士身化芍药,以花证道,证道化仙,这本书大抵就是这么个故事。 故事不假,但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有点意思。”陈九眼角微动,合上了书。 老城隍留下的书中有真有假,其中真事较多。 陈九也从书中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就比如这芍药居士。 竟是化身为花,证道成仙,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修士能有的,而且弄不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小谭岸边。 岸边,小狐狸正紧紧盯着水潭之中。 回到小谭之后,狐九总是缠着他说是想要吃鱼,可陈九却也有事要忙,可没这闲工夫钓鱼。 没有鱼,狐九就自己钓去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小狐狸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反而是睡了三天。 但它依旧相信自己早晚能钓到鱼。 “呜嘤?”狐九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鱼线连着水面,微微颤抖荡起了些许波纹。 抬眼看去,在那清澈见底的小潭之下,正有一只小黑鱼在啃食着竹钩上的地龙。 鱼儿要咬饵了。 狐九有些激动,猛地就将怀中抱着的竹竿提起。 却是有些用力过猛,惊吓到了就要咬饵的黑鱼,竟是被动静给吓跑了,一下窜出去了好远,再也不见了踪迹。 跑了!! “呜……” 狐九砸了砸嘴,有些郁闷。 就要到嘴的烤鱼,跑了。 它看向怀中抱着的鱼竿,有些气愤的将鱼竿扔在了一旁。 揣着爪子生起了闷气。 陈九见到这一幕觉得有趣,也只是笑了一声,接着便拿出下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教些东西给小狐狸了。 懵懵懂懂的天真是好,但它也终归要长大的,毕竟早晚他也有不在小狐狸身边的一天。 “狐九。” 听到先生叫它,狐九过回头来,晃着尾巴走了过去。 它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了竹桌上,问道:“先,先生有事?” 陈九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额头。 “呜。”狐九抱着头,眨眼问道:“先生,不不讲,道理,为为什么又敲狐九。” “因为我不讲道理。”陈九笑道。 狐九闻言白了先生一眼,知道先生无聊了拿它解闷来了。 狐九想起了这三日来钓鱼的事情,趴在了桌上,有些郁闷地说道:“先生,钓鱼好,好难啊。” “心急毛躁可是钓不到鱼的。” “那,要怎么钓?” “看你如何想。”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钓鱼不唯鱼,须避开心中杂念而融入自然,垂纶于山水之间,急功近利也不行,心静下来,鱼儿自然就上钩了。” 狐九沉思着,有些不懂先生的话。 好像从先生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很有道理,但它就是不太听得懂。 第六十章 《百花图录》 老城隍那拿来的书里记述的大多都是神鬼志异,却也只能当故事看看,也算是开拓眼界。 粗略地翻了一翻,陈九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那本《芍药居士见闻》。 其他的古书多是记述的志怪故事,而这本书却是极为特别,虽说其中也多有志怪故事,但却更像是一本修行笔记。 再加上这里面所写的东西大多为真,虽说陈九未曾见过几个仙人,但其中的道理却也懂一些,什么可行什么不行也心中有数。 化身芍药,证道成仙。 到底有没有真的成就真仙暂且不提,这法子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其中些细节必定不少,还有便是如何化身芍药,这也是值得考量的事情。 “化身?这法子怎么有些熟悉?” 陈九看着眼前的《芍药居士见闻》,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些东西。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似乎潦草的记述过一种仙人。 仙人亦有不同,其中便有一种被称为红尘仙,所谓红尘仙,便是舍去一身道行,以凡人之身经历天人五衰,感悟红尘滚滚,最后得道成仙。 红尘仙修的乃是因果,乃是红尘,可这法子本就是化身凡人,一身道行烟消云散,若是不成,最后人死如灯灭,化为一抔黄土。 而且从古至今好像也没人真正成功过,或许也可能有,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乾云留下的书中记述不多,陈九却也不知道这法子有多难。 但想来应该不简单,多数仙人都是从凡人出生,体悟红尘又能悟出个什么东西来,最后说不定也是无用功。 不过却也不是并无作用,那芍药居士当初说不定也是借用了这红尘仙的路子,那就说明这红尘成仙的法子确实有借鉴的地方。 “这芍药居士也是个人才。”陈九看着书说道。 此人的修行笔记中多数与花有关,不仅是芍药,牡丹、桂花、兰花、梅花,百花皆有所记载,半生都在寻花。 陈九却是摇头嘀咕道:“但也不见得最后真成仙了。” 世人所知的仙人也不过是有些道行的修行之辈,但真仙不同,法力通天,与天道都能斗上一斗,成仙要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仙路渺茫了。 这法子却也不是陈九如今该想的。 除此之外,书中还记述了一样东西。 芍药居士身怀丹青之术,书中记载道:丹青之术,描绘百花,汇集成录,作《百花图录》,引花妖追随…… 书中对于《百花图录》的记述并不算多,好像就是一本普通的图集,但前后联想一下,陈九却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芍药居士寻觅的百花亦不是简单的花,而是花妖,皆是化形的大妖,光是寻觅百花,就足足找了三甲子,而花妖最后却都追随了芍药居士,听命于他,这就有些不对了。 亦非真仙,这位芍药居士,是很难压住数百个化形花妖的。 “书中记述《百花图录》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陈九思索了起来。 这图录必然是有些别的效果,不然花妖们也不会甘愿追随。 陈九正襟危坐,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却又舒展了眉头。 陈九叹了口气道:“果然算不到啊。” 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完全不足以算到相关的东西。 而且是不是真有《百花图录》,他也说不准。 陈九忽地眉头一皱,却是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化身芍药、花妖…… 陈九摇头,又觉得不太可能。 以人身化妖修行,这般天理不容的法子,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一翻思索之下,陈九摇了摇头,也不再想这件事了。 ‘不过《百花图录》倒是给了我些灵感。’ 陈九抬起头来,或许自己也能作一本《妖谱》,但也需一点点摸索才是,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提起笔来,将那宣纸铺开。 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狐九正坐在谭边看着水面,似乎都快睡着了。 他摇了摇头,小狐狸似乎不太合适。 恍惚间又想起了虎魁,又是摇头,化形大妖也不太行,猿三改更不用说了。 “嗯……”陈九的目光最后聚集在了眼前的竹林上。 竹林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摇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一般。 “沙沙沙……” 陈九微微点头,竹林似乎可以。 落笔而下。 笔墨落在宣纸之上,晕染而开,竹林的葱郁之色浮现于纸张之上,笔走龙蛇之间,落叶竹节皆被描绘而出。 陈九不擅丹青,画的有些随意了,也只能说是凑合。 片刻之后,他停下了笔,眼前竹林之景也落在了纸上。 放下笔来,陈九抬起头,望向竹林。 ‘接下来又该如何?’ 竹林见也先生一直看着他沉思着,却也不知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毫无头绪。 对陈九来说,如今就是这般情况。 他也是一时兴起,如果真要实施起来的话,才发现其中的问题可不少。 ‘或许可以试试敕令。’ 陈九想到这,回过神来,沉声聚意,敕令开口。 “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以吾为主,气运相连。” “敕!” 话音一落,陈九体内法力颤动,竟是在这一瞬间全都被抽调而出,这道敕令竟是耗空了他全部的法力。 他的脸上忽的变的苍白如纸。 “咳咳。”陈九忽然脚步一轻,咳嗽了两声。 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没成想这次敕令的消耗如此之大,甚至都险些伤了体魄。 不过好在这敕令也成了。 无形的天道之力降临,落于那竹林丹青之上,淡淡的光芒涌现,那画作之上的‘竹林’忽然间脱离纸张,悬在了纸张上空。 如今,还差最后一步。 陈九上前一步,看向竹林,问道:“你可愿意?” “咯……” 竹林像是弯下腰一般齐齐俯身拜谢。 其中飘出一片通透的竹叶,逐渐朝着那画作之上飘起的‘竹林’而去。 竹叶最后印在了画作之上。 在那一刹,契约达成。 画作闪烁一下,最后重新回到了宣纸之上。 陈九忽地感到腹中多出了几分法力,隐约之间也感到了自己与竹林建立了联系。 竹林沙沙作响,荡起微风,似在欢呼雀跃一般。 第六十一章 什么算是无趣 “竟然,真成了?” 陈九低头看向桌上摆着的那副竹林画作,仔细看去那笔墨痕迹中藏着淡淡的神性。 他其实心里是没底的,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压根就没想着能成,谁知道居然真成了。 天道这么好说话? 不应该啊…… 陈九有些恍惚,但却也再多想,成了就是好事。 以神魂为约,天道为证,缔结契约,气运相连,受益的是双方,陈九能够通过这副竹林的画作施发号令,同时也能与竹林建立联系,在法力与感知上得以共享。 竹林则是能够享受陈九的些许气运,加快修行的进度,但陈九若是死了,竹林也会因此神魂大损,反之陈九却不会有任何损失,这是份单方面的契约。 “沙沙……” 此刻竹林正吸纳着山林中的灵力,受此增益,比以前快了有三成。 而代价就是,要听候先生的差遣,竹林也无所谓,他本就想着跟着先生,也并无任何损失。 陈九的目光聚集在桌上的画作上,伸手将那张宣纸拿了起来,薄弱的纸张包裹着法力,还有一道天道规则的保护。 “只有我能撕毁?” 陈九能感觉的到,得了天道的认证,这张纸已经不同之前了。 只有他自己才能撕毁,撕毁之后契约也不复存在,就是会受到一些许天道之力反噬,但也并无大碍。 陈九抬起头来,问道:“你所能感知到的是何种模样?” 竹林摇晃了一下,他也只知道自己感知到的,先生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模样他却是不知道,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来。 “让我看看,如何?”陈九倒是有些好奇。 竹林再次摆动了一下,同意了下来,并且还表示先生想看就看,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与先生缔结契约之后,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先生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总是得问上一句。” 他闭上了双眼,胸膛微微起伏。 片刻后,陈九的意识进入了到了竹林的感知。 感知中是一片漆黑,什么看不见,但却能听见,感受到周围的气息。 此刻竹林是他,他便是竹林。 头顶的阳光落在竹叶之上,有些温暖之意。 微风吹过,竹林随风舞动,竹叶飞下沙沙作响。 潭水滋润着根茎竹叶,周围灵气一点点的涌入竹林之中。 世间一切都定格下来。 在正前方,感知到一股温和气息,正是坐在竹屋前的陈九,他身上的气息像是自然之气,似是有着浓郁的生机,得万物倾心。 在竹林的感知之中,风声、水声、竹叶飘动之声像是乐章一般,草木精气像水一般游动着。 一切都是那般的平静。 片刻之后,陈九收回了意识,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就是竹林感知到的世界吗,竟是如此的安宁,比起他这个山间清修的妖怪好上太多。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陈九问道。 竹林思索了一下,他似乎对岁月没有概念。 因为他看不见,每日作伴的也只有日月风雨,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很久吧,竹林最后这般回答道。 陈九知晓之后心中也有数了,想来应该不短,少说也有百年,草木精怪的修行可比野兽久的多。 陈九又问道:“会觉得无趣吗?” 陈九刚刚所感知的竹林所见识的世间,都是一尘不变的,他不能动,也看不见,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微弱的草木之气,还有晨间朝阳升起的暖意等等,但这一切每日都会有,数百年之间或许也腻吧。 或许只有亲身感受一番,才能知道草木修行是有多么不易。 竹林半晌没有回应。 或许,他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无趣。 但却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 山间偶尔刮起的风,潭中跃起的鱼儿,岸边忽然绽开的花朵。 又或是偶然间下起的雨,春去秋来季节交替间的变化。 这一切在竹林眼中都算是有趣的事情。 虽说每天都有,但他亦不觉得疲倦,将此当做乐趣。 “这样吗……”陈九得知竹林的想法,微微有些愣神。 竹林的乐趣,竟只是这么简单。 原来下一场雨,又或是吹过一阵风,都能算是乐趣。 “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可要好好看看这世间。” 竹林不解,摇晃着询问先生。 陈九这般解释道:“因为这世间,比你想象的要绚丽。” 竹林中有竹叶随风飘动,落在了小谭的水面之中。 竹林摇动着,像是在回应一般。 先生说这世间很漂亮,那到底是有多漂亮? 竹林想着想着,沉入了对这世间景色的幻想之中。 有花吗?潭中也会有鱼儿跃起吗?有暖风吗?也会有雨吗?会有蝴蝶飞舞吗?也会有四季吗? 陈九知道竹林心中所想,摇头笑了一下,也没再问起。 往后,竹林也会见识到这世间的模样。 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般看来,竹林像是要比小狐狸要天真。 想到这里,陈九侧目看向了岸边钓鱼的狐九。 狐九岔开双腿坐在岸边,已经睡死了过去,爪子里抱着的的竹竿一头扎进了潭中,随着狐九身形的摇晃,水面也时不时荡起波纹。 陈九起身,走到了狐九身边。 而狐九却是没有半点察觉,做着吃烤鱼的美梦。 “上鱼了。”陈九在小狐狸的耳畔说道。 狐九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双眸,“鱼!” 小小的身躯爆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抱着手中的竹竿往上一提。 或许是用力太猛,小狐狸一个不注意翻了过去。 手中竹竿也落在了地上。 “呜嘤。”小狐狸坐起身来,第一时间竟是忘了痛,抓住了掉在了一旁的竹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上面的鱼饵也被吃了个干净。 狐九有些傻眼道:“鱼,鱼呢?” 陈九见它这幅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狐九愣呆滞的望着眼前,直到听到了先生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它意识到自己是被先生给耍了。 哪有什么鱼! 小狐狸瞪大了眸子,一字一顿的喊道:“先!生!” “咳咳。”陈九却是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继续努力。” 说罢,他就负手往竹屋走去。 狐九在后面盯着先生离去背影,眼中满是幽怨。 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第六十二章 过年 竹林小潭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又因为竹屋前贴着的对子,多了几分新年的红火。 狐九仍旧坐在岸边钓鱼,它对烤鱼的执着甚至高于果子。 陈九则是坐在竹屋前的竹椅上,翻动着手中的古籍。 纷飞而下的叶子落在了陈九的书上,他伸出手来将那片叶子扔去,却是忽的愣了一下,叹道:“过年了啊。” 钓鱼的狐九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看向先生。 “什么,是是过年?”狐九结巴着,歪头问道。 陈九放下手中的书,回答道:“一个四季轮转便是一年,也意味着要长大一岁。” 狐九闻言来了兴致,将手中的鱼竿放下,摇摇晃晃的跑到了先生的跟前来,它对过年没有概念,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于不解的事情,它总是抱着好奇的心思。 “先生,先生,那那,那过年是什么样的?” 陈九伸手将它抱进了怀中,想了一下,却又觉得太过繁琐,最后只道了一句:“过年就是团聚。” “团聚?”狐九疑惑一声。 他接着说道:“在外漂泊的人们会回到故乡,与思念已久的亲人们相见,吃上一口年夜饭,这一天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陈九也只是在叙述自己眼中的年。 小狐狸眨了眨眼眸,回想起刚才先生说的话。 思念的东西? 狐九想了一下,好像它也没有什么思念的东西,好像又有,但它似乎记不起来了,那段记忆很久远有些模糊。 “那,那先生呢?”狐九抬起头问道。 “我?” “先生想,想念的,是谁?” 陈九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说道:“想念家人。” “先生的家人?” 小狐狸似乎从未见过先生的家人,更没有提起过。 “嗯。” 陈九的目光望着平静的潭面,前世过年时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童年时闹着跟长辈讨要压岁钱,再跑到街口买一串糖葫芦,会有唱戏的班子在街边唱戏,他抱着糖葫芦,能看一天,这便是儿时最美好的回忆。 而长大以后,过年便是为了与长辈们团聚,再吃上一口热乎的年夜饭,看着春晚,陪陪父母唠唠家常,再给小孩子送上红包,守着零点,迎来新的一年。 这一切都在陈九的回忆之中,记得清楚。 在狐九的目光之中,它见到先生的嘴角上扬,不由地说道:“先生又,又笑了。” 陈九回过神来,问道:“我很少笑吗?” 小狐狸点头又摇头,也不确定。 印象中先生虽然经常会笑,但好像大多时候不是因为高兴才笑的。 陈九点了点它的脑袋。 狐九伸出爪子摸了摸额头,又抬起头问道:“那先,先生的家人,会会回来吗?”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只是摇头沉默不语。 大概是见不到了吧。 狐九见先生这般模样,心中一紧,望着先生的眼眸,问道:“先生,不,不开心?” “怎么会。”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先生只是在想事情。” 小狐狸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先生,它总觉得先生是在骗人。 陈九将它放在地上,说道:“去钓鱼吧,今天过年,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狐九本想追问什么好吃的,但先生却不理它了,它也只好跑到岸边抱起了鱼竿继续钓起了鱼。 先生说晚上有好吃的,那会有烤鱼吗? 想到这里,狐九便心情愉悦了起来。 陈九站起身来,竹林小潭里荡起些许微风,岸边的落叶落在各处,但却一直都没有打理。 也得收拾收拾才是。 他找到之前剩下的竹条做了一把简单的扫帚,开始扫起了竹林小潭里的落叶。 “唰……” 狐九感到身后的动静,见先生拿着扫帚在扫着地上的落叶。 它很少能见到先生这般神色,这次也只是第二次,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狐九睁着眸子,看着先生一点点扫着落叶。 先生不是说,今天是最热闹的一天吗? 可为什么,先生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它又被先生骗了吗? 狐九索性就坐在了岸边,看着先生。 头顶的太阳一点点朝着西边偏移,先生就这么一直扫到了太阳即将落山之际。 落叶被堆成几个小山包,竹林小潭也干净了许多。 陈九抬起头来,见那落日悬于山巅,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了小狐狸,小狐狸正坐在岸边打瞌睡。 竹屋门前贴着对子,竹林摇曳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有飞鸟闯入小谭之中,在竹林中驻足片刻又飞走。 “其实,现在也挺好。”陈九笑道。 前世的一切该是美好的,而不是拿来感伤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他想的太多了。 “弄吃的去。” 陈九收起了扫帚,走出了竹林小潭。 太阳就要落山了,可得快些准备才是。 山间有不少野果,更有不少野菜,陈九之前采药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如今也还记得些地方,过年还得有肉,这就得看运气了,有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 小狐狸从睡梦之中醒来,它似乎闻到了烤鱼的香味。 “呜。”狐九缓缓睁开眸子,见到眼前的一幕。 竹屋之前摆着一张竹桌,地上的火堆照亮小潭,竹桌上也点着烛火,摆有瓜果、桂花酒、还有几样热菜,都是山间的野菜做的。 除此之外,那火堆之上还架着烤鱼。 鱼香味涌入狐九的鼻尖,它不由得揉了揉眼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眸。 烤鱼!! 陈九手中拿着一包饴糖从竹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没熟呢。” “先生。”狐九收回了爪子。 将那一包饴糖放在了桌上,陈九走到了火堆旁,将那烤鱼翻了个面。 狐九顺着桌角爬到了桌上,见桌上摆着的饴糖,问道:“先生,这,这是什么?” “糖,甜的。”陈九说道:“想吃吗?” “想!” 陈九从中取出一颗分了一小半递给了狐九。 狐九将糖送进嘴里,甜甜的香味在它嘴里绽放,它抬起头道:“好吃!” “先生,狐九还,还要。” 陈九伸手拦住了狐九的爪子,说道:“过年得说些吉利的话,说完就给你糖。” “什么,是是吉利的话?”狐九疑惑道。 “就比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就是祝福的话。” “哦……” 狐九甩着尾巴沉思片刻。 它忽地看了一眼火堆上的烤鱼,有了主意,开口说道:“那,那狐九祝先生,年年…年年有烤鱼!” 陈九轻敲它的脑袋,笑道:“是年年有余。” “唔。”狐九摸了摸脑袋,说道:“年年有鱼。” 陈九扑哧一笑,将糖分给了狐九。 那就年年有鱼吧。 第六十三章 竹茶 狐九趴在桌边吃着糖果,眼神时不时飘向一旁的烤鱼。 柴火声噼啪作响,火光照亮着黑夜。 陈九往里又添了些干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桌上有酒也有肉,虽不算有多丰盛,但也有了些热闹的气氛,重山中本就没多少东西,如今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先生可在林中?” “元岐山猿三改特来拜会。” 竹林小潭外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陈九倒也没想到猿三改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他。 狐九舔了舔嘴角的糖渍,闻声抬起头看向了外面。 “在的。”陈九答了一声。 猿三改衣着朴素,手中提着竹制提篮,穿过了竹林来到了竹屋前。 猴妖猿三改走进小潭之中,先是见过了先生,接着说道:“今夜除夕,小猴心想先生很少出山,该是缺些酒菜,便带了些来,一点心意,还望先生收下。” “有心了,一块坐下吃吧。” 陈九抬手邀他坐下,竹篮里面装的饭菜都是从外卖买来的,各种菜肴都有。 猿三改应了一声,倒也没有不好意思。 他坐了下来,将那提篮里的菜一盘一盘端至桌上,两荤两素,四菜一汤,竹桌不大,勉强才将这些饭菜放下。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我这确实少了些酒菜,你倒是想的周到,这下也不缺什么东西了。” “赶巧了。”猿三改挠头笑道。 陈九也不吝啬,袖子一挥,五道竹人从袖中唤出,立于竹桌之上,纷纷抬头看向他,像是在等待他下令。 “茶叶在屋里,再打两杯潭水来。”陈九说完,挥手说道:“去吧。” 本是有八个竹人,其中三个如今在狐九身上,能使唤的也只有这五个了。 竹人得令,接着便纷纷跳下桌去,分工行动,其中几个前去取茶叶,另外的则是抱起了桌边的茶杯,前去取水。 猿三改见到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竹叶本是死物,却在先生手中有了灵性,这般手段,三改在尘世游走多年也不曾见过。” “不过简单的傀儡术法,没什么了不起的。” 猿三改却是摇头否认,张了张口,想将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但却是顿了一下,最后也没说出口来。 陈九见他这般犹豫的模样,便问道:“在我这儿没什么规矩,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先生,三改心中确有不解。” 猿三改停顿了一下,将心中疑惑说出口来:“三改曾以为先生为妖,只不过是像人罢了,而如今所见,先生所使皆似仙家手段,行事作风皆与人无异,竟也分不清先生是人是妖。” “是妖。”陈九答道。 猿三改张了张口,又问道:“那先生可是妖修人法?”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他,却也没有隐瞒,答道:“不错。”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他本就没有什么藏匿的手段,当初老城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一身法力。 猿三改怔了一下,左右摇头,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来,他想说却又有些不敢说。 只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他敬重的人。 思来想去,猿三改最后却只是垂下了头,苦笑道:“先生是如何想的?” 陈九不答,反而是笑问道:“你又是如何想的?” 猿三改摇头说道:“三改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就是。” “见的多看,该也明白些道理,若是说错了,先生只当我是胡说就好,妖是妖,人是人,天道之下妖唯有妖修一途,而人便是求仙问道,寻那天人合一,得道成仙。” “先生以妖身修人仙之法,可是天理不容!” 猿三改说完,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陈九又怎会不知里面的道理,猿三改也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因为敬重,也不想陈九误入歧途,故而才出言提醒。 “啪嗒。” 竹人将装着潭水的竹杯抬上桌来,另外两个竹人取来了竹屋里的‘茶叶’,放在了一旁。 五个竹人站在桌前,抬头看向了陈九。 陈九挥袖而过,竹人回到了袖中。 他抬手将那‘茶叶’放进了杯中,抚掌片刻,杯中冒出热气,茶水化开,竹木清香从中溢出,这茶乃是竹叶泡出来的。 陈九面色平静,将茶水推至猿三改身前,抬手道:“先喝茶。” 猿三改接过竹杯,见到杯中所泡的乃是竹叶,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竹叶也可泡茶?” 见先生没有回答,猿三改顿了一下,便抬起杯来,抿了一口茶水。 淡淡的竹香涌入喉间,不同于寻常茶叶苦中回甘,这竹茶有些苦涩,但同时也夹杂着甘甜,二者皆有。 细细回味之下,口中皆是竹木清香,久久不散,最后那甘甜之味消散而去,只余下了苦涩萦绕唇舌之间。 猿三改看向手中的竹茶,眼中带着些许惊喜。 这茶,竟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向先生,欲要开口,却被陈九打断道:“为何只有茶叶才可泡茶?” “这……” 猿三改竟是有些回答不上来,转眼之间才发觉先生这是话中有话。 陈九放下手中的竹杯,开口说道:“只是因为世人从未想过竹叶也可泡茶,或许竹叶泡茶亦有先例,但却因为其味苦涩,饮如糟粕,从而否认了竹叶,可实际上只是世人没找到对的方法罢了。” 猿三改低头看向竹茶,他有些愣神。 竹叶亦可泡茶,那妖物为何又不能修行仙法? 岁月之中亦有妖物参悟仙法的先例,可到头来却是因此遭了劫难,遭天道弃之,故而妖修人法也成为了妖物眼中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也是因此,再也没有了妖物尝试去接触那人道仙法。 可真就没有办法吗? 就如先生所说,世人的认知之中茶叶不可泡茶,可如今他喝到的竹茶却是别具一番风味,只是因为世人没有找到对方法。 而先生却找到了! 猿三改瞪大了眸子,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先生是说……” 陈九摇头不答,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竹木清香入口,心定神宁。 第六十四章 妖丹 猿三改怔在桌前,此刻的他难以压抑住心中那份震惊。 古往今来,妖之一道皆在自然之道,化形成妖,历经劫难,往往需要经历数千年之久,若是先生没有骗他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还有一条新的路可寻,妖亦可像仙人那般顺应天道修行仙法。 若是如此…… 他心头一颤,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猿三改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先生可是找到了完善的道路?” “如今却也只能在我身上才能实现,其余妖物……”陈九微微摇头,其中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法子也只有他能用,别的妖怪谁学谁死。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猿三改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妖修人法是如今的天道无法容忍的,而陈九也是因为神魂为人,才能这般顺畅。 猿三改砸了咂嘴,口中念叨道:“先生竟是做了所有妖怪都不敢想的事情。”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今夜除夕,不谈这些了,吃菜。” 猿三改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怕是扰了先生的兴致,连忙致歉道:“是小猴唐突了。” 对于先生,他的心中只有佩服。 先生如今已经走到了他们这些妖物的前头,是当之无愧的先生。 “呜……”狐九趴在桌边,抬起头看向他们。 听了半天,它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什么天理不容,又是什么妖啊人的,它都没听懂。 狐九伸出爪来扯了扯先生的袖子,抬起头说道:“先,先生,烤鱼熟了。” 它惦记的也只有烤鱼了。 “你啊。”陈九摇头一笑,这小狐狸总是消停不下来。 狐九却是挠了挠头,烤鱼难道不是最好吃的东西吗。 为什么先生一点不着急。 天上明月高挂,月光映入潭中,照亮小潭四方,竹屋之前烛火莹莹,桌上摆着各色菜肴。 小狐狸抱着烤鱼啃着,时不时吐出两根鱼骨,没一会半条鱼被它吃了个干净,成了个大花猫。 桌前的猿三改与先生喝着酒,任由那酒气进入体内,觥筹交错之间,二者面庞微红都有些微醺了。 这一夜,竹林小潭的烛火从入夜亮到了天明。 迎来了新的一年。 ………… 这还是陈九第一次喝醉酒,再加上没用法力阻挡酒气,一坛子下肚,他就有了些醉意。 次日一早醒来,他只觉得有些头疼欲裂。 “喝酒还是微醺为好。”陈九不由得摇头叹了一声,心道下次再也不像这么喝了。 陈九收拾一下,从袖间将五个竹人唤了出来,吩咐道:“帮我茶杯茶来。” 竹人领命,开始忙活起来。 陈九推开竹屋的门,抬眼便见竹屋外都已被收拾了干净。 “倒是有心。”陈九平静道。 今日黎明之时,猿三改便回去了,临走之前顺带着将竹林小潭也收拾了一遍,昨夜余下的灰烬也清理干净了。 没过一会,竹人奉上茶水,陈九喝了一口热茶,慢慢也回过了神来。 “又是新的一年。”陈九喃喃道。 放眼望去,竹林摇曳着,有些许竹叶落下,小潭之中波光粼粼,有鱼儿从中跃起。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还未睡醒。 蝴蝶们仍在竹林深处熟睡,慢慢蜕变。 陈九从一只林间野鹿到被乾云收留,再到如今也有了属于他的家,转眼之间就已经过去了两年岁月。 回想起一年又一年,仿佛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不禁感叹岁月流逝。 “哈哈哈哈。” 竹林外响起了一阵大笑声,陈九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陈兄弟过年好啊!” 虎魁大大咧咧地穿过竹林,走进了小潭之中,还是那般蛮横无理,不然也不会是他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问道:“听着这话莫不是特地来给陈某拜年?” “那当然。” 虎魁咧嘴一笑,主要还是因为没架打,他都快闲出鸟来了,找个理由出门闲逛而已。 “重山里还兴拜年?”陈九略感惊讶。 猿三改是因为在人世待了许多年知道这些习俗,而虎魁可是一直在重山之中,并不知晓这些。 “我也今早听小猴子说的,正好闲着,这不就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陈九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看了虎魁一眼说道:“不过拜年可不能两手空空的来。” “要带东西?”虎魁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小猴子也没跟它说啊,这可怎么办。 “你不会什么都没带吧。”陈九笑道。 虎魁回过神来,大手一挥,说道:“有!当然有!怎么会忘!” 他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在怀中摸出了一样黑乎乎的珠子,他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虎魁砸了咂嘴,看着自己摸出来的东西,有些无奈,这东西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有些送不出手啊。 他心想着下次碰到那小猴子一定得整治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他。 陈九看向虎魁手里拿的东西,问道:“这珠子是什么?” 虎魁愣了一下,疑惑道:“陈兄弟不知道?” 陈九接了过来,放在手心之中看了看,黑乎乎的珠子中有着暴躁的灵力,似乎还带着一丝神魂波动。 “莫不是妖丹?”陈九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虎魁点头说道:“对的,是只二百年修为的牛妖妖丹。” “哪来的?” 陈九看着手中的珠子,双眼微微亮起。 妖丹这东西它还是第一次见,虽说他也是妖,但却不是走寻常的路子,所以妖丹这种东西,他自身也没有,如今见到难免有些好奇。 虎魁挠头想了想,说道:“好有些久了,得有个几十年了吧,应该是当时在重山里打架,碰到个不怕死的牛妖,没收住力,就一巴掌拍死了。” 陈九抬起头道:“送我如何?” 虎魁见陈九这般模样不由得一喜,说道:“这东西也没什么用,陈兄弟要就拿去,这下我也不算空手来的了吧。” “那都是说笑的,不带东西也无所谓的。”陈九哭笑不得道。 虎魁闻言说道:“陈兄弟不早说,我还怕这珠子拿不出手。” “送了可不能要回去了。” “那肯定,我虎魁也没这么吝啬。” 第六十五章 法力不够 虽说虎魁有些蛮横,但却是个直爽的妖怪,也是陈九在重山之中为数不多的好友,既是来拜年自然也要好好招待。 “前些日子出山了一趟,带回来些凡世的酒,虽说不如猿三改的猴儿酒,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陈九从竹屋里抱出一坛子酒来,这桂花酒也到了开坛的时候,昨夜开了一坛,味道也是极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虎魁笑了一声,伸手将酒坛抢了过来。 说不客气也真不客气,伸手直接将那封纸揭去,抬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仰头直灌,看着甚是豪爽,但却是囫囵吞枣,尝不出什么味来。 陈九摇头苦笑,有些无奈,说道:“可别给我喝完了。” 咕噜一下便是半坛子酒进了虎魁的肚子。 虎魁斯哈一声,将那酒坛子砸在了竹桌上,若非做的结实,这竹桌估计也得被他砸的不成样子。 他砸了咂嘴,却是没尝出这酒是什么味,但仍是大笑一声,说道:“好酒!” “什么味的?”陈九笑问道。 “啊……”虎魁挠了挠头,说道:“喝太快了,没尝出来,容我再来一口。” “可别了。”陈九将那酒坛揽了过来,说道:“就剩这半坛了,还是留给陈某吧。” 倒也不是他小气,这酒就那么多,一口去喝半坛子,可没这喝法。 虎魁也有些不好意思,闹了个红脸。 竹林小潭来过不少妖物,也来过人,但最无理的还属虎魁了,但陈九却也不在意,他这儿本就没多少规矩。 “坐下说吧。”陈九伸手指引道。 虎魁倒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妖怪,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竹椅上,压的竹椅咯吱作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竹林小潭浓郁的灵气,不由地叹道:“陈兄弟这地可真不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儿比起上次待着来更为舒心许多。 “也就那样吧。”陈九摆手,出声问道:“近来如何?” 问到这儿虎魁叹了口气,说道:“没架打,无趣的很。” 陈九听见这话苦笑摇头,这位重山第一能打的妖怪如今竟是在为没架打郁闷,这找谁说理去。 虎魁眼珠子一转,看向陈九问道:“陈兄弟,打架不?” 陈九摇头笑道:“你还是找别的妖怪吧。” 虎魁也只是试着问一下,也没指望陈九能答应,咂了咂嘴道了句无趣。 忽的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陈兄弟上次不是答应给我弄两个竹人玩玩吗?” 陈九一拍脑门,说道:“倒是陈某给忘了,这就给你弄。” 本就是答应的事情,拖到了现在陈九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他忘了这一茬了。 “要准备些什么不?”虎魁问道。 “嗯……”陈九抬起头,看向了虎魁说道:“十根虎毛。” 虎魁也不问拿来做什么,将手伸了脖颈后方,扯下一把毛来,递到了陈九面前,问道:“够不?” “多了。”陈九接了过来。 挑出十根虎毛放在手心之中,以指作引。 虎毛从手掌中飘起,悬在掌心之上,拼凑之间化作两个大字形。 敕令之法也算是陈九的看家本领,上次惩处恶尸回来之后又禅悟了几日,想到了些新的东西,但却没有做过尝试,如今正好也能试一试。 陈九转头说道:“还需虎兄两滴指尖血。” 虎魁抬起手来,另一只从指尖划过,挤出两滴指尖血来。 陈九用法力将那两滴血液包裹,送入了虎毛之中,片刻之间,血液便将两个虎毛化作的小人完全包裹。 他抬起手来,引一道玄黄法力进入其中,以手作揖,沉心静气,敕令道:“妖血为引,承其本性,听命其主,敕令成灵。” “显!” 话音一落,陈九体内法力少去大半,却也没有在意。 肉眼可见之间,虎毛表面的血液逐渐淡去,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吼!” 两声虎吼之声从其中传出,两对虎毛拼接成的‘大’字,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虎毛竟是化作了猛虎的四肢躯干,毛发从中生长而出,化作虎形,虎首昂起,双齿露出,威风凛凛。 虎魁揉了揉眼,顿时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就几根毛,再加他两滴虎血,就造了两个小虎出来!? 陈兄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九见他这般惊讶,便解释道:“其实本质上还是几根毛发。” 只不过是通过虎魁的两滴血使其有猛虎的特性,相当于是穿了一件衣服。 陈九可没有凭空造出生灵的本事,要真如此,估计他也早就得到成仙了。 “我看看。”虎魁接过两只小虎,小心地放在手中观摩着。 它忽地感到自己与这两只小虎有种莫名的联系。 “它们是由你的血制成的,本就是你的一部分,也只听命于你,除此之外,引妖力融入其中,可让其身躯如寻常虎兽一般庞大。” 虎魁两眼放光,看着手掌中的两个小虎挪不开眼。 抬手以妖力融入其中,两个小虎从虎魁掌中跃下,化作两头猛虎,发出震耳的吼声。 虎魁不由得高赞一声陈兄弟厉害。 如今有了虎人他也没心思再与陈九闲聊了,没坐一会就跑到重山里研究这两头小虎去了,临走时还说下次一定给陈九带些好东西来。 当虎魁离开之后,竹林小潭中也安静了下来。 陈九抬起桌上的竹茶,抿了一小口,叹道:“这点法力,还是有些少了。” 上次惩处恶尸一道敕令就化去大半法力,而后竹林丹青一事竟是险些将它全身法力都耗尽,如今这两个虎人竟也用去大半的法力。 道行的高深并不是看法力的多少,但法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有足够的法力才能施展更为高明的法门,而他也是因为早年累积之下,才有如今这般法力。 道行的高深可不单是看法力的多少,而是要看如何运用。 寻常的小法术也只消耗些许法力,可能转眼之间就补充回来了,但面对敕令这般高明的法门,他这一身法力,却是有些不够。 法力不够用…… 可陈久不知的是,他这般想法若是让那些所谓的仙人知道,该是会遭其大骂不知足。 第六十六章 惊蛰 修行的事却也不用太过着急,如今他也不过才修行了两年有余,算不得有什么道行,无非就是得了两篇上乘法门罢了。 陈九坐在竹桌之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而他却并未提笔,而是看着桌上摆着的黑褐色珠子。 “这枚妖丹竟如此完整……” 陈九将法力覆于双眼,凝视望去。 那妖丹之中似有一股磅礴的灵力波动,但这股灵力却尤为暴躁,而在其中,还有一缕灰烟夹杂其中。 陈九闭目凝神,睁开眼再次看去,总算是看清了那灰烟是什么东西。 妖魂! 但却是一缕没有意识的残魂,但却仍旧保留了妖物死前的兽性。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有述,妖在化形之后便可生出妖丹,与人仙修金丹是一个道理,乃是结晶之物,妖在死后妖丹大多都有破损,故而妖丹也却极其难得。 也是因为难得,关于妖丹的记述也并不多,书中也不过是一笔带过。 “残魂。”陈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些想法。 妖丹中既然保留了一缕残魂,那是否可用一些法子将这妖丹中的妖物具现出来,有敕令之法与天道契约,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可这缕残魂中皆是兽性,生前又是化形大妖,他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压得住,如今也不敢尝试。 “还是往后再说吧。”陈九将那妖丹收了起来。 说起来,虎魁先前还问他要不要打架,虽说陈九拒绝了,但却让他意识到一点。 手段太过薄弱了。 除去敕令,陈九也只会一些小法术,这可远远不够,而且敕令之法消化的法力庞大,若是危难之时,也不太好施展。 想到这陈九不由得有些头大,揉了揉眉心,嘀咕道:“这上哪找去。” 趴在竹屋顶上熟睡的狐九缓缓睁开了眼眸。 它打了个哈切,先前震耳的虎吼声都没能把它吵醒,可见它睡的是有多死。 狐九低头看去,见先生坐在下面,便出声道:“先,先生,早!” 陈九回过神来,回应道:“已经正午了。” “是,是吗。” 狐九踹了踹爪子,小尾巴晃悠着,有些不好意思。 它顺着竹屋的门檐一点点跃下,落在了平稳地上,走到了先生的身边,抬起头看着先生。 陈九见它一直盯着,以为它是有什么事,便问道:“怎么?” 狐九眼睛一转,说道:“先生,今天吃,吃鱼吧?” 陈九无奈,这小狐狸,一天除了睡就是吃,摆手打发它道:“自己钓去。” “呜嘤……” 狐九耳朵耷拉下来,一脸沮丧。 迄今为止,它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 钓鱼可太难了! 可就算如此,它依旧秉承着不放弃的精神,沮丧片刻后又振作了起来。 片刻之后。 小潭岸边多了个抱着竹竿的身影。 又过了半个时辰。 那道身影摇摇晃晃,打起了瞌睡。 注定无鱼! ………… 竹林小潭的日子一切如常,四季如春看不出半点变化。 山中无岁月,本无过年一说,除了除夕热闹了几分,往后的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闲暇。 垂钓书写,描绘丹青,又或是看看古籍。 陈九也只是闲来无事才看上一看,但书也有看完的一天,再之便是将小潭里的药园打理一翻。 如今有了药园,它也很少在山中采药了,而且这些草药对他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便也不常熬药了,反倒是有些荒废了当初从书中学的药理。 小狐狸的日子却是过的规律,每日正午醒来,然后就坐在小潭边钓鱼,什么时候把自己钓醒了就跑出去玩,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就会回来,总能在山间找到一堆果子。 它也只知道果子、烤鱼,还有先生。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惊蛰节气。 春雷隆隆炸响,惊醒了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 时至惊蛰,进入仲春时节,意味着阳气上升,山间也将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苏醒,重山四方将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象。 但对于重山北面来说,这里的万物生灵却是迎来了第二个春季,任其岁月流逝,万物生灵的记忆中也不会忘记双春相交的一年。 “你见过哪位?也是妖怪吗?” “见过,不过那位最近很少在山林走动了,听对面山头的小猴妖说,那位是仙人,什么是仙人?你知道不?” “仙人?” “对啊,小猴妖跟我说的。” 山林之中响起了两道声音。 此地并非重山深处,也没有什么大妖怪,这儿多是一些小妖,炼化横骨后晓得些人言,多年间也学会了如何与其他妖怪交流。 说话的乃是两只精怪,一只是硕大的山鼠,一身灰黑尽是肥膘,另一只则是兔子成精,毛发灰白双眼发红。 鼠精将手里的果子推给了身前的兔子,说道:“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居然都不知道。” 兔精抱起果子就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你可别去打扰那位,那位喜欢清静,上次小猴妖送了些果子,都是放在外面没进去。” “送果子?”鼠精抬起头问道。 “对啊,没有那位,那场雪要是下下来,我们都没得活了。” 鼠精抬起头来,它那几根胡须动了动,却是强装镇定。 听到仙人二字的时候,心中已然激动万分。 仙人! 这兔子精竟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还有那猴子,这般机缘就摆在眼前居然都没迈进门去。 蠢货,全都是蠢货。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 鼠精迈开步子,一身肥膘颠簸着,往山下走去。 兔子精则是啃着鼠妖送来的果子,压根就没看鼠妖,抬起头没见鼠妖已经走了,就把果子推进了窝里。 鼠精如今有些后悔,大雪之前它便准备了足够的吃的躲进了洞里,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冬去春来也是算着时候出来的。 一觉醒来才发现,它才发现自己竟是错过了这么多大事。 但也无妨,如今也不算太晚。 只要那仙人还在山中,那这机缘就跑不了。 这蠢货的兔子精只知道吃,那猴子也不太聪明,如今看来,这机缘也只能是它树精的了。 你们自己抓不住机会,那就不要怪我了。 想到这里,鼠精不由地激动起来,一身肥膘颠簸着往那兔妖之前所说的竹林奔去。 第六十七章 鼠精求缘 狐九去山间玩耍去了,竹林小潭中只余下了潺潺的流水声。 陈九端坐在竹屋前的椅子上,墨迹在那纸上涌现,他时而停笔思索,时而又奋笔疾书,将他这两年的所见所闻写于纸上。 他的眉头动了动,余光瞥见了竹林之中,却也没有在意,提笔继续书写着。 竹林中黑影窜动,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缝隙看向了那竹屋前的儒衣先生。 黑影望着那人的身影,有些失神。 仙人…… 原来是这般模样吗。 它迈开步子,蹑手蹑脚的在竹林间往前走近,却不敢暴露自己,只是远远的望着。 “沙沙……” 却在此刻,头顶的竹林忽地颤动了起来。 黑影吓了一跳,心里骂了一声,暗道这阵风来的真不是时候,它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放下心来,它接着往前走近,想要看清仙人在写些什么。 或是心有所感,黑影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刚一转头,它就呆滞了。 竹林缝隙透过的阳光照在了它的身上,正是那满身肥膘的鼠精。 在它身后,数道枝条跟随着它,正在它眼前乱舞着,像是时刻都要对它下手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鼠精心中大骇,欲要逃跑。 “沙沙。” 却在下一刻,数道竹条缠绕而上,将它紧紧的捆了起来。 “啊!!” 鼠精口中发出恐惧的嘶吼声,紧接着便被那竹条吊了起来。 鼠精被竹条束缚着,唯有四肢还能动弹,它慌乱的挥动着四肢,口中高声喊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竹条将它吊起,穿过竹林间的缝隙,而它也显露在了竹屋前的仙人眼中。 鼠精颤抖着,肥膘晃动之下竟是将那枝条压低了下来。 陈九停下了笔,抬起头来看向了被竹林抓个正着的鼠精。 不得不说,这成精的山鼠倒是体型硕大,身形数尺,一身肥膘荡的跟水似的,想来是在这山间过的无比滋润。 “仙人饶命,小鼠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鼠精见了陈九,害怕的痛哭流涕起来,如今被逮住了,它才知道有多怕,到时可别机缘没有,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陈九前身,走到了那被捆起来的鼠精身前,问道:“你这鼠精,既是无胆,为何要在竹林间徘徊窥视?” 鼠妖放弃了挣扎,但仍旧害怕的颤抖着,连同着一身肥膘也颤抖着,它颤颤巍巍的说道:“小鼠也是听兔子精说有仙人在这儿清修,撞着胆想来求份机缘,求求仙人绕我一命吧,小鼠再也不敢了,这就走。” “机缘?”陈九闻言倒是觉得有趣。 兔子精他倒也知道,上次自己有所感悟,止住了重山北面的一场风雪,而后有许多精怪送来了山间的瓜果以作感激。 鼠妖仰起个头,它哪能想到是这种情况啊。 照兔子精所说,这仙人难道不应该是性格和善的吗,它也不过是徘徊了一下,就被抓了起来。 后悔啊…… 可别把命搭上了,它还没活够呢。 陈九抬了抬手,让竹林将鼠精在了地上。 鼠精连连摇头,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不,不要机缘了,不要机缘了,小鼠这就走。” 说罢,鼠精扭头就要走。 “回来。”陈九出声道。 鼠精四只爪子颤抖着,顿时就顿在了原地,心中暗了一声完了,早知自己就不该鬼迷心窍的来求什么机缘。 “你且说说看,怎么求这机缘。”陈九问道。 鼠精抖了抖浑身的赘肉,说道:“回仙人的话,小鼠知道这儿有一个非比寻常的地方,本是想拿这消息换个机缘的。” 陈九闻言倒是一愣,重山北面什么地方他没去过,也就竹林小潭非比寻常,却是不知这鼠精说的是哪。 他出声问道:“你接着说,若是合适,允你一份机缘又何妨。” 鼠精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 “陈某自然说话算话。” 鼠精斟酌了一下,它现在也不敢求什么机缘了,只求这仙人能饶自己一命就好。 “仙人且随小鼠来。” 陈九跟在了鼠精的身后,往竹林小潭外走去。 别看鼠精吃的一身肥膘,但走的倒是不慢,许多时候也只是它懒得动罢了。 陈九也不着急,只当是散步,说起来,他也很久没在山间走动了。 “你也不算是个有天资的妖怪,又是如何炼化的横骨?” “回仙人的话,小鼠当年误食了一朵奇花,这才开智炼化了横骨。” 陈九闻言微微点头,鼠精没什么大出息,但运气倒是不错,不出意外那朵花也并非凡物,若非如此,它也早进了别的野兽的肚子。 山间没有路,只有密布的杂草和山林,鼠精遇水游水其中,陈九则是脚踏水面平缓走过,见到这一幕的鼠精心中直呼真仙人,游的也更卖力了。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仙人一说?” 鼠精这般答道:“小鼠曾去过一两次人世,也是偷听来的。” 重山里的妖怪不少都对外面存有好奇,离凡世近妖怪多少对人世有所了解,也有不少去过。 鼠精也是好奇,去过几次人世,却是小心翼翼地,也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若是不然,它说不定早被一群人围着打死了。 鼠精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说道:“再有不远,就要到了。” 陈九放眼望去,这里他采药的时候也曾来过,但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心中略有所感,法覆双眼,再次望去,顿时了然 也难怪他之前忽略了这个地方,肉眼望去此地不过是一处绝壁,陡峭无比,其上还长着些许草木,并无任何非常的地方,也是开了法眼后,他才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鼠当年就是在这误食的奇花。”鼠精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奇怪的是没能找到花的根源,小鼠心想应该是从某处掉下来的,故而在这山崖边寻觅,却发现这山崖发现根本没法靠近山崖近处。” 当年,它就是在这峭壁下,捡到了一朵艳红的花,其花带着香甜之气,它忍不住就给吃了。 第六十八章 别有洞天 鼠精几乎每年都会来此地看上一看,想着能不能再捡到一朵,可几十年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是让它发现了这山崖的怪异。 也是闲来无事,它便想着在这底下打个洞穴出来,谁知才挖进去半寸,却是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鼠精不信邪,又打了几个洞,结果都是这样,寻思之下,又从地底打了个洞,也被阻挡在外。 这山崖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可就算知道这一点,奈何它只是一个小妖怪,故而这几十年来它也没发现任何。 “这可不是什么山崖。”陈九平静道。 鼠精的胡须动了动,疑惑道:“那是什么?” 从下方望去,此处山崖并非是一面墙,而是如石柱一般巍峨耸立,四面皆如刀削一般。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此处山崖思索着。 此地乃是山势自然成阵,浑然天成,眼看是处绝壁,实际上后面另有洞天,而且只出不进,要想进去也得先破除这山势大阵。 这山势成阵所成的阵法不过是一隔绝阵法,这种阵法最好破除,以力震之即可。 可这哪是什么小阵啊,此阵浑然天成以山势为基,若是想要以力破除,陈九却是办不到。 顿了片刻,陈九心中也有些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了顶上,嘀咕道:“若是从上面呢?” “上,上面?”鼠精闻言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上去?” 几乎垂直的峭壁,上面更是布满了青苔,又怎么上去。 “自然是走上去。”陈九平静道。 “走?”鼠精再次傻眼道。 陈九双手负背,迈开步子踏上了石壁,后脚抬起,没有任何支撑,崖壁像是脚下的地一般,一步步地往上走去。 “这,这这……”鼠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它咽了咽唾沫,望着那陡峭的绝壁它都心惊胆战,如今却是眼见着一人‘走’上了峭壁之上。 大开眼界,当真是大开眼界,所谓仙人手段,竟是这般神异。 陈九走在峭壁之上,如若闲庭信步,他的双手负背,身下衣袍被风微微吹起,一步步朝着山巅走去。 崖壁之上栖息的飞鸟眼见着一个儒衣先生走在峭壁之上,惊飞而起。 唏嘘的风声从陈九的耳旁划过,身下是万丈悬崖,却无半点胆怯。 峭壁又有何不能走的。 鼠精抬起头在底下望着,看着仙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它的眼中。 鼠精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思索之下,它在这山崖之下等了起来。 见识了仙人的本事,它也意识到自己想跑的跑不了的。 ………… 陈九走到了这座如石柱一般的山崖顶上,站在山顶往前望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意。 低头看去,四周各山连接环绕着此处绝顶之地。 陈九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在下面的时候看不清全貌,如今到了这绝顶之上,一眼便能看清周围各山的山势。 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有些地方的河流曾在很久以前有改动,虽说过去了许多年,但依旧有的痕迹可寻。 “这么大的手笔,就是为了隔绝此处?” 陈九眉头紧蹙,这绝非自然之力,而是人为改变山势从而形成的阵法,为的就是将这座山围起来。 而他脚底下这座山也不简单,中间乃是空的,相当于说他所见的绝壁也不过是一层壳罢了。 也是在阵法的作用之下,这山崖才没有倒塌,不然一座空壳怎么可能存在到如今。 当真是大手笔。 “如此说来,也该有进去的地方。” 若是不然,撤去阵法这山也得塌,这里面必定是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精力,甚至不惜改变山势。 陈九思索着,顿了一下看向了自己脚下。 或许,就在脚下呢。 他抬起右脚,在这绝顶之上用力一踏,脚下顽石下陷。 “砰。” 陈九一跃而下,落入其中。 耳畔劲风呼啸,他止住摇晃,发力之下借力于一旁的岩壁。 衣袍卷起,似柳絮一般绕着四周的岩壁缓缓下落,隐约可听见滴水之声,还有丝丝花香之气萦绕鼻尖。 耳旁风止,他平缓落下,立于底端。 他也见到了这座山壳中藏着的东西,目光流转,眼前之物让陈九愣在了原地。 周围有滴水之声响起,是落雨之际渗入山中的雨水。 一缕光从顶上落下,照亮眼前。 藏树山中,只得一缕阳光,无人欣赏,暗暗花开。 树上布满了花朵,其花白中透红,似璞玉一般雕琢而成,花开似锦,俯仰错落,浓淡有致。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陈九口中喃喃着,看着满树花开的绝美之景,竟是有些痴了。 前世古书《花镜》曾有言:海棠之有垂丝,非异类也,盖由樱桃树接之而成者,花梗细长似樱桃,为花中神仙也。 “先生可是看够了?”一道温婉的声音忽的在耳畔响起。 不知何时,一道女子身影出现在了陈九的身旁。 姑娘身着一袭红装,眉心朱砂一点,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 陈九却是望着那海棠树,没有看身旁的姑娘,说道:“海棠花如此之美,又怎会看够。” 姑娘却是摇头道:“终有一天,花也会谢。” 陈九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姑娘,笑道:“花落自有花开时,姑娘何必如此伤感。” 海棠身形虚幻,其实并非是人,而是这海棠树所化,亦非化形大妖,而是类似于精灵一般的存在。 “妾身海棠,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知姑娘因何被困在此处?”陈九问道。 海棠并未回答,反而是问道:“先生身为鹿妖,却修的人仙之法,这般天理不容,就不怕死于天谴之下吗。” 陈九摇头道:“随心所欲,又何惧天劫。” “先生倒是好心性。”海棠和煦一笑,袖拢身前,迈步向前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陈九,平静说道:“两百年来,先生是第一个到这的生灵。” 第六十九章 江尽愁 “妾身自醒来至今,也有两百多年了。” 海棠望着眼前这略显古怪的‘先生’,身为妖物,却修了一身玄黄法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回过头去,望向了那满树花开的海棠树,目光流转之间露出些许愁容,愁思寄于海棠花中。 “这花,该也开了两百年了。” 困在此地有多少年却也说不清了,只知醒来至今已有两白余年,唯有一缕阳光落入此间,花开百年,无人欣赏。 陈九上前半步,问道:“就不曾想过从这出去?” 海棠却是摇头说道:“出不去的。” 她的根在此地,她本身是树,不是花,花能从这儿飘出,但树却无法逃离这里,也只有在天晴时分能望见几缕微光。 “先生来此不易,妾身也不求先生何事,闲谈两句已是足够,就当是陪妾身解解闷了。” 困在此地二百余载,海棠终归也会觉得烦闷无趣。 她也不求什么,闲聊几句已经足够。 “既是闲谈,也该有酒。” 陈九也不吝啬,挥动衣袖,眼前浮现三两盏杯,杯中有酒,散发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谢过先生。” 海棠接过酒杯,眼含愁思,像是想起了许多事,便说道:“妾身此前也算是个酒痴,也是因此误了许多事,被罚了不少,如今却也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 “没成想姑娘还好酒。”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海棠树。 这也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草木成精的妖怪里最为厉害的存在,只是不知因何而困在此地。 “尝过的酒也不算多,但却也能说出个大概。”海棠揽袖遮口饮了一口杯中的桂花酒,淡淡的桂花香入喉。 “人间桂花,姑娘以为此酒如何?”陈九问道。 海棠细品之下,放下杯盏,开口说道:“凡世之中此酒该有一席,却也不算最好。” “那最好的酒又在何处?”陈九问道。 海棠思索片刻,接着答道:“早年间曾凡世游历,人世之中有王朝名为燕,下辖一地,依江为府名为陈江,此地有酒名为江尽愁,有言道悠悠江酒入我心,世事万般愁思尽,此酒当是妾身尝过凡世之最。” “燕?”陈九顿了一下,袖中掐指一算,这才知晓道:“我说为何从未听说过此地,竟已经覆灭了三百余年,此前的燕朝乃是如今大乾境内,陈江府亦更名为江宁。” 海棠闻言顿了一下,红唇微张,轻叹道:“物是人非,已是常事。” 转眼间曾经所见皆已化作另外一副天地,说到底是岁月消逝,匆匆之间就变了副模样。 “世事难料,岁月摧残,早已同往日了,姑娘也不用多想。” 陈九暗暗记下江尽愁之名,接着说道:“还得多谢姑娘告知,若是有机会,陈某必定尝尝此酒。” “先生客气了。”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问道:“话说回来,姑娘既能在凡世走动,此前也该属化形大妖之列,为何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海棠却是摇头说道:“那时妾身却也未曾化形。” “这是为何?”陈九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却是摇头说道:“陈某对草木成精了解不多,还请姑娘解惑。” 海棠点头开口说道:“草木成精极为不易,多数草木之精皆是在化形之后便可不用依附根茎随意走动。” “而在此之前仍有两种情境,其一是悟得真意,可显化人身,但却离不开本体所在,就如妾身如今这般,再之便是修得灵根,不用再依附根茎,可在世间随意走动。” “竟有此事。” 陈九叹了一声,思绪万千,海棠之言确实有些出乎陈九的意料,他一直以为草木成精皆是在化形之后才可走动。 他看向海棠,说道:“这样说来,姑娘此前也曾修得灵根。” 海棠微微点头回应陈九。 说到这儿,陈九也猜到了个大概。 眼前这位大概是被毁去了灵根,才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去。 陈九回过神来,伸手来仰头喝了一口桂花酒,说道:“可曾想过再生灵根?” 海棠闻言摇头轻叹,轻捻杯盏酒水入喉。 只听她叹息道:“……何来再生之法。” 这世上草木之精,能修得灵根之辈屈指可数,更没有再生之法。 “只是不敢想。”陈九放下手中杯盏,忽的笑道:“姑娘可曾见过草木枯萎又繁荣?” 海棠顿了一下,却是不知陈九此言是何意思。 陈九迈步走到了海棠树下,坐下背靠在了海棠树上,对她说道:“借姑娘的地方小憩片刻。” 海棠有些不解,却也没有拒绝,语气温婉地说道:“先生请便。” 陈九抬起手来,打了个哈切,闭上了双眸。 他沉沉的睡去,入了梦中。 海棠一跃而起,坐在了海棠树上,低下头来,看向了树下沉沉睡去的先生,又想起了他此前所说。 她暗自摇头,灵根再生,本就是天方夜谭,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自海棠再度醒来,至今已有二百余年,纵使有万般空寂,她也已经习惯了,她也深知,自然若是想离开这里的话,早晚有一天能离去,无非是时间问题。 海棠伸出手来,侧身趴在树上,看着那树下双眸紧闭的先生,说起来她也有些猜不透陈九的心思。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先生真是有些古怪。” 想法虽好,可惜却无法实现。 忽然之间,此间忽地传来异动。 “呼……” 似有春风袭来,海棠树上的花瓣被荡起,飞舞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之中。 百年来此间未有风起,拂袖之间,带来清风。 海棠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这漫天飞舞的海棠花。 她伸出手来,一朵海棠花落在了她的掌中,又随春风而去。 感受着风声从耳畔划过,她闭上了双眸,愁容之下终是浮现出一抹笑意。 “风……”海棠轻声喃喃,她也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花瓣落于此间四方,落入尘土之中,似是养料一般滋养着此地,有草木从土壤中冒出头来。 她回过神来,望向此间变化。 海棠低头看向那树下的先生,海棠花落在了熟睡的先生身旁,她竟是看的有些出神。 梦有一缕春风来,此间春来万物生。 第七十章 草木灵根 海棠看着眼前这随风飘动的海棠花,这是她的一部分,唯有她想花落,花才能落下,如今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她想不明白。 再看树下的先生,一身法力更是她平生所见最为纯粹,可先生却是只鹿妖,她更想不明白了。 一袭红衣随着春风摆动着,姑娘低着头,看着这位所谓的‘先生’,不知为何,她恍惚之间竟觉得真是位先生。 开了二百多年的花,被这一缕春风,全都带了下来。 海棠花落在陈九的额头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沉入梦中。 海棠怎么也想不通,先生是哪来的本事,竟能使得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长出草木。 树下空寂的地上抽出嫩芽,初生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拔高,不过片刻,这此间竟是被草木环绕。 似是春来万物生,散发出郁郁生机。 先生此前曾问她,可曾见过草木枯荣又繁华?只有亲眼见过,或许才能感到有多震撼,纵使海棠活了这么多年,看到这一幕也呆滞的没能回过神来。 “哗啦……” 那一缕春风携海棠花落于树下身旁,竟是在先生头顶飞舞环绕。 海棠从树上轻跃而下,玉足落地,她站在这场海棠花雨之中,伸出了双臂,闭眼感受着。 一朵两朵,百朵千朵,这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如今只有这海棠花不受她控制,她才能明白原来海棠花竟是这么美,这般别样的感觉,也是平生仅有。 春风止,花落地。 海棠回过神来,望向了那一缕春风,她竟是看到那一缕春风进入了先生的脑海之中。 “不对……”她微微摇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恍惚之间,忽然明白了那一缕春风去了何处,看向了先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藏进了先生的梦里,” 一缕清风一场梦,竟是使得此处枯地逢春。 树下的陈九眼眸微动,他抬起手来,将那额头之上挡住眉梢的海棠花取下。 他睁开了双眸,入目之中,遍地海棠花,此处枯地已然变的草木丛生。 陈九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仍旧感到有些惊讶,对于这古怪的梦,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有时管用,有时却也不管用。 如今看来,这次却是没有出错。 陈九看向了身前的海棠,问道:“草木繁荣,如今可是见过了?” “先生……”海棠却是有些后知后觉,无奈笑道:“这哪是草木繁荣。” 草木繁荣尚且须有根所在,但这儿满地草木却是先生梦中一缕清风带来的。 就如凭空想象一般,这般手段,她亦是见所未见。 “道理都是一样的。”陈九看了一眼地上满地的海棠花,说道:“只是可惜,陈某没能亲眼见到花落时分的光景,想来该是绝美。” 海棠上前半步,说道:“花落自有花开时,到时再落一场又何妨。” 陈九闻言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便等着那一天。” 可这哪是一场海棠花雨就能报答的事情。 这满地的海棠花已然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她又怎能不明白这是什么。 灵根再生,竟是真让先生做到了。 海棠收回思绪抬起头来,她面带愁容,红唇微张叹道:“妾身与先生不过杯酒之交,如此大恩,海棠却是受之有愧,这海棠花…先生且收去吧。” 陈九却是摇头说道:“陈某也只是一时兴起,海棠花本就是从你身上落下来的,也该是你的,更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海棠看着眼前这位先生,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困在此地数百载,不闻风声,不见日月,唯有滴水之声作伴,陈九就如一缕光亮闯入这里,带来久违的春风。 花开花落自有时,草木枯荣又繁华。 先生口中所说都像是大话,却又真的在她眼前实现了,仿佛就像是一场梦,时刻都要醒来。 海棠沉默半晌,略带歉意的说道:“先生,海棠还需了结一些往事,往事了结过后,妾身自会前来,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陈某说了,不要你报答什么。” 陈九也不过是想试试那古怪的梦,没想过要多生事端。 或许他与海棠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缘法,结果如何其实也并不重要,他也没有非要一个结果,所说之话也并非假话。 海棠摇头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先生。 “你我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且须好生考虑才是。”陈九低头看向了这满地海棠花,说道:“这海棠花,陈某是不要的。” 海棠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顷刻之间,地上的散落的海棠花飘起,朵竟是化作数道灵光升起,朝着那海棠树聚集。 花落遍地,得春风一缕,化为灵根。 灵光聚集而成,落入海棠树中,犹有一颗种子种下,顷刻之间,落地生根,化而为灵。 陈九望着这一幕,心中喃喃道:‘这便是草木灵根吗。’ 这般看来,的确不是寻常草木精怪能有的。 也是海棠树曾经本就有草木灵根,如今才能有如今灵根再生一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海棠本身底蕴就不差。 如今灵根再生,明显的能感觉到海棠的气息增长了一截。 海棠睁开双眸看向了陈九,颔首说道:“海棠,谢过先生大恩。” 陈九心中微叹,草木成精当真不易,此事才真是恰逢其会,本就是一场缘法,也无须再过纠结。 “既然如此,陈某也该离去了。” “先生……”海棠喊住了陈九。 陈九看向她,问道:“可还有事?” 海棠眉目流转,眼中皆是先生,玉唇微张,柔声说道:“来年海棠花开之际,妾身自会寻先生前来。” 陈九微微摇头,只当是她一时冲动,并未在意。 抬起手来,拂袖一缕清风。 迎风而上,脚踩春风,离开了此地。 海棠抬起头望着先生离去的身影,她手握一朵海棠花,眉目之间似有万般思绪。 不过却再也没有此前的愁容。 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海棠树。 花落花开自有时,花开之际,便在来年。 她说会开,那就一定会开。 第七十一章 鼠精赴重山 山崖之下,鼠精靠在树下打着瞌睡,口水顺着它嘴角打落,几根胡须微动。 忽的卷起一股劲风。 鼠精被风吹的往侧边倒了下去,它猛的醒了过来,见自己要摔下,口中喊道:“诶诶诶……” 砰的一声,鼠精挥舞着爪子倒在地上四脚朝天,竟是有些翻不过身来。 陈九翩然而落,看向了一旁倒地不起的鼠精,看的有些愣神。 这得是有多肥才能翻不过身来。 “吱吱吱……” 鼠精猛的一蹬后腿,借力之下,这才翻过了身来,它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的看到一双鞋出现在眼前。 它抬起头来,微微一愣道:“仙,仙人。” “走吧。”陈九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鼠精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可却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仙人了,喊道:“仙人,等等,等等小鼠……” 它加快了速度,跟在了陈九的身后。 ……… 落日之际,天色慢慢昏暗下来。 狐九蹲在小谭边上,手里拿着鱼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竟是破天荒的没有睡着。 “呜嘤?”它转头看向了外面。 正见到刚回来的先生,它便出声问道:“先,先生,今天去,去哪了?” 话音刚落,却是看见先生身后跟着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 狐九定睛一看,这才看清这是个大耗子。 好大的耗子! 鼠精感受到狐九的目光同样望了望去,见到红狐的那一刻,便是一愣。 “嗯?” 竟然有别的妖怪捷足先登了?! 狐九与鼠精对上了眼,目光之中皆是敌意。 “你俩别看了。” 陈九道了一声,走到了竹屋前坐下,将那手中的海棠花放在了桌上,接着使唤竹人倒了杯茶来。 狐九鱼也不钓了,迈开步子走到了先生身边,说道:“先生,这,这耗子好肥。” “……”鼠精抬头看了一眼仙人,又见臭狐狸这般亲昵的模样,顿时也不敢出声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忍了! 竹人抬上茶水,放在了竹桌之上。 陈九转头看向了一旁蹲着的鼠精,开口道:“你机缘巧合下误食了海棠花,开启灵智炼化横骨,至今足有百年,但却一直荒废修行,不算是个上进的妖怪。” 鼠精闻言心头一颤,趴着头说道:“小鼠往后一定努力修行。” “不过陈某向来说话算话,但也给你两个选择。”陈九站起身来,说道:“你可见这桌上茶水?” 鼠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那竹桌上的竹茶。 其中有浓郁的草木灵气,就算鼠精不认得这是什么,也该能看得出来这茶不是凡物。 “前者就是桌上这一杯茶水。”陈九说道。 鼠精望着那竹茶咽了咽口水,却是镇定下来,问道:“敢问仙人,另一种选择又是什么?” 陈九双手负背,站在鼠精身前,说道:“后者,便是给你指一条明路,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鼠精闻言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竹茶不是凡物,而第二种选择也不差。 鼠精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回仙人的话,小鼠愿选后者。” 陈九倒是对它有些刮目相看,所谓胆小如鼠不假,但鼠精如今却是选了后者。 “不后悔?” “小鼠不后悔。” “好。” 陈九抬起手来,指向了重山深处,说道:“出了竹林,再行十里可见溪流,顺着这条溪流,一直走向重山深处,你的造化便在哪里。” 鼠精将陈九的话记了下来,回过神来,磕头道谢。 “小鼠叩谢仙人指点之恩。” “你去吧。” 鼠精又磕了一个头,也不敢在再逗留在此,免得惹仙人不悦。 拖着一身赘肉,它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竹林小潭。 狐九瞧着那肥耗子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心道一声,这耗子真肥。 它转头看向了先生,眼珠子一转,说道:“先先生,也给狐九,指…指条明路嘛。” 虽然它有些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它看那肥耗子走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应该是好东西。 陈九蹲下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你别想了,你一无是处。” “啊?”狐九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愤愤不平道:“先生,乱说!狐九哪…哪有!” “先生说嘛。” “说嘛……”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角,硬要他说。 “好了……”陈九哭笑不得,禁不住它磨,便打发它道:“等你什么时候钓上鱼来,先生就告诉你。” “好,好!”狐九闻言也满意了,又说道:“先生,不,不准骗狐九。” “自然不会。”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就这就一晃一晃的跑到小潭边上钓鱼去了。 它一直坚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钓上鱼来。 陈九却是笑着望着那岸边的身影,以狐九的性子,想要钓上小潭里的鱼,估计要很久吧。 ………… 深夜,山间响起虫鸣声,又有野兽出没山中,四处皆是危机重重。 在那密林之中,冒出一只硕大的山鼠,它的胡须微动,嗅了嗅接着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水流之声在它耳边响起。 鼠精走起路上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上两抖,它望着眼前的溪流,心中暗道:“应该就是这儿了。” 仙人说顺着这条河流往重山深处走,它的造化便在哪。 到底是在何处,也没有说清楚,一切全凭它自己。 鼠精抬起头看向重山方向的明月,它心中仍旧有些胆怯,身为重山的妖怪,它自然明白那里面是有多危险。 或许运气不好,此行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山间的日子确实安逸,什么都不愁,它这一身肥膘也是这么来的。 而它选择后者的时候,全是凭着心里的那股冲动。 人间一行,世人每一个待见它,几乎就是人人喊打,而重山里的妖怪也不正眼瞧它,就连那兔子精都瞧不起它。 鼠精就是想做出个样子来给世人看,给它们看。 它的目光坚定,顺着河流的方向,朝着重山深处迈开了步子。 结果如何,它也不知道。 但它,也不想再被看扁了。 第七十二章 悠悠大梦 陈九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那朵海棠花,沉思着白天的事情。 他如今对于自己这奇怪的梦仍旧有些摸不着头绪,那一缕春风,是从他的梦中跑出来的,可梦里的东西又怎么能现于世间。 太过匪夷所思了,梦中逃出一缕清风,海棠花落化灵根,就算是陈九自身,也说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虽说人总是喊他仙人,又或是先生,可他却从未高看自己,有些事办不到那就是办不到。 “悠悠大梦……”陈九收起那海棠花,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明月。 踏入修行之路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想不明白。 陈九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了那个满身药味的先生,叹了一声道:“先生,你估计早就知道了吧。” “可这梦,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啊,却也不是我想梦就能梦的,我又该如何看待这个梦呢,先生……” 他的心头五味杂陈,修行一道总是会有疑惑,陈九也不是什么都懂。 这么久以来,它还是头一次这么想念乾云。 陈九呼出一缕清风,熄灭了烛火,倒头躺在了竹屋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不通,那就先不想了。 早晚也会明白的,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而它没想到的是,这一觉却是睡得有些久了。 ………… 昏暗的天上乌云聚集,山林中下起了朦胧小雨,这也使得黎明迟来了几分。 雨水沙沙作响,打落在了竹叶之上,又顺着脉络滑落而下,小潭之中荡起波澜,一圈一圈重叠碰撞,最后消散于水面上。 “下,下雨了!?” 狐九昨夜趴在竹屋顶上睡的,这雨来的太早,它也被淋湿了大半。 惊醒过来后它便躲在了竹屋的门檐处,伸出爪子脸上的雨水,接着便抬起头看向了落下的雨。 刚开始时雨下得不大,但不过片刻,朦胧细雨便化作了倾盆大雨,也是狐九躲得及时,不然估计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 狐九伸出爪子,拍着竹屋的门,喊道:“先,先生,开门。” 然而,拍了半天,都没有半点动静。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狐九只好冒着雨来到了竹屋的侧边,跳上了竹屋的窗口,拉开竹窗,这才钻进了竹屋里。 小狐狸抬起头来,外面天色昏暗,屋里更是黯淡。 “呜嘤?”狐九甩了甩身上的水渍,迈步朝着一边的床上走去。 它抬起眼眸,感受到了床上平静的呼吸声。 ‘先生…没睡醒?’ 先生一向守时,天微微亮时就会醒来,今天却是睡的有些久了吧。 狐九心想或许是因为今天下雨了吧,便也没在意。 不敢打扰先生,于是就趴在床边闭上双眸接着睡了过去。 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竟是扰它清梦。 哗啦…… 竹屋外雨声不断,竹林随着风雨摆动,发出沙沙声音,在滴答的雨水伴随之下,狐九很快就睡着了。 却也不知这场雨会下多久…… “轰——”闷雷声响起,几次将床边熟睡的小狐狸吵醒。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窗外的雨停了,但天上的乌云仍旧没能散去,小狐狸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眸,醒了过来。 “呜。”它口中发出呜咽,晃了晃脑袋。 狐九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床上的先生。 ‘先生还没醒?’ 它这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它顺着床脚爬了上去,看了了躺在床上的先生。 陈九紧闭着双眸,气息平缓,正在熟睡之中。 “先生,先生。”狐九伸出爪子晃了晃先生的手,却不见先生有半点反应。 它想或许是自己力气小了,又加大了力度。 但却仍旧没能喊醒先生。 小狐狸慌了神,它张了张口有些手足不错,说:“先,先生你别,吓唬我。” “先生!” “先生……” “先生,先生……” 在小狐狸一声声的呼喊声中,床上躺着的陈九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狐九有些呆滞地立在床前,它心中却是莫名感到不对,这次先生可能要睡很久。 它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抛去,索性便在床边坐下,等着先生醒来。 这一整天,天色都是昏暗的,未曾见到天晴,也未曾见到日落。 小狐狸等啊等,一直到了深夜,它趴在了床边,陪着先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天,两天,转眼之间竟是过去了十余日。 小狐狸叼着果子,将它堆在了一旁的案桌上,每过一天,小狐狸就以果子为计数,如今已经堆成了一堆。 先生仍旧没有醒来。 这些日来,它学会了自己去山里找果子,也不会饿着自己,只是找不到好吃的果子,都不如先生给的甜。 它有些想念先生了。 狐九转头看向了竹屋里,口中念叨着:“……先生,你怎么能贪睡呢。” 日暮时分,那道火红的身影,站在竹屋窗前。 它望着那天边落下的艳阳,期盼着先生能够早日醒来。 ………… 酒安坊中本是酒香满街,而到了此季,却被桂花的香气盖了过去。 春时采下桂花,春酿桂花酒已成了此地的习俗,每家每户多少都会酿上一两坛,以备来年开年。 桥下流水清澈,桥头处有一米粉铺子。 铺子前站着一个姑娘,她望着桥上,看的出神,生怕错过路过的每一个人,她已经这样望着桥上有几个月。 米粉铺子里走出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她看着自家姑娘这副神色,不由得叹道:“姑娘,今天先生不会来了,明天再等吧。” 杨雪摇了摇头,执意要等到日落时分。 杨氏擦了擦手,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姑娘啊,先生不是凡人,你这样苦等,又怎么等得到。” “先生说他会再来的。”杨雪这般说道。 小姑娘眼中是那般执着,亦如这酒安坊桥下的一汪春水,朝着远方流淌而去,自古就是如此,从未改变。 先生不会骗她。 先生答应了她,说过一定会再来的。 不管是多久,她都愿意等着。 转眼间春夏交替,小姑娘穿上了薄衣,也长高了几分,她依旧在米粉铺子前望着桥上。 总是如此。 第七十三章 梦中求仙 此间唯有这茫茫大雾中的一只鹿妖,眼前是无边的死寂。 ‘又是这。’ 陈九此刻也回过了神来,这儿正是在它的梦里。 它的法力被禁锢,化作了本来模样,鹿角立在大雾之中。 记得上一次,也做过同样的梦。 它站在平地之上,没有方向,只有一片死寂与这茫茫大雾伴随左右。 这梦,像是没有缘由一般,说来就来了。 陈九更没有半点准备,但也并未太过担心,上一次入梦,它在这片世间寻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这儿什么都没有。 大雾中的鹿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上一次梦得仓促,更没有半点准备,如今这次,它得好好留意一下才是,或许能寻到大梦的起因。 这里只有白昼,却又不见太阳,大雾也从未散去过。 脚下的路是平坦的,它就这么茫无目的地走着,更不会感到饥饿。 不知过去了多久…… 走走停停之间,它往后望去,却是被大雾遮住了双眼。 它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但这地方也没有什么方向可言,便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陈九依旧一无所获,猛然间却发现自己走了很久。 或许几年,或许几个月?这里永远只有白天,没有概念,但想来过去了很久很久。 忽然之间,走动的鹿妖双耳微动,它抬头看去。 “那是……” 只见一缕清风荡开了大雾,穿行其中,其后的雾像是被切开了一般,但很快又会‘愈合’。 一缕清风。 陈九回过神来,加快了步伐追逐那一缕清风而去。 它时刻注意着,生怕跟丢了,在这片大雾之中,稍有一个不注意,或许那清风就消失了。 鹿妖追在其后,清风在大雾中逃窜。 你追我赶之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鹿妖停在了那一缕清风身前,口吐人言道:“陈某抓到你了。” 清风顿了一下,竟是撞进了鹿妖的眉心。 鹿妖大惊,顿时眼前一黑,晃了晃神,那一缕清风竟是进了它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久违的困意袭来。 陈九无力抵挡这股困意,眼皮垂落,倒在了这片大雾之中。 砰的一声。 鹿妖倒地,沉沉的睡去。 那一缕清风,竟是在这梦中,将它带去了另一个梦里。 梦中之梦,妙法皆在其中。 …… “咚……” 耳畔响起了袅袅钟声。 陈九再次醒了过来,却是发现自己身着一身儒衣,头顶上万丈高的山峦,眼前阶梯从山脚一直延伸至山顶。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却是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并非幻化,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陈九回过神来,恍然道:“梦中之梦……” 那一缕春风,竟将他带进了这里。 可如今,他又是到了哪里? 抬眼看去,云雾遮盖了山上的光景,也只能看见这半山腰处。 “咚!” 又一声钟声响起,似是从那云雾之上传来。 陈九看向了石阶,在那石阶一旁,立着一碑,刻有一联——茫茫天地茫茫道,芸芸众生芸芸路。 “通天道。”他口中喃喃一声望着那通上云雾的石阶有些愣神。 这是成仙之缘,而这石阶,便是门槛,只有从这里走上去,才有求仙问道的资格。 “妖梦人生,求仙问道,陈某走上一遭又何妨。” 陈九迈开步子,踏上了石阶。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人影出现,不止他一人登此仙路。 此阶共计四万七千三百多阶,对应着四万七千三百多年一轮回,越往上走,便愈发严寒,要想登顶对寻常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他身上的儒衣跟随着大风飘动,身后身前皆是人,他平心静气,一步一阶往上走去。 开始之时,还有身旁还有不少人伴随左右,而越走身旁的人却是越来越少,直到后面,仍在往上走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四万七千三百阶全都迈过,拨开云雾见青天。 陈九睁开眼眸,望向了眼前。 山海、山雾、殿宇融为一体,青黑色的瓦砾,殿屋沿着山体分为三层,山上弥漫着檀香,古老而又静谧的韵味深在其中。 白鹤行来,有一人盘坐其上,开口说道:“尔等踏过通天路,可入长生观下,成仙路漫漫,且须耐得住岁月蹉跎,凡世一切已成过往。” “随我来吧。” 修行一道,才算是真正开始。 陈九走进那道观之中,檀香香烛之气入鼻,自此道经为伴,清修学道,只求长生仙法。 梦中求仙,诸多妙法,皆在其中。 日升月落,转眼间春去秋来,他在山上已待了数个年头。 但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修行一道,百年都不算长,山上岁月犹如弹指一挥间,眨眼就过去了。 或许仍需几十年,几百年,这谁又说准呢。 ………… 转眼间春去秋来。 自陈九陷入沉睡之中,竹林小潭再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秋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风声入耳,落在水面上竹叶飘动着。 狐九手中抱着竹竿端坐在岸边,静静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从正午时分,一直到太阳落山之际。 它依旧没能钓上一条鱼来。 狐九却已经习惯了没有钓上鱼的日子,它将鱼竿收了起来,抱起一旁的果子啃了两个勉强充饥。 ‘到底该如何静心啊……’ 小狐狸趴在岸边,望着那小潭中游动的鱼儿。 先生曾说,钓鱼需静下心来,闭上双眼,将心中的杂念全都抛去,鱼儿自然也上钩了。 可为什么,它一闭眼,心里却都是先生…… 它转头望向了竹屋,先生已经睡了很久了,久到它拿来计日子的果子都烂成了一堆。 狐九本还打算等先生醒来,将这些果子都送给先生。 现在看来,却也留不住。 小狐狸将啃完的果核扔进了小潭里,荡起了水花,嘀咕道:“先生,我是不是,好好没用啊。” 但却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狐九下头来,心里装的都是先生。 先生…… 你可要快快醒来啊。 不然,果子就要全都烂了。 第七十四章 仙缘 山峦深处,小亭矗立。 老者身着一袭青衣,白胡垂落,望眼便是仙风道骨之意,而在一旁还立着一只白鹤,温顺有理。 老者看着掌心中的三枚法钱,摇头直叹。 “这法钱……”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而在老者身前,则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先生’,倒也不能称是先生,只是因为此人身旁的少年这么喊他。 “林先生……”少年抓着‘先生’的衣角,似乎是有些胆怯。 衣衫褴褛的‘先生’,伸手安抚少年,抬起头对那老者说道:“仙师,这法钱,确实是当初的那三枚,林某也不曾说谎。” 少年与先生,便是当初从那重山脚下离去的林如海与刘槐安。 跋涉半年,林如海终是来到了此处约定之地。 提起约定之事,又要说起一桩往事,此事还得从他借法卜算的法钱说起。 林如海四方游历至一处州府,见有一商贩在路边摆摊,摊上有六枚古钱,也只是图个新鲜,他就拿了二两酒把这六枚古钱换到了手。 又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他从一个民间神棍口中了解到了算命之术,虽然他不曾信那神棍的话,但却也试了试,恰巧不巧的是,铜钱可测吉凶,正好用到了这六枚古钱。 林如海一个凡人,再怎么也不能算到什么,可这古钱却不是凡物,谁知那法钱中余有法力,竟是真算出了东西来。 这不由得让他感到惊讶,便将那六枚古钱收好。 可在不久之后,因为这六枚法钱,却引来了仙人,而这也成了林如海的仙缘。 某一日,几位仙人驾鹤而来,寻上了林如海,说那古钱是仙山遗物,要收回古钱,林如海自然是不肯的,可在对方解释之下,却发现真是如此。 几位仙人也没有强取豪夺,再说林如海能拿到法钱也是缘法,就只收回三枚法钱。 而剩下三枚便留在了林如海手中,仙人留给了他一块玉牌,允了他一场仙缘,十五年后可凭玉牌可入仙山修行,若不愿意,将剩下的法钱完好归还即可。 到如今,正好十五年。 林如海身前的老者却是摇头,说道:“法钱法钱,钱是当初的钱,其中的法,却不是当初的法了。” 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其中的法力,却不是曾经的法力了,而更为关键的是,这法钱中的法力,甚至比起曾经更加精纯了。 法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法力。 十五年前林如海偶然间以卜算之法调动法钱,老者本以为是真君重现人世,故而带人寻到了林如海,谁知只是真君留下的法力。 而这位真君,正是老者所在仙门的掌教真君。 如今法钱中的法力,却是要比真君的法力都要纯粹,与之前比起来,甚至就是天壤之别,老者也从未见过。 林如海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便说道:“不瞒仙师,林某半年之前曾走了一趟重山,法钱在那时损坏过。” “重山!?”老者闻言明显有些惊讶,说道:“你且细细道来。” 林如海道起了那次重山之行,隐仙相助修复法钱之事也说了出来。 “……那位仙人居于重山之中,不问世事,但却助林某修复了法钱。” 刘槐安在一旁听着,心中则是疑惑为何林先生没有告诉他过。 “隐居重山的仙人?”老者摇头,目光紧盯着林如海的双眼。 林如海确实没有撒谎。 可又怎么可能,什么人才会跑到重山里修行,重山的特殊性,修行界谁不知道。 老者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清楚,他低头看向了掌心中的法钱,明显已经不是曾经法力了,只有可能是林如何口中这位隐仙的法力。 “其中法力竟是比真君都要纯粹……” 老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莫不是位真仙? 却也有些想过头了,这世间如今哪还有真仙。 他摇头收回思绪,却也不敢再多想。 若是那位‘隐仙’在别的地方,或许他还能算上一算,但关键其人身处重山,老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此纯粹的法力,甚至比真君都要精纯的多,此人必然是位得道高人,不是他这样的修士能比的起的。 林如海见眼前仙人思索不定,便问道:“仙师,可是这法钱有什么不对?” “是也不是,此事暂且不谈。”老者这般说道。 他也不再去想那重山之事,倒也没忘记正事,便问道:“林如海,如今十五年之期已至,法钱已然归还,玉牌可还在你手中?” “玉牌在此。” 林如海将怀中玉牌拿出,却又说道:“仙师,林某有一事相求。” “可是为了你身旁的少年?”老者开口便道出了林如海心思。 “正是。” 林如海点头道,曾经孑然一身,他什么都不曾担心,有一日过一日,如今身旁多了一个少年,却也有了担心的事情。 刘槐安的眼神有些躲闪,有些害怕眼前这位老者。 “大可不必担心。”老者抚胡笑道:“此子身怀玲珑心窍,气运不凡,当入我青玉山修行。” “谢过仙师。”林如海连忙扯了扯身旁的刘槐安,说道:“槐安,还不快磕头谢过仙师。” 刘槐安虽有不解,但林先生的话他却是要听,老实磕了个头。 老者笑了一下,伸手揽起身前少年,说道:“好孩子。” 说起来,他也未曾想到此行竟还有这般惊喜。 林如海的天资一般,也只是机缘之下得了真君留下的法钱,不然此人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仙缘。 但这个少年,却是个好苗子。 玲珑心窍,又身怀气运,只需好生引导,往后造诣不定不凡,此子必须入青玉山门下。 “修行有什么好吗?”刘槐安细声问道。 老者俯身与少年平视,笑道:“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往后你就会明白了。” 闲谈几句之后,一行三人踏上了白鹤。 “唳!” 白鹤鸣声,展翅而起,从那山峦之中飞起,自此消失在了这人世间。 ……………… 求票,呜呜呜!~ 第七十五章 闭关 转眼间就到了立秋之季,虽说竹林小潭长年如春,却也挡不过秋风袭来,略显凉意。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岸边,一个春夏过去,它身上的毛发长了不少,反倒是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鱼线晃动,水面上荡起了水波。 “呜嘤?” 狐九顿时精神了,两只爪子抱着鱼竿猛的一提,提竿而起。 却是什么都没有,反而上面的鱼饵已经被吃掉了大半。 狐九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次它又心急了。 “好难……”狐九嘀咕一声,准备换上新的地虫继续钓鱼。 却在此时,山间下起了细雨,朦胧之中,似有雾气从山间升起。 狐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雨水打落在它的脸上,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下鱼也没法钓了。 它收起了鱼竿,走回了竹屋里。 将竹竿放在了墙角,小狐狸跳上了床边,望着先生那干净的面容。 先生已经睡了有一个春夏了。 怎么这么贪睡呢。 “呜嘤。”狐九趴在了床头,尾巴垂在一侧,闭目小憩了起来。 烟雨茫茫,常常在落雨的山间飘浮着,似雾又似雨。 雨丝从天边无际飘流荡漾,纷纷扬扬,如落花般泄流,肆意飘洒。 有一人披着蓑衣手中提着一袋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它头戴斗笠走在山间,最后停在了竹林小潭之前。 摘下斗笠,其人抬起头,唤道:“先生可在林中?” 竹屋里小憩的狐九听到外面的动静睁开了双眸,疑惑一声,“呜?” 狐九从床上跃下,出了竹屋,朝着竹林小潭外走去。 小狐狸看向此人,挑了挑眉头。 它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见过,似乎上次来过,那天自己还吃了顿烤鱼。 说起烤鱼,狐九就想起来了。 那天这个人还送了东西来。 不知化形之说的狐九,到如今也以为猿三改是个人。 “是你啊。”猿三改见是小狐狸出来,不由得有些疑惑道:“先生不在吗?” 狐九摇头说道:“先生,睡,睡着了。” “睡着了?”猿三改闻言愣了一下。 先生那这般境界,也不需要睡觉吧? 难不成是先生不想见他? 该也不是这样,他也不敢瞎想,接着问道:“那先生可说什么时候醒来?” “先生已经,睡了,很很久了。”狐九磕巴的说道。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它口吃的毛病还是没好,但也比以前强多了,至少说话时不会卡很久。 “有多久?” “记,记不清了,反正很久。” 猿三改闻言心中揣摩片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嘀咕道:“难不成…先生是在闭关?” “闭关?”狐九抬起头,疑惑道:“什么是,闭闭关?” “该是如此。” 也只有这种可能,不然也没法解释先生陷入沉睡。 猿三改蹲下看向小狐狸,说道:“所谓闭关,就是静下心来用心修炼,不被外缘内缘带走,只做觉知,你也不用担心,先生早晚会醒来,你也要好好修行才是。” “是,是吗……”狐九听的似懂非懂,闭关又是什么,它也没听明白。 “嗯。”猿三改看着小狐狸微微点头。 说起来,他还有些羡慕这小狐狸。 先生虽是妖,但却更像是仙家,当初先生就仅凭着一篇故事,助他渡过了天劫,才有了这般境界。 若能伴随左右,以先生的性子怎么也会指点一二,能得先生指点,与凡世所说仙人指路并无两样。 这小狐狸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想来先生也有他的用意,他也不好随意揣测。 “既然先生在闭关,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猿三改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小狐狸,说道:“这是今年新采的茶叶,你且代先生收下,可别沾了水了,不然就坏了,到时等先生醒来,与他说一声就是了。” 狐九叼过了油纸包着的茶叶,答道:“好。” 猿三改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戴上斗笠,便转身没入了烟雨之中。 戴着斗笠的猿三改走在山间,没走出竹林小潭几步,却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竹林小潭。 他忽然想起一事。 先生闭关似乎是有些随意了,再怎么说也得有所准备吧,小狐狸也不过才炼化了横骨,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还是待山上的事情处理完再来吧。”猿三改心中有了主意,迈开步子就此离去。 先生有恩于他,不管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管。 竹林之前,狐九叼着油纸包,心中想着竹屋里熟睡的先生。 原来,先生是在闭关吗? 想到这儿,小狐狸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它怕水,但更怕先生不要它了。 只要能醒就好。 它叼着油纸包,一蹦一跃的走回了竹林里。 回到竹屋,小狐狸将油纸包放在了桌上,那人说不能沾水,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 外面本是细雨朦胧,但却越下越大了,雨水顺着竹屋的窗边飘进了屋里。 见状它跑到了窗边,将那窗户拉了回来。 回到了床头上,趴在先生的身侧,卷成了一团。 狐九睁着眼眸望着先生,片刻后困意来袭,沉入了梦中。 先生啊…… 你可要早点醒来啊。 ………… 不知何处,又不知何地。 青山之上云雾缭绕,不似人间之地,后山之处,有两人正坐树下,下棋对弈。 一人身着锦衣锦衣华服,发髻盘起,眉目清秀,手执白子落子棋盘。 另一人则是身着青衣,白发苍苍,略显苍老,但那眼神却依旧刚毅有力,腰间皆挂有玉牌,玉牌之上刻有三字——【青玉山】 锦衣华服的男子抬头看向了身前老者,问道:“这些年来,可有青玉的下落?” “除了那几枚法钱,再无半点有关真君的消息。”老者落下一子,又说道:“不过此次下山,倒是得了个好苗子,除此之外,还听说了一桩趣事。” “能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锦衣男子笑问道。 “府君且看着三枚法钱。”老者从袖中递出三枚法钱,正是那日从林如海手中所得。 锦衣男子接过法钱来,呈于掌中,脸色忽的一变,说道:“好纯粹的法力!” 第七十六章 雷法 所谓府君,便是这青玉山的山河正神。 青玉山以敕令山河之法立根青玉山,如今老者面前这位,便是这青玉山的山神乃是鬼神而非人道。 只是当青玉山成教之后,便被青玉山修士称作府君。 “此等法力,是何人所有?” 府君望着那三枚法钱,紧皱起了眉头,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法力。 “府君且听我慢慢道来。” 老者将林如海之前所说的话陈述了一遍。 提到重山之时,府君却是皱了皱眉头,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但后面说道有人在重山之中隐居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惊叹道:“隐居?在那个地方隐居!?” “林如海未曾说谎。”老者说道。 “这怎么可能,没道理啊……” 府君摇头否认,眉头紧皱,他不由得看向了手中的法钱,忽然间又有些动摇了。 “不会,是位真仙吧。”他喃喃道。 隐居重山,法力又如此纯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位真仙。 老者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便道:“府君,此人不在重山深处,不如就由老夫去重山中走一遭。” “若真是如此,确实也该去看看。”府君闭目沉思,又说道:“不过,我却不太想你去。” 老者却是摇头叹道:“青玉山封山已有数百年,真君又不见其人,若不再寻他法,青玉山之名都快淡出修行界了,此行无论如何都得走一遭的。” “你可想好?若是其他地方,我绝不劝你,可唯独这重山……” “我心里有数。” 府君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阻,说道:“若我不为府君,也该陪你走上一遭。” “府君这是哪里的话,真君不见的这数百年里,都是府君你在护着青玉山,访仙之事,还是交给我吧。” 山河敕令之法唯有掌教真君得其真传,青玉山又因掌教真君失踪封山数百年,数百年间淡出了修仙界。 山河敕令之法其中的玄妙之处唯有真君通晓。 此行不仅仅是为了访仙,更是为了青玉山的未来考虑。 “唳!” 白鹤亮翅,老者一身白衣盘坐而上,驾鹤而去。 此行,是那重山险地。 ………… 竹林小潭不远处有两座山峦,本是林间野兽栖息之地,而在最近却来了两只大妖怪,其中一座山乃是一只炼化横骨的猴精的居所,也被占了去。 倒也不是别的妖怪,而是虎魁与猿三改。 前些日子虎魁听说猿三改说起陈兄弟闭关一事,又没个看守,于是便自告奋勇跟着猿三改来了竹林小潭外面。 在重山深处是闲着,在这也是闲着,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正好有猿三改在,也能打发打发无聊。 两座山之间有条溪流,溪水之中有游鱼经过,猿三改便弄了副鱼竿,闲暇时候就坐在溪边钓鱼。 虎魁化作原形,趴在一旁,说道:“你这么钓能钓几条?看本妖王的。” 说罢虎魁一跃而起,扑进了溪流中。 “嘭。” 两只虎爪一震,溪水像是炸开了一般。 水中的游鱼全都翻起了白肚,飘在了水面上。 虎魁大笑一声,看向猿三改说道:“你看,这鱼哪还用钓啊。” “……” 猿三改面露无奈,他忽然有些后悔跟虎妖王说起先生闭关的事了。 “虎妖王说的是。”猿三改也只是叹了一声,懒得理会虎魁。 钓鱼又不完全是为了吃鱼,这下好了,全被糟蹋了。 虎魁撇了撇嘴,说道:“是我说,钓什么鱼啊,不如咋俩打一架吧,你这都化形了,该有点本事了,重山里大大小小的妖怪都跟本妖王打过了,就差你了。” 猿三改摇头拒绝道:“小猴哪打得过虎妖王,再说了,先生可还在闭关呢。” “你跟陈兄弟一个样,净找些说辞。”虎魁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天上的云雾,嘀咕道:“本王想念墨老大了。” 猿三改闻言说道:“说起来,墨妖王出山也有一年多了吧,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也不知你们在想些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重山里过的自在。” “非也,无论是人是妖,都有自己的活法,或是……” “本王不听!” 猿三改也拿虎魁没办法,也没再说什么道理,虎妖王这蛮横的性子可不爱听什么大道理,估计也只有墨妖王能治的了它。 天边有白鹤飞来,穿过云雾,往重山而来。 趴在岸边的虎魁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正好瞧见了那只白鹤,转头看向了猿三改,说道:“这白鹤看着不错啊。” 猿三改抬起头看向天上,说道:“虎妖王,这白鹤可没几两肉,放过它吧。” “不吃它,就玩玩可以吧。”虎魁笑了笑,张开嘴来,朝着那天上飞动的白鹤吼去。 “吼!!” 一声虎吼震天。 “唳!” 白鹤只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口中发出了惨叫之声,险些坠下。 白鹤之上坐着一个白胡老者,摇晃之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朝那吼声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惊道:“虎妖!?” “不对!那是……”老者法眼一开,再次看了过去,惊呼道:“鹤羽,快些离开此地,快!” 这哪是什么简单的虎妖啊,竟是化形大妖,而且一旁还有一只化形的猴妖。 未到重山深处,何处来的大妖!? “嗯?”下方的猿三改眉头一皱,望向了那白鹤之上,说道:“虎妖王且慢,白鹤上面,似乎有个人。” “人?”虎魁闻言皱起了眉头,目光看去,果然在那白鹤之上见到一位老者,便道:“待我抓下来问问。” 说罢,虎魁踏风而起,朝那盘旋在天上的白鹤追去。 老者眼看着身后虎妖追来,不由得心中大惊。 他连忙拿出符箓,持于指间,口念法决。 “疾!” 符箓加持之下,白鹤煽动羽翼的速度也更加快了。 “哪里跑!”虎魁同样加快了速度。 老者见状眉头一触,以左手二、三指掐掌心,大指押二、三指掐子文,四、五指押大指掐掌心,口含真意:“五雷即来,听吾号令,助我除妖。” 他胸中一闷,口吐鲜血,紧咬牙冠,道出一字:“敕!” 敕令一出,天雷即现。 第七十七章 不准摸 “敕!” 敕令声落,头顶之上竟是忽的昏暗下来。 雷云似无故而生于虎妖的头顶,其中酝酿着雷霆,持斩邪祟鬼怪之力,劈落而下。 “轰隆!”雷光潺潺,直劈虎妖面门。 “吓唬谁呢?” 虎魁眉头一挑,抬起手来,朝那落下的雷霆挥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 那看似厉害的雷霆竟是被这一巴掌拍散了去,其上雷云也荡然无存。 “嘶,还挺疼。”虎魁甩了甩手,看向了手背,上面留下了一道细小焦痕。 这老头也有些本事,反而是他小瞧了这雷法,不然也不至于被弄出痕迹来。 “啊……”老者捂着胸膛,顿时瞪大了眼眸。 他抽调浑身法力使出的五雷敕令,就这么被拍散了!? 这该是个多厉害的妖物! 完了,完了,这下要交代在这儿了…… 老者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有多远跑多远。 他当初也是想着重山外围没什么厉害的妖怪,方便行事才驾鹤赶路。 往常时候虎魁都在重山深处,可偏偏这是两天待在这北面,而他又恰好给撞上了。 他也是倒霉,若是别的妖怪见了这天上的白鹤或许也只是瞟上一眼,也不会多在意,可偏偏就是碰上了这个重山里最大的‘祸害’。 “还敢跑?”虎魁冷声一声,竟是转眼之间就追上了那白鹤。 先前就只是玩玩,真要动起手来,这人根本就没有跑的机会。 老者一道敕令之下,不仅受了内伤,法力皆失之下更没了逃命的可能,转眼间就被虎妖给追上了。 “唳!” 虎魁一掌抓住了那白鹤的脖子,白鹤口中发出了惨叫,另一只手则是一把抓住了老者的衣襟。 老者胡须飘动,悲悯之间,大呼道:“吾命休矣!” “吵死了!”虎魁一个不耐烦,将手中白鹤与老者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白鹤与老者双双昏了过去。 虎魁提着一人一鹤,返回了原地。 这一追,竟是追出了数十里远,他不由得暗道一声这老头儿真能跑。 砰…砰…两声。 白鹤与老者被虎魁扔在了地上,皆是昏了过去。 猿三改瞧了一眼,问道:“怎么把他打昏了?” 他本还想问些东西的,毕竟这重山中已经很久不见人了,而且观此人衣着行径,一手雷法也使的有模有样,该是一位仙家修士,这就有意思了。 “没打死就不错了。”虎魁扬了扬爪子说道。 猿三改一时语塞,只能无奈道了一声:“也是。” 虎妖王能把人活着带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时候醒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你别说,这白鹤挺肥的啊。” “虎妖王,这么点肉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就算了吧。” “我又没说要吃它,我虎魁岂是这般蛮横的妖物。” “……” ………… 狐九咬着藤条,另外一头则是系着箩筐,就这么拖着箩筐出了竹林。 箩筐是先生之前留下的物件,它就顺手拿来用了。 竹林小潭里没剩多少吃的了,有时候它钓鱼一钓就是一天,所以就会经常备着些吃的。 它也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这半年来,大多东西都尝过,但除了鱼,它最爱吃的还是山里的果子,所以每次出门带回来的都是果子。 小狐狸拖着比它大两倍的箩筐走在山间。 走走停停之间,找到了许多棵果树,哪里有果子,哪里有吃的它都清清楚楚,有时路边有草药,它也会采些拿回去,虽说不好吃,但却很管饱,总归也不能天天吃果子的。 “呜?”狐九看向前方溪流前,微微一愣。 这不是上次来送东西的那个人吗? 好像还有一人,似乎也有些眼熟。 地上还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旁边还有一只白鹤,这它就没见过了,难不成也是先生认识的? “嗯?”猿三改正在钓鱼,感到身后的窥视,转头看向了过去,见是狐九,这才舒展了眉头,笑道:“是你这小狐狸啊。” 小憩的虎魁睁开眼,看了过去,说道:“这不是陈兄弟养的那只红狐吗,怎么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小了吧唧的模样。” 小狐狸天真懵懂,但也有些基本的认知,再加上猿三改的印象也不算差,也没有什么好胆怯的。 反倒是有些好奇他们怎么在这里,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狐九拖着箩筐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在,在这?” “先生在闭关,我们是来给先生护法的。” “护法?那那是什么?” “以防有外物打扰了先生。” “哦,哦……” 狐九这次倒是听懂了个大概,它转过身去,从箩筐里拿出了两个果子来,都是才摘下来的。 “请你们,吃,吃果子。”狐九将果子递给了二人。 “多谢。”猿三改接过果子来,扔了一个给虎魁,道了一声多谢。 他也是觉得先生养的这只小狐狸有些可爱,想要伸手摸摸它的头。 却见狐九忽的后退了两步,摇头道:“不准,摸。” “只有先生才,才行。” 猿三改愣了一下,接着笑到:“好,我不摸可以了吧。” 虎魁咬了一口果子,感觉味道不是很好,便说道:“这果子有些酸啊。” “这边的果子,都被我摘完了,就剩,就剩这些了。”狐九说道。 果子本就长得慢,有些果子更是一年才熟一次,吃了可就没了,这半年来,附近山里的果子都已经被狐九扫荡光了,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不太好吃的了。 “这些都是你自己找的?” 猿三改望了一眼箩筐里,便说道:“我最近在一边山上收了只小猴妖,它哪倒是存的有不少瓜果,你这么喜欢吃果子,回头可以让它给你送些过去。” 狐九倒是想了起来,它好像是在一边山上见过一只小猴子,但也只是见过。 “不行的,先生说过,不能白,白要东西。”狐九摇头拒绝道:“我不要。” 猿三改摇头说道:“呵呵,这可不是白要,你且问问这重山北面的精怪,哪个不感激你先生,它们得了先生的缘,但却又帮不到你先生,一些瓜果对它们而言不值一提,你就当是代先生收下的。” “这,这样吗?” 第八十章 青柏道人 狐九索性坐在了一遍,与猿三改闲聊起来。 先生没醒,它也很久没说过话了,反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虎魁则去折腾白鹤去了,毕竟身为重山里最大的祸害,有些行为却确实有些无法理解。 就比如…… 它将白鹤一边翅膀的毛全都拔了个干净。 狐九看向了那被捆起的白胡子老头,问道:“这个人也,也是先生认识的吗?” “此人……”猿三改顿了一下,说道:“应该算是个仙人吧。” “我听先生说过,可,可是仙人又是什么?” “仙人便是这世间苦求长生之人,又或是说修得神通之人。” “原来如此。” 狐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实际上它也没听明白,揣着糊涂装明白,这种事它也没少干过。 因为,以前它说不上来的时候,先生总是会敲它的头。 “那…那你是仙人吗?”狐九问道。 “嗯?”猿三改摇头道:“我是妖怪,怎么可称仙人。” 狐九忽的回过神来,问道:“你是,是妖怪!?” 难道不应该是个人吗。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妖怪啊。 猿三改微微一笑,看向狐九,说道:“你且再看一眼。” 狐九抬起头看向他。 猿三改的面目在它肉眼看见之下出现了变化,化出原来模样,俨然是一副猴妖的面容。 狐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眨眼道:“为,为什么?” 猿三改重新化出人脸,手拿鱼竿,说道:“妖物修行到一定境界渡过天劫便可化形为人形,往后先生自然会告诉你。” 狐九仍旧觉得有些惊讶,它一直以为猿三改是个人。 “嗯…有鱼咬钩了。” 猿三改回头看向水面之上,好在这水是活的,不然就凭之前虎魁那一巴掌,他今天也钓不上鱼了。 狐九回过神来,同样看向了水面。 鱼线颤动,明显的是有鱼儿在吃饵,但猿三改却并没有着急拉钩,等待片刻之后,才拉起了杆。 “唰。”的一声,一条青鱼被钓了出来。 猿三改瞧了眼那青鱼,满意地说道:“不错,晚上有着落了。” “好,好厉害。”狐九不禁叹道,为什么它就钓不上鱼。 ………… 青玉山以敕令成教,多数都不擅杀伐,五雷敕令乃属雷法敕令更是消耗极大,面对化形大妖那一下,几乎抽调了老者所有的法力,更是造成了内伤。 老者从昏迷之中醒来,只觉得浑身虚弱,头脑发昏。 缓缓睁开眼眸,只见一只红狐正背对着他。 红狐! 老者猛然间睁大了双眸,莫非…… 狐九感到身后注视的目光,回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老者顿时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已经被捆了起来无法动弹。 “醒了啊?”猿三改站起身来,看向了醒来的老者。 老者闻声看去,顿时就不敢动弹了。 ‘妖!化形大妖!’ 虽说他道行不算太高,但也能看透这猴妖的真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你那白鹤毛都快被拔光了,就不看看?”猿三改平静道。 “鹤羽!!”老者连忙寻找白鹤的身影。 只见一旁正有一壮硕躺在石板之上,一手抓着白鹤,另一只手则是拔着白鹤的羽毛,已然秃了一半了。 老者顿时怒吼道:“给老夫住手!” “嗯?”虎魁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过去。 老者闻声浑身一颤,这才想起此僚竟是打昏它的化形虎妖。 顿时间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这老头什么时候醒的?” “才醒。” “哦。”虎魁答应了一声,抓着昏迷的白鹤继续拔起了毛来。 它也是闲着无聊,想数数这白鹤身上到底有多少根毛。 老者眼看着心爱的白鹤被其一根根的拔去羽毛,他捏紧了拳头,心如刀绞一般疼痛,紧咬着牙冠说道:“贫道擅闯重山,扰了妖王,要杀要剐老夫都无异议,只求妖王能饶过贫道的白鹤,不要再折磨它了。” 无妄之灾,当真是无妄之灾。 早知,他就孤身一人前来了,这下还得连着鹤羽受罪。 “你叫我停手就停手?”虎魁撇嘴说道:“老头,你拿雷劈我的事本王都还没跟你算呢。” 猿三改却只是叹了口气,平静说道:“虎妖王,你若是再拔下去,这白鹤可就都快没气了,那就不好吃了。” 虎魁闻言看了看手中光秃秃的白鹤,冷哼一声道:“无趣。” 说罢,它将白鹤扔在了一旁,也不折腾它了。 猿三改转头看向一旁的老者,问道:“重山可是有数百年没进过修士了,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何处而来。” 老者苦笑一声,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他低着头,平静答道:“老夫宋诚元,道号青柏,乃是青玉山修士。” 猿三改倒是没听说过青玉山的名号,接着问道:“你因何进这重山?” “寻仙而来。” 青柏道人叹了口气,自嘲一笑,说道:“事到如今,妖王又何故多问呢,不如让贫道死个痛快。” 青柏道人的目光瞥向到一旁站着的红狐,却是暗自思索着。 “你看我,做…做什么?”狐九不解道。 它也不认识这人,但此人却总是往它这边看。 青柏道人闻言愣了一下。 他恍惚间想起了林如海所说,隐仙乃是陈姓,而且身边跟随着一只红狐,口吐人言但却又一个特点,就是说话时有些结巴。 起初他只是有些怀疑,莫非真就是? 青柏道人有些迟疑,忽的开口问道:“你可是陈仙师身旁仙兽?” 猿三改眉头一挑,问道:“你认识先生?” “是,是先生认识的人吗?”狐九也是一愣,却是有些不解道:“可为什么,我…我没见过你。” 猿三改上前半步,开口询问道:“你说寻仙,莫不是就是寻的先生?” 青柏道人有些呆滞。 这红狐竟真就是林如海口中说的仙兽! “先,先生?”青柏道人愣道。 “先生名为陈九,你与先生可曾相识?”猿三改看着青柏道人皱起了眉头。 不会…抓错人了吧。 他又侧目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鹤,那白鹤奄奄一息,已经秃了大半。 最好不要吧…… 不然可不好跟先生交代啊。 == 求票,呜呜呜~ 第八十一章 秋末冬初 猿三改眉头微微皱起,冷声说道:“你最好说实话。” 青柏道人平静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若是想的不错的话,这尊大妖与隐仙该是相识,不然也不会口口声声喊作先生。 若是他说与那位先生认识的话,届时先生出现,他也不好收场,必然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更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儿,青柏道人也是想着赌一把,便如实答道:“我与先生…并不相识,只是听闻仙人在此,故而想来拜访。” “嗯……”猿三改沉吟一声,他倒也没想到这老头儿这么识相。 不过这老头竟称先生是仙人? 似乎并不知先生是妖。 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先生确实更像是个人。 猿三改眉头一扬,又问道:“你是何处得知先生在此的?” “这还得从之前说起……”青柏道人如实将林如海之前深入丛山之事道了出来。 猿三改不知此事,便问身旁的狐九,“有这回事吗?” 狐九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好像,是有……” 去年的时候,是有个人来过重山里,还在竹屋外跪了好些日子,是个讨厌的人。 “这样吗……”猿三改眉间微动,看着青柏道人。 看来,这老头的确是为了拜访先生而来。 若是这样的话,就轮不到他来做主了,这事还是得等先生定夺为好,免得到时惹的先生不悦。 青柏道人袖中掌心紧握,汗渍已经布满了掌心。 可就算如此,猿三改依旧没给青柏道人松绑,起身说道:“你来得可不是时候,先生他闭关了。” “闭关了?”青柏道人一愣,继而问道:“那先生何时出关。” “不知。”猿三改心念微动,笑道:“道长不是来拜访先生吗,这儿青山绿水,也算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不如道长就在这等着先生出关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生出关之前,肯定是不能让这道人走的。 青柏道人闻言心中一怔,也明白了这猴妖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把他扣在这里,他是死是活,全凭那位先生如何想了。 不过,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至少不是一条绝路。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老夫愿等先生出关。” “如此甚好。” 这老头也是个明白人,猿三改也没有再多说。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相信他心里有数。 于是乎,这重山北面便多了位道人。 这可是个新鲜事,这山里也有许多年没来过人了,成精的妖怪都跑出来瞧上两眼,却也不敢凑近了看,只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想看看人是长什么模样的。 虎魁与猿三改则是守在竹林小潭对门的两座山上,为竹林小潭里沉睡的陈九护法,同时时刻监视着山下的青柏道人,有什么动向都清清楚楚。 青柏道人却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没法逃过这两位妖王的手掌心,也就老实留在了这里。 而且那猴妖说的也不错,重山里确实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他索性在山脚下造了个小屋,一边给白鹤疗养伤势,一边等待着竹林里的那位仙人出关。 最后是死是活,全凭命数了。 虎妖极其野蛮,期间几次都想对他的白鹤下手,好在是一旁的猴妖及时劝下,才让白鹤逃过一劫,这也让青柏道人对猴妖有所改观。 一来二去,青柏道人也发现这猴妖心思不坏。 故而也就没有这么警惕了,有时也会攀谈两句,说说这重山之中的事情,又或是修行界的趣事。 ………… 转眼之间就到了秋末,蝉鸣夜夜声渐远,天高无垠的日子已然赶着凉意轻叩门扉。 时令及此,叶枯叶红花开花落,美如诗画。 细腻的边纹浮沉摇曳,与四面锦簇时连时散,天空在叶隙间白底衬红,成了一涟荡漾细碎的秋湖。 湖岸边上正坐着两人一狐,皆是拿着鱼竿,垂钓湖边,一旁还趴着一只光秃秃的白鹤。 “秋末了……”青柏道人问道:“也不知先生何时才能出关。” 在此待了一个秋季,他也逐渐安心下来。 猿三改本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妖怪,一来二去,青柏道人反倒是与这他相识了,闲暇之余也会约在湖边钓鱼。 狐九睁开双眸,想到先生已经睡了有大半年了。 猿三改说道:“少说也得等这个冬天过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猿三改看来,怎么也得个三五年,对于妖修来说,这点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 青柏道人心中微叹,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 人有善恶之分,妖亦有善恶,或许是他曾经在凡世碰见的妖怪太多了,才导致他对妖物的印象极差。 不过,他待在这的数个月里,却是有所改观。 似乎这重山里的妖怪,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无恶不作。 “老夫倒也从未问起,猿妖王身为大妖,为何会住在这重山外围?” 猿三改扯了扯鱼竿,看着水面答道:“道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先生的本事当真强过大妖?”青柏道人问道。 竟能让两只大妖为其护法,到底该是何等境界,他也有些好奇。 “先生有恩于我。”猿三改顿了一下,又说道:“至于先生的本事,至少不是你这点道行能比的。” 青柏道人心中了然,对那先生道行也有了些底。 就算不是真仙,也该差不了多少了。 这般看来,他也不是白等,若是能为青玉山另谋一条出路,等上几十年也无所谓,封山数百年,这几年又算的了什么。 “呜……”狐九喃喃一声,睁开了眼眸。 抱着鱼竿一提,鱼钩上挂着一只草木,被它提出了水面,解下鱼儿,扔进了一旁的鱼篓里。 可狐九却并不激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外面湖里的鱼都好钓,但竹林小潭里的鱼儿,它这大半年来都未钓上过一条。 猿三改见状夸赞道:“狐九真是厉害,我这还一条都没钓上呢。” 狐九给鱼钩重山上了饵,抛了出去,说道:“晚上,烤鱼。” “好。”猿三改闻言答应了一声。 不过也有些担心。 先生闭关之后,小狐狸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许多时候都是沉默着,说话也只是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柏道人看了一眼红狐,虽还有些稚嫩,但心性却是极好。 那位先生也当真是不凡,竟能教出这样的灵狐。 第八十二章 梦中四甲子 云雾消散又聚拢,观中修行四甲子,不闻观外凡尘事,不问岁月流转年,四百载光阴如眨眼即逝。 上山之时一身儒衣,如今过去了四甲子,他仍旧身着一身儒衣,但却变得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站在这仙山之巅,望着那石阶。 陈九望着云海环绕,指尖一点。 云海似水,潺然流动,似水,似雾,又有些分不清楚,抬袖之间,那云海被卷积而起,如同洪流一般俯冲凡间。 一梦知千秋,半醒醉苦修。 他闭上了眼眸,站在这山巅之上。 四百年平淡如水,未曾悟得大道,修士苦求长生,他来时亦是如此,但这四百年来,也未曾悟得长生大道。 只因他求的…从来不是长生。 “原来如此。”陈九双手负背,却又摇头说道:“该是缘来如此。” 他迈开步子,踏行在那云雾之上,如信步闲庭。 耳畔又微风吹过,张开双臂,心中平淡如水。 “吾名陈九,山中苦修四甲子,以证心中大道,不为长生,只求逍遥。” 云海流动,风起云涌。 那道身影被淹没在云海之中,他败了,连同那四百年道行也消散在这云海之间。 世间也再无此人。 迈出这一步时,陈九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历红尘,一味清修,又如何能证心中大道。 清风入梦,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 枯叶落地,覆上一片白茫,落叶化为腐朽,深埋雪下。 山间一片死寂,唯有风声雪声。 青柏道人身披蓑衣,独坐在这湖面之上,手中拿着鱼竿,飞雪覆在他的肩头,仍旧不动。 “嗯?”青柏道人微微皱眉,肩上积雪滑落,抬起头来望向周围。 微风止,飞雪停。 飞雪在刹那之间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此时此地,最后一丝飞雪之声也消失不见了。 世间化作一片死寂。 “这……”他瞪大了眼眸,嘴唇微张。 青柏道人站起身来,看向了周围停滞的飞雪,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摘下一‘朵’飞雪,落入掌心之中,化为水渍。 青柏道人手中鱼竿落在了地上,周围停滞的飞雪在这一刻,竟是朝着那天穹之上飞去。 苍雪倒退,就如同岁月倒放一般,在眼前浮现。 “天生异象……”青柏道人眉头一皱,却又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为何会有这等异象?”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松柏道人怔了一下,望向了远处的竹林小潭,喃喃道:“莫非,那位先生出关了?” 他心中大骇,究竟是悟得了什么,才能引来这等天地异像,竟如同岁月逆流一般。 ………… 竹林小潭数里之外有座山峦,半山腰上有个洞穴,之前有棵粗壮的老树,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老树枝条密布,在这寒冬之际已经落光了叶子。 猿三改躺在树梢之上,手中拿着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闭目细品,冬日之中,一壶温茶,暖身更是暖心。 一旁猴精手中端着茶壶,立于一旁。 猴精略有所感,侧目看向了天上,顿时瞪大了眼眸,手臂微颤,指着天上说道:“大,大爷,雪…雪……” 猿三改睁开双眼,看向了天上。 入目则是苍雪倒退,天地异象。 他的眉头一皱,立起身来,对身旁猴精吩咐道:“你先回洞府。” “是,大爷。”猴精闻言点头,端起茶壶与茶杯就回了山洞之中。 猿三改的身影消失在古树之上,化作一道黄芒朝着不远处而去。 它在了竹林小潭之外,抬眼看了一眼竹林小潭,思索之下,却没迈进去,只是站在这竹林之外静静等候。 山间之中,青衣老者迈步而来,停在了竹林小潭之外,侧目看向身侧的猿三改,说道:“猿妖王竟比老夫快了一步。” “天生异象,若是不出意外,先生也要出关了。”猿三改顿了一下,却又暗自思索道:‘不应该啊……’ 先生闭关,可是连一年都没有,这么快就要出关了吗。 青柏道人望向那竹林小潭,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此地,果真是块钟灵宝地。 此前也来过几次,但却都被猿三改以打扰先生为由给拦下了。 他以为还要等许久,倒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这么快就出关了,也不枉在这等了一个秋冬。 修行百年,他也从还从未见过真仙呢。 ………… 竹林小潭。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小潭边垂钓,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身后的竹屋。 “啪嗒。” 狐九心跳加快,抛下了鱼竿,往竹屋跑去。 它看着屋中,愣在门口处。 “嘶……”陈九揉着脑袋,坐在床边。 小狐狸眼眶一红,冲进了陈九的怀中,“先生!” 陈九见小狐狸闯入怀中也是一愣,狐九埋着头,靠在了他怀中,喉间发出哽咽之声。 泪水浸湿了衣襟,陈九手臂一颤,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问道:“怎么哭了?” 狐九没有回答,只是哽咽着,哭个不停。 陈九也只是安抚着小狐狸,它还从未见过狐九这般模样,莫名间也有些心疼。 说起来,倒是他考虑不周,这一梦,竟是睡了一个春秋。 小狐狸哭了许久,陈九轻抚它的后背,说道:“是先生不对。” 狐九抬起眼眸看向先生,它眼眶红红的,哽咽道:“狐九没能钓到鱼,狐九没用。” 陈九恍惚了一下,他从未想过狐九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原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狐九也从未忘记过他说过的话。 “没事,以后会钓上的。” “先生,狐九长胖了好多。” “先生,先生,狐九还给你留了好多果子,但是坏了好多。” “是吗,有多少?” “很多很多,狐九想先生了。” 陈九轻抚它的额头,和煦一笑说道:“先生也是。” 狐九躺在陈九的怀中,久违的温暖包裹着它,大哭一场后的它平静了下来,在先生的安抚之下,沉沉的睡去。 陈九抱着它,叹息一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先生,当的有些不太称职。 第八十三章 山河敕令 “进来吧。” 竹林小潭外等候青柏道人闻声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妖猴以示询问。 “先生唤我们进去。”猿三改点头,迈步走向竹林,一边说道:“走吧。” 青柏道人见状跟在了猿三改的身后。 靠近竹林便感到一股清爽之气袭来,山林间本已被风雪染白,但这竹林之中,却依旧绿意盎然,四季如春一般。 在那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浮躁的心沉寂了下来,心中念头也少了许多。 还是自己有些低估了这钟灵宝地。 穿过窸窣的竹林,小潭映入眼帘,在那小潭岸边竹屋、岸桌、长椅…略显清净之意。 青柏道人也终是见到了这位数口相传的‘先生’。 案桌之前坐着一人,身着一袭儒衣,眉目清秀,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熟睡红狐,似是先生模样。 “见过先生。”猿三改拱手道。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拜见道:“贫道宋诚元,道号青柏,见过……” 话说一半,他却是愣住了,嘴唇微张,目光变的呆滞。 眼前之人身着儒衣,先生模样,而在那法眼之中…… 却是一只头顶鹿角的妖怪! 但却又无半点妖力。 法眼再观之,此妖竟身负玄黄法力。 “你……”青柏道人张了张嘴,语气磕绊道:“是人,还是妖?”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介妖修,何处来的仙道法力! 陈九面色不改,似是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心思,他轻抚怀中红狐,说道:“陈某乃是林间野鹿成精,是妖非人,道长远道而来,不如先坐下说吧。” 青柏道人身形微颤,面色颓然。 妖…… 竟是妖物!! 自己苦寻的真仙,竟是妖! 青柏道人仍旧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咽喉滚动,回过神来在猿三改的指引之下,坐了下来。 一介妖修,如何修得法力!? 在那一瞬,他的认知也被颠覆了。 陈九伸出手来,分别将三两片竹叶放入眼前的三个竹杯中,抬起指来,引三道潭水入杯,掌覆其上,杯中淡出竹木清香,雾气升腾。 “请。” 青柏道人疑惑出声:“竹叶也可泡茶?” “先生的茶可不一般,道长一试便知。”猿三改笑道。 青柏道人将信将疑,端起竹杯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竹木清香入口,微甜稍有苦涩,饮之口舌之间竹香环绕。 竹茶入口,之前颓然心思消失殆尽,心思全都抛之脑后,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陈九,说道:“好茶。” 这一杯茶水,竟比清心咒都要厉害,让他彻底平静了下来。 再观眼前这位先生,心思也有了些变化。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道长如今也已见了陈某,是否有些大失所望?” “得知先生是妖时确实有所失望。” 青柏道人叹了口气,看向桌上茶水,说道:“但这一杯茶水,却又让在老夫除去心头杂念,再观先生,也不觉得失望了。” “这是为何?陈某可不是道长要找的真仙。”陈九笑道。 “先生虽为妖,但亦与老夫一般,所修皆为人道仙法,且先生的境界,又在老夫之上,于青柏而言……”青柏道人顿了一下,说道:“先生可称前辈。” 他可看透陈九的化身,可见其周身法力,但唯独看不透陈九是何境界。 但在隐约之间,青柏道人又能感受陈九身上有着磅礴的法力,不是他能比拟的。 与这位比起来,他那点积累,才真的只能称是微末道行。 还有一点,便是这一个秋冬的经历,知书懂礼的妖王,还有聪颖的红狐,他心中对妖的印象也得到了改观。 想清楚这点之后,也没觉得多失望了。 猿三改抿了一口茶水,笑到:“青柏道长想的明白。” “也得益于猿妖王与老夫相处这半年,若非如此,老夫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心无芥蒂。”青柏道人说道。 山中清修不过半年,却也磨砺了青柏道人心性,也让他结实了猴妖。 “我可称不得什么前辈。”陈九摇头说道:“不过陈某倒是与道长有些缘分。” “先生从何说起?”青柏道人疑惑道。 陈九抚摸着怀中红狐,问道:“道长可是自青玉山而来?” “正是。” “那就不错了。” 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抬起袖来,竹人从袖间抖落,落入他的袖中,说道:“道长且看这竹人。” 青柏道人有些疑惑,拿过竹人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这……” 半晌他却没看出有何门道。 陈九见状也不再打哑谜,出声道:“去屋中再拿些茶叶来。” 只见青柏道人手中的竹人动了起来,竟是应声而起,朝着陈九微微顿首。 得令之下,竹人从青柏道人掌中跃下,继而跃下竹桌,朝着竹屋跑去。 傀儡? 青柏道人凝神注视之下,却又感到有些不对。 他猛然间站了起来,手臂微颤,指着那竹人道:“山河敕令,是山河敕令!!” 山河敕令乃是青玉山镇山法门,从未传于外世。 竹人可不是简单的傀儡,而是经过敕令成了有灵之物,其中敕令法门,便是山河敕令的缩影。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恭敬顿首,说道:“可否请先生告知,竹人是从何处得来,此事对贫道而言意义重大。” “竹人乃是陈某随手炼制。”陈九说着,手腕一番,一枚玉牌出现掌中,他将那玉牌递给了青柏道人,说道:“你再看这玉牌,可否认得?” 青柏道人接过玉牌,惊骇道:“这是…真君的玉牌!” 青玉真君已经有数百载不见踪迹了,如今他的随身玉牌却是出现在了陈九手中。 那岂不是说,先生知道真君的下落! “先生……” 他正要发问,却被陈九抬手打断道:“道长且先坐下再说。” 猿三改坐在一旁,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青柏道人为何这般震骇,但想来这玉牌对他有着些特殊的意义。 青柏道人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竹杯抿了口茶水,这才平复下心绪。 第八十四章 青玉真君 青玉真君下落不明,也因此青玉山封山二百余年,山河敕令不得真君亲传难解其中奥妙,若是再过百年又或是更短时间,青玉山在修仙界也再无立足之地。 青柏道人寻仙至此,是为了给青玉山求条后路,如今得知真君消息,已是意外之喜。 陈九捻起茶杯,说道:“竹人乃是敕令成灵,与道长所说的山河敕令法相比如何?” “应属其中部分,有所不同,但也相差无异。”青柏道人平心静气,开口说道:“不瞒先生,贫道前来拜访,本就是有事所求,但无论先生帮或不帮,在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道长请说。”陈九伸手道。 青柏道人摇头苦叹一声,娓娓道来:“真君本名李青玉,并无道号,便称青玉真君,真君创山河敕令之法开仙府门庭,青玉山也因此得名,至今已有五百六十年余年,但相比起其他仙门而言,青玉山并无多少底蕴可言,但亦争得了一席之地。” “但在这期间真君忽感修行无力,借此下山游历,望从红尘之中得悟大道,而在下山的第三年,便再无半点真君的消息。” “山河敕令法本由真君所创,其中玄妙唯有真君得知,虽有传承,但却并无弟子从中悟得真正的山河敕令法,就连贫道都只从中悟得皮毛。” “山河敕令法难得真意,掌教真君不见其人,也是因此,青玉山自此封山闭世,至今已有二百余年。” “如今先生拿出真君所持玉牌,故而贫道才会如此激动。”青柏道人抬起头来,忽地问道:“先生,不知真君是否还存于人世?” 桌上沉默了下来。 只见竹人抱来竹筒,其中装的则是竹叶,去年之时制成茶叶,藏在竹筒之中已有半年之久。 陈九将那竹筒放在一边,挥了挥袖将竹人收回了袖中。 他看向青柏道人,只是微微摇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果然啊……”青柏道人叹息一声,身子仰在了长椅上。 真君数百年不见其人,更没有半点消息可言,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他与府君就隐约想到真君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心中也有了些许准备。 只是如今亲耳所闻,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青柏道人低眉见杯中清茶,说道:“知人事,听天命,命有此劫罢了。” “世间并未有长生之法,仙人亦有化为黄土的一天,也算是功成身退了。”陈九说道。 青柏道人苦叹道:“吾犹不才,不明山河敕令法,对不起真君倾囊相授。” 山河敕令法乃是镇山之法,青玉山立道五百余年间,未有一人领悟山河敕令之法。 陈九闻言摆手说道:“敕令之法尤为玄妙,悟得些许已然够用,就算是陈某也只是得些皮毛,道长也不必太过介怀。” 青柏道人闻言只是默默摇头,沉默不语。 真君早已不在人世,青玉山往后的道路只会愈发艰难,可在他眼中,却看不见出路。 其中难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有青玉真君那般悟性的。 陈九开口说道:“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也并非没有半点余地。” 青柏道人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陈九,试探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难不成,青玉山仍有机会? “不可说。”陈九闭口不答,有些事情可知但却不可言。 青玉山之事,关乎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青柏道人心中明了,只是不知青玉山的机缘会在何处,但有了现实这句话,他心中也有了些底,只要不是绝路,那就仍有机会,青玉山也不会因此没落。 他恍然回神,如今一言,让他心中不至于是那般绝望,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陈九摆手,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继而开口说道:“陈某虽说才醒来不久,但仍有些地方未能明悟,恐需再闭关几日。” 青柏道人话在口中,但却又咽了回去。 他心中仍有许多不解,想与先生探讨。 这位先生虽为妖物,但青柏道人却是将他视为真仙,没有半点怠慢之意。 “这样吗……”青柏道人砸了砸嘴,略带歉意,说道:“今日是贫道多有打扰,先生莫怪。” 能够知晓真君消息已然足够,虽说不算是个好消息,但却也解了他这几百年来的念想。 “无碍的。”陈九倒也不在乎,问道:“倒是道长,此后是打算先生回青玉山告知此事,还是在这重山之中再待些时日?” 青柏道人答到:“贫道仍有不解之事,愿待先生出关,只是怕到时扰了先生清净。” “想来就来,陈某这没这么多规矩。”陈九笑答道。 青柏道人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只是不知,先生何时出关?” 陈九沉思片刻,说道:“最晚便是初春之际,要不了多久。” 拢共不过两三个月,确实也要不了多久。 青柏道人站起身来,他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但言语之中皆是敬意,说:“如此,贫道也不再打扰先生了,待先生出关之际再来拜访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青柏道人走后,竹林小潭也平静了下来。 青柏道人如今心思不定,若是真要论事也还不是时候。 陈九睡了大半年,但在梦中却已经过去了四甲子。 一梦黄粱是不假,但却也有所收获,故而闭关的事也不是说辞。 他看向了面前的猿三改,说道:“还未谢过你这半年来为陈某护法。” 猿三改闻言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三改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还是该谢的。”陈九拿起了桌上的竹筒,说道:“这竹筒你且收下。” “先生,这怎么使得。”猿三改摇头拒绝,说道:“先生有恩于我,此事本就是三改应尽之责,又怎能收先生的东西。” “让你拿你就拿着。”陈九语气强硬,将那竹筒硬塞进了猿三改怀中。 “这……”猿三改无奈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收下了。 “多谢先生。” 求票,求票,呜呜呜~ 感谢大佬们。 破碗! 第八十五章 大梦成真 猿三改提着竹筒离开了竹林小潭。 竹叶制茶的法子它倒也试过,但怎么都没有先生弄的好喝,总是还差些韵味,如今先生赠了它一竹筒,自然是得细细品鉴一番才是。 陈九点头示意,起身将小狐狸抱进了竹屋中。 “啪嗒。” 他关上屋门,走到了竹屋外面。 陈九眉头微皱,望向自己的袖见,忽见一缕清风从袖见窜出。 清风无形,但在法眼之中却无处藏匿。 陈九望着那一缕飘在眼前的清风,嘴唇微张,有些呆滞道:“竟然,带出来了……” 这一缕清风,竟然被他从梦里带出来了! 梦中清修的确磨砺了他的心性,但陈九却也从未想过能把梦中的东西带出来。 一梦就是大半年岁月,而在梦中却是过去了四甲子,除却清修悟道,还有一事就是琢磨那道清风。 清风将他带入了梦中之梦,而在长生观修行的第三个甲子,陈九总算是摸到了一些清风门道,于云雾之上抓住了那一缕清风。 陈九招了招手,那缕清风飞回,环绕在他的袖间。 看似无形,但却又能清楚的感觉到清风的存在。 “去。”甩袖而过,清风从袖箭扫除。 清风在竹林小潭环绕了一圈。 每过一处,小草在肉眼见拔高,枯败的花朵转眼花开,竹林中所有的生灵似在欢呼雀跃,小潭中的游鱼越起,似是在追赶那一缕清风。 清风归袖,陈九抬眼看去,竹林小潭中的草木精气比起从前更加浓郁了几分。 这便是这一缕清风的作用——清风拂过,草木化生。 ‘沙沙……’ 竹林沙沙摇曳,对先生示以感谢,这一缕清风扫过,对他的受益也不小。 陈九看了一眼环绕袖间的清风,恍然道:“以天地灵气为食,造化草木。” 清风更像是法宝一般的存在,能够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化为纯粹的草木精气,化生草木。 他以为,只有在梦中清风才能实现这一点。 如今清风出了梦中,竟还能如此。 这已经算不得神通了,甚至都快触到规则的门栏了。 若是草木精怪得此清风受益,修行必定事半功倍,这才真是大造化。 不过,陈九仍有不解的地方——那就是这清风的来历。 真是从他的梦中带出来的吗? 他又有些怀疑了起来,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得了这一道清风,总归是好事,但也得好好琢磨一翻这清风的作用,估计也不止草木化生之一点。 “等等……”陈九愣了一下。 他探出指来,只见一道青芒环绕指尖。 数百年清修,虽说是梦,但陈九的收获也不小。 梦中天地不同,但道理却是相同的。 清修四甲子,以证大道,虽说最后是失败了,但在那一刹,却也让陈九感悟到了一丝仙道真意。 这道青芒乃是一道法力,但与陈九一身玄黄法力相比,却又有些不同。 这是他从梦中带出来的东西,乃是四甲子清修所得——一道真仙法力。 如今陈九看着这一缕仙真仙法力,他也是在梦醒前一刻才得了这一缕真仙法力,瞧不出什么道理来。 ‘为何这缕真仙法力就能逃过一劫?’ 他在长生观清修百年,一身法力半点都没带出来,但唯独这缕真仙法力跟随着出了梦中,以及那道清风。 这些东西,都让陈九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摸到自身梦境的门道,但如今一来,又变的疑团重重,就如那梦中的白雾一般,看不清这世间模样。 “怪哉……”陈九将那缕真仙法力收起,这一场梦,却是让他更加迷茫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说起来,他修行至今,也没弄清自己这一身道行算是何等境界。 乾云留下的书中倒是记载过一些修士境界,但潦草笔墨对这境界的了描述,也只是模棱两可,故而陈九也不太分的出来。 这事却也不着急,青柏道人也还未走,届时也可聊聊这世间仙人,青柏道人总归是了解得更多。 梦中四甲子,受益良多。 又得了这缕真仙法力,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这下有得忙了。 ………… “先生又要闭关吗?” 狐九醒来后听闻先生还要闭关,拉着先生的衣角闹了起来。 先生好不容易才醒来,转眼间又要闭关去了,它自然是不愿意的。 陈九好说歹说,才让它安静下来。 “要不了多久,只是这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先生,一个冬天也好久啊……”狐九委屈地趴在桌前,语气埋怨般地说道:“狐九又不像先生,一觉能睡这么久。” 陈九无奈笑道:“我不是还在这吗,只是琢磨些东西而已。” 狐九叹了口气,它也只是埋怨两句罢了。 小狐狸如今也懂了些道理,思念先生是一回事,但也不会打扰先生闭关,更不会胡闹。 狐九抬起眼眸,望着先生,忽的说道:“先生,狐九想吃烤鱼。” “那今晚上就吃烤鱼。”陈九答应下来。 狐九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再吃一顿先生做的烤鱼。 这一天,陈九也没再忙其他的事情,就坐在竹林小潭钓了半天的鱼。 虽说竹林小潭四季如春,但入了冬后,小潭的水亦是凉了许多,潭水中的鱼儿也少了许多。 一大一小坐在小潭岸边,持着鱼竿,等待着鱼儿上钩。 陈九撇了一眼身旁的狐九,见它一丝不苟的模样,也没有从前的闹性,看样子这半年来它变化了不少。 小狐狸也长大了不少啊…… 山间飞雪停滞,密布的阴云悄然西去,久违的阳光落入山间,融化了积雪。 白驹无声渐西去,留有余晖映红霞。 半天时间,陈九也只钓上了一条草木,倒也不算大,但也够吃。 “先生烤。”狐九将串好的鱼推给了先生。 “为何一定要我来烤?”陈九笑问道。 狐九这般答道:“狐九想吃先生烤的鱼。”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迎着晚霞,将那烤鱼架上了火堆。 他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由先生来烤。” 第八十六章 法力与心性 其实,让小狐狸欢喜的事有许多。 在山间摘到新鲜的果子,又或是吃一顿烤鱼…… 果子每年都有,鱼什么时候都能钓,在狐九的眼中,只要先生陪在身边,就已足够。 ………… 何谓修行,凡尘皆为修行。 道修真我,佛修本心,你我活着皆为修行。 若是真要论起来,却也没几个人说得清楚,世间之人踏入修行一途,所想皆是得道成仙,这其中‘仙’字代表的便是真仙。 梦中数百年,陈九的心境都已经变得不同以往,但又好似没怎么变,他还是他,但在看却又有变化,似是由心而向之而成‘真’。 这样一来,心境也没有再拖法力的后腿,甚至都已经走到了前面,要知道在那梦中,他可是摸到了真仙的边界。 往后的几日里,陈九便安静下来琢磨真仙之境。 可仅凭着一缕真仙法力,难以窥探真仙境的奥妙。 冥思苦想之间,又好像想到些什么,但每次都感觉像是差了些东西,睁开眼之时就全都忘了去。 虽说这一缕真仙法力因他而来,但在那梦中,他却是消散在了云雾之中,这样说来,这一缕真仙法力,却也并非完全是对的。 而这一缕法力,更像是半成品,夭折在了半途中,未能迈出那一步,错的地方在何处,陈九却也说不明白。 梦中四甲子都未能悟得,如今又怎么能想通。 “到底…差些什么……”案桌前的陈九望着那一缕真仙法力,眉头紧皱着。 桌上竹茶摆了一整天,但他却没喝过一口,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虽说是半成品,但也并非没有任何价值。 但也变相证明了长生观悟得的东西并不都是可取,至少也剩去了一些错误的地方。 而究竟是差了些什么东西,陈九也有些猜测。 修行又有一层解释,那便是明悟这世间的道理。 陈九极少出山,而在梦中更是在长生观中从未下过水山门,静心修行是不错,但也不能只是这样。 清修…总归是不够的。 心境虽未圆满,但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倒是法力成了短板,法力之事却也还得再作打算,而心境却是可以斟酌一翻。 心境所差,无非是对这红尘的感悟。 所见所闻皆是红尘,心境的变化不单单是对修行的感悟,更多的是对这世间道理的明悟,道之一字,便是道理。 书中所道天道无情,说的也并不完全没有怜悯之心,而是指天道没有情感可言,就好像规定好的秩序,不容更改,若是有请,那这世间,也早就乱了。 “若是在这世间走一遭,说不定能补齐这缺口。”陈九心中有了打算,但也还需斟酌才是。 还有就是法力了…… 若是想迈出这一步,如今这般法力,必定是不够的。 与指尖这道半步真仙的法力比起,自己这身玄黄法力却是有些不够看的。 若是全都能找着法子,他也不用闭关了。 对于法力一事,陈九如今却也有些想法,入手之处,就是这道半步真仙的法力。 ………… 河水从桥底流动而过,桥上人来人往,背着背篓,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坊间也热闹了许多。 米粉铺子里的妇人将米粉下入锅中,每到赶集的日子米粉铺子的生意会多上许多。 除此之外,妇人身旁还多了一道身影。 杨志学乃是今年夏初之时从边关归来,如今则是帮着打理着米粉铺子。 小姑娘每日都在铺子里给娘亲打下手,招呼着客人。 但小姑娘话却极少,几乎不与人攀谈。 多数时候都是撑着下巴坐在门檐前,望着那桥上,总是如此。 来铺子里吃面的人总是看见她,倒也会问上两句,但小姑娘也只是摇头不答,吃面的人也就没再多问。 “怎么坐在这儿?” 身旁忽地出现一道苍老的声音,杨雪回过头去,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来,是那日跟着先生来的城隍老爷。 杨雪张了张嘴,答道:“等先生。” 老城隍倒也没讲究,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问道:“陈先生已经快有一年没来酒安坊了,你也快等了一年了。” 杨雪沉默不语,只是望着桥上。 “唉……”老城隍闻言摇头叹了一声。 他也不知该说这小姑娘还是该说陈先生。 仙人一晃眼或许人间就已经过去了数年岁月,陈先生身为妖仙,该也是如此,儿时见仙人,再见已迟暮,这可不是玩笑话。 老城隍倒也劝过小姑娘,但杨雪依旧坐在这门檐前苦等着。 “老先生…可是与小女相识?” 铺子里走出一位身着棕褐色长衣的男人。 老城隍回过头去,看向了此人,说道:“算是相识。” 陈先生倒也算的真准,初春之时曾言杨志学就要归来,初夏时分他就到了酒安坊。 边关至酒安坊横跨整个大乾,走走停停至少也得一个春夏,也就是说,先生断言之时,杨志学已经到了路上。 “一碗米粉,少些辣。”老城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杨志学说道。 “这就来。” 杨志学答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接着便回屋里煮面去了。 他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么个老爷,还是得问问妻子。 没过一会,杨志学便将米粉端到了桌上,顺势坐了下来,问道:“不知您是如何与小女相识的?” 老城隍却不着急,吃了一口米粉,才慢悠悠的答道:“只要酒安坊之人老夫几乎都认得。” “老先生这不是说大话吗。”杨志学笑道。 老城隍没有解释,只是摇头说道:“出走半生,归来可曾觉得酒安坊有些陌生了?” “有些吧……”杨志学顿了一下,却有些疑惑这位老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老城隍没有回答,往碗里加了些米醋,继而说道:“老夫记得,你曾是想考取功名走仕途一路,若非边关战乱,你也不会投身军伍,如今归来,可还有想法?” 杨志学有些呆滞道:“这……” 为何这位老先生这么清楚? 第八十七章 ‘仙人’ 老城隍吃完了米粉,放下银钱起身离开。 走时还不忘看一眼门檐上痴痴望着的小姑娘,老城隍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未再多劝。 杨志学望着那老先生离开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老先生像是无所不知一般,致仕本就是他少时所想,杨家三代单传,取志学之名,祖辈们就是想他往后能够考取功名平步青云。 而他少时一腔热血,听闻边关战乱,弃了书本,上了沙场,如今归来,早已不是当初模样了。 老先生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如今再考,也为时不晚。” 杨志学闻言愣了许久没能回神。 当真为时不晚吗? 杨志学走到门檐前与自家丫头并排坐下,问道:“丫头,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何人?” 小姑娘仍对自己这位爹爹感到有些陌生,沉吟片刻才答道:“先生说是城隍老爷。” 杨志学眉头微皱,问道:“什么城隍老爷?” 杨雪不再解释,扭过头来看望向了桥面上,不想再理会他。 杨志学张了张口,话卡在嗓子眼里却问不出来。 他微叹一声,说道:“丫头,外头冷,进屋里来吧。” 杨雪沉默不语,只是摇头拒绝。 恍惚间,杨志学发觉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自家姑娘,甚至连姑娘认识什么人都不清楚。 他该是这天底下最心狠的爹爹了。 ………… 入冬以来小雪不断,但也没有昨年那般大的雪,只是稍冷了些。 青柏道人住在山脚之下,提笔将他这段日子在重山中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下来。 白鹤侧躺在一旁,闭目小憩,翅膀两边的羽毛仍旧有些不对称,半年前被那蛮横的虎妖拔了一边的羽毛,现在都还未完全长好,但也没有之前那般秃了。 那日竹林小潭归来之后,青柏道人变得极为沉默,寻常时候他还会在湖边钓鱼,而如今则是整日待在屋里也不出门。 青玉真君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掌教,更是长辈。 如今得知噩耗,他怎么也没法安下心来。 青玉山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对此青柏道人心中更是没底,他又在犹豫真君辞世的消息要不要告诉府君。 府君与真君乃是至交,若是得知此事,怕是会难以接受。 杂七杂八的事堆积青柏道人的脑海之中,他变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更无心修行。 他心中微叹,或许…先生可解他心头困惑。 但愿如此吧…… 岁月匆匆流逝,有时闭目修行,或许睁眼闭眼之间就是一年过去了,冬去春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吼。” 山头之上沉睡的虎妖睁开了眼眸。 每年入冬之季困意最浓,虽说它也不用睡觉,但有时无事可做,又没有打发时间的乐子,故而也只有闭目小憩,一不注意也就睡了过去。 硕大的猛虎睁开眼眸看向了外面,山间的雪已然融化,草木从土中探出头来。 这一觉竟是睡过了一个冬季。 虎魁挠了挠胡须,转眼化为人形,清醒片刻后便直奔对面山上而去。 “你这又是哪找的猴精?”虎魁望向树上问道。 猿三改躺在树梢之上,一旁还有一只端着茶壶的猴精。 猴精似乎是认出了来者,看了一眼身旁的猿三改,“爷……” “这位是虎妖王。”猿三改说道。 猴精闻言回过神来,连忙对虎魁行礼道:“山间野猴,见过虎妖王。” “还挺机灵。”虎魁道了一声,接着看下猿三改问道:“有酒没?” 躺在树梢之上的喝茶的猿三改说道:“酒没有,只有茶水。” “都行。”虎魁摆手道,它也不在乎。 “再沏杯茶来。”猿三改对身旁的猴精吩咐道。 猴精眨眼问道:“爷,用什么茶啊?” “拿竹筒里的,去吧。” 猴精点头接着就从树梢上跃下,跑去沏茶去了。 虎魁看了一眼从身旁路过的猴精,接着一跃而起,坐上了树梢,整棵树都颤了一颤。 它抓起一旁放置的果子咬了一口,说道:“你倒是行,还收了个小妖使唤,你是怎么想的?” “小猴精机灵的很,也懂事,等先生这边的事情完了,我是打算将它带回元岐山的。”猿三改这般说道,它有自己的打算。 虎魁摇头道:“以陈兄弟的本事,指不定得十多年呢,你等的起,这猴精可等不起。” “虎妖王还不知道吧,先生此前就醒了一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不久前,约莫是在入冬的时候,虎妖王你那时候在沉睡,故而并不知此事,陈先生醒时天生异象,苍雪逆流,动静可不小。” 虎魁有些后悔,它活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异象啊,这次居然还错过了,有些气愤道:“你怎不喊醒我?” 猿三改无奈笑道:“这怎么能怪的了小猴。” “爷,茶来了。”猴精顶着茶壶爬上了树。 它本要给虎妖王倒茶,但却被虎魁给拦了下来。 “倒什么倒,麻烦。”虎魁拿过茶壶对嘴就喝了起来。 猴精有些傻眼,便看向了身旁的猿三改。 猿三改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但他也有些心疼你茶叶,早知道虎魁这么暴遣天物,他也就不拿竹茶了。 一口下去,便是半壶茶水,嘴角还漏了不少,像是喝酒似的。 “咦,这茶滋味不错啊,再来些。”虎魁看着茶壶说道。 猿三改摆手说道:“茶是先生送的,我这可没了。” “没劲。”虎魁撇了撇嘴,又问道:“对了,陈兄弟有说什么时候出关吗?” “应该快了,就在眼下几日。” “这才一年吧?不对吧?”虎魁挑眉道。 “小猴也很是不解。”猿三改嘀咕道,在他看来,到了先生那般境界,一年时间确实有些太短了。 “说起来,先生上次醒了之后,好像变的有些不同了。” “有何不同?” 猿三改就要开口,但忽然又顿住了,迟疑了起来。 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先生醒来之后气质变化极为,那次见到先生,就如同那世间难觅的仙人一般,之前兴许他还能从先生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如今才真是看不透了。 若是真要解释的话。 可能就是,先生更像个人了。 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更像是‘仙人’了。 第八十八章 真仙 寒随一夜去,春还五更来。 初春以来,山间也多了几分生气,草木皆是抽出了嫩芽,山林中重归往日欣荣模样。 山脚之下的小屋从里被推开。 青柏道人抬头望去,见那天边有紫气东来,嘀咕道:“紫气东来,是个好兆头……” “咦?”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望向了那天边,转眼间就慌了神。 道道紫气从天边聚集而来,无数清辉似是从天顶坠落,霞光千条万缕,瑞彩熠熠生辉。 其实紫气东来也不算难见,但他今日所见东来紫气,却是有些太过骇人了。 “万缕紫气,福缘将至!”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般看来,却也不是简单的紫气东来,万缕紫气天边来,该是天生异象之景。 他侧目看了一眼竹林小潭的方向,喃喃道:“莫非,陈先生要出关了?” 想来应该是了,也只有陈先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妖修人道,却修至如此境界,当真是了不得。 不过,即使陈先生引来的这霞光万缕,却也不能错过才是。 这可是福缘,错过了可就没了。 想到这儿,青柏道人一跃而来,面朝东方,盘坐树梢,引缕缕紫气入体。 竹林摇曳,潭水潺潺。 似有微风吹过,波澜不惊。 水潭倒映着黎明远来的紫气,其实有一人盘膝而坐,竟是浮在了水面之上。 陈九盘坐水面之上,呼吸平稳,他这样坐着,已然过去了一个冬季,水面上甚至都未荡起半点水波。 他的周身呼吸之气自然地完全停止,周身绵软下来。 微风不动,水波不兴,身心内外,好像此地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或是他无处不在,这些平时的感觉和思想,统统都自然地去得无影无踪了。 一阵微风吹过,浮在水面之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陈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边涌来的紫气。 他抬起手来,扫袖而过。 只见那万缕紫气,在扫袖之下,就被囊括大半,归入袖中。 陈九抖了抖袖子笑道:“陈某也不全要,就当是留给这重山生灵的吧。” 紫气乃是祥瑞之气,多了反而不易。 陈九感受了一下自身法力,满意点头。 此次闭关,收获颇多,长生观清修四甲子,使得他一路畅通无阻,距三花聚顶又更进一步,但还差了这么一点。 华乃是花的本字,故而三花就是三华,表示精气神之荣华。所谓聚顶,就是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 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是修仙之道,三花落则死矣,三花未落,乘兴来过,言有生之年,未死之日,犹有再会之期也。 以天地为炉,自身为鼎,调和体内精气神三宝,以至三花聚顶,到如今陈九也还差些境界。 而在三花聚顶之后,又有五气朝元。 先聚顶,后朝元,而所谓五气朝元,便是通过修行打通任督二脉,身体的五气归集到脑海。 意指五脏真气聚于上丹田。 《性命圭旨》曾有言:盖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气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则魄伏而金藏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此谓五气朝元,皆聚于顶也。 一说为精、神、魂、魄、意各安其位。 《金丹四百字·序》有言: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故名曰五气朝元。 总之,五气朝元之要,在于收摄身心,心不外驰,情不逐物。 到如今,三花聚顶已然不远,但还仍需一些机缘,能不能抓住那一丝机会,全看命数了,陈九也不着急。 却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五气朝元,他有人魂,三花聚顶不会出什么岔子,而五气朝元乃是与五脏有关,那就不能乱来了,若是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谓修行,便是行脚下路,随性便是。 急了不行,慢了也不行。 四甲子清修,陈九也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 道人面对漫天紫气,盘坐修行。 引缕缕紫气入体,福灵心至,忽有所感。 青柏道人睁开眼眸,忽然望向了天上。 法眼之下,恍惚间,只见一袖从那天边扫过。 漫天紫气被那衣袖盖过,转眼之间,千缕紫气入落入袖中,那漫天的紫气,竟是在这扫袖之间,就被收去了大半。 青柏道人心中惊骇,呆滞道:“……真仙手段。” 这就是…陈先生的本事吗。 果真是了不得。 这般看来,之前竹林小潭陈先生所说也是谦虚了。 还有这漫天的紫气,想来也是先生引来的。 若是猜的不错,陈先生该是到了真仙之境,这般神通手段,若非真仙,又如何能做到。 青柏道人咂嘴道,想起陈先生乃是妖修人法,无奈笑道:“先生这般,又让吾辈修士脸面何存……” 妖修人道,本就天理不容,而先生,却修成了一尊真仙。 先生竟是让人道仙道不知多少人颜面扫地。 可悲,可叹。 忽见一道身影落下,落至身旁,开口说道:“我早就说过,先生的本事,不是你这样点道行能比的。” 青柏道人闻声看了过去,收回心绪:“陈先生可是出关了?” 猿三改点头道:“先生此前便说是在初春之时,如今天生异象,紫气东来,想来也是因先生而起。”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那天边的紫气,不由得说道:“引得漫天紫气临,挥袖之间,数千缕紫气收入囊中,先生如今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当世真仙。”青柏道人说道。 猿三改却是摇头说道:“真仙本是人称,而非妖称。” “那该谓何?” “妖仙。” “妖仙……” 青柏道人口中喃喃着,神色恍惚。 妖修成仙,即为妖仙。 当世第一妖仙,便是先生了。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打赏,我啥都求。 破碗! 不准踹我碗,QAQ淦! 第八十九章 仙人四境 三两片竹叶,一杯清茶。 潭水入杯,覆掌茶熟,茶水入喉温婉,夹杂竹木清香,丝丝清甜萦绕喉间,神定心清。 青柏道人静下心来,舒缓气息,看向了眼前之人。 先生出关之后,他便即刻赶来。 来到此地,一杯清茶入口,他那浮躁的内心也安定了些许。 “几月不见,道长怎变的如此憔悴了。”陈九平静问道。 “陈先生,老夫想不通啊。”青柏道人摇头微叹。 陈九指尖在桌上轻敲了一下,说道:“风水轮转,世事无常,道长乃是修行之人,若是心中挂念太多,又如何明悟心中大道。” “先生所言极是。”青柏道人倒也认了。 他没有真君那般淡出世事觉悟,不然如今也不会只有这么点道行,施个五雷敕令都身受重伤。 他顿了一下,拱手问道:“先生可知真君遗骨如今在何处?” 陈九心中微动,却是有些疑惑,出口问道:“玉牌正在道长手中,道长为何不算上一算。” 怎么说青玉山也算是有正统传承的仙门了,青玉真君就算本事如何大,如今也只余下了一具骸骨,难道就算不到遗骨所在吗? 这也是它一直想问的事情。 “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如何算得这重山之事。”青柏道人闻言叹道,抬眼看向了外界重山。 陈九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中茶杯,问道:“重山与外界有何不同?还请道长解惑。”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知?” “陈某久居重山,当局者迷,确实不知。”陈九回答道。 “难怪……”青柏道人抚胡喃喃一声。 也难怪陈先生会这么问起,他还以为是陈先生故意刁难他。 如今看来,陈先生是真不知这重山的特殊之处。 “陈先生不知,重山此地妖物横生,生人不进,鬼神不入,天机掩盖之下,卜算不得,更不可窥视,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了一处绝地,无人敢入,唯有修士从中苟得一命,才了解其中些许。” “故而,也并非是老夫不想算,是真的什么都算不到。” 青柏道人看向陈九,说道:“这世间…估计也只有先生你,才能窥得这重山之事了。” 陈九闻言沉思了片刻,他隐约之间倒是有所察觉,如今青柏道人道明其中道理,却又让他有些想不通。 重山…竟然如此特殊? 同处一片天地,为何又会受到天机掩盖? “此前就无大能来过此地?”陈九问道。 青柏道人解释道:“七百年前,青鸾仙岛老祖曾闯入重山,身受重伤道行大损之下才从重山之中逃出,最后却也难逃一死身死道消,临终之时曾有告知后辈,不成真仙勿入重山,也是从那时起,便再无修士敢入此地。” 陈九心中思索,踌躇不定,半晌才抬起头来,笑道:“这般说来,道长也是不惧万险才来得此地。” “陈先生说笑了,若非先生在此,老夫也活不到现在了。”青柏道人说道。 “道长既能来到此地,那便是与陈某有缘。” 陈九不再去想重山之事,归到正题,说道:“青玉真君的骸骨,如今就埋藏在重山深处的某座山下,陈某可替道长取来。” 青柏道人闻言连忙起身,俯首道:“青玉山,谢过先生大恩。” 陈九摆手说道:“陈某也是因此窥得几分山河敕令,落叶归根,本该如此,不必多谢。” 陈九顿了一下,倒是想起了一事。 他从袖见摸出一页纸张,递给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问道:“这是……” “此为青玉真君生前所留。” 青柏道人摊开纸张,法眼看去,其上所述的是便是敕令傀儡之法。 以山河敕令法为引,融合傀儡法门,将山河敕令法的妙用精简到了极致。 他身形微颤,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真君竟是简化了山河敕令法,这无异于是降低了修行山河敕令法的门槛。 如此一来,山河敕令法也能得到更好的传承。 此乃大道也!! 从这一页纸张之中,他看到了青玉山的另一条出路。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退后半步,再度躯身,恭敬说道:“往后若是能帮到陈先生,青玉山必然鼎力相助。” “道长不必如此。”陈九摆手,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青柏道人重新落座,他对于眼前的先生极为敬重。 恍惚间,他好像也明白了为何猿妖王身为大妖,为何甘愿称其为先生,不仅是因为陈先生道行高深,更为重要的还是先生的为人。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陈先生这般深明大义。 青柏道人目光深邃,抚胡之间有一阵微风吹过,喃喃道:“先生往后可会出山?” 陈九抬起头来,思索片刻答道:“应该会吧。” 他也该去外界看一看了,若是无事的话,估计就在不久之后了。 “如此也好。”青柏道人微微点头。 也能让这世间仙人看一看,什么才是仙人。 陈先生身为鹿妖,但却走在了整个修仙界的最前面,成就了真仙。 若是到时,修仙界的人见了陈先生,又是何种精纯的模样,该是羞愧不如吧。 “陈某倒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道长。”陈九忽地开口问道,道出了心中所想:“不知这世间仙人是如何划分的?” “先生此前未曾到过修仙界?” “正是。” 青柏道人心中了然,为其解惑道:“世上仙人如今分四境,凝气、化神、蜕凡、洞虚,初入仙道法入丹田凝聚气旋,方为凝气;以沟通本身神魂,念头通达,方为化神……” “而在洞虚之上,便为真仙,如今修仙界中,老夫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到达过真仙之境,除了陈先生。” 陈九闻言摸了摸下巴,问道:“可有三花聚顶一说?”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疑惑道:“不知,先生所说…何为三花聚顶?” “你不知道?”陈九挑眉道。 “老夫却是从未听说过。”青柏道人说道。 陈九心中惊骇,却也没表现出来。 《引气决》也只是一种吸纳灵气的法门,而他踏上修行之路的理念,全是从前世道教所得。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方为‘神仙’。 似乎,自己所走的道路,与此届的修仙者大有不同。 “道长与陈某好好说说着四境吧。”陈九说道。 青柏道人虽有疑惑,但也没过多询问,继而便解释起了这四境。 陈九倒是从中找到了一些共通点。 这世上仙人四境,其实都是走的一个路子,那就是炼化五脏,这倒是与五气朝元其中有些相似。 道理是相通的,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说显然更为完善。 陈九便也没再过多担心了。 第九十章 天妖 青柏道人也没再多留,茶水见底之后便就离开了竹林小潭。 待到陈先生取回真君遗骸,他也要离开此地了。 这次造访重山,虽说时间不长,但是却也不能在此多留了,重山受天机掩盖,府君难免会有所担心。 如今陈先生将傀儡敕令归还,青玉山也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此次,是青玉山欠了陈先生大恩。 青柏道人将那一页纸张放入怀中,此行心中困惑皆解,妖仙之名,陈先生也该是当之无愧。 陈九静坐桌前,手指轻敲桌面,却是琢磨着他如今所处的重山。 为何外界之人算不到,而他却能算到重山之中的事情。 是因为他生于此地吗? 思来想去却也行不通是为何。 天地之间总是有些怪异的事情,世上之人都不解其中缘由,仅凭他陈九又如何想的透。 小潭边钓鱼的狐九见那人离去,这才回过头去,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要出去?” “去重山深处一趟。”陈九答道。 狐九眨眼道:“带上狐九吧,先生这睡了这么久,狐九在山里好无聊的。” 除了先生它也不认识别的妖怪了,又与猿三改说不到一块去,除了钓鱼就是摘果子,虽说还好,但待久了总归也会腻的。 陈九答应了下来,带着狐九去找了虎魁。 重山深处的妖怪可不少,有虎魁在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虎魁也有许久没见过陈九了,也就欣然接受了。 “陈兄弟闭关一年,长进还真不小啊。” 虎魁倒也有些惊讶于陈九的变化,不仅是猿三改看不透,连他也有些看不透陈九了。 “只是略有所得。”陈九说道。 “嘿嘿,不如陈兄弟跟我打一架?也好试试水准。” “还是算了吧。” 虎魁依旧还是那般蛮横,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打架,陈九自然是拒绝的。 倒也不是他怕了,梦中四甲子,又闭关了数月,若是真要比试一番的话,也不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如今还有正事在身,他可没这闲心。 于是乎陈九便说起了青玉真君骸骨的事情,虎魁闻言倒是来了兴趣,说道:“陈兄弟是说,当初被我拍死的那个人,是这老头的前辈?这么巧?” “你怎么这幅神色?”陈九见虎魁满怀笑意,不由得问道:“就不怕他往后来寻仇吗?” “我还巴不得他来呢,正好打发无聊。” 虎魁不屑道:“哪个什么真君也就一巴掌的事,再来两个又能怎样,一巴掌不行,那就两巴掌。” 这倒也是,既然能在这重山之中当霸王,一两个仙人对虎魁而言也不过就是挠痒痒一样,随手就拍死了。 一巴掌不行,那就两巴掌。 这话也一点不假。 “还是先做正事吧。”陈九摆手道。 只见他抬起袖来,环绕袖间的清风从中窜出。 陈九一跃而起,脚踏清风,悬于半空。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看着下方,它的眼眸瞪大,喃喃道:“先生还是这么厉害,狐九怎么就不会飞……” “好本事,就是不知陈兄弟能不能跟上了,我就先走一步,哈哈哈。” 虎魁化作一道黄芒直窜云霄,远远的将虎魁甩在了后面。 “这虎魁……”陈九无奈,踏着清风朝着虎魁追去。 竟是在转眼之间就跟上了虎妖。 就在虎魁还在洋洋得意之时,陈九踏着清风从他身旁窜过,竟是飞到了他前面。 “嗯?”虎魁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他连忙加快了速度,跟上了陈九。 陈九双手负背,脚踏清风行于云雾之上,下方是重山密布的山林,耳畔唯有风声划过。 狐九趴在陈九的肩头,望着下方,有些痴迷于眼下的光景。 只听它嘀咕道:“好漂亮……” 山峦如海,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形态各异,一山绿,一山青,一山浓,一山淡,又有山林雾气未曾散去,朦胧之间又有不同的美感,像是从画中跑出来一样。 虎魁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勉强跟上了陈九。 他见陈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更是不解了:‘什么时候,陈兄弟本事这么大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者相继落入了山中。 此山便是虎魁多年以来的落脚之地,之前陈九来过一次,也还记得些。 虎魁后脚落到了陈九的身旁,说道:“陈兄弟果然好本事,我虎魁是服了。” 他浑身解数使劲,也才算勉强跟上。 “既然陈兄弟有这般本事,为何一直不同意与某打上一架?” “陈某如何能打得过虎妖王。” 虎魁闻言却是不信的,此前或许还会以为陈九是打不过他,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这么回事。 “陈兄弟不实在。”虎魁有些郁闷道。 这重山里面甚是无趣,它都已经打遍了。 这里的妖王,那里的大妖,哪个不认识他虎魁的,多少都被它揍过,见了他都是躲着走,更别说是打架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虎妖王既然好战,为何不去外界走走?” 虎魁张了张口,却是有些回答不上来。 虽然他有时候倒是会想出去,但也只是想想,瞌睡之间,就给忘了。 虎魁转而问道:“外面的妖怪厉害吗?” “那可有不少。” “有能打的过我的吗?” “也有。” 虎魁闻言顿了一下,问道:“陈兄弟没骗我?” 陈九踱步向前,说道:“虽说重山妖物横生,可如今你在重山中已然没了对手,若是一直局限于此的话,恐怕再难有提升。” 一年之前他见虎魁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一点提升都没有,而虎魁也停滞在此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这世间厉害的妖物可不仅仅只在重山,外界的化形大妖也有不少。 虎魁沉默片刻,说道:“还请陈兄弟教我。” “陈某所知,妖物化形往后仍有两境,只手搬山,踏脚震海,是为玄妖,玄妖之上称为天妖,遨游天地,真仙难缚,覆掌而过,便可使天地变色。” 虎魁有些呆滞道:“那这世上可有天妖?”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知。” “那就是有!” 虎魁一拍大腿,脑海中联系起出那天妖姿态,不由得心生向往。 若是能跟天妖打一架,那得多爽快啊。 他忽然间有些想从这儿出去了。 第九十一章 人情 “妖者,天地精灵,后天生,大同也,凡天下万类种种有灵众生者皆为妖,虎妖王能够修行至如今境界,正是因为你心中有‘道’,这是许多妖物未曾领悟到的。” “道?妖亦有道?”虎魁愣道。 “无论人、佛、仙、神,其心皆道,妖亦是如此。”陈九没等虎魁发话,发问道:“虎妖王困在此境有几何了?” “该有几百年了,记不清楚了。” 虎魁也有些记不清了,对它而言岁月最为难追,更是记不得,问道:“那我的道又是什么?” “遇强则强,百炼成钢。”陈九目光深邃,说道:“虎妖王心中有道,乃是一条一往无前,向死而生的大道。” 平心而论,虎魁真就只是一只凭有蛮力的蠢妖吗? 必然没有这么简单,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制霸重山,又如何能走到这般境界。 因为他心中有道,只是他从未发觉罢了。 “一往无前,向死而生……”虎魁口中呢喃。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又有些疑惑问道:“何为一往无前,向死而生?” 陈九解释道:“以己之力,为己之道,一路披荆斩棘,不畏艰难,百折不回,是为向死而生之道。” 虎魁沉思良久,望向陈九,又问道:“那陈兄弟认为,我又该何去何从?” “世间之大,无穷尽也,切莫将眼光局限于重山之中,世上妖物不止存在于重山之中,且须遵循你心中的道。” 虎魁心中之道,乃是一条向死而生的道,在无穷尽的战斗之中提升自身,所谓遇强则强,百炼成钢,便是这个道理。 可如今他的眼光却局限在了重山之中,故而才会在这数百年里不得寸进。 最后能走到如何境界,全看他在危难之中有多大的决心。 在陈九看来,虎魁不该局限于此,重山不仅禁锢了他的思想,更是禁锢了他的脚下的道路。 虎魁愣在原地目光呆滞。 他又如何不明白陈兄弟是何意思,虽说寥寥几句,但却已道出了他往后之路。 若是不错的话…… 他抬起头来,恍惚道:“陈兄弟这是为我道出一条天妖大道……” 陈九微微摇头,平静说道:“虎妖王早已明道,陈某也不过是指明了你心中所想罢了。” 虎魁却是摇头,他虽鲁莽,但也知道一些道理。 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若无陈九一席话,他也不知自己会在此境犹豫多久。 “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小猴子总唤陈兄弟为先生了。”虎魁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笑色。 “我又如何能做别人的先生,不过懂几分事理罢了。” “哪有这么简单。” 虎魁从未小瞧过陈九,自始至终都是如此,未等陈九发话,便又说道:“墨老大教会了我收敛言行,陈兄弟为我指明大道,诸多恩情,虎魁没齿难忘。” “还请受我一拜。” 陈九却是拦下了他,说道:“言语谢意已然足够,但却不必折腰,陈某当不得虎妖王如此。” 虎魁岂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这一拜,无论如何他都要陈九受下。 他仰起头来,指着眼前山峦层叠,说道:“就以这万里重山为证,自今日起,我虎魁尊你为先生,这一拜,还请先生受下。” 虎魁双手相交,呈拱手姿势,立于陈九身前,俯身一拜。 陈九心中微叹,却也无可奈何,就此受下了。 自己是有心引虎魁追逐天妖大道吗? 或许是吧,也不过是见虎魁在这重山之中虚度岁月,觉得可惜罢了。 若是出了重山,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妖物了。 墨竹此前教会了虎魁些言行举止,故而也收敛了不少,虽然有时所行之事无理野蛮,但心思却也不算太坏。 也是因此,陈九才会与他说这些,若是放出去个祸害,倒不如就让他待在重山为好。 以虎魁的本事,想来往后的造诣也不会小,说不定还能见证一尊天妖出世。 出了重山,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 日暮时分,陈九也办完了正事,将青玉真君的骸骨收入了袖中。 他与虎魁道了个别,接着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袖出清风,踏步而上。 云雾之上,陈九双手负背儒衣飘动,在他肩头趴着一只红狐。 狐九望着身侧,日落之景浮现眼前,比它在山中见得美上太多了。 云海透着落日的霞光,整片云海都被染成了日暮之色,它痴痴的看了许久。 直到那最后一丝余晖落下,才恍惚回神。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脑海中回忆起今天先生与虎妖的所言所行,便开口问道:“先生,虎妖王是不是也欠了你一份人情?” “怎么问这个?”陈九问道。 狐九眨眼说道:“因为好多妖怪都欠了先生人情啊,欠了先生大人情呢。” 它记得的就有许多,也不仅仅是妖怪。 就比如猿妖王,还有那只大老鼠,还有那个山里总来送果子的猴精,还有最近来的那个人,反正很多很多。 好像与先生认识的,多少都欠先生些人情。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笑道:“你懂人情吗?怎么跟个老狐狸似的。” “狐九当然懂,先生怎么瞧不起我。”狐九揉着脑袋,撇嘴说道:“再说了…我也不小了。” “是吗。”陈九笑了一声,他却是微微摇头。 听着这微风从耳畔划过的声音,开口说道:“人情是要还的,若是真要说起来,其实先生我啊,也没想过他们能报答什么。” “那不行,这样狐九可没法报答先生了。”狐九摇头说道。 “报答?” “狐九可欠了先生大人情呢。”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反正就是有。”狐九这般说道。 陈九哭笑不得,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猿妖王告诉我的。”狐九回想了一下,答道:“先生睡觉的时候,狐九经常跟猿妖王去外面钓鱼,猿妖王说,狐九能跟着先生是福气,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先生才行。” “你别听他瞎说。”陈九伸出手来,又敲了敲它的脑袋,笑道:“先生可不要你报答什么,先生这儿可什么都不缺。” “唔……”小狐狸抱着脑袋,呢喃道:“先生别打了。” 第九十二章 《山河敕令法》 隔日天明,陈九将竹林小潭打理了一遍,沉睡了约莫一年,周围的杂草甚多,连同着药园里也是如此,故而又废了一番功夫。 做完这一切,陈九抿了口茶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心想也该唤青柏道人来一趟了。 人死灯灭,落叶归根,青玉真君的骸骨,还是早些交予青柏道人为好。 陈九抬起袖来,袖间清风窜出。 “还请道长来竹林小潭一趟。” 话从口出,以法力包裹渡入了清风之中,陈九抬手道:“去吧。” 清风无形,转眼间穿过竹林,寻那山间的道人去了。 ………… 春来万物苏,湖中的游鱼也多了起来。 青柏道人垂钓湖边,身旁有白鹤为伴,一旁摆着茶水,好不悠闲。 忽有一缕清风袭来。 “唳!”白鹤望向那一缕清风,出声惊醒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睁开了眼眸,一缕清风从他的耳畔划过,携先生话语入耳,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先生?”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却见那一缕清风传完话后便飞回了竹林小潭。 清风也可传声? 竟还有这般玄妙神通法门? 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既是出自先生,也就不奇怪了。 “先生寻我,鹤羽你且在此等候,老夫去去就回。”青柏道人吩咐了一声。 “唳!”白鹤望着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青柏道人闻声愣了一下,扶额道:“倒是忘了你伤势已然痊愈了,那便由你带老夫过去吧。” 白鹤张开双翅,青柏道人盘坐其上。 道人身骑白鹤,朝着山间竹林而去。 片刻之后,白鹤落在了竹林之外。 才至此地,青柏道人拱手正要出声相告,便听竹林之中传来一道声音:“道长不必多礼,进来就是了。” 青柏道人见状也没再多行礼数,带着白鹤穿过竹林走进了小潭之中。 “见过陈先生。”青柏道人拱手,说道:“先生以清风传讯,可是有要事相告?” “道长请坐。”陈九伸手指引道:“青玉真君遗骸陈某已然取回,唤道长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还请道长伸出手来。” 陈九将青玉真君的遗骸交给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不敢多看,恭敬接过,随即便将真君遗骸收入了袖间。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恭敬谢道:“谢过先生大恩。” “上次就已谢过了,道长不必如此。”陈九摆了摆手,将竹叶放入杯中,引茶水入杯。 白鹤立于一旁,目光聚集在陈九的身上。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低头朝下看去,看向了白鹤,没有以前那么秃了,羽毛长出来后反倒是有些好看。 “老夫回去之后仔细琢磨了真君留下的傀儡敕令,真君另谋出路,化繁为简,创就此法,无异于是给青玉山指明了方向。” 青柏道人抚胡轻叹,说道:“真君半生修仙,却将一切都留给了青玉山,倒是我等辜负了真君的期盼。” “古往今来,立仙门者终是难成仙道,青玉山便是他的道,青玉山不倒,其道不绝,道长既能守住青玉山屹立世间,已然是最好的报答。” 陈九将竹茶推至青柏道人身前,说道:“道长请。” “多谢陈先生。”青柏道人抿了一口竹茶,舒了一口气,说道:“却是不知下次还能否喝到先生的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自会相见。” “老夫与先生算是有缘吗?” “道长至此,便是一场缘法。” “缘法……”青柏道人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低头看向了杯中平静的茶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他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似是一场梦,与陈先生有关,与真君有关,与猿妖王有关,与这万里重山亦有关系。 妖有妖道,此行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妖,心中观念也有所改变。 似真似假,修行至今他都未有过这般经历。 就与陈先生说的一样,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看向陈九,说道:“可借陈先生笔墨一用?” 陈九没有多问,取来了纸笔。 青柏道人研磨舐笔,提笔落下,字迹浮现。 有言道非礼勿视,故而陈九也只是静静喝茶,故而也没有多看。 ……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青柏道人足足写了有四五章纸,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之笔。 他将那数页纸张推至陈九身前。 “这是……”陈九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眸,说道:“这如何使得!” 【山河有势,势不可断,然山河不定,世间有恙,故而寻法,以鬼神镇山河,敕令为约……】 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得势,青柏道人更是烂熟于心。 《山河敕令法》通篇约莫三千余字,其中有关敕令法门的记述皆细述,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 所谓山河敕令,乃是册封山岳正神之法,敕令以天道为证,乃是正统册封鬼神之法。 青柏道人却是摇头道:“先生若是有朝一日悟得其中真意,切记慎用此法。” 陈九摇头拒绝道:“山河敕令法乃是青玉山镇山之法,陈某一介妖修……” 若是别的法门,或许他眼睛都不眨就收了。 但这山河敕令法本就是青玉山之根本,岂能传给一个外人。 “陈先生切莫推脱。” 青柏道人抬手打断了陈九,抚胡笑道:“就如先生说的那般,老夫来到此地便是一场缘法,既是一场缘法,也得留下些东西,《山河敕令法》老道不得其中真意。” “青玉山立山至今,也唯有真君可解其中真意,或许先生能够从中悟得山河敕令。” “道长这不是为难陈某吗。”陈九叹了口气。 “陈先生助老道寻回真君遗骸,又将《敕令傀儡法》归予青玉山示明前路,诸多事迹,皆因‘缘’之一字。” “老道也信的过陈先生的品行,这《山河敕令法》陈先生收下便是,若是真君知晓此事,应是与老夫一般想法。” 陈九无奈叹息,便也没再推托,再作推辞就有些过了,看着架势,他不收下估计都不行。 “陈某收下便是……”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我啥都求! 呜呜呜,破碗~ 谁特喵的踹我碗我干谁嗷,(`⌒′メ)超凶 第九十三章 不对 山脚之下的小屋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早已在此等候。 猿三改身着素衣,发丝垂落,看向了远处飞来的白鹤,开口问道:“道长可是要离开了?” 白鹤落地,其上盘坐的青柏道人看向了他,张了张口,说道:“正是。” “不如就由猿某送道长一程?”猿三改说道。 “猿妖王既有心相送,老夫怎敢不从。” 一人一妖相视而笑。 二者本是萍水相逢,如今却胜是老友一般。 其实二者也并不了解对方,钓鱼、品茶、闲聊、洽谈,皆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小事。 若是放在多年之前,青柏道人固然是没法与妖成为朋友的,猿妖王更是他平生所见最明世理的妖怪,反倒是他有些时候不如猿妖王理解的通透。 而在猿三改看来,道人不算讨厌,也不算讨喜,但难能可贵的是,道人虽是仙道中人,但却不似那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这段时间以来,也认下了这个朋友。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道人骑白鹤入重山,又骑白鹤出重山,但此次身旁却是多了位相送的猴妖。 猿三改将道人送至重山边缘之地,二者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猿三改看向了白鹤之上的道人,千言万语欲出口,最后却只道出了两字。 “珍重。” 道人深深看了一眼前这位别样的妖王,半晌后回过神来,拱手道:“珍重。” 他们都不是矫情之辈,更是听不得矫情的话。 一句珍重,就已经足够了。 ………… 《山河敕令法》并非寻常法术,傀儡敕令也只不过是从其中取出部分简化而成,敕令法门本就玄妙难懂,能从中窥得几分就已极为不易。 青柏道人能将这《山河敕令法》全然交于陈九,也是出于感激与信任,更是希望陈九有朝一日能够从中领悟得真正的山河敕令。 若是世间再无可行山河敕令之辈,那这法门留着又有何用。 相见于山野,相别于山野,青柏道人离开时恭敬道了个别。 陈九也并未挽留,所谓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往日自会相见。 竹林小潭平静下来,陈九坐下,看向了桌上的《山河敕令法》,拢共三千余字,其上所述乃是这世间最为完全的敕令法门。 陈九细看之下,眼中闪过光亮,口中呢喃道:“妙哉……” 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纸张上离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山河敕令法,的确晦涩难懂,也难怪青玉山未曾留下传承。 这般敕令,就算是天资超然之辈也很难从中有所得,不单是因为这敕令之法的玄妙,更是因为这山河敕令所牵连的东西。 其中牵涉鬼神之道,又有敕令之法,需得天道准允,往简单的说,这山河敕令法就是一门册封鬼神的术法。 以人仙之力,另辟蹊径册封鬼神,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却是如此大胆,最为关键的是,竟然还真成了。 青玉真君当真是个人才。 “可惜了。”陈九摇头叹道。 自古风流人物,最后也被淹没在了岁月劫难之中,命有此劫,着实可惜。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法’之一字更是难解。 青玉真君能够另辟蹊径,创就这山河敕令法,绝非泛泛之辈,若不是开辟了仙山,乱了心绪,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若是再给李青玉百年,不对…或许五十年就足够,就算不成真仙,也能将青玉山发扬光大。 却也不知为何他当初会闯入这重山寻死,死的着实可惜。 倒是这《山河敕令法》,其中精妙之处连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也可能是青玉真君在创就此法时亦有不解,故而有些地方所述便难以解释。 但想来也不会出错,只是需要花些时日琢磨琢磨。 此前仅是些许敕令法门陈九都思索了许久才有所收获,如今这《山河敕令法》自然不是片刻就能懂的。 鬼神、天道、敕令…… 沉思下来,陈九却又有些怀疑了起来。 “不对……” 修士或是专精某道,而这鬼神之道、天道至理、敕令法门,这三个皆是极为玄妙难懂,有些修士穷极一生或许都只能悟得皮毛。 可这青玉真君,却是仅凭着一己之力写出了《山河敕令法》。 这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青玉真君死的不明不白,一介真君会不知重山乃是绝地? 而且青玉山立山至今也不过才寥寥五百余年,更是封山了数百载之久,早已在这修仙界中销声匿迹。 早在陈九见到青柏道人的时候,他便窥得几分天机,算到青玉山往后可得仙道大势相倾。 但如今仔细想来,他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青玉真君是误入的重山……”陈九沉思片刻,恍惚道:“会不会,他就是为了寻死而来?” 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陈九眉头忽然皱起,只见他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不对。”他手指一顿,继续掐算起来。 “嗯?”陈九半晌才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之色,恍然说道:“……竟是有人借了陈某的势!?” 重山不见人烟,如今来了位道人,偏偏就能与陈九扯上关系,更巧的是陈九还真就知道青玉真君骸骨所在。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但就是因为太过巧合,才不得不让陈九起了疑心。 若非细算之下,陈九还真没发现竟然有人在暗中推手。 那幕后之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借了陈九的手,解了青玉山如今的困境,从而让青玉山得了大势。 此事不是在针对陈九,更主要的是为了青玉山,借陈九这一手,如今青玉山大势即成,已然不可阻挡。 “好算计,陈某竟是着了道了。”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有些好奇这人是在图谋青玉山什么,能够算到重生之中,次人的道行必然不浅,说不准是位真仙。 暗中之人估计也没想到陈九能够算到其中诸多细节,甚至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是一枚棋子在用。 陈九在这重生里待的好好的,偏偏还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第九十三章 神神叨叨 也怪陈九自己,若非他疏忽大意,没有往深处去想,也不会这么晚才发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暗中推动这一切的人,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如何也想不到陈九不过步入修行之路不过两年,便有这般道行。 若非梦中之梦,又闭关一年,陈九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到其中不对地方。 “有意思。”陈九也没觉得有多气愤,反而是来了兴趣。 这下看来,青玉山的事也没这么快了结。 想来这图谋青玉山大势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陈九正愁无趣,也不建议插上一手。 既然以他为棋子,那就要掂量一下后果。 “也得有所防备才是。”陈九沉思片刻,抬起头望向了天上。 此前是他没有太过在意,有了这次教训,往后自然会多加防备,也不会再让他人有机可乘。 还得多谢此人给他上了一课,往后出了重山,也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先生在想些什么呢?” 狐九蹲在桌下,它见先生一只沉默着故而发问。 陈九闻声回过神来,俯身将狐九抱到了桌上,问道:“怎么没去钓鱼?” “钓不着,歇会。” 提起钓鱼狐九就郁闷的很。 天天钓,月月钓,这鱼儿就是不上钩。 狐九抬起头说道:“先生还没回答狐九呢。” “那狐九会下棋吗?” “什么是下棋?” “也是,你也不懂。” 狐九虚起了眼,它狐疑的望着先生,问道:“先生是不是病了?” “怎么这么问?” “不然先生今天怎么神神道道的。”狐九眉头动了动,惊呼道:“一定是病了!快让狐九看看。” 说罢,狐九就在陈九身上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没找出什么毛病不说,反而是逗的陈九哈哈大笑。 始终只是个小狐狸啊。 陈九也只不过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罢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是这条路上只有他陈九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 傍晚时分,月色掩盖山林,虫鸣声环绕林间,似一段优美的乐章。 竹屋之中亮着烛火。 陈九借着烛光,看着《山河敕令法》,此篇法门以三道为基,册封山岳正神,虽还未能从中悟得山河敕令的真意,但却另有所获。 “以天道为证,册封山岳正神。”他口中念叨着其上记述的内容。 与他以丹青敕令创就《妖谱》有些相似,二者一个为鬼神,一个为妖物,却又有共同之处。 “香火神道,香火……” 世间鬼神多数都是靠香火之力修行,而在《山河敕令法》中也对这香火之力有所记载,更有专门的法门,以供鬼神修行。 山河敕令主敕令之法,关于香火神道其上记述的并不多,故而陈九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细节之处却是一窍不通。 但毫无疑问地是,香火神道是一条可行的大道。 “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酒安坊的老城隍。” 陈九翻着手中纸张,酒安坊老城隍本就是鬼神,亦是行的香火神道。 若是有机会的话也可以了解一翻,据陈九所知这香火神道牵涉的东西可不少,不单是香火,还有功德各种…… 香火神道暂且不论,陈九却是从这《山河敕令法》中找到一些可取的地方。 山河敕令法的最终目的是册封山岳正神,可掌管一方秩序,山岳不可自生灵智,这是古往今来的秩序。 而位居山神者多是身怀功德,山神所在,就好像以另一种方式让山岳有了灵智。 山岳为器,鬼神为灵。 “山岳难以册封,但若是器物呢?”陈九沉思了起来。 似乎并不是不可行。 如今他就缺一柄趁手的兵器,这倒是给了想法。 也就是说,只要用对了方法,他就是不是就能够自己册封出一把灵剑出来。 照着这个方向,陈九开始琢磨了起来。 敕令法可不是说两句话这么简单,若是这般,岂不是早就烂大街了,而且能不能成却也说不定呢。 …… 狐九这几日也没有闲闹,多数时候都在小潭边钓鱼。 虽然鱼没钓上来,但却能让它静下心来。 它也是见先生这些日子一只在钻研着什么东西,没空搭理它,便就没有打扰先生,只是心生感到:“先生真是越来越忙了。” 小狐狸也不懂先生在忙什么,它每天钓钓鱼,吃吃果子,不也挺好的吗,非要那么累做什么。 它不懂。 好不容易等先生空闲下来,狐九连忙凑了上去,开口第一句便是:“先生……” “狐九又想吃鱼了。” 陈九哑然失笑,敲了敲它的脑袋,他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这几日不眠不休倒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不过也还差一些,也得劳逸结合才是,正好也休息一下,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 “不会烤鱼?”陈九笑问道。 狐九闻言慎怪般说道:“先生明知故问。” 它哪里是不会烤鱼,它是钓不上鱼。 “行了,不逗你玩了,那先生今天请你吃烤鱼。” “好诶!” 这天晚上,狐九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烤鱼。 其实,它也能去在外面湖里钓,那里的鱼好钓的多,但真要比起来,它还是更想吃先生烤的鱼。 只因为是先生。 小狐狸这般天真烂漫,也是陈九希望见到的。 教狐九钓鱼是为了能让它能够学会静下心来思考事情,往后不管是修行还是做事,都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糊涂之间就敷衍了事。 狐九抱着烤鱼,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问道:“先生还记得那群蝴蝶吗?” “自然。”陈九抬起头看向了竹林之中,估摸了一下开口道:“算算日子,也该醒来了。” “它们比先生睡的还久啊……”狐九眨眼说道。 “重山中大多妖物逢遇蜕变,至少得沉睡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它们已经算是快的了。” 也得益于竹林小潭充沛的灵气。 说起来,他也有些想念那些蝴蝶了。 当初陈九还未踏入修行的时候,蝴蝶们总是在鹿角之上飞舞,一段时间里,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 求票,呜呜呜~ 破碗~(偷我碗的就过分了啊!!淦!) o(tヘto)你们是不是都在养着俺。 俺好伤心~~ 给个评论吧,不理我我感觉我像是在写单机。 第九十五章 讲道 琢磨了数日之久,陈九倒是找到了门道,以山河敕令中的部分做引导,册封神魂入兵刃之中。 自然是与山河敕令有所区别的,略去了许多东西,鬼神之道,天道敕令,皆可略去,这样一来,事情就变的简单了许多。 陈九手中拿着《山河敕令法》,口中念叨道:“可行是可行……” 寻常兵刃肯定不行,还有便是最主要的一点,这器灵所选的神魂,又该去哪找? 如今他两手空空,也只是空有想法罢了。 “沙沙沙……” 竹林摇曳起来,将他所想告诉了陈九。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竹林道:“你是说,你愿做这器灵?” 竹林沙沙作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先生。 “不行。”陈九知晓后,摇头说道:“若是化为器灵,往后你的修行之路可要艰难的多,况且你的本体乃是竹林,又如何做的了器灵。” 竹林表示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求能跟在先生身边就是。 “你…嗯?” 陈九忽然顿住,目光聚集在了竹林身上。 如果是竹林的话…… 似乎也并不是不行啊。 若是让竹林舍弃这妖身化为器灵,陈九是不会这么做的,竹林成精已是不易,若是化为器灵,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换一种方法,说不定能将这一切完美解决。 不仅能将竹林的妖身保留下来,也能让竹林往后的修行之路更加顺畅,甚至能够极大缩短化形的时间。 “若是这般……”想到这里,陈九抬起头来,看向竹林,说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要考虑好,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事。” 竹林有他修行之路,但他更想尽最大的努力报答先生。 若无先生,他也不会达到这般地步。 先生来到此处,便是竹林的机缘,几场大梦唤醒逐渐让他有了自己的思绪,慢慢他能感知到外界一切,能看到竹林中的小虫,能看到天上的明月,能看到水里的游鱼…… 先生说,这世间比他想象得要绚丽。 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跟随先生,看看这世间。 “沙沙……” 竹林摇曳着,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一丝犹豫。 “这也是有前提的,若是你能领悟得到,此事尚且还是商量。” “你且听好。” 陈九正襟危坐,抬起头来。 若是想让竹林成为器灵的话,还需要一个必要的条件,若是不成的话,他也不会再去考虑让竹林成为这件事。 ‘能明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陈九沉声静气,开口道出:“妖者,本于阴阳,行于五事;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然,草木成灵极为不易,数百载开智,数千载化形,修行之始又有一物后天而成,草木灵根……” 竹林倾听着先生口中说出之话,用心领悟其中真意。 草木妖道,灵根之说,世间道理…… 竹林小潭之中灵气再次暴动起来,引来了微风。 小潭前的儒衣先生口中似有大道,草木闻声止,皆是聆听着这自然大道。 恍惚之间,似有微风升起。 万物之声浮现于耳边,岸边花朵在说话,屋下小草亦在说话,他们似书童一般随风摇晃着,聆听草木大道。 “呜嘤?”在岸边钓鱼的狐九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竹林小潭。 在这一刻,它仿佛感到周围万物的情绪,皆是在欢呼雀跃之中。 狐九回过神来,看向了身后竹屋前的先生。 它张了张口,见先生正襟危坐,口若悬河。 声音似钟声敲响一般在狐九的耳边回荡,它愣在原地,不再理会那湖中的游鱼,沉浸在这大道之中。 草木成精最为不易,但草木之境却最为贴近自然大道。 竹林占据钟灵之地得天独厚,数百年间便得灵智,天资斐然,必然能从中有所领悟,但最终能领悟到哪一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此番讲道,拢共持续了半个时辰。 该说的陈九也已经说完了。 他舒了口气,见竹林仍旧沉浸其中,就没出声打扰。 但愿竹林能从中悟得草木灵根吧。 狐九回过神来,它没怎么听明白先生刚才说的东西,于是便跑到了先生身旁,问道:“先生刚刚念的是什么?狐九怎么听不懂?” “这可不是说给你听的,当然听不懂。” 陈九轻抚它的毛发,此为草木之道,而狐九是红狐成妖又怎么可能明白这草木大道。 “总感觉这竹林是活的。”狐九嘀咕到,但它又有些不敢相信。 陈九看了一眼竹林,估计竹林一时半刻是无法醒来了。 ………… “滴答……” 雨滴落在了水潭之中,荡起了波纹,雨中夹着的微风,带着一丝微微的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是这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陈九坐在竹屋中的案桌上翻动手中书页。 狐九趴在窗边,它蜷曲成一团,望着那外面绵绵的细雨。 雨滴在窗沿上,顺着缺口落在了屋檐下,窸窸窣窣雨声入耳,惹人沉醉其中。 “先生,雨声很好听啊。”狐九嘀咕道。 小狐狸不喜欢雨,但它喜欢听雨声,总让它感到很舒服,听着听着就想闭眼。 “落了雨才是春来。” 陈九闻着清新的雨水气,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了窗外的竹林。 竟是比他预料的要早些。 春雨落下,竹林小潭中充斥着草木精气,私有水雾从小潭之中升起。 “沙沙沙……” 忽然之间,竹林猛的摇曳了起来。 竹林小潭之中的草木精气在这一刻被抽调一空,浓郁的竹木清香从竹林之中飘出,比往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新。 雨声与那竹林摇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悦耳动听。 陈九抬起手来,袖间清风穿过竹窗,落入了竹林之中。 清风携草木精气而至,山间灵气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竹林摇曳之声逐渐消失,只余下了细雨之声。 春随雨来,灵根发芽。 陈九抬眼望去,在那朦胧细雨之中,似有一道身影出现。 其人身着一身青衣,温婉如玉,在那烟雨之手恭敬道:“见过先生。” 第九十六章 灵剑 “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竹林凝聚而成的灵体似是翩翩君子模样,却又显得彬彬有礼,似玉一般,目光有神。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竹,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想来应是如此。 细雨停了下来,小潭之中升起了雾气。 陈九走上前去,身上不染半点细雨,开口说道:“陌上君子温如玉,往后便叫你竹玉吧。” 从今往后,这片竹林也有了名字。 “竹玉,见过先生,谢先生赐名。”竹玉躯身道。 他却见先生看向了竹林之中。 稍微感知一般,他便心知肚明,出声问道:“先生,可是它们醒了?” 陈九微微点头,答道:“你此次化灵,它们也得了几分机缘,故而提早了几日。” 话语之间,竹林之中有蝶破茧而出。 沉睡了一年有余,终得蜕化。 蝴蝶们全数的醒来,从竹林之中飞舞而出。 十三只蝴蝶飞舞空中,环绕在先生的身边,似乎是在感叹陈九的变化之大。 有蝴蝶停在了陈九的耳边,轻声低语。 蝴蝶的此次蜕变,炼化了横骨,如今也能够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却因为太过渺小的,得在耳边才能听的清楚。 陈九伸出一指,耳畔蝴蝶见状停在了它的指尖之上,笑道:“你们在变,陈某也在变,早已不是当初的山野小鹿了。” ……………… 所见,所听,所闻,皆是竹林的修行,其心正直,恰到好处之间,陈九再推波助澜一把,让竹玉凝聚了草木灵根。 如此一来,竹玉也能脱离妖躯。 这样才可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让他化为器灵,如此一来,便是一场造化。 细雨褪去,云开雾散,竹林小潭中弥漫着雨后的水气。 儒衣先生坐在案桌旁,他侧目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世间草木成精不在草木灵根者屈指可数,若是化为器灵,可比不上如今这般,如今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不希望竹玉冲动行事。 “竹玉不悔。”竹玉低头答道。 陈九抿了口茶水,起身道:“随我来吧。” 竹玉跟在了先生的身后,走出了竹屋。 陈九在竹林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这儿也没合适的兵器,既然你本体为竹,便以竹叶成剑,如何?” “就如先生所言。” 竹玉的话很少,不管说什么他都应下。 陈九抬起手来,清风从袖间窜出,扫过竹林,竹林之上的竹叶被卷积而起,跟随在清风的身后。 一片,两片,百片…万片…… “沙沙沙……” 无数竹叶被清风卷击而起,沙沙作响。 “竹叶千万,聚而成剑。” 陈九口含敕令,又以清风灌入草木精气,融入那竹叶之中。 眼中是数千万片竹叶聚集而成,化作了一把长剑模样,竟有数丈之高。 “小。”陈九再道一声。 敕令既出,数丈的巨剑逐渐变小,化作一把如碧玉色的三尺长剑,落入了他的手中。 陈九挥了一下,心中满意,转而说道:“我以竹叶为剑,清风为鞘,清风可助你修行,也算得上是一场造化。” 竹玉顿首,拱手谢道:“谢过先生。”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确定了?若是敕令出口,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竹玉微微一笑,伸手道:“先生请吧。” 陈九也不再过问,待着林间的微风逐渐逝去,他才抬起手中的剑,呈于掌心之中,他上前一步,手中碧玉长剑飘起,悬于半空之中。 以山河敕令法为鉴,取其册封之法,引妖魂入剑中,化为剑灵。 “吾以竹妖万叶为剑,清风至宝为鞘,册封剑灵,具剑之锐利,妖之灵智,竹之坚韧,灵剑即成。” “敕!” 敕令落下。 体内法力在这一刹那便削减去三分有二,这也是他醒来之后第一次消耗如此巨大,竹玉虽说境界不高,但亦是悟得草木灵根的精怪,不然也不会如此。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法力,他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去吧。” 竹玉向前一步,灵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那长剑之中。 在竹玉接触到长剑的那一刹那,竟是与竹林本体断了感知,更有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涌上心头。 “呼……” 清风入剑而去,在那清风到来的一刹那,竹玉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刚才那般压抑的感觉。 “嗯?”陈九忽然眉头一皱,他只觉得袖间有些灼热。 手腕一番,此前所画的竹林丹青现于掌中。 画作散发着微光,竟是不受控制地飘起,朝着那长剑飘去。 这是陈九没有料到的事,短时间内却找不到原因,便就此看了下去。 副画作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长剑之中,剑身轻鸣不断寒光流转,隐约之间自行吸纳这世间的灵气。 长剑飘然而下,落入了陈九的掌心之中。 剑中有竹,剑中有清风,入眼看去,那剑身之上,描绘着竹林模样,清晰可见,就好像是将那丹青画作刻画在了剑身之上一般,不仅如此,长剑入手之时,陈九更是感到一种新意相通的感觉。 这是为何? “莫非是因为《妖谱》的原因?”陈九看着长剑思索了一下,恍然道:“一纸丹青印剑身,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竹玉化为了剑灵,故而才会引得那契约丹青入了剑中,这样一来,才不会有所冲突,更是让陈九捡了个便宜。 如今这把剑便是竹玉,竹玉亦是这把剑,就算无人持剑,以竹玉之能,亦有不俗的战力,已成灵剑。 剑身轻鸣,竹玉化出灵体,亦是当初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可有不适?”陈九问道。 “回先生的话,有清风相助,并无不适。”竹玉答道。 只不过,他如今成了剑,而非竹。 其实若要说起来,他仍旧还是妖,只不过抛去了竹林,如今以长剑为躯,故而便可称剑灵。 “还请先生为这柄剑取名。” 陈九摇头说道:“此剑以万千竹叶成剑,而你为其中剑灵,不如还是你自己来起名吧。” 竹玉沉思片刻,却是叹道:“竹玉想不出来。” “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 今天忙死了,赶着更新过来了。 给个票吧。 太累了。 破碗。 第九十七章 变数 陈九趴在桌前,闭目小憩着,发丝间插着一支碧玉色‘簪子’,便是那把万叶所化的长剑,只不过是缩小了些。 数只蝴蝶在他的头顶飞舞,有的停滞在了竹桌上,有的立在先生的肩头,它们倒是胆大,也不怕扰了先生。 另有几只蝴蝶正被红狐追逐着,狐九追了一会也就放弃了,一年前狐九抓不住它们,到如今还是抓不住,郁闷之下,抱起了鱼竿跑到岸边去钓鱼去了。 竹玉如今化出灵体居于剑中,平日里却不常开口说话,他没有狐九那般唠叨,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小潭前观望着,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沉默寡言。 狐九抱着竹竿坐在了竹玉身旁,侧目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你是竹林吗?” 竹玉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你是人的模样?”狐九有些不解。 竹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便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狐九见竹玉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它便也没再搭话了,抛出了鱼竿精心钓起了鱼来。 竹玉看向那平静的水面,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容和煦,如春天般给人温暖。 这世间万物,都让他感到有趣。 趴在桌前小憩的陈九缓缓睁开,昨日以《山河敕令法》将竹玉化为剑灵故而消耗也不小,不然也不会感到有些疲惫。 陈九看向了桌面上停滞的蝴蝶,伸出手指,只见那蝴蝶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陈九问道。 蝴蝶抬起头看着先生,飞到了他的耳边,细微的声音传入了陈九的耳畔。 “想跟着我?”陈九直起身来,说道:“我也不过是个山野闲修,没什么乐趣可言,选择还有很多。” 蝴蝶们却是不在意,在这山间唯有陈九让它们感到亲近。 陈九没再多说,不管蝴蝶如何选择,他都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要跟着他那就跟着就是了,反正他是无所谓的,到时候随时想走都可以。 他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飞舞的蝴蝶。 “可愿入《妖谱》?”他问道,说着他又解释了一遍《妖谱》是什么。 蝴蝶们飞舞环绕着,纷纷表示同意。 陈九淡淡一笑,铺纸研磨,以笔舐墨,将眼前蝶舞之景描绘在纸张之上,十三只蝴蝶皆在画中,形态各异,水墨淡然但却如身临其境一般,观了一场蝶舞。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蝴蝶们,问道:“你们可还满意?” 蝴蝶们飞舞在画上,看着画作上的自己,与一旁的蝴蝶嬉戏着,夹杂细微的嬉闹之声。 “满意就好。”陈九和煦一笑,揽袖提笔再那画作上又提上二字——《蝶舞》 二字落下,画作飘起,悬在了半空中。 陈九放下了手中的笔,沉声静气,口含敕令道:“《蝶舞》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以吾为竹,气运相连。” “敕。” 蝴蝶们飞舞而上,敕令引出十三只蝴蝶一缕神魂,落入了画作之中。 恍惚之间,画作之上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与它们嬉戏玩闹。 陈九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腹中的法力,只见那一纸丹青之上淡出金光,画作中有着蝴蝶们的神魂,透着神性。 在神魂引入丹青的那一刻,蝴蝶们皆是微微一愣。 刹那之间,林间灵气皆被吸引了过来,分为十三缕灵气,落入了它们体内。 竹玉回头看去,见了那悬在半空的《蝶舞》丹青,心中明了,这是蝴蝶们的机缘。 狐九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 “《妖谱》”竹玉答道。 “你原来会说话啊。”狐九有些惊讶道,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什么是《妖谱》?” 竹玉答不上来,再次沉默了起来。 “呜……”狐九砸了砸嘴。 算了,还是去问先生吧。 灵气入体,几缕灵气不多,但蝴蝶们受益亦是不小,它们纷纷飞舞在先生的头顶,或是凑近耳边以示感谢。 狐九凑到了竹桌前,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先生,狐九也要。” “要什么?”陈九将它抱上了桌。 “画。”狐九指着悬在半空的画作说道。 陈九一招手,那悬在半空中的《蝶舞》飘了下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狐九瞧了瞧,觉得上面所画很是好看。 陈九看向它,摇头说道:“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小狐狸有些疑惑。 陈九却是忽然问道:“狐九,你觉得你应该是什么?” “狐狸。”狐九答道,却见先生神色不对,又改主意道:“唔…小狐狸?”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叹道:“是妖。” “妖?”狐九摸了摸额头,睁着眼眸问道:“像猿妖王那样的吗?” “是也不是。”陈九摇头叹道:“你也该踏入修行之路了。” “修行是什么?狐九不懂。” 小狐狸摇头不解,开口道:“先生教我。” 陈九这般说道:“什么时候钓上鱼来,我就教你。” “呜……” 狐九坐在竹桌上晃着尾巴,它有些傻眼。 这得钓到什么时候去。 …………… 不知何地,不知何处。 在那云雾缭绕之地,似有小亭立在云端,在那小亭之中,正坐一人。 亭中摆放着一道棋盘,棋盘之上棋子林立。 下棋之人手中拿着白子,正要落下。 却在这一刻,那棋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颗黑子。 “嗯?”他眉头微皱,手臂停滞。 大骇之下,抬手掐算了起来。 “竟能逃过我的演算?”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忽然出现的黑子又是谁的? 他一概都没有算到。 难不成还有人与他一般在图谋这片天地? 难不成这世间真有真仙存在? 他顿了一下,想要将棋盘之上忽然出现的黑子拿去,但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去掉那颗黑子。 怎么回事?为何天道棋盘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时候,他才慌了起来,目光聚集在了那颗逐渐成形的黑子之上,皱眉道:“变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唯一的变数,竟是真被他给遇上了。 第九十八章 练剑喝酒 竹林小潭外几里处有一湖,湖边有一小屋,乃是青柏道人当初所留。 在那湖面之上,儒衣先生凭空而立,手持一柄碧玉长剑。 长剑上有清风环绕,荡起水波。 剑也,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乃杀人器也,世间又有修士,不修仙道,只修一柄剑,唤为剑仙。 但无论怎么说,每柄剑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在什么人的手中,便有怎样的意义,无论是仙剑,还是的凡剑,皆是如此。 陈九手中长剑翻动挽出一道剑花,剑身轻鸣不止,抬手斩出一剑。 “嗡。” 剑光如虹,撕裂湖面,斩出一道沟壑。 而这一剑,却并无多少戾气,起手也甚至稚嫩,看不出半点门道,就好像是随意斩出一剑。 事实也是如此,陈九不太懂剑法,他也不过是为了试试威力罢了,如今它手持乃是一把灵剑,就算他不懂如何使剑,但只要竹玉懂就够了,只因竹玉如化为了剑,不知觉间就懂了。 故而随手一剑,便能斩开湖面。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九也算是‘剑仙’。 “如此灵剑在我陈某手中,却是有些糟蹋了。”陈九摇头叹道。 不懂却并不代表不能练了,前世的陈九倒是学过一些太极养生剑,但养生剑却算不得真正的剑法,若是真想学剑,还得从最基础的撩刺等等学起。 “练吧。”陈九摇头叹了一声。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飞舞,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从最为基础的剑招练起。 剑锋荡起水波,湖边震动,更有一剑之下便将水面斩开。 湖水安逸,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地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他周身自在游走。 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 足不沾水,轻若游云。 陈九心有所感,停下手来朝着湖岸边上看了过去。 猿三改怀中抱着一坛酒,看向先生拱手说道:“小猴无意打扰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陈九踏水而起,飘然落至了湖岸边上,开口道:“猿妖王何必如此,陈某可没这么大架子。” 自始至终,猿三改都是这般恭敬,反倒是让陈九有些不适应。 猿三改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解释,他叹了口气,说道:“先生,虎妖王走了。”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追问道:“何时的事?” “昨日正午。”猿三改顿了一下,又说道:“小猴此次也是来道别的。” 如今元岐山已然安定下来,他在这山间也难有进步,如今化为人形,便想去外界走一走,去看一看曾经未曾见过的世间。 陈九沉默了半晌,恍然道:“这样吗……” 都走了啊。 他在重山之中也只认识这么几个妖怪,如今却是都要离去了。 “这重山终归是小了些。” 陈九叹了一声,看了猿三改一眼,说道:“这世间道理你也知晓些许,你与虎魁一般,心中有皆是有大道,而你尊我为先生,可陈某却是什么都没教过你。” 猿三改否认道:“只是先生并未发觉罢了,短短两年之间,先生已经教会了小猴许多东西。” “罢了。” 陈九抬起手掐算一番,抬头说道:“陈某便给你指一条路吧,大乾以北,复行万里,翻越千山,可见万妖,而你的机缘,就在此地。” “先生恩情,小猴没齿难忘。” 猿三改俯身谢恩,却是忽的开口问道:“听闻先生有一《妖谱》?” 陈九问道:“是竹玉告诉你的?” “只是小猴恰巧问起。”猿三改辩解道。 “你可是要知道,入了《妖谱》,若是陈某往后遭遇不测,你也会因此神魂大伤。” …… “小猴愿入妖谱。” …………… 猿三改留下了一坛猴儿酒,便离去了,去往了重山之外。 陈九在这山脚湖边,手中捧着那幅描绘着猿猴的丹青画作,他的法力在敕令落下那一刻感到了明显的提升,这也是《妖谱》的作用之一,缔结契约,可享其利。 其实对陈九而言,这些法力其实并没有多重要,他一直以来都当猿三改当做是老友一般。 陈九将那《猴妖》丹青与《蝶舞》一同收起。 发间碧玉色‘簪子’取下,化为一柄长剑,持于手中。 “嗡。” 陈九伸出手来,在长剑上轻轻一点,剑身轻鸣,他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妖谱》本就是束缚,有没有此物,对陈某来说都无所谓,你是好心,陈某不会怪你,只是与你说一说罢了。” 长剑发出轻鸣声,以示歉意。 竹玉没有显化真身出来,就算不出现,先生也能明白他的意识。 陈九收回目光,望向了猿三改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叹:“如今这重山,也越来越平淡了。” 若是真要论起来,其实陈九在这重山中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的。 他也并非无欲无求,也会感到无趣,只是心性稍好些罢了。 如今虎魁与猿三改都走了,他心中倒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喝酒,练剑。” 陈九将那酒坛火漆掀下,一手提酒,仰头大灌了一口。 酒水入口甘冽,顺着他的嘴角浸湿了衣襟,他也未曾用法力将酒气排出。 半晌过后,一坛子酒全都进了腹中。 儒衣先生稍感醉意,立于水面之上,身形亦是有些摇晃。 “来。” 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儒衣先生的身影飘忽。 扬起手中碧玉长剑,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湖岸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 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 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儒衣先生倒在水面之上,胸中喘息。 耳畔是细微的风声,他睁眼望向那天穹,漫天星光与明月同行,甚至静谧。 “哈哈哈……” 先生忽然大笑一声,笑容转淡,闭上了双眸,沉沉睡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应是如此。 陈某也还是个俗人呐。 第九十九章 磅礴大雨 湖水静谧,林间起了大雾,大雾之间伸手不见五指,遮掩了这山间光景。 “呼……” 在那大雾之中,似有海棠飘来。 海棠花玲珑剔透,春风微荡之中,那花瓣似透明的玉屑,像水洗的胭脂。 海棠花携春风而来,荡开山雾,湖面雾霭散去。 似一场雨一般,悄然落下。 海棠花轻落在了儒衣先生的肩头,只见那湖中醉倒的先生的眼眸微动,口中发出微弱的呼声。 漫天海棠花雨从山中飘来,落在了湖面之上,荡起了水波。 染红了大雾,染红了湖水。 昏沉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眼,在那朦胧之中伸出手来,海棠花落在他的指尖。 花落花开自有时,又是一年好春景。 在‘雨’中,似有一红衣女子踏着海棠花而来,落至先生身旁,玉手轻抚,将儒衣先生揽入怀中。 先生眼眸浑浊,看向那红衣女子,轻声唤道:“海棠……” “先生醉了。”红衣女子摇头低语,手掌覆上先生的双眸。 她曾言,来年允先生一场海棠花雨,这场雨确实也来了。 儒衣先生低声呢喃,声音致微。 海棠侧耳倾听,柔声答道:“好。” 得到了答复,儒衣先生缓缓闭上了双眼,沉沉的睡去。 他醉了,醉在这酒中,醉在这湖中,醉在了春风之中,更是醉在了这漫天海棠花中。 他做了四甲子的梦,梦中是那般清醒,可如今不在梦中,他却又有些猜不透是不是梦。 红衣女子看着怀中熟睡的先生,没有打扰,只是心中微叹。 原来…… 先生也在这重山中待腻了啊。 …………… 酒安坊中的茶楼窗边,正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 正是酒安坊的老城隍,酒安坊安定他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许多时候会在坊间逛一逛,或是饮上一杯茶水。 老城隍轻抿了一口茶水,抬头望向了天边。 昏沉的乌云飘来,伴随着雷声轰鸣,似是有一场大雨就要降临。 老城隍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怕是要一场大雨啊。” “这可来的不是时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顷刻之间,狂风呼啸,硕大的雨滴落下。 春来有雨,但场雨来的却比往年都要猛烈。 酒安坊各处紧闭房门,街道上人影交错,纷纷躲避着大雨,却不过片刻便衣衫湿透。 “落大雨咯!!”街上有人惊呼。 “轰隆。” 雷声骤然,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积成一条条小溪。 老城隍手捻茶杯,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 茶楼的伙计上来添茶,唤道:“老先生,起雨了,要添些热茶否?” “可。”老城隍答道。 “好嘞。”伙计连忙添了些热茶。 老城隍吹散了杯中茶叶,抿了一口热茶。 伙计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摇头咂嘴道:“这般大的雨,今年桂花还能有好收成吗?” “怕是少了。”老城隍叹道。 居于酒安坊之人都好这一口桂花酒,老城隍生前也是酒安坊人士,亦是如此,今年这场大雨,怕是要把这月桂全毁了去。 说不准,年末就没有桂花酒喝了。 桂花酒在酒安坊人眼中不仅是酒,更是乐趣,是这世间少有的烟火气,酒没了,可就得少许多人情味了。 “这么大雨,估计年末是没有桂花酒喝了。”老城隍惋惜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场雨虽说有些影响,但对坊间的民生影响不大,不过是少了几坛桂花酒罢了。 也只能等八月的桂花了,可是这滋味却是差上太多了。 酒安坊没了桂花酒,那可就不像酒安坊了。 伙计笑了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年年酒肆都有义酒,小子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酒肆门口人满为患的场面了。” “或许吧。”老城隍叹道。 他是城隍,他自然知道这场雨是有多大。 这场雨一来,估计年末时连那义酒都没了。 酒安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采桂花的时候,便是在这一两日之间,便要全部采完,但这场雨来的没有半点预兆,在山间采桂花的采桂人都没能逃过一劫。 乡间的山神庙里,数人席地而坐,背后箩筐里有半筐的桂花,也被雨水浸湿了去。 有人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雨水,开口说道:“今年这雨真邪乎。” “有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前些年那场雨倒是比这次大,但这场愣是赶上了时候,今年这月桂都才开始采,这可怎么办。” 众人闻言全都沉默了下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了桂花,何来桂花酒。 也只能骂这场雨了。 …… 酒安坊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坐在摊子前,她望着大颗的雨水打落在河中,有些出神。 杨氏给她披上了风衣,说道:“姑娘,雨打进来了,别被风给吹着了。”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问道:“爹爹呢?” “爹爹给你热汤去了。”杨氏坐了下来。 杨雪只是微微点头。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冷冷的手,叹道:“姑娘,你爹他是有错,但也是你亲亲的爹爹,你这样冷漠,可不像是娘的好姑娘了。” “娘亲……”杨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爹爹回来已经有半年多了,可到如今她也有些难以接受。 在小姑娘的印象之中,她对爹爹没什么概念,一直以来都是娘亲与她相依为命。 虽说娘亲经常念爹爹的好,但当爹爹如今出现之后,她也想着去接纳,但心中一直都无多大感触,就好像是个陌生人站在眼前一般。 “唉。”杨氏叹了口气,伸出那满是风霜的手,将姑娘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额头。 还是慢慢来吧,这事也怪不得姑娘。 外面大雨蓬勃,桥上皆是水雾。 聆听着雨声,小姑娘躺在娘亲的怀中,生出些许困意,她扯了扯身上的风衣,望着那雨。 她似在朦胧之间想到了先生,想到了满街桂花香,想到了桥上的人来人往,想到了很多很多。 第一百章 出去走走 “陈某真没想你要报答什么。” 竹屋前的案桌前,陈某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慢回过神来。 在他身前,正站在一位红衣女子,正是归来的海棠。 一缕清风助她灵根再生,曾允来年海棠花开之际归来跟随先生左右,琐事已了,她如今也应约而来,而海棠花雨,陈九也见到了。 海棠轻启红唇,轻声说道:“无论先生答不答应,海棠都会伴随先生左右。” 陈九张了张嘴,话语顿在口中,最后却化作一句,“随你吧。” 他当初也不过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的梦,恰逢其会之间助海棠灵根再生,却也没想过要她报答什么。 说罢,他站起身来,回到了竹屋之中。 闭上房门,留下了海棠站在竹屋之前。 狐九从窗边跳进了屋里,见先生正沉思着,好奇问道:“先生,外面站着的是谁啊?” “算是故人。”陈九答道。 若是真要论上来连故人也算不上吧,顶多也只有一面之缘。 “她是不是也欠了先生人情?”狐九问道,跟先生认识的,多少都欠着先生人情。 “怎么?” 狐九眨了眨眼,思来想去道出了一言:“先生还真是处处留情啊。” “嗯?”陈九抬起头来,目光与之相对。 “先生……” 狐九缩了缩脑袋,它总觉得先生气势不对,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了。 “先生别敲了。” “狐九错了,别敲了,先生别敲了。” “错了错了,呜嘤……” 片刻之后,狐九捂着脑袋坐在了桌前,脑袋上拱起了两个包,可怜巴巴的望着先生。 陈九挑眉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狐九抬起头来,委屈道:“他们都欠着先生人情,先生不就是处处留情吗。” 它委屈,又被敲了,而且这次先生敲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陈九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说小狐狸聪明吧,它又偏偏要来讨打,说它不太聪明吧,好像说的也有些道理。 “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啊,先生。” “又讨打了?” “先生又不讲道理。” 狐九见先生抬起手来,它连忙闭上了眼,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先生的敲打。 然而半晌额头上都没传来疼痛。 睁开眼时,却见先生的顿在了半空中,没有敲下来。 “怎么不躲?”陈九问道。 狐九顿了一下,答道:“因为是先生。” 陈九放下了手,看着眼前的红狐,心道这小家伙是聪明了不少,有时候说些话也能讨他开心,倒是有些下不去手打了。 他摸了摸狐九的额头,目光看向了窗外。 早在此前,他就有打算要去外界走一遭,如今猿三改与虎魁都已离去,这山里待着也确实有些闲了些,倒不如出去走走。 这世间之广,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虽说已然习惯山间的清闲,但总有时候会感到无趣,他终归也落了凡俗。 隐约之间,陈九也感到凡世之中有他的许多机缘。 清修静心,红尘炼心。 要想得道,也要走上红尘,若不见世间模样,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陈九忽然问道:“想出去看看吗?” 红狐懵懵懂懂,但仍旧答道:“先生去哪,狐九就去哪。” ………… 他身着儒衣,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发髻之间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便是说走就走,亦没有半点准备,是那般匆忙。 这一日,儒衣先生走出了这万里重山。 要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 酒安坊依旧还是那般安宁,一场磅礴大雨并未造成多大影响,除了酒肆的数位掌柜愁眉苦脸,说着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也只是如此,坊间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 桥上来往的行人会在桥头的米粉铺子上停留片刻,要上一碗米粉,吃着米粉望着人来人往。 有人的地方,便有烟火气,桥上有,铺子里有,茶馆里有,酒肆里皆是的如此。 米粉铺子原先只是一对母女在打理,但自从从半年前妇人的丈夫边关归来之后,打杂的便成了妇人丈夫。 而当初的小姑娘,则是时辰在铺子门口坐着,望着桥上,有人与她说话也不理会,也只是静静的望着。 晌午街上都收了摊,杨志学也开始收拾起铺子里的桌椅。 他见自家姑娘坐在门口,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坐在了她旁边,问道:“那位先生是什么模样的?” 杨雪回过神来,脑海中回忆起先生的模样,却是愣住了。 她…好像有些忘了。 “有些忘了。”杨雪这般叹道。 过去太久了,甚至连先生的模样都变的有些模糊了。 “那位先生,可不是寻常人啊……”杨志学叹道。 当杨氏与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有些不信的,但见妻子那般正色的模样,他才确定这不是逗他玩的。 却在此时,有一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走上前来,问道:“可还有米粉?” “有,有。”杨志学连忙起身答道,见了来人却是愣住了,“城,城隍……” 老城隍摆手打断他道:“还是唤我老先生吧,挺好的。” 杨志学张了张嘴,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说道:“老夫只是来吃粉的,你不必紧张。” “城…老先生稍等。” 杨志学连忙进门去煮面,老城隍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杨志学便将米粉给端了上来,“老先生,米粉来了。” 他顺势坐在了老城隍的对面。 杨志学张了张嘴,顿了半晌,才开开道:“关于小女的事情,可否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问便是。”老城隍霍了霍米粉道。 杨志学看了一眼身后的杨雪,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关于小女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 “你问的是陈先生吧。” “正是。” 老城隍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确实是仙。” 杨志学愣了一下,却又听老城隍说道:“但却是妖仙。”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解道:“不知…何为妖仙?” 老城隍笑了笑,说道:“字面意思。” “啊……” 杨志学顿时浑身一颤。 那岂不是说,丫头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是位妖怪! 此卷也要完了,不会再墨迹了。 求票求票! 呜呜,破碗~ 第一章 故友相见 红狐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两边不断倒退的光景,又有春风拂面而来,吹动它的毛发。 它能感觉到,先生的心情很好。 似乎因为这外面的一切。 很久没瞧见先生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或许,先生一直想出来看看吧。 “先生,我们去哪?” “先逛逛这大乾吧。” “大乾?” “对。” “什么是大乾啊先生。” “先生……” 乡野小道之上,红狐与儒衣先生一问一答之间。 逐渐背离身后的万里重山。 ………… 城隍庙的香客不少,逢春又遭了一场大雨,故而来此祈祷的香客便更多了。 烧香、叩拜、求签、还愿…… 春来赛会盼清明,更兼秋始冬初候,男女烧香问死生,祈求消灾解厄,趋吉避凶。 城隍庙宇中升起袅袅香火,檀木清香入鼻,使人心定。 身着儒衣的先生略过数位香客,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眼前蒲团之上正有人跪地祈求。 其人心诚叩首,三拜之下,再将手中香烛插入香炉之中,望来日可来还原。 儒衣先生站在后方,抬眼看向了上方威武的城隍像。 偏殿出走出一位老妪,见那儒衣先生趴着一只红狐,心中有好奇,走上前问道:“小居士可是来求愿的?” “哦…嗯。”陈九回过神来,问道:“老人家可是守庙之人?” “正是。”老妪答道。 “老人家再此守了多久了?” 老妪伛偻着,沉思片刻后,却是摇头说道:“也有些年头了,十几年吧,年纪大了记不清咯。” 陈九恍然点头,暗叹岁月磨人,还是莫再与老者谈论岁月为好,转而问道:“不知香烛何价?” 老妪开口说道:“求愿在心诚,恭敬于事,方得灵验,三炷香凡香即可。” “老人家说得是,那便拿上三支香烛吧。” 陈九所剩最后的几个铜板拿了出来,这还是上次从老城隍那拿来的,如今全都落入了功德箱中,成了香火钱。 老妇走时还回望着一眼儒衣先的肩头的红狐,倒也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那红狐有些讨喜。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妪,但四下皆有人在,便收回了开口说话的心思,抬起头看向城隍像。 它总觉得这城隍像有些眼熟。 陈九手持香烛,抬起头望向了城隍像,却是在犹豫要不要点香烛。 人祈鬼神心诚可灵,可他是妖啊,本就不该踏入这城隍庙中。 ‘应该,不会有事吧……’ 陈九上前,以烛火点燃了香烛,立于庙中。 香烛之上升起青烟,儒衣仙持香烛在手,俯身拜下。 “嗡…嗡……” 拜至一半,城隍像却忽然颤抖了起来。 城隍像的眼眸似有金光而起,对堂下陈九怒目而视。 陈九眉头一皱,抬起手来,挡去了那香火金光。 熄灭了手中香烛,震动的城隍像这才平静下来,陈九喃喃道:“果然拜不得。” 城隍像震动,顿时在香客之中引起了乱象。 在香客眼中,也只能看到城隍像颤动,而那道金光却不是他们看的见的。 但仍有人抬头惊呼。 “城隍老爷显灵了!” “城隍老爷保佑……” 香客们皆是跪地叩拜,以求心愿。 陈九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还好是香客见不到这金光,只当是城隍显灵,不然免不得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也不好再留在此地,就要离去。 然而,陈九刚走出大殿,便有一位日巡游迎面而来,拦住了他。 日巡游见了陈九,连忙拱手道:“酒安坊城隍下辖日巡游,见过陈先生。” 陈九也没见过这位日巡游,想来是老城隍知道他已经来了。 “陈先生,城隍大人有请,还请先生随我来。” “请。” 日巡游带着陈九走进了城隍庙中,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偏殿。 将陈九带到之后,日巡游便离去了。 偏殿中四下无人,却楹联之下忽的显露出一道人影。 老城隍依旧是当初那般模样,身着一袭灰黑锦衣,发丝如雪。 “陈先生,好久不见。”老城隍拱手道。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陈九,却是发觉如今的陈先生,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这才只过去了一年啊。 “好久不见。”陈九回应道。 老城隍迈步向前,拱手致歉道:“城隍庙中不容妖邪,城隍像亦是本能反应,若非如此,老夫还不知是陈先生前来,也是老夫一时疏忽,多有得罪。”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他说这城隍像怎么会攻击他,说道:“陈某并未放在心上。” “庙中香客不少,不如陈先生随老夫寻处静地再谈?” “理应如此。” 老城隍抚胡一笑,伸手道:“陈先生请。” …… 出了城隍庙宇,在坊间寻了一处茶楼。 一张木桌,两盏温水,几两茶叶。 茶香升起,唇抿茶水。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趴在了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老者,它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先生近来可还安好?”老城隍问道。 陈九放下手中茶杯,答道:“重山清净,未有多事,老城隍护一方安定,可比陈某要忙多了。” “应尽之责。”老城隍说道。 陈九抬起袖来,在桌上扫过,数本古籍现于桌上,说道:“之前陈某走时借了不少古籍,都已看完,如今是来归还的。” “陈先生竟还记得这事。” 老城隍翻了翻那古书,他那时都没想着让陈九会还的,又问道:“先生从中可有收获?” “略有所得。”陈九点头道。 “如此便好。” 老城隍点头,将那古籍收起,忽地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倒是有一事,还须告知先生为好。” “老城隍且说。” “那桥头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可一直在等着先生。”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给忘记了。 “陈先生可是忘了?”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陈先生多半是给忘了,摇头叹息。 “那小姑娘心念执着,早间便坐在铺子门口望着桥上,直至日落时分,每日皆是如此,都在等着陈先生,到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第二章 心愿 初春之时总是多事之秋,老城隍亦有公事要处理。 闲谈几句之后,老城隍便起身告辞了。 桌上茶水喝了只到一半,陈九手中捻着茶杯,回想起当初与那小姑娘所见。 小姑娘本就是不平凡之人,与世俗格格不入,陈九是她所见第一个明白她懂她,更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自己当初一言两语,竟对那小姑娘影响如此之深。 竟等了他一年之久。 “唉……”陈九摇头轻叹一声,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走了。” 狐九闻言从桌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走在酒安坊的街上,陈九思绪有些杂乱。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只是心思单纯,倒不如让这执念随岁月而逝去,相忘于江湖倒也不错。 他是妖,不是仙人,更不是凡人,终归不能牵涉太深的。 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可若是不见,他又总觉得又有所亏欠,思来想去便有些踌躇不定。 陈九停下脚步,站在了街道拐角处。 今日酒安坊不赶集,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更没了往日的叫卖声,亦是酒安坊最为平常的模样。 狐九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先生怎么了?” 先生可很少多愁善感啊。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先生在想事情。” 当初他也答应过小姑娘,一定会再去的,却也不能毁约才是。 还是去见一面吧。 终归是岁月惨淡,熬不住人啊。 妖不解岁月,而人生不过百年,最好还是解了她的执念为好。 陈九迈开步子,却是忽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下雨了啊。” 细雨朦胧,如丝丝银针洒落世间。 雨丝如烟如雾似梦似幻,眼前青砖白瓦皆被细雨打湿,迷了他的双眼。 陈九迈开步子,漫步在那烟雨之中,身上衣衫未曾被打湿半点,走在这小巷之中,耳畔是细微的风声,眼前的不断落下的细雨。 狐九睁着眼眸,眼中满是好奇。 也许只有在下雨时,才真正能体现出这边陲小镇的美吧。 走上那古朴的石桥,陈九看向了那桥对面的米粉铺子。 在那米粉铺子门口,小姑娘披着风衣正坐在桌前,抱着那碗热汤取暖,一年不见变化却是极大。 青丝洒落而下,也没了当初的稚嫩,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双眼眸,依旧是那般干净。 蓦然回首之间,小姑娘望向了那石桥之上。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一只红狐,走在那烟雨之中。 她望着这一幕,愣了半晌。 儒衣先生走过石桥,走进了米粉铺子里坐下,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说道:“一碗米粉,少些辣子。” 小姑娘恍惚间回过了神来,却没有手足无措,亦没有失态,只是平静地答应了一声。 “……好。” 先生并没有骗她,如今也确实来了。 片刻之后,杨雪将米粉端上了桌。 她与当初一样站在一旁,未有言语,只是望着儒衣先生。 狐九趴在桌上,看了这么一路,它也有些累了,便想休息片刻。 杨雪静静望着,儒衣先生亦是静静的吃粉。 外面是烟雨朦胧,细雨落入水中消失不见,这街道之上从未有过那般寂静。 莫名之间,杨雪的心安静了下来,许是因为先生就在身旁罢。 陈九拿起筷子吃了口米粉,抬起头来,说道:“陈某是不是来得晚了些。” 杨雪摇头,说道:“不晚的。” 其实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依旧不明白自己如何看待先生,她等了一年,如今先生就在身旁,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到来之时,她亦没有感到激动,更多的则是心安。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挂念着先生的原因。 好在,她终究是等到了。 “如今也不能叫你小姑娘了,变了不少。” 杨雪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一点都没有变。” 先生还是当初的模样,反倒是她变了不少。 陈九说道:“陈某是妖,当不得你先生的。” “先生是人。”杨雪摇头说道。 她眼中所见,先生便是先生,而非是妖。 陈九见她这般执着,也只能摇头轻叹。 她本就是个倔强的姑娘,若是不然也不会苦等着一年。 岁月最为难熬,说到底缘起本就是因为陈九,若是毫无亏欠,陈九心中也不过去。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陈某只不过是你一生中的过客,亦不值得你苦等至今,岁月匆匆,岁月无情,你需为自己而活才是。” 杨雪沉默了下来。 她其实什么都懂,更能明白先生的意思。 在这一年里,她也曾想过不再去想先生,可每日的等待已然成了习惯,更是忘不了。 老城隍说她执念太重,但对于杨雪而言,她也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罢了。 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这本就是求不来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因陈某而起。” 陈九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可有什么心愿?” 杨雪是那般平静,若是说心愿,她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若是在先生出现之前,她最想的便是不要这双慧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但当先生之后,她慢慢开始接纳这自身的不同,去接纳慧眼所见的一切,不管是妖怪还是鬼神,虽然先生只说了一言两语,但却改变了她很多很多。 就如那乌云密布中的一道光束,照亮她心中世间。 若是说让先生常来,先生也不会答应的吧。 “先生往后还会再来吗?”杨雪问道。 陈九顿了一下,回答不上来。 杨雪心中明了,也不再过问。 “先生。”杨雪唤了一声,看向了那烟雨朦胧中的桥面,说道:“酒安坊年年都有桂花香,只有今年大雨,未曾闻见桂花飘来。” “若是可以,可否求先生让这桂花再开一回。” 陈九看了她一眼,点头了点头。 伸手摘下束发的碧玉簪子,遥遥一点。 刹那间,那风雨停滞,云开雾散。 呼…… 清风从簪中而出,拂过整个酒安坊,乡野山间落花的桂树再次盛开。 似有桂花香来,花香满城。 身披风衣的杨雪走出铺子,微风将她鬓角的青丝吹起。 伸出手来,桂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中,抬眼看去,便是她这一生见过最美场景。 当她回眸之时,早已不见儒衣先生的身影。 桌上只余下了几枚铜钱,还有微风吹来的几粒桂花。 或许…… 此生都不会再于先生相见了吧。 小姑娘伸手将那几枚钱攥在手中,那双干净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第三章 神仙至此 朦胧细雨来的不算突然,但断的却是突然。 风停雨止之间,清风闯入千家万户,院内种着的桂花树眨眼花开,花香入万户,似是春来桂花开。 “雨停了?” “好香啊。” “阿嬷,快出来看啊。” 酒安坊中人皆是感到惊奇,走出房门便见自家桂花树花开满树,走上街去,便有清风拂面,入眼即是桂花飘满地。 “神了,真神了”有人呆滞地望着这一幕。 月桂只在春时开,酒安坊的月桂一年也只开这么一次,前些日子桂花被雨打落了去。 而如今一场清风却是让那落去的桂花再开了一次。 男女老少皆是收起了桂花,在那春风盎然之下,这座边陲小镇也热闹了许多。 有老丈喝了一口酒,有几粒桂花随风落入了酒碗中,只见那老丈咧嘴笑了出来,将那桂花一齐喝进了肚子里,就当是饮了一碗桂花入喉。 好酒,更是好清风。 一场春风吹,使这酒安坊比往年都要热闹几分。 此事也成了酒安坊中老生常谈,一连数日,酒肆茶楼里皆是在谈这桂花再开之事,喧闹不断。 “老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 “呸,什么叫邪乎,会不会说话。” “打嘴,打嘴。” 酒肆之中,只见老汉轻拍脸颊。 一旁的搭茬的书生磕了一颗茴香豆,笑道:“要我说啊,该是神仙至此。” “瞎胡说,哪有什么神仙。”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汉我倒是知道一事,好多年前的时候,城隍老爷出巡打死过一只妖怪呢,这事也就老辈们知道,不信你们回去问问家中长辈。” “你们啊,就是不敢想,城外那刘老汉可是亲眼所见,说是吹过一阵风,眼看着那满山的桂花就开了,如此奇观,若非神仙至此,又当如何解释。” 众人闻言一番思索,也觉得这书生说的不错,要不是神仙至此,又怎能让这数十里桂花再开。 “说不准,还真是神仙咧” 众口相传之下,酒安坊众人皆是认为是神仙显灵,让这雨打的桂花再开了一回。 因为此事,酒安坊各处的庙宇人满为患,皆是求愿而来。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也解了酒安坊的燃眉之急,各处酒肆将那桂花收起,短短几日就酿进了坛里,年末之时,也缺不了桂花酒了。 酒楼的伙计将那桂花拿在手中碾碎,放在鼻前闻了闻,眼中亮起,连忙喊道:“大老爷,顶好的月桂!顶好的!” “好啊,好啊。”掌柜抚掌大笑,令人将那桂花拉入酒坊里,一边说道:“小心点,可别糟蹋了。” 这忽来的月桂可要比往年好上太多,年末酿出的桂花酒酒也当是顶才是,可得好好酿制才是,更不敢有半点差错。 桂花酒年年不少,今年亦不能少了才是。 酒楼窗边,正坐有一儒衣先生,老者发丝如雪身着灰黑锦衣与之对坐,在那桌上还趴着一只毛发火红的小狐狸。 老城隍亦是在忙里偷闲,一场桂花雨坊间可热闹了不少,乱子自然也多了起来,阴司府最近也忙了不少。 如今陈先生露了这一手,却也惊到了老城隍。 他倒是知晓陈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但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仅凭一缕清风,便可使这数十里桂花再开,神仙手段莫过于此。 老城隍双手持杯,说道:“老夫便替酒安坊百姓谢过陈先生了。” “老城隍请。”陈九举杯相对。 说罢,二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乃烈酒,虽不如桂花酒来的温润,但却有着不同于柔酒的刚烈,入口清香,过喉浓烈,饮时酣畅,无时空荡。 “先生,狐九也要。”小狐狸轻声唤道。 陈九想了想,伸出手来在那酒杯中轻轻一点,接着凑到了狐九的嘴边。 狐九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顿时辣的它浑身炸毛。 “呸,呸。” 小狐狸吐着舌头,面色难看道:“嘶呵,好辣,好辣” 陈九取笑它道:“让你贪嘴。” 小狐狸伸出爪子摸着腥辣的舌尖,离那酒杯远远的。 打死它也不敢再尝了。 狐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能喝下这么难喝的东西。 老城隍抚胡笑道:“陈先生这灵狐当真是有趣。” “小狐狸一个,胆大心也大,没什么出息。”陈九摆手说道。 “那倒未必。”老城隍却是默默摇头。 世上妖物不算少见,他身为城隍也见过不少,更杀过不少,无一不是戾气环绕,但陈先生身旁这灵狐却是没有半分戾气,所行之道亦是契合正道。 仅此一点,就是许多妖物比不上的。 这小狐狸也当真是有福缘,能跟在陈先生身边往后造诣必定不浅。 老城隍抿了一口酒,问道:“陈先生去见了那小姑娘了吗?” “见了一面。” “哦?”老城隍好奇问道:“先生是如此处理的?” 他本还以为陈先生不会去见那小姑娘,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个懂事的姑娘,有些话不用多说她也能明白。” “便是再不相见?”老城隍深深看了一眼陈九,说道:“先生竟如此果断。” 陈九摇头轻叹道,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人生不过百年,倒不如就此别过,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倒也是。”老城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岁月最磨人,陈先生想的明白。” 小姑娘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人生百年本就短暂,如何比的过先生。 可若是跟了先生呢? 那才是最为不幸的事情吧,以陈先生的道行,小姑娘就算是穷极一生都追不上的。 “不说这些了。”老城隍回过神来,又问道:“陈先生此次出山可有打算?” “目步缠身,所行即所见,并无打算。” 所谓目步缠身,便是走到哪看到哪。 老城隍闻言叹道:“先生有仙人风范。” “老城隍过誉了,陈某可不是什么仙人。” “妖仙也是仙。” “喝酒,喝酒。” 第四章 懂事 几杯酒下肚,老城隍便与陈九闲谈起来。 无非是这一年里的所见所闻,终归是有说不完的话,虽说二者不过几面之缘,但却如同老友一般,鬼神与妖,倒是有些怪异。 只是老城隍亦没能想到,今日又是破财之象,被陈九坑去了一袋子银钱。 二者喝的欢快,小狐狸却是无聊了起来,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直至日暮时分,陈九才老城隍道了个别。 “醒了。”陈九敲了敲狐九的脑袋说道。 “呜,先生……”狐九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 在陈九的注视之下,它摇摇晃晃地抓着先生的衣角,爬上了先生的肩头,趴好之后又继续睡了起来,爪子却抓得死死的。 陈九见状也是哭笑不得,这小狐狸也不怕摔了。 从老城隍那借了些银两,如今也不是身无分文了。 陈九起身站在酒楼连廊处,朝一侧望去。 在那街角处,女子身着红衣,发丝间别着一朵海棠花,然,街上行人却像是瞧不见那红衣女子一般,看都不看上一眼。 海棠与先生对视,身躯微顿,并未上前。 “何苦呢……”陈九却只是摇了摇头,跟着他陈某有什么好的。 出了重山之后,海棠便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不远,也不敢靠太近,更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跟着。 ………… 离开了酒楼陈九在这坊间闲逛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是走进了乡野之中,眼前是稻田密布,有酒的地方便有粮食,故而酒安坊的稻田更是不少。 而在那稻田一旁的,桂花树则是几丈一颗,其上仍有没采完的桂花。 有春风吹过,桂花落入了稻田之中,似要将田地铺满。 如今仍能看到有人在采摘桂花,老少皆有,更有嬉闹的孩童爬上了树,觉得那桂花香,便抓了几粒放入了嘴中。 陈九坐在了树下,望着这一幕。 日暮之时,天色昏暗,远方山巅有红霞映衬,似要将这世间染红。 乡野之中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有一老汉拿起稻田边的竹筒,饮了一口里面的酒水,转头望向了那天边晚霞,说道:“好看咧……” 老汉擦了擦嘴角,扛起锄头转头却看到了那树下的儒衣先生。 老汉走上前去,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怎么坐在这儿勒?” “在此地休息片刻。”陈九笑道。 老汉见状放下了锄头,坐在了一旁,眼前景象是那般安宁和煦,叹道:“真好啊。” “如何好了?”陈九问道。 老汉皮肤黝黑,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只听他开口说道:“往年可没这么多人来采桂花,更没这么好看的天。” “嘿嘿,不瞒先生说,老汉我也算是饱了个眼福,亲眼见了这满山桂花开。” 陈九笑了笑,问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嘿,那可不得了,那天我就在这儿挖田,下了小雨咧,走慢了几步,先生你可不知道,可神了,雨一下子就停了,忽然就吹过来一阵风,山上就飘来了桂花香,老汉我一抬起头,就看到那满山的桂花在眼皮子底下开了,啧……” 老汉恍惚了一下,似是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拿起竹筒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是神仙来了,可惜老汉我没能见到神仙。” “先生能喝酒不?” “自然。” “自家酿的,先生别客气。” 陈九接过强塞来的竹筒,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了一声:“多谢。” 他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水入喉,似是春风吹来一般清新和煦。 陈九开口问道:“老人家觉得神仙是什么模样的?” 老汉沉思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晓得咧。” “嗯……”老汉沉吟一声,却是忽的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打量一眼,说道:“该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就差不多。”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大笑了一声。 “先生笑什么,老汉我说得不对吗。” “那可不是,老人家说得对极,陈某只是觉得有趣。” 陈九起身拍了拍衣衫,将那竹筒递还给了老汉,笑道:“多谢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该走了。” “得行,先生慢走。” 老汉接过竹筒,对那儒衣先生挥了挥手。 他心想,这先生有点怪咧,却也不知道怪在哪里,晓得是不是这儿的人哦…… 话说,神仙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神仙跟这位怪先生一样? 老汉挠头笑了笑,扛着锄头走上了回家的乡道。 …………… 太阳还未落山,陈九走在田间小道之上 顺带得还得了人一口酒喝,滋味也还不错,朴实的庄稼汉子也很是有趣,这黄昏之景亦是好看。 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一道水井。 此时已至晚间,故而这水井旁也没有的人在,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想起。 在那水井处有一棵粗壮的桂花树,看上去有些年头。 “咦?”陈九抬头看了一眼,走进了水井边。 他注视着这棵粗壮的桂花树,抬起手来按在了树上。 “哗哗……” 却在此时,那桂花树摇晃了起来。 陈九见状点头道:“果然是有了灵智。” 这桂花树有了年头,又得了他一场春风的机缘,故而才醒了灵智。 “你既得了陈某的机缘,可否借上几两桂花酿酒?” 桂花树像是听懂了一般,忽地摇曳了起来。 “哗哗…哗哗……” 树上的桂花在那摇曳之间从树杈上落下。 “懂事。”陈九笑了一声。 只见他伸出袖来,指引着那飘下的桂花落入袖中。 桂花不断入袖,陈九说道:“够了够了。” 他满意的抖了抖袖子,伸手拍了拍桂花树的树干,说道:“能遇见陈某亦是你的缘份,往后你也要好好修行才是。” 桂花树摇晃着,像是在回应一般。 陈九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嗯?” 抬眼看去,在那田垦边缘,正有一位妇人抱着木盆呆滞的望着他。 ‘被看见了啊。’陈九心中叹了一声。 只见他抬脚落下。 眨眼之间,那儒衣先生就不见了踪影。 妇人愣了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砰的一声,手中木盆落地。 “神,神仙……” 求票,呜呜呜~ 破碗~(偷碗的,踹碗的,我干你嗷!┗|`O′|┛) 第五章 邪祟 桂花香飘满街,数日不散。 坊间往来的行人心情也愉悦了不少,脚力不便的老者也会出门走动些许,四下皆是人间烟火。 炊烟逐渐消散,天色也彻底暗淡下来。 陈九便随意找了处客栈住下。 客栈的掌柜不算年长,约莫也不过三十出头模样,桌上总是摆着一坛子酒,时不时喝上两口,说话时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掌柜这般喝酒,就不怕误事?”陈九将银两放在了桌上道。 掌柜嘿嘿一笑,掂了掂银钱,笑道:“误不了事。” 陈九回头看去,在这客栈之中摆满了酒坛子,若是没有酒那才叫怪异,酒安坊各处酒楼客栈皆是如此。 “可否向掌柜买两坛酒作引?” 两坛酒不贵,也不过半两银子。 陈九抱着两坛子酒上楼,放在了房间内的桌上。 狐九趴在它的肩头熟睡,爪子倒是死死的抓住了陈九的衣衫,睡着了也不安生。 陈九将它放在了床头处,转头看向了那桌上酒坛。 揭开纸封,他抖了抖袖,将袖中桂花抖入了酒坛之中,略施法术,将那酒坛重新封上,继而收进了袖中。 袖中乾坤的法子可要比掌中纳物方便太多。 这桂花可要比寻常的好得多的多,想来开坛时的滋味也不差。 做完这一切,陈九坐上了床,闭目修行了起来。 ………… 酒安坊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有何动静都能在第一时间就能传遍坊中。 昨日有一妇人晚间去水井边洗衣,说是见到了神仙摘桂的场景,回去时便与人说起了此事。 问她神仙是什么模样,但妇人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莫不是你眼花了?” 妇人摇头,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看清了那神仙的长相,可偏偏却又记不起来了,沉思良久只记起来一点。 “好像…是位先生模样。” 她也只记得这么多了,其余都记不起了。 众人有些不信,便去那水井边看了看,水井边的桂树上了岁数,坊中之人多不会来此地采桂,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来此一观,老桂树上的桂花确实少了大半,水井旁也只有寥寥落下的桂花在地上。 如今,他们也信了那妇人的话,是真有神仙至此采桂。 ‘神仙采桂’一说便在酒安坊内流传开来,酒肆茶馆也再次热闹了起来,不管是真是假,传开了之后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 “我就说吧,肯定是神仙至此。”书生拍桌唤道,却又忽的摇头叹道:“唉,可惜没能亲眼所见……” 酒肆里的酒客们思绪万千,想着那仙人的模样,坊间皆说那仙人是位先生模样,又是怎样的先生? 他们可从未见过神仙啊,想来该是仙姿缥缈气质出尘吧,神仙中人应是如此。 “你这书生,不好好读书,反倒是天天跟我们在这喝酒搭茬,怎么?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想跟着神仙老爷去了。” 书生挠了挠头,脸红道:“小子这不是说着玩吗。” “喝酒,喝酒。” 杯酒下肚,酒肆里也静了片刻。 书生咧了咧嘴,眼眸一动,凑上前去细声说道:“话说,除了神仙,小子我最近还听了一桩趣事,这事才是真邪乎,小子也就是说说,信不信在你们。” “打什么哑谜,还不快说。” “那我可说了。” 书生凑近人堆,小声说道:“众位可知前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不就是失火吗?” “可没这么简单。”书生摇头,目光望着众人,语气唬人道:“而是妖邪作乱!” ………… 酒安坊的乡间小道之上,陈九与老城隍并排走着。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四周的稻田,眼中皆是的好奇之色,心想着怎么能这么整齐。 老城隍与陈九寒暄攀谈,像是聊着家常一般。 “老城隍什么时候这般空闲了。”陈九侧目看向了老城隍,笑道:“陈某先前可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坊间都在谈论着神仙之事,也正是因此,日巡游、夜巡游几乎每日都在坊间走动。 老城隍却是摆手笑道:“小事尔。” 陈九默默摇头,老城隍该不会这般有空来找他闲聊,便问道:“可是有事相求?” “陈先生看出来了啊。”老城隍哑然道。 “老城隍何必如此客气,陈某若是能帮上忙,必然不会推脱。” “先生高义。”老城隍轻叹一声,说道:“确有一事,想请先生出手。” “哦?” 陈九倒是来了兴致,老城隍修行香火神道已有三百余年,总归也有些手段,竟还有让他都感到棘手的事情。 “陈先生可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陈九摇头否认道:“未曾听闻?书坊失火不算少见,可是有何不对?” 他倒是想起前年的时候自己来过一趟酒安坊,在那思源书坊还买了一些笔墨纸张,却没成想竟还遇上了失火,倒是有些可惜。 “老夫开始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但下辖日巡游却前来通告,道书坊失火其中有妖邪作祟,故而老夫便亲自走了一遭。” “妖邪作祟?”陈九停下了步子,问道:“可有伤亡?” “怪就怪在这里。”老城隍眉头皱起,解释道:“书坊被烧了大半,但却并无任何伤亡。” “老夫亲自前去,倒是发现失火是因妖物而起,而非邪祟,可老夫身为城隍,竟也看不出是何种妖邪,更是寻不到这妖物的存在。” 竟是连老城隍都看不出的妖物。 陈九微微点头,转头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怪异之处?” “有。” 老城隍走在陈九身旁,接着说道:“书坊大火扑灭之后,有些地方未曾烧尽,书坊中又处墙上贴着的楹联只烧去一半,余下一半楹联,其上字迹却是不见了。” 楹联余下一半,字迹却没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也来了兴致,便说道:“倒是有趣,陈某晚间便去瞧瞧,老城隍放心便是。” 老城隍拱手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老城隍这是哪里话,陈某可还欠你不少银子呢。” 二者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第六章 神棍 老城隍道了声谢便告辞了,城隍护一方安宁,坊间最近也不太平,故而便愈发忙了起来。 田坎乡间没有的嘈杂之声,眼前所见也比重山之中多了几分人间烟火,重山所见便是无尽的山峦,相差甚远。 狐九眨了眨眼眸,好奇问道:“先生,我们要去抓妖怪吗?” “不着急。”陈九答道。 倒也不是抓妖怪,也只是去看看,老城隍都看不出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妖物,或许也是没有留心吧,这可说不准。 走在田垦乡间,伴随着细微的春风,陈九又走到了昨日之地。 开挖水渠的老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头便见了远处走来的先生,便出声唤道:“诶,先生你又来了啊。” 陈九点头示意。 老汉将眼下的活儿做完,将脚底的泥泞冲了冲,便提起竹筒走了过去。 老汉擦了一把汗,说道:“昨个先生走的快,还未问起是在哪做先生?” “陈某可不是教书先生。”陈九笑道。 “啊?”老汉拍了拍脑袋,说道:“骇,老汉我就觉得有些不像是先生嘛,打眼了,先生莫怪。” “无碍的,总是有人唤我做先生,其实陈某也只是个喜欢瞎晃悠的闲人罢了。” “那怎么是闲人,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人。” 老汉将那竹筒递过,说道:“请先生喝酒。” “多谢。”陈九也不推脱,接过竹筒来就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道:“老人家这酒不差。” “家酿的,不算太好。”老汉坐下,摆手说道。 “先生姓陈?” “正是。” “先生也是酒安坊人士?” “这倒不是,只是游历至此。” “是嘛,看着不像。”老汉一拍大腿,却是看向了陈九肩头趴着的红狐,有些惊奇道:“先生肩头这红狐还挺乖巧的。” “呜嘤。”狐九象征着回应了一声。 “诶,它听懂了。”老汉笑道。 陈九伸手摸了摸肩头的红狐,拿起竹筒喝了一口酒,说道:“老人家可有子嗣?” 老汉闻言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田垦,那双浑浊的眼眸暗淡下来,失了些许神色。 “儿大不由爹。”老汉叹了一声,说道:“前些年去了边关,也没个书信捎回来,他娘又走得早……” 老汉的头发都掉光了,也没盼来一封书信。 “竟是如此……”陈九顿了一下,抿了口酒。 老汉家中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就连这田地也只有他一个老人家在,这般朴实憨厚的乡下人也有感性的一面。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也没什么好还的,倒是懂些卦学,不如就为你卜算一卦,如何?” “先生还懂算卦?!” 这位儒衣先生也确实古怪,不是先生却是先生模样,这会又懂算卦了,估计也是逗他这老汉开心的吧。 老汉倒也没有当真,笑着说道:“那先生就算一算吧,就算什么时候能有个信回来。” “可。” 陈九抬起手来,掐动手指,片刻后才抬起头来。 “可有结果?”老汉好奇问道。 “说来也巧。” 陈九说道:“明日午时一刻便有书信捎回,老人家在家等着就是了。” “那就借先生吉言。” 老汉咧嘴一笑,只当是先生逗他开心的,便说道:“先生这说辞可不如那街上神棍来的唬人,得再学学才是。” 陈九哑然一笑,点头说道:“说得在理。” 他啊,确实不太会唬人呢。 不过这老人家也确实有趣,人活了这么大岁数心有挂念,既是喝了人家的酒,算上一卦又何妨,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尽管老人家是不信的,但听了心里依旧觉得舒心,这就够了。 又与这老人家闲聊了两句,陈九便起身告辞了。 “先生慢走。” 老汉要将那一竹筒酒塞给先生,但陈九最后也没收下,起身便走了,几两凡酒已然足够,却也不能再要了。 他坐在这田垦边上,望着那田间春光,浑浊的眼眸中似是多出了一抹光亮,心想着刚才那位先生还真是古怪。 不过老汉也希望明日能有书信捎回来啊,可惜是盼不到了。 离开了稻田边陈九顺着小道走进了酒安坊中。 已至暮时,青砖白瓦房屋俨然,抬头望去,酒安坊中有缕缕炊烟升起。 “先生刚刚说的是真的?”狐九趴在陈九的耳边问道。 陈九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先生是怎么知道有书信要捎回来的?” 狐九好奇,它虽然见过先生掐算过许多次,但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掐掐手指就能知道这么多事。 “往后你就懂了。”陈九摸着它的脑袋说道。 “先生……” “嗯?” 狐九顿了一下,撇嘴说道:“狐九看着很好骗嘛。” 陈九大笑一声,走进了酒安坊中。 小狐狸长大了,不好骗了啊。 …………… 思源书坊位于酒安坊南边,倒也不算太远,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书坊失火,已然被毁去了大半,前些日子又有场大雨,如今望去,已然不堪入目,俨然是一副废墟模样。 陈九到时,正有伙计在收拾着被烧毁的书坊。 他走进了书坊内,周围路过的伙计却像是看不见他一般,从那儒衣先生的身旁擦肩而过。 “嗯?”伙计疑惑一声,他总觉得有人从他身旁走过。 但回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只当是自己晃了神。 如今这书坊已然被烧的不成样子了,陈九走在这书坊之中,却也看见了那横梁之上少去一半的楹联。 果真与老城隍说的一样,楹联被烧了一半,另一半虽是完好,但字迹却是完全消失了。 陈九走上前去,伸出手掌放在了楹联之上,喃喃道:“果然是妖物。” 法覆双眼,在这书坊之中望了起来。 书坊之中,隐约可见有妖物存在的痕迹,但在法眼之中,却是瞧不见妖物所在,倒是有些怪异。 陈九苦寻无果,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莫不是什么隐匿手段?” “嗯?” 恍惚间,陈九看到了那地上的一滩墨迹。 = 求票,给张票吧,呜呜呜~ 破碗~ 快别踹了,看我更新的这么早的份上,呜呜呜~ 第七章 墨精 陈九凑上前去,墨迹分布不均,伸手抹过,淡淡的墨香入鼻,更没有大火之后的焦糊味。 只是一滩打翻的墨迹? “先生,这滩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狐九挠头不解道。 “这叫墨,可没这么简单。”陈九解释道,将那手指上的墨迹擦去,说道:“也难怪老城隍看不出来。” 书坊失火,想来就是因为这一滩墨迹了。 看似无异,也不过一滩墨迹罢了,在法眼之中也没有半点不同,但若是仔细留心,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就比如这墨迹是如何在大火中留下的,甚至墨香都没有半点变化,这可说不通。 “还要装下去吗?”陈九对那一滩墨迹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墨迹便似水流一般挪动了起来,像是想要逃走一般,但却形如龟速,半晌都没能走出半步距离。 墨迹也只是有了灵性,就好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认知也极为缺乏,就与陈九此前所造的竹人一般,甚至还比不上竹人。 “先生……”狐九瞪大了眸子,指着那地上的墨迹。 居然动了? 陈九挥了挥袖,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直奔那墨迹而去。 墨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聚成了一团,凝结成了墨珠。 “过来。” 陈九一招手,墨珠飞来,悬在了他的掌心。 这墨珠似有妖力波动,但却极为细微,想来也才成灵不久。 “有趣,墨也能成精?”陈九好奇的打量道。 悬在他掌心中的墨珠颤抖着,想要逃离陈九的束缚。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一滩墨迹想来是得了什么机遇。 陈九伸出指尖在那墨珠上一点,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从哪来的?” 墨珠瑟瑟发抖,有些惧怕陈九。 见墨迹半晌不答,陈九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灭了他吧,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算了。” 陈九将那墨珠收入了袖中,起身在这书坊中接着望了起来。 见有一处玄关,便走了进去。 书坊后面乃是一处山水院子,梅兰竹菊皆有,西厢有一处书房,天色黯淡,房内已然亮起了烛火,可见其中有人影晃动,似是在书写着什么东西。 “呼。” 陈九吹出一口气,化作风吹。 “砰。”房门被大风吹开。 屋内书写的人疑惑了一声,见是风吹,便起身要去关门。 趁着这个间隙,陈九走进了书房之中。 “咯吱。” 关上门口,那人便坐回了案桌。 此人身着一袭锦青衣衫,发丝之中又几缕白发,但却一丝不乱,透着温文尔雅,但却目光如炬,又有锐气。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屋中,低头继续些了起来。 陈九在书房中查探了起来,其中充斥着檀木香气,更有墨香入鼻。 墙上挂着数副书画,除此之外,书房中还摆放着数个瓷器,错落房中,皆无异样。 趴在他肩头的狐九打量着这书房,说道:“先生,这儿好好气派啊,比你那破竹屋强多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无奈笑了笑。 狐九挠头,难道它说错了吗? 又走了一圈,依旧未见异样,他来到了案桌旁。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纸张所述乃是一篇家国策论,其人一丝不苟,不停的书写着。 陈九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遍,亦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便撇了一眼此人所写。 “写的倒是不错,可惜不太现实。” 他微微摇头,转身走向了门口,打算离开此地,这屋子里想来是找不到墨迹成精的原因。 案桌前之人仍低着头书写着,未有动静。 “咯吱。”陈九拉开了房门。 直至推门声响起,案桌前的人才抬起头来,疑惑一声,起身前去将门给关上。 秦远恒面色平静的回到案桌前。 坐下时候,却忽然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后背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抬起头来,心中暗叹一声:‘竟是这般凶险。’ 他看见了,更是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不敢表现出惊恐,权当是没瞧见那人一般,一直等到了那人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人?神仙?或是妖邪? 他不知道闯进来的是何物,但总归是万分小心。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远恒皱了皱眉头,那儒衣先生没有找到想要东西的,故而才离去的,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想法。 思源书坊里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至少他是从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秦远恒忽的低头看向桌上自己所写的策论。 那儒衣先生只是低头观了一眼,便说他所写不太现实?这倒是让重新斟酌起了上面的内容。 思来想去,将那一整段划去,重新取出一页纸张,然而提起笔来,却是不知该如何落笔了。 走出书房,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书房里的陈设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跟那墨迹也没半点干系。 但陈九已然猜到些许这墨迹成精的原因。 是因为这书房中的人。 陈九入门的第一眼,就见此人周身文气环绕,胸怀浩然,腹中有文气数斗。 “心有文山海词,浩然气盛,腹中文气数斗,可见鬼神,可慑邪祟,又有人道气运加身,这样的人居然在这小小的酒安坊。” 陈九抬眼看向屋中人影,笑道:“倒是有趣。” 狐九思索片刻,明白过来问道:“先生是说,他其实能看到?” 陈九点头回应。 此人倒是沉得住气,只不过却是有些自以为是罢了,但想来此人曾经也曾见过邪祟妖物,不然也不会这般警惕。 策论倒是写的中规中矩,不过却只是空想,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九之前还试探了一下,既然此人心有惧意,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见了此人,便也知晓这墨迹成精必然是与此人有关,故而也没在书房多留。 出了书坊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陈九也不再多留,迈步往客栈走去。 ======== 还有一章得晚点,下午有课。 呜呜呜,不想上课。 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个票吧。 破碗。 第八章 文气冲天 回到客栈之后,陈九便开始研究起了这墨精。 世上成精之物千奇百怪,陈九也没成想居然墨也能成精,如今这墨精只是一滩墨水模样,但却已有了神性,着实新奇。 陈九看着掌心之中凝聚的墨珠,墨精灵智不高,只是表现出惧怕的模样,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过是在这一两年之间才有了灵性,该是沾染了些许文气。”陈九观摩着,倒是看出了些许。 这墨精之前绝非是这般模样。 陈九掐指一算,停下手来,忽的笑道:“没想到你这成灵之路竟如此坎坷。” 别看只是墨迹,但这墨精一路走来却是坎坷,期间转手了数位所有者,最后才到了这酒安坊。 初始时,墨精并非是墨水,而是一锭清墨。 燕王朝舞盛年间,清墨本是稀少,故而被收入了皇宫之中,末年,朝中文相公治国有方,燕王便将这墨锭赐给了文相公。 谁知没过多久,大燕改朝换代,这墨锭也落入了另大乾另一位文士手中,这位文士爱墨如命,竟是将这墨锭给供起来。 辗转又是几十年,这位文士又因贪墨被抄了家,最终这墨锭又回到了宫中,虽说只剩下了一半,但如此墨宝依旧珍贵,便进了大乾宝库,这一待就是一百余年。 期间大乾换了三位帝王,直至文王上任,这墨锭才重见天日,成了文王书房之物,却不是拿来研墨,因其宝贵故而成了摆设,久居帝王身边,又染得几分帝王文气。 而后文王离世,因为是先皇遗物,墨锭又进了宝库之中,直至如今新皇差人取了出来,用作书写。 而那思源书坊中的也不简单,此前乃是当朝相公,又因党争告老还乡,乾皇感念其能,故而将自己所用了的墨锭赐给了他。 经手数位文士数位帝王,最后落入了秦公之手。 秦公身具文气,又有浩然,更是有人道气运加身,回到酒安坊后,欲书信于皇帝,便以墨锭化墨。 虽成了一滩墨水,但终是在秦公手中积累够了文气,一夜成灵,趁其不备,从那砚台中跑了出来,成了如今的墨精,时而以字迹为食,或是偷吃墨锭为生。 陈九戳了戳墨珠,笑道:“你倒是有些厉害啊,居然熬死了这么多皇帝。” 从燕至如今的大乾,得有数百年岁月了。 这墨锭也是好运,在化为墨水的最后一刻积累够了文气,若是不然,也成不得灵。 但也是因此,才导致这墨精灵智不高,若是墨锭成精,绝非这般模样。 墨精仍旧害怕的直颤,没有半点回应。 “若是再添文气,岂不是可以补全你的灵智?”陈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想法。 墨精以文气成灵,却因化为墨水,导致如今灵智不全。 陈九挥袖而过,笔墨纸砚现于桌前。 手心墨珠落入砚台之中。 写些什么好? 陈九提笔思索片刻,以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中写下。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最后一笔落下,纸张之中隐约之间生出一道淡青之气。 眼看着那一丝淡青之气就要进入陈九的腹中,他连忙将那文气给止住,持于掌心观摩了起来。 “才这么点?” 陈九定睛望去,却是连一合文气都没有,顶多也只能用丝来算。 不过想来也是,抄的诗能有多少文气,能给一丝都算是好的了。 这文气倒是有些意思,可慑邪祟,文气昌者更是能眼见鬼神,这也是为何秦远恒能看到他的原因。 陈九牵引着那一丝文气,送进了砚中墨水,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墨精吞了去。 “可行。” 在他欣喜之余,舐墨继续写了起来。 《车遥遥篇》《陇西行四首》《人月圆·山中书事》,一首首诗句写下,文气积攒的越来越多,十余缕文气牵引而出,全都进了墨精腹中。 这一夜里,缕缕文气在这客栈之中升起。 陈九数了数,自己约莫抄了有数十首诗,却不见那墨精有多大变化。 这可不行啊。 若是这般积累,得等待什么时候去。 “不如来记狠的?” 陈九看了一眼砚台中的墨精,已然少去了一半,虽说可惜吃墨补充,但却也要时间,倒不如来记狠的。 于是便提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上写下三字——《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词句才起,便有数缕文气从纸张之中涌出。 此前皆是最后一字落下才有文气,如今却是在写的途中便有文气诞出,且不止一缕,十余缕有余,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陈九却也没管,继续写了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又是数十缕文气诞出。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陈九深吸了一口,周身已有数百缕文气环绕,他提起笔来,写下最后一个‘愁’字。 “嗡。” 纸张之中有文气冲天而起,已然不能用斗来计量。 陈九手中墨笔一颤,望着那冲天文气,竟是惊动了九天上的文曲星,他嘴唇微张,亦是被这冲天文气给惊到了。 这文气,给得也太多了些…… 他抬起手来,拂袖而过。 将那冲天文气拦下,全然收入了袖中。 直到那夜空之上的文曲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 酒安坊城隍庙宇之中。 老城隍抬起头来,望向了那酒安坊中,夜空之中可见一缕文气冲天而起。 “嗯?”老城隍愣了一下,有些呆滞道:“…文气冲天?!” 有惊才绝艳之文出世! 可这文气,未免也太多了些,当年秦公赴京之际写下一篇绝世之词《追凌云志去》,也不过才诞出两斗文气,已是老城隍数百年来最为文采超然者。 如今文气冲天,竟连文曲星都异动。 会是何人?难不成是秦公?可那个方向,却又不是思源书坊。 然而抬眼再看,却见那冲天文气消失不见,震动的文曲星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老城隍望着文气冲天的方向眉头紧皱道:“会是何人?” 他忽然想到了那儒衣先生。 莫非…… = 求票,呜呜呜~ 求求了~ 破碗(禁止随地大小便!!) 第九章 无耻之尤 气冲天,不知其千百斗,曲星闪烁,如此景象,恍惚是圣出世,但却又在眨眼之间,便又平静了下来。 客栈之中,儒衣先生袖纳气数千百斗,低头看去,满袖皆是青气。 “既然如此之多,陈某也就不客气了。” 陈九抬袖,引数百斗气入体,刹那之间,周身浮现青玉气,见此气,妖邪退让,万法不侵。 余下数气,留于墨精。 引数斗气入砚台水墨之中,源源不断的被墨精吸收了进去。 一斗,两斗足足数十斗气。 墨精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你这是要多少才够?”陈九停下手来,这墨精可是吞了有六十余斗气了,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牵引气,总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纳气百斗,墨精终是有了动静。 它像是吃饱了一般,周身涌现出气青光,如今这一滩墨迹,就能递过这世上不知多少人。 一滴浓墨从那堆墨水之中分离出来,悬于纸上,而那烟台之中,却已然成了一滩清水。 陈九收起气,接着看了下去。 “啪嗒。” 浓墨落在了宣纸之上,将那将进酒所覆盖。 墨迹染开,逐渐覆盖宣纸之上的字迹。 将进酒全诗一百七十九字,全然被这一滴浓墨所掩盖,唯余这一滩墨迹,再不识其上字迹。 “嗡。” 忽然之间,宣纸之上的墨迹绽出青光,朦胧之中,似有一道人影在其上浮现。 其人一身白衣,美酒入喉,似在大笑,是那般张狂。 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 人生苦短,看朝暮间青丝白雪。 生命的渺小似乎是个无法挽救的悲剧,能够解忧的惟有金樽美酒。 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极愤慨而又极豪放。 伴随着一声张狂大笑,青光消逝,墨迹逐渐凝聚,在那纸张之中显露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张狂饮酒,大放言词之人。 宣纸上的字被吃了去,却化作一副画像,惟妙惟肖,似是真人浮现纸上。 待一切平静下来,陈九目光望着那宣纸上的画像,略微有些呆滞。 这不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青莲居士,诗仙李白吗!? 墨精吃了诗,竟是具现出了那酒友会上狂放不羁的诗中之仙。 陈九愣了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竟是墨化诗仙象,有趣,着实有趣。” “当赏。” 陈九抬起袖来,又是数斗气注入画中。 然而那墨精却是没有收下那气。 “为何不收?”陈九问道。 画像手臂处分出半分墨迹,在那一旁,化为几字而今不食嗟来食。 陈九哭笑不得,他居然被这墨精给瞧不起了。 得了几分气,又吞绝世佳作,墨精竟还从中得了几分这诗仙风骨。 “你倒是好风骨。”陈九瞧了一眼掌心中数斗气,笑问道:“不过这数斗气,当真就不要了?” 墨精沉默片刻,未作回应。 陈九见状点头道:“那我可就收起来了。” 终于,宣纸上有了动静。 原本的诗句再变,再化新句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清渠。 陈九哑然失笑,指着那墨精说道:“你好不要脸。” 要就要吧,还要说得自己多高尚似的。 还以为这墨妖是得了诗仙的风骨,谁知竟是这般不要脸,还风骨?屁的风骨,不也馋这几斗气吗。 墨迹再次变化,又化为几字姑妄言之姑听之瞎子摸象 说好听些便是瞎胡说,说难听些就是说陈九说话与放屁无异。 “呵呵。”陈九嘴角浮现出一抹干涩的笑意。 墨精见陈九那般笑容,如临大敌,连忙换了字先生才无双,诗仙尤不及。 “晚了。”陈九将那宣纸卷起,以法力封闭。 “砰砰砰。” 宣纸之中发出了敲击的声音,是想从中出去,可却被陈九的法力封锁,只能老实待着。 陈九岂会就此作罢,先关他几天再说。 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妖怪。 诗仙的好什么都没学到,反倒学来了一身臭不要脸的毛笔。 墨精悔啊,早知道就作死了,老实收了不就得了,哪来这么多臭毛病。 “老实待着吧你就。” 陈九道了一声,将那画作收进了袖中。 回到床上,打坐修行。 酒安坊旁的乡田边上,刘老汉早早的就起身下地开挖水渠,正午时分便准备休息片刻。 来到了水井边上,打算洗洗身上的泥土。 水井边有数位妇人正在洗衣,谈论着什么事。 “妹子,你那天真瞧见神仙了?” “是什么模样的?好看不好看啊?” “快说来听听。” 刘老汉走近便听见了她们谈论的声音,一听到神仙字眼,便问道:“什么神仙?” “吴妹子有福,前些天在水井边上瞧见了神仙,这事你都不晓得?他们都晓得了。” 刘老汉看向了一旁被唤作吴妹子的妇人,问道:“当真?什么模样的?” “我,我也想不起啊。”妇人支支吾吾地答道。 她睡了一觉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如今脑海里连那神仙长什么样都都忘了,只是说道:“唉,反正是个先生。” “先生?”刘老汉疑惑一声。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高声问道:“是不是个穿着儒袍的先生?还带着个红狐?是不是?” 妇人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记不得了。” 刘老汉愣了半晌,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是位先生 难不成这些日下午与他喝酒的儒衣先生乃是神仙? 昨日先生曾言,午时一刻,便有书信至家中。 刘老汉抚着额头,扶住了一旁的桂花水,他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呢喃道:“书信,对书信” 抬起头看向天上,太阳已至头顶,早已过了午时一刻。 “啪嗒。” 手中锄头落在了地上,刘老汉起身便聪明往家里跑。 水井旁的妇人皆是疑惑,出声询问,却不听刘老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家里跑。 第十章 书信 刘老汉狂奔着回到了家中,他大口地喘着气,脚上的草鞋都掉了一只,被那地上锋利的石子都划出了血渍。 老汉的家极为简陋,是用茅草黄土堆起来的,但在这世道有个住处就不错了,更别说他这个淳朴的乡下汉子。 在那土房前,正有一人在门前等候,其人身披布包,里面装着的是信件。 信差午时一刻来到此地,却不见屋中有人,便想着在此等候片刻,若再不来人,那便打算明日再送。 就要离去,就看见了奔赶而来的刘老汉。 信差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可是乡民公?” 酒安坊各处多称年迈老者多称为公,而刘老汉名为乡民,故而便称为乡民公。 刘老汉深吸了一口气,连忙答应,“是是是。” “边关来信,乡民公收好咯。”信差将书信交至刘老汉手中。 驿站信差多是十里八乡认准的人,故而每日的活儿便是在这十里八乡走动,将信件交于人手,又或是带写书信。 刘老汉拿着那书信,其上写道拆开火漆,刘老汉将其中信纸取出,看了一眼道:“老汉我不识字,可否请差爷念一念。” “分内之事。”信差接过信件,摊于眼前,接着便念了起来:“吾父亲启,见字如面……” 儿尤不孝,愧对爹爹养育之恩,再无脸面敢见爹爹。 忆想当年,毛头小子,树荫乘凉,河中游玩,昨日入梦见爹爹,好似回归当年,田中打禾,地中抓虫,爹爹身影、面容依旧,怎奈好梦不长,梦醒,每每忆之,悲欢相交,思念之极故至书信一封。 爹爹近来可还安好,家中的老树可否还在,院里可还养有母鸡,遥想少时,爹爹时常背我在田间游逛,想来书信至时桂花也该开了满山,每每记起,不禁落泪。 …… 信中皆是回忆往事,是那般美好,字眼之间皆是对爹爹的思念,而更多的则是不能归家的愧疚之情,以至纸张之上也有些许泪迹。 “……军中一切安好,莫念。”信差一字一顿地念着,直至将书信念完。 刘老汉眼眶微红,泪水从那它的眼角滑落。 老汉伸出满是老茧褶皱的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叹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不仅心中感叹,都成了老不修了,竟还会如此落泪。 只要是还活着,那一切都是好的。 苦等十三年,终是等来了书信一封。 家中一切都好,门前的老树还在,只是那母鸡却是许多年起都卖了去,桂花年年都开,今年开得尤为漂亮。 “乡民公,书信你且收好。” 刘老汉将那书信放入怀中,贴近心口,视作珍宝一般。 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盼头。 这大概是他这数十年来,收到过最好的消息。 信差这些年来送了无数的信,再多的场面他也见过了,这是好事,而非坏事,他同样为乡民公感到高兴。 在信差看来,笔头比舌头更能无拘束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倾诉自己的衷肠,寄托的来自远方的心绪。 再由各地信差之手传递四方,将那寄托着心绪的纸张交付于手。 一封书信或许要数月才能送回家中,沿路送来,或许都能将那车轮磨破,但却磨不破那书信中的情意。 车马很慢,情意且长。 这也是他们信差存在的意义。 刘老汉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问道:“老汉可否问一句,差爷是何时到的?” 信差倒也没有多想,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答到:“估摸着该是午时一刻罢。。” “问这作甚?” “啊。”刘老汉摇头道:“没,没事。” 午时一刻,一刻不差,一刻不少。 竟真被先生给说中了。 果然啊…先生不是凡人。 “如此,我也该告辞了。”信差拱手说道。 刘老汉欲要留他顿饭,却被信差拒绝,骑上快马,便离去了。 老汉望着那快马离去的信差,忽的一愣,脑海中像是浮想出了儿子身骑快马归家的场景。 破旧的土房之前,年迈的老汉光着一只脚,草鞋已然在奔来的路上掉在了不知何处。 他坐在石凳之上,目光望着远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中,像是多出了一抹亮光,是期盼,是希望,老汉将所有的一切都寄于了怀中书信,寄予了远方边关的儿子。 远方有袅袅炊烟升起,又见天上群鸟远去,少不了那扑面而来的桂花香。 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宁静。 但在那宁静之中却又多出了几分东西,多出的东西,也只有在老汉眼中才能看见。 老汉坐在了那石凳之上,口中呢喃道:“真好咧……” 人世间的感情极为繁琐复杂,但却又极为简单,有时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想说的话,可有时候寥寥文字,却又能道尽所有。 就如这书信一般。 书信一封,文字寥寥,却道尽了这世间红尘烟火。 …………… 酒安坊的城隍庙宇来了一位文士。 其人身着一袭墨青长衫,腹中有数斗文气,手捧香烛,俯身三拜将那香烛插入了炉中,抬起头注视着城隍象。 片刻后,只见一戴着面具的日巡游略过众人,穿过大门,来到了这位文士身前,拱手道:“秦公,城隍大人有请。” 秦远恒微微点头,文气具身,他看得见妖魔鬼神,日巡游亦在他的眼中,迈开步子,跟在日巡游身后朝着城隍庙后方走去。 来到一处偏僻静地,日巡游上前通报:“城隍大人,秦公到了。” 老城隍身着灰黑长衣,现身眼前。 “秦氏学生,见过城隍大人。” 秦远恒见过的城隍也不在少数,但那时他虽身具文气,但却不足以见到鬼神,故而对于酒安坊的老城隍却不太熟悉。 老城隍微微点头,开口问道:“你寻至此地,可是有事相求?” “正是,秦某想求城隍大人寻一个人。” 秦远恒俯身拱手道:“昨夜有千百斗文气冲天而起,文曲星震,乃是文圣出世之兆!” 第十一章 江湖气 秦公相才为最,其次才是诗才,又试问这数百年间,凡人文士可与他秦远恒相比又有几何? 文气积累之多,甚至到了目见鬼神的地步,是这百年之大才者。 昨夜文气冲天,以秦公之能,亦是有所察觉,但那冲天文气却是眨眼即逝,无从寻觅,故而他才回来这城隍庙中寻城隍大人帮忙。 老城隍闻言却是摇头道:“此事,老夫也帮不上你。” 秦公愣了一下,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并非老夫不愿,你且听我道来。” 老城隍踱步上前,解释道:“昨夜冲天文气虽是有所察觉,但那文气眨眼既逝,却不是寻常之辈可以办到的,你可明白?” “并非寻常之辈……” 秦公心中咯噔一下,文气积攒足够之后,他便见过鬼神,城隍入土地,他亦是见过,但却从未觉得这世间有过仙人。 处世数十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的踪影。 “城隍大人。” 他抬起头来,拱手问道:“世上,当真有…仙人存在?” 老城隍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有。” 若是曾经老城隍说不定只答不知,身为城隍,三百年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也只在古书之中有所听闻。 但在遇上陈先生之后,他也确信这不仅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虽是妖仙,但亦是仙。 想到这里,老城隍倒是想了起来,此事他没办法,但不见得陈先生没办法啊,便说道:“老夫虽是没法帮你,但如今有一位先生正在酒安坊中,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先生?”秦公疑惑一声。 “先生姓陈,单名一个九字,如今就在酒安坊天香客栈。” 老城隍道完后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闭上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思索一番,老城隍觉得还是别说陈先生是妖的事情为好。 秦远恒为人尚可,若是陈先生看的起,自然也会帮。 但老城隍却也不会去做这个中间人,先生是否见他,全凭他秦远恒自己的本事,这事他也不好出面的。 斜阳西移,秦公离开了城隍庙宇。 走在路上他却是在思索着城隍大人说的那位先生。 老城隍也只告诉他那位陈先生如今住在何处,具体的都没再透露半分。 秦公如今能知道的也只有一点,“既然能让一县城隍这般看重,这位陈先生想来不是泛泛之辈。” 或许是仙人也说不定。 各地有各地的城隍,他在京城任相公之时,就见过京城的城隍大人,那位城隍大人都未曾见过仙人,但酒安坊这位城隍大人却是极为肯定的告诉他,世上是仙人存在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城隍大人是见过真正的仙人的。 既然如此,那位陈先生会是仙人吗? 秦公有些意动,无论如何,他都会去见一见这位陈先生,不管是不是仙人。 文曲星都震动,涛涛文气冲天而起,但愿那位陈先生能够知道是何人引起的这般异象,若是寻到,必然是大乾一大幸事。 说不定,他也能见证着一位文圣出世。 ………… 陈九今天倒是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在客栈里待着。 倒也不闲,住在这客栈里的多是芜湖四海而来的人,酒安坊酒水便宜,外地酒商来此最多,其次便是游侠,这就比较少见了。 走南闯北,这些人染得一身江湖气,遇了谁都能说上两句,闲话总是说不完,也极为有趣。 陈九便跟客栈掌柜要了一叠茴香豆,上了一壶酒便坐了下来。 而在这一群满身江湖气之间,他却显得格格不入,故而一坐下便引来了注视。 许是见陈九一身先生模样,又有儒身之气,坐的近一人凑上前来,拱手问道:“阁下是读书人?” 陈九看了此人一眼,衣着朴素,中庭饱满,嘴角有一颗黑痣,长年行商染得一身铜臭之气。 他怀中抱着红狐,答道:“不算读书人。” 那人笑了笑,面露谄媚,说道:“阁下这般气质,反倒是像位教书先生,就算不是读书人,也该是有大本事。” 走南闯北,多一个朋友总是不会错的,恭维的话也成了习惯。 “过誉了。”陈九笑道。 眼前之人眉心上有富贵之气环绕,说明此人有财运将至,但在一旁却又有数缕黑气环绕。 缕缕黑气,说明这财也并不好拿,还得伴随一些劫难,若是渡过了便是一笔横财,若是渡不过,凭着几缕黑气,最少也是重伤,重则就是殒命。 “鄙人正谢云,自江宁而来,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先生却是不敢当。” 他顿了一下,倒是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闻江宁府有一名酒名为江尽愁,不知可有听闻?” “江尽愁?” 正谢云回忆了一下,恍惚间想了起来,说道:“陈先生果然是有见识的人。” “江宁府有酒千万,百年前江尽愁乃是江宁府第一酒,只是可惜,此酒的工艺未有传承,故而在五十年前就彻底消失了,连知道的人都很少了,正某亦是经营酒水生意才有所了解。” “失传?为何?”陈九疑惑道,这般好酒竟会失传。 正谢云解释道:“陈先生不知,江尽愁自燕时便有,那时还不叫江宁府,而是陈江府,江水边上有一处酒楼,名为江悠酒楼,而江尽愁便是出自于此,也只出自于此,中间又经历了许多事…总归,此事与江宁各家商行祖辈有些关系,不足道尔。” 具体何事,正谢云也没有说,想来不是什么见的得了光的事,故而才没有解释。 他岔开话题,问道:“倒是先生,是如何得知这江尽愁的?” “曾有一人告知于我,说这凡世酒水之最,便是江尽愁。”陈九这般说道。 正谢云抿了口酒,摇头道:“是何滋味,正某也未曾尝过,但若是说当世之最,却是过了。” “是凡世。”陈九纠正道。 正谢云却也没在意,只是摆手道:“不也一样吗。” 陈九也只是一笑,未再解释。 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十二章 就这会不在 “正兄是做酒行生意的?”陈九问道。 正谢云这般说道:“衣食住行,都沾些边,只是酒水生意做的最大。” “原来如此。”陈九知晓,继而问道:“那依你看,这世上该是什么酒是最好?” “陈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 正谢云摇头笑道:“世上美酒千万,岂是我能一嘴尝完的,但若是论正某喝过的,那当属京城蝶坊兴元三年所产的上等女儿红。” “那滋味,当真是一绝。”正谢云砸了砸嘴,像是在回味一般,接着嘿嘿一笑,又说道:“陈先生该是好酒之人,兴元二年蝶坊产的女儿红如今民间也还有余下,若是能寻的到的话,先生可得尝尝才是。” 陈九将那茴香豆推到了桌前,笑道:“酒是人间禄,可少不可无,有机会必然会去尝尝。” 正谢云也不谦虚,拿起那茴香豆扔进口中,笑道:“陈先生说的在理。” 萍水相逢,闲聊两句尚可,正谢云亦是好酒之徒,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做酒行生意的最为懂酒,尝过的更是数不胜数,将这大乾境内所知的酒都道了一遍。 哪里的酒倒是说的出来,但那滋味,却是的难以言喻,也只有亲自尝尝才知道。 聊了半晌,陈九以事为由起身道了句告辞,正谢云倒也不在意,笑着道了一声先生先忙。 客栈里的正谢云抿了一口酒,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 这位陈先生,气质不凡,但又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学士,看似出尘,身上却又有着烟火气,还养了一只乖巧的红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都未曾遇到过这般怪异的人。 在这酒安坊待了几日,倒还是忘了跟老城隍请教香火神道的事情。 已至日暮,想来老城隍这会也不是很忙。 刚出客栈,扭头一看,见那街角茶摊处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当陈九目光看去的时,那红衣女子眉目与他对视,玉手举起茶杯示意。 陈九顿了一下,摇头轻叹。 狐九顺着目光看去,说道:“先生,是之前那个,那个……” 它皱眉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处处留情?” “……”陈九汗颜,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脑袋,“什么处处留情,别瞎说。” 狐九摸了摸脑袋,不懂为什么自己又要被打。 先生真的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海棠伸出玉手,将茶水推至桌前,低眉恭敬说道:“妾身见过先生。” 走进茶摊之中,陈九坐在了海棠的对面,开口说道:“跟着陈某有什么好的?” 海棠玉手轻捻茶杯,眉眼妩媚,抿了一口清茶,柔声问道:“先生觉得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陈九没有回答,他只是不解,海棠为何要如此执着。 “所以,只是先生这般想。” 海棠放下茶杯,抬眼说道:“是好是坏,只要妾身觉得是好,那便就是好,与先生无关的。” 陈九却也无可奈何,叹道:“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吧。” 狐九眨了眨眼,听的糊里糊涂的,便问道:“什么好的坏的?先生你们在说些什么啊,狐九听的好糊涂。” 说罢,它便伸出爪子护住了额头。 果然一抬头,就见先生伸出了手要敲它。 陈九顿住了手,低头看了一眼,收回了手,说道:“学聪明了?” “当然。”狐九得意的笑道:“狐九聪明着呢。” 海棠掩面轻笑,说道:“先生身旁的灵狐也很是有趣呢。” “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妖。”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说道。 海棠摇头,望着狐九说道:“妾身倒是有些羡慕它。” 能跟在先生身边,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吧。 这小狐狸开智不过一年,但却已炼化了横骨,世上妖物又有几个能到这般,这小狐狸当真是福缘不浅。 陈九微微摇头,也不打算再待下去了,道了一句:“若是要离去,也不用特意告诉我。” 他摆了摆手,起身离开了茶摊。 海棠抬起头望着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她的眼眸之中似有海棠花映,瞧不出在想什么,但总归没什么坏心思。 狐九爬上了先生的肩头,回头望了一眼那茶摊。 然而再次看去时,那位红衣女子,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再在桌上,也只余下了一叶海棠。 狐九皱了皱眉头,沉思良久,忽的睁大了眼眸,扯了扯先生的衣物,说道:“先生,先生,‘处处留情’喝茶不付钱!” “哎哟。” “先生干嘛又打我。” 狐九可怜巴巴的捂着脑袋。 又被敲了。 陈九收回了手,哭笑不得道:“你个小狐狸,怎么管的这么宽。” 狐九闭上了嘴,它决定最近几天都不理先生了。 不讲道理,不跟他好了。 小狐狸如今也有小脾气了。 ……… 而在陈九背后的街道尽头,正有一人行至街口。 秦公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街道尽头,那儒衣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眨眼即逝,恍惚间他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估计也是眼花了。 秦公摇了摇头,迈步走向了街道一侧的天香客栈。 迈进客栈的大门,铺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酒香,客栈里四方都坐着人,或是闲聊打趣,但实际互相都不是熟悉,也只是萍水相逢,闲聊几句。 秦公走到了柜台之前,客栈的掌柜面色微醺,像是喝了不少酒,一手还拿着算盘,也不怕稀里糊涂的算错账。 他敲了敲桌面,问道:“掌柜,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掌柜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说道:“问。” “客栈里,可有一位先生模样的人?” 掌柜的笑了笑,满口酒气溢出,说道:“你不就是吗。” “除了我。”秦公无奈笑道。 “有。”掌柜醉醺醺的,答道:“是有位先生模样的人,昨夜在,今…今早早在,说不定一会也在。” 他抬起头来,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好巧不巧,嘿嘿,就这会不在。” 秦公面露苦色,也弄不清楚这掌柜说的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陈先生是真不在? == 收到通知,下周五上架,下周五上架,下周五上架。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些随地大小便,偷窃私人物品,随地吐痰…全都给我来! 最后,求个票。 破碗~ 第十三章 ‘蝉’ 到了城隍庙时候,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陈九一路走来,也瞧见了在城中巡查的夜巡游。 城隍庙前时,有两位阴差守候于此。 两位阴差并未见那一身儒衣与肩头的红狐,此人与城隍老爷吩咐之人一般模样。 二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上前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正是。”陈九拱了拱手,问道:“二位阴差认得陈某?” “我等未曾见过陈先生,只是城隍大人曾有吩咐。”阴差闻言连忙拱手,解释道:“若是陈先生当面,万不可阻拦。” “原来如此,老城隍客气了。”陈九点头说道。 “陈先生请。” “客气了。” 两位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九见状也不再客气,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老城隍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册上所述乃是酒安坊各地收入阴司的亡魂,查阅一翻,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察觉有脚步声传来,老城隍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陈先生?” 老城隍放下了手中册子,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老城隍可是有要事在忙?陈某来得似乎不是时候。”陈九说道。 “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先生快请。” 老城隍引着陈九坐下,城隍庙中没有茶水,便也没再过多招待。 坐下后,老城隍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也不过是翻越一下近来送入阴司的亡魂,免得出了纰漏,不知陈先生到访是有何事?” 陈九拱手说道:“想请教一下老城隍,有关香火神道的事情。” “陈先生对香火神道感兴趣?”老城隍疑惑道。 香火神道乃是鬼神之道,意思是只有鬼神才可修行此道,陈先生本身为妖,香火神道似乎没什么用处吧。 陈九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老城隍有难处的话,陈某也就不多过问。” 山河敕令中对香火神道的记述极少,但却是必不可缺的东西,若想以山河敕令册封鬼神,必然是要知晓香火神道的道理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老城隍摆手说道。 他本就是鬼神,修行香火神道精益自身,自然是最为了解,而且香火神道也只对鬼神才有用。 “香火神道只对鬼神,就是不知陈先生了解香火神道有何用?” “就算不懂其中奥秘,也要有所了解才是。” “这样吗。”老城隍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抬手说道:“香火神道也不算什么秘密,任为鬼神之后的多数都能自行领悟,也有许是任命时就有香火法门传下,但二者也并无多大差别,也只是对香火之力的运用罢了。” 老城隍话音刚落,正欲开口,殿外却走进一位夜巡游。 “报。” 老城隍收回手来,问道:“何事?” 夜巡游躯身拱手恭敬说道:“禀城隍大人,外面来了一只妖物亡魂,似乎是为求愿而来,还请城隍大人定夺。” “妖物?”老城隍眉头一皱。 转头看向了陈先生,询问他的意思。 陈九摆手,倒也来了兴致,说道:“不如陈某与老城隍一同前去看看吧,香火神道的事情先不着急,忙眼下的事才是。” “也好。”老城隍微微点头。 陈九与老城隍一同起身,朝着庙外走去。 两人穿过城隍庙的大门来到了外面,两位阴差立于庙前,手中长刀相交将那妖魂困在地上,而在那长刀之下,正有一指节大的妖魂。 老城隍看向了那刀下妖魂,有些疑惑,这妖物似乎也太小了些。 陈九望了过去,一眼便认了出来,有些惊奇道:“蝉妖?” “蝉?”老城隍也是一愣。 陈九上前半步,蹲下看向了那只蝉,说道:“倒也不能称是妖,只算精怪。” 肩头的狐九本来是昏昏欲睡的,听见了之后也好奇了起来,一眼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如今的它可还看不见魂魄。 但它又不想问先生,之前可是说好的不说话。 老城隍摆手,两位阴差收回了手中的刀。 陈九伸出手来,那蝉的魂魄飞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老城隍看了过去,有些好奇道:“蝉也可成精?” 陈九饶有兴趣的看着掌中的蝉精魂魄,说道:“未尝不可,妖者本就由世间万灵而来,蝉不长生,但若遇机缘,也可成精,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成精了,也没能多活几年。” 蝉精已经身死,如今也只是亡魂,倒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寿元尽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 “咦?”老城隍定睛看去,说道:“竟是身具佛性。” “想来它生前应是得了佛缘。” 蝉精亡魂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妖魂之中有些许佛光浮现,也难怪能不惧城隍庙宇的香火之力。 陈九低头了看向蝉精,问道:“你为何来到此地?” 蝉精抬起头来,望向了眼前的陈九,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九沉吟一声,转头看向了老城隍,笑道:“它是想求一场轮回。” “这”老城隍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是好,妖物想求轮回,他也是头一次见。 “妖物亡魂,也归阴司管辖?”陈九问道。 老城隍摇头解释道:“阴司只管人魂,从未收录过妖物。” 历来都没遇到过这般情况,不妨问问陈先生如何处理为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陈某可不是城隍。”陈九笑道。 老城隍闻言无奈一声,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陈九低头看向掌心中的蝉精亡魂,问道:“求这一场轮回,是因为不甘这岁月短暂?” 蝉精亡魂抬起头来,微微摇头 “并非如此?” 陈九见它说完,顿了一下道:“是为了渡一人?” 掌心中的蝉精亡微微点头。 它至此地,并未是因为岁月苦短,而是为了渡化一人而来。 蝉生不长,聆听佛法,沾染佛性,开慧得智。 于那青山佛寺之中,修禅静心,至今三十一年,寿元已尽。 前半生是为佛而生,后半生是为了渡一人而活。 这便是它的禅。 第十四章 渡人自难渡 陈九收回了目光,问道:“若是阴司不收录妖物亡魂,它的结果会是如何?” “想来过不久就会消散。”老城隍答道。 陈九摸了摸下巴,又问道:“此前就没有收录妖魂的情况?” 老城隍沉思片刻,摇头说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 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过阴司不能收录妖物亡魂的规矩,但他上任这数百年里,却也从未收录过妖物。 而这世间死去的妖物,最终也会于凡世之中魂飞魄散,入不得轮回,更没有来生。 “既然如此。”陈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不如这蝉精就先交于陈某,老城隍意下如何?” 蝉精佛缘不浅,为若虫时,便是因临停佛经开的灵智,只是可惜蝉生太短,未能再进一步。 “也好。”老城隍点头答应。 说起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尤其是这样的一只妖怪,陈先生能出手再好不过,倒是这蝉精,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了机缘。 “善。” 陈九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很好奇这世上修佛之人,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了解一下。 蝉精虽说佛性不深,但亦是缘法所致。 老城隍顿了一下,因这蝉精的事情倒是让他想起昨夜的事情,出口问道:“陈先生可知昨夜坊中文气冲天是因何而起?” “可是有什么不对?”陈九问了一声。 昨夜自己弄出的动静确实有些大了,老城隍问起他也不感意外。 “倒不是有何不对,只是不知是何人引来的文气动荡,故而想问问陈先生。”老城隍拱手问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就不能是陈某引来的?” “呵呵,先生说笑了。”老城隍摇头一笑。 这般看来,陈先生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妖物引来这般的文气冲天之象,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故而只当陈久说的玩笑话。 陈九摊了摊手,也没有再作解释,他说了实话了,只是老城隍不信罢了。 他倒不好奇妖物为何会引来文气,大抵是因为他是妖躯人魂的缘故吧,本就是这世间特殊的存在。 “若是这般……”老城隍眨眼问道:“先生可曾见了秦公?” “老城隍说的可是思源书坊的那位文士?” “正是。” “此人,陈某倒是见过。” 老城隍闻言微微点头,陈先生见过便好,便又问道:“陈先生以为秦公如何?” 陈九思索片刻,答道:“为人陈某尚不清楚,但才学却是中规中矩。” 他看过一眼秦远恒的策论,改革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太现实罢了,但也仅限于此,故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老城隍略感欣慰,抚胡笑道:“凡人能入先生法眼,就算是中规中矩已是不错。” 这些年来,也是在秦公的辅佐之下,大乾蒸蒸日上,百姓安定,他这位城隍也能轻松许多。 天色渐晚,陈九便也没有再多留,与老城隍道了个别便离去了。 老城隍本是打算送送,但却被陈九拒绝了,他与老城隍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 没走几步,却是忽然顿住了步子。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城隍庙大门已然紧闭,他一拍脑门,叹道:“怎么把香火神道的事情给忘了。” 这般看来,只有下次见了老城隍再说。 如今他连山河敕令都还没看明白,香火神道的事情也不着急,说不定老城隍那里也有特定的法门,下次见了也好问一问。 说起来,他在酒安坊也待了不少时日了,也该离去了。 陈九掌心藏蝉,离开了此地。 蝉精亡魂静静地躺在掌心之中未有动作,此刻的它已然极为虚弱。 亡魂本就不能再凡世游荡太久,从那青山脚下行至酒安坊已然花去三日,如今也再无余力。 ………… 走进客栈之中。 掌柜趴在桌上打鼾,倒不是困了,而是醉倒在了桌上,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喝去半斤酒,几乎就没清醒过。 白日里客栈里闲聊的人多,晚间则是少了许多,这个时辰都已休息了,如今客栈里坐着的却只有一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与陈九攀谈的酒商,正谢云。 正谢云喝了一口酒,见门口有人进来,便出口问道:“陈先生这会才回来?” “有些事,故而才晚了些,倒是你,怎会一人在此独饮?”陈九出声问道。 “闲来无事,小酌两杯,陈先生不如一起?”正谢云举杯示意道。 “我就不了。”陈九摇头拒绝,思索了一下问道:“正兄可是要离去了?” 正谢云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在酒安坊多留了几日,明日一早便要回江宁了。”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便送你一句话吧。” “哦?陈先生请说。”正谢云好奇问道。 “命里无时莫强求,莫被眼前利欲冲昏了头脑。” 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看了一眼正谢云眉心之处,那黑气愈发浓郁起来,向来是难过此劫。 他也没有多留,迈步走上了二楼的阶梯。 正谢云心中疑惑,却是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仍是举杯谢道:“正某谨记。” 楼上的儒衣先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接着便走进了房中。 正谢云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思索着刚才陈先生说的话。 ‘什么意思?’正谢云心里嘀咕道,半晌也没想能明白。 他摇头将思绪抛之脑后,也没再去想此事。 之前所说也只是客套罢了,转眼之间说不定也就忘了。 陈九挥手关上了房门,将肩头熟睡的狐九扔上了窗,这小狐狸是越来越贪睡了。 正谢云听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坐在桌前,陈九打开了掌心,看了一眼魂魄虚弱的蝉精,开口问道:“你可知,渡人自难渡?” 蝉精抬起头来,不解其中意思。 “你沾染佛性亦是机缘而起,妖物是否可入轮回尚且不论,就算是有,你下一世若还是蝉,七年尘土,三月见世,短暂岁月,你又要如何渡的了人?” = 碗。 第十五章 青蝉 蝉精不答,只是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羽翼颤动。 “这般执着?” “那便让陈某看看你心中的禅,如何?” 禅精抬头像是在念叨佛语一般。 陈九见它不曾拒绝,取下发梢玉簪,清风窜出,引蝉入梦。 他闭上双眸,随着清风一齐进了蝉的梦里。 ………… 若虫七年,埋藏于青山河岸旁。 青山中有一小庵,佛庵钟声黎明而起,朝醒万物。 在那河岸边上有一小亭,庵中有位小尼姑,正午时分总会至小亭处念诵佛经。 若虫埋藏小亭边上,聆听佛经,久而久之,于尘土之下开智成精。 转眼过去了数年,若虫终是破土而出,羽化为蝉。 目光所致,是那小亭之中闭眼诵经的小尼姑,七年过去,当初的小尼姑已至金钗,诵经之声仍有些许稚气。 蝉愣了许久,它知晓,每日诵经的便是眼前之人,开智醒灵之恩,无论如何都得报。 便是要在这极少的岁月中报她的诵经之恩,尽管她并不知晓此事。 小尼姑每日至小亭诵经,除却大雨时分,未有间断。 夏至蝉鸣。 小尼姑坐在亭中,手中拨动念珠,念诵着佛经。 听耳旁蝉鸣,缓缓睁开双眸。 在那亭中石板之上,正有一只青蝉望着她,蝉身似玉,像是在听她诵经一般。 “蝉儿,蝉儿,佛说众生,众生皆佛,你也一样吗?” 小尼姑笑出声来,笑得那么快活,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像是一朵绽开的红山茶。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抱着好奇,就如眼前的青蝉。 青蝉傻傻的望着,只觉得她笑的很好看,亦是它从未见过。 青蝉每日正午都会在亭中等待她的到来,每每如此,就算是有时落了雨,也会在此等待,就算知晓她不会来,也会保佑期盼。 小尼姑来到小亭,见那亭中青蝉盘旋而起,喜道:“又是你啊。” “你喜欢听我念经吗?” “那我念给你听。” 山水之间,小亭之中,青蝉静伏,女尼诵经。 佛声入耳,青蝉也入了佛,小尼姑修的是禅,青蝉亦是修禅。 夏末秋初,青蝉终不能停留太久,就算成了精亦是如此。 当那秋风吹走夏天,它也藏进了土中,就在那小亭之中。 当小尼姑再来之时,每日陪伴的青蝉也不再与往常一般在小亭等候,她有些着急了,抬头喊着:“青蝉,青蝉!” 日落西山,她终究是没能等到青蝉。 槐序蝉声,也在这一天随着秋风吹了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失去的感觉。 ……… 日升月起,岁月流逝,转眼又是一个秋冬,春来万物,小尼姑念诵着佛经,又长了一岁。 诵经念佛,每日如此,在这庵中渡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小亭。 又一年槐序。 小亭中的小尼姑听着槐序的第一声蝉鸣,手中念珠停滞,她睁开了眼眸。 青蝉落至亭中石板之上,抬起头看向了她。 有这么一刹那,小尼姑以为是去年的蝉儿回来了,她伸出手来碰了碰那只青蝉。 青蝉不躲,任由她抚摸。 小尼姑目光惆怅,轻抚着青蝉的羽翼。 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我去年认识一只蝉儿,与你一般模样。” 但也只是像罢了。 师父说,蝉生短暂,七年埋藏尘土之中,只为一朝蝉鸣,只在一年槐序,秋风吹来时,蝉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她早已接受了当年青蝉早已不的事实。 青蝉望着她的眼眸,发出蝉鸣之声。 她的眼中好像多了许多愁绪,诵经的声音也再没了当初的稚嫩。 但她的笑容却从未变过,早已深刻在青蝉的脑海之中。 这一年槐序,又有一只青蝉,在这小亭边上听她诵经。 入夏几日,小尼姑看着那石板上的蝉,恍惚想起了去年的青蝉。 它们太像了,就好像是同一只一般。 她问道:“你与它一般,都喜欢听我诵经,也是在这小亭里,在这石板上。” “佛说万物皆有来生,你是它的来生吗?” 应该会是吧,小尼姑心中这般想。 青蝉静静望着,似在回答她,但小尼姑却听不到——‘佛说来生,但我却是此生。’ 这一年槐序,小尼姑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直至夏末之际,青蝉又要回到地下。 此刻的它才觉得,短短一季,竟是这般短暂。 小尼姑再一次道别了青蝉,就算过去了三个月,她仍旧不明白,昨年的青蝉,与今年的青蝉,到底是不是同一只。 她有些迷茫,但总归是好事。 夏末蝉声消逝的最后一刻,小尼姑抬起头问道:“明年你还在这吗?” 青蝉扇动羽翼,盘旋在小尼姑的身前。 答案是一定的。 只是可惜小尼姑却听不听。 每年槐序将至之时,总会有一只青蝉从地下钻出,在这小亭之中等着那小尼姑。 小尼姑也总会准时到来,相遇于小亭之中。 像是约定一般。 她念,它听,向来如此。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七年,青蝉也陪着她度过了七个槐序。 “夏末了。” 当初的小尼姑已然褪去了所有稚嫩,转眼七年,步入了桃李年华,已不再是小姑娘了。 她身着大袍,手中敲着木鱼,看向石板上的青蝉,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青蝉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下一年,我还会在这等你。” 七年岁月,每年槐序都会出现的青蝉,就算青蝉不会回答,她也能明白,青蝉一直以来都是同一只。 是这世上最古怪的‘蝉’。 青蝉抬起头来,这一次它却有些回答不上来。 它已经很老了。 人有寿命,妖亦是如此,更何况它也不算是妖物,无非是领悟了一些佛理,沾染佛性开了智,它只是这山间精怪罢了,终究也活不了多久。 蝉生不长,成精了亦是如此。 她似乎察觉到了青蝉与往年的不同,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望着青蝉。 当那秋风吹来,予它一笑。 青蝉看着她的笑容,恍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相遇之时,她亦是这般笑容,从未变过。 她的一年有十二月,而青蝉的一年,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青蝉蹒跚向前两步,沉思了许久。 它今年,忽然不想再走了。 它不想一年,还是寥寥三个月。 …… 秋风吹来,当她再一次来到小亭,当那熟悉的蝉鸣声却是再次在耳畔响起。 她看向那石板之上,有些呆滞。 入了秋了。 望着青蝉,她愣了许久。 恍然间,明白了些许。 第十六章 春日蝉鸣 夏虫不可以语冰,青蝉经历了数次沉眠,数次蜕变,但却熬不过秋风,更见不了冬日的大雪。 青蝉心有所感,它明白,自己熬不过这一年了。 倒不如用这剩下的最后岁月,陪着眼前之人。 它还没有报恩,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它也只明白自己喜欢听她念经,喜欢看她笑,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有意思的多。 她眼中余光看向了肩头的青蝉,问道:“入了秋了,你今年不走了吗?” 青蝉震动羽翼,像是在回应她。 女尼微微点头,她知晓,若是这一次它再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将青蝉带回了庵中,与她相伴。 师父曾说,传说中的妖物,寿命总是比人长,可为什么,青蝉却只能在这世上待的这般短暂。 她双手合十,静坐在佛堂之中,望着那石佛,心中有言:‘佛说众生平等,可为什么它的一生这般短暂。’ 秋风瑟瑟,枯叶落地,女尼肩头的青蝉望着眼前山中之景,心想,原来秋天是这个模样。 青蝉越来越迟缓,多数时候都是女尼带着它。 将这山中之景,尽数看遍。 “呼……” 寒风吹来,一夜银霜落满山。 女尼捧着青蝉,推开了房门,冬日的寒风刺骨。 她往手中呼了口热气,青蝉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 清冬见远山,积雪凝苍翠。 入眼即是白茫一片,天是白的,山是白的,眼前一切是那般干净,这是青蝉从未见过的场景。 原来,它竟错过了这么多。 “很美吧。”女尼鼻尖微红,说道:“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些回忆吧,你该是第一只见了冬日的夏虫。” 青蝉动了动翅膀,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也不过是徒劳,如今的它扇动羽翼都是一件吃力的事。 女尼捧着它举过头顶,让那一切都映入它的眼中。 青蝉看了许久,它想再熬一会。 熬过这个冬季就够。 也意味着,能再听她念一季的佛经。 青蝉伴随在她的身旁,恍惚间,它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 似乎,它欠下的更多了。 …… 山间树木抽出了嫩芽,庵前也生出了杂草,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冬季,青蝉也熬过了这一年寒冬。 女尼看着肩头的,青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润玉,甚至连动弹都是一件难事。 夜里。 她敲着木鱼念诵佛经,手中忽地停顿下来,看向了眼前听经的青蝉。 青蝉一动不动,抬起头望着她。 “你要走了吗?” 青蝉答不上来,它已经熬不下去了。 女尼沉默良久,眼中是那般平静,说道:“那便再听我念最后一篇佛经吧。” “咚。”木鱼敲动,闭目开口念道:“我闻如是,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青蝉亦如当初一般静静的听着。 她亦如当初静静的念着,只是诵经声没了当初的稚嫩。 青蝉老了,当初的小尼姑也长大了。 岁月总是难追。 “咚……” 当那最后一声木鱼声落下,她睁眼看向了青蝉,说道:“佛说来生,若有来生,我们会再相遇吧?” “下一世,我念,你听。” 青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了一声蝉鸣。 下一世 换我念,你听。 青蝉望着眼前之人,缓缓闭上了双眸,此生,也在此划上了句号。 女尼知晓,青蝉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佛像,眼眸中是那般落寞,仅是看了一眼,闭眸接着敲动木鱼。 “咚。” 黎明升起,又至日暮,她念了千百遍往生经,未曾有半刻停歇。 青山庵中,佛声不曾间断。 ………… 客栈房中,清风从青蝉的梦中窜出,回到了玉簪之中。 陈九缓缓睁开眼眸,看向了掌中青蝉。 久久不语。 青蝉所求来生,为的便是能再于女尼相遇,但更多的则是愧疚,在闭上双眸的最后一刻,它才幡然醒悟。 它是为了报恩而来,但最后却是欠下了更多。 前半生因佛而生,后半生因她而活。 这是青蝉修了一生的佛。 陈九摇头轻叹,说道:“你求来生与她相遇,可来生岂是这么好求的,轮回难解,相遇都是一件难事。” 青蝉看向了窗外,有春风吹来,它这一生,终究是一事无成。 禅未修成,报恩也未报得。 如今的它也不再期待还有来生,只是心中愧疚难以释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亡魂不能再凡世停留太久,不入阴司,最后也只是消散在这世间。 陈九本以为能从青蝉身上找到些许佛修的踪迹,如今看来却是没办法了,青蝉也只是有所感悟,开了灵智,而那小尼姑,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闭口念佛的凡人。 但看了青蝉的一生,他忽然间又萌生了别的想法。 “既然你要求来生,又要用什么求?”陈九问道。 青蝉沉默片刻,它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此生,除了这一身佛性,便再也没了别的东西。 青蝉抬起头,这般答道:‘便以这一身佛法。’ 这也是它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青蝉又懂得多少佛? 那一身佛法,对陈九来说更是无用,甚至都比不上竹林当初余下的几片茶叶。 陈九摇头说道:“这点佛法,求来生可不够。” 青蝉垂下了头,它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怪不得别人。 陈九抬起头来,却又忽的说道:“既然来生不够,不如便求此生吧?” 青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九微微一笑,送青蝉入轮回他做不到,更没有往生一说,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若是此生,却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佛法对他是没什么用,只因见了青蝉的此生,便想出手,就当是结个善缘也好。 没什么道理,只因为他陈九愿意。 “小青蝉啊,小青蝉……”陈九看着青蝉,摇头笑道:“你这哪是修的禅啊,你这是破了戒了。” 说是渡人,其实更是渡己。 青蝉闻言羽翼一颤,呆滞许久。 求票票,破碗碗~ 周五上架,大爷们记得来玩啊。 秋咪~ 第十七章 秦公 黎明之际,正谢云吩咐人将那货物搬上了车。 酒安坊的桂花酒四方闻名,往年得有几大车,年初前酒安坊遭了大雪,故而今年收得稍少了些。 清晨鸡鸣声响起之前,所有货物都已搬完。 “行了,后面的看紧点,启程吧。” 正谢云吩咐下去后,便在坐上了拉货的马车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忽然想起了昨夜古怪的陈先生,摇了摇头,挥动手中马鞭,驱使着马儿上了路。 “驾。” 迎着初升的旭日,商队踏上了官道。 “掌柜,酒安坊今年的桂花可比往年好上太多,明年再来得多收些才。” 正谢云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得看大掌柜的意思。” “大掌柜肯定没意见,嘿。” “行了,回江宁的路可还远着呢。” “得嘞。” 马儿拖动着货物,商队踏上的了回江宁的官道。 下次再来,就得等到明年了。 为商,也不过是图那碎银几两。 思源书坊门面烧毁了一半,清理完灰烬后便又请了匠人前来修筑。 酒安坊读的起书的人家不算多,但买的起纸的却是不少,只因思源书坊的纸比临边的县卖的都要便宜。 秦公少时家中便是做纸坊的,少时临街的父老乡亲们都知晓他读书厉害,对他也极好,他们都盼着酒安坊能出个学士,也好给县里涨涨脸面。 他也不忘父老乡亲的期盼与恩情,进京后思源书坊也不曾关闭,开到了今天,纸张数十年前是什么价,如今仍旧是什么价,而临县的铺子,则是涨了几倍不止。 后院的书房之中,秦公手中提笔,却是迟迟没法落笔。 他思索了数日,都未曾下笔。 家国大事不是儿戏,策论也需谨慎才是。 不太现实。 秦公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话,那位闯进他书房的儒衣先生是真明白,还是假胡说?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改革真的就如天方夜谭一般,无法实现吗。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笔,起身走出了书坊。 倒不如先放一放,他如今只不过是以为市井乡民,也不是当初的相了,策论也只是瞎操心罢了,陛下听不听都不一定。 玄关处等着一位老者,见了秦公便问道:“老爷要出门?” 秦公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出门,让他们不用跟着。” “这” “不会有什么事的。”秦公摆了摆手,接着便走出了书坊。 “老爷,老爷。”身后的老者大喊,却不见秦公停下。 老者顿住步子,叹了口气。 “唉。” 秦公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如今朝中可是风头正紧,虽然已经回到了酒安坊,但好歹也要注意一些。 出了书坊,秦公便直奔天香客栈而去。 上一次他来,未曾寻到陈先生,那客栈的掌柜喝了酒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但老城隍的建议他还是要听的。 这位陈先生,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的。 “等会,你,你是”街道边的老人擦了擦眼,认了出来,说道:“你是秦小子?” 秦公看着老人,恍然道:“胡阿公?是我啊,前些日子才回来的。” “还真是秦小子啊!”老人拉着秦公的衣衫,说道:“唉,过去这个多年,都快认不到你了。” “吃晌午了没?走,去我哪儿吃点。” 酒安坊不大,知道秦公的人也不少,如今多数都是老一辈的老人,岁月变迁,为官十余年,都已大变样了。 秦公委婉的拒绝了刘阿公的好意,这些日子忙故而都还没去拜访这些老人们,到时候还是得走一遭。 告别了刘阿公,他接着朝天香客栈走去。 迈步走进客栈之中。 今日客栈中的人少了许多,更没有当初的嘈杂之声了,想来是商队已然离去的原因。 客栈柜台前的掌柜一手算着账,一手则是端着酒壶,时不时灌一口,脸色红润,似乎是又醉了。 秦公叹了口气,知晓问这掌柜没什么用,便将目光看向了客栈里。 客栈里各处坐着人,多数都是闲聊喝酒,目光望去,在那窗口之处,却是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儒衣先生手中拿着一支玉簪,正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东西。 在那桌上,还有一只张望着的红狐。 秦公眼眸一动,认出了那位儒衣先生,他如何也忘不了。 是他 是那晚闯入他书房的人! 老城隍当初并未形容陈先生的模样,只说陈先生是先生模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客栈之中,也只有那位儒衣先生是这般模样。 莫非 陈九拿着玉簪雕刻着木头,吹了吹其上的木屑,感受到门口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秦公顿了一下,走了过去,拱手问道:“先生可是姓陈?” 陈九点头回应,接着低头雕刻着手中木头,说道:“坐。” “我们见过。”陈九忽然开口说道。 秦公闻言坐了下来,看似面色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先生,看着年岁不大,衣着朴素不过是一身儒衣,正一丝不苟的刻着手中的木头。 秦公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说笑了,你我不是第一次见吗?”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却也没有开口揭穿他,只是低头继续刻起了木头。 秦公心中一颤,咽喉滚动,说不怕是假的,但既然是老城隍认定的人,想来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老城隍与他说的陈先生,竟是那一夜闯入书房的人。 二者竟是同一个人。 “是老城隍让你来找我的吧?”陈九问道。 “正是。”秦公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拱手道:“秦氏学生,见过陈先生。” 这位陈先生看着年岁不大,但他不敢有半点失礼。 “既然是老城隍让你来的,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陈九雕刻着手中的木头,时不时吹去木屑。 不管怎么说,老城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上次贸然闯进思源书坊也是他的不对,不过老城隍也真是,又不是大人物,又何必如此拘谨,直接问不就得了。 秦公嘴唇微张,顿了半晌,才问出口来:“陈先生可知圣如今在何处?” “圣?”陈九抬头道。 秦公点头说道:“前日气冲天,曲星闪烁,应是圣降世之兆。” 第十八章 荒谬 陈九听秦远恒提及文圣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日一首《将近酒》引得文曲星震动,秦远恒身怀数斗文气,可见鬼神,那般文气冲天之景自然也看见了。 以至于让他以为是文圣出世。 哪有什么文圣,陈九也不算是,他顶多只是个抄诗的,腹中也没多少诗文墨水,他并不精通此道。 倒是闹了个误会。 陈九沉默片刻,反而是问道:“文圣该是何等模样?你曾见过吗?” 秦远恒思索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古往今来,都未曾有人引来这般文气冲天之景,史书查遍也没有任何人可称文圣。 “也不一定是文圣。” “可……” 秦公欲要反驳,但却被陈九摆手打断道:“你在酒安坊中所见不假,但其人却是不经凡世,不属酒安坊,更不属大乾,也不属这凡世之中,有时他就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知晓,你可明白?” 秦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猜测,试探问道:“陈先生所说,莫非乃是神仙中人?” “若是以你的理解,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陈九点头说道。 秦公心中早已有了猜测,那日文气眨眼即逝,并非凡人手段,又听闻城隍大人说了一次,心中更是担忧了起来,如今陈先生一言,已然是将那最后一点期望都磨灭了。 他摊在椅子上,面色颓然,顿了半晌。 直到眼前的儒衣先生吹的起木雕上的木屑,恍惚间他才回过神来。 “……秦某明白了。”秦公面容苦涩,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告知。” 他这半生为官,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变朝堂与天下的乱象,虽说如今尚有余力,但若是想看到他想见的一幕,怕是再无可能了。 陈九收起了刻到一半的木雕,说道:“陈某倒是知晓一人,与你很像。” 秦公不语,他一生为官清明,为国为民,是世人眼中的文相公,也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个政法改革失败者罢了,走投无路之下,致仕回乡,再寻机会。 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秦公不妨听听。” 秦公连忙说道:“秦某当不得先生这般尊称。” 在陈九看来,秦远恒是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大才,更无半点污点,在这历史的横流中,贪官污吏随处可见,如今也屡见不鲜,但秦远恒却凭借了一己之力,整顿了乌烟瘴气的朝堂。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陈某知晓的那个人,后世之人唤他范文正公……” 宋史活在那最为温和悲壮的年代,史书中所述,也是后世之人的惋惜与向往。 范仲淹,范文正公,忧国忧民,一心为国,他用一生演绎了什么叫做忠,孝,仁,爱,被后世之人评他为有史以来天地之间第一流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在暮年垂老之际,他最终也没能实现一心改革的抱负,抱憾而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相比满朝庸官,范仲淹谋求改变。他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从不谋求私利。就在弥留之际,他还向仁宗上《遗表》,不是像其他大臣那样求皇帝恩泽子孙,而是请求皇帝:制治于未乱,纳民于大众。 在《宋史》中说:自古一代帝王之兴,必有一代名世之臣。宋有仲淹诸贤,无愧乎此。 历史最终给了他公正的评判。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便是范文正公。”陈九道完,看向了秦远恒。 在某些方面,秦远恒与范仲淹有许多相同之处,同样心系家国,同样为国为民,就连如今境遇亦是有些相同,一代文相则是成了如今的市井乡民。 陈九对大乾并无多大感觉,但秦公这样的人,却值得敬佩。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秦远恒呢喃着,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那朝堂之上不畏强权的范文正公,那弥留之际仍旧劝慰天子的身影。 世上…竟会有这般人物。 可史书却从未记述过此人,宋朝又是哪个朝代? 陈先生口中所说没有半点依据,根本就像是胡编乱造一般,但秦公却没去怀疑,他宁愿相信这个世上有过范文正公。 “陈先生说我像范文正公?” 秦公顿了一下,却是摇头叹道:“是先生抬举我了,在秦某看来,却不及范公半分,更别说是像了。”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范文正公那般忧国忧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是他这半生都未曾达到这般境界。、 “秦公何必在意这些,你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看在眼中,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你这般。” 陈九倒了杯酒,伸手推到了秦远恒的身前,说道:“再之,改革不仅是想法,你也需认清局势才是,想法并非是错的,只是在如今这混乱的朝堂,却是难以实现。” “先生有大才。” 秦公彻底拜服,眼前的陈先生像是无所不知一般,他这半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未曾逃过陈先生的眼睛,甚至连那朝堂之中的事情都清楚明了。 他的改革,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只是可惜,他如今才醒悟过来,却是已经为时已晚。 秦公站起身来,拱手道:“秦某想请教先生,如今这污浊的朝堂可还有救?又该如何救?” 陈九看向了秦公,摇头说道:“如今大乾朝堂如浑水一般,陈某亦非朝堂之人,秦公怕是问错了人了。” “不过…”陈九话音一转,说道:“秦公为相十余年,朝堂之争想来你最清楚,如今辞官回乡,难不成就没有半分想法了?” “自然不是。” 若是众官相逼,他也不会辞官离去,秦公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到:“陈先生是说…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陈九笑问道。 “可秦某已经辞官了,又怎么……” 陈九却是摇头道:“就是因为辞官了,才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秦公可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文相公。” 秦公愣了半晌,恍然醒悟了过来。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侧重朝堂呢,辞官一样可以影响如今的朝堂,另辟蹊径,甚至成功的可能更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先生之言当真惊为天人,秦公叹道:“先生当真是神仙中人。” 竟是一语道破如今的困局,原来,他一直走错了方向。 陈九闻言,却摇头笑道:“那你可说错了,陈某可不是神仙。” 秦公看向他,有些不解。 “秦公不妨再仔细看看。” 陈九解去障目法术,当秦公再次望去的时候,终是看清了陈九的模样。 秦远恒浑身一颤,目光更是呆滞住了。 眼前的儒衣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他心想…… 大概,这便是世上最荒谬的事了。 破碗~ 呜呜呜,今天课好多。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球球了。 第十九章 雷劫 回到书坊的秦远恒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那位让老城隍都在意的陈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老城隍难道没看出来吗?可秦远恒仔细回想一番,又觉得或许并不是,那时老城隍欲言又止,或许便是因为此事。 这世上的事好没道理,尤其是这位陈先生。 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话虽这般,但陈先生的话却没有说错,秦公回到书坊后便闭门琢磨了起来。 为民也有为民的法子,而且更为粗暴,更为直接,更是从根本上解决朝廷的乱像。 以他相之名,广纳贤士,修筑学堂。 让寒门子弟,步入朝堂之中,从而一步步地瓦解朝堂的迂腐现状,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但秦远恒却等得起。 圣是没了,但他秦远恒,依旧是大乾第一相公。 “陈先生大才,只是可惜”秦公仰头看向了窗外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若是陈先生不是妖,那该多好,陈先生有大才,秦远恒也不会因此带有异样,可世人的眼光总是不同的 着实可叹。 夜深人静。 客栈的楼顶上,陈九坐在楼顶,在月光的衬映之下仰头灌了一口酒。 虽说他们总是说陈九像人,但陈九入此世数年,亦是明白,他只是这个世上特殊的存在罢了,而且是妖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秦远恒也不算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范公如此,他秦远恒也差不了多少,这世上士,若皆是如此,凡间也能平静许多。 告诉他事实,也是为了却秦公别的想法。 将酒壶放在一旁,陈九从怀中取出了那雕了一半的木头,伸手将头顶的玉簪取下,继续雕刻了起来。 在那月光的映衬之下,手中的木头逐渐被磨去棱角。 “呼。” 吹去其上木屑,模样也显露出来。 是一只木蝉。 陈九举木蝉放在眼前看了看,还算满意。 探出一指,轻敲发间玉簪。 清风包裹着青蝉魂魄从玉簪中飘出,青蝉如今是亡魂,便藏在了剑中,有清风护着,也不至于魂飞魄散。 青蝉的魂魄若隐若现,已然在消散的边缘。 陈九看了一眼木蝉,口中说道:“以此木蝉为契,尚可。” 以免得它的魂魄崩散,陈九便要作法,看向青蝉说道:“我也只是帮你一把,往后的路如何走,全看凭你自己了。” 青蝉如今这般状态,也回答不了他。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引指尖一缕玄黄法力入木蝉之中,口含敕令,开口道:“木蝉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敕。” 妖谱可纳神魂,这是从最开始陈九就知道的事情,青蝉有它自己的命数,陈九也只能另辟蹊径,相当于再给它造了一具肉身。 而这具肉身,就相当于是活着的契约,丹青纸张可为契,木蝉亦可为契,青蝉有灵可入其中。 话音一落,陈九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了天上。 忽然之间。 乌云聚集而来,遮蔽了明月。 在那浓郁的云层之中,似有一道雷霆正在酝酿,这是雷劫将至的预兆。 “雷劫?” 陈九不解为何会招来雷劫,虽说此法是钻了空子,但也是合乎道理的,降下雷劫就有些不对了,显然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今夜的天道,似乎 有些不同。 不过这雷劫倒也不厉害,连那渡劫的雷劫千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 如今却也不是想这些的事情,眼看着那青蝉的亡魂就要消散,陈九的引着它的魂魄送入了木蝉之中。 “成。”陈九眼眸闪过一道金光。 “轰隆!” 震耳雷鸣响起,天上闪过一道雷光。 雷劫批,并非是奔着木蝉而来,而是奔着陈九来的。 陈九眉头一皱,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木簪在手,手腕一番,化作一柄青玉长剑,落入掌心之中,他仰头看向那雷劫,忽然心中一动,以敕令之法融入剑中。 “斩!” 字如法令,融入手中灵剑,朝那雷劫斩去。 剑光如虹,似要颠覆一般,剑光宇雷光相遇的那一刻,竟是将那雷劫给挡了下来。 又是一声斩字落下。 雷劫顿时崩散,荡然无存,消散在了头顶。 余力七分,就将那雷劫给斩了去。 雷云飞快散去,夜空中的明月也重新照入世间,就如惊鸿一场,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九面不改色,收起玉簪,低头看向了掌中木蝉。 木蝉忽的颤动了起来,似有一道裂痕浮现。 “咔” 木蝉裂开一道口子,裂痕之中冒出一道金光,如蝉蜕躯壳一般,一只金蝉从中钻出。 这金光并非他物,而是青蝉此生的佛性所凝。 当那金光散去,才看清了模样,蝉身上有木头的痕迹,但比起之前要平滑了许多。 妖谱金蝉便是此物,并非丹青墨画,乃是活物,是青蝉新的躯壳。 金蝉在陈九的掌心中挪动了一下,试着煽动羽翼,飞了起来。 它停在陈九的眼前,发出一声蝉鸣。 陈九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旁的酒灌了一口,摆手道:“该去哪去哪吧。” 他也不希望身旁有只蝉成天在叫,有狐九一个烦他就足够了。 “还不走?”陈九出声道。 “嗡。” 金蝉回过神来,它煽动羽翼,它逐渐远离了此地。 回望一眼身后的儒衣先生。 金蝉望着那儒衣先生,心中默默许下诺言,待一切都过去,它必然报答此生恩情。 回过头来,它迎着月光,朝那青山所在飞去。 去寻它的禅了。 陈九望着金蝉离去的身影,默默摇头,嘀咕道:“这世上可没有金蝉子,你修的又岂止是禅啊” 金蝉有佛性,但却又道心,这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存在,往后到金蝉要做出的选择还有很多很多,这才到哪。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 刚刚的雷劫,似乎有些怪异,隐约之间,陈九似乎觉得天道没有当初那般客气了,若是说因为木蝉,可为什么雷劫又聚集于他,就好像是在针对他一般。 是因为他妖修人法? 陈九摇头,在重山时为什么就一切如常? 怪事。 他在这客栈楼顶上喝了一夜的酒,都没能想明白。 第二十章 青山庵 顺着酒安坊的河往山边去,约莫十余里处,有一处的青山绿水之地。 山上有一处的庵庙,许多年前,庵中还有三四位出家的尼姑,但当几年前庵中的师太离世之之后,陆陆续续又离开了两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位二十余水的女尼还在山上。 青灯古佛,女尼敲动手中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青蝉走后,她陆陆续续少了许多念头,活的也更为简单了,无非就是念经吃斋,再无其他多余的事。 这几日来,她也再没去过小亭,让那一切随着上个冬日一同逝去。 不经意间,有一只金色的蝉从那窗口飞入了庵中,在那女尼不注意之下,飞上到了佛像的掌心之上停下。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眼下响起,金蝉望着那打坐的女尼,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先生说,它破了戒了。 可它不明白,自己破了什么戒了。 如今重新见到眼前的小尼姑,金蝉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或许,一开始它就不该出现在女尼此生之中,不想见,即可不相念。 应是如此才是。 金蝉煽动翅膀,离开了这里。 它会再来,但不是现在。 女尼睁开双眸,望向了窗口之处,或许也只是心有所感,于是便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敲动木鱼,念诵佛经。 狐九在客栈房间的床上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似乎还早。 它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看了看周围,却未见到先生的身影。 “呜?”狐九疑惑一声,循着先生的味道来到了窗口,接着顺着客栈的房檐爬到了房顶上。 儒衣先生正坐在房顶屋瓦之上,手中拿着酒壶,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先生?”狐九走上前去。 陈九回过神来,见是狐九,伸手将它揽入了怀中,问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醒了,睡不着。”狐九这般答道,它看了一眼先生,开口问道:“先生有心事?” 陈九摇头,却又点头,他也说不清楚。 “呜”狐九抬起头来,也不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有还是没有? 想来是有吧,先生一向都是如此。 陈九不是个能将心事留很久的人,有时候眨眼说不定就过去了,只是因昨夜青蝉的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等了他一年有余,小姑娘就像是那青蝉一般苦求着,但青蝉却是求到了,但小姑娘却是求而不得。 陈九虽有些本事,但本事也没大到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执着,说到底他与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该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才是。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回想一翻,他的选择其实更好。 难道要让小姑娘与青蝉一般,苦求来生吗 终归是不太现实,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是多,但总归是会忘的,记住太多,反而不好。 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忽然开口问道:“狐九,你觉得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小狐狸沉思片刻,说道:“跟着先生。”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就不该问你,你又懂什么。” “先生少瞧不起狐九,狐九已经懂事了!”狐九愤愤不平的说道。 “行行行。” “先生好敷衍。” “是吗?” “就是。” 一搭一搭的聊着,总是如此。 小狐狸总是听不腻先生说的话,也总是以它来结尾,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先生。 “先生,凡世好玩吗?”小狐狸忽然问道。 它为何感觉很没意思,比不上它在小谭钓鱼的日子。 陈九点头,说道:“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但对于先生来说啊,这儿才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那先生”狐九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陈九说道:“你我都是自重山而来,哪里是才是我们的家。” 狐九闻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生还是先生。 “先生快看。” “嗯?” 陈九顺着狐九所指望了过去。 一抹红霞入眼,朝阳从山巅处升起,带来了黎明的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朝阳似火,逐渐露出全貌。 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坊间陆续有炊烟升起,入目皆是烟火生气。 陈九望着那朝阳,口中呼出薄雾。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酒安坊终归是太小了些。 可又该去哪呢 走出重山时,他就没有方向,如今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闲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走到哪便是哪。 狐九睁着眼眸,同样看着朝阳,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先生,说道:“先生” “嗯?” “狐九想吃烤鱼了。” 陈九抱着它从楼顶回到了客栈之中。 坐在客栈里,片刻后客栈的小二将一份清水鱼端上了桌。 虽然不是先生做的鱼,但是先生买的一样可以,狐九也不嫌弃,便吃了起来,是不是烤鱼,也无所谓。 总归,只要是与先生有关就行。 陈九抽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有些土腥味,但其中也有鱼肉的清甜,酒安坊本就是边陲小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吃了一顿清水的鱼肉做早饭,狐九亦如当初一般爬上了陈九的街头,在这酒安坊中逛了起来。 狐九四处望着,忽的看到了街边一间蜜饯铺子,铺子里皆是糖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有些馋了,连忙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陈九看向了那蜜饯铺子,问道:“想吃?” “嗯。”狐九细声答应道。 陈九想了想,也觉得这蜜饯不错,便走向了铺子。 打点蜜饯铺子的是个姑娘家,看着有些清秀,陈九上前问道:“这些蜜饯,都怎么卖?” “啊”蜜饯铺子的姑娘回过神来,然而一看向了那肩头的红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好乖巧的红狐 “姑娘?”陈九喊了她一声。 姑娘回过神来,连忙答说道:“果脯都是一两六钱,金桔稍贵些要一两八钱” “自己挑。”陈九说道。 “啊?”姑娘愣道。 “呜嘤。”狐九从陈九的肩头跳了下来,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蜜饯,顿了一下,却是抱起了一个,啃了起来。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让你选,没让你吃。” 狐九抱着脑袋,看向了眼前的姑娘。 “呜嘤。” 姑娘抿了抿唇,这红狐实在也太乖了些。 陈九走时提着一大袋蜜饯,那蜜饯铺子的姑娘还送了不少。 绝对是做了亏本买卖。 趴在先生肩头的狐九抱着蜜饯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真没想到,你还能省钱。”陈九笑道。 那米钱铺子的姑娘,可是被它迷的神魂颠倒的,走的时候还问什么时候再来,可以再送些蜜饯。 狐九扬了扬脑袋,得意道:“那是当然。” 推一本好朋友的书,还在幼苗阶段,书名别拿你的职业挑战我的爱好异界装X娱,燃起来了,燃起来了,下方有传送门,哥哥姐姐们快顶一顶。 日行一碗,破碗 后天上架,记得来哟么么。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上) 官道上行来一队商队,约莫不过七八余人。 此地乃是酒安坊回江宁的必经之路,山中虫鸣飞鸟声传来,静谧之中传来几声马蹄踏地的声响。 正谢云抬头看了天边,天色已晚黯淡下来,天黑之前怕是难以翻过此山,免得出什么岔子,便令一行人在前方山神庙里修整一夜。 “明日一早再赶路,今晚就先在前面山神庙里歇息。” 马车停在了一边,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进了庙里便坐在了地上,解开水囊喝水解渴。 “掌柜的,喝口水吧。” 正谢云接过水囊,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说道:“待明早过了这山谷也就没这么多山路了。” 商队最为忌讳的就是夜间赶路,若是的路遇山谷最好还是避开,或是待到天明时再赶路。 “今晚上别睡死了,都放机灵点,听见了吗。”正谢云说道。 “掌柜的,这荒郊野岭的……” “你哪这么多话,听掌柜的准没错。” “是是是。” 正谢云没有解释,躺下的眯起了眼。 老一辈的行脚商留下许多经验,说是山里最常见妖怪,但正谢云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但他却从未怀疑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一行人拿出了干粮,掰开分食,吃饱喝足后便躺下歇息。 …… 夜幕降临。 月色掩盖之下,唏嘘虫鸣声在山间响起,静谧之间夜里的寒风吹进了破庙里的。 庙里熟睡的人里,有一位伙计被这寒风吹的一颤,醒了过来。 “嘶。”伙计迷茫起身,忽地想找个地方解手。 他看了看这破庙四周,夜里漆黑一片,着实有些瘆得慌。 不然…就在这庙里算了? 想着,伙计找了处墙角,解开裤带就要解手。 “干什么呢!” 忽然一道声音在背后想起,正解裤带的伙计浑身一颤,吓的裤子都掉了下来,提都没敢提裤子,连忙往前躲了躲,看向了身后。 借着月光,才见到身后的人。 伙计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掌柜的,吓死小的了。” 正谢云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说道:“解手给我滚到外面去,不然就给我憋着。” “啊……”伙计提起了裤子,看了一眼破庙外面,心里有些胆怯,咽了咽口水,说道:“掌柜的,这山里太渗人了。” “你懂个屁,此儿是山神庙,不可犯了忌讳知道吗。”正谢云又是一脚,气愤道:“还不快滚去外面。” 伙计砸了砸嘴,不情愿的走向了外面。 心里还在念叨着掌柜神神道道的,什么神啊鬼啊,竟然还信这些。 正谢云哼了一声,躺回了草堆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庙里的山神像,接着便闭目小憩了起来。 伙计出了山神庙,山里阴森的总让人瘆得慌。 吱吱的虫鸣声在山林中响起,伙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呼。’ 夜晚的寒风吹来,山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又是黑灯瞎火不见五指的,伙计便更是的害怕了。 伙计的喉结滚动,心里暗道:“快些放完,快些回去……” 片刻后,伙计抖了抖身子,提上了裤子,就要往回走。 然而,才走出半步,脚上却像是提到了什么东西。 “嗯?” 伙计眉头一挑,回头看了过去。 在月光的映衬之下,一道银光落入了伙计的眼眸中,他看向了那草丛,走上前去踹了两脚。 只见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被他从草里踹了出来。 “什么东西?”伙计疑惑一声,天太黑了有些看不清楚,他眯起了眼睛,借着月光,总算是认了出来。 ‘这,这这这…银子!!’ 他的喘息声急促了起来。 那枚银锭至少有五十两之多,伙计在商队几年都赚不来这么多银子。 在银子的诱惑之下,他甚至都忘记了这山里的阴森。 伙计四下观望,将那一锭大银子收进了怀中,接着便跑回了破庙里。 ……… “呼。”在伙计走后,似有一道阴风吹来,吹动了地上的杂草。 ……… 回到破庙后,伙计看了一眼那草堆上的掌柜,捂着怀中的银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人堆里,准备躺下。 正谢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向了那伙计,说道:“蹑手蹑脚的干嘛呢,还不快滚去睡。” “啊。” 伙计吓了一跳,一个没注意,怀中的银子掉了下来。 “砰哒。” 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伙计心头一颤,连忙俯身将那一锭银子压在了身后。 正谢云眉头一皱,立起了身来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他行商多年,又如何会分不清楚这银子落地是什么声响,听这声他都能猜到这银子有多大一锭。 “什,什么银子?”伙计装傻说道。 正谢云眯起了眼,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伙计。 “哎呦。”伙计被踹到了一旁,身下的银锭显露无遗。 正谢云一眼就瞧见了那枚银子,一锭约莫五十两之多,自己手底下的伙子能有多少银子他能不清楚吗。 伙计连忙伸手将那枚银子抓了起来,护在怀中,说道:“这是我的银子!” 出去解了个手,回来便多了出了一枚银锭。 正谢云心里咯噔一下,高声追问道:“哪来的?” 庙里熟睡的伙计、车夫听到这动静,全都醒了过来。 “掌柜的,怎么了?” 正谢云没有理会众生,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伙计的衣领,着急问道:“我问你哪来的!?” 见这般情况,众人顿时也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小六,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名被唤作小六的伙计仍旧死死地护着怀中的银子,在众人的逼问之下,他也有些害怕了。 小六喉结滚动,颤颤巍巍的说道:“捡…捡到的。” “在哪?” 伙计老实答道:“就在外面,庙外面。” 正谢云后退了两步,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眸子,高声喊道:“快扔了!?”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从那庙外吹来。 众人浑身一颤,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第二十二章 山神庙(下)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吹进了破庙里。 众人背后一凉,浑身一颤。 正谢云猛的扭头看向了门口,心中咯噔一下。 “呼。” 阵阵阴风吹进了庙中,地上的杂草被的吹起,众人的衣角潺潺作响。 “什,什么东西。”有人咽了咽口水的,环顾了一眼四周,找不到这声音的来处。 他们双腿打颤,纷纷往外跑去。 正谢云心中一颤,难以平复,说不害怕是假的,双腿亦是有些打颤。 他镇定下来,看向了身旁的伙计,说道:“阿牛,拿香烛来!” “是,是掌柜。”伙计阿牛连忙去寻香烛。 商行的老前辈说,山中常有山神庙,歇脚最好是在庙中,再敬上三炷香,山神老爷可保佑平安,夜里才不会有妖物来扰。 故而,每次远行商队里都会带有香烛,正谢云也不敢保证有没有用,但如果真是邪祟作乱,他们这些人根本就跑不了。 捡到银子的小六已经吓傻了,背后升起了阵阵寒意,问道:“掌,掌柜的……” 正谢云看向小六,怒道:“还不快把你手里的银子扔了!” 小六吓的将那枚银子扔了出来。 “呼!” 骤然间,狂风大起。 山神庙中的石像都被狂风吹的嗡嗡作响。 忽然间庙中响起一道渗人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银子,银子,我的银子……” 众人站在庙中,环顾着四周,双腿打颤之间大喊道:“鬼,鬼啊!” 几人惊慌逃窜,朝着庙外跑去。 山神庙中乱作一团,正谢云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喉结滚动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轰。” 一阵阴风卷起,却将那逃亡庙外的人全都卷了回来。 “砰……” “啊!”被阴风卷到地上的人口中发出惨叫之声,捂着胸膛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小六浑身颤抖,躲在了正谢云的身后。 正谢云一脚踹在他的身上,说道:“滚到山神像后面去。” “是,是。”小六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山神向后面。 正谢云砸了咂嘴,看向了身后的山神像。 “掌柜的,香烛!”被唤作阿牛的伙计将香烛递给了正谢云。 正谢云接过香烛,说道:“你也去山神像后面。” 阿牛闻言点头答应一声,往那山神像跑去,他心中害怕极了,跟在掌柜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银子,我的银子……” 在正谢云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掉在地上的银子忽然飘了起来。 他心中大骇,连忙跑向了山神像。 正谢云不知道闯进庙里的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什么的好东西,至少不是他这肉体凡胎能阻挡的。 他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火,想要点燃香烛。 然而,一阵阴风却又将火给吹灭了。 快,快然,快…… 正谢云心中焦急万分,同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似乎感觉的到,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 火折燃起,正谢云连忙将香烛凑了上去。 片刻之后,香烛燃烧而起,三缕香烛白烟升起。 正谢云手持三柱香,跪于山神像前,俯身一拜,口中念道:“山神老爷保佑,山神老爷保佑……” 他低头跪拜,心中慌乱不已,手中香烛也颤抖了起来。 漆黑之中,山神庙中升起的三缕青烟窜入了山神像的鼻梢,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山神像闪烁起了微弱的光亮。 “嗡。” 忽然之间,山神像金光大震。 山神庙颤抖了起来。 金光携香火之力照亮了的山神庙,闯入山神庙中的鬼物发出了惨叫之声:“啊!!” 银锭掉落在地上。 鬼物化作一阵阴风,逃出了山神庙。 狂风停滞,凄惨之声消失不见。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那金光大震的山神也回归了平常模样。 正谢云回头望去,松了口气。 他将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烛插入了香炉之中,接着便瘫在了地上。 今夜所见,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 众人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浑身颤抖,皆是双手合十拜起了山神。 正谢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说道:“阿牛,去把香烛全拿来。” “是,是,掌柜。” 正谢云看向了角落处的小六,斥声道:“滚过来跪着。” 小六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山神像前,下半身已经湿透了,他连磕了数个响头,脑袋都磕出了血来。 阿牛取来香烛,正谢云取出三支,立于山神像前,跪地三拜,正色道:“江宁府董字商行正谢云,谢过山神老爷救命之恩,往后每年今朝,我等必会奉上香火……” 山神像没有动静,此地的山神更没有显露真身。 在凡人不可见之处,正有鬼神身着一袭素衣,手中撑着一支拐杖。 山神望着那山神像站着的人,欣慰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打算救这些人。 但直到他看向正谢云时,目光却变了。 此人本该是今夜应劫,但命数竟是出了变动,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么想来是碰上了什么高人。 也是念在此处,山神才出手保了正谢云一命,也算是结个善缘。 如今又得了这么多香火。 不算太亏。 …… 一行数人,让香火燃了一夜,从未间断。 经历了此事,再也没有人敢怀疑掌柜的话,并将今夜的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再提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没人能睡得着,全都围坐在一起。 正谢云往火堆里添了枝柴火,心中仍旧未能平静下来。 那阵阴风是什么?厉鬼? 似乎那鬼物是寻银子而来,若非山神老爷出手,恐怕他们今夜也难逃一劫。 他从小在老一辈的行脚商的耳濡目染之下,故而知晓了一些,他以前只当是故事在听,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小六坐在最边上,看了一眼那地上的银子,问道:“掌柜的,这银子……” “扔了。”正谢云道。 小六砸了砸嘴,觉得有些可惜。 正谢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怒斥道:“你要是想死就留着。” 小六想起刚才庙中的景象,顿时便觉得那银子极为烫手,也不敢再去拿。 反倒是另一个伙计,上前去一脚就把那银子给踹了出去。 正谢云低着头,闭眸沉思着。 恍惚间,他想起了酒安坊客栈见到的陈先生。 原来,那位先生早就料到了今夜之事,也难怪会有那日的一番话。 只是,陈先生说的是他,为何却发生在了小六的身上? 正谢云望着那火堆,目光深邃了几分,不管如何,平安逃过此劫就是好事。 他不由得叹道:“高人啊……” =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日行一碗,破碗。 第二十三章 一眼万年【3k、求首订、求月票】 房上的青瓦,路边的柳絮,石阶上的青苔,皆是透着古朴,皆是岁月的流逝的痕迹,承载着数百年来人们的回忆。 酒安坊中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不管是街上的小贩还是路边的老者皆有他们的活法,时常也会有许多孩童在街上玩闹,总归是怎么舒服怎么活,这座边陲小城透着别样的宁静与安详。 日暮之际,陈九抱着小狐狸回到了客栈。 今天倒是收获倒是不小,小狐狸从那蜜饯铺子的姑娘手里骗了不少蜜饯,从早吃到晚,吃个不停,也不觉得腻。 陈九拍了拍肩头的小狐狸,说道:“你先上去吧。” 狐九点了点头,叼着那袋蜜饯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客栈里人比前些日子少了,都见不到什么人。 天香客栈一向生意不好,倒不是因为客栈不好,大抵是因为这客栈的掌柜总是醉醺醺的缘故,不管何时都像是喝多了一般,从未清醒过。 客栈掌柜坐在柜台里,算着账目,有许多账目都缺了挺多,他也心知肚明,缺的那一份,基本上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掌柜的今天怎么清醒了?”陈九问道。 掌柜笑答道:“休息半日,不然也吃不消。” 陈九哑然失笑,说道:“这客栈里一半的酒该是都被掌柜喝了去。” “此言差矣。”掌柜呵呵一笑,摇头说道:“怕是不止一半。” 陈九倒是觉得这客栈老板是个趣人,世上又有几个凡人敢这么喝酒的,一天几斤酒怕都不够。 “来壶酒吧。”陈九递上银子说道。 掌柜的没有收他的银子,说道:“难得清醒,就算我请你的了。” “那陈某就不客气了。”陈九倒也不客气。 掌柜取来一壶酒,递给了眼前的儒衣先生。 他举起了手里的酒壶,对陈九说道:“请。” 不等陈九反应,掌柜便仰头灌了一口,满意的砸了砸嘴,叹道:“舒服。” 陈九放下酒壶,笑着说道:“世人喝酒多是消愁,照掌柜这么喝,该是有多少愁没消?” 掌柜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我喝酒,只是因为好酒罢了。” 陈九心中微叹,这掌柜的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管是醉了还是没醉,都好像说的不是真话。 掌柜坐了下来,忽然发问道:“你要走了?” “掌柜的何以看出?”陈九问道。 “原本不确信,你这么一问,我就确信了。” “这算什么道理?” “就是没道理,哈哈哈。” 掌柜的大笑一声,笑意淡去,他面色平静下来,说道:“不兜圈子了,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哦?”陈九好奇了起来。 掌柜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锦盒,接着便推到了陈九的面前,说道:“约莫一年以前,有人将这个盒子留在了这里。” “人?” 陈九看向了掌柜。 “顺口了。”掌柜连忙摆手,纠正道:“该是妖才是。” 陈九眉头微挑,问道:“什么妖?” “是蛇还是蛟?”掌柜思索片刻,却是摇头说道:“当时醉了,记不太清了,唉。” 陈九调动法力覆于双眼,再次朝此人看去。 此人没有法力,确实是凡人不错,但体内的血气却是寻常人数倍,只不过却是被封住了穴道,此前该是习过武,只是遭遇了变故。 而更为特殊的一点,是他的右眼。 若非看的仔细,还真不一定察觉到,此人的右眼中竟是藏着一滴血液。 而这滴血,也不简单。 掌柜这般模样看着也并非是说假话,锦盒里的东西确实是留给他的。 照他所说,若是不错的话,该是墨竹特意留下的,或许当时是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掌柜此前学过武?”陈九忽的问道。 “不错。”掌柜倒也没藏着掖着,说道:“年轻时候学了点剑法,勉强能杀只鸡。” “我看不止。”陈九摇头说道。 掌柜的笑而不语,往嘴里灌了口酒。 陈九拿起锦盒看了一眼,出言谢道:“多谢了。” “我也是收了报酬的。”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当初那妖物除去了他一身暗疾,要是不然他早就死了,虽然说他不需要这些,但总归是好心。 “你不怕我?”陈九问道。 这掌柜的右眼不一般,该是看出来了他的真身,只是不知此人为何这般面色不改,寻常人见了妖物也没法这般平静。 客栈掌柜摇头说道:“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见过,还是杀过?” “都有。” 这掌柜嘴里没几句真话,这般武艺在身,竟说是杀鸡之力。 不过说得倒是不错,确实也是杀鸡之力,只是杀的不是一般的鸡,而是一只成了精的鸡妖。 杀妖之时血溅入了眼中,这也导致了他的右眼有了能看透妖物的能力。 “以凡人之躯劈杀妖物,掌柜的好本事。” 陈九也未细问,又问道:“可为何如今会在这酒安坊开一家小小客栈呢?” 掌柜的灌了一口酒,反问道:“开客栈不好吗,这地也不错。” 这才没有半壶酒,他便有些微醺了,想来是酒量不怎么样,但就是爱喝酒,不然也不会时常不清醒。 人嘛,活着洒脱,不也挺好的吗。 江湖人,也不一定非得江湖了,虽说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是。” 陈九微微点头,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东西陈某便收下了,不过你这一身气血,陈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掌柜的穴道被封闭,一身气血也没法调动,不过封闭他穴道的手段有些拙劣,对陈九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过了神来。 沉默半晌,他摆手说道:“再说吧。” 他已经放下很久了,早已不是江湖人了。 ………… 临近日暮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在那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将米粉端上了桌,桌前坐着的乃是一位红衣女子。 海棠抽了双筷子,掩面吃了一小口米粉。 杨雪站在一旁,眼眸望着那吃面的红衣女子,那并不是人。 在她眼中所看见的,乃是一颗开满了花的海棠树,但好像又不是树,似乎只是树上的其中一朵,这红衣女子不出意外是只妖物。 她自然不知道,那朵花便是海棠树的草木灵根所化。 “你叫什么名字?”海棠忽然问道。 杨雪顿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也只能是在问她,于是便答道:“杨雪。” 海棠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向了眼前小姑娘。 这是个可怜人,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倒是与她有些相似,不过海棠却是有些不解这小姑娘为何这般执着。 “你这双眸子,真是好看。”海棠这般说道。 杨雪点头答道:“他们都这么说。”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那红衣女子拉开距离,尽管她见过许多妖物,但妖物也有好有坏,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海棠见她不答,反而是有些警惕,轻笑一声问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杨雪这般答道。 眼前的红衣女子的确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儿。 “那又何必这么怕我。”海棠问道。 杨雪摇头不答。 好看似乎与这并不相关,她只是不解眼前的妖物来此是有什么缘由,是因为她这双眸子吗?还是因为别的? 海棠见她这般也没再追问下去,低头吃粉。 杨雪离她数步远,不敢靠近。 米粉铺子的气氛沉默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海棠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有这双眸子不好受吧。” 杨雪心中一颤,抿了抿唇,问道:“你知道?” “天生慧眼,能遇上先生的,都不一般。”海棠说道。 “你认得先生?” “认得,也知道你,那个蠢到等了先生一年的小姑娘。” 海棠看向着杨雪,又说道:“先生与你并未有过什么恩情,甚至都只是萍水相逢。” 四目相对,海棠像是在询问缘由一般,她不解是什么让杨雪这般执着。 杨雪沉默着,没有回答。 虽说先生与她只算是有几面之缘,但先生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知晓先生是这世上懂她的人。 慧眼是好,但对儿时的她却是不好的,她害怕见到街上游荡的巡游,更害怕街上游荡的亡魂,周围的人都视她为怪物。 先生能懂她的苦,也是一个能明白她的苦的人,是那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有些人,一眼即是万年。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海棠只是微微摇头,心道先生也真是狠心。 不过倒也是,先生也该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是他了。 杨雪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诠释了一切,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也总有时候会犯傻,还傻得彻底。 先生以为一走了之就能了却这段缘,有时候一些事,是真的能记一辈子的。 杨雪站在一旁,也未曾开口说话,对于这个陌生的妖物她仍旧抱着警惕,不管她认不认识先生。 片刻之后,海棠将那米粉吃完,放下筷子,伸手将几枚铜钱放在了桌上,抬起头看向了小姑娘,微笑道:“米粉不错。” 杨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海棠起身就要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姑娘。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小姑娘,与她一般求而不得,先生就如那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即。 她又走了回来,拉住杨雪的手,将一朵海棠花放在她的掌心。 杨雪看向掌中的海棠花,有些不解。 “是个好姑娘。” 海棠伸手将杨雪鬓角的发丝揽至耳后,她确实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杨雪没有动作,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感觉眼前的妖没这么可怕,反倒是多出了一些亲切感。 海棠叹了口气,指尖在杨雪的眼角抹过,说道:“先生明日便走了。” 道完这一句,她便松开了手,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急着便转身离去,走上了那石桥。 杨雪望着那红衣女子的离去的身影,愣了半晌。 红衣消失在了石桥之上,她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动…… 恍然回过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生要走了啊。 第二十四章 一路顺风【3k求首订求月票】 夜深了,客栈的掌柜喝了个烂醉,大抵是酒没能消了愁。 客栈里烛火摇曳,陈九抱着锦盒走上了楼去,推开房门,狐九趴在床上,甩着尾巴,数着眼前的东西。 “八,九,十……” “十三,十四。” “十四个!” 狐九专心地数着,甚至都没注意到先生已经回来了。 陈九将锦盒放在桌上,走上前去,问道:“数什么呢?” “先生回来了?”狐九回过头来,答道:“糖。” 床上摆满了果脯蜜饯,今天买了不少,狐九吃了也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了这么点了。 “就剩下这么点了?你今天是吃了多少糖?”陈九皱眉问道。 狐九摇了摇头,它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有点多吧。 “先生,明天我们再去买点吧。”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说道:“你虽炼化了横骨,但是糖吃多了也会掉牙齿的。” 狐九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掉牙齿?” “全掉光!” 小狐狸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糖果,咽了咽口水,但一想起那牙齿全都掉光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要是牙齿全没了,岂不是什么都吃不了。 烤鱼,果子…… 不行不行。 可是,蜜饯也很好吃啊,小狐狸有些难以抉择了。 “这些糖我先给你收着,以后一天只准吃两个,不能多了。” 陈九将那蜜饯和果脯用油纸包起,接着便收进了袖中,狐九看着眼前的蜜饯没了,一下子就感觉不快乐了。 小狐狸砸了咂嘴,可它还想吃的,便说道:“两个太少了,先生,不如六个吧?” 陈九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一套可不管用,说道:“没得商量。” “那,那少点,四个?” “先生,先生,三个,三个嘛,先生~” 陈九不为所动,转身离去。 一天两个,这哪够啊,剩下十四个也只够吃半个月,这才多少,十四个它一天就能吃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小狐狸坐在床上,闷闷不乐起来。 陈九没有理会小狐狸,坐在了桌前的座椅上,看向了那锦盒。 照客栈掌柜所说这锦盒是一年前墨竹留下,也只能是他了,就是不知墨竹如今到了何处了,说不定都已经出了大乾了。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乃是一页纸张。 陈九眉头一挑,将那张纸拿了出来,其上没有半点字迹,不过白纸一张,当初他在青玉真君遗骸上找到傀儡敕令一般情况,想来这白纸该也是这样。 法覆双眼,定睛看去,其上浮现出一道字迹。 《玄妖异录·叁拾玖》 “妖修法门?”陈九眉头一皱,接着看了下去。 当那整页纸的内容逐渐浮现,却是陈九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会是心法口诀之类的东西就类似于《引气决》,但却不是这样。 整页纸上只有一副画像,画的是一只仰头的鹿。 心神被这幅画像吸引,画像上的画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在陈九的脑海中浮现。 恍惚间似是有一声呦呦鹿鸣想起。 陈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了画像,呢喃道:“竟是观想图。” 这幅画像中似有磅礴妖力一般,只要凝神观望,便可通过画像汲取力量,这倒是让陈九有些惊讶。 “黑鹿?”陈九沉思起来。 鹿在古代还被视为神物,“鹿”与禄字谐音,象征吉祥长寿和升官之意,传说千年为苍鹿,二千年为玄鹿。故鹿乃长寿之仙兽 《太平广记》引《述异记》,鹿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汉成帝时,中山人得玄鹿,烹而视其骨,皆黑色。仙方云,玄鹿为脯,食之,寿至二千岁。 若是不错,这画作上的观想图,正是一只玄鹿。 “虽说只是观想图,但亦与法门无异,只是可惜……” 陈九摇头轻叹,这东西给他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还是得多谢墨竹惦记着他,还专程寻了这幅观想图。 不过,这东西墨竹是从哪找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玄鹿】也该是上古时期的妖物了,死了也不知的多少年了,这幅图录也该存在了许久,而且其上还有标注,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幅罢了,排在第三十九位。 不出意外,玄鹿观想图也只对成精的鹿妖有用,其余妖物皆是无法感应的。 不过,陈九盯着这幅玄鹿观想图看了半晌,却总感觉这东西有些像《妖谱》。 他伸出手来,指间触碰到那玄鹿画像,一道鹿鸣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果然! 这幅观想图里面锁着一丝玄鹿的残魂。 也难怪他会在画像中感受到妖力的存在,若非这一页纸张的存在,这里面的残魂也会消逝,或许也是因此,画像才能成为观想图。 竟是与《妖谱》有七八分相似。 陈九沉思半晌,将这幅观想图收了起来。 这东西透着浓郁的妖气,玄鹿残魂更是充满戾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神魂意志不强的话,搞不好还会受到残魂的影响。 “也太信的过我了吧。” 陈九嘀咕道,墨竹该是信的过他,不会被这玄鹿观想图所影响,所以才将这东西留下的。 虽说这东西对他修行无益,但是却可以当做《妖谱》的参考,不算是毫无用处。 陈九思索了一番,如今的《妖谱》却也不能算是妖谱了。 《竹林》已然化作了碧玉长剑的剑身浮雕,《金蝉》成了青蝉如今的肉身,如今陈九所有的也不过两幅《猴妖》《蝶舞》,这那算是《妖谱》,也就两页纸罢了,确实是有些少了。 陈九顿了一下,取出了袖中藏着的一卷纸张。 解开封禁,将那画作摊开,这是吞了数百斗文气开智的墨精,重见天日的墨精兴奋了起来,在一旁写下一行字迹——【先生大才,诗仙尤不及也。】 陈九咂嘴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好歹是个成了精的妖怪。” 他叹了口气,不等墨精回答,正色说道:“吞了我数百斗文气,便入我《妖谱》吧。” 以墨精所在的画像为纸契,妖谱也将再添一页新章。 “画作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陈九眉头一皱,最后一个“敕”字还未落下,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拿着画作走向了窗口。 天穹之上,似有雷云即将聚集而来。 “又是雷劫?” 他隐约感觉到,若是刚才那个‘敕’字落下,估计又是一道雷劫。 陈九倒是不怕的,只是如今他就在天香客栈怕是有些不太好。 前夜闹的动静可够大了,这样的雷霆来一次就够了,不然坊间又得传出什么神仙降世的传闻。 “算了。”陈九平复了法力,那夜空中聚集而来的雷云也逐渐散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些…… 在重山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雷劫,那时候天道可大气的很,这时候怎么这般小气了,而且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次一夜也没想明白,后来也没再多想,这次倒是让陈九注意起了此事,或许其中有些他不知道事情。 难不成…… 是因为重山的缘故?重山特殊,可又特殊在那呢。 陈九摇头将脑海中的事情放下,打算之后再去想这件事情。 他低头看向了墨精,想要将画作重新封禁起来,墨精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显现字迹【给个机会】 “你也会好好说话?怎么不做诗了?” 陈九不等墨精反应过来,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将画像重新封禁,扔进了袖中。 画作挣扎了一下,再次化为了平静。 老实了。 妖谱的事,还是之后搞清楚这雷劫再说吧。 陈九看向了窗外,入目望去,即可见到大半的酒安坊,心中暗道:“说起来,也在酒安坊待了有些时日了。” 也该走了。 那便明日一早吧。 至于到底去哪,他也没有多少打算,反正走到哪看到哪吧。 ……… 清晨坊间升起了薄雾,往外看去皆是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山峦也被雾气遮蔽了去。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下了楼。 客栈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柜台里的掌柜一身酒气,趴在桌上,似乎还未醒来。 听到下楼动静的掌柜的眉头一动,醒了过来。 陈九看向他,招呼道:“掌柜的早。” “早。”掌柜的还有些不清醒,昨夜喝的确实有些多了。 他抹了一把脸,问道:“你要走了?” “嗯,待得够久了。”陈九点头答道。 “也是。”客栈掌柜点头说道:“打算去哪?” “走到哪是哪。” 掌柜的觉得有趣,说道:“说起来,你跟当初留下锦盒的妖怪一般模样,也是不知道该去哪。”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 墨竹该也是这般性子,本就是随意走走,何必关心到了何处呢。 “往后还回这里吗?”掌柜问道。 “会吧。” “挺好。” 陈九忽地想起一事,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倒是还不知晓掌柜的名讳。” 掌柜摆手,无所谓道:“无名小卒,真要说的话,那你便记二狗这个名字吧。” “好。”陈九答应了一声,记下了这个名字。 掌柜的顿了一下,说道:“好歹也喝过酒,你要走了,便祝你此行一帆风顺,回了酒安坊记得来我这喝酒,跟你喝酒还是挺有意思的。” “一定。”陈九微微一笑,拱手告辞道:“告辞。” 这掌柜的倒是个趣人,静下心来想做个客栈掌柜,可到头来却是戒不了这一身江湖气。 “等会。”掌柜的喊住了他。 陈九停下步子,回过头问道:“可还有事?” “那夜我瞧见了……”掌柜顿了一下,说道:“剑耍的不错。” 陈九愣了一下,倒没想到会是这个。 他笑了一下,点头回应,接着转身抬起手,喊道:“走了。” 客栈掌柜望着那道身影,孑然一身,迈出客栈大门时是那般洒脱。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模样。 与眼前的儒衣先生,一般无二。 但愿他此行一帆风顺吧。 下午还有一章,今天的更新不多,加起来不过1w字,课太多了大家将就着看一下吧,唉,我也很无奈啊,谁不想爆更呢,我已经下了军令状了,七月要日万,到时候都补回来。 另外,谢谢大佬们支持了。 求个票。 破碗碗~ 秋咪。 第二十五章 难忘【求订阅、求月票】 早间的雾气不曾散去,却是越来越大了。 米粉铺子早早地开了门,桥面上被大雾遮着瞧不见人,杨雪靠在门檐上,望着那桥面。 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向来如此。 但比起往日,似乎心思更重了些。 世上或许仍有能够懂她的人,可先生却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间的,或许往后会再有像先生一般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但说到底也只是像罢了。 杨氏擦了擦手,她如今的眼角早已生出了皱纹,没有当年那般风华了,看向自己家姑娘时,总是想起自己儿时。 杨氏端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说道:“姑娘,喝口汤吧。”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 杨氏为她披上风衣,早间起了大雾,略感寒冷,姑娘可没这么好的身子,免得着凉。 杨雪喝了一口热汤,舒服了不少。 杨氏也是由少女走过来的,又如何能不懂自家姑娘,开口问道:“有心事?” 杨雪放下碗,说道:“不算心事。” “那就是有。”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冰冰凉凉的,想来是在这外面站久了,不由得有些心疼,问道:“因为那位先生?” 杨雪沉默着,有些事情瞒不过娘亲,她能藏着许多情绪,但唯独在娘亲面前藏不住。 杨氏见姑娘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大抵便是年少时候遇到太过惊艳的人,或许有些时候还可追逐,可是…那位先生。 “我的傻姑娘……”杨氏抱住了她,柔声说道:“那位先生,又如何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追逐的了。” “我明白的。” 杨雪伏在娘亲的怀中,她是个蠢姑娘,但看事情却看的明白,先生不愿让她跟着,也是为她着想。 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娘亲。”杨雪抿了抿唇,将那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道了出来,“我明白的……” 杨氏抚摸着她的发丝,问道:“那位先生来过了?” 杨雪点头回应,她记得先生是在那一场雨中来的,而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姑娘已经不小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杨氏心中也有数,但却从未提及过此事,她希望自己姑娘能找个真正喜欢的人。 杨氏忽的出声道:“姑娘喜欢那位先生吗?” “喜欢?”杨雪闻言愣了一下,她当然明白娘亲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摇头答道:“不是那种喜欢,先生他……” 她张了张口,忽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喜欢是什么? 她不懂,更分不清楚。 “怎么不说话了?” “娘亲……”杨雪在娘亲的怀中蹭了蹭。 她的目光望向那薄雾之中的石桥,口中嘀咕道:“雪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其实,先生只是来吃了两碗面。” 也只是两碗面。 “那为何……”杨氏心中不解。 “雪儿也想不通,先生仅是坐在那里,我便能静下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雪儿却知道,那是能知晓我心里装着什么的人。” 杨雪抬起头,问道:“娘亲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这本就是个没道理的事情,比她这双眸子都没道理。 杨氏目光深邃,抚过姑娘的发丝,回想起从前种种,呢喃答道:“……有。” “是爹爹吗?”杨雪问道。 杨氏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等了十余年,发丝都白了,才等到的他,因为她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回来。 她也确实等到了。 可这与姑娘认识的那位先生本却不同,那是仙人…… 杨氏不希望姑娘如她一般苦等,这十余年是如何熬过来,也只有她心中清楚。 杨氏没有回答,只是叹道:“傻姑娘。” 杨雪也不再追问,尽管娘亲什么都没说,她也明白娘所说的话。 杨氏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姑娘,没有过多的言语,她能明白姑娘在想些什么,她只需要守在姑娘身旁,便已足够。 怀中的杨雪抿了抿唇,开口说道:“先生要走了……” 杨氏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她,姑娘的眸子是那样干净,不带半点杂尘。 “要去送送吗?” “我……”杨雪嘴唇微张,摇头说道:“不知道。” 杨氏沉思起来,当年杨雪的爹爹走时亦是这般,她赌气没去送,后来才追悔莫及,直至十余年后才再次相见,甚至连他的样貌都已经模糊了。 她这半生,已是不易,只希望姑娘能早些忘记。 那位先生亦非凡人,又如何以凡人之躯追逐先生的步子,姑娘所念的人就如那天上月一般,可望不可即。 谁的一生又是圆满的?求而不得或许也未必是件坏事。 姑娘在慢慢长大,也难逃这世间的苦难,最杀人的莫过于一个情字,念念不忘,却未有回响。 她还是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可岁月总是催促着人长大啊。 “既是难忘,便去送一送吧,别留下遗憾才是。” ………… 儒衣先生行在大雾之中,肩头趴着的红狐左右张望。 “好大的雾啊,先生。” 此时赶路,确不是个好时候,但在山中见的大雾多了,也就觉得有什么了。 发梢的玉簪微动,陈九见状问道:“第一次见雾?” 玉簪中的竹玉并未现行,摇晃了一下以示回应,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大雾的模样,此前也只是稍微感觉到过。 “那便多看会吧。”陈九说道。 早晚有一日,会将这世间看尽的,不会太晚。 就在思索之间,身后的雾中似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竹玉一样感知到了。 陈九眉梢微动,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去。 海棠花随风飘动,在眼前晃了两圈之中,落了下来,陈九伸出手来,便落在了他的掌中。 海棠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这大雾之中明灯一般。 陈九看了一眼,无奈摇头。 却也没将那朵花扔去,攥在了掌心之中。 “什么东西啊,先生?”狐九疑惑问道。 “就是一朵花。” “花?” “花霜吗?” “你就知道吃。” 狐九挨了敲,委屈的捂住了脑袋,它记得蜜饯铺子的花霜可好吃了。 不过,真的只是朵花吗? 能落进先生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简单的花吗。 ======= 求票,呜呜呜~ 课多的我想死。 破碗~ 第二十六章 长亭送别【求月票、求订阅】 今早米粉铺子没什么生意,大抵是因为这大雾的缘故,酒安坊往后都是山,起雾也是常见,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五步不见人。 小姑娘坐在米粉铺子里,望着那外面的大雾。 她想去送送先生,却又不知道从何送起。 眸子再干净,也抵不过大雾迷了眼。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该没什么心思,可忘不干净又有什么办法,其实当先生那日来过之后,她也放下了些许,也明白终归不是一路人。 道理谁又不懂呢。 杨雪轻叹一声,伸手摸向了衣兜里,再次张开掌心时,其上有一朵海棠,几粒桂花。 桂花是桂花雨时落在桌上的,是想留个念想才收了起来,而这海棠花便是昨日那位红衣姐姐送的,觉着好看,便也没扔。 她的嘴角浮现出轻微笑意,该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嗡。” 忽然之间,掌心中的海棠花闪烁微光,在她的注视之下,海棠话飘了起来。 杨雪嘴唇微张,站起了身来。 微红的海棠花悬在她的眼前,杨雪伸手,指尖砰在了那海棠花上,花朵微颤,飘向了那大雾之中。 “你去哪?”杨雪问道,却又回过神来,一朵花又如何懂得她的说的话。 海棠花所至之处,浓雾退散,让出一条道来,像是在指引着身后的小姑娘。 杨雪愣了一下,恍惚间反应了过来。 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小姑娘跟着海棠一同没入了那大雾之中。 她跟在海棠花后面,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初始时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到了哪儿,后面也不知晓身处何处。 海棠花退散身旁的大雾,杨雪走的太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手腕处磕出了一道伤痕。 闷哼一声,她知晓疼,但却没有去管手腕处的伤痕。 手腕处有鲜血涌出,她不在意,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引路的海棠花,迈步步子跟着上去。 不知在这浓雾之中穿行了多久。 从青石板至那泥泞的乡道,小姑娘喘着粗气,鬓角的青丝已然被清晨的雾气浸湿。 海棠花飘,飘向了那远去的小道。 不知过去多久,海棠花终是停了下来。 杨雪顿住了步子,只见那朵海棠花悬了片刻,急着缓缓朝着前方飘去。 站在大雾中的她迈开步子,向前半步。 朦胧之中,眼前的浮现出一道凉亭。 海棠花落入凉亭,亭中的儒衣先生伸出手来,那朵海棠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将那朵海棠花放在掌心中,望向眼前的小姑娘。 玉簪中涌出一抹清风,拂过杨雪的面庞,恍然间她的心绪安静了些许。 “先生。”那双眸子望着了亭中之人。 陈九的眼眸看向了她的手腕,说道:“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过来让我看看。” 杨雪侧目看了一眼手腕处的伤口,抿了抿唇迈步走了过去。 陈九看了一眼那伤口,伸出手来,掌心从那手腕处拂过,杨雪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抚慰着那道伤口。 血污淡去,伤口愈合,也不再有半点疼意。 杨雪望着眼前的先生,看的出神。 先生还是那般,一点都没有变,不管身处何处,只要是先生在,总能安下心来。 她都希望这一刻停滞下来,永远不要过去。 陈九收回手来,抬起头看向她,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是人永远都逃不过岁月,也要经历成长。 “我并非是人,你可明白。”陈九平静说道。 杨雪抿了抿唇,口中发出细微之声:“只是想,送送先生。” 陈九沉默了一下,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微发热。 青蝉尚有求活之心,但陈九却不解眼前之人,自己从未有恩于她,也没有过多的牵涉,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感情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也想不明白。 “有心了。”陈九点头道。 杨雪顿了一下,抬起头问道:“先生还会回来吗?” “会。”陈九答道。 “多久?” 微风拂过杨雪的面庞,鬓角的青丝飘动,她低下头答道:“只是问上一问。” 陈九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姑娘,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该是会过去很久。” 短期之内该是不回这里了,少则也得几年,多则几十年,这谁又说的清楚。 杨雪低着头沉默不语,摸着衣角。 她忽然间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我能不要这双眼吗。” “为何?”陈九问道。 杨雪说道:“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了。” 世上不知多少人羡慕这样的一双慧眼,可她却是不想要。 也是因为这双慧眼造就了如今的她,更多的是从小到大的阴影,不被当做寻常人的对待的苦难。 她因先生慢慢接受了这双眸子,可如今先生要走了,她也不再期望着双眼能给她带来什么了。 陈九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好了?” 杨雪看向他,确定点头。 “罢了……”陈九说道。 慧眼出现在凡人身上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想来她从前的经历并不算好,带来了不知道多少苦难,终究难熬。 若是她自己的决定的话,陈九不再劝说什么。 不经她人苦,又如何能劝。 陈九说道;“闭上眼。” 杨雪闭上双眸。 陈九探出双指,从她的眼前抹过,口中念念有词,将一道封印入了她的眼眸之中。 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不妥。 他抬起头,又问道:“可有喜欢的事物?” “桂花。”杨雪答道。 陈九闻声张了张口,思来想去也没能说出口来,终究是牵涉太深。 心中微叹,接着他伸出手来,在她眉间一点。 一朵桂花印记浮现在了她的眉心处。 “若是往后心有悔意,便去城隍庙上三炷香,老城隍会助你去除桂花印记,印记一解,封印也就破了。” 杨雪点头知晓,当那双眼眸被封印后,似乎放下了许多东西。 “我也该走了。”陈九看向她道。 杨雪只是点头,未有言语。 人生匆匆,总是会有不如意,她看的明白,也懂先生的无奈。 ………… 长亭之中,姑娘看向那逐渐远去的先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雾起时见鹿,雾散不知处。 先生走了。 酒安坊的大雾也一同散了去。 在那长亭不远处,有一红衣女子叹了一声,手腕一翻,一朵海棠花浮现掌心,朝那长亭中飘去。 做完这些,海棠身影消失,远离了此地。 先生狠心,但她却不这样。 杨雪抬起头,却是在不经意之间,那朵海棠花没入了她的额头之中,她伸手摸了摸,有些疑惑,不解这朵海棠花从何而来。 张望四周,却又未曾见到那红衣身影。 忽然间,她愣了一下,脑海似乎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第二十七章 龙尾山【求月票、求订阅】 说到底陈九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 在他看来,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他始终坚信,岁月会淡去原有的记忆,直到有一日那个小姑娘也会忘记他的面容,忘记曾经有位先生出现在她的岁月之中。 岁月静好,便是最好。 慢悠的走在官道之上眺望着路边的光景,时而葱郁时而空寂,有飞鸟盘旋空中,再喝上一口酒,世间悠闲大抵如此。 “先生怎么不喝茶了?”狐九问道。 “喝酒静心,酒应逍遥,自然是不一样的。”陈九这般答道。 那儒衣先生走在官道之上,手拿一壶酒,一步一晃,是那般风流,不受世俗的框款,他也不就不是这世俗之人。 “不懂。”狐九这般说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钓个鱼都钓不着,你懂个什么。” “呜。”狐九将脑袋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别说了。” 这哪是它的问题,是鱼的问题。 陈九大笑一声,灌了一口酒,往前走去。 他走的不快,故而走了一天也未能到下一地,反倒是错过了不少人烟,行至一处山谷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山道边有一处山神庙,恰好可以落脚,便打算休息一夜。 走进山神庙中,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山神像,倒是没想到,此山竟还有鬼神守护。 香炉中插着数支燃尽的香,还有些新,许是不久前有人来此上过香,竟是未曾断过香火。 “此地山神速速来见!”陈九站在庙中开口喊道。 口含敕令之下,一道白烟在眼前的升起,白胡老者拄着拐杖,仍旧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他还在山里,忽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回到了山神庙里,在自己的地盘,竟是被他人使唤了。 白胡老者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是有大能耐的,连忙拱手道:“龙尾山山神孔正明,拜见上仙!” “不知上仙唤小神前来有何吩咐?” “没事,就是问问。”陈九说道。 孔山神点了点头,却也不敢与之相对,他一介鬼神岂敢跟这拘他而来的上仙相比。 “此山叫龙尾山?”陈九问道。 孔山神拱手说道:“燕末之时,此山为燕地最末之地,为风水绝佳之地,燕王设天下庙宇,以聚燕朝龙脉,便被唤作龙尾山。” “龙脉?”陈九闻言摇头说道:“世上可没有龙脉。” 世上虽有龙脉一说,但却并没有龙脉这种东西的存在,改朝换代也与此无关,不过是俗家道人吹嘘而来的罢了。 孔山神点头说道:“上仙所言极是,龙脉不过是世人吹嘘出来的罢了。” 他上任山神至此数百年,也未曾察觉到龙脉的存在。 “你从燕时便是此地的山神?”陈九又问道。 “和顺三年上任,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如今也只有微末香火,倒是让上仙见笑了。”孔山神说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眼前鬼神所具的香火之力,甚至不如当初他的在酒安坊见的土地正是,便问道:“不久前不是才有人来祭拜吗?” 孔山神摇头说道:“如今聚龙山周围一无人烟,二则此地临近边关,少有人至,故而香火便更少了,小神如今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倒不至于。”陈九摆手说道:“我虽不解香火神道,但也知晓鬼神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孔山神叹了口气,说道:“上仙说的是,只是没有香火气运,又如何可镇山岳,若是这山神庙毁去,那小神也没了容身之地,成了孤魂野鬼,而上仙说说的香火,也是小神换来的。” “换来的?”陈九便说道:“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燕亡以来庙中香火锐减,小神之力也愈发微弱起来,以至于这山里出了只恶鬼,都无法除去” 数百年前,有一偷盗银两之人途经此地,却被山上滚落的碎石砸死,连同一大箱银子也散落在地。 此人死后化为亡魂,人死了,但银子却没花完,若是找到了那些散落的银子说不定也就没多大事,关键就在于,有几锭银子顺着山坡落进了山里。 怨念极深之下,化为了恶鬼,神智也不清了,每到夜幕之际,便在这山中游荡,四处找银子。 前日路遇的商队,就有一人半夜出来解手,捡到那一银锭,故而才引来这恶鬼。 后来被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震慑而去,但也只是震慑。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救人终归是不错的,不过你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竟还有心思救他们?” “不瞒上仙,其实小神也是有私心的,不然也不去招惹那恶鬼。” “是因为香火?” “非也,而是因为其中一人。” 孔山神解释道:“起初时,小神也没注意,后来恶鬼入庙,商队领头之人奉上香火求我庇护,再观之下,竟发觉此人命数有变,恶鬼之劫本该是由他应劫,却换成了商队的一个小伙计。” “想来此人是遇到过高人,小神也是为了求个善缘,故而才出手相救的。” “你倒是实诚。”陈九笑道,倒也不能怪这山神。 说起商队,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人可是姓正?” “正是。”孔山神呆了一下,说道:“莫非上仙” 难不成,眼前上仙就是那正谢云身后的人。 “陈某确实遇到过正谢云,但也不过是告诫过他两句,命数之事,那就不知晓了。” 陈九说道,他与正谢云也不过萍水相逢,一语即可,却也没必要特意出手。 “上仙高义。” 孔山神心中明了,眼前之人大抵便是那正谢云所遇的高人了,不管陈九如何解释,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世上仙人哪个不是视凡人为草芥,眼前这位上仙看来并非如此。 “那恶鬼如今还在?”陈九忽的问道。 孔山神点头答道:“回上仙,正在山中。” “带我去看看如何?”陈九说道。 说起来,他也还未曾见过恶鬼,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恶鬼怨念深重,虽残存与世,但却没法再转世轮回,就算是解了怨念,亦是如此。 最近更的比较少,还在上课,七月十几号放了假之后开始日万,可以先存一存,但也希望大家能订阅一下,这个月就那么几天了,下个月还想吃点饭。 呜呜呜,球球了 破碗 第二十八章 剑斩恶鬼【求月票、求推荐票】 恶鬼乃属怨念聚生所产,鬼亦有魂,却又因怨念扰乱神智,故而凡世多有恶鬼作乱传闻。 陈九走进山中,抬头看向头顶,却发现头顶树木茂密,不见天日,少有光亮,以至于这山林之中阴气密布,散不可散。 肩头的小狐狸四处张望,说道:“先生,这里怎么阴森森的。” “久不见光,再所难免的事。”陈九说道。 也难怪能成恶鬼。 丢了银子能有多大怨念,大抵因为这山中的阴气,不断滋养那恶鬼,从而才成了恶鬼,若是不然,也不至于数百年来没有消散,此地对于怨鬼而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地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怨鬼是怨鬼,而非鬼修,在这凡世待久了,总有一日会在怨念之中迷失神智。 “上仙,就在前面了。”孔山神说道。 掌管山岳,自然对这龙尾山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也是山岳正神固有的神通。 陈九迈步向前,抬眼望去,便见那树荫之下站着一个衣着破烂的恶鬼,其额头有处血洞,依稀可见其中血痕。 恶鬼伛偻着身子,双目无神,在那地上摆满了白银,恶鬼痴痴地望着那银子,早已忘记自己是谁,眼中也唯有银子。 狐九的脑袋往先生的后面躲了躲,虽然它看不见,但它能感受到前面有着一股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声音,有些胆怯道:“先生…” “没事。”陈九安慰它一声,接着看向了身旁的孔山神,问道:“这恶鬼至今伤人几何?” “伤七人,死一人,小神香火低微,斗不过这恶鬼,已是尽了全力。” 孔山神心生惭愧,接着便低头拱手道:“还望上仙出手,除了这恶鬼。” “银子……” 恶鬼口中喃喃着,忽然间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他一步一顿的走上前来。 顿时间,阴风大震。 “呼。” 恶鬼不容小窥,更别说受此地阴气滋养了多年的恶鬼,若非克制邪祟的法门也难以伤的了他。 “伤七死一。” 陈九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玉簪。 手腕一番,玉簪化作一柄碧玉长剑,剑鸣声响起,剑中竹玉也有些兴奋,这么久以来,还从未真正出手过。 肩头的小狐狸看了一眼那化作长剑的玉簪,顿时便好奇了起来,先生还会耍剑?它怎么不知道? 恶鬼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锭白银,目光呆滞,口中念叨:“银子,你拿了我银子吗……” 引数斗文气附于剑上,儒衣先生抬起手中碧玉长剑,顿时之间,浑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大变,眼神凌厉起来。 孔山神眉头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斩!” 淡漠一声,抬手一剑。 文气数斗,可斩妖邪,剑气如虹,犹有滔天之势,席卷而去。 林中落叶飞舞,树木颤颤。 在那刹那之间,剑光闪过,恶鬼停滞,才触碰到那剑光,便魂飞魄散。 恶鬼斩了,但那剑气却还未消。 “嗡。” 剑气朝那山林斩去,数片山林被斩断,树木倒地的轰鸣之声不断响起,眨眼之间,这龙尾山似是被斩出一道沟壑,整座山脊像是被那剑气斩开了一般。 “轰,轰,轰……” 山中树木不断倒塌,眼前山脊被斩出沟壑,剑气不止,更有文气停滞在那剑痕之处,久久不散。 孔山神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眸,心中暗道:‘凶人!’ 亲娘咧…… 死了几百年的孔山神心中呼唤起了生前亲娘,被吓的不轻。 这还是那个儒雅随和的上仙吗? 看着这般惨状,他心里都在滴血,这位上仙,未免也太莽了些。 剑仙?文士? 有此剑术神通,斩此恶鬼又何须用到文气!? 而且还用了足足七八斗文气?什么时候文气这么不值钱了? 纵然他见过几个仙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凶的。 孔山神犹如劫后余生一般,心道自己还好是没得罪这位上仙,这般大凶之人,若是得罪了,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孔山神扔掉拐杖,连忙跪地大喊道:“上仙威武!!” 反倒是陈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道:“山神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孔山神倒也不想跪,可他腿软又有什么办法。 这阵仗,他一个小小的落魄鬼神,见了又怎么能不怕,虽说险些毁了半座山,但他却没有半点不爽,反倒是想再大呼一声上仙威武。 孔山神顺着陈九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心中震骇难以平复。 “陈某出手没个轻重,险些毁了这龙尾山,实在失礼了,这剑痕怕是难以除去,不过这被斩去的树木倒是……” “不必!何须上仙出手,小神处理就好了。” 陈九哑然,又问道:“真不用吗?” “不用!不用!” 孔山神义正言辞,说道:“上仙助小神除去恶鬼,又怎敢再劳烦上仙。” “这…那好吧。”陈九无奈叹道。 低头看向手心中的碧玉长剑,砸了咂嘴,心道下次还是得收点力才是,这次可是给这孔山神吓的不轻。 孔山神心中惊骇难平,看见那上仙还拿着剑,他的咽喉滚动,生怕这位‘凶人’再来一剑。 ………… 天色渐晚,明月升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陈九往里面加了两根柴火,火势渐旺。 红狐趴在一旁,抱着花霜,一点一点地吃着,嘴角还沾着糖渍,就剩这么几个花霜了,它可得省着点吃。 狐九舔了舔嘴角的糖渍,说道:“先生今天好厉害。” “还好吧。”陈九叹道。 倒也不是他想使这么大力,当时竹玉想试试一剑之威能有多大,故而便没有收力,陈九知晓他的想法便也没有拦着,毕竟也是第一次真正出剑。 谁知道这一剑之威这么大,险些毁了这整座山。 主要还是因为陈九也未曾试,心里也没数,不然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 孔山神倒是被吓的不轻,回到山神庙之中态度更加好了。 茶水,瓜果,顺带着还帮着捡了些枯枝过来,倒是给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可是斩了人半座山啊。 嗯…… 下次,下次一定收些力。 第二十九章 万鳣【求月票、求推荐票】 坐在火堆前的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只许这一次,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玉簪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竹玉当然知道先生是在说他,不过先生你这说辞也太牵强了。 狐九吃着花霜,没过片刻就吃干净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问道:“先生…能再吃一个吗?就一个。” 它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期待的看着先生。 “想都别想。”陈九答道。 狐九又郁闷了。 火堆噼啪作响,在这山中也不觉得有寒意,陈九打坐在前,引些许灵气入体,大周天小周天,虽说收益不多,但修行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总不可能一步登天。 红狐许是觉得无趣,便趴在火堆旁睡下了。 一夜无话。 …… 黎明升起之时,有湿润之气袭来,山谷中生出了露水。 山神庙正对东方,朝阳落入庙中,隐约可见那燃尽的火堆上有袅袅白烟升起。 陈九睁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见身旁狐九仍在熟睡,起身独自走出了山神庙。 朝阳在前,庙宇在后。 他看向了那山谷之中,忽然间觉得有些口渴,沉吟片刻,引玉簪中清风而出。 清风不语,却懂先生所想。 “去。” 清风落入山谷之中,从一片片布满露水的叶片上飘过。 一滴,两滴…… 直至片刻之后,清风携露水归来,陈九探出双指,露水化作一道水柱,落入喉间。 朝饮露水,清爽甘冽。 陈九擦了擦嘴角,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朝饮露水夜听风,红尘自在该是如此。” 忽的升起一缕白烟,化作一人。 孔山神上前拱手道:“上仙好雅致。” “孔山神可是巡山归来?”陈九问道。 “正是。” 孔山神点头道,作为山神每日早间日暮都需巡山,看看山中有无异动,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就如城隍下的巡游一般道理。 他还去看了一眼那道留下的剑痕,却只能看着,不敢触碰,免得其中未曾散去的剑气伤到他,若是寻常剑气也就算了,关键是剑气中融有文气,才是麻烦。 “上仙可是要离去了?”孔山神问道。 陈九点头说道:“只是歇息一夜。” “有句话小神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某一向儒雅随和,问便是了。” 孔山神手指微颤,极为细微,儒雅随和?反正他是不信的,但也没表现出来,接着说道:“以上仙这般道行,怎会在这凡世之中走动?” “凡世亦有不同,走走看看总是不错的。”陈九说道。 “原来如此。”孔山神点头说道:“多年前有几位仙人路遇此地,听其言道,修仙之辈多是在仙界走动,极少来这凡世,故而也有了仙人难觅一说。” “是修仙界吧。” “正是。” 陈九之前倒是听青柏道人提起过此事,只不过却不知道那修仙界在什么地方,但总归是与尘世隔绝的。 “山神此前遇到过几位仙人?”陈九问道。 “也就遇到过两次,都不如上仙。” “孔山神谬赞了。”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遇上了,攀谈过两句罢了,故而才知晓一些仙人事迹,可酒安坊的老城隍三百年间竟是从未遇见过仙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倒是让陈九好奇了起来,问道:“据陈某所知,世间鬼神极少知晓仙人存在,孔山神竟能遇到两次?” “这…小神就不知道了。”孔山神沉思片刻,抬起头忽的说道:“不过倒是有一点,之前遇到的仙人似乎都是为了寻物而来。” “寻物?”陈九好奇问道。 “小神也不知晓是寻什么东西,也不敢过多打听。”孔山神说道。 陈九点头知晓,心中则是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这就有意思了,倒是可以留意留意。 “该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 “上仙所言极是。” “对了。”陈九回过神来,问道:“孔山神在凡世已久,可曾得到过什么古怪的东西?” “古怪的东西……”孔山神摸了摸下巴沉思了起来。 许多事他都已经忘了大半,如今再回忆确实有些困难。 陈九顿了一下,手腕一番,透着金光的白纸呈现掌中,但那纸张却没有半个字。 “就比如,这个。”陈九指着掌心中的《玄妖异录·叁拾玖》说道。 孔山神看了一眼,疑惑道:“白纸?” “孔山神不如再看看。”陈九说道。 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附于双眸,再次看去,却仍旧没能看出其中道理,无奈摇头。 “上仙,这不就是一页白纸吗?” 陈九这时也知晓,眼前之人确实是没法纸上内容,说道:“这并非一般的纸张,非寻常这辈是无法看见其上字迹的,更是难以损坏。” “难以损坏?” 孔山神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事,恍然道:“小神想起了,多年前曾在山中捡到过这样的纸张,也是无法撕毁。” “真有?”陈九惊喜道。 “还请上仙稍等片刻,小神这就去取来。” 说罢孔山神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原地。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孔山神这神通,可自由穿梭山中,可惜这乃是鬼神本领,并非是寻常遁术。 没过一会,孔山神便回到了此地,呈上一页纸张,说道:“上仙请看。” 陈九接过那一页纸张,入手便知这与此前多得亦是相同,并非寻常人能瞧见的东西。 其上内容浮现眼前,鱼身鸟翼双足,目光锐气凌冽,其中有妖力浮现,亦如此前见到玄鹿画像一般模样,而在那纸页最上,则有一行记述——《黄妖异录·拾一》。 陈九愣了一下,却也没想到这么巧。 孔山神见上仙的神色,便问道:“上仙,不知其上记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鱼妖画像。” 陈九回忆了一下,倒是记起了这奇形怪状的妖物,鱼身、鸟翼、双足,其名万鳣,为祥瑞之兽。 可这画像之中的万鳣,却是充满了戾气,与之前玄鹿一般无二。 这就有些奇怪了…… 破碗碗~ 求票票~ 第三十章 一剑开天【求月票、求订阅】 万鳣、玄鹿,在上一世的传闻之中皆为瑞兽,福禄之兽,可如今所见,这纸张中的妖魂却满是戾气,难不成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原因?也只有这么可能。 玄?黄? 这妖录竟然还分阶级,那岂不是说其上还有更多的记述,可又是何人花这么大功夫收录这些妖物。 ‘不会是白泽吧……’ 陈九心中想到这种可能,却又很快否认,如今这凡世平静无比,上古年代早已过去,而那些妖物也理应在这岁月的长流中淹没,要是还活着,这世间估计早就乱了。 这妖录估计也不简单,还是细细琢磨琢磨才是。 他回过神来,看向孔山神,说道:“这纸张便交予陈某如何?” 孔山神连忙低头恭敬说道:“上仙拿去便是,小神看不出什么门道,留在手中也无用处。” “那便多谢了。” 陈九将手中纸张收进了袖中,接着看向了这龙尾山。 “这山…这般模样,确实有些不像话。” 眼前所见的龙尾山有一半是光秃秃的,极为突兀,昨日的时候被他一剑斩去大半,不成样子了,总归也不能白拿他的东西。 只见他伸手在那玉簪上一点,清风荡出。 “去。” 清风从老山神的耳旁拂过,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清风所到之处,被剑气斩去的树木在肉眼之下拔地而起,除了那深壑的剑痕,其余突兀的山林变回了原貌,甚至比起从前更加葱郁。 而这一切,不过只在数息之间。 老山神长大了嘴,说不出的震惊,他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上仙的手段。 一念万物生!! 这般神通本领…这位上仙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上……” 而当他回过头再看时,那位上仙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匆忙走进山神庙中。 山神庙中却不见半个影子,只余下那燃尽的火堆,与袅袅白烟升起。 老山神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咂嘴道:“……此乃真仙人也。” 若是与这位儒衣先生相比,之前所见仙人,又有何人敢称‘仙’。 当真了得。 …………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红狐,走在那官道之上,也不过只是顺着道走,能到哪便是哪。 狐九手中抱着花霜,细细咀嚼着,是不是看看周围。 总归就是一条道,也不见什么人家,青山绿水的它也早就看腻了,比起竹林小潭,这凡世间的风景总归是落了凡俗。 “先生,还要走多久啊?”狐九出声问道。 “说不准。” 陈九也懒得去算,算了那就没意思了,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乐意如此罢了。 说起来,那龙尾山的山神也是好运,估计此前也得过不少机缘,若是不然,以如今这般香火却是难以存在世间的,落魄鬼神也是有些保命的手段的。 又得一页妖录,陈九这时也注重起了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绘下妖录的人还尚存人世否? 据他所知,这《妖录》与《妖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为契约,但有些地方,却是《妖录》更胜一筹。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为关键的还是施术者。 施术者若是死了,这一纸契约自然也就不再有约束效果,其中妖物不再受契约束缚,可虽说如此,但这一页纸上仍旧存在,其中妖魂,亦是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懂得这妖录的原理,便可将这契约引至自身,号令其中妖物,当然,前提是原主已死。 好巧不巧,他恰好懂得。 赶了半天的路,陈九便坐下歇息了一会。 狐九从肩头跃下,没糖吃的它在一旁爬起了树。 “不如,试一试?”陈九摸了摸下巴,接着便动了起来。 从袖间取出《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与那《黄妖异录·拾壹》万鳣,放至眼前。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眸,探出双指,周身玄黄法力涌出,没入地上的两页纸张之中。 【玄鹿】与【万鳣】的观想图在其指引之下飘然而起。 陈九双指微动,睁开眼眸,沉声出口:“万物更替,原主若逝,当寻新主。” “苍天为证,吾今以异录为契,神魂为约,再理玄黄妖录。” “敕!” 陈九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微光,敕令已成。 却在这转瞬之间,天地变色。 阴云朝着此处聚集而来,天色转眼之间阴暗下来,遮蔽了烈阳。 陈九看了一眼那两张飘起的纸张,接着抬头看向了那天上聚集的阴影。 他咂嘴道:“……过分了啊。” 又是雷劫!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又来。 这天道也忒小气了些。 法覆双眼,陈九朝着四周望去,数里内并未人烟,如此一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不就一两道雷劫吗,还能难的到他陈某? 陈九取下玉簪,落入掌中化为一柄碧玉长剑,剑鸣不止。 ‘先生可要收些力?’竹玉传声问道。 云层之上有闷雷声响起,阴云带来大风,吹动了先生的衣袍。 陈九眉头一挑,提剑上前一步,说道:“不必。” 他斩的就是雷劫! 抬起手中长剑,他探出双指在那剑身上拂过,长剑光泽照亮双眸,沉声道:“清风!” 一道清风袭来,环绕剑身。 “文气!” 上前一步,又是数十斗文气引于剑上。 “铮!” 碧玉长剑上淡出金光,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直上天穹,仿佛有金戈铁马声响起,剑中之威能随时待发。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天上阴云。 雷劫就要落下,却是忽然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一般。 陈九亦是有所察觉,但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一而再再而三,真以为他就怕了这雷劫了。 他抬手一剑,口含敕令道:“斩!” 清风、文气、敕令,与那剑气一道斩出,直冲九天之上。 雷劫不再犹豫,顷刻降下,比起酒安坊那次的雷劫,是要墙上不少,但若是比起当初陈九所见的化形雷劫,却是天差地别。 “轰隆!” 剑气与雷劫的碰撞,在那天穹之中响起了轰鸣之声。 碰撞之下,雷劫毫无余力,被那剑气斩碎,剑气划过天上阴云,将那阴云密布的天空斩出一道沟壑,阳光顺着沟壑普照而下,照亮了世间。 剑斩雷劫,天门大开。 第三十一章 大骗子【求月票、求订阅】 “那是什么?” 正在山间走动的孔山神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虽说距离有些远,但他亦是有所察觉,再抬头看去,似有阴云朝着某地聚集而去。 他虽为山神,但却也从未见识过雷劫,也不过是在传说之中有所听闻。 “阴云聚集,天雷酝酿”孔山神咧嘴嘶了一声,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传说中的雷劫降世之景吗。 “雷劫降世!” 孔山神一阵恍惚,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前脚走了一个真仙人,后脚又有雷劫降世,几百年来都没这么离谱过。 他化作一阵白烟,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龙尾山山顶之上。 虚起眼朝那远处望去。 只见那阴云已经聚集在一处,阴云中的雷劫已然酝酿完毕,仿佛时刻都要落下。 孔山神眼角微动,他光是打量着那雷劫,就觉得骇人,是谁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竟将雷劫都引来了。 “嗡。” 忽然之间,他顿住了。 只见那远方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奔那天上阴云而去,似要覆灭头顶雷劫。 而那天上雷劫,竟是犹豫了一下。 那剑气,竟让雷劫都胆怯了片刻!! 孔山神双眸瞪大,见到那剑气顿时反应了过来:“这,这这”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那位上仙剑气吗,他是见识过的,自然也认得出来。 刹那之间,雷劫被那一道剑气斩碎,阴云被斩出一道沟壑,一束光亮照下,一剑竟是覆了天劫。 孔山神站在这龙尾山的山顶,长大了嘴,忽然又感觉有些腿软。 “亲娘咧” 连雷劫都敢对着干。 这位上仙,真是位旷世凶人! 还好还好是走了,想到这儿,孔山神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龙尾山上的那道剑痕,也不觉得心疼了。 官道一旁,狐九躲在了树后,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天上,见那雷云散去,才松了口气。 陈九是不怕雷劫,但雷劫天生就克制妖邪,对妖力更有震慑作用,小狐狸难免也有些害怕。 儒衣先生收起了碧玉长剑,转头看向了那悬在半空中的两页纸张。 雷劫已散,术法已成。 在他的注视之下,左边的黄妖异录拾壹竟是忽然烧了起来,转眼之间就化作飞灰,飘散而去。 连同着其中留下一缕万鳣残魂也消散在了这世间。 “果然。”陈九早已料到了会是这样。 契约所契的妖物若已不在人世的话,再以敕令之法易主的话,这份契约不具意义,自然便会消散。 也就是说,这契约中的万鳣早已死去。 虽说契约是毁了,但也让陈九得到了一个讯息,这玄黄妖异录的原主该是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那这玄鹿,应该也死了。” 陈九看向了另一页纸张,他估摸着也是这么个结果,玄鹿可要比万鳣久远的多,总不可能还活着吧。 他也不过是试试罢了,毁了也无所谓,反正这东西戾气极重,拿来了也并没有多大作用。 然而,半晌却不见那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图有动静。 “嗯?”陈九眉头一挑,疑惑一声。 他伸出手来,朝那纸张一招,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愣了一下,恍惚道:“竟然还活着!” 以他对这一缕残魂的感觉,玄鹿该是数万年前的存在了,这般戾气密布的妖物竟还残存于世间,这可不得了,岂不是依旧活了万年了? 这是怎么熬过来的? 通过纸张上的玄鹿,陈九闭上眼眸试着感应起了玄鹿的存在。 脑海中响起一声玄鹿鸣声,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微动,睁开了眼眸,依旧一知半解,竟是没法通过契约沟通玄鹿。 难不成是不在此界? 玄鹿还活着,但陈九却没法通过眼下的契约沟通玄鹿,也不完全说是不在此界,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 或许是玄鹿找到了什么掩盖天机的地方躲了起来。 可哪里又能屏蔽天机呢? 如今陈九所知晓的,也只有重山了,莫非是重山? 但仔细一想,应该也不对。 他这两年虽然未曾经常到过重山深处,但也知晓重山里有什么厉害的妖物,以玄鹿存在的年代,该是早已化形,说不定已然到了玄妖境界,可陈九从未在重山中察觉到半点。 排除重山,陈九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了。 说不定可以找人问问。 修仙界的人肯定知晓这世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玉山或许能有所记载,往后倒是可以问问。 陈九看了一眼掌心中的玄鹿契约,心情大好。 白捡了个便宜,虽然不知道玄鹿如今在哪,但只要这契约在手,它就逃不了,他与这玄鹿还是同族,倒是有些想见见。 至此,妖谱再添一页玄鹿。 狐九从树后跑了出来,看向了先生掌心中的纸张,问道:“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它眉头一皱,纸张中散发出的戾气让它感到有些不适,可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好奇怪。 “你瞧不见的。”陈九说道。 狐九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那要怎么才看的见?” 陈九玩笑道:“不吃糖的都看的见。” “不吃糖?”狐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呼道:“先生又唬我!” 真当它狐九很好骗吗。 “你看先生我不吃糖都看的见,你不信算了。”陈九摊手说道。 小狐狸闻言顿了一下,怀疑起了自己来。 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咦。”陈九将那玄鹿收入了袖中,笑着说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啊啊!”狐九大叫一声,连忙反驳道:“才没有!” “你不是没信吗,着急个什么?” “我那是我那是,反正狐九没有。” “是吗?” “就是没有。” “嗯,你说的对。” “啊啊啊”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也不跟先生争吵了,闷闷不乐起来,它总是说不过先生,先生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又让它无力反驳。 “先生是大骗子,先生是大骗子” 肩头红狐不停的念叨着。 儒衣先生大笑一声,衣袍颤动,顺着脚下官道的方向迈开步子。 骗小孩的把戏,还是蛮管用的。 究极双更兽进化 滋滋滋进化失败! 求票,破碗 呜呜呜,太惨了。 第三十二章 一苇渡江【求月票、求订阅】 大乾境有一江水唤名为无,无江分流为二,造福两地,陈江惠江宁,念江惠颍川,无江则为无尽江水,意为瞧不见尽头,贯穿大乾,一分南北。 在那江水分流之地,江水滔滔,拍打着岸边。 有将浪带来大风,吹动了岸边之人衣襟,每年四月初七,是为大潮来临之际,仅是瞧上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若是掉进那江水分流之地,估摸着该是九死一生。 “传闻无江分陈、念两江之地浪潮汹涌,非能者之辈渡之十死无生,如今看来便是此地了。” 陈九站在岸边,鬓角的发丝被风浪吹起,肩头的红狐望着那江水,害怕极了。 狐九咽喉滚动,胆怯说道:“先,先生,能往后站些吗……” 看到这宽阔的大江,它又想起了那次自己被淹的经历,心道‘水’该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有先生在,你怕什么?”陈九笑问道。 狐九看着江水,一时被震撼到了,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最后只道出一句:“太,太大了。” 直观之下,这江面就是大,而且湍急无比。 要知道无江支流便是两条大江,仅此一点,便可知晓无江到底是有多么宽旷,更别说这支流之地了,更是湍急无比。 陈九站在岸边,望着那江水沉思着。 风浪卷起鬓角青丝,有浪花拍岸而起,沾湿他的衣衫。 肩头的小狐狸抽了抽鼻子,江水卷起,落在了它的爪子上,它愣了一下,接着惊恐大喊道:“啊啊……” 太可怕了! 它瑟瑟发抖的将身子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望着那江水瑟瑟发抖。 狐九晃了晃尾巴,细声问道:“先生,不如我们,绕过去吧?” “……” 陈九见它如此害怕,无奈摇了摇头,他可是打算顺江而下,直奔江宁而去,这样也能省些脚力。 这才到哪啊。 江水汹涌奔泻而来,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猛虎出山,如此江景,亦是他前世今生所见之最。 他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的玉簪。 “长。” 一声语下,手中玉簪化作数丈之长的长剑,其上描绘着竹林之景,碧玉之则晕染,似一根数丈长的翠竹在手。 陈九满意点头,接着看向了江水。 狐九瞪大了眼眸,猜到了先生是要干嘛,惊恐喊道:“先生且慢!” 然而,却是为时已晚。 儒衣先生手中长竹一抛,踏步而起,落在那玉簪化作的长竹之上,一齐落入了江中。 ‘啊啊啊啊!’ 颠簸之间,狐九闭上眼眸死死的抓住了先生的肩头,生怕是掉进水里一命呜呼。 陈九脚踏长竹落在了江水之上,脚下用力,稳住了身形,将脚下长竹调转至陈江方向,滔滔江水冲打在长竹之上。 然而,长竹却没有半点晃动,顺着江水稳当地朝着行去。 狐九半晌未见颠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低头看去,四下是那奔涌的江水,光是看上一眼,它就害怕的不得了。 两岸青山,脚下波涛。 儒衣先双手负背立于竹上,从容自若眺望远方江水。 如此江水,一眼望不到头。 有风来。 ………… 无江两岸多是青山绿水,而在那无江分流之地,有一山名为止砚,山上有观唤名止玄观。 观前有一人身着麻布破衣,脸上满是污渍,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剑,随风吹来的山巅的微风出剑。 说是剑,却是提起乱砍,像是手中拿了刀一般。 面前有一人身着蓝衣道袍,顶着一头白发,气愤说道:“你这泼皮,整日唠叨求老道教你武艺,如今教了你,你又一顿乱砍,又是何意!?” ‘乞丐’停下了手,说道:“道长,我求的是刀,而不是剑!” “老道自然知晓,你性子不羁,习剑是为了束缚你心中杂念,不然老道又怎敢教你刀法。” 老道道号元真乃是这止玄观第七代掌门,如今已至古稀之年,而他并非是在观中长大,多年前他还不过是个江湖人,使的也不是剑,而是刀。 凭借着一手无双刀法,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事迹,但在种种原因之下,最后却是入了道门,修心养性,学起了剑法,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而眼前这个‘乞丐’少年,则是为了求刀法而来,见其心志坚定,便答应教个一招两式。 ‘乞丐’少年心中微叹,他自小习刀,奔波数百里来到此地是为了精进刀法,在他看来,兵器唯有刀是随性自由,不像剑那般尽是规矩。 可如今眼前的老道却是要教他剑法,这算什么事?难不成要他弃刀学剑? 他可不干。 教是恩惠,他自然记在心中,但上来就教剑法,这无异于是在扰乱他习武的念头,这就是两码事了。 “你若是不学,那就滚下山去。”元真道人挥袖说道。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后退半步,将那手中长剑呈于眼前,低头说道:“道长肯教小子,这是恩惠,自当铭记于心,多谢道长这些日子照顾。” 元真道人面色平和,沉默片刻,问道:“不学了?” “不学了……” “小子这双手是使刀的,怕是拿不得剑。” “道长告辞。” 说罢,那‘乞丐’少年转过身来,迈开步子。 怎么上得山如今便怎么下山去。 他只当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元真道人手中拿着剑,却也没想到少年竟是这般果断,不过也是少年人多有傲气,他当年还不是这般模样。 他如今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想留个传承,这少年就不错,是个学刀的料子,只是有些可惜,还未曾经历过什么磨难,如此随性的性子,他也不敢教这少年刀法。 少年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口中念叨道:“我就是有毛病,非要跑这么远来学刀法,唉……” 白白浪费这半年时间,有这功夫,他还不如找个地方磨炼刀法。 他眺望远处,看向了那江面之上。 却是忽然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少年揉了揉眼睛,虚起眼眸看向了那汹涌的江面之上,有儒衣先生双手负背,脚踏长竹,神色泰然自若,行于江上。 “一苇渡江?”少年挑了挑眉,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对,不对,竟是顺江而行!” 打哪过来的? 少年看向那人来时的方向。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 他猛然睁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咽喉滚动,口中念叨道:“该是…不会吧。” 第三十三章 渔夫【求月票、求订阅】 高手! 少年连忙往山下奔去,不管是不是从那陈江口来的,此人绝对是这武林里一等一的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才是。 然而,当他跑到江边的时候,那顺江而行之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从山上下来实在是远了些,最后也没能赶上。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看向了江水的方向。 “江宁……” 他沉思片刻,忽然觉得此地也不错,倒是可以去瞧瞧,反正也要回去了,走哪条道不也一样吗,说不定还能遇到刚刚那人。 说走便走,少年亦是无拘无束,顺着陈江边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走去。 ………… 陈九脚踏长竹,风声从耳畔划过。 入了陈江之后,江面便慢慢平静了下来,也不用再费心稳住身形,倒也轻松了不少。 狐九立在先生的肩头,它都不敢趴着了,想离那江面远一些。 江岸两旁慢慢的也出现了人家,朝远处望去,隐约可见有渔民划着渔船正在江面上捞鱼,也只是在江岸边缘,少往陈江中间而去。 打鱼的渔民捞上一网子鱼,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忽地眺望远方,见那儒衣身影,顿时一愣。 “那是个人?”渔民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人能站在水面上?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又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穿着一身儒衣,肩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而在那脚下竟是踩着一根长竹。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个高人! 渔夫伸手放在口前,朝着那江面中间喊了一声:“嘿~” 而声音传到江中间的时候被江水声淡去不少,故而显得极为微小。 狐九的耳朵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出声说道:“先生,那人是在喊你吗?” 陈九闻声看了过去。 渔夫见那高人回过头来,连忙又喊道:“打哪来啊?” “南边来的。”陈九回应道。 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却是极为清楚,这更让那位渔夫确信此人应当是武艺极高之人,脚踏长竹顺江而行,亦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厉害的人。 渔夫笑着回应道:“好本事!” 他也只是觉得新鲜,故而想攀谈两句,也没想着让人停下来。 倒是陈九来了兴致,询问肩头的红狐。 “不如下去瞧瞧?” “好!!”狐九当然是同样的,它可是对这江水害怕极了。 “一会你可别吓着人。” 狐九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只要感觉离开这江面,去哪它都满意。 陈九抬脚一震,带动脚底长竹变方向。 他看了一眼那江水,说道:“还差些风。” 话音一落,一阵清风呼啸而来,带动着那长竹上的先生逆流斜上。 “嗯?” 渔船上的渔夫愣了一下,没成想那人竟真的调转方向朝他这边行了过来。 好家伙! 逆着江水过来,这是有真本事的人。 渔夫顿了一下,调转船头,拿起船桨朝着那人过来的方向行去。 渔船与那长竹越靠越近。 ‘是个先生?’ 渔夫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那人身着一袭儒衣,面目清修,若是走在路边估计都以为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站在船上招了招手,陈九见状也行了过去。 “快请上船。” 陈九迈步踏上渔船,将那江水中的长竹靠在了渔船边上。 渔夫见此人肩头竟还站着一只红狐,不由得惊叹一声,踏竹行江也就算了,竟还带着只小狐狸,这位心可真大,果真是大本事。 “好本事,可是江湖中人?”渔夫问道。 “不算是江湖人,只是个云游散人罢了。”陈九摆手否认道,见这半船都是打上的鱼,便问道:“小哥是这的渔民?” “是嘞,我先把船往边上靠些,这江水急的很。” “好。” 渔夫挥动船桨,往江岸边靠了靠,明显的这边上江流要平静许多,打小出生在渔家,这行船的本事自然不差。 狐九从先生肩头跃下,落在了船上,看向那船里,心中惊叹。 好多鱼啊。 忽然间,它又想吃烤鱼了。 陈九站在船上,问道:“小哥刚才何故唤我?” 年岁不大的渔夫小哥挠头笑道:“这…也是见了新鲜,想打声招呼罢了,谁知先生你就过来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竟然凭着一根竹子逆流而来。” 他好奇问道:“江湖人都这么厉害吗?” “该也不是。” 陈九答道,他对武学并不了解,但也知晓是有真本事的武人存在,就比如那天香客栈的掌柜,就曾杀过妖物。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样的。”渔夫笑着,又问道:“先生自哪下来的?” “从无江至此。” “无江?可这是陈江,先生糊涂了吧?” “陈江不也是自无江而来的吗。” “不会…是从鬼峡过来吧?!”渔夫小哥心中一颤,险些倒在船上,稳住身形后问道:“先生说笑的吧?” “原来那地里叫鬼峡吗。”陈九嘀咕道。 “先生不知?” 渔夫险些惊掉了下巴,一时也分不出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便说道:“鬼峡凶险,十死无生,江面下却都是暗礁,大船小船都过不了那里,更别说有人能从鬼峡过来的,能过来的只有鬼了,先生真是从那过来的?” 陈九摆手道:“小哥就当我是说笑的就是了。” 渔夫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说道:“我信。” “如何又信了?” “你有真本事,比南街头的杀猪匠要厉害!” 陈九闻言一乐,询问道:“何故将陈某与杀猪匠相比?” “先生不知,那杀猪匠从前是个江湖人,有武艺傍身,是临川坊里厉害的人,先生能踏竹行江,杀猪匠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只是先生这般厉害,可为何又不是江湖人?” “武艺高就是江湖人吗。” “难道不是吗?”渔夫有些想不明白。 陈九摇头否认,接着问道:“那小哥看我像吗?” 渔夫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还真不像,像个教书先生。” “哈哈。”陈九笑了一声,觉得有趣。 渔夫取下腰间的葫芦,扔给了先生,说道:“嘿,有幸见识了一眼高人风彩,我请先生喝酒。” 陈九解开塞子嗅了嗅,酒香入鼻,也馋了起来。 在这江面之上,他仰头灌了一口葫中酒水。 酒水入喉,是那般豪迈。 竟是分不清,如今喝进嘴里的是酒水,还是眼前滔滔江水。 只能叹上一声。 “好酒!” == 球票,破碗。 今天依旧是双更兽。 第三十四章 一壶陈江水【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哥看着年岁不大,约莫也不过二十余岁,是这临川坊土生土长的渔民,打小就在江边长大,有水的地方总有人在,也应了这个道理。 坐在这船上,陈九抬起头眼眸望向这广阔的江面,饮一口浊酒入喉,抬头看向撑桨的小哥说道:“酒不错,多谢。” 这江水,更是不错。 “坊里打的,够烈,我还怕先生不爱喝。”渔夫小哥笑着说道。 “可不敢挑剔。” 二者相视一笑,萍水相逢,总有乐趣所在。 狐九看了一眼那船里跳动的鱼,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看向了先生,唤了一声:“呜嘤。” 算下来,它也好久没吃过鱼了。 蜜饯虽好,但也只是零嘴,总是没有烤鱼果子来的实在。 它有些馋了。 渔夫小哥听了声,转头看向红狐,见它一直望着鱼,有些疑惑,也是觉得有趣,便试着问道:“想要鱼?” 狐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渔夫小哥略感惊讶,他手里的船桨颤了一下,回过神来道:“能通人言?” “能听懂一些。” 陈九笑着解释一句,接着说道:“它这是馋你的鱼了。” “好有灵性的小狐狸,难怪先生要带着。” 渔夫小哥砸嘴惊叹一声,接着摆手说道:“几条鱼算什么,等着,我这就给先生挑两条。” “不必如此。”陈九无奈笑道。 可渔夫小哥却只当没听到,从船里的一堆鱼里,挑了条大的出来,提起鱼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条如何?” “呜嘤。”狐九眼睛都放光了。 就这条!这条大! 渔夫小哥大笑,伸手在狐九额头上摸了一下,接着把鱼递到了狐九面前,说道:“那就这条,小狐狸你可得拿好嘞。” 狐九咬住了鱼尾,转头看向了先生。 渔夫小哥不由心中又是一惊,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狐狸,说是灵狐也不为过。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贪嘴。” 狐九揉了揉额头,能吃到鱼,挨先生敲一下又能怎样,不算是赔本买卖。 陈九转头看向渔夫,说道:“小哥在这江上打鱼也不容易,不能白拿你的鱼,多少钱陈某一并给你。” 渔夫小哥摆手打断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钱的道理,不要,不要,再说这小狐狸乖巧的很,我也喜欢,送就送了,先生可不能还回来。” 这江里最不缺的就是鱼,约莫也不过几个子。 “这” 陈九也无可奈何,看了一眼叼着鱼的红狐,又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狐九叼着鱼,点了点头。 下次一定。 渔夫小哥接着撑起了船,一边问道:“话说先生这是要往哪走?” “往江宁府去。” “那可还远着呢,不会是打算一直顺着江水过去吧。” “是这么想的。” 渔夫小哥闻言不由得惊叹一声,说道:“先生不愧是有大本事的人。”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敢以一竹渡陈江的,小哥是没见过,但却知晓,这不是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办到的。 “不瞒先生说,我打小的时候,看了不少江湖话本,那时也想着有朝一日能行侠仗义,做个侠士。” “后来呢?” “后来侠士没做成,只能在这打鱼咯。” “混江湖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小哥现在就挺好。” “那是,活的自在,起码不愁吃穿。” 陈九与那渔夫小哥聊了许多。 年少总会有过策马江湖的梦,但也只是梦罢了,真正冲动的人,如今后悔的又不知有多少。 江湖事,江湖了,混的好的总是不得善终,走江湖半路归隐的总是夜夜提心吊胆,鲜衣怒马,行侠仗义,那也只是话本中描绘的罢了。 有武艺傍身就能混江湖了? 打打杀杀岂是江湖,该是人情世故才对。 也好在这小哥不是个冲动的人,如今平平安安,做个渔夫,不用提心吊胆,这不比混江湖的安逸的多。 贪了两口酒,一条鱼,陈九本是打算给钱,可这小哥硬是不要,他也一想不喜欢欠人的,便问道:“小哥明日还来江上打鱼吗?” 渔夫小哥看了一眼江面,说道:“得来,这几日鱼最多,弄好了能赚个衣裳钱。” 打渔挣不了几个子,但对于他来说,能给妻子添两件衣裳,吃上两口新鲜菜,已然足够。 “小哥明日恐怕得早些回去了。” “为何?” 陈九站起身来,狐九见状叼起鱼顺着先生的衣衫爬上了他的肩头,只听他开口说道:“申时涨水,小哥可要记住了。” 说罢,他迈开步子,踏上那船边浮起的竹上。 “先” 小哥正要询问,却在忽然之间,一阵清风吹来。 渔船晃动,险些将小哥撩倒,他连忙稳住了身形,再抬起头时,却见那儒衣先生已经借着那一阵风往那江水而去。 小哥砸嘴,本是还想询问一翻,如今也只能挥手高声道别:“先生慢走!” 竹上行江的儒衣先生抬了抬手以示回应,接着便朝那江面中央而去,调转方向,顺着江水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行去。 临江坊是个好地方。 贪两口浊酒,得赠一条江鱼,已然足够。 一汪江水,一袭儒衣,逐渐远去。 站在船上的渔夫小哥望着那儒衣身影逐渐远离,他恍惚剑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这可比话本里的高手还要厉害。” 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如果他年岁十六,许是会求着先生带着他瞧瞧天下江湖。 只是可惜,他如今二十有六,成家立业也有许多年了,少时的江湖梦也早已随着年岁消逝了。 渔夫小哥一笑而过,划动手中船桨。 “一壶陈江水诶,小时江湖梦嘞” 一顾十六,心念江湖,转眼十年,已成小家。 再顾只当十年如梦,醒了也就不再惦记了。 一壶春江水,儿时江湖梦。 渔船随着嘹亮的曲子逐渐远去,终是消失在了这江面上。 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太猛了我淦,我直接爱了,感谢大家!! 拜谢! 第三十五章 奢求【求月票、求订阅】 天色渐晚,日暮降临。 江中天幕,似是天地倒置,水是漫天的云,滔滔江水之入耳,聆听世间窸窣不绝。 江面微风吹起发丝,陈九抬起头瞧了一眼天色。 长竹掉转,朝着岸边行去,迈步而起,脚底竹木化作一支玉簪落入了先生掌中。 日暮自当休息才是,也不用太过着急。 到了岸上,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高喊道:“先生,烤鱼!” 午时在那渔夫小哥那骗来的鱼,它可是馋了一路了。 陈九蹲下,在它的额头上敲了敲,说道:“就知道吃。” 狐九呜了一声,抱着额头坐在地上。 陈九收回手,无奈说道:“去捡些枯枝来。” “好!” 狐九闻言答应一声,兴致匆匆的就跑去找枯枝去了。 陈九起身走到岸边树下,距离江宁府还是有些远,说起来这一路上倒是错过了不少,不过行江也别有一翻风味,有舍有得当是如此。 他抬起头,见那天上云朵密布,层层叠叠,未曾有阴霾至。 看似平静,但明日却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岂不是得在此地停留?” 陈九咂嘴道,大雨至,江涛起,明日申时便是涨水的时候,要再顺江而行,怕是不易了。 走一步是一步了。 不过,此地是何处? 他抬起手来掐指一算,片刻后放下手,微微点头,好在是没走太远,不远处就有一处城坊,也就半个时辰的脚力,明日也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狐九在这岸边寻起了枯枝,时不时瞧上一瞧,吊起一根干柴往回赶,来来往往也捡到了不少枯枝。 片刻之后,狐九见枯枝够了,迈步走向了那倒在树下小憩的先生。 小狐狸扯了扯先生的衣角,喊道:“先生,先生,快起来烤鱼了!” “嗯……”陈九呢喃一声,睁开了眼眸。 树下升起了火堆,红狐揣着爪子蹲在一旁,儒衣先生手中拿着清洗好的江鱼,放在火中烤着。 “先生,好了吗?” “还早着呢。” …… “好了吗?” “快了。” …… “先生,熟了,熟了!” “心急可吃不了烤鱼,还差些火候,没熟呢。” “哦……” 陈九转着手里的烤鱼,狐九郁闷的坐了下来,烤鱼好麻烦,它等的都快睡着了。 江岸离此不远,有晚风吹过,眼下火堆摇曳。 烤鱼滋滋作响,这鱼儿确实肥,想来那小哥挑了一条大鱼,倒是让这小狐狸占了个便宜。 陈九吹了吹烤鱼上沾着的碳灰,说道:“好了。” 狐九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好吃! 先生烤的鱼才是最香。 吃了两口后,它抬起头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不吃吗?” “先生可不像你这么贪嘴。”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传来。 竹玉显化将狐九抱在了怀中,狐九转头看了他一眼,出声说道:“唔,闷葫芦。” 竹玉不爱说话,之前在竹林小潭的时候便是如此,狐九几次与他搭话,都未有多少回应,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便唤成了闷葫芦。 “闷葫芦?”竹玉疑惑一声,和煦一笑,说到:“倒也没说错。” 他也知晓,自己不是个爱说话的妖怪,多数时候都藏在剑里,也没觉得有多腻。 “怎么舍得出来了?”陈九问道。 竹玉转头看向先生,轻声说道:“先生可有察觉?” “你说的是江里跟着的鱼妖?” “原来先生知道。”竹玉点头道。 陈江乃是无江的分流,是这大乾第二大江,江下亦是有成精的妖物,入了陈江之后,便又一只成精的鱼妖跟在后方,不过一只在江面之下。 鱼妖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并未妨碍,故而陈九便也没有在意。 “不用在意就是。”陈九说道。 竹玉微微点头,轻抚了一下怀中的红狐,又感觉狐九重了不少,也不知道近来是吃了多少东西。 狐九感受到目光,停下了嘴,转头看向了抱着它的竹玉。 四目相对,竹玉也不说话。 狐九舔了一下嘴角沾着的鱼肉,睁着眸子问道:“吃鱼吗?” 竹玉摇头,他可不跟小狐狸抢东西吃。 狐九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它对竹玉不太感冒,但总归是跟在先生身边的妖怪,也只是问上一句。 竹玉和煦一笑,轻抚它的毛发,说道:“先生,那鱼妖正看着这边。” 江面上,正有一条黑鱼,浮在水面,两根鱼须没入江面之中,那一对漆黑的鱼目,正望着岸边火堆。 陈九点头知晓,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不过一介小妖,说不定连眼下的小狐狸都能斗上一斗,又何必在意。 片刻之后,江面上的黑鱼沉入江水之中,不知要去往何处。 竹玉看了一眼江面,见那黑鱼不再观望,便收回了目光。 陈九看向他,开口说道:“你虽被册封为剑灵,但却有草木灵根在身,可在世间随意走动,为何又总是藏在剑中?” 竹玉顿了一下,回答道:“待在剑中也是一样能瞧见的。” “世间不仅只有光景,人、事、物应是都在其中,只是看一眼怎够?”陈九问道。 竹玉半晌不答。 他只是回答不上来,他此前身为竹林,只听风吹雨打,未曾见过这世间是何光景,先生赐给了他一双眼,已然是大恩,不敢再奢求什么。 先生曾言,这世间光景总有一日能尽然收入眼底,他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遍历山河。 只是看上一眼,便已足够。 陈九见他这般也不再多劝,经红尘可懂人心,但竹玉是妖,本就不同,陈九也不明白竹玉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或许,他也有他的道理吧。 总归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世间的道理的,这是竹玉的修行。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今夜浓云,不星辰明月,也唯有滔滔江水作伴。 竹玉望着那波涛江水,越发好奇往后后能见到些什么。 山、水、人,或是妖…… 也不知能看到何种地步,但想来,只要是跟着先生,总有一日是能看尽的吧。 夜无星辰,但他眼中却有。 = 蟹蟹大佬们的月票支持,已经超然完成目标,你们实在是太猛了!! 啊啊啊啊! 感谢! 日行一碗,破碗~ 第三十六章 老人【求月票、求订阅】 清晨,江边是静谧的。 一如往常,唯有那江水潺潺之声。 抬眼朝那山野远处望去,袅袅炊烟升起,该是有人家户在那,江水边总归是不缺人在的。 红狐趴在一旁,早间的江边有寒风有些冷,它也止不住蜷曲成了一团。 盘膝而坐的陈九睁开双眸,抬眼看了那江水,比起昨夜,江水涨了些许,江面上有雾气缥缈,似烟尘一般。 再一抬头,天上阴云聚集,略显阴沉,再过不久,便有一场暴雨袭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呜……”狐九睁开双眸,伸了伸爪子,像是伸懒腰一般。 “先生早啊。” “要下雨了,该走了。” 狐九越上了先生的肩头,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迈步背离岸边。 肩头红狐叫唤一声,只见那儒衣先生从袖中取出一块蜜饯,伸手递给了红狐。 红狐抱着蜜饯舔舐起来,笑的灿烂。 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了这江边。 此地不远有一坊,顺着陈江在临江坊之后便是五川坊,传闻燕时此地有五条河流汇聚,画舫船楼数不胜数,而后燕王感此地尽是烟花巷柳败坏风俗,便下令填了其中三条大河,但名依旧还是五川。 行数里,便有一条河流入眼,人户渐多,顺着河流入了坊中,可见河边船楼矗立,岸边皆是酒楼商会,人来人往之间,又有叫喊闲谈之声响起。 传闻也并非是假,此地确实画舫船楼颇多。 楼中窗边有女子衣衫暴露,眉眼风骚,朝着那街上望去,街上男人瞧上一眼指不定就被迷了神了。 陈九迈步走进了街边的茶铺之中,坐下唤道:“店家,麻烦上来壶茶来。” “您客气了,这就来。” 茶铺是位身形伛偻的老人在打理,动作缓慢,半晌才将茶水送来,估计着也是因为太磨蹭了,来这喝茶的人便少了许多。 陈九抿了口茶,转头看向了那河畔边上,尽管今日天色阴沉,但街上的人却一点不少,不愧是为繁华之地。 茶铺的老人放下茶水后站在一旁,忽的望向了那天上聚集来的些许阴云,眼眸浑浊,呢喃说道:“要下暴雨咯……” 陈九闻言放下茶杯,看向了老人,问道:“何以见得?这点阴云,下不大才是吧。” 老人咧嘴笑了一下,说道:“说了怕是不信,人越是老,就越能察觉到这些枯败之事,定是场暴雨。” 半条腿迈进棺材里,每逢大雨枯败之际,总会有所察觉,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是有一场暴雨。”陈九点头道。 老人点头说道:“约莫是在申时。” 陈九眉头一挑,仔细打量了一眼茶铺老人,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并无法力,问道:“老人家是猜的?” “嗯。”老人回应一声,笑道:“今天可以早点收摊了。” 陈九举棋不定,怎么看着老者就是个普通人,若是说猜的却又猜的这么准,不由的问道:“就这般确信会在申时?” 老人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陈九没再过问,只是静静的喝茶,他昨日便算到今日申时会有一场暴雨,而且这场雨非同一般,波及陈江,甚至还会因为涨水的缘故泛起水灾。 更为关键的是,这场雨,并非是顺应自然而来,而是有缘由的。 狐九趴在桌上,舔了舔杯中的茶水,苦的它呸了两口,心道先生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它也是贪嘴,什么都要尝一尝。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它才老实了起来,闭目小憩了起来。 半晌后,他发梢间的长簪动了动。 “嗯?” 陈九伸手将玉簪放在掌中,问道:“你也想去逛逛?” 倒是有些难得,或许是因为昨夜的一翻话吧。 玉簪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去吧,别惹事就是了。”陈九点头答应道。 话音一落,在陈九的眼眸之中,玉簪中的竹玉化作一道青光,落入那幽深的巷子之中,片刻后一位白衣儒雅的翩翩君子从巷子里走出。 竹玉看向了茶铺里,对先生微微点头。 陈九摆手示意,举杯抿了口茶水。 他坐在这茶铺之中,等着那场雨来,这可是千年难道一遇的奇观,又怎能错过。 老人躺在茶铺的椅子上,眼眸微虚,像是困了一般。 ………… 陈江之下,黑黝的鱼妖穿行在水底。 似是到了地方,它浮向江面,出水之时,露出一个黝黑的脑袋,黑鱼如今还出不了水,也只能呆在这江里。 岸边有人身着黄衣道袍,衣衫干净,不染半点杂尘,手持一卷拂尘。 道人见那黑鱼探出水面,便问道:“江中可是有何异动?” 黑鱼张嘴,竟是口吐人言,说道:“道长,我见到有人携狐妖行江。” 黄衣道人愣了一下,拂尘一摆,说道:“细细说来。” 黑鱼接着便将它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齐道出,他所见,便是一位儒衣先生带着一只狐妖,其次便是的那古怪的与簪子,它也瞧不出那簪子是何东西。 道人听那黑鱼慢慢道来,恍然间回过神来。 簪子?狐妖? 儒衣先生? 道人恍然回过神来,前些日南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仙人出世,一夜就让那漫山开满桂花,据说有人见到,是位仙人模样。 “是位道友……”道人抚胡叹了一声,但内心却是激动万分。 若是不错的话,这黑鱼所见,乃是有真道行的人,说不定还是为仙人。 他懂些掐算的本事,但也只能算些细微末节之事,一生求道,到如今头发花白,依旧没有半点进展,他想求仙,奈何无路可寻。 “那人如今往哪去了?”道人出声问道。 黑鱼答道:“我在水底听的模糊,但听那人说,是要往江宁府去。” “善。” 道人笑了一声,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褐色丹药,往黑鱼扔去。 黑鱼一跃而起,将那丹药吞进了腹中。 接着,便沉入了江中,不见了踪迹。 这丹药倒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却极为滋补,对鱼妖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它提供消息,自然是要报酬的,二者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道人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向了皇城方向,迟疑着是否要告知一声,思来想去却也觉得没多大问题,便起身朝着江宁府走去。 第三十七章 青楼【求月票、求订阅】 先生抿了口茶,忽然皱起眉,抬头看向了河畔边街上的竹玉。 竹玉察觉到先生的目光,回过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询问一般。 先生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竹玉眨眼,以为先生这是在鼓励他,迈开步子,毅然决然的走进了眼前楼中。 先生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想去逛逛结果上了青楼? 他沉默片刻,想着要不要把竹玉抓回来。 陈九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青楼,心中释然了,想来竹玉也是个有分寸的妖怪,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算了,由他去吧。” “呜嘤?”狐九眨眼见先生与闷葫芦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是在密谋着什么。 它看了一眼那画舫,忽然觉得有些好玩,凑到耳边细声说道:“先生,那里好玩吗?我能” 陈九一把抓住了它命运的脖颈,正色道:“不能!” “呜” 狐九郁闷,为什么闷葫芦能去,它就不能去。 不过却也没说出口,它知道自己要是敢反驳的话,定然是要挨先生打的。 一点都不公平,先生不讲道理。 陈九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头疼。 追月楼位于清川河畔,乃是五川坊中最为有名的青楼。 这两年来,追月楼出了数位花魁红人,陈江河畔出了四位花魁美人,四美之一的婉月姑娘,便是这追月楼如今的头魁,有人一掷千金,为了一睹婉月姑娘芳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故而追月楼在府内都远近闻名。 追月楼的老鸨见了门外走来一位翩翩公子,面色白净,一副温尔雅的模样。 好俊俏的公子哥儿 老鸨不由得眼前一亮,拉着竹玉说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快里边请。” 竹玉挣脱了老鸨的手,干笑道:“啊,好。” 老鸨捂嘴一笑,见这公子哥这般腼腆,便知还是个雏儿,笑问道:“公子是来听曲儿,还是” “听曲儿?”竹玉疑惑一声,他也不了解这是什么。 老鸨闻言指引道:“这边请。” 竹玉点头顺着老鸨的指引往追月楼里面走了进去,他也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他也只是想瞧瞧罢了,要是没什么意思回去就是了。 他这也是第一次接触凡事,此前都是在重山之中,更不懂青楼是什么地方,先生也未曾告诉过他。 一路上见这楼里面的男女拉拉扯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在意,迈步走上了楼。 “铮。” 忽然之间,一声清脆的琴声传来,琴声婉转,仿佛是滴水之声在耳畔响起。 曲乐悠扬,极为好听。 竹玉顿住了步子,觉着这曲子极为好听,便循着那琴声往里边走去。 走进其中,瞧了一眼,才发现这里聚满了人。 台上有一青衣女子坐于长琴之前,面容被薄纱掩盖,指尖拨动琴弦,琴声婉转,甚是好听。 然而,这下面的人多数都是望着那奏琴的女子,眼神污秽,对于那琴声好像丝毫不在意一般。 竹玉望着的目光聚集在那长琴之上,将那女子完全忽略了。 声音便是从此物中传来吗? 有趣。 竹玉盯着长琴,挪不开眼了。 台下之人细声谈论着。 只听一人轻声叹道:“婉月姑娘琴技当真了得,不愧是为四美之一。” “兄台是来听琴的?” “难道兄台不是吗?” “自然也是。” 二人相视一眼,都未点破对方,懂的都懂。 一曲终,台下中人纷纷喝彩,皆是赞扬之词,多数人却是连那曲子是什么名字都不知晓,更不懂的琴,出口便是夸赞婉月姑娘琴技超然,尽是恭维之词。 婉月舒了口气,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前,台下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也未曾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心中微叹,早已习惯了。 在人群最后,有一位白净的公子哥儿,模样俊俏,台下众人都是在看姑娘,唯独他是在看那长琴。 婉月姑娘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在意,致歉说道:“婉月今日身体不适” 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离开了这里。 台下之人挽留之词不断,险些闹起来,也是老鸨最后出面才止住了这场风波。 竹玉看着眼下乱象,离开了此这里。 无人之时,消失在了此地。 追月楼的东楼楼顶,抱着长琴的婉月姑娘回到房中,放下周中长琴,解下薄纱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妓就是妓,不管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永远都逃不过那污秽的目光。 在她身后,忽的出现一人,身着白衣,温尔雅,模样俊俏。 透过铜镜,婉月见到了身后的人,猛然间瞪大了眼眸。 她回过头来,惊呼道:“你是谁!” “姑娘不必害怕。”竹玉见她那这般警惕,迟疑了一下,伸手指向了一旁放着的长琴:“我是为了此物而来。” “你”婉月退了半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来人,唔,唔。” 竹玉吓了一跳,眨眼出现在了婉月的身前,捂住了她的嘴,说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并有恶意,只是为了此物而来。”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长琴。 婉月愣了一下,她是不信的。 “姑娘只要不喊,我便松手。”竹玉说道。 婉月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竹玉缓缓松开手,却见婉月忽的喊了起来:“来,唔。” 才蹦出一个字,又被捂住了嘴。 “姑娘怎能言而无信。”竹玉说道。 婉月睁着双眸,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长的这般俊俏老实,怎能行这般无耻之事。 “我喜欢此物,能与姑娘换吗?”竹玉望着那长琴,目光灼灼。 婉月被捂住了嘴,没法说话,眼眸转动,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却根本无法挣脱。 她也就放弃了。 竹玉手腕一翻,将手中东西放进了姑娘的手中,说道:“此物用作交换,姑娘拿好。” 婉月握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点头答应,则是在想,该如何逃脱。 竹玉见她同意,说道:“我这便松手,还望姑娘莫喊。” 婉月也只能点头。 竹玉将手放开,姑娘这次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大喊。 “告辞。”竹玉道了一声,抱着就要离去。 身后的婉月姑娘却是忽然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抱着长琴的竹玉顿住步子,回过头叹道:“姑娘又言而无信了。” 话音一落,他在婉月的注视之下,消失不见。 “来”婉月姑娘愣住了,没再喊下去。 她眼眸瞪大,嘴唇颤动,刚才这么大个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 就不见了? 婉月咽喉滚动,低头看向手心之中,那人留下了三片竹叶,用来交换她的长琴。 她手臂一颤,将那竹叶扔在了地上。 是人,还是鬼 老鸨匆匆赶来,冲进了房里,见婉月惊恐不定,着急问道:“姑娘怎么了,怎么了。” 婉月回过神来,抿唇说道:“我,碰上鬼了。” 该是她平生碰到过最为荒谬的事了。 求票,破碗 第三十八章 剑仙【3k、求订阅、求月票】 五川坊清河街道上人来人往,今天本该是赶集的日子,奈何这天上阴云愈发浓郁,任谁都看出有一场大雨要来,街上行人匆匆,买了需要的东西便往回赶了。 才过正午,便有大风起,吹动了茶铺遮掩的帘子。 茶铺里唯有两人一狐,闭目小憩的老人,是这茶铺的老板,还有一位便是茶客,是位儒衣先生,红狐趴在桌上,睡的深沉。 半晌过去,半壶茶下肚,再品也喝不出什么味了,茶汤也冷了,陈九摇头开口说道:“老人家开这茶铺,哪有不给添茶的道理,这半天都冷了。” 老人眯着眼,声音有些沙哑道:“小先生怕不是来喝茶的。” 哪有人独自坐着来这喝茶的,一坐便从早晨到了正午。 “等热闹瞧。”陈九点头说道。 老人起身往杯中添了些热水,坐下问道:“有什么热闹可瞧的?不妨说给我这把老骨头听听。” 陈九看了他一眼,道出二字。 “暴雨。” “那得到申时去了。” 老人眨眼,忽然说道:“岂不是说小先生还得在我这坐上两个时辰,花一个铜子喝一壶茶,我这是吃了大亏了。” “那就再加一个铜子。” 陈九也觉得有道理,伸出手来,将自身法力融入铜钱之前,放在了桌上。 老人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亮光,将那枚‘铜钱’收入怀中,满意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老人家不是说要早些关门吗?” “不打紧,我等小先生喝完茶。” 说罢,老人便起身回了长椅上,如之前一般闭目小憩,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心中有了猜测,但也说不太准,只叹是这世上巧事太多,喝个茶都能碰上。 老人是个凡人,但也不算是凡人,大抵便是如此,除此之外,他也猜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就是不知,是否与接下来的事有关联,若是这般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回过头来,却见竹玉抱着长琴朝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竹玉坐了下来,将那长琴放在了桌上。 陈九看了一眼那七弦琴,问道:“哪来的琴?” “跟一位姑娘换的?”竹玉老实答道。 “换的?姑娘?” 陈九盯了他一眼,竹玉这模样倒是蛮俊俏的,进了青楼的保不齐惹那些个倌人眼红,这长琴怕也不是换来的吧。 “是这样的……” 竹玉解释了一翻,他也是觉得长琴的声音好听,便动了念头,而且他也确实是从婉月姑娘那换来的长琴,她也同意了。 陈九哑然失笑,说道:“你这跟抢别人东西有何区别,还是抢的一位姑娘。” 竹玉顿了一下,疑惑问道:“先生,难道…不对吗?” 他一只妖怪,又怎能懂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既然那姑娘点头了,难道不就是同意了吗,而且他也留下了三片灵叶,想来是足够换这琴了。 “你啊……”陈九抬手指了指他,无奈叹到:“算了。” 估计,说了竹玉也难以明白,不经尘世又怎能懂这些东西。 “你喜欢琴?”陈九问道。 竹玉点头答应一声,他觉得好听,才动的念头。 “就当你是换来的。”陈九顿了一下,又问道:“可你会弹吗?” “琴…还要学吗?”竹玉有些傻眼道。 “不然呢?” 陈九微微摇头,觉得有些头疼,好歹也喊了他一声先生,结果竟是闹了这么个事。 “那……”竹玉看着眼下的长琴,又看了一眼先生。 陈九摊手道:“我可不会这个。” 他可从未有过涉猎,前世倒是有过兴趣,后来试了试,觉得太苦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也只是懂些音韵,但若是要他弹的话,那可是一窍不通。 竹玉略微有些惊讶,他以为先生是无所不能的,如今竟也有难倒先生的事情。 这下倒好,换了长琴,可他却不会弹,无异于是换了个摆设。 竹玉看向了那远处的青楼,心中忽的有了想法,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然…再去一趟。 陈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去管,便说道:“一会有热闹瞧,就别乱走了。” 竹玉闻言点头,老实坐了下来。 他将趴在桌上的狐九揽入了怀中,与先生一般望着那街道上,许是从前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如今一瞧,也觉得新奇,口中轻声念叨道:“好多人啊……” 陈九忽的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事。” 竹玉看向先生。 “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竹玉眨眼问道:“哪种地方?” “……”陈九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心中微叹一声,忽然间又觉得竹玉不说话也挺好。 竹玉不解的望着先生,却不听先生解释,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先生说的‘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是他刚刚去的明月楼吗? 不是挺好的吗。 他也不懂,但先生总归是有先生的道理的。 正午过后,天上的阴云愈发浓郁了起来,像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河畔边上的风声不曾间断,且是越来越大。 街上的人都散了去,也没了之前的热闹,街上的小贩也收拾了东西准备收摊了,大雨将至也没法做生意了。 茶又冷了,但这一次陈九却也没叫老人添茶。 竹玉抱着熟睡的狐九,皱眉打量那阴云,说道:“先生,这阴云,好像不太对劲。” 他为竹林时喜欢听雨的声音,也知晓雨来时是何感觉,当那如今这天上阴云,却是有些不对劲了,像是一点点在累计,要是某一刻爆发一般。 陈九答道:“阴云本是因运而生,便是热闹所在。” 竹玉抚摸着狐九的毛发,仍旧不解,便接着看了下去。 眨眼见到了末时,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似有乌云摧城之势,抬头望去,那阴云如同天塌了一般,伸手便可触碰的到。 雨还未起,但那清河的水位却是短短的数刻钟内上涨。 茶摊里眯着眼小憩的老人睁开双眸,看向喝茶的先生说道:“就要申时了。” “就要下暴雨了,老人家还不收摊?”陈九问道。 竹玉回头看了一眼这老人,也未曾看出有什么不同,收回了目光,接着望向街上。 “有小先生在,这场暴雨又算得了什么。”老人说道。 陈九摇头说道:“老人家太看的起在下了。” “我看未必。” 老人目光望向那河畔,水位已然超若了前些年落下的度量,说道:“若是清河再涨,怕是会起洪灾,会死很多人呐。” “这是必然。” “小先生就一点不着急?” “老人家不也一样吗。” 二者相识一笑,未有再多言语。 “咳咳咳……” 伛偻着腰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像是身体不太好一般,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九倒了杯茶水,递给老人,虽是冷茶,但也止住了咳嗽的劲儿。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那冷茶杯,略带歉意的说道:“招待不周,小先生见谅。” “无碍的。”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老人家身体不好?” “老毛病了。” “陈某懂些医术,不妨让我瞧瞧。” “哦?”老人笑了一声,觉得有趣,说道:“小先生明明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竟还懂医术,那小先生便试试吧。” 陈九伸手放在了老人的手腕上。 当年乾云留下的医书他可都还没忘呢,只是修行之后很少再能用上了,故而也很少有机会施展。 把脉之间,陈九眉头微皱起来。 老人看着这位先生,笑道:“小先生可诊出什么来?我这病,确实不是寻常大夫能看明白的,瞧不出也是正常。” 片刻后,陈九松开手,说道:“寒毒入体,不难治。” “呵呵……”老人摇头,轻叹道:“小先生说笑了。” 他是不信的,这寒毒岂是一般寒毒。 陈九抬手说道:“三尾风叶两钱、青婴花、血蟒腾各一钱……” 这些药材,若是哪个药房大夫听了去只觉得是胡咧咧,光是药材名,就从未听过。 但老人却是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眸看向这小先生。 却听陈九只说了一般,便没再说下去,老人追问道:“还有呢?” 寒毒困扰多年,他也找了不知多少法子,自然也懂些药理,这药方绝对不错,但却还少了些东西,眼前之人绝对知晓,只是还未说完。 陈九微微一笑,指着茶壶说道:“茶冷了。” 老人起身,端着茶壶走进铺里重新添上热茶,端回了桌上,坐了下来,为眼前的小先生斟茶。 他开口问道:“可否告知我后面的方子。” “可以。”陈九举起杯来,抿了口茶水,说道:“但老人家得先告诉陈某,你是从何处来的。” 老人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小先生不是凡人,何必难为我这把老骨头呢。” 陈九扭头看向了老人,忽的开口。 “你是剑仙吧?” 老人手臂一颤,沉默不语。 世上有种特殊的修士,以凡人之身修一柄本命仙剑,寿元与凡人相比相差不远,但战力却是这世间顶尖的存在。 世人称之为——剑仙! == 以后都是3k章节,往后可能4k、5k、总之没2k了,摸鱼从今天结束。 第三十九章 蛟龙走水【求订阅求月票】 老人的剑不知藏在了何处,但陈九见他这般反应,便知晓自己没说错。 方才把脉的时候,陈九在老人的体内察觉到一股寒毒侵染,已然有些年头了,若是真要说起来,眼前老人才真是已然病入膏肓了,稍不注意,那寒毒说不定就要了他的命。 “小先生知道就行了。”老人说道。 也是因为他只修一柄剑,看不破眼前之人的幻化之术,但他却能感知到竹玉身上的妖气,以及那只红狐,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而那位小先生,却并没有半点妖力波动…… 理所应当的,就当做是人了,未曾看出眼前之人乃是妖物所话化。 “不知剑仙来此地是为何事?”陈九问道。 老人没再打哑谜,目光忽的凌厉起来,答道:“斩妖。” 陈九心中已然猜到些许,但也没成想这老人的杀意如此之重,开口说道:“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老人闷声说道。 陈九虚起双眸,平静说道:“走蛟入海而化龙本是天理所在,老人家这是欲要斩龙?” “轰隆!” 炸雷声响起,有狂风从河畔吹来。 茶铺里的先生与老人一同朝那河畔中看去。 只见刹那之间,河水翻涌,似地龙翻身一般,卷起风浪拍打着河岸边的柳枝,仿佛时刻都涌出岸边。 阴云密布,暴雨就要降下。 “涨水了!!” “快走,快走……” 街道上瞧见那大水的行人连忙逃离此处,岸边青楼画舫中不断有人抱头逃窜,场面乱做一团。 “申时,到了。”老人站起身来。 他伸出手来,双指并拢。 只见那河滩之中,一柄飞剑窜出,化作一道飞鸿,落入了老人手中。 剑身寒光万丈,长剑入手,剑鸣不止。 紧握手中剑,老人眼中涌现出杀意。 河滩之中冒出一颗硕大的头,似马首,伴有须,再一观之,乃是蛇身鳞甲,又有五爪呈现。 “吼!” 青蛟仰天嘶吼,河床翻涌,浪潮翻动,奈何水浅,无法助它游过此地,像是被困住了一般。 老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好大一条蛇!” 话音一落,雷声乍响,天上阴云像是就要散去几分一般。 蛟龙看向那岸边茶铺中的老人,眼眸中带着怒火,蛟龙走水入江海,本就要暴雨相助,若这雨下不下来,它便只能被困在此地。 老人一句,便减了三分天地运势。 陈九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我看它像条龙!” 话音一落,削取的三分天地运势在此刻涨回。 阴云重新聚集归来。 “轰隆!” 一声雷响,暴雨顿时倾泻而下,清河上涨。 “哗啦!!” 暴雨打在河床之上,河畔中的水位涨了起来。 青蛟回过头来,看了那茶铺中的先生一眼,默默记下这份恩情。 老人睁目看向身旁陈九,怒斥道:“阁下一言使其得运,暴雨落下,洪水将起,当真就不顾这河岸边百姓死活!?” “轰隆。”雷声乍响,照亮了茶铺。 四目相对,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陈九与之争锋相对,厉声说道:“蛟龙走水,雨洪定至,此乃化龙必经之路,化蛟为龙,行云布雨,造福世间,搁浅此地他又何错之有,老人家不想着阻洪,却想斩它谋求太平,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 “我懒得于你争论。” 老人怒斥一声,脚踏飞剑直奔那青蛟而去。 他不是个爱讲道理的人,在他看来,此蛟化龙引来大水,不仅是这清河,沿路往下直至陈江都会有所影响,洪水一起,届时便水漫江宁,民不聊生。 “先生……”竹玉站起身来,似乎在询问先生要不要出手。 怀中红狐早已被惊醒,望着眼前这黑云压城之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坐下。”陈九平静坐下,说道:“他斩不了这青蛟。” 若是那三分运势减去,老人凭他手中的那柄仙剑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可如今陈九一言挽回天地运势,结局就要另说了。 世间万事皆有其定律。 大乾之地三江交汇,数千年出不了一条真龙,若是此蛟成龙,往后也可保大乾风调雨顺,如今阻它化龙,反倒是沾了因果。 五川被填,如今只剩下两河,水位大减,而青蛟走水之初应天时便是从此地开始。 如今搁浅,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是当初燕时不填那三河,也涨不多高的水,只需及时躲避,便可保住百姓。 青蛟无错,世人也无措,只是这一切恰好不好的凑在了一起。 故而,因果皆有其说,争论不来,但若是说插手,却是万不该的。 陈九虽出手相助,但也不过是心有不平罢了。 老人虽为剑仙,当那处事却是极为霸道,难道斩此蛟就只是为了这两岸的百姓吗?怕不止是如此吧,陈九只不过是不好点破罢了。 世上仙人几何,剑仙又有几何,一个个想成仙都魔怔了,如今大义凛然的说是为了百姓,也不过是为了自身罢了。 “吼!” 青蛟嘶吼一声,见有人踏剑而来。 怒目凝视那天上剑仙,蛟须颤抖,此人阻它化龙,这与断人大道无异,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怨。 “斩!” 老人没有半刻犹豫,一剑斩出。 天上暴雨倾斜,清河不断上涨,青蛟若是再得水之利,只会更难对付。 剑仙一剑,代表着这世间一等一的杀生力。 又岂是浪得虚名。 剑气如月牙一般,朝那清河中的蛟龙斩去。 青蛟嘶吼一声,搅动河水,操控水势,引一道水柱挡下那道剑光。 “轰!” 水柱崩裂,散落四方,冲破了岸边的楼宇。 “好你这蛇妖,留你不得!” 老人眼中杀意愈发浓郁起来,戾气杀意附于剑中。 剑修数十年,斩了不知多少妖邪,煞气戾气似是凝聚可见一般,覆于仙剑之上,泛出淡淡红光。 煞气可震妖力,再出一剑,这一次直奔那青蛟头颅而去。 青蛟口中吐息,那剑气飞灰湮灭,然而其中煞气却无法阻挡。 “吼!!” 青蛟发出一声惨叫,身上被斩出一道血痕,鳞甲破碎,鲜血泛着青光。 化龙之蛟,又岂是这般好对付的,岂能容你站着打杀,泥人尚有三分火候,就算是剑仙,也难敌其力。 青蛟掌控水运,龙尾一摆,朝那天上剑仙扫去,带动着漫天大水倾斜上天,势要将此人打落。 老人踏剑而行,尽管速度极快,但却也难逃这漫天水运,险些没能逃过那龙尾一扫。 龙尾落下,砸起河床,河水涌出,似要将这岸边完全淹没。 坐在茶摊里的陈九眼眸微动,看向那漫上来的大水,嘀咕道:“这可不行。” 他可是来看热闹的,要是都淹了,那还有什么心思看热闹。 “竹玉。”陈九唤了一声。 竹玉知晓先生意思,说道:“借先生清风一用。” “可。”陈九伸出手来,玉簪化作长剑,落入了竹玉的手中。 竹玉化作剑灵没入剑中,从茶铺中飞窜而去,清风环绕剑身,一同而去。 碧玉青光长剑镇下,剑气、清风无声阻挡大水。 “铮。” 剑名声起,荡开大水,不染这岸边半分。 仅是一剑,便镇的数里洪水不得寸进。 茶铺中喝茶的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点头,接着看向那青蛟与剑仙缠斗。 “这么快落了下风?”陈九摇头道。 看来,这剑仙也不是多厉害嘛。 老人看向镇水的青光长剑,怒目看了一眼那茶铺里的儒衣先生。 竟也是位剑仙? 如今又有这青光长剑镇着岸边,水位不溢只会越长越快,若是让这蛟龙彻底得了水势,那便再也没有胜算了。 拖不得,只能速战速决。 老者持剑,借水而起,只见他从怀中抽出一道符箓,口中念道:“吾名剑铁生,持符箓向天借势,助我斩杀此妖。” “轰隆!” 雷声乍响,符箓化作飞灰,一分天势落入仙剑之中。 老人身上的气势越猛,雨水落在老人的身上,却又很快被蒸去,化作白雾升起。 “剑雨!”老人一剑斩下。 剑化数百柄虚影,皆是由剑气而成,此剑之下,老者也略显虚弱了几分。 一分天势融入剑中,剑光似雨,径直落下。 青蛟避无可避,看了一眼那水势,心中亦是焦急,它必须得赶紧了,水势涨起之前必然要了解这老者,免得误了时辰。 “吼!” 嘶吼声起,蛟龙之息荡起龙须,自杀老人面门。 它不打算挡那一剑,硬碰硬之下,它有鳞甲护身,而老人只不过是一个拿着仙剑的凡人罢了。 “不好。”老人瞪大了眼眸,他亦是没料到这青蛟如此果断。 借着剑气,他一跃而起,眼看着就要躲去。 奈何刚才那一剑让他失神了片刻,不至于之间,那龙息擦着他的肩膀而过。 “嗯……”老人闷哼一声,周身气血乱窜,紧捏着那长剑,紧咬着牙冠。 而他的一边肩膀,已然被烧成了焦炭一般。 青蛟也不好受,实打实接了剑仙一剑,又有一分天地运势在剑气之中,被打入了河床之中,口中悲鸣不止。 但相比起来,肉体凡胎的老人伤的更为严重。 (还有……) 第四十章 无妄之灾【求订阅、求月票】 剑仙杀势极,但最为弱势的一点,便是只攻少防,求的乃是一剑破万法,荡平所有。 也有人法、剑同修,以弥补自身缺陷,但剑道岂能三心二意,真能做到互补的修士也极为少见,多数都是成了个四不像的模样。 眼前老人仙人是独走的剑仙一途,如今这凡体受这龙息侵蚀,体内寒毒顿时因那灼热之气躁动起来。 老人紧咬着牙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寒灼两种现象在他一人身上浮现,一半在打着摆子,一半则是赤红无比。 “好你个蛇妖。” 剑仙怒目,顶着体内寒灼侵蚀,提起手中长剑朝那倒在河中的青蛟斩下。 “斩!”“斩!”“斩!” 连道三声斩,剑势拔到顶点,老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嘶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长剑斩出。 “死。” 却在此时,水势已至,清河水位足以容纳青蛟硕大的身形。 蛟得水而力无双。 “轰隆。” 雷声落下,天地运势在这一刻倾斜而下,走蛟化龙而入海,暴雨至天势加,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而在这水势到达之际,青蛟也恢复了战力。 “吼吟!” 一声嘶吼,其中似是夹杂着些许龙吟之声,青蛟借水势而起,恢复全力,如今这剑仙剑气,又因伤势弱了几分。 蛟龙尾一摆,借水运挡下了老人的剑气。 剑气化作虚无,煞气戾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老人心有不甘,若那人不助此妖得天地气运,这青蛟又如何斩不得,岂会落得如今地步。 双眸紧闭,天上剑仙飘然落下。 “砰。” 老人落在了岸边昏迷不醒,那柄仙剑则是落在了他的身旁。 青蛟凑上前来,张开蛟龙大口似要将眼前老者吞入腹中。 却在此时,走来一位儒衣先生,开口说道:“再不走,可是要误了时辰。” 青蛟顿了一下,看向了那儒衣先生。 这位便是那助它得运的先生,但如今一看,才发觉眼前乃是一只鹿妖所化,它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九站在老者身前,开口说道:“水势在涨,你若还不走,我也镇不住这洪水,到时这两岸百姓都会因你而死,业力沾染与你不利,快些走吧。” 青蛟闻言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陈九,微微低下了头颅,时辰已至,误了天时,化龙也会出差错,它只有赶紧离开。 它将陈九的模样记入脑海之中,化龙再来报答。 “吼!” 青蛟低吼一身,没入了河中,朝着那陈江而去。 狐九从茶铺里跑了出来,爬到了先生的肩头,它瞪大了眸子,看向了那远处的青蛟。 蛟龙,这是它从未见过的,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威武震骇,它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当青蛟走后不久,清河里的水位也慢慢降了下来。 天上阴云顺着青蛟所在挪移,那暴雨也逐渐的平息了下来。 可这才到哪? 如今只过了清河,接下来还要顺着陈江逆流而上直至无江,再由无江转入海中,才算是走完所有。 陈九低头看向那老人,默默摇头道:“剑仙呐……” 果然是与这世间修法之人所想非同,往往许多时候都想着以杀伐解决问题,不顾道理。 也难怪,这世上难有剑仙成事。 碧玉长剑与清风镇住水势,一时半刻这水位怕是难以降下。 陈九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街道,早早的就没了人影,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往这边走,躲在那屋后望着这里。 “还不快滚!”陈九对那观望之人厉声斥道。 观望之人吓了一跳,拔腿就跑,不敢再看下去。 这世间总有些没脑子的人,有些东西是能观望的,到时候怕是连命都没了。 陈九也是念在百姓不易的份上才以灵剑清风镇住了水势,不然就刚才那一翻缠斗,不知要死多少人。 ………… 乞丐少年抱着一把刀,靠在陈江边上的树下,叼着狗尾巴草,哼唱着小曲。 忽然下的起暴雨,他也无处可去只有躲在这树下。 “呸。”乞丐少年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浑身已然湿透了,他有些郁闷,骂骂咧咧道:“小爷真是不走运。” 他叹了口气,时运不济又能怪的了谁。 “轰轰……” 却在此时,忽有轰鸣之声响起,水流之声如炸雷,树下的乞丐少年听的一清二楚。 眼前陈江分流清河入口之处,有汹涌大浪袭来。 似要淹没所有一般,倾斜至陈江之中。 “嗯?”乞丐少年疑惑一声,回过头来看向了那声音来源。 他顿时瞪大了眼眸,口中骂道:“姥姥的…姥姥的,草!” 拔腿就跑! 这特娘是啥!? “轰。” 他想要逃,但在大浪面前,也不过才逃出了几步,便见那大水倾斜而来,将他淹入了陈江之中。 “我…咕噜咕噜……” 乞丐少年气的想要骂娘,心中大呼悲催,他就是在这岸边躲个雨,竟还受这无妄之灾。 奈何这大浪来的太过汹涌,他本想睁着着游出去,却是被一道暗流击中,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浑浊的水底。 要死了…… 少年睁着眼眸,不知被呛入了多少水。 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力气也越来越小,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害怕。 小爷还没娶媳妇呢,怎么能这么死了。 江面之下,少年昏迷前的那一刹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青光,目光之中,似是真龙浮现眼前。 乞丐少年瞪大了眼眸,心中暗道:“龙……” 在这一刹那,青蛟感天地变化,竟又得了半分天地运势,对这水势的掌控也愈发透彻起来。 它侧过头颅,见到了那江底的乞丐少年。 蛟化龙磨难颇多,而在走水途中,若是被人瞧见,若是被气运之人瞧见若认为它是龙,则可得天地气运,但若是说它是蛇,则运势崩溃,化龙不成,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青蛟得那儒衣先生相助,才得渡过一劫,不然说不定就死在那剑仙剑下了。 也是因此得记知恩图报,如今这少年又助它得了半分运势,若是因它走水而死,心里实在难以过去。 青蛟操控水势,将那乞丐少年卷上了岸。 做完这一切,它便顺着着陈江逆流而上,朝着无江而去。 “咳咳咳……” 乞丐少年被柔水包裹送到了岸边,咳嗽了起来,直至那胸膛之中的水尽数吐出。 大口喘了一口气后,精疲力尽,倒在了这岸边,昏了过去。 …… 蛟龙走水,携暴雨洪水,清河涨水乃是正常,是因搁浅。 但在入了陈江之后,涨水便没有这般严重了,到了江中之中,青蛟便顺在江底游动,又因大风暴雨,江面震荡不止,故而又浪潮汹涌,险象环生。 临安江边不远处住着一户渔家,靠着在这江边打渔为生。 渔夫小哥年岁不大,打了半娄子鱼,拖着鱼篓往家中走去。 路遇乡民,与他打招呼道:“李哥,怎么早就回来了?” 渔夫小哥回答道:“一会有大雨,早些回来。” 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连片云都瞧不见,哪里会有雨下,便说道:“哪有雨?” 渔夫小哥看了一眼天色,有些尴尬。 昨日他听闻那位高人说,今天申时会有大雨,故而早早的就回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大雨呢。 如今看来,也没什么雨。 渔夫小哥却也不在意,只当是那位高人记错了吧,总归为了他着想,有怎能胡乱猜测,少打一天鱼也不会饿死。 却在此时,一声轰鸣声至。 “轰隆!” 渔夫小哥被吓的浑身一颤,愣道:“活闪?”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天边。 只见阴沉的云雾聚集而来,肉眼可见那阴云之中雷光闪烁,携一场暴雨朝着此处赶来。 渔夫小哥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转眼之间,天昏地暗。 阴云倾斜,像是天塌了一般,暴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洒落而下,大颗大颗的雨珠落在渔夫小哥的脸上。 “这…这……” 渔夫小哥浑身一颤,手臂上起了鸡皮。 狂风吹的他摇晃不止,他忽想起那位高人说的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申时暴雨…… 果真是来了,还来的这般摧枯拉朽。 “哗啦。” 雨水将他全身浸湿,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找了一个躲雨的地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柱。 他喘着粗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若是再晚一些回来,这般大风卷起江浪,说不定他就回不来了。 “这是救我的命。”小哥张大了嘴巴说道,仍旧有些后怕。 谁曾想那位先生是一语成谶,一场暴风雨竟是眨眼即至。 渔夫小哥回忆起那位先生,想起那缥缈的身姿,与那红狐,还有那位先生在船上喝酒的模样。 “该不会,该不会……” 渔夫小哥忽然反应了过来。 先生哪是江湖人啊。 原来,他这是遇上神仙了! 渔夫小哥闭上双眸双手合十,心中想着那位先生的模样,口中念叨着神仙保佑,感谢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能遇到先生,当真是他的缘。 = 今日更了9k,懒得凑那1k,改字的AI程序客户端错了,我写累了,不想抓虫了,各位大佬们抓到虫了,及得说一声,我休息会就来改,谢谢。 最后的惯例: 求票,破碗。 累了。 第四十一章 龙斩剑仙【求订阅、求打赏】 若是要论起剑仙是什么模样,陈九是说不清楚。 只因剑仙亦是由人而来,人各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而眼前这位老人显而易见的是个杀伐心重的人。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老人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做事,这也是他的剑道。 蛟走水化龙顺应天理,剑仙斩妖阻大水亦是为了救人,亦是合乎天理,唯一不同的是就是处事的方式,以剑仙之力,镇山河水势,又怎不能救人了? 剑修多是执着,不管是这江湖中的剑客,还是那仙山上的剑仙,皆是如此。 性子执着的人也往往听不得他人劝说。 说白了,就是莽,莽出一翻天地来,这便是老人的剑道,杀光所有,也便成了剑仙了。 “若是不减那三分天势气运,我还敬你做剑仙,这般作为,反倒落了下乘。”陈九望着那昏迷的老者嘀咕道。 老人心中的执着并不纯粹。 不过也结束了,虽为剑仙,但在寒毒龙息侵蚀之下,凡体终是难驭仙剑,终究还是败了。 老人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 一面眉梢上结起寒霜,另一面则是汗如雨下,如今两股力,一寒一热不分上下,侵蚀着他的躯体。 若是再不止住,老人估计也活不长了。 “往后还是好好做个凡人吧。” 陈九伸出手来,渡了一道法力渡入老人眉心,顺着他的经脉来到丹田之处。 奇妙的是,这一道法力竟是接纳了龙息与寒毒两股力,打破他们的平衡,寒灼交汇,相融之间,龙息与寒皆然化解。 陈九抬起手来,以指作剑,就要斩去老人的剑心。 他忽的顿住了手,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收回了手,叹道:“算了。” 他看向老人身旁掉落的仙剑,将其收入了袖中。 这才是真正的仙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已然有了灵性,这柄剑也只有老人能用得,在其他人手中,也不过是柄破铜烂铁罢了。 剑心可留,这仙剑却是不能留下,就当是留他一命的报酬吧。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半空中止住河势的碧玉长剑,天势已然迁移,清河中的大水已然快要降下。 “回来吧。” 他一招手,灵剑收起剑势,清河水势翻涌而下,冲散岸边,但却并无大碍,顶多不过是冲毁了一些破旧的房屋。 灵剑落下,化作碧玉长簪,却未落入陈九的手中,被肩头的小狐狸顺给截了胡。 “让狐九来。”狐九抱着簪子,插回先生的发间。 陈九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额头。 “呜嘤。”狐九唤了一声,笑的眯起了眼眸。 “走了。” 儒衣先生带着红狐,走向那茶摊抱起那盏长琴,接着便走入了那小巷之中,再不见其身影。 而在这清河边上,只余下洪水后的一片狼藉,以及一位昏迷的落魄老人。 落魄老人衣衫松动,落出一枚铜钱。 而这一枚铜钱。 便是如今老人的一切。 儒衣先生知晓老人的执着,但不分孰对孰错,想来是各有各的说法,但眼下便是最好结果。 言夺天运助化龙,天上剑仙亦低眉。 书中晓道理,世间正身心。 只道是,不虚此行。 陈江泛起洪水,淹没了河岸边的庄稼。 好在是冲上岸的洪水并不算多,对坊间百姓影响也不算太大。 五川坊清河河畔边上的街道如今满是狼藉,被冲破的房屋碎片散落在地,许久没有人来收拾。 大水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五川坊人皆是叹这事情古怪,又有人说是亲眼所见是真龙降世,只因世人不知真龙是何模样,便将那还未化形的青蛟当成了龙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闲言碎语总是不断的,那些胆大没走留在河畔不远处观望的人归来之后,道出了所见所闻,最后只结一词龙斩剑仙。 “不该是剑仙斩龙吗?” “没斩了,不就是龙斩剑仙吗。” 这样说来,倒也没有错,老人确实是输了。 若是再年轻几岁,体内也无寒毒,说不定能与全盛的青蛟斗上一斗,可如今败了就是败了。 剑仙丢了仙剑,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走在这五川坊中,听闻有大水将起,坊间之人大多都逃命去了,半晌却没有洪淹至,反而却是传来了洪水退去的消息,观望了数个时辰后,才敢回到家中。 街道上阴司巡游四处巡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地城隍又怎么能坐的住,当即便召集了阴司巡游,若是出了事故,也好妥善安置那些死去的亡魂。 可如今,却是没有一人是因清河大水而亡的,五川坊城隍也松了口气,只道是福运保佑。 转眼间又过去几日。 近些日来去那庙中祈求平安的人越来越多,城隍庙也人满为患,大抵是因为洪水退去的缘故,只当是有神仙相助。 又有人将那日所见描绘了下来,更是有士在那清河边上留下诗篇,剑仙断首,真龙低头,还有那位像是局外人一般的儒衣先生,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记了下来。 愈演愈烈,最后竟传出,那位先生是仙人降世,而真龙不过是仙人坐骑,流言蜚语总是如此没有根据。 戏楼之中,儒衣先生坐在角落处,要一盘豆子做零嘴。 台上戏子花着浓厚的油菜,一见便是威武姿态,此人手中拿剑演的乃是位剑仙,与剑仙相对之人则是画着青色油彩,似有鳞甲覆面,与那剑仙缠斗。 这一出戏,唤作龙斩剑仙,小小的戏楼,也因此人满为患,多数时候都没有空座。 打斗至精彩之处,台下众人连连叫好。 只见那青龙一声震慑吐息,剑仙闷哼一声,倒在台上,戏楼中顿时鸦雀无声。 当剑仙在此站起之时,仙剑垂落,连连苦笑,叹了一声:“老矣” 如此,这一出戏也就到了尾声。 终是剑仙迟暮,剑也生了锈了。 台下之人接连摇头,更有人情到深处眼眸中泛红,接连叹息。 “竟是这般结果” “剑仙也会老啊。” “可悲,可叹啊。” 坐在戏楼角落处的儒衣先生抿了一口酒,啧了啧嘴。 狐九抓了几颗豆子扔进了嘴里,凑近先生,细声说道:“戏里怎么没有先生?” “没有最好。”陈九说道。 或许本该是有,可真龙乃是代表的是当朝天子,这小小的戏楼又怎敢演那坊间传闻中的真龙俯首姿态。 戏完之后,便有戏楼的伙计前来讨钱,所谓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不给也无所谓,最多也不过惹旁人白眼罢了。 “戏唱的不错。”陈九赏了几个铜子,这戏演的不差,当赏。 “谢过先生。” 伙计皆是笑脸相迎,没过一会,便装的盆满钵满,再至台上感谢一翻,便匆匆离去,然后便是下一场戏。 陈九看了看钱袋,已然见底了。 当初老城隍送的银两也只余下了几两。 又没钱了。 “当初怎么没把那银子拿上呢。” 陈九轻叹一声,当初光顾斩恶鬼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给忘了。 狐九瞧了一眼先生,问道:“先生也会缺银子?”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你先生我啊,最缺钱了。” “走了。”他抱起了狐九,离开了戏楼。 “诶诶,先生,豆子还没吃完呢。” “下次再来吃。” 出了戏楼陈九走在五川坊的街道上,坊中依旧太平如初,好像前些日的大水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抬头看去,街边有乞丐讨钱,如今的大乾,不管是到了哪里,总是会有穷困潦倒的存在,多数都是身有残疾难以自力更生,极少会有四肢健全的之辈在街边讨饭的。 街角的阴暗处,躺着一位发丝凌乱浑身脏乱的老人,似乎是在睡觉一般。 一旁摆着一个缺口的瓷碗,里面却是空无一。 而此人不远处,则是有一断手乞丐端着碗,对着来往行人道:“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陈九眼眸一挑,走上前去,往碗里扔了一个铜子。 “谢谢大爷,谢谢谢谢”断手乞丐连忙低头谢道。 陈九指向了街角阴暗处躺着的乞丐,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那人是怎么回事?也是乞丐?” “大爷你说他啊。” 乞丐看向了那老人,回答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是他们从河边捡来的,见他一把老骨头就给留下了,后来他就跟我们一块讨钱,但他大多时都讨不到什么东西,连半个馒头都讨不到。” “多谢。” 陈九又往里扔了个铜子,乞丐连连磕头道谢。 他起身走向了那街角之处,在那老乞丐身旁坐了下来。 许是有所察觉,老乞丐睁开了眼眸,望向了那坐在身旁的儒衣先生。 狐九道是认出了此人来,这不就是当初与青蛟缠斗的剑仙老人吗。 “小先生来看我笑话?”老人说道。 陈九摇头说道:“怎么就不去找个正经营生?在这讨饭迟早要饿死的。” “呵呵”老人干涩笑道:“如今没了剑,我什么都不是,倒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陈九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微叹。 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剑仙,如今竟成了街边的落魄乞丐。 第四十二章 城隍相邀【求订阅、求月票】 “茶铺不是还在吗。” “连茶水都不愿添的人,又怎么开的了茶铺,也就小先生才会来喝我的茶吧……” 对于眼前的人,老人说不上恨,助龙三分天地气运是怨至他败于青蛟,但除他体内龙息寒毒却又是恩,也说不上谢。 他虽心性鲁莽,但也能恩怨分明。 陈九接不上话来,但结果便是这么个结果,亦是心中无愧。 只是眼前这老人,他却是越来越看不上了。 许是年老迟暮,心也迟暮。 再不复当年雄心壮志。 如今一蹶不振,也说的过去。 陈九砸了砸嘴,本是想说些什么,可到头来也没说出口,这是老人的选择,他也没打算劝说什么。 那日他只是收了那柄仙剑,而老人的剑心,却依旧还给他留着,如今寒毒已解,若是心有想法,重登颠覆亦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不愿再去争罢了。 他站起身来,转头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问道:“剑仙一道,到底是剑重要,还是心重要?” 老人抬起头看向了小先生。 他沉默半晌,最后只答了一句。 “该是剑重要。” 陈九闻言再不多说,离开了此地。 剑仙修一口本命仙剑,但在入此道时,前辈老人皆会告知一句,剑心胜仙剑,意为仙剑可弃,剑心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老人心知肚明,只是这般答罢了。 他望着那小先生的离去的身影,眼眸中没了杀意,也没了戾气。 如今的它,不过是个落魄乞丐。 ………… 陈九穿行在这街巷之中,肩头趴着的红狐嚷嚷着想吃蜜饯,奈何先生一路上片语不发,红狐也没再多问,只是嘀咕着蜜饯蜜饯…… 先生被它唠叨的有些头疼,将那最后一块蜜饯也给了它。 红狐抱着蜜饯舔舐起来,又道了两句恭维的话。 陈九也是无奈摇头,说道:“这是最后一块了。” “啊?” 狐九呆了一下,它看向自己啃了一口的糖霜,说道:“先生,再去买些叭……” “没银子了。”陈九答道。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怀中抱着的蜜饯,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就要没了。 先生怎么能没银子呢…… 却在此时,街边走来一队戴着面具的阴司巡游。 眼前巡游皆是手持兵刃,拦在了陈九面前。 陈九顿住步子,皱起了眉头,也知道是冲着他来的,开口问道:“几位阴差何故拦我去路?” 为首的阴差拱手说道:“我等乃是五川坊下辖阴司巡游,无意冒犯仙长,只是城隍大人设宴相邀,来请先生赴宴。” 陈九沉思片刻,他本是不想去的。 但又想起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上次离去,还未与老城隍道别,连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也给忘了。 “带路吧。”陈九抬手道。 “仙长这边请。” 巡游带着儒衣先生,朝着五川坊的城隍庙宇而去。 这些日来,五川坊公务颇多,青蛟走水化龙,引来了不少妖物,五川坊城隍也忙的不可开交,本该是前日就要设宴相邀,却是拖到了今日。 今日城隍庙紧闭,阴差引着陈九走进了庙宇之中。 狐九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但走进庙中却是让它感到了些不适,大概是因为它是妖物的原因。 刚一走进城隍庙中,便见一人迎了出来,其人身着蓝红长袍,拱手说道:“五川坊城隍刁乐成,见过仙长。” 陈九拱手回礼,问道:“却不知城隍相邀是有何事。” “仙长里边请,边吃边说。” 陈九也没拒绝,跟着老城隍走进了城隍庙中。 只因设宴之事,城隍庙今日大门紧闭,大殿之中摆着长桌,鱼鸭肉脯摆满桌上,两坛好酒立在一旁,十一样菜品再加两碟鱼汤,可谓是丰盛至极。 “仙长请。”习城隍指引仙长落座。 接着一路跟随而来的阴差退了出去,这桌前也只余下了五川坊城隍与陈九,再加上一只小狐狸。 也就是说,这一桌菜,全都是为陈九准备的,可谓是排场极大。 城隍亲自斟酒,极为奉承。 陈九皱眉拦下了他,说道:“我自己来吧。” 说罢,他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上了酒。 说到底,他也有些受不了这排场,也见不得一介城隍这般奉承于他,但也没表露出来,只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必要为难人家。 狐九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眼睛都直了,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好多好吃的。” 城隍落座之后,先是举起酒杯敬了先生一杯。 陈九也没拒绝,满饮了此杯。 “仙长保五川坊免受洪涝,救五川于水深火热之中,小神身为一县城隍,便代五川坊百姓,谢过先生高义之举。” 说罢,城隍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九摆手道:“举手之路,不成谢意。” “仙长吃菜。” “好。” 陈九倒也没推脱,拿起筷子尝了一嘴,味道倒是不错。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了先生。 “要吃自己拿。”陈九道。 狐九闻言便动了起来,抓起了那盘中的烧鸡就啃了起来,吃的满嘴都是油水。 城隍见了也是微微一笑,直道红狐有灵。 城隍期间几次要给陈九倒酒,都被他给拦了下来,奉承感谢的话也不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陈九倒也没在意,也知城隍是有事相求,但也没有说破,只是等着他亲自说出口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吃的也差不多了,城隍放下了酒杯,笑道:“仙长吃的可还满意?” “尚可。”陈九点头道。 狐九则是倒在了桌上摸着肚子,它已经吃撑了,身都快翻不过来了。 “那便好。”城隍笑了一声,见也到了时候,也不再磨蹭下去,开口说道:“不瞒仙长,此番宴请,一来是感谢仙长义举,二来而是小神有事相求。” “何事?”陈九看向他道。 城隍这才娓娓道来。 “小神燕时之初上任五川坊城隍,到如今已有六百三十余年,兢兢业业护一方安定,香火昌盛,积累功德。” “到如今,香火、功德已然累积成山,但却不得寸进,故而想请仙长算上一算,小神这鬼神之道,可否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鬼神一道也是需要修行的,修仙之人注重灵气,而鬼神一道则是依靠着香火与功德。 陈九看向了眼前城隍,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城隍本就是因天运而生,上任城隍之后,便如青天老爷一般护一方安定,只不过青天老爷管的是活人,而城隍管的则是亡魂。 香火与功德多数时候都只是辅助,对于城隍治理一方而言其实作用不大,也唯独是有外妖入境,可靠其斩灭妖物,可这凡世的妖物却又少之又少。 如今这五川坊的城隍,香火、功德积攒成山,期望能让鬼神一道再进一步,这就值得深思了。 陈九抬起头,说道:“能不能尚且不知,不过城隍就这么信的过我?” “仙长虽为妖物,但亦是仙,又如何信不得。” 城隍笑着说道,以他如今这般香火之力,又如何看不出来眼前之人是只鹿妖所化呢。 陈九也没觉得意外,眼前这位城隍,比起酒安坊的老城隍来说,确实要厉害不少,但也就那样。 手指在酒杯上划过,陈九平静开口,说道:“城隍可知,你如今所想之事,乃是逆了天理。” 城隍却是说道:“仙长不也一样吗。” 以妖身修人法,本就是天理不容。 “倒也不错。” 陈九也没有否认,接着说道:“城隍可否将修行鬼神一道的法门借我一观?” 城隍眼前一亮,答道:“自然可以。”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递给了陈九。 “请仙长过目。” 陈九接了过来,法眼一开,纸张上的内容浮现眼下。 《香火功德真经》 所谓香火神道,便是以香火之力辅以功德,修行此法,鬼神便可借力香火功德,斩除妖邪,但这法门之中,却是与陈九前世所了解到的香火神道有些不同。 当初老城隍并未凝聚金身,陈九以为是他没道境界,故而也没有多问。 如今见了这法门,心中已然有些猜测。 或许,这世间的香火神道法门,就没有凝聚金身这一环。 陈九看着《香火功德真经》上的内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怎么瞧都感觉有些像是一本修行神魂的法门,但这东西,也只有鬼神能修行,或许也能从中找些有用的东西来。 城隍见他看了半晌,开口问道:“仙长可有什么眉目?” 陈九收回目光,抬头说道:“城隍可知凝香火功德聚金身。” “金身?” 城隍顿了一下,却是皱眉思索了起来,问道:“佛道金身?” 陈九点头说道:“道理是相同的,只是佛法换做了香火功德,城隍再进一步的方向,便是凝聚金身,若是信的过陈某,可以试试。” 城隍低头沉思了起来。 佛道金身是以佛性铸就金身大道,代表的是一个境界的提升,而鬼神之道与佛道似乎又有相似之处,一来是都修的精神法门,或许真有共同之处。 凝聚金身,似乎是可行的。 虽然还不确定,但已经有了方向。 城隍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谢道:“多谢仙长指点之恩!” (还有……) 第四十三章 竹玉学琴【求订阅、求打赏】 陈九想要抄录了一遍《香火功德真经》,城隍亦是没有意见,却是在思索凝聚金身的事情。 抄录完毕之后,陈九便起身告辞,城隍欲要出庙相送,陈九也只说是路途不远,不必劳烦,打发了城隍。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动弹不得,它摸了摸肚子,说道:“好饱,好饱。” 跟着先生,总算是吃了顿好的。 小狐狸今日可吃了不少东西,陈九都感觉到肩头重了几分。 陈九走在路道之上,回头望了一眼那远处的城隍庙宇,口中嘀咕道:“这人,嗯…有趣。” 不得不说,习城隍是个有想法的鬼神。 五川坊城隍能兢兢业业安护此地太平,已然做的极好,可在一个位置待久了总归是会腻的,更别说是坚持了数百年余年。 刁乐成上任城隍六百余年,终究是觉得腻了,他也想像那些天上仙人一般,可遨游世间,见识这广阔光景,可城隍受天律束缚,尤怎能像仙人一般。 他上任城隍,修鬼神一道,不老不死,那时便已然满足。 可当他逐渐修行了鬼神之道,且再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有些些许实力时候,他又开始卷帘外界,想要跳出城隍这个束缚。 故而在这几百年间,开始专精鬼神一道,期望有朝一日脱离天地运势的,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鬼仙。 说直白一些,他就是不想干了,不仅不想干,而且还不想入轮回,欲要转修仙道,做个逍遥鬼仙。 陈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有违天理,但六百年兢兢业业也并非是假,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可。 只是,相比天道,鬼神之力却是难以撼动。 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可能,说不定往后真让他办到了呢。 而且陈九也拿到了他想妖的东西,《香火功德真经》也算是《山河敕令》里重要的一环。 狐九抬起头来,忽的说道:“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 陈九沉思了一下,《香火功德真经》已然得手,却是想不出忘记了什么。 狐九抓着先生的肩膀,说道:“要钱,要钱啊先生。” 陈九恍然大悟,确实是忘了,但却是伸出手来在狐九的脑袋上敲了敲。 狐九摸着额头道:“唔,先生干嘛打我。” 陈九收回手,说道:“那是借。” 狐九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的看着先生,说道:“先生好无耻!” 当初在酒安坊的时候,就找哪的老城隍借过银子,到头来是一个铜板都能还人家,狐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小狐狸知无不言,也是因此,又挨了先生敲打。 “别敲了,别敲了先生。” “狐九知道错了。” “呜…先生别敲了。” 可怜巴巴的狐九捂着脑袋,睁着水汪汪的眼眸看着先生。 太不讲道理了。 陈九停了手,虽然他觉得小狐狸说的在理,但就是想敲一敲它,他银子花这么快,还不是因为小狐狸贪嘴。 少买些蜜饯,那不得剩下多少银两。 ………… 经过几日的修缮,清河边上不再像之前那般残破,该清理的东西都已清理干净,依旧如往日一般人来人往。 不少游士前来此地观望,也是听闻真龙翻身而来,想要瞧一瞧真龙模样,奈何什么都没看到,最后也只能走进附近的船楼画舫消费一翻。 追月楼本就是近些年新建,岸边虽是涨水,但也没受多少影响,修整几日之后,便又接着开门迎客。 花魁婉月姑娘时隔几日都会亮相奏曲,一如往常,以一句身体抱恙匆匆离去。 一直如此,追月楼的老鸨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便至东楼找到了婉月,牵着她的手开口说道:“我的好姑娘,你这是要闹什么啊,你是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 婉月坐在梳妆台前,沉默半晌,看向老鸨,欲言又止。 老鸨教着她做到了花魁这个位置,有时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姑娘在想什么,顿了一下,问道:“是攒够银子了?” “差不多了。”婉月点头道,她想要赎身了。 老鸨沉默了下来,牵着姑娘的手,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也只是轻声一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来,离开了东楼。 婉月望着老鸨落寞的背影,她的心中亦是苦涩无比,原本是该在几日之前就离去的,也是感念老鸨和楼中姐们多年的照顾才纠结着没有说出口。 婉月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拂过面庞,她已经二十有三了,比起楼新来的姐们,已经不算是年轻了,也该给人让开位置才是。 这东楼顶层好是好,但她却也不想再待了。 “啪嗒。” 却在此时,身后却是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婉月本以为是老鸨回来,但回头一看,却是瞪大了眼眸,神色中有些慌乱,指着那人道:“你…你你……” 她张口就要喊人。 然而,眼前白衣公子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婉月口中发出闷声,没法挣脱束缚。 背着长琴的竹玉说道:“姑娘能不喊吗?” 片刻之后,婉月平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她现在也唯有害怕,生怕眼前这个‘恶鬼’给她吃了。 “不知……”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可否请姑娘教导在下,学琴?” 竹玉又添了一句,说道:“有报酬。” “我这就松手,姑娘不喊,如何?” 婉月点头,这一次却是没有骗竹玉,见识了他的本事,也知晓喊人也没什么用。 竹玉松开手。 婉月喘了口气,看向他,问道:“你,是鬼?” 竹玉摇头否认,说道:“算是只妖。” “妖!” 婉月咽喉滚动,更加害怕了,她往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不会,吸我精气吧?” “姑娘从那听来的。” “难道,不是吗?话本里都是这么说,妖怪吸人精气为生,吸干了,吸干了就死了。” 婉月与他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竹玉和煦一笑,说道:“姑娘想太多了。” 婉月望着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妖怪笑的还蛮好看的,模样好像也不错……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之脑后。 竹玉抬头看向她,问道:“姑娘能教我琴艺吗?” 婉月有些胆怯的说道:“你,你只要不杀我,什么都好说。” “好。”竹玉答应道。 婉月心里的但却放下些许,但仍旧对竹玉有些害怕,故而便上前了半步,试着教导他琴艺。 在这一夜里,追月楼东楼时而响起一阵阵刺耳的琴声。 奈何东楼楼顶乃是花魁所在之处,楼里的姐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任由那刺耳的琴声去了。 只是不解,婉月花魁琴艺无双,怎会谈的如此差劲。 天色微微亮起之时,那刺耳的琴声终于是停了。 虽然学的半斤八两,但竹玉依旧非常认真,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道:“多谢姑娘,入夜竹玉再来寻姑娘。” “还来!?”婉月吓了一跳,试探问道:“你能,不来了吗?” 她是人,可不是妖怪,哪有不睡觉的道理,一夜没睡,肉眼可见的她也憔悴了不少,若是今夜再来,那她可熬不住。 竹玉眨眼问道:“可是姑娘答应了教我学琴,莫非又要言而无信?” 婉月抿了抿唇,说道:“……随你吧。” 虽然提心吊胆了一夜,但如今她也没觉得竹玉有多可怕了,总归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妖魔鬼怪,多数时候竹玉都很平静。 竹玉微微一笑,抱着长琴起身,拱手告辞道:“姑娘告辞。” “对了。”他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姑娘一夜未眠,想来是精神欠佳,以灵叶冲茶,可清心醒神,不妨试试。” 说罢,竹玉便离开了东楼。 当竹玉走后,婉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认个琴弦都认不明白,这一夜可是把她折腾惨了。 她打了个哈切,目光瞥见了那桌上的竹叶。 婉月顿了一下,唤来婢子端了壶热水上来,将那竹叶放入杯中,以热水冲之。 淡淡的竹木香气弥漫在屋中,婉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她端起那热茶,抿了一小口。 顿时间,烦躁的心安静下来,刚才的困意也消失殆尽。 婉月捧着温热的茶杯,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还挺贴心。” 她愣了一下,放下茶杯跑到了铜镜前,拍着自己的脸,说道:“婉月,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连忙将脑海中的思绪抛之脑后,不敢再想。 ………… 客栈中的陈九坐在窗前望着黎明升起的薄雾。 抱着长琴的竹玉归来,见先生在站在窗边,便说道:“先生,竹玉回来了。” “你去学琴了?”陈九问道。 “嗯。” “还是那姑娘?” “是。” 陈九微微点头,也难得竹玉有心思,接着问道:“你觉得难学吗?” “有些吧……”竹玉叹道。 在他看来,这长琴确实难学,学了一夜,他连音韵都还没分清。 “先生。” “怎么?” “可否在这多留几日。” 陈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 超级4k兽进化,究极9k兽。 进化成功! 每日惯例: 求票,破碗。 来碗阳春面,谢谢。 第四十四章 少年、道人【求订阅、求打赏】 陈九这些日子都在客栈中琢磨《香火功德真经》,就是因为只有鬼神才能修行,才难以琢磨,总归得找个合适的人来试一试。 其次便是他如今疑惑的一点,便是这香火神道修行法有些类似神魂修炼的法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佛门念力的影子。 故而,香火金身的法子也不假。 或许五川坊的城隍能琢磨出大概来,陈九到时顺手抄录一份就足够了。 竹玉这些日子倒是没这么闲,每日入夜便跑去青楼学琴。 学了个大概,但却又弹不成什么模样,陈九反正是听不下去,让他去别处弹去。 于是乎,狐九便遭了殃,被竹玉硬拉着听他奏琴,狐九还委屈巴巴的跑来找陈九,说是要先生帮它洗洗耳朵。 陈九望着那纸张上抄录的《香火功德真经》,思索道:“若是思路不错的话,香火神道,也能作用在活物身上。” 记得前世传说之中,鬼神也并非只有人,也有山精野怪,想来这也是可以实现的,但凭借陈九现在所知的东西,想要琢磨出其中的奥秘,却是有些难了。 不过倒也不着急,总归会有法子的。 “算算时日,青蛟也该入了海吧?” 陈九抬起手来,掐动手指算了一算,倒是得了个好结果。 青蛟走水入海化龙也只是在这五川出了岔子,入了陈江过鬼峡之时废了一番功夫,再入陈江,数日之后,便入了荒海,届时便是化龙雷劫,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善。” 陈九微微点头,也不再关注此事,青蛟化龙之后到底是回到陈江还是留在荒海,全看它如何选了。 ………… 黄袍道人在陈江岸边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乞丐小子。 乞丐小子因青蛟走水不慎落入陈江,又因青蛟苟得一命,受了些内伤,但也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要修养几日。 乞丐小子吃着包子,问道:“我说道长,你哪人啊?” 黄袍道人咬了一口肉包子,答道:“贫道自皇都而来。” “那你岂不是很有钱?”乞丐小子问道。 黄袍道人撇了他一眼,说道:“你看贫道像有银子的样子吗?” “哦……”乞丐小子唏嘘一声,打量着道人,啧嘴说道:“皇城来的神棍,是不一样些。” “呸。”黄袍道人站起身来,骂骂咧咧道:“贫道司天监鉴正黄岐道,岂是你这臭小子嘴里的神棍。” “这么牛?” “当然。” “还不是没钱。” “贫道,贫道出门时忘了。” 乞丐少年咂嘴,说道:“道长啊,没银子,我们可就得去乞讨了,我可不想去做乞丐。” “那叫化缘。” 黄岐道眉头一挑,问道:“再说了,你不就是乞丐吗?” 乞丐少年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说道:“放屁,小爷我只是落魄了。” “咦?” 黄岐道仔细看了一眼这乞丐少年的面相,抬手算了起来。 “咋样?小爷我人中龙凤,不差吧。” 黄岐道收回了手,说道:“看你这面相,你不仅现在落魄,往后也落魄,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 “放你娘的狗屁。” “骗你做什么,你二十岁之前不死,贫道头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黄岐道笑了笑,说道:“反正就这命,你还不如现在去抢个碗,求个好心人,指不定还有下顿吃。” 乞丐少年想了想,说道:“好主意,道长你就演个死人,躺我旁边,我就说我如今孤苦伶仃,死了爷爷,绝对一本万利,赚到了银子,咋们三七分成。” “你不是不做乞丐吗?”黄岐道问道。 “什么话,什么话!”乞丐少年愤愤说道:“那叫化缘!化缘!” “有理。”黄岐道点了点头,却是忽然反应道:“不对,凭什么三七分?” “演死人又不费劲。” “不成,四六分。” “行,四六就四六,干不干?” “干了。” 于是乎,堂堂大乾司天监鉴正竟是当街演起了死人来。 乞丐少年也是说来就来,拖着老道士上街,没走两步就大哭起来,接着找了个地坐下,眼泪水大颗颗的落下,真就像是死了爷爷一样。 “大爷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小乞丐吧。” “打小没了爹娘,如今连爷爷也走了,可怜可怜我吧……” 演尸体的黄岐道听到这哭声不由得嘴角抽抽了一下。 这少年当真是好活。 路过的人无一不是心中轻叹,暗道这命途多舛。 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上前来,将那银子放进少年手中,说道:“好娃娃,不哭,拿些银子去买些吃的吧。” 乞丐少年擦了擦眼泪水,说道:“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好人。” “唉。”妇人离去,却是一步三回头的,想要再给些银钱。 少年睁着水汪汪的眸子,说道:“快走吧姐姐。” 闻言妇人忍不住将怀中的银子全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少年的手中,说道:“拿着,拿好。” “我不要,姐姐你拿回去。” “拿好了。” 妇人抿了抿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水。 她连忙起身离去,不敢回头再看上一眼,她这心就是的太脆弱了,瞧不得这些人间疾苦。 乞丐少年砸了砸嘴,看着怀中的银子,寻思着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了。 他凑近身后的‘尸体’细声问道:“要不然别干了吧。” “为何?” “我良心痛。” “你也有良心?” “我没良心,但我不想干了。”乞丐少年摇头说道,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里却是觉得烫手。 黄岐道瞧了他一眼,心道这少年也不算太坏。 “呵呵呵……” 就在此时,老道身后传来一声干涩的笑声。 “嗯?” 少年抬头看去,见后方有一头发凌乱的乞丐老人儿看着他们的连连发笑,乞丐老人身前摆着破碗,自个则是躺在一边,碗里一文钱都没有。 “你这乞丐,笑甚么。”少年挑眉道。 老人瞧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睡觉。 他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黄岐道看了一眼少年又看了一眼那老人,闭口不说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少年走上前去,将怀中的碎银分出一块来,扔进那老乞丐的碗里,说道:“就你这样的乞丐,怕不是得饿死,小爷我心善,赏你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黄岐道说道:“走了道长。” 黄岐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望了一眼那街角的老乞丐,接着便跟着少年离开了此地。 当道人与少年走后,那乞丐老人也不为所动,碗里躺着一枚碎银,相当于是今夜的饭菜,但他却依旧闭眼睡着,像是不在乎的模样。 乞丐少年怀中兜着银子,走在前头,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 “那个老乞丐笑话你,你还施舍他银子?”黄岐道说道。 “你懂个屁。”乞丐少年回过头说道:“你瞧他那样子,一看就是做乞丐没多久,躺那跟个懒鬼一样,这样的人多是拉不下脸来,扔一枚银子,就足够恶心他的了。” 黄岐道闻言说道:“杀人诛心,你小子往后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道长谬赞了。” “贫道可不是夸你。” 妇人给了不少银子,足足有三四两,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这么多银子足够道人与少年吃数顿。 走进了眼前的客栈里,少年横刀跨马坐了下来,招呼小二道:“小二,上酒。” 伙计闻声连忙跑了过来,见那少年能穿的破烂不堪,像是乞丐模样不由迟疑了一下。 接着便见那少年将银子拍在桌上,说道:“小爷可不是乞丐,有的是银子。” 伙计见了立马笑脸相迎,说道:“好嘞,爷您吃些甚么?” “来只烧鸡,还有酒。” “再来俩小菜。” 伙计记下,道了一声爷您稍等着马上就来,接着便奔向了后厨。 “不觉得良心痛了?”黄岐道笑道。 少年顿了一下,片刻才回答道:“我没良心。” 没过一会,伙计端菜上来,烧鸡上桌,浊酒在前,道人与少年大快朵颐起来。 少年吃的满嘴油光,道人则是吃的较少多数时候都在张望着客栈里。 少年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问道:“看什么呢?” 黄岐道抬起下巴指了指客栈的角落处,少年顺势看去。 那桌前坐着一位儒衣先生,手里端着酒杯,桌上摆着盘花生,桌上还有只趴着的红狐,正往盘里划拉花生米。 “咦,有趣。”少年嘀咕道,教书先生带着红狐,这又是什么怪异的组合。 但对比之下,也差不到哪去,这不还有个少年乞丐与道人吗。 黄岐道笑问道:“你猜那人是不是个先生?” “不是位先生也是位文士。” 少年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那儒衣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口中喃喃道:“我好像,见过他。” 儒衣先生,儒衣先生…… 少年忽然间想了起来,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这不就是他当初在那止玄观道山上瞧见的高人吗。 “你去哪?” “拜师!” 第四十五章 天禄纸【求订阅、求月票】 黄岐道也不知道少年发的哪门子疯,便跟上去瞧了瞧。 少年走到那儒衣先生身后,唤道:“这位先生。”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这乞丐少年,问道:“有事?” “您会刀吗?”少年问道。 陈九摇头,不解这少年的来意。 “请先生喝酒。” 少年闻言心中微叹,说道:“小二,这桌酒钱,小爷给了。” 陈九更是不解这少年的作为了,也不相识,便要请他喝酒,听的他也有些糊涂。 少年也没不好意思,便坐了下来,说道:“小子本是想拜师,可先生你不会刀,也没得拜了,冒昧打扰,就请先生喝酒了。” “客气了。”陈九说道,看向他问道:“江湖人?” 少年便是这性子,他宁愿不学,都不想弃了手中的刀。 “半个。”少年答道。 “怎是半个?” 狐九也是疑惑,抬起头看向了少年,看着落魄,跟街边乞丐没什么两样。 “将入江湖,未见江湖,就是半个。”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问道:“不过为何你上来就要拜我为师?” “先生从鬼峡过来,我瞧见了,本就是追着你而来的,怎知先生不会刀。” 少年倒了杯酒,仰头灌下,辣的他龇牙咧嘴,想来是很少喝酒,接着又听他开口说道:“也是江湖人?” “不是。”陈九摇头否认道。 “这般武艺,不是江湖人?” “陈某并无武艺傍身。” 少年瞧了他一眼,他反正是不信的,没有武艺又如何能踏竹行江,又如何能过得了那九死一生的鬼峡。 陈九看了一眼这少年的面相,心中有些考量,不得不说,这少年确实是个练武奇才,只是可惜,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 少年感受到先生的目光,开口问道:“先生会看面相?” 陈九倒是觉得有些惊讶,问道:“你怎知我刚才是在看你面相?”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那边桌前坐着的黄岐道,说道:“那神棍跟我一同来的,也给我看过面相,说我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小子刚才觉得先生眼神不对,猜上一猜罢了,谁知真是如此。” 黄岐道见那先生瞧过来,点头示意。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少年说道:“他没说错,你确实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也不假。” 他倒是觉得这少年观察入微,竟能发现他看了面相。 “真的?”少年睁大了眸子,信了个大概。 陈九点头。 少年嚯了一声,接着就灌了一口酒,像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不担心?”陈九问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时也命也吗,早晚都得死,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少年看的很开。 陈九觉得有趣,便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放下酒杯,答道:“小子萧无双。” 陈九闻言细细打量了这‘乞丐’少年一眼,说道:“大乾萧姓可不多。” 萧无双面色平静,说道:“是先生想的那样。” 果然吗,陈九心中暗叹一声,萧姓乃是皇姓,少年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要活的跟个乞丐似的。 萧无双似乎不愿再聊下去,起身说道:“既然先生不会刀,那小子也不多打扰了。” “陈某也不白喝你的酒,便送你一句话吧。”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了一句——“其实剑也不错。” 萧无双顿了一下,只是说道:“小子这双手只能拿刀,不过还是多谢先生。” 陈九点头,不再劝说什么,人各有命。 其实学刀学剑在某一方面也差不了多少,少年终归是性子太过随性,若是一心学刀,恐是难以束缚。 萧无双回到了自己那桌,坐下后便开始喝闷酒。 黄岐道瞧了他一眼,问道:“怎了?” “那位先生不会刀,学不了。” 黄岐道笑了笑,说道:“他当然不会刀。” 道人好像话里有话,但少年听了却也没在意。 萧无双砸了咂嘴,说道:“不过他也说我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还真让你说准了。” “你不信贫道?” “你不是神棍吗。” “去你的。” 吃完了烧鸡,那一壶酒也见了底,少年唤来小二结了账,接着便跟道人离开了此地。 客栈里喝酒的陈九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身影。 乞丐少年不简单,黄袍道人也不简单,一个是皇室子弟,一个则是司天监鉴正。 陈九摇头笑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凑一路的。” 着实有趣,也不知往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狐九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先生先生,没花生米了。” 那一盘花生米都被它给吃完了。 陈九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唔。”狐九抱着脑袋,它其实是想说自己没吃饱。 陈九抱起它,起身走出了客栈。 “先生,我们去哪?” “城隍庙。” …… 城隍庙宇内香客众多,也得益于习城隍兢兢业业护着五川坊,故而香火也来不少,堆积如山也并不是假话。 习乐成这些日来都在琢磨那凝练香火金身的事情,又翻阅了一些佛道古籍,倒是摸索出了个大概。 香火金身可行,也就是找到了再进一步的方向。 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仍有许多细节未能完善,修行法门岂是随意就能更改的,还是得慎重。 “禀城隍大人,陈仙长来见。”阴差前来通告。 习城隍闻言起身道:“快请。” 陈九随着阴差的指引来到了城隍庙后殿,此处不进外人,应是阴司办案的地方。 “小神见过陈仙长。”习城隍拱手道。 “不必客气,习城隍可是近些日来可有琢磨出些什么来?” “还是得多谢仙长,香火金身确实可行,但还需完善。” “如此便好。”陈九点头,接着道出了来意,说道:“此次前来倒不是因为香火金身的事情。” “城隍可知道《妖异录》?” 习城隍闻言眉头一皱,思索了起来,接着拱手问道:“仙长说的可是《玄妖异录》?” “城隍知晓此物?” “知道。”习城隍解释道:“小神上任城隍已有六百余年,也曾见过不少妖物,也除过不少,在此期间,曾得过两页天禄纸,询问那妖物亡魂,才知此物可助妖物修行,其余的小神就不知道了。” “可否让陈某瞧瞧?” “先生稍等会,小神得找找才是。” 说罢习城隍身影消失,数刻之后才回来,手中则是拿着两页纸张,递给了仙长。 陈九法眼即开,看向了那纸张之上。 《玄妖异录·柒》 《玄妖异录·贰拾陆》 其上的妖物分别是一只兔妖,还有一匹狼妖。 “城隍当初是从兔妖与狼妖手中得到的此物?” 习城隍点头道:“正是。” 陈九微微点头,果然如此,观想图也只有种族相近的妖物可以修行。 “此物陈某便拿走了。” 陈九将那两页纸张收入了袖中,接着说道:“作为补偿,便告知城隍一句,凝聚香火金身侧重于香火愿力的运用,此前城隍多是以香火功德斩杀邪祟,但也不过是借力罢了,但在凝聚金身之中,则是要将香火功德化为己用。” “化为己用……”习城隍沉思了起来,回过神来道:“多谢先生提点。” “如此,陈某便告辞了。” 习城隍想要挽留,陈九以有事在身为由匆匆离去。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陈九自然也不会再多留,说起来,他对这两张玄妖异录里的妖怪也极为好奇。 出了五川坊,陈九来到了一处山林之中。 也是为了避免雷劫引来乱象,他当然也希望没有雷劫,但天道如今这般小气,谁又说的准呢。 陈九拿出袖中的两页纸张瞧了瞧。 兔妖倒是与寻常兔类相差无异,不过狼妖却是有些眼熟。 “莫非是??狼?”陈九皱眉道。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四百里,曰蛇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堊,其木多栒,多橡章,其草多嘉榮、少辛。有獸焉,其状如狐,而白尾長耳,名??狼,見則國內有兵。 却也还说不准,不过若是此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些许。 陈九回过神来,对肩头的狐九说道:“你一会躲远点。” “是又要打雷了吗?”狐九问道。 “可能会吧。” “那先生小心。”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躲在了远处的树后,它望着先生,心道,不愧是先生,走到哪雷就打到那。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天上,正是万里无云。 希望这次天道能大气一点吧。 玄黄法力祭出,两页纸张悬在眼前,只见那儒衣先抬头望天,敕令即出。 有前几次的经验,如今陈九也轻车熟路。 当那敕令念至一半的时候,天上已然有了动静,阴云升起,雷劫酝酿,只待那‘敕’字出口,雷劫即刻便会落下。 陈九瞧了一眼天上雷云,不由得心中微叹,果然还是这般小气。 但也不至于就怕了,雷劫他也斩了有几次了。 “敕!” 敕令落下。 “轰隆。” 雷声轰鸣,直奔陈九而去。 (还有……) 第四十六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求订阅、求月票】 五川坊的破庙中。 黄岐道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天边忽然聚集而起的雷云,眉头一皱,“嗯” 忽然之间,阴云遮天,这般诡异的情境亦是道人平生未见,眨眼见天色黯淡。 萧无双也是眉头一皱,嘀咕道:“暗的也太快了些。” 黄岐道心中已然有些猜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在客栈的时候他就认出了那儒衣先生,应是那位顺江而行的道友,至于到底有多大本事,他也看不出来。 “贫道出去一趟。”黄岐道说道。 萧无双闻言起身说道:“我一块去。” 道人竟是施展轻功,身形如柳絮一般轻飘而起,眨眼之间就甩开少年数丈之远。 “等我!” 萧无双吓了一跳,也没想到这道人的轻功这么厉害,只好迈开步子往前追去。 奈何道人轻功太过高深,萧无双也不过三品武艺,没一会功夫就被道人帅甩的远远的。 他气喘着粗气,抬头起头看向了远处。 那里还有道人身影。 “姥姥的,神棍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萧无双咧着嘴,追也追不上,只好转身回了破庙里,谁能想到神棍居然还有武艺傍身,而且还这般厉害。 黄岐道手持拂尘,脚底踏过杂草,纵然飘起。 江湖有武者分九品,一为末,九为最,而道人习武多年,早已到了八品之列,九品乃是武者志强,就算是他也难以琢磨的透,习武,也并非是为了杀伐,对他而来,更多的则是养性修行。 八品武艺,身形轻如柳絮。 黄袍道人一跃而起,踩着巨树向前,朝着那阴云聚集之地敢去。 忽然间黄袍道人顿在了一棵树上,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天上。 “轰隆。” 云层之中似有闷雷声响起,雷劫正在酝酿。 “雷劫,果真是雷劫。”黄袍道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纵使他身为司天监监正,也从未见过雷劫。 黄岐道却没有半点胆怯,继续朝远处赶去。 他倒要看看,是否是那儒衣先生引来的雷劫,本是想入夜再求拜访,如今出了此事,也不用再等到晚上了。 几刻钟后,施展轻功赶路的黄岐道顿住了。 大风呼啸而起。 “轰隆!” 一声震耳雷声乍响耳畔,就连道人也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抬眼看去,只见一道雷劫落入远处山林之中。 飞鸟惊掠,又被大风吹落,林间常青的树木飞舞盘旋,四处呈现出一片乱象。 “这”黄岐道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在那雷劫面前,武者就如蚂蚁一般,身为八品武者,纵使是他在那雷劫之下也没有好下场。 这该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才引来这般雷劫。 那位道友莫非并非善类? 黄岐道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但机不可失,他半生苦寻仙道,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黄岐道接着往前追去。 雷劫已落,山林中有飞鸟被惊雷之声震慑落地。 陈九活动了一下肩膀,收起了手中的碧玉长剑,暗道这次的雷劫比起上次强上不少,险些着了道。 再观眼前,两页天禄纸,全都完好保存,没有存在像上次一般烧毁的情况。 也就是说,犭也狼与那兔妖都还活着。 “便让陈某看看,如今你们都在何处。” 陈九接过那两页妖异录,闭上眼眸感应起来,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妖,紧接着便是一只凶恶似狐的狼妖。 “轰隆隆。” 重山深处的某座山林之中,深埋地底的兔妖睁开双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沉睡了数千年之久的它,终是醒了过来。 大地颤动,似是地龙翻身一般,山林中的飞鸟惊掠而起,山中野兽四处逃窜。 眼前大山像是裂出了一道口子,毛发雪白的兔妖从中走出,一双红眸饱含戾气,不知此前经历了多少杀戮。 散发的气势甚至要比那重山妖王都要强上太多。 白芒闪过,化作人形,却是显化出少女模样,面容看着有些稚嫩,但那一身戾气却是不假。 山中之山,枯木遍地,灌木丛生。 凶戾的狼妖啃食着眼下的妖物尸体,狼牙尖锐,鲜血顺着它的嘴角滴落而下,在它右眼紧闭,其上有一道疤痕。 狼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上明月。 “嗷!” 一声狼嚎嘹亮,四周灌木之中冒出无双泛着绿光的双眸,一只又一只狼妖从中走出。 这里是狼妖冢! 明月之下,狼山之巅。 犭也狼低头看向了眼下的狼群,眼中闪过一丝凶戾。 它觉得这儿挺好,还没打算出去,更不想去追求什么一线生机。 五川坊山林之中,陈九睁开双眸。 他的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玄妖异录,他不解为何这妖异录中的妖物全都是凶戾之妖。 这些暂且不说,兔妖竟是藏在了重山深处,而且还藏了又数千年,陈九却从未发觉过,如今大妖出世,也不知重山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那犭也狼,似乎并不打算认他这个新主子。 “重山,狼妖冢。” 陈九将纸张收起,心中则是在想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两只妖物。 不过有玄妖异录在手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若是出了事,杀它们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好奇的是,这些妖物当初都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渡过这数千年的,或许还不止数千年 玄妖异录易主,陈九也得到了反馈,法力有了些许提升,周身多出了两股气,分别来自兔妖与犭也狼,肉眼望去,周身有八道不同的气盘旋,分别来自蝴蝶、猿三改、竹玉 这些气皆可为陈九所用,也可助他修行。 总的来说,这次是赚到了。 狐九见雷劫平静,从远处的树后奔了过去,它顺势爬上了先生的肩头,问道:“先生怎么总遭雷劈?” “大概是看不惯先生吧。”陈九这般解释道。 妖修人道,天理不容,他也早想到会有不顺的事情。 往后估计还是这样,而且这雷劫一次比一次强的,越是强大的妖物越难敕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九回过神来,侧目看向了那树后,开口道:“道长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黄岐道心中微颤,拂尘一甩,从树后走了出来。 黄袍道人走上前去,拱手恭敬道:“大乾司天监监正黄岐道,见过仙师。” “贫道应雷劫至此,打扰了仙师,多有得罪。”黄岐道略带歉意的说道。 陈九摆手走上前去,问道:“道长是寻陈某而来的吧?” 黄岐道张了张口,叹道:“瞒不过仙长。” “那为何如今又心有退意?” “只因” 黄岐道回想起刚才的雷劫,不有得心中一颤,也没敢欺瞒陈九,说道:“只因这雷劫。” 陈九微微点头,也知晓黄岐道在担忧什么。 当初陈江边观望的鱼妖与眼前道人有所关系,也是因此黄岐道才知道陈九的存在,此番前来,则是为了论道而来。 说是论道,其实则是为了求一场仙缘。 陈九面色平静,微笑道:“道长不必担忧,陈某虽引雷劫降世,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在修行上有些特殊才招来的雷劫。” “原来如此。”黄岐道笑着回应,但心中却并没有相信。 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儒衣先生,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未曾透露出半点心思,这样的人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黄岐道手中拂尘一甩,开口说道:“不瞒仙师,贫道虽为监正,但却不过是懂些卜卦看相的寻常武夫,多年来修身养性,苦寻仙道,多日前有鱼妖来报,说是有仙人游世,故而追随而来,为的是求得一缕仙缘。” 陈九摇头道:“道长恐怕找错人了。” 黄岐道嘴唇微张,咬牙问道:“莫非,是贫道没有仙缘?” “非也。”陈九摇头否认,说道:“道长根骨不差,只不过道长的仙缘不在陈某这罢了。” 黄岐道闻言呼吸急促了起来。 贫道当真有仙缘! 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贫道的仙缘在何处,仙师可否解惑,贫道感激不尽。”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道:“言尽于此,道长也莫要再过问了。” 黄岐道如今得以解惑,知晓自己是有仙缘之人,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放下拂尘,抬起道袍,顿首叩拜,口中念道:“贫道谢过先生解惑之恩。” 而当他再一抬头,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仙师?” 黄岐道环顾张望,早已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天上阴云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树上有鸟雀停滞,像是在望着那跪地的道人。 落叶飘下,道人略显落魄,但他的内心却犹如长河奔涌波澜壮阔。 他跪地沉默良久,忽然望向那天穹。 回首前尘数十载,茫茫仙道不可寻,今得仙师解惑,一语道破仙缘归。 刹那之间。 道袍破碎,内力涌动。 当朝司天监监正黄岐道,入武者九品之境。 道袍破碎的他俯身再叩首。 拜这天道,终不负有心之人。 黄岐道手中拂尘轻甩,目光呆滞道:“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求月票,呜呜呜 下午开会去了,所以这会才更新。 破碗 第四十七章 鸠占鹊巢【求订阅、求月票】 破庙前的树上侧躺着的萧无双口中叼着杂草,目光望着那前方的小道。 他翘着腿,压的树枝都有些摇晃。 直至那路口处出现一道手持拂尘的人影,再一看去,那道人竟衣衫破烂,这般看来,也像是少年一样,像是乞丐。 萧无双从树上跃下,看向道人,略带惊讶地说道:“你这是被人揍了?” 黄岐道面色平静的摇头,眼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喜色。 “嗯?”萧无双围绕着道人打量了一圈,皱眉说道:“被打傻了?” 黄岐道一拂尘抽在了少年身上,说道:“贫道好的很。” 萧无双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说道长,你轻功这么厉害,武功也不差吧,几品?” “我说九品你信吗。”黄岐道撇了他一眼道。 萧无双吐掉了嘴里的杂草,说道:“但凡你说七品八品我都信,九品你这不是骗娃娃吗。” 江湖这数百年里,都没出过一个九品武者,八品已然是如今至强的存在,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没法迈入九品。 “不信就算了。”黄岐道笑道。 他修武学更多的是修身养性,如今已知自身仙缘将至,登九品武学之境,也没这么在乎了。 “神棍。”萧无双耸肩说道。 “随你骂吧,贫道此行得偿所愿,也该离去了。” “喂喂喂,这就要丢下小子,道长你也太没义气了吧。” 黄岐道其实也蛮喜欢这个乞丐少年的,对他的胃口,司天监可不是个闲活,他离开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总不可能再搪塞过去。 他看向萧无双说道:“萧小子,你虽是早夭之命,但武学根骨不差,说是练武奇才也不为过,往后必定有一翻作为,不过你又自由随性,难免会惹出乱子,有些时,有些事,做了就没得后悔了。” “切记,要三思而后行。” 萧无双张了张口,咂嘴道:“真要走了?” 黄岐道会这也只是为了道别一声,如今该说的也说完了,便也没打算再留了。 “山水有相逢,贫道去也。” “小友,有缘再见吧。” 黄岐道大笑一声,是那般潇洒决然,瞧那背影,却又不像是道长,反而是有了几分神仙中人的模样。 化作一阵风,拂过那庙前小道。 落叶飞舞,道人也消失在了这漫天落叶之中。 萧无双站在破庙之前,依旧还是衣衫破烂,与当初一般模样,唯有半分变化。 而道人走时,却是衣衫破烂,仿佛变了不少。 “道长该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吧。” 萧无双叹了口气,看着那漫天落叶,呢喃道:“可小子我,却还没有啊。” 直到此时,他也信了道人的话,九品武者,半步登仙。 莫名而起的惊雷可是吓着了五川坊的百姓,天色阴沉的以为是又要暴雨,谁知竟是有雷无雨,着实古怪得打紧。 前些日有龙斩剑仙,真龙现身之景,到如今又有古怪惊雷,五川坊的县爷也坐不住了,连夜请了人在坊间做了法事,驱邪避灾,保坊间平安,民间迷信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因此陈九也看了场热闹,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道士做法事还是有模有样的,只不过险些将桃木剑劈向一旁站着的日巡游,给看热闹的阴差们都看傻眼了,开着玩笑说要去勾那道士的魂,但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坊间又回归了常态,百姓多是既来之则安之,许多事也只是当个热闹,记不了多久。 陈九则是在客栈里琢磨着《香火功德真经》,要么就是喝喝酒,吃吃花生米,一来二去,那兜里的银子也终于是空了。 先生这次是真的穷了,连客栈房钱都给不起了。 于是乎,陈九便被赶了出去。 真没想到,他陈某也会有今天,只叹人心不古啊,有银子的终究是大爷。 “先生,晚上我们住哪?”狐九摸着肚子问道,它有些饿了。 “住哪又有何区别,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狐九闻言轻声嘀咕说道:“没银子就没银子,还……” “哎呦。” 狐九抱着脑袋,它又被敲了。 先生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一路往前,直至街道屋舍消失在了眼前,又走了片刻,乡道田野穿在了眼前,已然到了五川坊的边缘,而在那小道一旁,则是有残损的破庙。 陈九抬眼前去,心道破庙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迈步走进破庙之中,庙中尽是蛛网灰尘,一旁地上还有堆积的茅草,其上躺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乞丐少年睁开双眸,见了来着,不由得有些惊讶:“陈先生?” 陈九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咳咳咳。”萧无双面色惨白,显得有些憔悴,咳嗽两声,说道:“着凉了,就没急着赶路。” “你一个习武之人,也会着凉?” 萧无双无奈说道:“小子也想不通呢。” 或许是因为之前落水的原因,又在这破庙里受了寒风,故而才着凉的,若非如此,他也早该离开五川了,这些日也是为了养病,才没着急着走。 谁知,这风寒是越来越严重了,他打算着明日就去看看大夫,不然还真不太好熬过去。 “陈先生怎么来这了?”萧无双问道。 陈九答道:“找个地方落脚。” “没银子了?” “……”陈九看向少年,心道他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在破庙里观望了起来,跳到了那烛台之上,左右望望,抬起头,却是看见了庙里的神像。 神像乃是土地正神,衣着朴素,顶着一头白发,面色慈和。 陈九顺着红狐的目光看去,与那土地正神对视,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又看向了地上憔悴的萧无双,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他就说,一介习武之人,怎会这么容易着凉。 “这儿是处土地庙,咳咳……”萧无双喘了口气,直起身来说道:“没人来祭拜,该是荒了挺久了。” “陈某知晓。” 陈九收回目光,走上前道:“陈某懂些医术,不如便让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那便多谢陈先生了。”萧无双伸出了手来。 陈九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处,渡了一道法力进去,片刻后法力回到指尖,他也收起了手。 “风寒邪气入体,不用担心。”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毛病就好,陈先生说我是早夭之命,小子我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 “倒不至于。” 陈九坐了下来,其实他也没说实话。 萧无双身为三品武者,又怎么会受小小的风寒,也并非是风寒入体,而是被邪祟吸了阳气,故而才会这般憔悴。 少年阳气昌盛,邪祟吸食人之精气,可助益修行,也只能说萧无双命不好,碰上了这邪祟。 陈九未再提起,问道:“你说你是学刀的,为何不见刀在身?” 萧无双解释道:“掉进陈江里了。” “说出来怕先生不信,小子我也是倒霉被大水冲进了江里,不过却是在江里瞧见了真龙!” “哦?”陈九笑问道:“真龙什么模样的?” “没太看清,但肯定是龙,小子猜啊,是真龙救了小子,不然说不定淹死了都。” ‘难怪。’ 陈九心中暗了一声,他说青蛟入了陈江后怎么多了半分天地气运,原来是因少年而得。 青蛟估计也是感念的少年恩情,才救他上岸的。 萧无双虽是早夭之命,但福运却一点不浅。 “得见真龙,福运不浅。”陈九说道。 “先生这话小子爱听。”萧无双笑着说道。 陈九又问道:“那位道长呢?没有同你一起了?” “他啊,估计是有事吧,先走了。”萧无双枕着手臂,又问道:“话说,先生真的不会刀?” “不会。”陈九答道。 “那先生会些什么?不瞒先生,小子从没拜过师,一手刀法也是自个摸索出来的,不成个模样,所以想拜个师父。” 陈九想了想,说道:“喝茶,喝酒陈某倒是在行。” 萧无双无奈叹道:“先生若是不愿,那小子也不再提了。” 一竹行江,他是见识了的,这样的人又怎会什么都不懂,大抵是不愿意教他吧。 “其实对你而言,其实学剑不错。” “还是不了。” 萧无双也很是不解,为何总是有人让他学剑,剑有什么好的,规规矩矩,他是个喜欢规矩框款的人,自小便是如此。 他揉了揉眉心,头脑有些昏沉,于是便说道:“小子有些头疼,先睡会,先生随意就是。” “睡就是了。”陈九点头道。 片刻过后,少年气息平静,沉沉的睡去。 陈九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那破庙正中的土地正神像,抬起头来,双目与那正神像对视。 狐九迈步走到了先的脚边,一同看去,也不懂先生在看些什么。 对视良久,土地正神像没有半点动静。 只听陈九冷哼一声,开口说道:“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你好大的胆子!” 刹那之间。 土地像颤动,一阵阴风吹来。 ======= 今天课有点多,另外两章要晚点。 第七十八章 清倌人【求月票、求订阅】 “仙师饶命!” 轻盈的女声响起,附在土地神像上的怨鬼显露出了真身。 她身着紫衣,面容清秀,眉间一点朱砂,跪在陈九面前,祈求绕过一命。 她的眼眸微红,哀求说道:“奴也是迫不得已才吸了此人精气,求仙师绕命。” 陈九看着眼前跪地的怨鬼,冷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迫不得已。” “奴家紫衣,本是清河边明月坊的清倌人,遭奸人陷害,沦落至此,残留人世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如今魂魄衰弱,奴只有躲在土地庙中,迫不得已才吸食了此人精气。” “亡魂伸冤当去此地城隍庙宇,自有城隍定夺,你可知,如今你这般作为,已然是堕入了恶鬼之道。”陈九面色平静,不带一丝怜悯。 紫衣哀怨不止,她心中冤屈未解。 遭奸人陷害,冤死公堂,如今堕为恶鬼,势要当初陷害之人碎尸万段。 不愿赴城隍庙宇,只因无法让那作恶之人罪有应得,在阴差到来之前便逃离了公堂,躲到了此处荒废的土地庙中。 土地神像得香火沾染,又因此地土地神空缺,故而残存香火滋养她的魂魄,免于魂魄消散。 可那余下的些许香火又如何能够,不得已之下,紫衣便吸食了那少年的精气,以保全自身。 陈九上前一步,说道:“不管你是有何等冤屈,随陈某前去面见城隍,城隍自有定夺。” 若是她没有吸食萧无双的精气,他还会考虑一下,但如今却是再不可能,堕入恶鬼之道,便不可再多留她,不然往后被怨气影响神志,又将是一场劫难。 “不,不!”紫衣厉声呵斥。 她化作一道阴风,欲要逃离此地。 大仇还未得报,作恶之人还未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又怎能就此罢休。 陈九眉头一颤,冤魂周身的怨气却是越发浓郁起来,再不过久就会化为恶鬼。 更是留不得了。 他长袖一挥,一道法力打去。 紫衣顿了一下,忽然遁入地下。 那道法力落到眼前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而紫衣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九追出庙去,看向了脚下土地。 狐九紧随其后追了出来,眨了眨眼,问道;“先生,有什么东西吗?” 它明明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小瞧了她。”陈九无奈叹道。 他也没想到,这冤魂附在土地神像上,竟是偷得几分土地神通,陈九不通遁术这一块反而成了短板,一时大意,便让这冤魂给跑了。 陈九咂了咂嘴,早知就不该给这冤魂机会。 不过不会遁术又如何,让他陈某碰到的,又怎会让她这么轻易跑了。 陈九伸出手来,招来一片落叶,吹一口正阳之气送入掌心落叶之中,落叶飘起,叶片尖锐似刀。 “去。” 一片落叶,追着冤魂而去。 又一口正阳气覆于叶上,虽说不至于让她魂飞魄散,但也得脱层皮。 或许冤屈不假,但吸食活人精气便是不对,陈九稍微留手了,之后的事还是让五川坊城隍自己处理为好。 相比起陈九此前所见的鬼神,习乐成确实算是最为厉害的了,如此冤魂还难不倒他。 陈九看了一眼,转身回了破庙之中。 狐九顺着先生的衣袍爬上了肩头,心道又可以省下几步路,如今它是懒的不得了,走两步路都觉得累。 紫衣施展遁术逃走。 逃出数十里地后,于一片竹林回到地上。 想起刚才的经历,她仍旧有些担惊后怕,若非有土地神通傍身,估计也难以逃离。 紫衣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五川坊衙门所在的方向。 她握紧了拳,面色狰狞起来。 脱离了土地神像,怨气也难以压制,在这一刻终是爆发了出来,周身怨气席卷,再过片刻便会化为恶鬼,从此再也入不得轮回。 就在此时,一片落叶飞来。 紫衣避不可避,那片落叶穿透她的魂魄,顿时间,凄惨之声响起,“啊!!” 怨气冲天而起。 她倒在竹林之中,魂魄衰弱。 被穿透之处滋滋作响,正阳之气可除去阴魂,她浑身的阴气在这一片落叶之下,消散了大半。 紫衣面目狰狞,指尖死死的扣在地上,她紧咬着牙冠,伸手将那一片落叶拔出,扔了出来。 凄惨不止,哀声不断。 “世道不公!为何这般对我!”紫衣失声惨呼。 她有何错? 有仇报仇,有怨报冤,又有何错! 作恶之人如今安然与世,难道只因她身为娼妓,低人一等,便要忍受这些折磨吗。 “入不了轮回又如何,烟消云散又怎样。”紫衣面目狰狞,怨气冲天,口中嘶喊道:“要尔等,生不如死!” 如今,她也不在乎了。 她本可以入轮回投个好人家,但如今却已经没了机会,怨气已出,终是化为恶鬼。 冤魂化作一道阴风,顺着清河,往五川坊而去。 入夜,万籁俱寂。 土地庙中燃起了火堆,身着儒衣的陈九坐在火堆边,用手中的枝条挑弄着眼前的火堆,让火势再旺。 狐九趴在一旁,甩着尾巴,望着火堆发愣。 土地庙一旁的草堆上,少年面色憔悴,缓缓睁开了双眸,一抹火光入眼。 睡了一觉后,他感觉好多了,头也没那般痛了。 “咳咳。”萧无双咳嗽了一声,直起身来,看向那火堆。 “醒了?”陈九抬眼看向他,问道:“不出意外,你这风寒该是好了许多。” “陈先生怎么知道?”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也对,陈先生懂些卜算的法子。” “你信?” “说实话,小子是不信的。”萧无双挠头说到,从小到大,他都未曾信过鬼神,他也只信自己。 但话虽如此,在面对一些祭祀的时候,他也会认真对待,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往后想去哪?”陈九问道。 萧无双摇头道;“不知,走到哪是哪吧,陈先生呢?可有去处?” “本是想去江宁府。” “难怪先生要顺陈江而行。” “只是为了方便赶路罢了。” 陈九抬头看向少年,问道;“黄岐道的武学造诣不低,为何你就没拜他为师?” “不一样,神棍与小子是忘年交,不能乱了辈分。”萧无双笑着说道。 “你可知,他乃是大乾司天监监正。” “就是因为知道……” “才不能拜他为师。” 他问过陈九不会不刀,但黄岐道的功夫这般厉害,他也没问过一句。 萧无双口中念叨着,他望着那火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九看向他,说道:“既是少年,何须这般顾忌。” 萧无双沉默片刻,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小子我命中犯煞,怕把他克死。” 陈九不再说些什么。 少年有他顾虑的事情,在这世间向他这般岁数的人多是懵懂无知,但如今的萧无双却并非如此。 别看他笑呵呵的模样,实际上心中想得事多得多。 未入江湖,却已然有了江湖气义气。 但这,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而且…… 他还姓萧! 这可就不一样了,其中牵涉的东西甚多,如今却是都压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陈某对武学比较感兴趣,不如你与我说说吧。” “陈先生又逗小子了。”萧无双无奈道。 若是不会武艺,又如何能行于江上。 “我真不会武功。” 萧无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躺下不再理会。 哪有这样逗人开心的。 睡了睡了。 陈九也只能无奈笑笑,他确实是不会武学啊,如今说实话,也没人信了。 追月坊东楼,略显稚嫩的琴声传出,像是初学琴艺的人弹奏一般。 片刻过后,琴声戛然而止。 楼顶厢房中,竹玉将手抬离琴弦,看向眼前的婉月姑娘,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婉月略显欣慰的点头说道:“还算不错。” 教了这么些天,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她心中也再无芥蒂,这么些日子下来,婉月也知晓竹玉的品行不坏,而且日渐相处之下,发觉他还有些呆呆的,像个木头一般,也觉得有趣。 “明日起,我就不住这儿了。”婉月说道。 竹玉不解道:“为何?” 婉月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窗边,看向了眼前灯火通明的追月了,口中呢喃道:“……赎了身,也就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她仍旧有些不舍,若是可以的话,还想住在这里。 竹玉走上前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舍不得的?” 婉月叹了口气,略显落寞道:“我等娼妓,本就低人一等,就算是清倌人,也难免招人闲话,我十岁便被卖进这里,与楼里的姐妹相依为命走到现在,也只有在几位姐妹面前才不会有外面的闲话,就像是家人一般。” “那为何又要走?” “我为花魁已有三年,不算年轻了,多数人都只是为名而来,追月楼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差,众位姐妹念我的情,从未抢过我风头,不然我早已不是花魁了。” 婉月回过头来,看向竹玉,说道:“你虽然是妖,但比我还要干净,又怎么会懂这些,你听不懂的。” 竹玉愣了半晌,他确实不太懂。 ======= 今天打了疫苗,出来之后头疼起来,有点着不住,还有一章写不出来了,我感觉我现在脑子不对,写的特别水。 抱歉抱歉,今天就到这吧。 我休息一下。 希望明天能恢复吧。 第四十九章 太极【求订阅、求月票】 竹玉抚摸着手中的琴弦,这个时候才他觉得自己不爱说话,确实不算是件好事情。 不如先生懂得学问,更又不如狐九懵懂,徘徊之间,自己竟是那个最没道理的人。 窗前的婉月从那灯火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向了那坐着的竹玉,问道:“妖也有心事?” 竹玉视线离开长琴,和煦一笑,点头道:“当然有。” 婉月望着他,目光所见,是她平生所见最为干净的眸子,数日相处之下,她这个瞧遍了冷暖的人竟也有些意动。 她顿了一下,忽地开口问道:“在你看来,我算是个干净的人吗?” “为何不算?”竹玉问道。 “可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妓子。” “竹玉不明白,姑娘为何这样想。” 竹玉摇头说道:“在竹玉看来,人不分高低贵贱,心却分三六九等,而姑娘的心,极为干净。” 婉月看着他,愣了许久。 久久未有言语。 竹玉出声道:“姑娘?” 婉月回过神来,最后却是道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为什么会是妖呢……” 竹玉不解,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婉月微微摇头,眼中的愁思不断。 她没有回答竹玉的话,只是在他面前坐下,坐在了那长琴之前。 玉手轻抚琴弦,一声干净的琴声在此处响起。 “铮……” 琴声如流水叮咚作响,窗外是万家灯火,竹玉为妖,身如浮萍游荡在这世间,犹如无根之水;花魁婉月,半生无悔,如今只是想求个余生平安。 竹玉静静的听着,琴声中仿佛带着些许忧伤,但又好像有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在其中。 她弹,他听。 这一夜里,竹玉听了此生最干净的琴声。 城外的破庙前。 萧无双迎着初生的朝阳打着拳,时而有破空声响起,武者炼体修武,三品之前多打磨筋骨,而在三品之中,便要以内力为辅,磨练五脏。 一招一式之间,萧无双身上冒出了阵阵热气。 坐在庙前树下的陈九望着少年打拳,却是对那武功拳法好奇了起来,一观之下,忽然发觉武学内力与修仙似乎有些相似,也是捶打躯体,磨炼五脏。 不同的是,内力与气血挂钩,多是内而发,而玄黄法力,则是由时间的灵力而来,二者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狐九凑近先生的耳边,问道:“先生,狐九能学吗?” 它对拳法也很是好奇,看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回头先生教你。” “真的真的真的?”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 “……”狐九张了张口,想了一下也没反驳。 先生说谎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喝。”萧无双口中发出一声爆呵,筋骨炸响。 他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功完事。 陈九见他收了力,开口说道:“你这套拳法,杀性却是有些重了,不适合你。” 萧无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小子觉得,世间没有不适合的武学,只有不适合的人。” “话虽如此,但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有区别的。”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军中拳法多是杀人技,磨练气血,你如今正值少年,气血旺盛,瞧不出什么问题,但往后你走武道一途,长此以往只会耗空你的气血,降低上限。” 萧无双闻言顿在原地,这套拳法确实是从军中而来,他学来也是为了磨练筋骨,却从未想过往后的事情。 如今听陈九一说,好像也反应了过来,那些老将门一个个煞气极重,气势堪比八品武者,但无一例外的都在五六品之前,七品往上品是从未有过。 “先生可有解法?”萧无双问道。 陈九上前半步,开口说道:“顶悬涌泉虚,天地人一体,意气沉丹田……” 萧无双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依照着先生的话摆起了气势。 陈九拍了拍肩头的红狐,说道:“你也去。” “呜嘤。” 狐九闻言从先生肩头跃下,双腿站立,学着萧无双的模样做起了起势,看向先生,似乎是在询问这样对不对。 萧无双见这小狐狸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惊呼道:“姥姥的,这狐狸成精了!” 而且,好像做的比他都还要标准。 陈九没有理会,接着开口说道:“二目平视,精神内守。两手松掌,徐徐提起,渐渐垂下,提手是吸,垂手是呼。” 萧无双闻言不敢再多言,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心意下沉,练了起来。 狐九有些疑惑,它可听不懂这些,于是便学起了身旁的萧无双。 萧无双余光瞧了一眼身旁的红狐,不由得感到压力极大。 要是比不过一只小狐狸,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呜嘤?”狐九挑眉与之对视,像是在询问看我干嘛。 萧无双撇了它一眼,以示回应。 “不可分神!” 先生的声音传来,一人一狐连忙收回了目光。 “太极者,无极生,动亦之机,阴阳之母,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亦,皆及神鸣。心静身正,亦气运行,开和虚实,内外合一,运柔成钢,刚柔并用,静发自如。” “十二经脉循环走,三阴三阳各半周。” “太极有五行,前后左右定,八劲旋腰起,圆转才轻灵。任你千百动,我中分外明……” “出。” 话音一落,破庙前的少年平心静气,一拳出手,似有劲风袭出,带起罡风。 陈九见到这一幕心中欣慰,暗道不愧是练武奇才,他也不过才道出些许,萧无双便理解了个大概。 “呜?” 狐九出拳,却是绵软无力,它更是不解了,为什么自己就打不出萧无双的气势来。 陈九见状便开始说起了招式:“面朝北,身立住。左右手,捧定腹,两足并,先提起一气……” 破庙之前,一人一狐打着拳。 萧无双平心静气,忽然闭上了双眸,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缓。 红狐学着一旁的少年,打的有模有样。 少年体内翻涌的气血逐渐平静下来,心意下沉,周身内力运转而出,罡气似风而起,化作涓涓细流,拂过他的周身。 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眸,看着自身变化,“这……” 多年来躁动的气血竟是在这一套拳法之下平息了下来,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似乎也在由外往内转变。 “继续。”陈九挑眉到。 “是。”萧无双答应了一声,不敢再分神。 朝阳升起,山间田野被覆上一片火红,晨间的清气入鼻,使人心定神宁。 破庙前的少年动作极缓。 然而,却是在极慢的动作之间,卷起了地上的落叶,顺着他拳风涌动。 周而复始之间,风越来越大,少年周身好像形成了一股气旋。 “呜嘤!”狐九吓了一跳,也不再打拳了,跑到了陈九的身后躲了起来。 它爬上了先生的肩头,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会有这般变化。 “好好看着就是了。”陈九对它说道。 这小子的悟性当真了得,太极拳看似简单,但却又深含内意,寻常之人初怕是难以悟得。 萧无双也不过才打了三遍,便有了如此结果,虽没有一步到位,但极为了得,虽说他性格有些急躁,但在武学的天赋上却弥补了这一点,但若是想得圆满,还是得有所束缚才是。 落叶飞舞,将那挥拳的少年包裹在内。 风随拳动,内柔外刚,阴阳相济之下,少年体内的气血在片刻沉寂之下,节节攀升。 “轰!” 一拳打出,风声停滞。 飞舞的枯叶落一时间失了力,化作漫天叶雨飘然落下,少年才入三品之境,体内气血在太极拳下贯冲筋脉,气势竟是不断攀升。 破庙之前。 “嘭。” 少年一拳,入武者四品! 气血耗尽,萧无双身上的气势降至冰点,眼皮垂落,昏了过去。 一阵清风拂来,将少年托起。 陈九引一缕清风,将其送入了破庙中的草堆之上。 少年如今心思不坏,但若是抱着杀伐之心再这么走下去,难免会心生杂念,太极拳可修身养性,说不定也能给予他一些帮助。 狐九走上前去,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一堆叶子,略带惊讶道:“好,好厉害。” “先生,这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狐九就办不到。” “他有武运在身,自身悟性也不差,你又如何比的过。” 狐九有些不服气,抬起头道:“先生教我!” “没有捷径可走,武学一途,唯有长此以往,日积月累。” “狐九明白了。” 狐九受到了先生的鼓舞,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这破庙前打起了拳。 虽说打得软绵绵的,但也有模有样,一点不差,先天不足,那便由后天来补,勤能补拙总是不会错的。 陈九枕在树下,忽然看向了一旁的杂草,扯下一根来叼在了嘴里,他望着小狐狸打拳,觉得极为有趣。 “喝~” 狐九打出一拳,却不见有半点风起。 它有些迷茫的看着自己的爪子,更是不解了。 为什么萧无双大喝一声就这么有气势,它喝一声,就像是闹着玩一样呢。 第五十章 借银子【求订阅、求月票】 早间起了阴雨,清河边上阴雨绵绵。 街道上有人撑着油纸扇,慢步走着,或是驻足茶摊酒肆休整片刻,待那小雨停了再走,上街买物件的丫鬟顶着小雨匆匆往回赶,人来人往之间,亦是显得热闹。 追月楼东楼可望见街上,婉月指着那追月楼外的早点铺子,说道:“你瞧那卖早点的姑娘,她叫婵儿,楼里的姑娘早间都会去她那喝上一碗热粥,是从这座楼里出去的姑娘,还有远处衣裳铺里的姐妹,她们本是楼里姑娘的丫鬟” 婉月说着,眼里多了些许期盼,尽管嘴上不说,她心里却是羡慕。 “若是姑娘出了楼,会做些什么?”竹玉问道。 婉月撑在窗前,说道:“也许会去卖些蜜饯、果脯吧。” “可有原由?” “其实我不喜欢吃糖的,只是因为有人喜欢。” “也是个姑娘?” “是啊,楼里的姐妹,与我一同进的追月楼。” 说着婉月的面色沉寂下来,像是想到了许多事情,可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她”竹玉张了张口,却是没能说出来,他隐约间猜到了些许。 婉月回头说道:“死了。” 竹玉连忙道:“竹玉绝非有意。” “没事。”婉月摆手表示不在意,接着说道:“她叫紫衣,与我一般,也是清倌人。” “进了追月楼后也众多姐们里她是待我最好的,时常会给我带些新鲜的蜜饯,或是闲聊几句,有时她总是趴在一边盯着我看,被我发现了,她也只是笑着跟我说一句姐姐真好看,我总是骂她不正经,如今也骂不着了” 竹玉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许多时候都是如此。 大抵也是因此,婉月才将他作为了倾诉心中苦闷的人,因为他不懂,所以才说给他听。 竹玉心想,或许这便是先生说的世人疾苦吧。 看似一帆风顺,但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知道这一生是有多么的不易。 竹玉有话憋在心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他倒是想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连自己都劝不住,更别说是劝别人了。 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一句:“姑娘,我奏琴给你听吧。” 婉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你那点琴技,还是算了吧。” 说罢,她回过头去,接着看向了窗外。 大概是因为心有所想吧。 竹玉愣了一下,他头一次觉得眼前女子笑起来是这般好看,甚至让他忘记了身前的琴。 半晌过后,他回过神来。 看向了怀中的长琴,指尖轻抚而过,心中暗道早晚有一日,他能像姑娘那般弹的好听。 每每提及,紫衣的身影都在婉月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回过神来,忽然问道:“竹玉,你说这世上的人死了会去哪里?” 竹玉沉默了一下,答道:“多数会被阴差送入轮回,但也有例外,生前有怨会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婉月心中一颤,不由得捂住了心口,口中念叨道:“不会的,不会的” “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各地皆有城隍管辖,想来姑娘认识的那位已然入了轮回了。” “万一呢?”婉月微微摇头,说道:“我最了解她的性子,我就是怕” 毕竟,她也是冤死的啊。 竹玉闻言顿了一下,说道:“要往好处想才是。” 婉月神色有些慌张,半晌之后才平静下来,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眸,希望紫衣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别再来这烟花巷柳之地了。 片刻后,婉月睁开双眸,说道:“能给我去买些蜜饯吗,就当是帮我个忙。” “好。”竹玉答应了下来。 教了他这么久的琴,一点小事罢了。 竹玉消失在了东楼之中,只留下婉月独自一人。 她迈步走在了梳妆台前,今日是在追月楼的最后一天了,往后出了楼,便再也进不来这里了。 婉月拿起红纸在轻抿一口,抬眼看向了铜镜之中,依旧不减当年风华。 只是身旁,再也没有了那个痴痴望着她的紫衣姑娘。 竹玉脚踏清风,寻着灵剑所,在五川坊边缘的破庙里找到了先生。 看见庙门口打拳的红狐不由得有些惊讶。 心道什么时候狐九也变性子了。 他走到了树下,看向先生,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先生,能借些银子吗?” 其实竹玉也不想的,出了追月楼后才想起自己身上身无分,也是无可奈何,才来找的先生。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咂嘴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买些东西。”竹玉答道。 “嗯?”陈九眉头一皱,站起了身来,问道:“是给那个姑娘买?” 竹玉点头答道:“嗯。” 陈九张了张口,上青楼也就算了,没银子竟还找他来借。 “我也没银子。” 陈九指了指身后的破庙,说道:“若是有银子,也不会在这了。” “等等。” 陈九忽然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看向了竹玉,发觉他周身竟是沾染了些许阴气,便问道:“你此前去了哪?为何身上会沾染怨气?” 竹性有阴,不喜光照,而竹玉虽弃了妖躯,但草木灵根亦是由竹林而来,故而也有聚阴之效。 聚阴是一回事,但怨气却是随着阴气一同来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竹玉遇上过一只怨鬼。 竹玉愣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一直都在追月楼中,未曾去过他处。” “追月楼?” 陈九眉头一挑,抬手引出竹玉身上那一缕怨气,放在眼前瞧了瞧,顿时便知晓了这冤魂的来历。 不曾想,那紫衣冤魂竟是这般大胆,竟是躲在了生前所在之地。 这般看来,她还是不死心,打算恢复之后再去报仇。 陈九抬手,引一片树叶入手,将那一缕怨气融入树叶之中,施了个法术,抬头对竹玉说道:“你顺路去城隍庙一趟,将此物交给习城隍,就说是我给的他,他自会知晓。” 竹玉接过落叶,开口说道:“是,先生。” 竹玉倒是提醒了他,陈九便道:“顺便让城隍借些银子,就说陈某届时还他。” “好。” 竹玉点头,接着便踏着清风离开了这里。 陈九抬起头望着离去的竹玉,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一鸣惊人,如今都学会讨好姑娘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还是喜欢那个沉默寡言的竹玉。 关键是居然还拿他的银子 打拳的狐九回过头,喊道:“先生,快看。” 陈九闻声望去。 “喝。” 只见狐九挥出一拳,大喝一声,小尾巴一甩,气势是足足的,可惜那一双毛茸茸的爪子,却是软绵绵的。 “怎么样,先生?”狐九期待地问道。 陈九沉默了片刻,说道:“有进步了,继续努力。” 狐九耳朵动了动,更加卖力地打起了拳来。 五川坊城隍庙后殿之中。 习乐成接过竹玉手中的那片树叶,见其上怨气,便知晓了陈仙长的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的管辖下,竟还有怨鬼藏身。 “陈仙长的意思小神已然知晓,此事是习某的疏忽。” 习城隍收起那片叶子,说道:“还不知,小友与仙长是何关系?” 竹玉思索了一下,答道:“竹玉,乃是先生的剑。” “剑?”习城隍疑惑一声,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了。 倒也看出了眼前之人乃是竹灵所化,但又觉得有些怪异,似乎与化形妖物有所区别,至于区别在哪他也不知道。 想来能跟在陈仙长身边的妖物都不简单。 竹玉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先生还吩咐了一事,想跟习城隍借些俗世银钱。” 陈仙长也会缺银子? 习城隍心有疑惑,但也没太在意,拿出了一袋银子给了竹玉。 竹玉接过钱袋,拱手道:“多谢城隍,先生说了,届时便会归还。” “若无其他事,竹玉就先告辞了。” “小友且慢。”习城隍伸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其上没有名讳,说道:“还请小友将此物转交给陈仙长。” 这几日他琢磨香火金身有所得,得出了一些结果,便打算让陈九先参谋参谋,他也不敢随意尝试。 竹玉接下信封,接着便告辞离去。 殿堂之上,习城隍手看着掌心中那片有着怨气的树叶,开口呵道:“阴司勾魂使、阴差何在!?” 话音一落,数位巡游阴差出现在堂下。 “拜见城隍大人。” 习城隍说罢,将手中树叶扔了出去,其下巡游稳稳接住,只听城隍接着说道:“坊间有怨鬼藏匿,此物乃是仙长所赐,可探怨鬼藏身之所,尔等速将怨鬼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尊命!” 众位阴差巡游对视一眼,也察觉到城隍大人今似乎有些怒火,不敢有片刻懈怠。 不一会儿,阴司阴差、巡游、勾魂使从城隍庙宇而出,寻着怨气所在,直奔清河边的追月楼而去。 做完这些,习城隍坐在堂上仍旧感到有些恼火。 怨魂藏匿,这是他城隍的失职啊,竟没想到被仙长给知道了,手底下这群阴差当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第五十一章 菩萨蛮【求订阅、求月票】 “这位姑娘,这……” 蜜饯铺子前,竹玉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蜜饯果脯不知该买些什么好。 蜜饯铺子的姑娘笑着说道:“公子是不知买哪样吗?” “姑娘这的蜜饯,哪样最好?” “公子是买来送人?” “嗯。” “哦……”姑娘意味深长一笑,看着眼前的俊俏的小郎君,说道:“是送给姑娘家的?” “姑娘怎么知道?” “哪有公子这般岁数买来自己吃的。”蜜饯铺子的姑娘笑了一下,说道:“想来公子很喜欢那位姑娘吧。” “不,不是……” 竹玉闹了个脸红,这个时候才意识过来是被误会了。 “我就是开开玩笑,公子还害羞了。”蜜饯铺子的姑娘指了指眼前的蜜饯说道:“酸枣糕不错,姑娘家都爱吃,公子可以买一些。” “那就这个。” 竹玉匆匆付了钱连忙离开了蜜饯铺子。 蜜饯铺子的姑娘望着那白衣公子落荒而逃的身影,捂嘴轻笑起来,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禁逗的公子。 走出了这条街,竹玉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手里提着的蜜饯,不由得叹了口气,买个蜜饯竟然都这么麻烦,难怪世人难熬啊。 竹玉抬起头来,忽然间见到一众阴差气势汹汹的穿过街道,正朝着清河边上而去。 “是去追月楼的?”竹玉心中思索着,引清风而出,往追月楼而去。 之前先生说,他身上沾染了阴气怨气。 这倒是让竹玉想到了之前婉月跟他说起的事情。 有清风在,他先一步回到了追月楼中。 东楼楼顶。 竹玉出现在房中,坐在梳妆台前的婉月已然换上了一袭青衣,长发披下,用一根粉红色的绸带轻轻挽住,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 待婉月转过身来,才见她双唇绯红,梳妆过后,竟是那般眉眼动人。 只听眼前女子红唇轻启,说道:“我好看吗?” 竹玉张了张口,点头道:“好看。” 婉月抿嘴一笑,说道:“哪有你这么老实的妖物。” “是吗……” 竹玉面无表情,将手中提着的蜜饯递了过去。 婉月接过手来,解开了油纸包裹的蜜饯,说道:“是酸枣糕啊。” 她伸出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 以前她每次来月事,紫衣总会做酸枣糕给她,吃了之后也就不觉得这么疼了,如今再次尝到,倒是有些怀念。 婉月抬起头来,说道:“多谢你了。” “姑娘教了竹玉这么久的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只是因为我教你琴吗?”婉月忽的问道。 竹玉眨眼道:“那…还能有什么?” 婉月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来,拿起长琴,说道:“这琴叫做菩萨蛮,十三岁时请妙音阁的师傅亲自打造,当年喜欢南疆曲调,便取了这么个名字,往后他就归你了,或者说,本就该是你的。” 竹玉看着眼前的长琴,答道:“竹玉一定善待。” 但他总觉得怪怪的,眼前姑娘像是在交代什么一般。 敲门声响起,老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姑娘,到时候了。” “来了。”婉月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她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屋里的竹玉,说道:“再看我一眼吧。” 竹玉抬起头来,将眼前之人的模样印在了脑海中。 婉月微微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她盛装打扮抹上胭脂,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看上一眼,顺带着在追月楼中留下最后一面,就当是给这一切当个结尾。 竹玉望着她走出了房门,接着收回了目光。 他低头看向了长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说道:“阴差马上就要来了,你还要藏下去吗?” 长琴之中涌出一道魂魄,化作一位紫衣姑娘,只听她开口说道:“你怎知我藏在琴中?” 竹玉望向她,解释道:“先生说我身上沾了阴气,可此行却从未碰过多余的东西,想来也只有这长琴了。” 长琴这些日来在竹玉手中,而如今的竹玉本就是草木灵根所化,故而长琴也沾染了些许竹木之气,魂魄居于其中,可滋养神魂。 “你便是婉月姑娘口中的紫衣吧?”竹玉问道。 紫衣点头道:“是我。” 她周身怨气密布,已然是成了恶鬼。 竹玉微微一笑,说道:“紫衣姑娘便在这等着阴差到来吧,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我若是不呢?”紫衣沉声说道。 “你是婉月姑娘的旧识,我也不愿出手,但姑娘若是执意要逃,那竹玉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竹玉抬起指来,一道剑气环绕指尖。 紫衣哀怨一声,说道:“你又怎知我经历了什么,又怎能懂我为何这般执着,鬼神要管我,仙师要管我,如今连你这妖物都要管我,呵呵……” 竹玉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竹玉不懂人世间的道理,但也可以听姑娘说,或许说完,就懂了。” 一枚正阳落叶,险些让她魂飞魄散,或许之前还能从竹玉手下逃走,可如今却是难了。 紫衣冷了他一眼,说道:“道貌岸然,你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不都是想杀我?你也不过是帮凶罢了。” 竹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真不知道婉月怎么会看上你的。”紫衣气愤的说道。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姑娘休要胡说。” “胡说?”紫衣指着自己,大笑一声,说道:“若是她不喜欢你,又怎会将菩萨蛮送你。” 她生前与婉月朝夕相处,又怎么会不懂对方的心思,菩萨蛮就算是她也碰不得,如今却是心甘情愿送给了竹玉。 竹玉摇头说道:“那只是因为婉月姑娘迫不得已,才与在下交换的。” 紫衣直言道:“蠢货。”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随姑娘怎么说吧,阴差也要到了。” 紫衣冷冷的看向他,忽然开口笑道:“你可知,婉月方才为何说那些话?” 竹玉沉默着,经她这一提醒,面色阴沉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些什么?” 平时随和的竹玉,竟是在这一刻冷的骇人。 ====== 破碗~ 7017k 第五十二章 欺骗【求订阅、求月票】 竹玉快步走在明月楼中,正焦急地寻着婉月的身影。 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房门。 不在 也不在 数刻钟过去,他寻遍了追月楼所有房间,都未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之间,他瞧见了追月楼的老鸨,于是便走上前去。 “诶,这位公子。”老鸨打着招呼。 却见竹玉一把抓住了老鸨脖颈,厉声问道:“婉月去了何处!?” 老鸨吓了一跳,咽喉滚动。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净的公子哥这般吓人。 可不要忘了,竹玉并非是人,而是妖,还是剑灵,平日里看似平和,但若是情绪波动起来,亦是极为骇人。 老鸨颤颤巍巍说道:“她,她走了” “哪个方向?” 老鸨指了指某个方向。 竹玉放开了手,追出了追月楼,走上街道,他从数个行人之间擦肩而过,此刻的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恍惚之间,他想到这些日来的经历。 那个细心教导他弹琴的女子,总会说着一些他听不懂话,时而惆怅,时而又捂嘴轻笑。 他是妖,不懂这世间的儿女情长,但他知道的是,若是位姑娘死了,他的心里也会不好受。 只是心中在乎,便从东楼追了出来。 紫衣站在窗边,望着那飞奔下楼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发丝凌乱,再不复当初儒雅模样,公子行色匆匆,四下寻觅着某个人。 一时间,紫衣也愣了片刻。 “这世上,何曾有过这样对我的男人。” 紫衣眉眼轻佻,叹道:“姐姐,妹妹好生羡慕你。” 忽然之间,数位阴差走进了房间之中。 “大胆怨鬼,还不束手就擒!” 阴差手中拿着锁链,怒目而视,势要将眼前的怨魂缉拿归案。 紫衣面色平静,没有分惊慌,望着眼前那一众阴差,说道:“那竹妖我敌不过,难不成还对付不你们?” 紫衣抱起那菩萨蛮,指尖在那琴弦扫过。 虽是身受重伤,但这菩萨蛮得竹妖灵气浸染,一夜之间,她也恢复了不少,对付几个阴差,还是绰绰有余。 “铮。” 琴声奏起,伴随着阵阵阴风,朝眼前的一种阴差巡游扫去。 “好胆!”阴差手持拘魂锁链,迎上那阴风。 “铮,铮” 然而那琴声却是越来越快。 阴风呼啸,转眼之间将眼前迎上来的阴差打飞。 怨鬼就算是受了伤依旧还是怨鬼,阴差虽是鬼神,但若是进不来眼前怨魂的身,手中拘魂锁链也无法奏效。 “看打!” 阴差手中的拘魂锁链掷出,直奔那怨鬼的头颅。 “砰。” 紫衣冷哼一声,一掌拍在那长琴之上,只见长琴一摆,阴气附着于长琴之上,将那锁链击飞。 锁链砸在了一旁阴差的身上,响起一声惨叫。 紫衣抚袖而过,招来一阵阴风。 “呼” 数位阴差连连后退。 “摆拘魂大阵!” 八位阴差手持拘魂锁链,立于东西南北各方,将那怨鬼紫衣围的水泄不通。 “拘魂!” 话音一落,锁链叮铃响起,其上泛起黑气,八方锁链,直奔那中间的阴魂而去。 坐在那长琴之前的紫衣面色不改,抬起手中的菩萨蛮,借其中沾染草木灵气,阴气俱出。 草木灵根本就是得天独厚,若无此琴,紫衣万不敢直面阴差。 怨气冲天,在那一刹,紫衣的面色狰狞起来,时刻要在这怨气之中迷失自我。 “铮!” 一声琴声响起,一道锁链被打退,每每扫过长琴,便有一道锁链被打退。 “轰轰轰” 阴差再一次被击退,拘魂大阵也被那冤魂手中长琴所破。 众位阴差眉头紧皱,盯着那怨魂手中的长琴,很是警惕,也知这冤魂全是靠着这长琴在苦撑。 紫衣面色狰狞,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在这怨气之下迷失自我,她的仇还没报,不可止步于此。 紫衣面色平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只见她抱起菩萨蛮,从那窗口跃下,转眼间消失在了东楼之中。 “怨鬼休走!” 阴差走上前去,往那楼下看去,却早已不见紫衣的身影。 为首的阴差回过神来,拿出那一片布满怨气的树叶。 只见那片树叶泛起微光,忽然飘起,寻着紫衣怨魂离开的方向,朝着窗外飞去。 “追!” 阴差们顺着树叶的指引,朝着追月楼外追去。 此物可寻着怨鬼的怨气寻到她的藏身之处,不管是藏在何处,都难逃追捕。 五川坊王家乃是此地大家,有长者在朝廷之中任吏部侍郎,数年来以势压人,就连县爷都要看王家脸色行事。 再加上五川坊离京都甚远,王家公子凭借家中权势在坊间作威作福,又极好美色,遭他逼迫的女子最后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尽管一切事情县爷都看在眼中,但也无可奈何,吏部侍郎,他得罪不起,更是不敢得罪,于是便权当没看见,只要不闹的太大,便也不管不顾。 前些日子王公子瞧上了追月楼的一位清倌人,差人晚间将其强掳进了府上,谁知那娼妓侥幸逃脱,直奔县衙而来,将王家公子告上了公堂。 县太爷也无可奈何,只好传唤王公子,二者暗中商量了一翻,从中作梗,让王公子拒口否认,其余的事情县太爷帮衬着掩饰过去。 公堂之上便凭空多出了几位证人,最后县爷判下那追月楼的娼妓乃是诬告,以此来保下王家公子。 谁知那青楼女子不肯受此冤屈,一头撞死在了这公堂之上。 公堂上闹出了人命,他这位县太爷也坐不住了,焦急的想着该如何结果这件事情。 王家亦是闭门不再见客,虽说势大,但这已经闹到公堂上,而且还出了人命,就算是王家有权,但也没办法这般目无王法。 因为此事,王家家主四处打点了银子,过去数日,才将这件事完全给压下。 而那嚣张跋扈的王公子却不过是被禁足在了家中。 如此,这件事便平息了过去。 而那追月楼的清倌人,便再也没人记得,冤死了就是冤死了,谁让她时运不济,要去得罪王家公子。 坊间某座庭院内。 身着锦衣的公子哥儿怀中抱着一位艳美女子,在这后院小亭之中眉来眼去。 那艳美女子将盘中的葡萄剥开,送入身旁的公子哥口中。 王公子冷哼一声,说道;“那臭婊子做了娼妓,竟还自命清高,如今害的我被禁足府中,好不痛快。” 美艳女子捂嘴一笑,说道:“公子说的是,她就是不识好歹,再说了,我就不如那娼妓好吗?” “诶,这是哪里话。”王公子揽过怀中美人,说道:“她怎么能比得上美人你啊。” 忽然之间,阴风大震。 庭院中的王公子背后发凉,浑身一颤,心道这天晴时候哪来的阴风。 谁知一回头,只见一袭紫衣入眼。 王公子瞪大了眼眸,指着那女鬼道:“你,你” 紫衣捂嘴一笑,望着眼连滚带爬的公子哥,说道:“王公子不认得紫衣了?” 这一天。 有阴风起。 长琴声不断,凄惨之声亦是从未断绝。 竹玉脚踏清风,盘旋在五川坊上,他低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寻着那道身影。 他的眉头一挑,朝下飞去。 五川坊边缘有一座长亭,长亭前则是一处水池,每至入夏之季,便有荷花开满池,如今正值春末,池中也只有些许浮萍,周围则是一片葱郁之色。 一袭青衣坐在池边,玉足在水下晃动。 她望着水池之中倒映着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右耳的耳挂在奔来的途中不知掉在了何处。 清风袭来,荡起那池边之人鬓角的发丝。 竹玉落在了她的身后,未曾开口,只是望着她。 婉月顿了一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向身后。 她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我骗了你。” 竹玉闻言愣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眉头一皱,想起那紫衣怨鬼。 早在他去买蜜饯的时候,紫衣便现身见了婉月,求她帮忙支开竹玉,她需要菩萨蛮挡住阴差。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婉月也不过是想助紫衣取得菩萨蛮罢了,出了追月楼后,她便四处藏匿,为的就是给紫衣争取一些时间。 他不经世事,也从未被人骗过,对于婉月他是万般信任的,没想竟是这个结果。 “原来如此。” 竹玉微微一笑,亦如当初一般和煦。 原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先生说的没错,最磨人的不是凡事苦难,而是人心难测,他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清风袭出,他不再停留此地,踏上清风往五川坊中赶去。 婉月坐在水池边,望着那白衣离去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眼眸之中尽是愧疚。 她回过头看向池中游鱼,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中是云天上云,眼下人是梦中人。 也只有竹玉才这般好骗。 但她却也从未想过骗他。 “错过了。”婉月口中呢喃道。 或许经历了这件事,竹玉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十三章 赐剑【求订阅、求月票】 怨气冲天而起的刹那,竹玉便察觉到了紫衣所在,五川坊中阴差亦是如此,一同朝着王家宅院赶去。 阴差停在了王府门前,就要推门而去。 “铮…铮……” 琴声从宅院中传出,是那般悦耳动听。 紫衣坐在那长琴之前,周身怨气不断溢出,她依附着长琴中的草木精气,压制着那周身的怨气。 竹玉脚踏清风落下,阴差们为其让道。 “咯吱。” 推开宅院大门,数具伏在门上的尸体倒下。 竹玉往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了里面。 宅院之中,伏尸遍地。 每向前一步便是一具尸体,这些人皆是王家的小厮丫鬟,而在那尸体中间,正有一紫衣冤魂轻抚长琴。 琴声绵长不断,怨气不止。 一众阴差随着竹玉走进了宅院之中,阴差看着这宅院惨状,紧握着手中锁链,气愤不已。 王家众人再加小厮丫鬟,足足三十二口人,竟无一人是活口。 而那王公子,则是被钉死在了院墙之上,就连神魂都没有留下。 来晚一步,便是一场惨剧。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了。 竹玉走上前去,来到了紫衣身前。 紫衣停下了手,怨气再也止不住的溢出,她扭头看向了这院中的小厮丫鬟的尸体,说道:“我本不想杀他们的。” 当她再也不压制自身怨气将王公子钉死在院墙之上时,神智已然有些不清醒了。 杀心一起,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于是乎,这宅院之中,便再无一个活口。 “杀了人,你不跑?”竹玉问道。 她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此地,但却只是静静的在此等着阴差与竹玉到来。 紫衣微微摇头,平静说道:“紫衣从未想过要跑,如今大仇得报,王家公子神魂俱灭,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世间了,做出这一切,也从不后悔,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婉月了。” “公子。” 她抬起头看向竹玉,说道:“婉月欺瞒公子并非有意,只是受我蛊惑罢了,还望公子不要牵连与婉月。” “事已至此,你说这些又有何用?”竹玉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怜悯。 “果然呐……”紫衣轻叹一声。 原来不是眼前的竹妖好骗,而是只有婉月才能骗的了他。 她看向了竹玉身后的阴差,那拘魂锁链上散发着让阴魂忌惮的气息,若是落在她的身上,该是会神魂俱灭。 她不想如此,便看向竹玉道:“公子可否赐我一剑?” 竹玉沉默片刻,点头道:“依你。” 说罢,他抬起手来,以指作剑。 “不可!”阴差连忙唤道。 按理来说,这般怨鬼就算入不了轮回,也要待会去见城隍大人,让城隍定夺,他们阴差也只是负责捉拿归案,并没有处决的权利。 然而,却是晚了一步。 竹玉没有理会阴差阻拦,一道剑气斩下。 “铮。” 紫衣面色不改,挨了这一剑。 消散之刻,嘴角带着笑意,念叨道:“多谢公子。” 一剑之下,魂飞魄散。 宅院之中的怨气在这一刻连同与怨鬼一同消散而去。 “啪。” 菩萨蛮也在这一剑之下,化作两半。 斩去的不止是菩萨蛮,还有他心中所念。 “这……”阴差们互相看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可是仙长身边的妖,他们也不好得罪,而且就凭他们几个,怕也没办法拿下此妖。 竹玉收起了手,低头看着那破碎的菩萨蛮,眼中无光,只是一直沉默着。 他从不后悔,断了便是断了。 这样的事。 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竹玉回过神来,没有会身后的阴差,迈步离开了此地。 数位阴差眼看着竹玉走出了宅院大门,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只能看着竹玉离开此地。 待竹玉走后,众位阴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此是好。 “大人,这…怎么办?” 为首的阴差咂嘴叹道:“先将这些惨死的亡魂压回去吧,至于那怨鬼…我自会禀明城隍大人。” “是。” 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他们,想来城隍大人也不会因此怪罪下来。 待那一众阴司牵着阴魂离去,宅院里也再次平静下来。 除却那一地尸体,便只余下了一盏破碎的长琴。 琴弦绷散,不成模样。 迎着日暮的微风,瞧着那昏昏之景,破庙外躺着的陈九仰头灌了一口酒,甚是悠哉。 狐九打了一天的拳,早已累瘫在了先生身旁,呼呼大睡了起来。 陈九看向了远处五川坊中消散的怨气,不由得摇头一叹。 对事,对人,太过执着了不好。 就如这紫衣怨鬼,若不这么执着,入了轮回,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也不至于如今魂飞魄散。 虽说如此,但在某一方面来说,陈九亦是有些敬佩她。 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决然。 她一介弱女子撞死公堂,以证清白,只可惜世道不公,官僚相护之下,最后也没能洗清冤屈。 死后化为怨鬼,杀了那王家满门,却又并未逃走,只能静静的等着,可见其心念坚定。 “又是何苦。”陈九叹了一声,却也不可怜那女鬼。 是她执意要选择了要走上这条路,若是可怜她,那王府无辜死去的小厮丫鬟又让谁来可怜。 规矩就是规矩,若是她不吸食萧无双的精气,陈九也不会抓着不放。 怨鬼不入鬼仙之道,最后会神志不清,化为厉鬼,结果都逃不了魂飞魄散。 竹玉也是,莫名其妙被卷进了这件事情中,不过经历了这件事,他该也会明白许多。 “呼。” 清风袭来,一道白衣身影落在了先生的身旁。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未有言语。 竹玉不知该如何与先生解释,他误了先生的事,最后惨剧还是发生了。 “先生…”他顿了一下,低头道:“竹玉做错了,请先生责罚。” 陈九摇头说道:“知道错了就行了,我也没什么可罚你的。” 破庙前再次陷入了沉默。 陈九转头看向竹玉,见他身旁带着的长琴不见了,便问道:“你的琴呢?” 竹玉答道:“丢了。” 大概是在那位姑娘走出东楼的时候就丢了。 “往后不学琴了?” 竹玉沉默了片刻,答了一句。 “……不学了。” ====== 还有,我休息一会,估计六到八点发出来。 第五十四章 离去【求订阅、求月票】 转眼间又过去了数日,坊间逐渐热了起来,眼看着似乎是要入夏了,春末夏初,立夏,四月节,立字解见春,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绿树阴浓,楼台倒影,池塘水波,百看不厌。 茶铺里的儒衣先生抿了一口凉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坐在树荫下的老者扇着扇子乘凉,商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铺子中忙前忙后。 入夏之季,既有热闹,也有宁静。 破布烂衣的少年一口将那茶水一口灌下,仍旧不觉得解渴,砸了咂嘴,问道:“陈先生,我们何时才去江宁?” 萧无双也是无处可去,便不如跟在了陈先生身边,没事也能解解闷,但主要还是馋陈先生的武学了,一门太极拳,让他受益良多。 陈九也无所谓,他倒是觉得萧无双蛮有意思的。 他算了一下时日,答道:“今夜便走,如何?” “就依陈先生所言。”萧无双点头道。 在五川坊待的也够久了,而且五川坊的城隍也找出了香火金身的大致方向,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陈九抬起头来,却是看见了那街边的躺着的乞丐老人。 他转头看向萧无双,忽然说道:“你不是要拜师吗,我看那个人不错。” “那乞丐?”萧无双挑了挑眉,细看之下,又觉得那老乞丐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上次遇上的那个吗,我还赏了他银子呢。” “哦?” “其实是小子当时是为了恶心他。” 萧无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陈先生你瞧他那样,看着像是乞丐,但这般作为明显的就是不想做乞丐,赏他银子不就是恶心他吗。” 陈九瞧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还挺坏。” “谁让他笑我的。”萧无双摊手,接着问道:“话说,那不就是个老乞丐吗?” 陈九说道:“听说过剑仙吗?” 萧无双回忆了一下,他一个武者,并不知晓修仙界的事情,但在古籍传说之中,也曾看到过剑仙的字眼,是为世间无力之最,亦属仙人之列。 “剑仙?” 萧无双看向了陈九,说道:“陈先生又拿小子寻开心,不说这乞丐是不是剑仙,可小子是学刀的,又怎么能拜剑仙为师。” 陈九摇头说道:“武学不在于招式兵器。” 萧无双摇头说道:“小子武心坚定,非刀法不学。” “你怎么这般死脑筋呢。”陈九无奈说道。 萧无双耸了耸肩,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陈九不再与他扯皮,站起身来走向了街边。 他顿步在那躺在地上睡觉的老人,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两枚碎银扔进了碗里。 “叮铃。” 银子落碗,声清脆入耳。 老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了眼前的人。 是位熟人。 但他也不过是看上一眼,便扭过了头去。。 “我给你找了个弟子,你觉得如何?” 老人头都没回,便说道:“他不行。” “你看都还没看。” “小先生要是有这闲心,不如给我这老乞丐买两包子。” “银子就在碗里。”陈九说道。 老人说道:“路太远,不想走。” 陈九知道这话是聊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老人是如何想的,就算是不当剑仙了,总得留个传承不是。 说起来,他也有些好奇是如何才能成就剑仙的。 萧无双适合学剑,只是性子有些执着。 再说,萧无双虽说是不如那仙山天骄弟子,但在这凡世已然是一等一的根骨,也算是求之不得,只是可惜,这位‘剑仙’没有多的想法。 陈九不再理会那侧躺的老人。 他起身回了茶铺里。 “陈先生问了什么?”萧无双问道。 陈九笑着说道:“人看不上你。” “小子也瞧不上他。” “这可是你说的。”陈九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往后别后悔就是了。 萧无双有些好奇,便问道:“他真是剑仙?” 陈九看了一眼街边那落魄老者,答道:“曾经是,如今落魄了。” 萧无双摊了摊手,先生这不跟没说一样吗,什么剑仙,估计也只是个老乞丐吧。 陈先生果然是拿他找乐子。 “走了。” 陈九起身,付了茶钱,离开了茶铺。 萧无双紧跟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先生肩头的红狐,红狐也看向了他。 狐九对他做了个鬼脸。 萧无双嚯了一声,咧嘴凶了回去,“喝!” 狐九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太聪明,像个傻子一样。 “看不起我?”萧无双顿了一下,就要去抓狐九。 谁知狐九躲开了他的手,忽地开口说道:“傻子。” 萧无双愣住了,连忙拍了拍陈九,说道:“陈先生,它会说话?” 陈九笑道:“大概你是你听错了。” “不是吧?” 萧无双疑惑地望着那肩头的红狐,嘀咕道:“难道我真的听错了?” 他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那红狐。 可能真是他听错了吧。 五川坊清河边上新开了一家蜜饯铺子,蜜饯铺子的老板是个女子,听人说长的极为好看,故而来了许多人买蜜饯,后来才知,那女子乃是当初的追月楼的花魁。 蜜饯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许多时候半天就全卖完了,只是如今入了夏,蜜饯留不了多久,故而来买蜜饯的人也少了许多。 “婉月姐姐,买些蜜饯。” “来了。”婉月擦了擦手,抬头看去,却见一众女子围在铺子前,不由得笑道:“姑娘们这般闲?就不怕念姨收拾你们。” “姐姐以前待我们不薄,如今铺子开张,怎么地也得帮衬一下。” “你们啊。”婉月无奈一笑。 “这个好吃。”“还有这个。” “没想到姐姐做蜜饯的手艺这般好,以前怎么就不知道。” …… “姐姐,我们先走了。” 婉月看着怀中被硬塞来的银子,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本是不想收的,奈何这些姑娘硬要给,不收也不行。 她看向了远处的追月楼,如今回想起来,此生过的也不算是有多么坎坷,至少还有这些姑娘在,没把她忘了极好。 正在此时,一位儒衣先生走了过来。 “蜜饯怎么卖?”陈九开口问道。 “来了。” 婉月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先生,接着便介绍起了铺子里的蜜饯。 铺子才开,蜜饯果脯的种类并不算多,但都是才做的,极为新鲜。 狐九望着眼前的蜜饯,眼睛放光,它已经有好多天没吃到蜜饯了,如今是馋的不得了。 也不枉它这些日子在先生耳朵边唠叨,还挨了不少敲。 萧无双看了一眼陈先生问道:“陈先生要买蜜饯?那不是姑娘小孩吃的吗?” “我不吃,给它买的。” 陈先生指了指肩头的红狐,说道:“再不给它买,我怕是不得清净了。” 萧无双看着那红狐,疑惑道:“什么世道?狐狸不吃肉,吃蜜饯!?” 狐九回头白了它一眼,接着便从先生的肩头一跃而下,挑起了蜜饯来。 萧无双傻眼了,这算什么? 狐狸成精了? 啊不对,这狐狸好像本来就不太正常,不仅会吃蜜饯,还会打太极,这要是寻常狐狸,他把头剁下来。 “呜嘤。”狐九指着左边框里的蜜饯,看向了那铺子里的姑娘。 婉月也是一愣,试着问道:“这个?” 狐九点头。 婉月这才相信这红狐是真听得懂人话,便又问道:“要多少?” 狐九想了想,看向了身后的先生。 陈九开口说道:“这个就多拿些吧,其余的都拿一点,不用太多,吃多了坏牙齿。” 婉月愣了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让狐九遗憾的是,这铺子里没有花霜卖,蜜饯果脯里它最喜欢吃的便是花霜了。 足足买了两大包的蜜饯,陈九付了银两,又是一大笔开销,小狐狸是开心了,先生的钱袋却是少了不少。 “走吧。” 红狐趴在先生的肩头,抱着酸枣糕吃着,还不忘回望一眼那铺子里的漂亮姐姐。 婉月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萧无双皱眉看着那吃蜜饯的红狐,不由得怀疑起来,口中嘀咕道:“难道,我之前真的听错了?” 他愈发觉得这小狐狸就是说说话。 婉月望着那远去儒衣先生,又想起刚才那红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一位给红狐买蜜饯的先生,还有个能通人言的红狐,再加上一位像是乞丐的少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忽然间瞥见那儒衣先生发间的玉簪。 看着那玉簪,她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婉月总觉得那玉簪有些熟悉,沉思片刻也没能想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以前见过那簪子吧。 陈九走在街上,肩头的红狐抱着蜜饯。 河岸边上的杨柳飘动,有凉爽的微风入耳,可听风声,可听杨柳随风颤。 他忽然开口问道:“就不再见一见了?” 发梢间的玉簪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萧无双闻声有些不解,便问道:“陈先生是在跟谁说话?” 陈九摇头说道:“没事。” 玉簪重归平静,像是死物一般。 萧无双挠了挠头,跟上陈先生的步伐离开了此地。 周围的房屋逐渐倒退,人烟也逐渐稀少。 “哗……” 顺着清河向前,江水的波涛之声愈渐清晰,又行数步,偌大的陈江入眼,是那般宏伟。 陈九停在江边,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刀还在江底下。” 乞丐少年摆手道:“回头再来拿吧。” “也好。”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红狐,身旁伴着个毫无拘束的乞丐少年。 顺着陈江边上,朝着那江宁府而去。 ===== 我起了,一枪秒了,有什么好说的,8k摸鱼仔想求个票,给个机会。 破碗~ 第五十五章 船夫【求订阅】 清河边上的街角时常会躺着一个懒乞丐,没人赏他银子,但却从未见那懒乞丐饿死。 遥想当年,剑仙何不风采。 如今蓬头垢面,恰似乞丐,躺在这街边,如同死了一般。 碗重二两,内无一文。 他是乞丐,也是剑仙。 只不过是乏了,倒在这路边小憩片刻。 或许有朝一日,有人记起这位沦落在外的剑仙,有朝一日,那垂暮的老人或许也会再次提剑。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往后会发生什么。 追月楼中人来人往,当初花魁如今成了街边蜜饯铺子的掌柜,卖着数不清的蜜饯。 不解的是,掌柜却不是个爱吃蜜饯的姑娘。 追月楼里的姑娘们会时常来这买些蜜饯,与她闲聊片刻,后半生便打算这么过去了。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姑娘们忽然问起。 婉月正要摇头,却又忽然顿住了。 她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有吧。” 或许有吧,她也想不明白。 “谁啊谁啊?” “会是哪家公子?” “姐姐快告诉我们吧。” 姑娘们争着询问是谁,那位公子能得到花魁的青睐,她们可是好奇的不得了。 众多姑娘围着婉月叽喳的吵着,想要问个结果,婉月只是摇头不大,慎怪的骂了她们两句,蜜饯铺子又便是一阵欢声笑语。 可尽管她们怎么闹,最后婉月也没说出那个人是谁。 待姑娘们离去,婉月独自一人坐在铺子里。 她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又是哪家公子哪家小姐,兴许瞧见身着白衣的人她会愣上一下,想起当初在那东楼中教琴的日子。 尽管不过半月,但也让她难以忘怀。 婉月心想,或许有一日,还能再见到他吧。 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模样?他该是不会有多少变化,毕竟他是妖,而她或许那时已经人老珠黄了吧。 能再见上一面也是好事。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她心中所想罢了,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或许。 她看向了柜子里的蜜饯,伸出手取了一块酸枣糕送入口中。 婉月看着手中吃了半口的酸枣糕,慢慢将他放下。 她看着那桌上的酸枣糕,心中有些不解,明明是酸甜的东西,可为什么她却吃不出半分甜味来。 大抵是今日的酸枣糕做错了吧。 五川坊仍旧还是当初模样,戏楼里唱着《龙斩剑仙》,台下众人依旧喝彩连连。 可戏又能唱的了多久? 故事会随着岁月淡去,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总归不会太长,最后也将沦为人们口中传闻,没几人能料得真假,只当是个故事在听。 夏蝉轻鸣,春夏交替。 这段记忆,也将随着岁月慢慢淡去。 江水静谧,不卷波涛。 江中有大鱼跃起,荡起水波,紧接着又沉入江中,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乞丐小子与先生坐在船中,瞧着这江上美景。 撑船的是位魁梧的中年男人,自江宁而来,此行是要回江宁,顺路便搭了他们一程。 陈江有汹涌的一面,也有静谧的一面,便是眼前之景。 远处,重重叠叠的青山似乎阻住了江水的去路,船转了个弯,眼前又见到无尽的江水,江上成片的白帆正渐渐逼近过来。 “下雨了?” 萧无双抬起头来,连忙躲进了船里。 没留意间下起了小雨,江面上忽然升起了淡淡的水雾,雾气遮蔽了眼前美景,反倒是多了几分韵味。 “前头就到江宁了。”戴着斗笠的船夫说道。 萧无双开口说道:“不如靠岸等着雨停了再走?” 船夫笑了一声,说道:“江宁这地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下雨,这点雨,不碍事。” 船上的先生抱着红狐走了出来,望着眼前朦胧之景。 “烟波江上,应是如此。” 江中有雾,雾中有江,颇有几分前世江南韵味。 船行江上,荡开江面的雾气,船桨推动,眼前之景逐渐浮现在眼前。 江面上说不清楚的船只游荡,但在雾气之下却又看不清船上的人,也只能瞧见那缓缓行在江上的船只。 船楼停滞在江边,岸边垂柳一点点浮现眼前,陈江边上的皆是高楼船坊,清晨的炊烟袅袅升起,却分不清是烟,还是雾。 而在莫名之间,似有些许酒香飘来江面。 萧无双望着这一幕愣了神,说道:“……不愧是江宁府。” 大乾最有繁华的地方除去皇都,便是此地,据说此地文人商会众多,大乾一年的赋税里有三分之一都是从这里来的。 陈九闻着那些许酒香,看向了船夫,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说江宁府有一味酒,名唤江尽愁,不知老哥可曾知晓?” 船夫回过头来,答道:“小先生,我在这江宁也有几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名儿这么怪的酒。” “陈先生,江尽愁是什么酒?”萧无双出口问道。 陈九摇头说道:“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萧无双道:“能让陈先生惦记的酒,该是不差。” “还是得找找。”陈九笑道。 船夫推动船桨,停在了江宁岸边。 陈九抱着红狐下了船,萧无双紧随其后。 他从怀中钱袋里摸出银子,要给那船夫银子。 却听船夫说道:“要不了这么多。” 船夫从陈九的掌心中的碎银里挑了最小的一块收入囊中,说道:“有此,足矣。” “这点银子怎么能够?” 这点银钱还不够吃一顿好菜。 “顺路而已。” 船夫笑了笑,说道:“行了,小先生快去吧,我还得再往前些,若是有缘,再搭我的船吧。” 萧无双想要拦住他,却见船桨一摆,小船便行至了江水中。 站在船上的船夫回过头来,抬起了头上戴着的斗笠,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儒衣先生,朝那先生挥了挥手。 抱着红狐的陈九抬起手来以示回应。 船只逐渐没入了那烟雨之中,消失在了眼前。 萧无双疑惑问道:“他怎么就要了这么点?” 陈九收回了视线,将剩下的银子放回了钱袋中,笑道:“或许是想结个善缘吧。” 萧无双站在江边,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 “走了。” “陈先生等等我。” ======== 今天上下午都是考试,不能摸鱼码字了,今天就4k让我偷个懒吧,还有一章在六七点,得等等。 第五十六章 小贼【求订阅、求打赏】 顺着岸边来到来了江宁府的街上。 陈江引出一道河流贯穿了江宁府,上了岸后顺着阶梯走进了静宁府中,江边酒楼居多,其次便是青楼画舫。 街道上有耍戏法的贩子,周围站着一众人,一锅热腾腾的热油滚滚而起。 “瞧一瞧看一看” 只见那人将手放进了那油锅之中,又毫发无损地取了出来,众人便是一阵欢呼赏钱。 铜板叮铃的声音落在地上,戏子也不掀起,弯腰将那铜子一个个捡进了兜里,顺道着起身与众位道谢。 萧无双远远地看去,说道:“有点功夫。”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把手放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我可下不了油锅。”萧无双摇头道。 陈九笑道:“谁告诉你是油了?” 肩头的红狐嗅了嗅鼻子,远远地就闻见了那股醋味,也知晓了锅里并非是热油,似乎是醋,它也说不清楚。 “陈先生怎么知道的?” “小把戏,看看就是了,走了。” 萧无双回头看了一眼那围着的人群,并未跟上陈九的步伐,顿了一下跑了过去。 “嗯?” 陈九回头看去,见那乞丐小子跑了过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便跟了过去,免得这小子砸了人的生意。 “让让,让让。” 萧无双穿过人群,走到了那中间的油锅前。 下油锅之人拦住了萧无双,问道:“小兄弟止步,这是作甚?” 萧无双道:“没什么,就是想试试。” 场里站着的魁梧大汉笑了一声,说道:“小兄弟胆子倒是挺大,不过还是别试了,我是怕你这细皮嫩肉的给炸焦了。” “你不敢让我试?”萧无双看向他道。 那人顿了一下,面对萧无双的挑衅,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于是便道:“你若执意要试,那我也就不拦你了。” “好,那小子我就试试这油锅。” 萧无双伸出手来,就要往那油锅里放。 大汉看着那只手离油锅里越来越近,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下,下,下!” “快下啊。”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只手离油锅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没入了那热油之中。 “咳咳。” 一声咳嗽声传来。 萧无双的手停在了那油锅表面,他回头看去,见那人群之间的儒衣先生正望着他。 他顿了一下,收回了手来,转头看向那大汉。 “算了。” 萧无双拍了拍手,对那魁梧大汉挤了挤眉头,笑道:“油锅我就不下了,小子这手还想要,没您这般功夫。” 陈九见到这一幕,微微点头,这小子还是有点分寸的。 “这就不下了?” “也太没意思了。” 围观之人一阵唏嘘,想来是因为没瞧见少年手被炸而感到遗憾。 魁梧大汉却是松了口气,靠近少年,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萧无双挤眉弄眼道:“欠我一壶酒。” 说罢,他朝人群众望去,却不见陈先生的身影,于是便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让让,让让!” 穿过了人群,萧无双朝街上望去,见前方的儒衣先生,便喊到;“陈先生,等等小子!” 他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总算是跟上了前面的先生。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萧无双,继续往前走着。 萧无双喘了口气,问道:“陈先生果然厉害,那油锅里上面浮着醋,小子手上现在还是一股酸味,不过,为什么先生不让我说呢?” “你若是说了,岂不是砸人生意了。” 萧无双不解道:“可这不是骗人吗?” “看过戏法吗?” “看过啊。” “戏法也是骗人的,这些街上耍戏的就图一口饭吃,你若是砸了人的饭碗,怕是会找你拼命。” “原来如此,陈先生的意思是,留他们一条生路?” “我是让你别没事找事。” “” 萧无双砸了砸嘴,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错,似乎没法反驳。 果然啊,陈先生就会在他身上找乐子。 可是醋为什么会浮起来呢? 萧无双想不通,想着回头一定要试试,他沉思着,然而走着走着,迎面却是撞上了一个人。 砰的一声,萧无双险些被撞倒了下去。 对面那人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萧无双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他一眼,摆手说道:“没事,你去吧。” 那人口中道谢,却始终低着头。 萧无双看不清面容,接着便见那人要离去。 却在此时,陈先生却是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将他给拦了下来。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一副儒生模样,面容消瘦,他疑惑地看着陈九道:“兄台这是何意?” 陈九伸出手来,示意他将东西拿来。 儒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我不明白兄台什么意思。” “拿来。”陈九道。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也明白了过来,连忙摸了摸身上,说道:“小贼!竟敢偷我的东西。” 儒生眼眸一动,竟是直接舍去了套在外面的儒衫,转眼间就跑进了那人群之中。 那消瘦的儒生此刻却是步伐极快,并非寻常之人。 “竟是武者?”萧无双眉头一挑,连忙追上前去。 “别跑!” 儒生跑在前面,穿行子在那人群之中,见那前方有处巷子,就要往里跑去。 陈九将那儒衫扔下,朝那跑向远处的儒生吹了口气。 儒生跑着,脚底却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嘭。”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 萧无双乘着这个间隙,抓住了他,将他的手脚紧紧地锁住。 他骑在消瘦儒生的身上,说道:“竟敢偷小爷的东西,你怕是不想活了!” “东西拿来!” 只见身下压着的儒身忽然一翻身,将骑在他身上的少年给甩了下去。 萧无双调动周身内力,却是被那儒生甩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看向了那逃进巷子里的儒生,他如何也没想到在调动内力的情况下,他竟是敌不过这消瘦的儒生。 “还不快追?”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萧无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陈先生,站起身来朝着那巷子里追了进去。 “别跑!” 转眼间,萧无双的身影便没入了巷子中。 陈九看着那巷子入口,一同走了进去。 肩头趴着的红狐眨了眨眼,在先生的耳边说道:“先生先生,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与你相比如何?” “那肯定是狐九聪明些!” “呵呵” 偷个懒,今天没了,困死了,睡了,考个试给我考郁闷了。 对了,提前说一下,十四号估计也是像今天这样,十四号考试回家,除此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6k起步。 破碗 来碗不挂科火锅,我不想挂科,呜呜呜。 第五十七章 台面【求订阅、求月票】 江边的巷子四通八达,萧无双的脚踏青白墙砖,跃上屋瓦,抬眼一望便瞧见那远处巷子里逃走的儒生小贼。 “踏。” 脚底屋瓦碎裂,萧无双越过数个巷子,追上了那逃走的儒生。 他落入巷子之中,挡在了儒生面前。 儒生眉头一挑,顿住了步子,看向了眼前的乞丐少年。 “小贼,再跑啊。”萧无双冷眼看着他道。 儒生仔细琢磨下来,觉得还是不要得罪这少年的好,为了一块玉佩惹上这么个麻烦,实在不值当。 消瘦的儒生后退半步,从怀中摸出了那块玉佩,扔回给了萧无双。 “还你。” 萧无双伸手接下玉佩,玉佩上画的是着一尊观音像,他细细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将那视作珍宝一般。 “算你识相。”萧无双撇了他一眼道。 儒生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再与他多纠缠,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萧无双眉头一挑,说道:“让你走了吗?” 儒生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萧无双一眼,只见他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巷子中。 萧无双并未往前追去。 这江宁府的巷子四通八达的,他也不太熟悉,如今玉佩也拿回来了,他也懒得再去追着儒生了。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儒生武艺该是不差,他本以为要花一些功夫才能拿回玉佩,如今这般顺利也是他没想到的。 “他拿了你什么东西?” “陈先生。” 见陈九走来,萧无双答道:“一块玉佩,这小贼不会轻功,不然小子还真不一定能追的上他。” “不只是不会轻功。”陈九说道。 “他其实并无武艺傍身。” “怎么可能。”萧无双摇头说道:“小子我如今都四品了,那小贼这般消瘦,却能挣脱我的束缚,再这么也得是四品起步吧。” 陈九见萧无双与那儒生在巷子里你追我赶,儒生面色消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事实也是如此,这人确实没有内力。 萧无双见他不答,又好奇问道:“陈先生,他真没内力?” 陈九点头,说道:“你就当他是天生神力吧。” 萧无双撇了撇嘴,这不当没说一样吗。 他也懒得再问,只当是陈先生又是拿他找乐子来了。 出了巷子回到了街上。 陈九并未往江宁府里面走去,反而在这江边的街上游荡,左右望望,像是在寻着什么东西。 萧无双跟在陈九的身后,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 陈九停下了步子,眉头一皱,口中呢喃道:“怎么会找不到……” “陈先生到底要找什么?” “酒楼。”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街上,袖中掐指算了起来。 他忽的眉头一挑,看向了身侧。 牌匾横在楼前,其上写着三字——迎江楼。 原来如此。 陈九迈开步子朝着走进了迎江楼中。 这便是曾经的江悠酒楼,只不过是改了名字,或者说是换了掌柜,也难怪他在这江边寻了半天未曾找到,到头来,却是就在他的眼前。 肩头的狐九打了个哈欠,却是忽的闻见了客栈中的饭菜香味,便清醒了过来,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呜嘤。” 它又饿了。 萧无双跟着陈先生走进了迎江楼中,酒楼的生意极好,眼看着里面都坐满了人,人来人往,吵杂声不断。 “客官里边请!” 迎江楼坐落在江边最显眼的地方,生意又怎么会差了。 酒楼的伙计引着陈九几人坐了下来。 伙计面带笑意,问道:“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陈九随意点了两个小菜,抬头问道:“听闻江宁有一味酒,名唤江尽愁,小二可曾听过?” 伙计看着年岁不大,只见他摇头说道:“客官,小的没听说这酒。” “你去吧。” “得嘞。” 萧无双抽了两根筷子在手里把玩,他看向陈先生问道:“这酒真有这么好?值得陈先生这样惦记。” “没尝过又怎么知道。” 萧无双瞧了先生一眼,说道:“小子总觉得陈先生像是个怪人,陈看着不像是好酒的人,寻常时候又爱喝茶,可如今却对一壶酒这般执着。” 陈九闻言笑了笑,说道:“茶酒皆是人间百味,不品百味,何言滋味。” 萧无双耸肩道:“那陈先生喝了这么多茶,这么多酒,现在能说出是什么味吗?” “说不出来。”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了一句:“总归不是什么好滋味。” “陈先生说话总是这样,说了当没说似的。” 陈九也只是一笑,没有再往下接话。 世间冷暖,人情百味,这本就是说不出来的,若是道出来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没过一会,伙计端上了菜肴,后厨的速度还算不错。 上了一条清蒸江鱼,另附几份小菜,酒倒是没要,上了半壶凉白开。 狐九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跳到桌上,就要扒拉盘里鱼。 “小狐狸住爪!” 萧无双止住了它,说道:“你要是爪子伸进去了,我们还吃什么,等着,我给你挑些出来。” 说罢,萧无双拿筷子扒拉了一些鱼肉进碗里,然后送到了狐九眼前,说道:“吃吧。” 狐九抬起头看向他,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很笨的样子。 有所改观。 两人一狐在吃着饭菜,却见一魁梧汉子走了过来。 “见过小兄弟。” 萧无双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抬头看去,也认出了此人来。 便是之前在江边街上‘下油锅’的汉子。 他倒是没想到竟还真的给遇上了。 魁梧汉子将手中的酒放在了桌上,说道:“多谢先前小兄弟高抬贵手,这壶就是请小兄弟的。” “多谢了。”萧无双倒也不推脱,笑道:“我那时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真请我喝酒。” “应该的。”魁梧汉子说道。 “一起坐下吃吧。”陈九开口说道。 “多谢这位先生,不过还是不必了。” 魁梧汉子道了一声,说道:“在下这买卖不算干净,人也上不得台面,更也入不了流,身份低贱,不敢上桌的。” “你这人看着爽快,做事怎么这么磨叽呢。”萧无双指着筷子说道:“来都来了,就坐下吃呗。” “不了。” “今日小兄弟高抬贵手,在下必铭记于心,若是往后小兄弟有何吩咐,知会在下一声便是了,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萧无双砸了砸嘴,叹道:“……行吧。” 魁梧汉子朝他点了点头,接着便离开了这儿。 ===== 今天,考试去了…… 别问,问就是又挂一科。 自闭了。 第五十八章 人间疾苦【求订阅、求月票】 萧无双目送着那魁梧汉子离开了迎江楼,问道:“陈先生,他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你觉得过,只是你不了解他们罢了。”陈九摇头道:“其实他们是这世间最没规矩,又最有规矩的人。” “陈先生说话好绕。”萧无双夹了一块鱼肉进碗里,说道:“小事只是觉得,这点小事,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 陈九没再解释,只是对他说道:“他送来的那壶酒,最少得要一两银子。” “多少!?” 萧无双站了起来,他看着那壶酒,有些傻眼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也就才能赚到三四两银子,而这一壶酒就抵得上大半年的了。 魁梧汉子不过是街边卖艺的,这一两银子也该是一笔大钱,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全身家当了。 可他依旧还是买了这壶酒。 萧无双张着的嘴放了下来,说道:“先生…小子是不是不该让他请我喝酒。” “你若是觉得他可怜,才是最不该的。” “为何?” “他这样的人,虽说身份低微,但与那街边的乞丐不同,不需要旁人的施舍和可怜,你若是可怜他,不是将他当乞丐了吗,那才是真正瞧不起人。” 萧无双闻言沉默良久,答道:“小子明白了。” 陈九点头道:“接着吃菜吧,一会凉了。” 萧无双拿起筷子吃起了菜来。 他算半个江湖人,更不懂这江湖是何模样,今天算是见识了一场。 他也不过是玩闹一场,可那魁梧汉子却是将这视作大恩,甚至愿意花上一两银子送来了酒,或许那一两银子便是他所有积蓄。 高抬贵手,必铭记于心,虽身份低微,也却从不忘本。 不是说有武艺的才算是江湖人。 这魁梧汉子算是一个,少年心里默默记下了。 儒生低着头穿过数个巷子,来到了一处隐蔽之处。 院子里破烂不堪,像是荒废了许多年,屋顶上的完片破了几处,都有光照落进屋中。 他停滞在院子外,犹豫了许久,才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我回来了。” 破屋里冒出一个脑袋,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孩童见了儒生,便对屋里喊到:“是阿川哥哥回来了。” 儒生被这些孩童们唤作阿川哥哥,是因他名为刘锦川,名里有个川字,故而便被唤作阿川哥哥。 “阿川哥哥。”“阿川哥哥……” 屋里有九个孩童,帘子后还躲着几个男娃子,露出个脑袋望着他,孩童们皆是望着走进屋里的儒生。 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也不过七岁。 两个小姑娘都穿着衣衫,剩下的男娃则是都躲在帘子后面,一件衣服换着穿,不是不穿,而是没衣裳穿,没有银子便买不起衣裳,只能光着。 而那穿在身上的衣衫也是破旧不堪,就好像是一块破布裹在了身上。 他们个个面色憔悴,像是饿了很久一般,肉眼看去,皮肉之下的骨头能瞧的清清楚楚。 这些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又或者说,是生来就被丢下的孩子,苟且活到了如今。 刘锦川看着这屋子里的孩子们,他张了张口,半晌才叹道:“今晚…可能要饿肚子了。” 九个孩子望着他,刘锦川眼中止不住的愧疚。 “没事的,阿川哥哥。” “饿一晚没事的,阿川哥哥别担心。” 刘锦川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对这些瘦得皮包骨的孩子来说,一顿不吃,说不定都得饿死,他基本上每天出去都能带些吃的回来,今天是个意外。 他心中很是自责。 没什么本事,找不到银子,也没能找到吃的,不然也不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牵着他的手。 小姑娘抿了抿嘴,说道:“阿川哥哥以后不要去偷东西了好不好。” “可……” 刘锦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不去偷,他又怎么才能让他们不饿肚子呢。 他该是那个最没本事的弟子,师父让他下山来,如今却是几两碎银都找不到,只能却街上偷东西换银子来,sh学这么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 “被人抓到的话,会被人打死的,阿川哥哥以后别去偷东西了,别去了。” “饿两顿没什么事的,去街上讨饭也不会饿着的。” “阿川哥哥……” 瘦弱的孩童们围了上来,在刘锦川的耳畔说着。 刘锦川站在他们中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咽喉滚动,强忍着那就要溢出的泪水,说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哥哥本事大,不会被人抓住的。” “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刘锦川站起身来,匆匆走出了屋子。 他没法再留在屋子里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忍不住哭出来。 儒生的眼眸微红,但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阿川哥哥。” 刘锦川回头看去。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说道:“早些回来。” 刘锦川看着她,点头答应了一声。 “嗯。” 他接着迈开步子,走出了这座破旧的院子。 出了院子,他慢慢的走出巷子,远离了那处院子。 直至一处无人之地,他眼中的泪水再也没法止住,涌了出来。 刘锦川的嘴唇颤抖着,喉间发出了哽咽之声。 他伸出捂住了嘴,靠在这墙边,仰头哭了起来,没有半点抽泣之声,却已泪流满面。 说到底,他依旧是师父那个最不成器的弟子,如今连这点泪都没能忍住。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见不得这般疾苦。 儒生望着那深邃的巷子,口中呢喃道:“师父,修行解不了人间疾苦,解不了……” 片刻后,儒生站起身来,他便起身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将那衣衫整理干净。 除了那微红的眼眶,就好像从未哭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外面走去。 不管是用偷还是用抢的,都得找些东西回来,不能让那些孩子饿着肚子。 或许,他是师父口中最笨的徒弟,但依旧坚信着自己心中的选择。 他没什么本事,救不了所有人,也只能竭尽所能。 让这世间,少些苦难。 ———————— 破碗。 自闭了…… 第五十九章 江水亦解愁【求订阅、求月票】 陈九付了银子,起身走向了酒楼柜台前。 酒楼掌柜带着笑意,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掌柜头发苍白,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想来也是上了年纪了,不过那身形依旧挺立,没有半点伛偻。 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总会攀谈上两句,迎江楼的生意能做到如今的地步,也却不了这几句寒暄。 “客官,饭菜可还合口?”掌柜的问道。 “饭菜不差。” 陈九接着问道:“有一件事想跟掌柜的打听打听。” “客官问便是。” “传闻江宁府有一味酒,唤作江尽愁,掌柜的可曾听闻?” 此言一出,掌柜怔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问道:“客官是从哪里听来的?” “从他人口中得知。”陈九答道。 掌柜的呢喃一声,有些出神。 他好像是想起一些事情,神色忽地暗淡了下来,说道:“悠悠江水入我心,世事万般愁思尽,是为江尽愁。” 眼角的皱纹层叠,上了年纪,眼里也没了光。 陈九望着这酒楼的掌柜,没有再往下问。 想来,在江尽愁与这掌柜有些渊源,年岁大了,总是会回忆起一些往事。 掌柜的回过神来,拱手说道:“是老朽失态了。” “为何掌柜这般反应?”陈九问道。 “想起一些往事。”掌柜的说道。 “不瞒客官,老朽十余岁时,还是这街边的小乞丐,那时这儿还不叫迎江楼,而是唤作江悠酒楼,掌柜发善心收留了我,在酒楼里做了个小二,只因尝了一嘴江尽愁,便再也忘不了,那时我也不过才十四岁。” “到如今老朽已经六十有三了,一把老骨头了,也是听客官说起,恍惚间记起这些往事,稍微有些失态了,您见谅…见谅。” “该是在下不对。”陈九微微拱手。 掌柜摆手,他是老了,提及往事不堪回首,叹道:“若是客官是寻着江尽愁而来,就当这酒……”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酒楼外那潺潺流动的陈江,说道:“就当,是一碗陈江水吧。” “一碗陈江水,也可解愁。” 陈江与他对视良久,二者皆是沉默。 掌柜的眼中有些无奈,也有惋惜,酒已失传,却是再也找不出来了。 陈江没再往下问,他也知晓自己可能寻不到此酒了。 只是道了一句:“陈某知晓了。” 他便迈步离开了迎江楼。 萧无双抱着小狐狸跟在了先生的身后,一同走出了酒楼。 头发花白的掌柜望着那离去的儒衣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一味江尽愁勾起了他的回忆,一时间又沉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的江悠酒楼,那时候的江尽愁,那时候的掌柜与小二,还有那时候的陈江水…… 转眼就快有五十年过去了。 如今却是什么都变了,江悠酒楼换了牌匾,成了迎江楼,当初的酒楼小二坐进了柜台成了掌柜,而那江尽愁,几十年前就不见了踪影。 唯一不变的,大概也只有外面的陈江水了。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咯……” 掌柜的无奈叹了一声,接着便回头招呼起了酒楼的客人。 只叹是自己老了,毛病多了,想的也多了起来。 夏蝉轻鸣,吱吱作响。 站在这陈江边上,江边的风不断吹过面庞,乞丐小子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儒衣先生。 陈先生好像是在看江水,又好像不全是在看江水。 先生眼中似乎总能看到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萧无双抱着红狐,双臂感到有些吃力,轻声说道:“我说,小狐狸,你是吃了多少,怎么可以这么胖?” 狐九抬起头撇了他一眼,从他怀中跃起,顺着先生的衣袍爬到了先的肩上。 “我这不就是说着玩吗,怎么就走了。”萧无双骇了一声。 你别说,这毛茸茸的东西抱着还挺舒服,就是胖了些。 估计也就陈先生不嫌累,总带着它。 狐九没有理会他,见先生看东西看的愣神,便而已顺势望了过去,见那江面上船只错落,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看的东西,便出声唤了一声先。 “呜嘤?” 陈九不为所动,站在江边,望着那江水之中。 在他眼中,江面上的所有船只都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潺潺江水。 恍惚之间,有一叶扁舟从那江口行来。 那一叶扁舟顺着江水而动,没人撑船,行到哪便是哪,其中躺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像是醉倒在了船上,笑的猖狂,但却又带着几分悲悯。 那人抱着酒坛站起身来,江面风鼓动他的衣袍。 他猛的灌了一口酒,接着便站在扁舟之上沉默着,望着江水,似乎是在回忆起什么事情。 白袍人将那酒坛抬起,忽的将坛中的酒,倒入了江水之中。 眨眼之间,酒坛便空了。 他将这最后一坛子酒敬给了陈江,接着便抱着那空坛,从那一叶扁舟上缓缓倒下。 江水入坛,带着他沉入了江水中。 而那大江之上,也只余下了一叶扁舟。 也再无白袍。 陈九眼中所见逐渐模糊,那一叶扁舟化作虚影,消失在他的眼中,江上的错落的船只一点点浮现眼前。 转眼之间,目光所见全都回归平常。 陈九回过神来,口中念道:“最后一坛江尽愁,竟是敬了这陈江。” 白袍人是谁他并不知道,江尽愁江尽愁,却也没能解去白袍人心中的愁。 愁思不解,他将这坛中酒水,敬了陈江。 也将自己敬给了这涛涛江水。 几十年前的一幕,满是悲悯,而那一坛子酒,便是最后一坛江尽愁。 “陈先生在说什么呢?”萧无双疑惑问道。 “呜嘤。”狐九也很是疑惑。 他们看不到,也不知晓先生所见的一切。 “没什么。” 陈九看向了那江边的船只,回头对萧无双说道:“去江上一趟,你便在这岸边等着吧。” “不是吧,陈先生要丢下小子?”萧无双眨眼道。 “很快就回来。” 陈九道了一声,迈步往那江边走去。 萧无双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这不是才上来吗,又要下去,而且还不让他一同去。 先生肩头的红狐看着那江面砸了砸嘴,在先生耳畔唤道:“呜嘤…呜嘤。” 说到底,它还是有些怕这江水。 “不然你也在这等着?”陈九问道。 狐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跟着先生。 尽管它怕水,但更想跟着先生。 陈九来到了江岸边上,这里停着不少船只,有些是在这江上打鱼,有些则是在等着载客。 “老丈,可否借你的船?” “借?”船夫疑惑一声,有些犹豫。 陈九从钱袋中摸出二两银子,放入了那老丈手中。 船夫见了银子便没再迟疑,将船交给了眼前的人,二两银子都能买下的他的船了。 陈九带着红狐上了船。 乘船往那江中间去。 小船在江水中摇晃,儒衣先生站在船尾,一边撑船,一边望着那江面。 在长杆的撑动下,小船越行越快。 狐九抓着先生衣衫,往后躲了躲,看着江水,有些胆怯道:“先生,慢些,慢些。” 陈九叹了一声道:“待在岸边你又不愿意,上了船又怕成这样。” 狐九眨了眨眼,它就是单纯的有些怕水,自打那次在重生里被淹之后,它便有了心理阴影。 逐渐行至江面中间,周围的船只也越来越少。 明显的感觉到江水愈发湍急了起来,再加上江上风大,小船晃的也愈发剧烈起来。 江风吹动儒衣先生的衣袍,他低头看向了江中。 躲在先生身后的狐九探出一双耳朵,它的耳朵动了动,也不明白先生来这江上是要做什么。 陈九探出手来,引一缕陈江水入手,饮了一小口。 江水解愁,确实不假。 迎着大风,他也分不清这是江水,还是酒。 他走上了船头。 望着眼下江水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他伸手在那发梢玉簪上一抹,引出清风。 “去。” 清风落入江水之中,船边卷起旋涡。 “哗啦……” 溅起的水花落在了船上,狐九尾巴上被沾上了些许,它哀嚎一声,连忙爬上了先生的肩头,离那江水远远的。 陈九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那旋涡。 片刻后。 旋涡之中似乎有了动静,陈九伸手拂过,将那坛中污秽清理干净。 狐九好奇的望着那坛子,伸出爪子摸了摸。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清风从旋涡中窜出,回到了先的玉簪之中,那旋涡也在眼前逐渐消失。 只见那儒衣先生抬起一指,点在了江面之上。 “呼。” 刹那之间,江水涌动,江上荡起了大风。 大风吹动了先生发丝,狐九被吹的睁不开眼睛,直到躲在了先生的身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先生,好大的风。”狐九唤道。 江上行船的渔民还有船夫全都抬起头来,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大风,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来的这么快?” “风太大了,得赶紧回岸上。” “起风了!回船咯!!” 江上的船只见状全都往岸边赶去,江上行舟最忌讳的便是大风天,只好往回赶。 片刻之后,江面之上也只余下了几艘大船。 众人朝那江上望去,见那江中还有一艘小船,不由得惊呼道:“怎么还有船在那?” 第六十章 烛江【求订阅、求打赏】 岸边不少人朝着江中望去,可是隔的太远,也只能瞧见那船上有人。 “这么大风,还回的来吗?” “怕是死定了吧。” 众人望着那江中间的一叶扁舟,不由得摇头轻叹。 萧无双撇了撇嘴,对这些看戏的人说道:“没见识,那是位高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就是了。” 众人闻言皆是看向了那坐着的乞丐小子,问道:“你怎么晓得?” 萧无双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解释。 陈先生当初以长竹一根过鬼峡,这点风浪又算得了什么,他只是在想,先生去江上是干什么去。 还有这风…… 实在是有些古怪,他都有些怀疑是陈先生引来的。 江风呼啸,浪花卷起,而那江中一叶扁舟却是纹丝不动。 酒坛立在船头,一指点水,便搅动整个江水。 江面之下暗流涌动,四处江水朝着那一叶扁舟聚集而去。 最后一坛江尽愁,早在几十年前就顺着白袍愁思不知去往了何地,就算陈九搅动了这陈江底的江水,也只找出这么仅剩的一滴来。 “一滴足矣。” 陈九欣慰点头,将那沾在指尖的一滴江尽愁送入了那酒坛之中。 有这一滴,已然足够了。 “旧坛装老酒?” 陈九微微摇头,忽的笑道:“该是新酒才是。” 悠悠江水入我心,世间万般愁思尽。 江水是酒,酒亦是江水。 “来。” 话音一落,那颤动的江面升起一道水柱,往哪一叶扁舟上的酒坛而去。 “哗啦~” 陈江水落入那酒坛之中,在那刹那之间,陈江水化为了酒。 片刻之间,便是数丈江水落入酒坛之中,酒坛像是无底洞一般将那江水收入。 酒坛之中溢出些许酒香,惹人沉醉。 “就让陈某试试,这酒到底是何滋味。” 陈九提起酒坛,酒未入喉,已醇香四溢,犹未品,已流露不凡。 酒水入喉,带着些许江水味道,似是酒水,又似江水。 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沾染了衣襟。 柔烈相交,带着些许温灼,咽入腹中余味不断,又有神来之笔,酒中江水似是化为细流。 甘甜清冽之味萦绕唇齿间,酒香徘徊不断。 转眼之间,先生的面庞泛起微红,江尽愁江尽愁,饮的是江水作酒,解的是万般愁思。 儒衣先生放下酒坛,一口便是半坛酒下肚。 说是天上酒,但却又有凡尘韵味,不似天上,不似地下,当真是世间少有。 刹那之间,那心中愁思抛之脑后,似是随着江水流淌而去,再不复归来,似有豁然开朗之意。 “诚不欺我!”陈九大笑一声,果真是凡世之最。 泛舟行江,点化江水为酒。 仰头痛饮,只叹凡间少有,当世之最,亦是不假。 江面大风不止。 “哈哈哈……” 扁舟上先生放声大笑,衣袍随着江风颤动,他提起酒坛,灌入酒水,咽喉滚动,酒水沾染衣袍,落入了江水之中。 是那般风流。 红狐抬眼望着先生,它有些呆滞。 它想,或许先生也有愁吧。 就是不知,这酒有没有解去先生心中的愁。 悠悠江水入我心,万般愁思尽,在这凡世之中,此酒可当世间之最。 江水随着大风荡漾,那小船却是毫无晃动。 不远处有黑鱼探出头来,它望着那船上痛饮的先生,不由地愣了一下。 它心想,红尘仙人,或许便是说的这位先生。 儒衣先生放下酒坛,他盘坐在船头,望着那涛涛江水。 “如此美酒,若是陈某一人独饮,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得美酒一坛,算得上是一大幸事,但若是,少了位对饮之人,差了些许意思。 “哗啦……” 却见那江水涌动,一道青影从江底游动而来,化作一道水柱,落在了小船之上。 来者身着一袭青金锦衣长袍,眉梢之间有一对龙角矗立,青光鳞甲覆在鬓角。 只见他拱手道:“烛江愿与先生痛饮。” 陈九倒没想到竟能在此时遇到归来的青龙,当初的青蛟如今已化龙归来,接管陈江水运,成了这江水龙王。 “来得正是时候。”陈九微微一笑,伸手道:“坐。” 烛江盘坐而下,袖间一挥,酒盏浮现于小船之上。 引坛中酒水入酒盏之中。 “先生请。” “满饮此杯!” 在那一叶扁舟之上,觥筹交错之间,二者都未有过多言语,杯酒下肚,相视一笑。 “此酒如何?”陈九问道。 烛江笑道:“当为凡世之最。”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陈某亦是这般觉得。” 二者不分尊卑,不过第二次见,便犹老友一般,凭江对饮。 陈九心中酣畅,再未有半点分寸可言。 狐九迈步走向了那酒坛子,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 见先生没有注意,便偷偷尝了一小口,许是喝的太快,没尝出什么味来。 “唔……” 转眼之间,狐九便感觉有些醉醺醺的,它晃悠着走到了先生的身边,倒在了先生的身旁。 只是一口它就醉了。 岸边的萧无双望着那江中扁舟。 隐约之间,他是看见了先生仰头灌酒,是那般风流倜傥,连他也晃了神,口中呢喃道:“先生当真是风流倜傥啊。” 他忽地愣了一下,又仔细望了过去。 哪来的酒? 然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却是忽然看见那船上忽地多了一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他揉了揉眼眸,再次望了过去。 “嗯?”萧无双疑惑了一声,虚起了眼眸。 这一次,他倒是瞧清楚了。 他又是一愣,嘀咕道:“怎么多了一人?这人哪来的?” 萧无双更是想不明白了,不是只有先生吗,那这人又是从哪来的? 陈先生如今可是在江面之上,又从哪来的人。 萧无双顿了一下,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转瞬之间,他全都明白了过来。 或许,先生当初并没有骗他,先生是真的不会武艺,他那日也并没有听错,小狐狸的确开口说了人话。 “难怪。” 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江中小船,念叨道:“原来,陈先生不是凡人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全都明白了 7017k 第六十一章 当真如此【求订阅、求打赏】 时候已经不早,夕阳浮现眼前,倒映在那江水之中。 岸边等候的少年坐在柳树下,打起了瞌睡,先前看热闹的人也早已离去。 只见一位消瘦儒生走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江中,眼眸微动。 那一叶扁舟在江风中纹丝不动,这可不是凡人本事。 刘锦川愣了半晌,同时他也瞧见了小船那位先生。 “难怪。” 他说白日里自己摔了一下竟有些怪异,原来那位儒衣先生不是凡人。 他回过神来,却是忽地见到了柳树下熟睡的少年。 顿了一下,他心中暗了一声…… 真是巧了。 江面的风从未停止,一叶扁舟也从未挪移半分。 直至那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天色也完全昏暗了下来,明月高挂,星光满布,想来是遇上了个好天色。 儒衣先生终是醉了,躺在了那一叶扁舟上,半杯酒摆在船上,而那先生却已睡了过去。 天上酒不醉人,江中水却将他醉得不省人事。 烛江将那酒杯放下,口中叹道:“这半杯酒,看来只有等到下次再喝了。” 他站起身来,本是想将陈先生送回岸边。 却见一朵海棠花飘落,化作一袭红衣,玉足落在船上,温婉之声从那女子口中传出,“让妾身来吧。” 烛江看了此女一眼,想来是先生身旁之人,便点了点头。 “待先生醒来,还望转告一声。”烛江说道。 海棠点头答应下来,便听烛江道了一句多谢,借着夜色掩盖,化作青龙没入了陈江之中。 她回过头来,看向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先生。 海棠轻叹一声,走上前去,轻声道:“先生怎么又醉了……” 望着先生的面容,海棠有些出神,想要伸出玉手抚上先生的面庞。 却在此时,先生发梢间的玉簪颤动。 竹玉显化真身,忽的开口说道:“姑娘,先生醉了,这样不好吧。” 海棠收回了手来,抬头看向了竹玉,笑问道:“当初在重山时,先生也是醉了,你未曾拦我,如今又是为何?” 竹玉沉默着,不想回答她。 海棠轻声说道:“你我皆是草木成精,何其不易,妾身比你生的早,这世间的模样也曾见过不少,先生让你多顾凡事,是让你知晓这世间的道理,而不是让你陷进其中。” “竹玉未曾陷入凡尘。”竹玉平静说道。 海棠望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当真如此?” 竹玉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等竹玉回答,便站起身来,说道:“有你在,想来先生也不会出什么事,妾身也就不多留了。” “倒是忘了这小狐狸。” 海棠微微一笑,俯身将那醉过去的狐九抱了起来。 她的玉足轻点船头,化作多多海棠,消失在了江面之上。 竹玉站在这一叶扁舟之上,回想起方才海棠所问,神色恍然起来。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了身旁的先生,下意识的想询问先生。 先生醉的不省人事,不知为何,每有不解的时候总会想找找先生。 他无奈叹了一声,坐在了先生的身旁。 望着江水,望着水中晃动的明月,他伸手取出一片竹叶,持于手中,放在了嘴边。 江面上响起淡淡的曲调,带着些许悲凉。 他望着远方,想到了某处河畔,想到了某处高楼。 如今……她也不在那楼中了吧。 晚间江面的风有些冷了,连那吹出来的曲子也是冷的。 江岸边上,萧无双听到那曲调之声,恍然间醒了过来。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睁眼便见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下,猛地清醒了过来。 “怎么天黑了?” 萧无双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向了江中。 借着月光,他瞧见了那江中小船,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陈先生给他忘了呢。 “不过,这都天黑了,陈先生怎么还不上来?” 萧无双挑了挑眉,思索片刻,他打算不再等下去了,估摸着等到天亮都不一定能等到陈先生回来了。 他叹了一声,看向了身后的街道。 江宁府虽说不宵禁,但白日里江边大风,如今到了晚上这江风吹着甚是刺骨,也没有愿意来这江边的,故而街道上是空荡荡的,瞧不见个人影子。 萧无双往身后街道走去,打算逛上一逛,却是忽然愣了一下。 嗯? 他感觉怀中空荡荡的,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伸手往衣襟中摸了摸,愣道:“我玉佩呢?” 他在这江边愣了半晌,接着又低头找了起来,也不见玉佩的踪影。 萧无双骂了自己一声。 也就只有他,这么大风,都能在江边睡着。 不出意外,自己的玉佩该是被人偷了去。 恍然间,他想起了白日里偷他玉佩的儒生,顿时间回过神来,口中嘀咕到:“对了,那个儒生……” 萧无双一拍脑门,说道:“姥姥的,贼心不死!” 他迈开步子就要往里面走,却是忽然停下了步子,不知该往哪走,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那儒生在哪,更不知道从哪寻起。 片刻后他有些主意,转头看向了街道两边。 虽说今天江边人少,迎江楼虽说门是关着的,但里面却是亮烛火。 萧无双走了过去,推开了酒楼的门,找上迎江楼的掌柜,问道:“掌柜的,小子没带银子,不知否请教一件事。” 掌柜抬眼看向了来人,说道:“你是白日里跟在那位先生的人?” 萧无双有些意外道:“啊,正是小子。” 这掌柜的居然记性这么好。 “问吧。”掌柜的说道。 萧无双道了声谢,说道:“掌柜可知,这附近最近的当铺是在哪里?” 掌柜的答道:“顺着这条街往左走,遇到第二个路口,往里走二百步,便有个当铺,你……” “多谢掌柜!” 掌柜的话未问完,便见那乞丐少年道了声谢,然后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边走去。 掌柜的摇头笑了一声,低头接着算账。 今夜风大,酒楼客少,难得清净这么片刻。 忽然间,他有些想喝酒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轻叹道:“……还是算账吧。” ——————— 破碗~ 第六十二章 不哭【求订阅、求月票】 虽是入夜,但还不算太晚,街边许多铺子都还亮着烛火,已经在收拾准备打烊了。 当铺的位置不算显眼,萧无双找了半晌才找到了那当铺,来到当铺的时候,门是紧闭的,但铺子里却还没灭烛火。 萧无双走上前去,就要敲门,抬手至一半便顿住了。 他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 “你平时来当些小东西也就算了,不过这个玉佩做工精致、用料极好,怕不是寻常人家拿的出来的,你老实告诉我,这玉佩是从哪偷来的?” “从个小乞丐身上得来的。” “你不说实话,我可不敢收你的。” “张大哥有生意也不做?” “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做,不是我说你,你之前多好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学会偷盗了,若非那些个落魄孩子……” 刘锦川开口打断道:“不当就不当吧。” 说罢,他拿起玉佩,低着头往店铺外走去。 当铺掌柜无奈一叹,说道:“回来。” “东西拿来吧。” 张掌柜将银子放进了刘锦川的手中,叹道:“有这点银子,你还不如去买件衣裳,听大哥一句劝,别总顾着别人,先把自个活好了再说,还有,往后少去偷东西了。” 刘锦川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张大哥。” 张掌柜见他这般模样,便知晓他又没听进去,便摆手赶人道:“赶紧走,赶紧走。” 刘锦川连连点头,往当铺外走去。 他手中攥着银子,打算找处铺子买些吃的回去,破屋里的孩子们肯定都饿坏了。 待刘锦川走出这条街道后,柳树阴影下靠着的乞丐少年起身走进了当铺里。 张掌柜手中拿着那块精致的玉佩,嘴角止不住地笑意。 “这点银子,就得了这么块好看的玉佩,转手一卖,少说也得三百两,这小子还真是好骗。”张掌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神色得意。 这小子也真是蠢,说什么信什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人。 才走进当铺的萧无双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接着往里走去。 张掌柜听到外面的动静,抬起头来。 只见一记手刀斩来。 “你……”张掌柜反应不过来。 “嘭。” 手刀落在了他的脖颈间,只听闷哼一声,张掌柜眼前一黑,眼皮搭拢下来,晕了过去,手中的玉佩也往地上落去。 萧无双接住了玉佩,放在眼前瞧了瞧,确实是他那块玉佩。 “居然三两银子就把他打发了,做当铺买卖的心都黑,果真是没说错,那般虚情假意的话是怎么能说出口的…” “人心隔肚皮啊。”萧无双砸了咂嘴。 他将那玉佩收进了怀里,也不理会那昏过去的掌柜,便朝着外面走去。 他跃上房顶,朝着之前儒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朝着远处望去,萧无双瞧见那街边走动的儒生,便跟了上去,见儒生走进了一家客栈里。 萧无双并未急着进去,只是在这客栈门口不远处等着。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儒生偷东西是为了什么,之前在当铺听的模棱两可的,似乎是另有隐情。 片刻后,便见那儒生提着半只烧鹅走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后便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萧无双迈步跟进了巷子里。 见那儒生向左进了下一个巷子,他连忙跟了过去,却在转身之间,与那儒生撞了个满怀。 萧无双往后退了两步,与那儒生相视。 巷子里沉寂了下来,四目相对,二者都警惕的望着对方。 刘锦川顿了一下,说道:“玉佩我已经当了。” “我拿回来了。”萧无双并未急着动手,反而是说道:“你被那当铺掌柜骗了。” 刘锦川明显的怔了一下。 萧无双平静说道:“玉佩少说也得百两银子,但他只给了你三两银子,你是偷东西的,难道就不明白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吗。” 刘锦川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考虑过这些,他只当张大哥是朋友,也从未怀疑过什么,如今听这乞丐少年一说,心中难免沉闷。 “跟我来。” 萧无双跟着他的步伐,往那巷子里走去。 江宁府的巷子四通八达,若非是刘锦川带着他,说不准会被绕进这巷子里。 转了七八个巷子,前期出现了一处院子,借着月光,可见院子里破烂不堪,像是荒废了许久。 刘锦川走进了院子里,唤道:“我带吃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数个孩童走了出来。 “阿川哥哥……” 这些个孩童有男有女,年纪都不算大,但个个都消瘦无比,肉眼看去,像是人干一般。 萧无双站在院子口,见到这一幕也明白了过来,他只是没想到富庶的江宁也会有这般惨状。 “慢些吃。” “三哥你要多吃点。”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扯了两块肉往屋子里走去,说道:“七哥,五哥,阿川哥哥带了烧鹅回来,你们快吃。” 屋子光着的两个孩童接过烧鹅,狼吞虎咽起来。 萧无双刚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刘锦川站在他身旁,说道:“不够穿,衣裳让给姑娘家了。” 萧无双手臂一颤,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出去说。” 他与刘锦川走出了院子。 萧无双开口问道:“你偷东西就是为了他们?” “嗯。”刘锦川点头道。 萧无双挑眉到:“可为什么非要去偷?你武艺该是不低,又不是赚不到银子。” “不够……”刘锦川摇头叹道。 那是七八个孩子,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养活这么多孩子,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去偷东西。 萧无双摇头道:“不该是这样才对,你一个四品武者,再这么说都能赚到不少银子,足够养活他们。” 刘锦川否认道:“我不是武者。” “说到底你就是个贼。”萧无双可怜那些孩童,但却不理解刘锦川。 在他看来,赚银子的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去偷。 刘锦川也看出他的疑惑,却只是说到:“我没得选。” 萧无双转头看向他,说到:“我不管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偷了我东西,便挨我三脚,念在你心中有善,减一脚,挨小爷两脚就是了,可有意见?” 刘锦川点头道:“没意见。” “有种。” 萧无双往后退了半步,做好了起势。 “来了。” 萧无双抬起脚来,往儒生身上踹了过去,四品武者的一脚,可不是寻常人能禁得住的。 “嘭。”的一声。 刘锦川被踹倒在了地上,他紧咬着牙冠,面目痛苦至极,但却没有半点哀嚎传出,至始至终,他都在忍着。 这一脚下去,他的右腿已经有些失去了知觉,他并非武者,没有那般体魄,也无罡气护体。 萧无双并不知晓这些,看向那倒地的刘锦川说道:“还有一脚。” 刘锦川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扶住了墙,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请。” 萧无双顿了一下,抬起了脚来。 “你别打阿川哥哥。” 却在此时,那巷口传来一道声音。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将刘锦川抱住,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姑娘口中说道:“你别打,别打阿川哥哥。” 她的眼角泛着泪光,死死的抱着刘锦川。 有那小姑娘在,萧无双也没法下脚。 刘锦川抓着姑娘的肩部,说道:“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 “我不。” 小姑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护在他的身前,她转头看向萧无双,带着哭腔道:“阿川哥哥是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多少钱,我还你,你不要打阿川哥哥。” “胡闹。”刘锦川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冷声道:“快回去!” “我不走。”小姑娘哭着摇头。 刘锦川抬起头看向萧无双。 萧无双平静地开口说道:“让开。” 不是他无情,只是任何事都要分得了轻重,纵使刘锦川救活了这些孩子是大善,但偷盗就没有错了?一次两次,更别说玉佩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没要刘锦川的命已经是他心善了。 刘锦川轻抚小姑娘的发丝,说道:“哥哥一会就回来,你先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摇头,仍旧不松手。 萧无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麻烦。” 尽管他已经压抑着心头的同情心许久了,但见到这一幕,仍旧有些下不去手。 说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转过身去,往巷子里走去,口中一边说道:“剩下一脚,就下次吧。” 刘锦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那少年离去的身影,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萧无双摆了摆手,脚尖一点,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巷子中只留下了儒生与那消瘦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眸微红,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她望着刘锦川,抽泣着说道:“阿川哥哥以后不要去偷东西了,不要再去了……” 刘锦川抿了抿唇,他沉默良久。 “……好。” 他俯身抱住了小姑娘,终是没能忍住,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小姑娘的脖颈上。 小姑娘抬起头来,伸出小手,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说道:“阿川哥哥不哭。” “嗯,哥哥不哭。” 第六十三章 陈江水【求订阅、求月票】 黎明升起,江面上下起了小雨,淡淡的烟幕从江上升起,那一叶扁舟随风摆荡,儒衣先生倒在船上,像是倒在了这世间中央。 雨水落在先生的眉间,他的眼眸微颤,睁开了双眸。 天穹上落下的雨水打在他的瞳孔上,陈九眨了眨眼,直起身来。 他抹去眉间的雨水,抬头看向周围。 竹玉坐在船头,周围是大雾,看不清楚如今是在何处,只知是在江上。 竹玉回过头道:“先生醒了?” 陈九将那坛子收了起来,问道:“狐九呢?” “被海棠带去了。”竹玉答道。 “嗯?”陈九顿了一下,问道:“她昨晚来过?” “来过,不过被竹玉拦下了。” “那便好。” 陈九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周围,昨夜倒下后的事他全都忘了。 他倒是有些担心狐九,海棠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就怕是给那小狐狸教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靠岸吧。” 竹玉抬起手来,招来清风。 清风吹开,荡开江上的大雾,一叶扁舟往着岸边靠去。 先生独立船头,如今这江面上覆上了一层大雾,倒是清净了不少,却是恍惚间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梦。 在岸边停了穿,竹玉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了玉簪中。 陈九回到岸上,迈上阶梯瞧见了那在柳树下睡着的萧无双,站在了他面前。 萧无双有所察觉,睁开眼眸,见了陈九便道:“陈先生你回来了?” “怎么睡在这?”陈九问道。 萧无双摊了摊手,说道:“身无分文,没地方去。” “先吃饭。” 说罢,陈九便迈步朝着迎江楼走去。 萧无双站起身来,紧跟其后,却是忽然发问道:“先生,小狐狸呢?” 陈九随意答道:“出去玩了。” “哦哦。” 萧无双点了点头,也没过问,他也知晓这是他不该问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如今看着陈先生,心中却总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仙人该是不沾世俗,而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敢跟在先生身后,昨夜他也想了许久,却依旧没能想清楚,心中甚至萌生了退意。 如今的陈先生,于他这乞丐少年而言,就像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一般。 他跟着陈九走进了迎江楼。 掌柜的看向来人,哟了一声,说道:“先生您又来了,早间没什么人,快请。” 早间酒楼里的人不多,又因江上起了大雾,来江边的人便更少了,整个酒楼里也只坐了三两桌人。 陈九与萧无双坐下后,酒楼的小二走了过来。 “客官吃些什么?” “上一条青鱼,再来……” 小二记下了菜,接着便直奔后厨而去。 萧无双坐在位置上,却是只语不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没过一会,伙计便将饭菜端了上来。 “吃菜。” 陈九抽了双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萧无双见先生抽了筷子,才有了动作,见先生夹菜,他才敢夹菜。 这顿早饭吃的极为沉默。 往日里话痨的萧无双却是片语不发,行事也规矩了许多。 陈九咽下口中的饭菜,问道:“今日怎么这么规矩了?” 萧无双摇头说道:“没,陈先生。” 说罢,他往嘴里刨了一口饭菜,他望着桌上的饭菜,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陈先生。 陈九忽然地说道:“我吃的与你吃的可有什么不同吗?” 萧无双摇头道:“并无不同。” 陈九微微点头,只道了一句:“陈某亦食五谷杂粮。” 萧无双刨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不笨,自然知晓陈先生是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一时心中难以接受,许是觉得那仙人本就该高高在上,可陈先生一句亦食五谷,却让他回过了神来。 从五川坊到此,陈先生何不是与他一同行路,一同食杂粮饭菜,与这世间凡人又有何区别。 萧无双回过神来,抬头笑道:“小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陈九低头接着吃起了饭菜。 “陈先生,昨夜我又遇到了那个小贼了。”萧无双说道。 “抓到了吗?” “应该也算抓到了吧,踹了他一脚。”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有些意外道:“你会这么心善?” “额。”萧无双尴尬了一声,说道:“是这么回事……” 接着,他便将所见全都道了出来。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小子做错了吗?” 他昨夜回来之后也在想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不知为何,每每想起那些瘦如干柴的孩童,他的心中总是会有些许愧疚,又觉得不该踹那一脚。 “你做得不错。” 陈九说道:“他虽是心是善的,只可惜用错了方法,偷盗总归不是不好的。” 萧无双闻言松了口气,说道:“没错就好。” 陈九看向他道:“少年人当心有正气,你虽顽劣,但却不缺这一点,你也不必询问他人意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便是了。” 萧无双点头,低头吃起了饭菜,心中则是在思索先生的话。 他也没把自己当什么大善人,所谓正气,在他看来,最不应该出现的便是在他身上。 可陈先生这话,却是让他沉思了起来。 自己也算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他又有些想要发笑。 吃的也差不多了,陈九唤来了小二,让他拿了个酒壶来。 萧无双不解地问道:“陈先生要个空酒壶作甚?” “自然是有用处。”陈九说道。 说罢他揭开了那酒壶的盖子,抬起袖来,在萧无双的注视下,那袖中流出一道水柱,落入了酒壶之中。 萧无双张了张嘴,看着陈先生。 好家伙,先生这是不装了啊。 片刻后,那酒壶便被装满了。 萧无双嗅了嗅,闻道了一股酒味,便问道:“陈先生,这是什么酒?” 陈九笑而不答,只是端着酒壶起身说道:“走吧。” 萧无双站起身来,跟在了先生的身后。 两人来到了酒楼的柜台前。 掌柜的也认得陈九,拱手笑道:“先生今日吃的可好?” “自然是极好。”陈九顿了一下,看向他问道:“掌柜的如今六十多了?” “是嘞,一把老骨头了。”掌柜笑道。 如今这世道能活到六十多岁已经能算是长寿了。 陈九点头说道:“掌柜告诉我说,江尽愁便是那一碗陈江水,昨夜陈某行江取了一壶来,便想着带来与掌柜的尝尝。” 掌柜的哎呦一声,说道:“先生竟还真去取了。” “陈江水味道确实不错。”陈九说道。 “先生还喝了!?”掌柜的瞪大了眸子。 他昨日那些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却也不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真的喝了陈江水,他以为陈九能明白的。 掌柜的连忙抱歉道:“老朽昨日也是一时有感而发,才道说出那翻话,不成想先生当了真,闹了这么个误会,该打,该打。” 说着,他伸手往脸上拍了拍。 陈九伸手阻拦,摇头笑道:“陈某并非是来找事的,这‘陈江水’便留于掌柜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又道了两声抱歉,接过酒壶,谢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陈九点头,看向身后的萧无双感到:“走吧。” 一大一小相继走出了酒楼。 掌柜的望着那先生离去的背影,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分不出这位先生是着了魔还是如何,竟真的尝了陈江水。 他抬眼看去,却见那先生身后的乞丐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着他手中拿着酒壶。 萧无双回过头,与先生一同离开了此地。 迎江楼中的掌柜的顿了一下,看向手中的酒壶。 他无奈笑了笑,嘀咕道:“陈江水又有什么喝不得的。” 掌柜将那酒壶抬起,却是闻到了一股酒味。 “嗯?” 解开了那酒壶的盖子,细细闻了闻,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酒香入鼻。 “这是酒?” 这酒香,他只要闻上一次便不会忘。 “这是…这是……” 掌柜的身形忽地一颤,低了头来看着手中酒壶,他的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他提起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酒水入喉,酣畅淋漓,千般万般愁思尽在脑后。 他愣在原地,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几十年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浮现,当初的江悠酒楼,当初的掌柜,当初那流落街边的小乞丐,还有当初那江宁第一的江尽愁…… 就算是过去几年几十年,他都忘不了这酒的味道,悠悠江水入我心,世间万般愁思尽,便是那江尽愁。 当他再次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那双浑浊了数十年的眼眸,也有了些许亮光。 掌柜顿了一下,急忙跑出了柜台。 小二见掌柜慌张的往外面跑去,便喊到:“掌柜的去哪,慢些!”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连忙跑上前去扶住了掌柜。 “掌柜的慢些,小子扶您。” 掌柜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了,往那酒楼往走去。 他站在这迎江楼的门口,望着那街道上,薄雾从江面飘来,遮蔽了他的视线。 那位先生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小二不知掌柜在看些什么,也没有过问。 掌柜的提着酒壶,口中念叨到:“怎就忘了问他的名字了。” 他望着那街道,深深叹息一声。 小二搀扶住着他,劝慰道:“掌柜的,外面风大,回去坐着吧。” 掌柜的顿了片刻,叹道:“回去吧……” 在酒楼小二的搀扶下,掌柜的踉跄的走回了客栈里。 他终究,还是老了,不过好在,如今有人能扶着他,还有这一壶江水。 “虎子。” “诶,小子在呢。” “这壶酒,赏你了。” 小二接过酒壶,他不明白,为什么掌柜的要赏给他酒。 他望着掌柜的身影。 好像…… 掌柜心里,放下了一些东西。 这该是件好事。 —————————— 破碗~ 第六十四章 告示【求订阅、求打赏】 狐九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眸,它就不该尝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怪先生不让它喝呢。 “呜嘤?” 狐九感觉身下软绵绵的,与往日比起来大为不同,便抬起头看去。 只见一袭红衣,眉间朱砂一点,淡淡的海棠花香入鼻。 狐九愣了一下,张口就来:“处处留情?” 海棠捂嘴轻笑,问道:“什么叫处处留情?” 狐九没有回答,从她怀中站了起来,望向了四周,不见先生,也不见萧无双,不由得急了起来。 “先生呢?” “先生把你卖给我了。” “呜嘤!” 狐九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桌上。 它与海棠拉开了距离,正色道:“你完了,竟敢绑架狐九,等先生来了,看先生敲不敲你的头!” “你笑什么?” “不准笑!” “……” 海棠轻咳两声收敛了笑意,说道:“好,姐姐不笑就是了,让姐姐抱抱。” “你才不是我姐姐!诶诶诶……” 说到底,狐九也没能逃离魔抓,惨遭蹂躏。 海棠轻抚它的毛发,小狐狸怪可爱的,也不知道先生是从哪捡来的。 “……”狐九一脸无奈,但又敌不过海棠,只能任由她蹂躏,它愤愤说道:“你完了,等先生来了,狐九一定让先生敲你脑袋。” “先生敲脑袋很痛的!” “是吗?” “等着吧你就!” “好啊。” “……” 狐九沉默下来,不解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的样子,可是先生敲脑袋真的很痛啊。 果然,长的漂亮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爱穿红衣的…… 狐九被海棠挠着,它感觉自己都要秃了,顿时心中欲哭无泪。 先生快来救我!! 而那位先生,则是在某个茶铺里淡定的喝茶。 江宁府中某处湖边的茶铺里,儒衣先生轻抿了一口茶水,心情舒畅无比,耳边少了狐九的唠叨,是要清净的多。 反正就这么一会的事,到时候再去救它也不急。 萧无双则是抱着手坐在一旁,困的都快睡着了,陈先生有时候真的很无趣啊,喝茶、喝茶……整日都是喝茶。 不由得让他心中沉思起来:神仙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萧无双叹了口气,看着那微红的柱子,忽然想起了那小狐狸,想小狐狸了…… “让让,让让。” 街边忽然走来一众官差,来到市口,路道上的人群纷纷让出道来。 官差走上前去,张贴告示,之后便看向围过来的百姓,开口道出了告示上的内容。 茶铺里坐着的陈九被这一阵声音吸引了目光。 陈九放下茶杯,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萧无双醒了神,看向了张贴告示的方向,围满了人,他也有些好奇,便站起身来,道了一句:“小子去瞧瞧。”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告示处。 只见一位威武的官差润了润嗓,开口说道:“陈江泛水,真龙现世,此乃大乾之幸,天佑大乾,吾皇感念天恩,于江宁府设陈江祠祭拜龙君镇陈江水运,广招能人异士开坛设法,于……” 官差念完,接着便带着一众衙役回了官府。 百姓们围在那告示前,谈论了起来。 “前些日子涨水原来是有真龙现世啊!?”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忽然涨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佑大乾!” 萧无双心中沉思着,他忽的想起了当初自己淹入陈江中所见的青龙。 他醒来后还以为当时是自己眼花了,也没信过这世间有真龙存在,当初在五川坊时听闻了那《龙斩剑仙》的故事,他也只当是个故事再听。 莫非,这并非是假的? 萧无双退了出去,回到了茶铺里。 他抬起头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前些日子陈江涨水真是因为真龙现世?” “你不是见过吗。”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愣了一下,说道:“小子…还以为是眼花了,竟是真的……” 原来,那日自己并非是眼花,他真的是被真龙所救。 他又追问道:“五川坊的传闻《龙斩剑仙》……” “半真半假。”陈九答道。 故事是人写出来的,总归是有所添笔减笔,再说真龙乃是代表的天子,要是写差了可是得杀头的,故而只能说是半真半假。 萧无双张大了嘴,心中满是震骇,一介凡人真正接触到这般神仙之事的时候难免会感到震惊,这比知晓陈先生是神仙都来得震惊。 那可是真龙啊! “就算是真的,那个剑仙呢?又是谁?” “你也见过。” “小子见过?” 萧无双回忆了起来,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剑仙。 他忽地一愣,想起了当初在清河边上陈先生说的那位剑仙,“不会是那个乞丐吧!” 陈九轻抿茶水,并未解释。 萧无双一拍脑门,忽然间有些后悔了,居然真是剑仙啊。 血亏啊! “后悔了?”陈九笑问道。 “有点。”萧无双轻叹一声,摆手说道:“大概小子跟剑没什么缘分,实属正常。” 但就算不学剑,总归也能捞到些好处不是,他也算是看的开,大概是他没这命吧,如今他跟着陈先生不也挺好的吗。 “告示上说了什么?”陈九问道。 “差点忘了。” 萧无双回过神来,说道:“说是真龙现世,陈江涨水,江宁府要在江口设陈江祠祭拜龙君镇压水运,届时要开坛作法,广招能人异士。” “陈先生,开祠祭拜真能有用?” “也不一定有用。” “那就是有用。” 萧无双本是不信这些的,如今见识了,也不得不信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说起来,官府不是要招能人异士吗,陈先生不如去试试?” “嗯……”陈九沉吟片刻,放下茶杯。 他想起了香火成神道。 当初在五川坊时得了香火功德真经,这法门只对鬼神之道,他前些日子也在研究这东西,按理他前世所闻来说,香火与功德不该只针对与鬼神才是。 如今他已有了大致的想法,就差一个实施的对象。 陈九回过身来,说道:“倒是可以试试。” 只能说,来的正是时候。 第六十五章 杨知府【求订阅、求月票】 萧无双望着眼前的城隍庙,疑惑道:“陈先生,我们不该去官府吗?怎么来了城隍庙了?” “你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陈九没有解释,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萧无双站在城隍庙门口,本是想跟上去,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陈先生不让他跟着,想来也有他的道理。 陈九就没打算去官府应招,既是广招异士,那必然会伴着一些考验,倒不如直接来找本地城隍来得方便。 江宁府的城隍管辖着整个江宁,连同着五川坊的城隍也在他的管辖之内。 陈九走进了一处偏殿,待到四下无人,才开口唤道:“此地城隍何在?” 敕令一落,只见眼前升起一缕白眼,化作一位身着黑袍锦衣的老者。 江宁府城隍愣了一下,就在刚才,他还在整理今年收录的亡魂,下一秒便被拉到了这里。 “见过……”城隍拱手,以为是仙人降世。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愣住了。 眼中所见,乃是一只妖物。 可这妖物身上,却无半点妖力波动,反倒是隐约透着一股玄黄法力。 “你……” 城隍心中惊疑不定,随意就能将他呼来的妖物,岂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弄不好他这一身香火也得折在这里。 这般大妖,竟是出现在了江宁府! 陈九见他那模样,说不好一会这位城隍就准备动手喊人了,于是便开口说到:“城隍不必惊慌,陈某乃是有事相求。” “哦?”城隍顿了一下,打算听他说下去。 “是关于陈江祠……” 陈九道明了来意,也不过是想让城隍帮忙转告一下陈江祠的事,这样一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自然也不会让城隍白办事。” 陈九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其上记述的乃是凝练香火金身的法门。 城隍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意动,但却并未急着答应,转而问道:“不知,阁下为何关心这陈江祠?” 陈江负手说道:“城隍莫要忘了,龙君亦属妖族。” 城隍摇头道:“龙君并非鬼神。” 若不入鬼神之道,那香火功德,又能有什么用。 陈江解释道:“龙君乃是青蛟走水化龙,本该入荒海修行,感念天恩回到陈江掌管水运,陈江常年水祸不断,龙君如今虽已化龙,但却只掌得七分水运,若陈江祠成,得百姓愿力,则掌九分,余下一分,归于天道。” “届时,龙君整顿水祸,行云布雨,可保大乾风调雨顺,此乃大势,不容有失。” 城隍闻言一惊。 他为何不知此事? 若真是这般的话,陈江水祸可解,坊间百姓也能过的更好,大乾风调雨顺,也不会再频发水灾旱灾,乃是大幸。 再说那龙君,他也知晓,乃是这陈江中的一条青蛟,修行有得,乃属善类。 城隍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陈九,说道:“可敢立天道誓言?” “有何不敢。”陈九抬起手来,就要立誓。 城隍见状心中也放下了芥蒂,摆手道:“不必了,我信过你了。” 先前或许有些怀疑,到哪见此妖这般不惧,也信了不少。 若是在大势面前,他这城隍也不能再刻意阻拦,只不过还需再了解一翻才是,也不能随意听信次妖的话。 “如此便好。”陈九微微点头,将那《香火金身法》递给了城隍。 城隍顺势收下,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陈某便先告辞了。” 明显着这位城隍没有完全信过他的话,事后肯定还得去调查一翻,陈九便也没打算再留在这里了。 城隍将陈九送出了庙宇,直到陈九离去,接着便差人调查有关龙君的事情。 他乃一府城隍,做事不可有半点差错。 陈九来寻城隍也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不管是城隍答不答应这件事,届时立祠动静不好,他也好打声招呼。 立祠之事非同小可,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事,不管是选址还是立祠的日子都得有所讲究,且得符合吉时吉日,不可有半点差错。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本该是司天监协助来办,但在文书下达之时,监正并不在皇都,故而并不知道此事,而当监正回去时,文书已经下发下去了。 虽说后来监正知晓了此事,却也当没瞧见一般,就闭关了。 知府大人听闻此事后不由得有些头大,他可不懂这些啊,再说开坛设法,府里也没有这样的人才,故而只能张榜招贤纳能,免得出了岔子。 这些日来,也有不少人前来应招,可知府却没见到一个满意的,这可是愁苦了他。 杨知府大人揉了揉眉心,问道:“可还有人前来应招?” “禀知府大人,这些日来应招的人越来越少了。” “唉……” 杨知府叹了口气,愁啊。 当晚杨知府回到了家中。 衙门事多再加上陈江祠的事情忙前忙后,早已乏力无比,故而沾了枕后便睡着了。 入睡之中,他却是发觉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在他的身旁,则是站着两个戴着面具的阴司阴差。 “这是哪?你们是何人?!” 阴差道:“我等乃是江宁府阴差,城隍大人有事情相邀,还请杨知府与我等走一趟。” “阴差……”杨知府愣了一下。 “杨知府请!” 阴差引着杨知府的神魂来到了城隍庙中。 杨知府一见那堂上之人,便知此人正是城隍大人,双膝跪地,拜道:“下官江宁府知县杨忠义,拜见城隍大人。” “知府请起。” 城隍开门见山的说道:“邀知府来此,乃是陈江祠之事。” “城隍大人请说。” 经过这些日的调查,城隍勉强是信了当初那妖物的话,确定下来后,才唤来了知府。 …… 从入夜开始,杨知府都在城隍庙,与城隍商量着此事。 杨知府听完之后,问道:“此人如今在何处?” “那位先生,姓陈。”城隍说道。 杨知府也不再过问,心中则是安定了下来,他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能人异士。 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只是觉得这一夜的经历极为惊骇,他这小小的知府,竟是见了鬼神。 当真大开眼界。 ———————— 复习,将就看吧。 写不动了,有点小卡文。 推书:《天命编纂师》,朋友写的书,蛮不错的,也是红尘向的书,支持支持。 《情满四合院之食全酒美》这个题材很好看啊,顶一顶顶一顶。 破碗~ 第六十六章 本官先斩了你【求订阅、求月票】 陈江祠于五月廿八动工,于六月十六开坛作法,工时赶的紧,届时开坛作法,陈九自然会去,这几日闲来无事,则是在坊间闲逛,茗茶喝酒,优哉游哉。 虫鸣小暑天,心定自清凉。 于闹市中取静,暑热中纳凉,沏一杯清茶,温柔幽香拂面。 茶摊里坐着两人,一位儒衣先生,另一位则是身着黑青劲装,眉梢之间似有一点墨青色。 “你修行至今,有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大概有七百余年了。” “竟如此之久……”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人世不比山野,难免会遇见些许麻烦事,你能化龙也是天命所在。” 重山里修行数百年的妖物不少见,可在这凡世中修行数百年的妖物却是少之又少,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先生谬赞了。”烛江拱手道:“却还不知,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可曾听闻重山?” “果然如此……” 烛江心中了然,他此前倒是猜过,能想到的也只有重山了,他接着问道:“那先生往后是回重山?还是接着在凡世游历?” 陈九思索了一翻,摇头道:“随缘吧,想回去就回去,如今还想再逛一逛。” “陈先生也是个妙人。” “我可不是人。” 烛江笑了笑,没有接话,在他看来,陈九是他见过最像人的妖物。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江祠之事,你可知道了?” 烛江思索了片刻,答道:“是好事。” 他化身来见,也是得先生传唤。 陈九说道:“立了江祠,掌了水运,你便要与大乾的人道气运挂钩,行云布雨整顿水祸,也将是你应尽职责,你还是深思为好。” 烛江拱手道:“如此机缘,又怎能错过,还得多谢先生。” 他走水陈江化龙,得了陈江七分水运,一分归天,剩下两分如今都还是变数,陈江祠若成,那剩下的两份水运也能得全。 陈九摇头道:“水神之选,除了你,谁都做不得,你也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龙本掌水之兽,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世上可成真龙少之又少,愿庇护人族的更是没有,如今烛江有这个想法,也是极好。 若是做的好,往后修行之路也能一帆风顺。 陈九接着说道:“水神出世,必将会把大乾人族气运拔高一尺,人族本就有大兴之势,你也能从中获益。” 烛江如今成了真龙,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大势,故而才回的陈江,总归比在荒海游荡来好的多。 烛江顿了一下,说道:“若是大乾起争锋之意,又当如何?” 大乾得运,若是对外起了战事,届时又将是生灵涂炭,人道气运再涨,那怕是有些太过了。 陈九轻抿茶水,平静说道:“若是能使天下归一,那也是大乾运势在此,再说,这世间也不止人族,人力终有穷尽时,人若细雨,如何也广不过天幕。” 他倒不担心大乾往后起了征伐之心,人道气运再盛,也是有限度的,天道不允许这般存在,再说了,天上仙人也不会让这些气运都聚集在人族。 而他陈九,则是要从中获利,若是成了,也可得几分人道气运,对修行是多多有益。 烛江心中明了,原来先生早就想到了,想来先生也有他的打算,他也放下心来。 此时陈先生相邀,他也是有事而来,开口问道;“陈先生过些日子可有空?” “怎么?是有什么事?”陈九问道。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七日后烛江设化龙宴,想请先生赏个脸。”烛江笑着说道:“化龙乃是幸事,故设宴邀三江水族,先生祝我化龙乃是大恩,应奉为上宾。” 陈九摆手道:“陈某也不过是道了一句话罢了。” “岂是一句话这么简单。”烛江摇头说道。 先生一句,便祝他得了三分天地运势,若非如此,他那时说不定就被剑仙斩了。 “闲来无事,届时一定会去。” 陈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有热闹当然是要去看。 他忽的笑道:“你这化龙宴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瞒不过陈先生。”烛江笑道。 三江水域水妖居多,总归是要整顿一翻的,化龙宴也要在水族中立下规矩,清理一些顽劣的水妖。 “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道,“不如,你便称龙王之位,统领三江水族,再立江底龙宫,你享人族气运,也需出些力才是,但总不能什么事都亲自出手吧。” 烛江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陈先生此言在理。” 陈九指着他,笑着说道:“那你可有得忙了。” “该忙的。” “相谈甚欢。”烛江道了一句,端起茶杯,说道:“烛江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陈九端起酒杯道:“请。” 二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杯中茶水,甚似酒水。 一言一句,都在‘酒’中。 江宁府衙门。 杨知府站在堂前来回走动着,时不时望着门外,询问身旁官吏有陈姓先生前来。 这些日来,他可是着急的很。 如今陈江祠已经动工,可那位先生却是迟迟没来,这不由得让杨知府有些头疼。 ‘这都过去五日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杨知府心中微叹,焦急不已。 找不到人也头疼,等不到人更头疼,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一旁坐着的师爷无奈硕道:“知府大人,您坐会吧,晃的下官头疼。” 杨志学看向他,愤愤说道:“本官能不着急吗,届时开坛设法若是没人,岂不是成了笑话了,这可是陛下吩咐下来的事,出了差子,本官就得脑袋搬家!” 师爷闻言点头说道:“若是大人被砍头,下官肯定跑在前面。” 杨知府心中一动,有些感动地说道:“那倒不必,也不至于让你替本官去死。” “……” 师爷咂了咂嘴,说道:“知府大人想差了,下官的意思是……小的肯定在大人被捕之前跑路。” 堂内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四目相对。 杨知府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先砍了你!” “来人,来人啊!” “快拦住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发疯了!” “救命啊!” 第六十七章 先生教我【求订阅、求月票】 萧无双走在街边,这些日来天天跟着陈先生到处喝茶,他都快喝吐了。 估摸着,这天下的茶,一半都被先生给喝了。 萧无双可没这么修心养性,若不是没银子,他下一秒就上青楼听曲儿去了。 “唉…受罪啊。” 他抬头望天,面容苦涩。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行行好……” 听到一旁的声音,萧无双看了过去。 见那道路两旁有两个乞丐孩童,一个扎着麻花辫,另一个则是一个小男孩,二者皆是消瘦无比,似如干柴一般。 “这不是……”萧无双顿了一下。 那小男孩他倒是不记得,但那扎着麻花辫的女娃他是认得的。 那日挡在刘锦川身前的正是这小女娃。 萧无双看着那两个消瘦的孩童,他摸了摸衣兜,却是忽然顿住了手。 他如今…是分文没有。 他倒是想帮,可恰好身上没带银子,这又该如何是好。 “算了……” 萧无双放下了念头,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那小贼就这么放心两个孩子?’ 如今这世道虽要比从前好上许多,但几个孩童出门在外的还是小心为好。 许是见了心生怜悯,萧无双身上又没有银两,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守着这两个孩童,免得出什么岔子。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是他们里面最小的,所以都喊她小美,她也是最懂事的一个。 另一个小男孩排老三,原名…估计他自己也记不得了,这些孩子许多都没有名字,要么是没有,要么是忘了,多是生下来后没两年家里人养不起就给扔了。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俯首磕着头,眉眼窸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时刻要昏过去一般。 三哥儿顿了一下,连忙拉起身旁的小妹,唤道:“小妹,小妹,你没事吧?” 小妹回过神来,她的面色苍白,张了张嘴,说道:“没…没事。” 三哥张了张嘴,摇头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小妹抓住了三个儿的肩膀,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哥哥姐姐们都还在等着呢,不能空手回去。” 三哥没有理会她,抱起她来就往回去赶。 “三哥……” 小姑娘道了一声,却是忽然闭上了眼眸,昏了过去。 “小妹!小妹!小妹你别吓我!” 三哥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呼一声,着急了起来,连忙抱着小妹往回赶。 萧无双眉头一挑,走了过去,他将三哥儿拦下,说道:“给我!” 三哥那日在房中并未见过萧无双,见眼前之人并不认识,口中唤道:“你……” “废什么话。”萧无双接过那小姑娘。 入手之后,却是发觉这小姑娘甚至不如郊外的一块石头种,他不由得心中一怔。 “哪有大夫?” “我…往前,再……”三哥儿张了张嘴。 忽然出现的萧无双让他有些感到手足无措。 “真够磨叽的。” 萧无双嘴角抽了抽,他可不想再在这儿跟这小孩磨磨唧唧的,说不好,这小姑娘晚一刻就没命了。 他抱着那小姑娘往那江边跑去。 三哥儿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让开!让开!” 陈九正坐在茶铺里喝茶,却见远处的萧无双背着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 萧无双将那小姑娘平放在了桌上,对先生说道:“陈先生,快给她瞧瞧。” “怎么回事?”陈九问道。 萧无双喘着粗气,说道:“好像是晕过去了。” 陈九眉头一皱,伸出手来引一道法力进入那小姑娘的体内。 “你们……”三哥儿匆匆赶来,却见那位儒衣先生正搭手在小妹的手腕处,似乎是在把脉一样。 他不敢再说话,待在一旁看着。 陈九收回手来,看向了萧无双。 “怎么样先生?”萧无双问道。 陈九平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饿晕了。” 他顿了一下,伸手将那桌上茶杯端了过来,引一道玄黄法力入茶水之中,缓缓送入了小姑娘的口中。 肉眼可见的,那小姑娘的面色由苍白转作红润,只不过还未醒来。 三哥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指着这一幕有些结巴道;“这…这……” “没事了。”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先生的本事,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陈九看向了一旁的三哥儿,又看了一眼小屋上,大致猜到了一些。 三哥儿见那位先生看向他,他连忙跪地磕头,谢道:“谢谢,谢谢大人救了小妹。” 三哥儿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起了红印。 “起来吧。”陈九叹道。 三哥儿身形枯瘦如柴,胳膊处都能透着皮肉看见骨头,比起这小姑娘,还要严重的多。 陈九开口说道:“你们不给她吃东西吗?她不仅昨日没吃,今早也没吃。” “小妹…”三哥儿看向那昏迷的小姑娘,心疼道:“小妹平时总是将吃的让给我们,我……” 寻常时候小妹总是以吃不下为由,让吃的让给他们,他们不要小妹就硬塞,实在是没办法。 萧无双咂嘴道:“这是个傻姑娘。” 陈九叹了口气,闭上眼眸,抬手说道:“你先将他们送回去吧,一会再来找我。” 萧无双点头道:“是,先生。” 陈九坐在茶铺里,看着萧无双抱着那小姑娘往巷子里走去。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能见得这一幕。 人活两世,他磨砺了自己的心性,可却从未将心中怜悯抹去,总归是心中不太舒服。 “救得了几人,可要救这世间所有,却是件难事。” 陈九叹了口气,他想的从不是救这么几个,而是希望能够改变这样的状况,让这世上再也没有挨饿的人。 有言道,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既然让他瞧见了,那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他虽是妖,但在岁月之中,也不再将人或是妖区分的清楚,亦有怜悯之心。 日暮西山,江上泛起了晚霞。 萧无双回到了茶铺,却始终沉默着,面色也有些不对劲。 陈九见了他,问道:“有何感觉?” “先生……”萧无双抿了抿唇,面容苦涩。 说实在的,他也不忍见到这般惨状,那七八个孩子,他仅是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那小姑娘,抱在怀中,甚至要比路边的石头都还轻。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陈九看着江水,说到:“既然看不下去,往后便要尽力。” 萧无双眨眼倒:“小子不明白。” “你现在不明白,往后就明白了。” “先生……” “嗯?” 萧无双沉默片刻,抬起头望着先生,张了张嘴道:“小子……不想做皇帝。” 陈九看向他,说道:“不一定要做皇帝。” 萧无双愣了一下。 他双膝跪地,低头拱手。 “请先生教我!” ========= 明天考试+回家,可能会请假,先打个招呼。 破碗~ 第六十八章 红尘滚滚【放假了各位】 从那日之后,萧无双便跟在先生的身旁。 不管是喝茶还是如何,都不曾离开,比起以前规矩了许多,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是半个江湖人。 何曾几时,他都当先生是在说些废话,可如今,却也不这么认为了,有时听着觉得先生说的在理,便记在心里,也不管听不听的懂,有空了再拿出来仔细琢磨。 “学问文章不止于庙堂声色高,小人不止勾栏苟且处,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唯有规矩自身,才可谈规矩世人。” “规矩世人……” 萧无双看着先生,不解道:“世间千千万万人,又如何能规矩得了所有?” “没有让你改变所有人的看法。” 陈九微微摇头,他伸手盖上了茶盖,说道:“人心复杂,任你有多大能耐,多大道理,都无法改变所有人,但只要能改变大部分人所想,便已足够,这便是我要教你的。” “你始于武道一徒,行于江湖,心无约束,虽不晓学问,道理也只通微末,但你身有正气,亦有胆气,若行于江湖,可为侠,行于军武,可为将,唯独朝堂怕是难以容下你。” 萧无双闭口听着,他倒也明白先生说的,他这无拘无束的性子,本就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子。 “为官不可,那便只余下了两条路可走,一位侠,二为将帅,二者皆有不同,你选什么,我便教你什么。”陈九看向他道。 萧无双沉默片刻,抬起头问道:“小子能都学吗?” 陈九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得规矩自身。” 萧无双舒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问道:“先生,不知小子可否行拜师礼?” 陈九平静说道:“礼止于心即可。” 萧无双心中微叹。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拜先生为师的,不行师礼,又如何算的了是师徒。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灰心,先生如今愿意教他,已经足够了,不敢再奢求先生收他做弟子。 只当是自己缘浅,还不够做先生的弟子。 “能学到多少,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陈某在这凡世,也停留不了多久。” “小子明白。” 在这江边茶摊之中,那玩世不恭的少年顿首行礼,心中也有了方向。 开口,便是要改变天下,胆气足有万里长。 三伏天极为燥热,江边的微风倒是能让人凉快些许,不过依旧有些闷热。 街边做事的苦力都有些摇摇欲坠,像是时刻要晕倒过去一般,愿意出门的人也少了许多。 海棠‘抱着’狐九,走在这江边。 眨眼间,凡世就过去了数百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狐九试着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法从海棠怀中挣脱出来,不由得嘀咕到:“不是好人,坏女人。” 海棠回答道:“妾身可不是人。” 狐九哼了一声,不再与她吵,这天属实是热,它只想安静地待着,这样也能凉快些。 它往右边撇了一眼,见到了那茶摊里坐着的先生。 小狐狸眼眸一瞪,连忙大喊道:“先生救我!!” 茶摊里坐着的陈九与萧无双一同抬起头来,看向了那江边走来的红衣女子。 好在是天热,江边的人也不是很多,不然这小狐狸一声呼喊,不知要吓到多少人。 海棠抱着狐九走进了茶摊里,坐在了先生面前。 萧无双望着眼前的女子,愣了神。 好漂亮的女子…… “呜嘤!” 小狐狸挣扎着从海棠的怀中蹿了出来,跳到了桌上,熟练的顺着先的手臂爬上了先的肩头。 它躲在了先生的身后,伸出爪子指着海棠控诉道:“先生,先生!就是这个坏女人绑架了狐九,先生你看,狐九的毛头被她挠秃了,先生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狐九摸着它的脑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陈九有些无奈,这下好了,难得清净几日,这小狐狸又回来了。 “妾身见过先生。”海棠微微顿首道。 陈九摆手,说道:“狐九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萧无双从那女子绝美的容貌中回过神来,也知晓自己失态了,连忙挪开了目光。 他倒是见过不少标致的女子,但却都是模子里刻出来的,眼前这位不论气质举止,都要强过那些胭脂水粉太多。 海棠微笑说道:“它可乖巧的很,就是有些闹。” 狐九躲在先生的肩头,仗着有先生在,便出言道:“呸,坏女人!” 陈九伸出手来,将肩头的小狐狸一把抓下。 “诶诶……” 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就被陈九提到了海棠面前。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然,你再帮我照看几日?” 狐九看向先生,它傻眼了。 海棠微微摇头,解释道:“妾身在此地有些故人,这些日想去拜会拜会,带着小狐狸有些不太好。” 陈九张了张嘴,说道:“行吧。” 狐九傻愣愣的看着先生,有些不敢相信,它那幼小的心灵竟是受到了欺骗。 它不是被坏女人抓去的吗?为什么感觉是先生把它给卖了? 不对,它就是被先生卖了! 海棠的故人,应该也是个妖物。 陈九倒是在这江宁城中察觉到过不少妖物的气息,只不过都是些小妖,也就没有在意。 狐九立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先生,没有挪开半分。 随后又闲谈了两句,海棠便起身告辞道:“妾身便先告辞了。” 陈九点头示意,海棠便也就离去了。 萧无双望着那女子离开的身影,望着那一身红衣,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开口问道:“先生,刚刚那位红衣是谁?” “一个朋友。”陈九说道。 萧无双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先生,又问道:“只是先生的朋友?” 怕不止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陈九伸出手来,一掌拍在了萧无双的后脑上,说道:“年岁不大,想得倒挺多。” 萧无双嘿嘿笑了一声,也不敢问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狐狸,他就说嘛,小狐狸就是会说话的。 陈九感受到身前的目光,低头看向了立在桌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狐九愤愤地说道:“先生就没想去救我?” 陈九眨眼道:“为什么要救你?” 狐九像是自嘲般地说道:“原来先生都不担心我,先生就是嫌弃我了,狐九明白了……” 小狐狸一副看透世俗的模样 陈九顿了一下,心想着自己好像是有些做的太过分了,于是便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蜜饯,放在了桌上。 他戳了戳小狐狸。 “干嘛。” 闷闷不乐的小狐狸回过头来。 “嗯?”狐九忽的眼眸一亮,却是毅然决然地回过头,愤愤说道:“这点东西可收买不了我!” 陈九又摸了一块蜜饯出来,放在桌上。 狐九撇了一眼,心中有些意动,但仍旧抵抗住了诱惑,毅然决然的扭过头去。 它咽了咽口水,好想吃啊…怎么办。 不可以! 它狐九,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屈服的。 陈九见它这般决然,便又摸出了一块蜜饯来,摆在桌上,足足三块,便说道:“够了吧?” 只见眼前的小狐狸尾巴动了动,将那三块蜜饯全都卷到了身下。 “没有下次了!” 小狐狸扬了扬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仿佛是将之前的事情都给忘了。 萧无双噗呲一笑,说道:“你好像不太聪明。” “你才不太聪明。”狐九说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这不挺好的吗。”陈九笑着泯了口茶水。 有蜜饯就能满足的狐九,不也一样过的开开心心的吗。 不记仇,更不记愁。 红尘滚滚,又有多少人都做到这般? ===== 今天去买空调,忙了挺久,我淦,真特娘的热,我写半天脑壳昏了,晚上还有一章,明天空调装好之后把欠的都补上。 https://piaotia/book/32468/19185446htl :piaotia 第六十九章 缘解龙君像【求订阅】 江口处的陈江祠已然完工,知府亲自吩咐下来的话,故而也更加卖力,短短半月之内就赶了出来。 修是修完了,但是祠里还是空着的,神像香坛之类的全都还未摆放,也只能算是个壳子。 师爷看着眼前的陈江祠,问道:“大人不如先把东西摆了?” 杨知府瞥了他一眼道:“本官还要你提醒?” 能摆他早就摆了。 朝中早就传来消息,年末钦天监监正随太子出京体察民情,届时一路南下。 江宁本就独具一格,陈江祠又是陛下吩咐下来建造的,太子殿下必然也不会错过。 太子来了倒没什么,关键是监正也要陪同前来,若是到时风水出了岔子,岂不是完蛋。 想到这儿杨知府又头疼起来,口中嘀咕道:“那位陈先生到底是在哪里啊,还有龙君像……” 真是折腾的他头疼。 这供奉的是龙君,可谁又知道龙君长什么模样?难不成雕一条龙上去?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师爷啃了一口手中的桃,说道:“衙门里那几个捕头找人找着找着就喝酒去了,能找着才是见了鬼了,还是得大人亲自去找找。” 杨知府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说的不错,那就由你代替本官去找吧。” “嗯?”师爷愣了一下,忽然感觉手里的桃不香了。 杨知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师爷砸了咂嘴,说道:“啊,大人,下官肚子有点痛,想去趟茅房……” 杨知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师爷心头一颤,张着嘴看着眼前的知府大人,也知道自己这次是跑不了。 这大热天的,又有得忙了。 说起这江宁府的师爷,那就有意思了,他与杨知府是本家,唤作杨盛。 杨盛十五六岁就在勾栏里做伙计,学了一身能说会道的本事,会说,人缘也不错,重要的是鬼点子多,时常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 后来犯了事,被杨知府逮个正着,竟是在公堂之上对答如流,险些将黑的说成白的,知府大人惊为天人,拍案而起。 杨知府一翻调查,才发现此人不过是被拉出来顶罪的,于是乎便将他保下,收作了师爷。 勾栏伙计改行做了师爷,这事一开始本是个笑话。 杨知府确实也是慧眼识珠,当师爷来了之后,衙门里捕快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少了许多,许多案件也更加顺利了起来,故而才有了如今这什么话都敢说师爷。 要说整个江宁衙门,就属师爷胆子大,一身勾栏痞气,来了之后很快就跟衙门里的官吏打成一片。 许多时候,甚至都敢跟知府公开对骂,关键骂的还很有道理,杨知府还没法反驳。 能怎么办?这么好个人才岂能浪费了,杨知府本身也很开明,便将杨盛留了下来,才有了这么一个勾栏师爷。 但谁叫杨盛嘴碎呢,有时候有什么锅知府都甩给了他,大概衙门里黑锅背的最多的就是他了。 “唉,去哪找呢?”师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街上。 要他说啊,这么热的天去哪找人去啊,倒不如去勾栏喝喝酒。 想着想着,师爷就走进了眼前的勾栏里。 当然不是那样的勾栏,也不过是听听小曲罢了,他本身就是勾栏出身,时常也会回来照顾照顾生意。 师爷找了个地方坐下,见旁边坐着身着儒衣的人,出声道:“诶,这位仁兄,也是来听曲的?”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此人,点头答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勾栏的伙计奉上了茶水,师爷喝了口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为何此前怎么没见过仁兄?” “你经常来?”陈九回问道。 “嘿,鄙人是从这儿走出来的,来这听曲的基本上都认得我。” “哦?”陈九笑了笑,问道:“在这做过伙计?” 师爷惊了一下,说道:“您猜的准!” “那如今呢?”陈九笑问道。 师爷摇头笑道:“在下不才,如今在衙门里做个师爷。” “伙计到师爷,你这跨度倒是挺大的。”陈九笑了一声说道。 师爷摆手说道:“只要嘴皮子够厉害,就解世间七八分事,勾栏伙计是这样,师爷也是这么个道理。” “说得在理。”陈九点头。 他倒没有瞧不起眼前这人,能从一个伙计坐到衙门师爷的位置,再这么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陈九往嘴里扔了一颗豆子,说道:“衙门今天不上工?据我所知,陈江祠才建,衙门忙的不可开交,你这个师爷还有闲工夫来听曲?” “修完了。”师爷说道。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只是修完了,里面什么东西都还没摆呢,就因为这事,知府大人现在还头疼呢。” “不过是摆些香坛,又有什么好头疼的。”陈九笑问道。 师爷提起这事便郁闷,叹了口气说道:“陈江祠供奉的可是龙君,摆东西倒是简单,但是祠里的龙君像怎么办?可没人见过龙君。” “应该也不难。”陈九平静说道。 师爷眨眼道:“难不成你还见过龙君?” “嗯……”陈九摸了摸下巴,答道:“应该见过。” 师爷笑了笑,只当是个笑话。 他可不信这世间真有龙君,传闻是传闻,始终是不可信的。 陈九看向他,笑道:“可否帮陈某借些纸笔来。” “啊?”师爷疑惑一声。 他倒是来了兴致,抬起手来招来伙计,以他的人缘在勾栏里要个笔墨纸砚,也不算难事。 他倒是想看看,龙君是个什么模样。 没过一会,勾栏里的伙计送来了笔墨纸砚。 陈九摊开纸张,提笔顿了一下,便在那纸上画下。 师爷看了一会便不看了,接着听曲去了,你还别说,勾栏里唱小曲的是越来越好了,嗯,他说的是曲。 然而没听多久,师爷便有些困了。 再加上天热,本就容易犯困,打了个哈切便睡着了。 师爷揉了揉眼眸,醒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睡一觉是要舒服多了。” 转过头看去,却见那位仁兄早就不见人了,大概是已经走了,而那桌上却是留着一张折起的纸张。 “还真画了?”师爷好奇地打开那画像。 纸上所画之人,眉眼之中似有一股锐利之气,然而眨眼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一条青龙在画中游动。 师爷愣了一下,连忙揉了揉眼眸。 “吟!” 恍惚之间,师爷的脑海中像是响起了一声龙吟。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画像都抖了抖。 “这……” 师爷看着画像似人又似龙,这哪里还是画啊! 他忽然浑身一颤,想起了下午前的那位仁兄。 “好像…是个教书先生?”师爷愣了一下,口中嘀咕道:“怎么能是个先生呢?!” “完了……” 师爷看向四周,哪里还有那位兄台的身影。 人找到了,但没完全找着。 回去该如何解释? 知府大人不会把他头砍了吧…… —————————— 破碗~ 7017k https://piaotia/book/32468/19204043htl :piaotia 第七十章 江宁诗会 龙君画像是有了,可如今又出了新问题。 此画像非同寻常,更不是寻常木匠就能雕出来的,若是能将画像中所描绘的原模原样地刻出来,怕是极为困难。 神像是死的,但这画像不同,他是活的,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乎,师爷又背了黑锅,被杨知府差遣出来寻那位陈先生,不找到人,便不准回衙门。 可是苦了师爷,江宁这么大,他又能去哪找。 思来想去,他便去了勾栏里等着,等着那位陈先生再来听曲,等不到就一直等,睡都睡在了勾栏里。 找不到人是蛮着急的,但勾栏小曲也蛮好听的。 这样的轻松的活,谁能不爱呢。 . . 转眼之间又过去了数日。 入夜,江宁府街头亮起烛火。 行至一处长湖,便见其中画舫船楼耸立,灯火通明,街边不断有才子书生往那船楼而去,热闹的很。 江宁府的女子多为温婉,大抵是江水养人,颇有前世江南美人的味道,传闻天下美人十分,江宁独占七分,每年都会出几个花魁。 萧无双头顶着小狐狸,跟在先生的身后,这些日来他也跟狐九混熟了,有时便会趴在萧无双脑袋上休息。 “前面怎么这么热闹?”陈九问道。 萧无双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小子去瞧瞧去。” 狐九从他头顶跃起,回到了先生的肩膀上,人多了,它也不爱到处乱跑。 没过一会,萧无双从人群众蹿了回来。 “先生,好像是个诗会,都是些书生才子,吟诗作对呢,没什么意思。” 萧无双咂嘴道:“江宁府是要热闹的多,不像边关……” 他闭上了嘴,没再往下说,只是心中有些不痛快。 边关多年都是肃杀,城中的精壮男子多是入了军伍,更别谈什么吟诗作对了。 陈九看向他,说道:“也是因为边关安定,才如今有这般盛世。” 萧无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是啊,若不是儿郎们镇守边关,又何来这般盛世呢,这也是镇北军存在的意义。 “瞧瞧去吧。”陈九说道。 萧无双走在前面开道,往那廊桥边走去。 岸边小船游荡,又有才子于岸上观摩,只见那湖中画舫有美人出游,起舞而动,身形婀娜,惹人沉醉。 湖上有一廊桥,两边镇守的有小厮,抬眼看去,便见桥上坐着几位老者,该是几位辈分崇高的文士。 想来此次的诗会也不简单,就算是江宁府,也少有这么大的排场。 萧无双随意找了一个人,问道:“这位兄台,今个是什么日子啊?这么大的排场?” 那位书生拱手问道:“小兄弟不是江宁的吧?” “才到江宁没多久。”萧无双点头道。 书生笑了笑说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知小兄弟可知江宁诗会?花魁俱出,江宁才子皆至,为求诗魁,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原来如此。”萧无双点头,拱手谢道:“多谢兄台。” 萧无双道了声告辞后便回到了陈先生的身旁,将之前所打听到的都道了一遍。 陈九听后便道了一句:“难怪这么大的排场,今天有热闹可看了。” “听说拿了诗魁还能受花魁亲自接见,先生擅长作诗吗?不如也去试试?”萧无双笑问道。 陈九摇了摇头,他可没这打算。 却在此时,袖间似乎有东西动了动,他顿了一下,伸出手来,将他画像取了出来。 萧无双倒是一愣,不解先生袖子是怎么装下这画像的。 “砰砰……” 画卷放在手中,却是在不停的颤抖着。 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指着那画卷,说道:“先,先生,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 “一只小妖罢了。”陈九答道。 说起来,他都快把墨妖给忘了,这家伙被封的也有些时日了,想来也是闻到了文墨香气,才想着出来。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画卷解开,其上所绘仍是诗仙豪饮,便那墨迹挪动,化作四字——【先生威武!】 “……”陈九嘴角一抽,又不想放他出来了。 肩头的小狐狸凑上前瞧了瞧,眼中满是好奇,轻声问道:“好奇怪的妖怪。” 陈九答道:“笔墨成精。” 萧无双愣了一下,惊呼一声:“这也行!?” 陈九点头道:“万物有灵,有灵之物皆可成精,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萧无双吧唧吧唧嘴,看着那墨妖画像,这次可真是长见识了。 “先生,这……”萧无双指了指墨妖。 尽管只是墨迹,但他心里也有些瘆得慌,毕竟是妖物啊,不是什么妖物都像是狐九这么乖巧的。 “他如今还出不了这张纸,放心就好。”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跟在陈先生身旁,他算是长了见识了,从前他以为传言中的妖物都是邪恶无比,如今遇见了小狐狸,又见识了墨妖,也不再这么觉得了。 “他是想出来吗?”萧无双问道。 “应该是关得太久,有些饿了。” “墨妖也要吃东西?可他吃什么?” “文气、墨迹、墨锭,皆可为食。” 萧无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开口说道:“不如先生将他借小子玩玩?” 他心想,反正这墨妖出不了纸张,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陈九看了他一眼,反正墨妖脸皮厚,萧无双脸皮也厚,倒不如让他们俩凑一起,他也能清净清净,不然墨妖见了这诗会文气又得闹腾,再说萧无双身为武者,又有煞气,也不会受妖力影响。 陈九将墨妖给了萧无双,说道:“随你怎么折腾。” 萧无双接过手来,看着画卷上流动的墨迹,心中有些想法,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 说罢,他便抱着画卷,说道:“小子先逛逛去。” 陈九摆手,也没拦他。 萧无双没入了人群里,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狐九蹭了蹭先生的脖颈,说道:“先生,墨妖比狐九厉害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想来是要厉害一些。” 吞了他数百斗文起的墨妖,如今虽说被他困在了纸张里,但若是真要发起狠来,随意便能镇杀恶鬼。 不过有《妖谱》束缚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7017k 第七十一章 镇北【求订阅、求月票】 “咚!咚!” 廊桥下,只见一位小厮敲动铜锣,整个湖面之上都安静了下来。 “文公有言,陈江龙君现,佑大乾风调雨顺,吾皇感念天恩,修纳陈江祠以镇水运,故今年诗会便以陈江祠为题……” 陈九坐上了一艘小船行至湖中。 撑船的是位老人家,身上透着一股鱼腥味,想来该是吃江水而生的人家。 老人家听见了那小厮说的,不由道了一句:“这诗题可比往年的难多了。” 陈九与小狐狸一同望向那老者,只听前者问道:“往年都是何题?” 老人家说道:“能入耳的便是以家国为题,不算太难,硬磨也能写出两句,再之便是情爱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九也认为很有道理,接着开口问道:“这些年可曾出过绝句?” 老人家摇头道:“这些年大多都是以情爱为题,没什么意思,倒是十几年前秦公来过此地,曾作下一诗,惊艳四座,到如今也无人可及。” “秦公?文相公?”陈九问道。 老人家点头道:“正是,只是可惜,秦公如今也不是相爷了。” 陈九回想起了酒安坊的秦远恒,也不知他如今走到哪一步了,想来还得再过两年才能见到些许成效。 “先生不是来夺诗魁的?”老人问道。 陈九点头道:“只是来逛逛,老人家若是觉得累,便坐下陪陈某闲聊几句,至于船嘛,飘到哪都行。” 老人家笑了笑,也没不好意思,说道:“那感情好。” 狐九趴在先生身旁,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心中微叹,早晓得它就跟着萧无双去逛了,这下上了船又有外人在,好生没趣,算了,还是睡觉吧。 . . “以陈江祠为题。” 萧无双回过神来,见这岸边不少才子都挠着脑袋。 “这怎么写?” “陈江祠又该如何作诗?” “兄台可有思路。” “今年的题有些难啊!” 才子们连连叫苦,这般没有主题的题目,作诗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无双见这些个才子抓耳挠腮,不由得嘀咕到:“也没多厉害嘛。” 一旁的白衣书生看向了萧无双,见他穿得破烂,嗤笑道:“乞丐也敢妄论才子?可笑。” 萧无双顿了一下,伸出手来掐住了此人的脖子,一把给拉了过来。 书生险些被他拉倒在地,一个四品武者,收拾起他来,比杀鸡都要简单。 “做什么,做什么!” “放开吴兄!” 数人围上前来,欲要与那少年撕扯。 萧无双抓着书生的脖子,说道:“你再敢唠叨一句试试?” “你……”白衣书生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 萧无双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怂了?” 想当年在镇北府,他也算是纨绔子弟,能动手的事情,绝对不多费口舌。 书生听到这话也恼火了起来,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小子,愤愤说道:“有辱斯文!君子岂能拳脚相加,诗文比不过,便要动手,与北边蛮夷又有何异!?” “就是就是,北边蛮夷!” 萧无双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说谁是北边蛮夷?” 被掐着的白衣书生顿了一下,咬牙大骂道:“说的就是你,北边来的蛮子!” 萧无双抓起这白衣书生的衣领,竟是直接将他撩起,扔进了那湖。 “扑通。”一声,白衣书生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落入了水中。 书生在湖中挣扎着,大喊道:“救命!我不会水,我不会水啊!” “快救人,快。” 众人全都看向了那乞丐小子,怒目盯着眼前的萧无双,无一不是在指责。 “好胆!”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又是数人围上前来,有人想要救人,更多的则是指着萧无双破口大骂。 萧无双眉头一挑,周身罡气俱出,震散围上前来的人。 “轰!” 众人仿佛是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推力,全都往后倒去。 “你……” 他们不由得一愣,不敢再往前走去。 萧无双语气冰冷地说道:“谁敢救他,小爷就让谁一块下去洗洗!” “上前一步,也一同下去陪他。” 萧无双冷眼扫过众人,接着便迈步走向了湖边,眼看着书生就要爬上岸来。 “砰”的一声,他又是一脚,将书生又踹了下去。 “救…咕噜……” 白衣书生在湖中翻腾,张牙舞爪地已经被灌了好几口水。 “咳咳……” “救命,救命,咳咳。” 岸边观望的人无一敢上前相助,那少年的目光冰冷无比,他们几人怕是难以对付,只能望着,敢怒不敢言。 书生不容易才游到岸边来,喘了口气,却见眼前站着一个乞丐少年。 “北边蛮夷?”萧无双眼中饱含杀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不…不……” 不等那白衣书生答完,萧无双伸出手来,又将他的头死死地按进了湖水中。 “哗啦。” 书生想要出水,却又被死死的按进了水里,连呛了好几口水。 片刻后,萧无双抓着他的头发,将那书生提起,问道:“你敢再将之前的话说一遍吗?” 白衣书生大口喘着粗气,连忙摇头道:“不,不敢了。” 萧无双虚起了眼眸,又将那书生按入水中。 书生的挣扎的力道逐渐变的缓慢…… 萧无双却始终冷眼相视,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打算。 “嗡。” 忽然之间,怀中书卷轻震。 有一缕文气从画卷中溢出,直冲萧无双的眉心。 萧无双浑身一震,眼中的杀意逐渐淡去。 他看着眼前就要被他淹死的书生,他不由得一惊,连忙放开了手。 “哗啦。” 书生连忙靠在岸边,不停的咳嗽着。 萧无双回过神来,抓住了那书生的衣衫。 书生看着此人的眼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萧无双顿了一下,开口说道:“记住了,那个地方,叫做镇北!” 书生无力地点着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放开了手,也不再管那书生。 身后挡着数个学子书生,萧无双看了一眼,愣神道:“滚!” 众人左右看看,都有些害怕这少年。 萧无双走上前来,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少年便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地。 无人敢上前一步。 -------- 破碗~ 7017k 第七十二章 船楼遇非凡人 萧无双行至一处静地,他颓然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手来,看着先前那只将书生按在水中的手掌,一时心有余悸。 他险些就将书生淹死。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果然没说错啊,我这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 他伸手拿出衣襟中的画卷,展开看向其中的墨妖。 萧无双说道:“多谢你了。” 若非墨妖及时将他唤醒,那书生大概已经被淹死了。 若是别的事情,或许他不至于动这么大火气,但当那书生说出‘北边蛮子’的时候,他便有些动了真火,一时间也失了智,起了杀心。 纸张上字迹浮现——【诚惠,墨锭三块,拒不还价!】 萧无双眼眸一瞪,愣了半晌。 原来是要收好处的啊。 他无奈笑道:“能赊账吗?” 如今他身上,是一个字都掏不出来了。 墨迹思索了片刻,答道:【带我去诗会】 “去做什么?” 墨妖:【吃文气】 “文气?”萧无双疑惑了一声,问道:“先生在说,你也在说,文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块墨锭】 “得,不问了。” 萧无双站起身来,却见那画卷一窜,贴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只要他伸出手便能看见墨妖想要说的话。 他嚯了一声,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毕竟是妖怪嘛。 萧无双重新混进了人群之中。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该往哪,看向手掌中的墨妖,问道:“往哪走?” 墨妖:【湖中,行船过去】 萧无双看向了湖中,张了张嘴,低头看向掌心,说道:“姥姥的,那是画舫!?” 墨妖:【烟花巷柳多出文人墨客,你懂不懂行?】 萧无双一时语塞,只能说道:“还是你懂。” 墨妖:【你暗讽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暗讽你了?” 墨妖:【你】 “不用反驳,你也没长眼睛。” 墨妖:【……】 萧无双摊了摊手,说道:“再说了,我可没银子坐船。” 墨妖:【游过去】 萧无双眉头一挑,嚯了一声,说道:“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小爷我多没面子啊。” 墨妖思索片刻,回答道:【你想怎么样?】 “好说,得加钱,不如就给我点文气玩玩?你看怎么样?”萧无双笑了笑,说起来,他也好奇这文气是个什么东西。 墨妖都不带犹豫地答应道:【准了】 毕竟,他可是吞了数百斗文气的狗大户,一两缕文气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大气,我这就带你过去。”萧无双伸展了一下拳脚,带着墨妖一跃而起。 “扑通。” 跳入了湖中,接着湖中便浮出一个脑袋,往那湖中心的船楼游去。 萧无双浮在了船楼旁边,趁着小厮巡视的间隙混进了船楼之中。 进了船楼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这里面装饰精致,随处可见都是身着华贵的公子哥,萧无双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得心中叹上一声,姥姥的,真有钱。 在墨妖的视线之中,船楼中飘荡着缕缕文气,他连忙吸收起了文气,转眼之间,整个船楼中的文气都朝着墨妖聚集。 “这里面有什么?还非要来?还弄的我一身都湿了。”萧无双撇嘴说道。 墨妖吃了好几缕文气,若是他能化形的话,如今该是在拍着肚子。 萧无双抬起头看向了楼中,却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走了出来,应是这楼中的姑娘。 “这姑娘可以啊。”萧无双说道。 墨妖:【胭脂俗粉】 萧无双笑道:“急什么,后面应该还有。”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位身着粉衣的姑娘,樱桃小嘴极为好看。 萧无双抬了抬下巴,问道:“这个呢?” 【一般】 “下一个下一个。”萧无双道。 墨妖:【下一个】 “这个?总可以了吧。” 【尚可,下一个】 “你个妖怪还这么挑剔?” “姥姥的,这个好看!真白!” 【真白!】 “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哦哟…这……” 【好看好看!】 “真好看。” 【真好看!】 萧无双回过神来,看向了掌心贴着的画卷,说道:“我们来干嘛的?” 【……】 . . 船楼的二楼雅间之中,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放下手中的笔,定睛看去,只见那桌上纸张中生出一股文气,文气聚集城金龙,似有一条金龙要冲破纸张的束缚。 “嘭。” 然而竟是在转眼之间,金龙化作星光,消散不见,而那纸张之上,也成了一篇寻常的诗句。 老者眉头微皱,叹道:“差一点……” 作不出绝世的诗句,也没办法镇得气运,眼下这首诗已然是他最高的水平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 老者叹了口气,他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不出比眼下这首更好的诗,叹道:“这般看来,人族气运也跟老夫无关了。” 他抬头看向了船楼之中,却是忽的愣了一下。 “嗯?” 眼中所见,楼中飘散的文气正朝着某地聚集。 他抬眼望去,见那角落处正坐着一个乞丐少年,文气全都朝着那乞丐少年的掌心聚集而去。 老者眉头一挑,文气覆眼,看向了那少年掌心。 “画像?”老者本以为是封印的什么东西,但再仔细看去,却是忽的站起了身来。 “不对不对,这是…笔墨成精!!” 老者低头看向了桌上的诗作,心中有些想法。 若是有这成精笔墨为引,说不定此诗能成功,届时诗成,刻于陈江祠边,他也能得到几分人道气运。 当真是柳暗花明,竟是这般凑巧。 想到这儿,老者给自身施了个障眼法,化作一位儒雅公子,掀开帘幕,朝着楼下走去。 他走到了少年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唤道:“这位小兄弟。” 萧无双收了手中的墨妖,回头看向他道:“有事?” 掌心微动,有些痒,他侧目看了一眼,却见掌心之中写道。 【眼前之人并非凡人】 萧无双顿了一下,面色不改依旧如之前那般望着这位儒雅公子,但心中却已然警惕了起来。 ------ 破碗~~ 7017k 第七十三章 化形大妖 “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小兄弟独自在此,闲来无事,便想来打个招呼。” 儒雅公子面带笑意,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哦……”萧无双闻言点头笑道:“然后呢?” 儒雅公子手中折扇一摆,摇扇说道:“不瞒小兄弟,在下是才参加这诗会的,诗还差上那么一点,想向小兄弟借些东西。” “说笑了。”萧无双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子身无分文,不知阁下要借什么东西?” 儒雅公子微微摇头,凑近萧无双耳边,细声说道:“那样东西,如今就在小兄弟的掌心。” “嗡。” 只见那折扇之中涌出一缕金光,朝他捆去。 萧无双反应不及,伸出手来想作抵挡,却见掌心墨妖涌出半缕文气,将暗金光全数化去。 儒雅公子眼前一亮,口中赞叹道:“广吞文气,成灵化妖,好一个笔墨成精!” 萧无双连连往后退步,他低头看向掌心,询问道:“怎么办?” 墨妖沉思了一下,答道:【换个地方】 萧无双心中明了,如今情况刻不容缓,他连忙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墨妖也没说那人到底是妖还是人,但总归不是他这个凡人能打的过的,如今也只能靠着墨妖。 见萧无双逃走,儒雅公子也并未着急去追,摇着折扇缓步追了上去,一介凡人,又怎能过他的手掌心。 萧无双往这船楼的顶上去跑去,期间撞倒了数人。 “你这人不看路啊!?” “诶,别跑!” 萧无双也没心思搭理他们,径直地冲上了楼。 有小厮守在楼梯口,见了那冲过来的乞丐少年,连忙上前拦道:“来者止步!” “让开。”萧无双横冲直撞,竟是直接将眼前的两个小厮撞飞了出来。 “嘭!” 他顿了一下,在那一瞬,他便知晓了这两个小厮也不简单,最少也是个二品武者。 小厮站起身来,唤道:“拦住他!” 但如今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萧无双转过头来,往那楼上冲去。 “嘭。” 萧无双推开眼前的房门,将那房门死死的关上,这才停下来得以舒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掌心中墨妖,却见上面有几个字:【你跑什么?】 “不是你叫我跑的吗!?”萧无双道。 墨妖:【我是让你换个地方。】 “嗯?”萧无双愣了一下,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打得过刚才那人?” 墨妖:【不然呢?你好像不太聪明。】 萧无双呸了一声,说道:“姥姥的,先生身边的妖怪怎么都一个样!” 狐九骂他不聪明,墨妖也骂他不聪明,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墨妖:【你还是解决现在的麻烦吧。】 “嗯?”萧无双抬起头来。 一阵昙花香扑鼻而来,房间里弥漫着清香气味,而在那梳妆台前,正有一女子身着琉璃青白长裙,手拿着红纸,与他相视。 萧无双浑身一颤,眼前女子的面容看似苍白,但却又有一种瘦弱的美感,给人一种洁净无瑕,却又在朦胧之间,像是看不透一般。 “这个如何……”萧无双下意识地问道。 墨妖:【绝美。】 甚至比萧无双此前所见的海棠都要美上几分,但若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不过各有各的品味,只能说眼前这位女子,长在了他的审美之上。 萧无双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小子误入姑娘闺房,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小子待一会就走。” 昙华放下手中的红纸,却是极为平静,淡抹的红唇轻启,笑道:“在这世间待了这么久,我可从来还没见过笔墨成精呢。” 萧无双眉头一挑,口中发出嘶声。 他低头看向了掌心中的墨妖:“她是不是人?” 墨妖:【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你小子可真有福缘。】 萧无双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过来,眼前这女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砸嘴骂道:“姥姥的,小爷我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真是见了鬼了,活这么大,他都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这才几天时间,总是碰上妖怪。 也不知道是倒了大霉,还是走了大运。 这叫个什么事。 昙华见他伸手想要开门逃走,便出声说道:“我不吃人的,公子不必惊慌。” “你不吃人,我也怕!” 萧无双转过身去,伸出手来就拉开房门逃走。 “咯吱。” 却见门从外面被推开,只见一位儒雅公子走了进来,将萧无双的去路给挡住了。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儒雅公子平静说道。 萧无双往后退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昙华,前后为难,他也没地方跑了。 “嗯?” 儒雅公子看向了房间内那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子,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女子身上明明散发着妖气,却看不透它的真身。 此次他也只是为了寻墨妖,也不好再惹事端,便道:“借姑娘的地方一用。” “随意就好,别打翻了东西。”昙华却只是看了一眼这儒衣公子,好像毫不在乎的模样,眼中有着些许不屑。 “多谢。”儒衣公子微微拱手,看向了萧无双。 “姥姥的……”萧无双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低头问道:“打的过吗?” 墨妖:【公的打得过,母的不是对手。】 “这女的这么厉害?” 墨妖:【化形大妖,你小子运气真好,这都能给你遇上。】 墨妖倒是不担心,反正他也不过是一滩墨迹,就算被抓到了,顶多也只能被当做宝物来使唤。 “……” 萧无双咽喉滚动,咽了口唾沫,说实在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怕。 当初在陈江差点被淹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 儒雅公子长袖一挥,关上了房门,手中折扇轻摆,平静问道:“小兄弟可考虑好了?” 萧无双心中一团乱麻,却不知哪里有生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道:“先打这只公的。” 墨妖:【好说,不过我如今被封在纸中,得借你的手一用。】 “这是要动手?”儒雅公子微微点头。 他伸出折扇来,指向了眼前的乞丐少年,说道:“这样也好,勾结妖邪,已然犯了大忌,其罪当诛!” 第七十四章 墨引诗仙将进酒 手持折扇的儒雅公子迈步上前,那折扇似剑一般,抬手直逼萧无双的喉结而去。 萧无双有些着急道:“怎么整!?快说!” 墨妖却是指引着萧无双道:【以指为笔,画卷为纸,我会引导着你的。】 “好!”萧无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伸出指来,点在掌心的画卷。 放上去的那一刻,他的手便被墨妖指引着动了起来。 只见指尖笔墨浮现,画卷之上浮现出字迹。 “死来!” 眼看着折扇直逼少年的咽喉,儒雅公子也并未将这少年当一回事,也没尽几分力气。 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望着那打过来的折扇。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指尖停滞,画卷之张终是写下了三个字——【将进酒】 萧无双抬起手来以作抵挡。 而掌心中的画卷忽然间银光大震,似是一柄剑顷刻而出。 “嗡。” 房间之内响起一声剑鸣。 萧无双眼前闪过一道虚影,化作一袭白衣,飘然若仙,虚影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持剑,已得七分醉意。 儒雅公子眉头一皱,手中折扇却未停滞,反而是引了一缕文气入折扇之中,朝那白衣斩去。 白衣诗仙大笑一声,口中念道:“将进酒……” 手中长剑刺出,剑光闪过房间。 剑光之下,似有朵朵青莲生。 “斩!” 一道虚幻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那道剑光斩下。 在儒雅公子耳中却似一道雷霆霹雳,霎时间,他的瞳孔微缩,想要收回折扇,但一念之下,却是的引出腹气。 “胸有浩然正气,文气助我破妖邪!” 十余斗浩然气伴随着文气俱出,附于折扇纸张,与那道斩来的剑光争锋而上。 “呼!” 房间内响起风声吹动了那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昙华指尖轻点梳妆台,便将那风声止住。 只听一阵金戈之声响起。 “叮!” 剑光与折扇相对,但在剑光之下,那浩然正气与文气竟是全数被斩去。 儒雅公子立马引文气护体,但仍旧被斩来的剑光打飞了出去。 “嘭。” 他倒在门前,手捂着胸膛,口中吐出一口淤血。 “百斗文气!?”儒雅公子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的望着那少年掌心中的墨妖。 一个小小的墨妖,是如何得了这么多的文气的? 要知道,他数百年间,都没能积累过百,但这剑光之中,却蕴含了足足数百斗文气。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看向掌心中的墨妖,略带惊讶地说道:“你这么厉害?” 不过,刚刚挡在他眼前的白衣剑仙又是谁?那般气质,甚至都比先生都要出神。 墨妖却是有些疑惑:【这人怎么没死?】 按理来说,这人修为不算太高,这一剑下去,怎么说也得死的,好歹当初先生可是给了他数百斗文气,怎么可能才这点威力。 墨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问道:【你不会剑?】 “我不会剑啊,我学的是刀法。”萧无双摊手道。 墨妖:【你一个四品武者,就算是不会剑,也总得练过些许吧?】 “从来没有。” 墨妖:【……】 墨妖有些脏话骂不出口,他如今自身是没这么大能耐的,困在纸张之中,终是难以施展,故而才需借外人的势,最后出剑威力几何,也跟书写之人有莫大的关联。 他也没想到,这萧无双,竟是连一点剑法都没学过,甚至都可以说都没摸过剑。 这样下来,刚才那道剑光,足足减了七成,也不过才出了三成力,也难怪没斩死这个儒雅公子。 儒雅公子顺了一下气息,站起身来。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冷声道:“纵使你有百斗文气,又能斩出多少剑?” 尽管有些狼狈,但他如今也不担心敌不过这墨妖。 虽说有百斗文气,但出剑却极为生疏,对他而言,这样的剑虽说难挡,但却不足以构成多大的威胁。 萧无双听到这话看向了掌心中的墨妖。 墨妖:【还能再出一剑,但是你一点剑法都不会,出了也斩不死,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萧无双张了张嘴,他如何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 问题竟是出在了他的身上。 “有趣。” 身后忽然来一道温婉之声。 昙华走上前来,说道:“不如公子将他给我试试?” 萧无双闻言看向她,又低头看向了墨妖。 墨妖思索了片刻,给出了答复:【给她,你跟这女的无冤无仇,说不定她能保你一命。】 “那你呢?”萧无双问道。 墨妖:【你忘了先生了?】 萧无双眉头舒展,顿时也就不担心了,抽出了掌心贴着的画卷,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昙华看向了画卷,口中呢喃道:“玄妖异录?不对……” 这不是玄妖异录,而是另外的天道契约,就是不知是出自谁手。 “原来如此。”昙华微微点头,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儒雅公子。 萧无双往后退了半步,躲到了这位姑娘的身后。 儒雅公子顿了一下,开口道:“姑娘当真要阻我?” 昙华摇头说道:“这墨妖的主子非同小可,你还不要得罪为好,不然这世上又得少一位文仙。” 儒雅公子沉默片刻,说道:“在下欲借墨妖镇江祠,机缘难得,却是不能就此罢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昙华叹了口气,她也不再相劝,说道:“事情发生在我的地方,届时这墨妖的主子找上门来,我也说不过去,再怎么也等帮上一些,但说到底阁下也与我无冤无仇,故而便借墨妖出剑,若是你挡下了,那我便不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此言当真?” “当真。” 儒雅公子沉思片刻,答应道:“依姑娘所言,在下接上一剑又何妨。” 萧无双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 若是这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一个武者,如何能抵得过这些个神仙鬼怪。 这次真是大难临头了! “请君一试。” 昙华摊开画卷,只见那画卷飘起,玉指在那纸张上轻点,顺着墨妖的指引写下三字——【将进酒】 白衣诗仙持剑,化作一道虚影。 “嗡。” 剑鸣声震荡不止,数百斗文气俱出,覆于虚影长剑之上。 这一剑,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将进酒。 —————— 一会要去接一个朋友,晚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有一更,可能也没有,留着明天看吧。 求个票~呜呜呜~ 破碗~ 7017k 第七十五章 镇北王嫡子 古有文仙,可以诗墨斩人、斩妖,集天地之文气,立成仙道。 折扇为笔,凌空而作——浩然正气斩妖邪,三尺清风荡不平。 只见那诗句金光大震,化作一柄金剑虚影,附于浩然正气,如烈阳般闪耀。 “斩妖!”儒衣公子口中轻道一声。 墨妖得仙诗成精,文仙积累文气胸炼浩然,二者争锋相对,皆是以剑为诗,以诗为剑。 一袭白衣步步生莲,那青莲剑仙斩出一道将进酒,如若白虹,剑光生生不息,剑意昂扬不灭。 “将进酒,杯莫停!” 手中酒壶落地,长剑似舞,那白衣剑仙似凡似仙,身上沾了些许红尘,这一剑,是剑仙,也是红尘。 剑出如何,便要看出剑之人如何,而那青白长衣的女子,想来是久经红尘,故而这剑中也带了几分红尘味。 剑如烟火,直斩而下。 “嘭。” 文仙斩出的诗文金剑在那刹那之间,化作粉末星光。 青莲剑仙一剑,直逼儒雅公子的脖颈而去。 儒雅公子瞳孔微缩,这一剑,比起刚才的一剑,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他也知晓了这一剑的缘由。 原来是借势…… 他只当墨妖是从他处得来的百斗文气,谁曾想,竟是得仙诗成灵化妖,这数百斗文气皆是由内而来。 难怪,难怪如此。 在那刹那之间,儒雅公子也释然了。‘败在这一剑之下,也不算太冤。’ 昙华心念一动,那剑势收回了半分,剑光也偏了些许。 这一剑,落在了儒雅公子的胸膛之上,衣衫破裂,斩出了一道深壑的血痕。 儒雅公子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膛看向了那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妖,问道:“你不杀我?” 昙华抬起头来,说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儒雅公子顿了一下,引法止住了胸膛涌出的血,松了口气后,拱手说道:“凡世散仙郭才思,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仙长多礼了。” 昙华薄唇轻启,平静说道:“人有善恶,妖亦有善恶之分,仙长腹有文章,却不如一介墨妖懂得道理,文仙多为君子之辈,莫要再给自己加个伪字。” 说到底,郭才思也不过是图谋那墨妖,不说这墨妖是善是恶,刚才他那一翻作为,打着惩妖除魔的口号,与强取豪夺,又有何异。 不是君子所为。 郭才思拱手行礼,顿首道:“受教了。” 昙华点头示意,也不再说些什么。 郭才思看向了那后边的乞丐少年,高声说道:“郭某心性不佳,一时受贪念所误,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海涵。” 萧无双看向此人,目光有些冰冷。 若非墨妖,若非眼前这位姐姐,他如今说不定都是一具尸体了,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谅解更是无从谈起。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将百倍奉还。 一句话,总归是了解不了之前杀心的。 昙华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算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萧无双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敌过眼前的仙人,而这位姐姐与他并不相识,救下她也是恩情,也不能让她难做。 萧无双看向她,点了点头,“嗯。” 郭才思看向那乞丐少年,也知晓对方心思,便取出一页纸张,引一道法力入纸张之中,化作一个【招】字。 他将那一页纸张递给了萧无双,说道:“若是往后小兄弟想要报此仇怨,撕碎纸张,郭某自会前来。” 萧无双接过那纸张,见其上写着一个招字。 只听身旁的昙华说道:“此为文招页,为文仙所创,可依法力唤人前来。” 萧无双闻言将那纸张收入了怀中,仍旧闭口不语。 郭才思见状,便不打算再留,拱手道:“告辞。” 他并非是佛,自然也不会站着给人打杀,但依旧给了这小兄弟一个机会,只当是了结这件祸缘。 房门重新关上。 萧无双怀中放着那文招页,抬起头看向眼前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子,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昙华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小公子可不要自作多情。” 萧无双张嘴,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吗。’ 萧无双后退半步,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这位姐姐都救了他一命。 他拱手道:“小子镇北府萧无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谨记于心,若是有朝一日能帮得到姑娘的,尽管找我,” “原是镇北王嫡子,也难怪。” 昙华低头看向了眼前的墨妖画卷,说道:“倒是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萧小公子可知这画卷的主人如今在何处?可否帮忙引荐一下,就当是的报答这份恩情,如何?” 萧无双顿了一下,张嘴道:“可是…先生不一定会见你。” “呼~” 却在此时,窗外飘来一朵海棠花。 “嗯?” 昙华视线望去,见那朵海棠飘入房中,化作一袭红衣。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指着那人道:“你,你你……” 这不是那时他见到的红衣女子吗。 这…也是妖怪!? 昙华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袭红衣,她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昙华与海棠对视,玉手抬起,抚上了海棠的面庞,之间在那棱角划过。 依旧是当初模样,不曾变过。 昙华有些不敢相信,开口唤道:“十娘。” 海棠挪开她的手,说道:“妹妹别来无恙啊。” 萧无双傻眼了,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辈分是不是有些太乱了? 昙华挽起她的手,眼眸有些发红,问道:“这么多年,十娘你去哪了?” 海棠摇头不答,只是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没跟着他了?” 昙华摇头道:“十娘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喜欢这凡世,闲云野鹤终归不是我想要的。” “倒也是。” “姐姐呢?” “如今跟着一位先生。”海棠平静答道:“便是妹妹要找的那位。” 昙华问道:“十娘就不怕他怪罪下来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昙华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十娘当初可不是这样,如今怎么这般任性了。” 海棠摇头不语,在她看来,她应该才是最任性的那个。 大概是她没能从那场海棠花雨中走出来,只不过是雨停了罢了。 7017k 第七十六章 与天夺势 郭才思止住了翻腾的气血,来到了船楼的连廊之处,他望着眼前的灯火零星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人族气运,当真是不好图谋啊。”郭才是叹了一句,迈步就要离开此地。 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介文仙,是这世间最末等的仙人。 世间文仙如今又剩下几位? 大抵也不过剩下他,再加上几位老掉牙的前辈还在苦苦撑着,说起来,若是褪去这幻化之术,他不也一样是个掉牙的吗。 不过好在,如今也还算不上是孤道,起码那些老家伙还没死。 他也不过是不想文仙一道落寞罢了。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兄台这是要去哪?” 郭才思回过头来,看向了来者,只见那人身着儒衣,肩膀上立着一直红狐。 来者不善。 郭才思眉头一挑,却是看透了此人的真身,挑眉道:“化形大妖?不对,竟是幻化之术,一介妖物!你如何学得人仙法门!” “万物有灵,可为妖,亦可为仙。”陈九答道。 郭才思愣了一下,心中却是惊骇不止。 妖修人法! 这可是天理不容的路子! 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又寻上他? 郭才是回过神来,问道:“不知有何指教?” 陈九双手负背,说道:“先前兄台所见的那个少年,也算陈某半个兔子,兄台以势压人,陈某自然要找上门来的。” “果然啊……” 郭才是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猜到些许。 先前那女妖便说过墨妖的主子来头不小,连她也不太得罪得起。 他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没成想阁下竟是妖物。”郭才思说道。 陈九笑答道:“妖物又如何?心有大道,便可为仙,人仙也好,妖仙也罢,不都是仙吗。” “倒也不错。” 郭才思细细的打量了此人一眼,那一身的玄黄法力都要溢出了,不是他不遮蔽,而是法力多的掩盖不住。 果然让那女妖说对了,这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了。 郭才思眉头一皱,问道:“你想怎样?” 陈九平静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兄台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郭才思张嘴道:“所以阁下这一番话,是想让我死个明白?” “是也不是。”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那浑小子算我半个弟子,我也不过是在凡世停留片刻,教他一些道理,终归是帮不了太多的,它心中有道,人族气运终归还需引导。” 郭才思眼眸微缩,问道:“你一介妖物,竟要大兴人族气运?” “非也。”陈九摇头,但却并没有解释。 虽说凡人之力难敌天上仙人,但依旧无法改变人族是天地主角的地位,气运便是一切,妖族如今无路可寻,最好的办法,便是借运逆流而上。 郭才思看着他,他虽不解眼前之人是何目的,但人族气运岂是这么好拿的,道出一句:“人族大运岂是能随意指染的,小触些许尚可,若是如你所说,这天上仙人,怕是容不得你。” “文仙一道早已落寞,兄台不也坚持至今吗。” “阁下也当文仙是小道吗?” 陈九摇头道:“大道三千,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道无大小,但人分高低。” 他也从未觉得文仙是小道,总会有人将此发扬光大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争不过是命,争的过是运。 郭才思望着他,问出一句:“文仙一道可还有出路?” “也许有。”陈九摇头笑道:“你又何必问这些无意义的话。” “如何才算是有意义?” “或许你应该问,文仙一道可否在你手中得运。” 郭才是叹道:“凡世散人,何谈得运。” 只有争过才知道,这世间的运是有多么难争。 一道岂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更别说他这点道行,又拿什么去争,数百年积累了数百斗文气,却不敌墨妖一剑之威,这又如何去争。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天雨虽宽,却不润无根之草,眼光且需长远,目所能及,才是方向。” 郭才思苦笑道:“我至此地,不过是想以诗文镇江祠,妄图微末人运,就连这都难以办到,目光又如何能放的远。” 他否定自己,只是因为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消磨了心性,少年尚有壮志,可他早已不是了。 “只图微末?”陈九微微摇头。 “阁下也瞧不起吧。”郭才思自嘲般地笑道,他这么大费周章,最终也难成大事。 “不错。” 陈九确实有些瞧不上这人,他看向那波澜不断的湖水,说道:“少年尚有规矩凡世之心,而你为文仙,一抹运势,却是争都不敢去争。” 郭才思大笑一声,但转眼之间,那笑声淡去,只余下了些许落寞。 听他低头念道:“如何争……” 陈九微微摇头,瞧不上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般话语,又如何让他能瞧的上眼。 不如萧无双,甚至都不如那五川街头的老乞丐。 “这般去争。”陈九取下发梢间的玉簪。 以玉簪为笔,引湖中之水为墨。 笔走龙蛇,湖水为字。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郭才思望着这一幕,他口中念叨着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目光逐渐呆滞了。 陈九停下了笔,转头说道:“只此半阙,足以镇江。” 话音一落,有文气冲天而起。 似是星河涌动。 陈江之水在这一刻颤然涌动,陈江水运奔涌而来,环绕那儒衣先生周身。 与天夺势,将那天道余下的一分水运,全数夺来。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凭着半阙诗句。 那位儒衣先生,抬起头来,水运惧身,转头看向身旁之人,说道:“我说可以,那便是可以。” 文仙嘴唇微张,看着那半阙诗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7017k 第七十七章 护道者 湖水化作的诗句逐渐融合,化作一团水球,只见陈九伸手一招,水球便悬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如何?”陈九望向他道。 郭才思回过头来,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妖物。 他竟是如此淡定,陈江水运十分,龙君应得九分,最后一分交于天命,而这最后一分,却是被他硬生生的夺了过来。 与天夺势,竟只在谈笑之间。 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在这诗才上面,他就比不上了,再论修行所得,更不是对手。 郭才思回过神来,问道:“墨妖乃是因仙诗得文气,成灵化妖,也是出自你手?” “也不算是。”陈九微微摇头。 不管是《将进酒》还是先前所写,都是他抄来的罢了,他只是觉得这世上不该少这些绝美的诗句。 郭才思并未在问下去,先前的一幕,足以颠覆他心中所想。 人得运而上青云,而运,都是争来的。 没有人会一帆风顺,挫折与磨炼终究还是会落在他的身上,说到底是他心平了。 “受教了。”郭才思拱手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萧小子缺个护道的人。” 郭才思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真的可以?”郭才思咂嘴问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敢谋天地,成事亦在手中。” 陈九望向他道:“但不管怎么说,此次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郭才思如何能不明白,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若是成了,那人道气运他也能苟得几分,此乃大机缘,大造化,文仙一道说不定也能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郭才思低下头来,拱手道:“郭某都应下。” “文仙当有气魄胆识,这点你不差。” 陈九探出一指,在郭才思眉心一点。 只见郭才思腹中文气涌动,化作星光点点,落入了陈九的手中。 郭才思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乏力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百年来积累的数百斗文气在这一刹那被抽去了大半,转眼之间,那一头黑发消散,幻化之术破碎,显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白发苍苍,褶皱横生,身形亦是伛偻着。 “咳咳……” 顶着一头白发的郭才思轻咳两声,有些没站稳,险些摔在了地上。 腹中文气百斗,在这一指之下,只余下了约莫十斗。 他郭才思并不觉得可惜,于他而言,不过百斗文气,比不上一个振兴文仙一道的机会。 而且这剩下的十斗文气,也足够他用的了。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抬起头来,却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身形伛偻的老者站在原地,望向四周。 他叹了口气,许是有些许不甘,但这样的结局也是他应得的。 老者朝着四方拱手,喊到:“郭某,谢过仙君造化!” 声音是那般沙哑,如若凡人。 但当他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却已经有了方向。 他要让文仙堪比那无双剑仙! 要让这天上仙人瞧一瞧 文仙,并非是小道尔! . . 船楼之上。 萧无双吃着房间里的瓜果,将那果核吐在了手中。 他的余光一瞥,瞧了一眼一边桌上有说有笑的两个绝美女子,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果然啊,漂亮的姑娘都是红颜枯骨。” 萧无双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谁能想到,这两位绝美的女子都是妖怪所化呢。 眼下画卷微微一定,其上浮现数个字:【你小子长的也不算差,随便榜一个,咱们就发达了。】 萧无双撇嘴道:“你怎么不去。” 墨妖:【我就是一滩墨水,你这都敢想,也太不是人了!】 萧无双嘴角抽抽了一下,咬牙说道:“要不是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我指定给你来上两刀。” 墨妖嘲讽他道:【就这?】 萧无双暗自捏紧了拳头,说道:“做妖不能太狂!?” 墨妖道:【张狂才是人间烂漫,你懂个屁。】 “是,我不懂,反正你就是一滩墨水,连这画卷都出不来。”萧无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叹气道:“唉,妖声惨淡啊。” 墨妖:【无能狂怒罢了】 顿时之间,萧无双捏紧了拳头,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这臭妖怪怎么嘴这么欠! 陈先生到底是从哪找来的。 “呼……” 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陈先生说要放宽心态,这样才能严人律己。 不生气,不生气。 墨妖见他半晌不说话,又道:【就这?】 “……” 萧无双浑身颤抖着,说道:“好像陈先生还说过,该冲动的时候就冲动。” 说罢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墨妖:【你那来的火折子!?】 “你管我?” 萧无双吹燃了火,将那画卷举起,逐渐凑近那燃起的火光。 墨妖看着那火光有些后怕,连忙道:【好了好了,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看少侠一表人才,往后必定造诣不浅,刚刚不过是在打磨你的心性,考验你罢了。】 萧无双呵呵一笑,问道:“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姥姥的,小爷我今天必定把你给烧了!” 【那你烧吧。】 “嗯?” 【烧啊。】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天禄纸,你烧得坏我叫你爷爷。】 萧无双停下了手,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画卷。 难道真是这样? 他非不信。 墨妖:【烫烫烫,你真烧啊!?】 “你倒是没骗人,这纸真的烧不坏,不过嘛,嘿嘿嘿。”萧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的画卷。 墨妖见了萧无双那般邪恶的笑容,心道自己今天怕是难道一劫了。 “错没错。” 【错你姥姥!】 “还嘴硬!”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尽是不干人事!】 “无能狂怒。” 【你等着,等我从画卷里出来了,整不死你。】 萧无双顿了一下,看向了画卷。 【怎么,后悔了?奉劝你一句…烫烫烫……】 墨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萧无双往那火折子上吹了一口气,火势更加地大了。 【萧无双,我干你姥姥!】 —————— 水吗水吗? 我其实很好奇这一点,请回复我! . 第七十八章 不要脸 至于那江宁诗会,倒是出了几首不错的诗,但却都不如往年来得热闹,到场的才子都说今年的题目太难。 本以为会草草结尾,却是在诗会就要结束的时候,却又有一位身形伛偻的老者递上了一首无题诗,惊艳四座。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孤鹜、秋水和长天四景,勾勒出一幅宁静致远的画面,仿佛一切都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至此一句,足以让在座之人心服口服,可称千古绝句。 然而当那白发老者递上‘无题诗’后,却是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众人着急了,因为这诗递上来的明明只有半阙,其中还缺了许多东西。 有人追上前去,询问那人道:“老先生留步,为何只有半阙?” 老者回头,只道了一句:“这半阙诗不是我作的,只有半阙。” “那是何人所作?” 老者没有回答,阔步离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将这半阙刻在陈江口的石碑上。” “诶,老先生留步,留步……” 这些个文人雅士想要再追,可那老者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如天涯一般遥远,追寻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者离去。 江宁的文士望着这一幕,手中拿着那‘无题诗’,呢喃道:“高人啊……” 许是只有那老者才知道,他并不算是高人。 作出这半阙诗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谈笑之间,便得半阙,只此半阙足以镇得陈江水运。 世间仙人能办到这一点的倒不是说没有,但却也没有人能像那位先生一般从容。 . . 转眼间到了六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时常会有大雨落下,百花也开始凋残、零落,已至芒种,到了作物丰收的季节,眼见着乡间也忙碌了起来。 坊间多在芒种日举行祭祀花神仪式,饯送花神归位,同时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盼望来年再次相会。 既有农历二月二花朝节上迎花神,也有芒种节饯行花神,送其归位。 芒种过后,便是夏日,众花皆谢,花神退位,所以人们要祭送花神,为花神饯行,感激花神给人间带来的美丽和呵护。 在这一天里,姑娘们都会打扮起自己,以送花声,在街上院子里边可见彩条绘成的花儿挂在树上。 江宁府正中有一颗古树,其上挂满了红线木牌,每年芒种便有女子上前去挂上平安牌,或是盼来年花开,或是给予心中寄托。 这是属于姑娘们的一天。 萧无双望着这一幕,疑惑道:“这儿可真热闹。” 主要是姑娘多,嗯。 海棠与昙华走在后面,只听昙华说道:“芒种送花神,这些姑娘都是来挂花神牌的,多是求平安,求姻缘。” “可为什么要挂在树上?”萧无双问道。 海棠答道:“大概是因为芒种百花都谢了,只有挂在树上。” “有意思,我能去挂吗?”萧无双问道。 昙华摇头道:“在江宁,这颗树,只有姑娘家才能挂。” “可惜了。”萧无双摇头叹道:“不如去看看去,我倒是蛮好奇的。” “这倒是可以。”海棠说道。 说起来,几百年前来陈江的时候她还没见过这棵树,也有些好奇。 昙华嘴唇,像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十娘,不是应该先去见陈先生吗,回来再来看吧。” “先生他可闲的很。”海棠笑道。 萧无双点头附和,陈先生大概是他见过最闲的人了。 “走吧。” 海棠跟萧无双走向了那颗挂满了木牌的老树。 昙华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萧无双来到那颗老树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树上挂着的木牌,多是写着求姻缘,送花神的话语。 ——盼百花再临。 ——求如意郎君,望花神知晓。 …… 大概就是这么一些内容,看了之后,萧无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倒是这棵树蛮大的,上面的木牌少说也得有数百块了,这么多木牌,连那枝丫都快被压断了。 海棠伸手翻过一块木牌,见其上写道——【盼故人归】 木牌多求心愿,这样的也不算少见。 她放下木牌,见一旁有一块‘红线’捆着的木牌,看着有些老旧,像是有些年头了,连那红线都有些发白了。 海棠伸手要去拿,却听身旁的昙华拦住了她,说道:“不行。” “怎么了?”海棠问道。 昙华摇头道:“就是不行。” 她在十娘面前就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然而身后却是传出来一个声音。 萧无双拿着那块红线发白的木牌,念道:“望再见十娘。” 昙华怔了一下,脸一红,指着萧无双,“你你你……” 萧无双看着脸红的昙华,他愣了一下。 当初在穿楼上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啊,人也是冷冰冰,可没这般小女儿姿态。 该不会…… 萧无双看向木牌,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你挂的,嗯,我先去找陈先生了,你们后面,后面,呵呵……。” 说罢,他立马拔腿开溜。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 不过最好还在别再昙华面前晃悠的好,这是惹了化形大妖了。 “不准走!” “行了。”海棠拦住了她,笑道:“跟小孩子还这么斤斤计较。” “十娘……” 昙华扭捏地拉着海棠的手,脸上止不住的红晕。 海棠伸手看了一眼那块木牌,问道:“这得挂了有几年吧?” 昙华答道:“大概,三四年吧,我也记清楚了。” 海棠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满树的木牌,伸出手来翻开一块,只见其上写道——【望十娘平安无事】 海棠顿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叹。 昙华站在一边,脸红道:“那是…随意挂的,十娘就当我是闲的吧。” “你留在江宁有多少年了?” “二百多年吧,记不清了,十娘为什么问这个。” 海棠望向这棵古树,又问道:“这二百多年,你挂了多少木牌?” 昙华沉思片刻,抿了抿唇答道:“该有百十余块吧。” 她年年会来这,到底有多少块,她也记不清楚了。 大致都是写十娘的。 海棠看着树上木牌,不出意外,其上至少有数十块还留着的,都是写给她的。 也是难为这姑娘了。 昙华望着她的侧颜,说道:“十娘……” “嗯?” “十娘真好看。” “不要脸。” 昙华笑了笑,挽起了十娘的手。 (还有……) 7017k 第七十九章 初闻百花仙君 儒衣先生躺在江边的树下,手枕在脑后。 他的怀中趴着一只红狐,似乎是睡着了。 眼前是哗啦作响的江水,身后是那迎风飘舞的柳条,看着岸边人来人往,又见花瓣凋零,落入江中,随江水而逝。 萧无双找了半天,总算是见到了陈先生,唤道:“陈先生。” “回来了?”陈九望着江水道。 萧无双点头,接着将怀中的画卷拿了出来,说道:“先生,墨妖还你。”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他啊,还是你拿着吧。” 这墨妖,脸皮厚,他可懒得带在身上,放在袖中也占地方。 萧无双看了一眼画卷,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带着这缺德妖怪,实在是太烦人了。 “狐九睡着了?”萧无双看向先生怀中熟睡的狐九。 “它啊,一天有半天都在睡觉。”陈九笑道。 萧无双有些手痒,可狐九现在先生怀中,他也不敢去抢,只能看着。 他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对了先生,有个妖怪找你,先生认识的人也认识她。” “你说话怎么这么绕呢,行了,我都知道。”陈九摆手道。 “原来先生都知道啊……”萧无双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说起来,他也没见过先生又多大本事啊,但肯定是极为厉害,他也没见过仙人打架是什么样子,倒是有些好奇。 陈九说道:“先等着吧,看看江水也不错,这些日来江水涨了些许。” 萧无双看了一眼那陈江水位,瞪大了眸子道:“怎么涨了这么多!?” 陈九没有解释,前些日夺了一分水运,陈江祠未立,余下的两分还在天势,天道总归是有些不爽快,闹闹脾气也是正常。 萧无双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会不会起洪水?”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该是不会。” 就算是余下的两分还在天势,有龙君与他在,拢共八分水运,这陈江如何也张不起来。 “那就好。”萧无双答道。 若是起了洪灾,不知又得死多少人。 这些年来,边关虽说平静了些许,但时常还是会有人来骚扰,若是大乾内部还不安定的话,边关的压力也会更大。 片刻之后,身着红衣的海棠挽着昙华的手走了过来。 海棠微微屈身,说道:“妾身见过先生。” 昙华看了一眼陈九,心道,这便是十娘心心念念的那位先生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她连忙行礼道:“昙华见过陈先生。” 陈九快怀中熟睡的小狐狸递给了萧无双,站起了身来。 萧无双抱着小狐狸,心里乐开了花。 还是狐九抱着舒服。 “原是昙花,难怪会是海棠的故人。” 陈九看着昙华,开口说道:“你本该能再进一步的,却沉醉在红尘中。” 昙华说道:“人仙修行多为长生,昙华身为花妖,所求不多,只求顺心即可。” “有此心性,也难怪能到如今这般地步。”陈九点头道。 昙华顿了一下,疑惑道:“陈先生的意思是……” 海棠笑道:“先生这是夸你呢。” “谢过先生。” 昙华看了一眼身旁的十娘心中有些窃喜。 海棠上前半步,说道:“先生,妾身有件事想求你。” 陈九看向她,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海棠不是个喜欢欠下人情的人,若非极为重要,也绝不会来找他。 “说吧。” “先生可听说过《百花图鉴》?” 陈九恍惚了一下,皱头一眉,问道:“你说的可是立下《百花图鉴》的芍药居士?” 海棠否认道:“《百花图鉴》并非是芍药立下的,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 “不是?”陈九怔了一下,说道:“我当初是从一本传记中看来的。” 他顿了一下,沉声道:“你且与我细说有关这《百花图鉴》的事。” 海棠点头,接着便细细道来。 早在许多年前,她灵智初开之际,便遇见过一位修士,其人唤作百花居士,乃是从这江宁府中走出的凡人修士。 百花居士钟情于百花,修行有成之后便在凡世走动,寻觅花妖,而海棠也是在那时认识他的。 百花居士以天道为约,立下《百花图鉴》收录世间成精的花妖,一路上兰花、梅花、海棠、昙花相继被收录于图鉴之中,跟随在百花居士的身侧。 享花妖气运,三百年之内这位百花居士便成就了洞虚之境,立号百花仙君,离那真仙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海棠说道这里停了下来,说道:“后面的事妾身就不知晓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陈九问道。 海棠笑的勉强,说道:“还是不提为好。” 昙华看着十娘,说道:“我是在十娘之前留在江宁的,说起来我也好奇,那时发生了什么。” 海棠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已经过去了。” 早在一年前,她便将此前的恩怨都了结了。 “那芍药居士是怎么回事?”陈九不解道。 海棠思索了一下,答道:“大概是芍药做的吧,她是最初跟在仙君的花妖,也是最久的那一个,如今应该也是。” “这样吗……” 陈九心中明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以为真有人能化妖成仙,却没成想是七分真三分假,许多都是杜撰出来的事。 如他这般妖修人法的,还是没有。 那书中曾写,芍药居士喜百花,独爱芍药,若是没猜错的话,芍药居士是假,心系仙君才是真。 也难怪他当初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那位百花仙君如今可在凡世?”陈九问道。 “去年妾身与仙君见过一面,而后就也不知晓仙君去了何处了,或许昙华知道。”海棠看向昙华道。 昙华摇头道:“我虽还在百花图鉴之中,但早在一百年前就跟仙君没有过交流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倒是没成想,书中所述的百花图鉴,竟是真的存在。 只不过,那百花居士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这天道契约。 “莫非是《妖异录》?”陈九口中嘀咕道。 昙华闻声问道:“玄妖异录?” 陈九回过神道:“你知道?” 昙华点头道:“我这倒是有几页,因为是天禄纸,就留到了现在。” “有几页?” “没多少,也就五页。” “嗯!?” —————— 破碗~ 7017k 第八十章 惊世骇俗 昙华取出那五页妖异录,递给了陈九。 陈九翻阅而看,五页皆是天禄纸,无一例外的都是的《玄妖异录》分别是,其上妖物陈九大多都不认识,长的奇形怪状的,却也能看出一些特征来,分别为:鼠、马、猪、狐、龟。 就是不知道这五个妖物,有几个如今还活着。 “这东西有什么用吗?”昙华问道。 “自然有用。” 陈九伸出手来,从袖间取出一页《妖谱》。 “这是……” 昙华看了一眼,其上所绘乃是一只身着素衣的猿妖,满脸猴毛,却未曾给人一种野兽的感觉,反而是觉得温文尔雅。 “化形猿妖!” 昙华顿了一下,见暗纸张上写着几字——《妖谱·猿妖》 陈九开口说道:“你知晓《百花图鉴》,也应该知晓这类东西的用途,《玄妖异录》如今是无主之物,其上妖物多为凶戾之妖,也不乏有上古大妖,若是仍由其在世间,难免会有妖物胡作非为,酿成惨祸,总归是不好的。” “竟是这般……” 昙华这一刻也佩服起了眼前这位儒衣先生。 她本就是百花图鉴上的妖物,又怎么能不知道这天道契约有何作用,缔结气运,以祝修行,当初百花仙君便是此道之人,也是借着百花图鉴成就了洞虚之境。 昙华拱手道:“不瞒先生,昙华此次前来,是希望先生能助我除去《百花图鉴》的约束。” 陈九微微摇头,说道:“除非你能找来那一页关于的契约,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 这本就是的天道之约,联系之物在于绘有昙华的百花图鉴,不然是没办法单方面解除契约的。 昙华抿了抿唇,说道:“可如今《百花图鉴》在仙君手中……” “我也没有办法。”陈九顿了一下,说道:“照你说来,你已有百年未曾与百花仙君有过交流了,百花图鉴于你而言,也不过一张纸罢了,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昙华默默摇头,说道:“有这一纸契约在,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她当初完全就是被骗着入了《百花图鉴》,大概这些个姐们里,她也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她看向身旁的海棠,问道:“十娘当初又是怎么寻到的仙君?” “是因为仙君通过图鉴找上了我。”海棠沉默了一下,说道:“上一次见,仙君是在修仙界的桃花海。”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昙华叹道。 “若是你真这么在乎这《百花图鉴》的话,办法倒是有一个,只看你愿不愿意。” 陈九接着解释道:“天契难解,但人契却可争,再立契约,夺《百花图鉴》之势即可,不过你可要想要,若是那位仙君计较起来,你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昙华微微摇头,说道:“他…应该没什么意见。” 她看了一眼十娘,十娘也只是微微点头。 “嗯……”陈九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陈某也不多问,所以你还是想解了契约?” “嗯。”昙华点头答应一声。 对陈九而言这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且得了五页天禄纸,也不算太亏。 百花仙君应是位洞虚境修士,陈九上次也听青柏道人说过,洞虚便是如今修行界的顶峰,真仙更是从未现世,以他如今这道行,也不惧洞虚境。 他主要是想见一见这位仙君。 陈九起身,说道:“寻一处静地,还是别在这人多的地方好。” “陈先生,我能去吗?”萧无双问道。 陈九摇头道:“你在这等着就是了,照看好狐九。” 萧无双点头答应,也没再追着问。 陈九与两位花妖离开了江边的茶摊,不过片刻之间,便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荒郊。 昙华则是有些不解,出声问道:“陈先生,为何要选在这山林中?” 她记得当初百花仙君立百花图鉴的时候,也没多大动静,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到这山林之中。 陈九笑了笑,指了指天上,说道:“因为天道小气。” 昙华闻言更是不解了,便看向了身旁的十娘。 海棠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陈九抬起袖来,手腕一抬,案桌浮现眼前,挥袖扫过,笔墨纸砚现于桌上。 他提起笔,看向昙华,说道:“还需让陈某看一眼你的真身。” 昙华闭上了双眸,身后浮现出一株昙花虚影。 昙花一现可倾城,美人一顾可倾国。 昙花成妖,竟是将这两样都占到了,陈九心中微叹一声,提笔将那昙花绘下。 若有十分,以陈九的丹青也只画出了七分。 “可以了。” 陈九抬起手来,眼前案桌消失不见,他拿起那张昙花丹青,引腹中玄黄法力入内。 “以昙花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敕令契约,早已轻车熟路。 ‘敕令之法!’昙华心中惊骇不止,这位先生竟是要比她想的还要厉害的多。 敕令落下,只见那天穹之上阴云聚集而来,转眼之间遮天蔽日,似有雷霆之势在其中酝酿。 “轰隆……” 阴云之中有闷雷声响起,想来那雷劫也要落下了。 昙华一怔,口中念道:“这是…雷劫?” 为什么会有雷劫? “十娘?”她看向海棠。 海棠攥着她的手,轻点她的额头,笑道:“从始至终,你都没仔细看过先生。” 昙华闻言看向了陈九。 这一刹,她才看清了眼前的儒衣先生。 顿时之间,她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骇。 昙华嘴唇微张,口中呢喃道:“难怪,难怪会有雷劫。” 原是妖修人法,就连这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陈九抬起一指,沉声道:“敕!” 在这一字落下之际,天上酝酿的雷劫落下,雷光像是要照亮这世间一般。 似有摧枯拉朽之势,奔着那山林中的儒衣先生而去。 “轰隆!” 陈九拔出发梢之间的玉簪,化作一柄青光长剑,引腹中文气,口含敕令再立斩字。 “斩!” 百斗文气附于剑气之上,又以敕令之法斩出此剑,内含规则之力。 青光剑气晃过眼前,昙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活了数百年,见识的也足够多了,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妖怪。 道仙?文仙?剑仙? 竟都在此人身上! 不对 该是此妖才是! ……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八十一章 我是废物 天水交接,如若镜面。 水中是白云悠然,湖水平静,不见半缕微风。 天地之间,似有一位白衣仙家立于此地,手呈莲花,悬若浮台。 “滴。” 忽然之间,那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道波纹,朝着远处荡漾而去。 白衣仙人衣襟之中一本图鉴飘然而去。 闭目修行的他睁开了双眸,望向那飘起的《百花图鉴》 “哗啦,哗啦……” 只见那图鉴翻页,停顿在了绘有昙花的一页。 天禄纸燃起,化作点点灰烬,消散在了这世间,而他与昙华之间的联系也在此刻断绝。 他一招手,《百花图鉴》回到掌心之中。 百花仙君无奈一笑,说道:“这又是何苦,难道就不能来找我吗,唉……” 他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昙华实在是太过倔强,如今这般都不肯低个头。 她是铁了心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他心想,不就是一件小事吗,又何必记那么久,但说到底也是他的错,成了如今这般结果,也怪不得别人。 无人之境起了微风,只因他心念不平。 “倒也没想到,竟有人能夺我的势,这么多年,世间也出了不少人物啊。” 他叹了一声,心念一动,喃喃自语道:“那便去瞧瞧吧。” 那一袭白衣站起身来,他将百花图鉴收入衣襟之中。 顺便也能看看她们如今都过的怎样了。 想来应该不会差吧,尤其是芍药,她这些年可是闹出了不少事,再不出去,那丫头怕是要发了疯了。 . . 酷暑难耐,十分炎热,而那凉茶顶多也只能解去两份分,幸得江风再解两分,也能忍受。 江边汉子都有顶好的水性,但今年这江水涨的快的不得了,眼看着就要淹上来,也没人再敢下江游水。 身为父母官的杨知府见了这般状况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是江水再这样涨下去,怕是会起水灾。 杨知府紧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师爷,问道:“你怎么看?” “啊?” 就要睡着的师爷回过神来,问道:“下官站着看。” 在勾栏等了好些日子,他都没能见到那位仁兄,好不容易才求了个情,才回了衙门。 杨知府眼睛一眯,阴笑道:“接着找去。” 师爷傻眼了,说道:“不是,大人,关下官什么事?大人这样,下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啊,我没有防备啊……” 杨知府上去就是两脚:“快滚,快滚。” 就这样,师爷又被赶出了衙门。 打个瞌睡就躺枪,这找谁说理去。 师爷望了一眼那炎炎烈日,咂嘴道:“再好的骡子也禁不起这样拉啊。” 他这个师爷,是真的做的苦啊。 能怎么办。 接着找呗。 他摊上这个知府真是到了血霉了。 师爷眉头一挑,皱眉道:“话说,江水涨了多少?” 委屈归委屈,但正事还是要办,好歹是一介府吏,也不能白吃饭。 还是得去看看为好。 前些日他待在勾栏,也不太清楚最近的事情,江水涨了多少他也不太清楚。 正好,也能去看看陈江祠进度如何了,当初那龙君画像是交给江宁一个出名的雕刻师傅,却也不知道雕成了什么样了,到底有没有龙君的神韵。 别人家的师爷都是坐轿子,就他每次都是走路,知府大人美名曰,你脚力好做什么轿子。 走到江口的时候,师爷已经满头大汗,谁料这太阳这般毒辣,汗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哎哟,我这老腰……” 他这腰也疼起来了,说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回头可得搞些补药吃吃。 走了这么半天,他也有些口渴了,见那一旁有处茶摊,放上两文钱,店家便端来了茶水,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大呼一口气,说道:“舒服了。” 这茶水,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他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前方的江边。 “涨了这么多!?” 师爷瞪大了眼眸道,“难怪知府大人会这么担心,搞不好真会起洪灾啊!” 一旁桌前坐着一位乞丐少年,也不相识,只是闲的无聊,便搭话道:“起不了水。” 师爷回头看向了这个少年,问道:“你怎么知道起不了?” “看着就是了。”萧无双这般说道,先生说淹不了就是淹不了,他又能如何解释。 师爷摇头叹道:“涨水之事岂能儿戏,若是起了洪灾,可是会死很多人。” “阁下是……” 师爷摆了摆手,说道:“就是个小小的师爷,不值一提,倒是小兄弟,你这……” 怎么跟个乞丐一样。 “我可不是乞丐。”萧无双耸肩道。 “我看也不像。” “这又从何说起?” “人皆有气,就比如说读书多者便有书香儒雅之气,侠客游侠有江湖之气,穿什么都不重要。” “哦?”萧无双觉得有趣,又问道:“那你看小子像什么?” 师爷仔细看了一眼,挑眉道:“有几分公子锐气,又有几分匪气,怪哉。” 萧无双眼眸一亮,有些惊奇道:“看人倒是挺准。” 在镇北之时,他萧无双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说是地痞流氓也不为过,可不就是土匪吗。 师爷笑了笑,他吃这口饭,当然看的准。 师爷喝完了茶水,也休息够了,便起身道:“不说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忙,若是有缘再见再与小兄弟喝茶。” 萧无双点头摆手道别。 “呜嘤!” 萧无双怀中抱着的红狐醒了过来。 狐九伸了个懒腰,顺着萧无双的衣衫爬到了它的头顶。 “先生呢?”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萧无双有些头疼,狐九这么重,压的他有些头疼。 “先生出去有些事,马上就回来。” “哦。”狐九答了一声,问道:“刚才是有人来?把我都吵醒了,唔……” 萧无双解释道:“就是个路人,你在桌子下面,没瞧见。” “咕~” 小狐狸摸了摸肚子,说道:“狐九饿了。” “我也是。” 萧无双叹了口气,脑袋一沉,却见小狐狸跳到了桌上,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狐九砸了咂嘴,说道:“好没用。” 萧无双趴在了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叫我,我是废物。” 狐九:“!!!” 怎么几天不见,这傻子脸皮都不要了! (还有……)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八十二章 以诗镇江水 师爷来到了刚修成的陈江祠旁。 如今已经刷完了桐油,有些刺鼻,还招来了不少苍蝇,按理说早该交工了,但又因为龙君像的事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师爷迈步走进祠中,见那堂上龙君像,威武宏伟,与那画像画的一模一样,但却只是空有其表,没有其神。 说到底还是石像,不是龙君…… “能刻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师爷叹了一声,说到底那画像是‘活’的,但这石头本身就是死物,又怎么能活过来,除非是有神仙手段。 他又逛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不错。” 陈江祠的一边离江边很近,他站在祠前抬眼一看,却是见那江口出聚集了许多人。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爷眉头一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再往前半寸!” “退一点……” 只见数人拖着一块巨石正在调整方位。 “这是在做什么?”师爷皱眉问道。 有人认出了师爷来,衙门办案师爷常在,也混了个脸熟,连忙上前道:“沁园书院学子,见过师爷。” 师爷摆手道:“不必客气,话说,你们搬这么块石头过来做什么?” “这是文老吩咐下来的事,前些日子江宁诗会出半阙绝世诗篇,而那作诗之人却没留下名字,只是让我们把这首诗刻在江口,这不……” 师爷问道:“跟衙门报备了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师爷难道不知…知府老爷已经答应下来了。” “那就没事了。” 师爷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些日子在忙公事,衙门里的事情知道得少。” “原来是这样吗。” “天热得打紧,不如师爷与老夫还是到树下歇会凉的好,就先让这些学子们办着,总得练练才是。” “有理。” 此人是沁园书院的诗文先生,倒也不算是多有学识,但年轻时也考过几次,诗才尚可,但笔试却是不行,后来也是因为得前院书院的院长赏识,便收下做了诗文先生。 师爷是个俗人,便坐在了树下也没这么讲究。 师爷看着那搬石头的学子,不由得问道:“究竟是什么诗文,竟能让你们书院学子亲自操办?” 要知道,沁园书院可是江宁府一等一的书院,在这大乾也颇有名声,连官家都出口赞赏过。 诗文先生笑了笑,说道:“师爷一会就知道了。” “你还卖关子,不痛快。”师爷摇头叹了一声。 “那便拿其中一句来说吧。” 诗文先生抚胡,开口朗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够?” 师爷明显的愣了一下。 若是让他插科打诨他还在行,但若是论品诗,他还是一窍不通,但就算如此,听到这一句诗时,他也难免一愣。 这一句诗,当真美如画。 师爷回过神来,思索一翻后,却是说道:“诗是好诗,但若是放在江口,有些不合规矩。” 修建陈江祠乃是为了镇压水运,而这诗完全就是写景,虽说是极好,但怎么看都不合规矩。 诗文先生笑着说道:“师爷放心,后面还有,既是在陈江口,自然要镇水运,不然知府大人也不会就这么答应下来。” “全篇念给我听听。”师爷道。 诗文先生却是摇头叹道:“只有半阙。” “怎么?” “作诗的人只留下了半阙。” “你们就不知道补上?” 诗文先生也是心中郁闷,这般绝句,却只得半阙。 这些日来他苦思冥想,都不敢动笔补上着半阙,只道是望而生畏。 师爷见他不答,接着问道:“你们院长呢?不都说文老诗才可比秦公,就未曾试试?” “不是不会,是不敢。”诗文先生叹道:“就是方才与师爷说的那一句,谁敢来补上这半阙?” 师爷顿了一下,点头道:“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他不懂,但也知道这诗的厉害。 他更是好奇这半阙都是什么了,竟能让整个江宁府都没人敢去补上这半阙。 “那是谁作的诗?”师爷问道。 “这半阙诗文,是诗会时一位老者递上来的,但他却说此诗是他人所作,究竟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就没问?” 诗文先生摊手道:“倒是想问,但谁知道那老者是位高人,在场文人学子数百,没一个追上他的步伐的。” 师爷张了张嘴,说道:“搞不懂你们这些写文章的。” “师爷不也是写文章的?” “我以前可是勾栏的伙计,你与我说这些。” “那也是师爷。” 师爷摆手,他也没把自己放的有多高,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一切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差点被你绕过去了,诗文呢?快念快念!” “倒也不用我念了,他们已经开始写了。” 师爷站起身来,摆手道:“您老在这歇息会,我瞧瞧去。” 诗文先生点了点头,坐在这树下乘凉,年老了,忙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 师爷走了过去,见有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老先生手拿着笔,一旁学子有端着墨,余下数位学生则是待在一旁,不敢打扰。 “师……” “嘘!” 师爷也只是看着,没有出声打扰,一旁的学子见状也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这位老先生应该是沁园书院的书法先生,是位大家,让他来题字最为合适。 只见那毛笔落在了巨石之上,笔走龙蛇之间,诗文浮现于巨石之上。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而在那最侧边,却是空了一行。 “无题?”师爷疑惑道。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不过百字半阙,但那书法先生已经满头大汗,书法可不单单是个技术活儿,许多时候也是个体力活,也是难为这老爷子了。 师爷一拍脑门,这诗不差,放在这陈江祠边上,正好。 “快些扶着先生。” 书法先生有些累了,被几个学子扶着,但他却望着眼前的字,久久没能回神。 “何其之幸,老夫竟能书写着绝世诗文。” 书法先生轻叹一声。 只道是…此生足矣! “嗡~” 却在此刻,那眼前的巨石却是忽然颤动了起来。 “后退,往后退!” 众位学子以为是这巨石不稳要塌下来,连忙扶着书法先生往后退去。 师爷也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下一刻,那巨石上的字迹忽然泛起了金光,师爷不由得一愣,连忙擦了擦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师爷心中疑惑道。 “嗡!!” 忽然之间,字迹金光大震。 书法先生瞪大了眸子,连忙唤到:“快跪下,跪下,江神显灵,是江神显灵!” 师爷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才子皆是跪在了巨石之前。 其上字迹金光浮现,在师爷肉眼看见之下,那墨迹写上的诗文却是忽然脱落了下来,化作一个又一个雕刻而成的字迹。 “哗啦。” 师爷回过神来,却是听到了江水之声,他瞪大眸子,口中呢喃道:“江水…在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心诚念道:“多谢龙君护我江宁百姓!” 却在此刻,身旁传来了一个声音:“这跟本君可没什么关系。” 师爷愣了一下,侧目看去。 不知何时,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人。 其面容于龙君画像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烛江看了此人一眼,说道:“要谢,就谢陈先生吧。” 他也不过是感受到水运变化,过来瞧上一瞧,如今知晓这是陈先生所为,便也没有再过多担心了。 他只是觉得陈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连那最后一分水运,也不留于天命。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下一分方为变数,陈江水运亦是如此,可陈先生却是要尽数夺来,保水运不改。 能遇到陈先生,当真是大幸。 烛江化作一条青龙,没入了陈江之中。 师爷回过神来,连忙跪地,对那龙君离去的方向拱手道:“恭送龙君!” “师爷?师爷?” 学子晃了晃师爷的胳膊,他这才回过了神来。 师爷回头看向了身旁围着的学子,疑惑道:“你们怎么这般神色?” 有学子解释道:“师爷,您方才出神了。” “你们,没看见?”师爷疑惑道。 学子有些不解,说道:“看见了啊,江神显灵,字迹金光,我们都看见了。” “不是这个。”师爷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知道师爷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得了癔症? “呼……” 师爷不再解释,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 大概是觉得这有些荒谬。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师爷,竟是真的见到了活的龙君! 世上竟是真的有真龙…… 龙君竟是与陈先生相识? 师爷看着江水,目光有些呆滞口中呢喃道:“原来那位陈先生,并非是凡人啊……” 所谓仙人难觅 可遇,却不可寻! 难怪,难怪他找不到那位先生。 —————— 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 破碗! 满意了吧,淦!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八十三章 想家了 大乾,和顺十三年,六月初。 陈江涨水,江宁府于江口立诗文碑,题半阙无题诗,末笔,金光大震,笔墨脱落,化金字诗文。 龙君显灵,陈江水退。 万世兴和,大乾安康。 . . 借前世诗文夺了一分水运,又得龙君助力,退散了这陈江水位,这本就是陈九默许的事情,若非如此,那陈江必然大涨,水洪兴起也不是不可能。 萧无双坐在茶摊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哗啦…哗啦……” 却是忽的听到江水潺潺的声音,猛然惊醒了过来。 萧无双抬起头看向了江水,在他肉眼可见之下,陈江水位逐渐降低。 他愣了一下,口中嘀咕到:“这水位,是不是退太快了些……” 狐九正盯着桌上的小虫子,缓缓伸出爪子就要将那虫子扣下,谁知忽然有一双手将它抱了起来,小虫子也因为受到了惊吓跑了。 “诶?” 狐九回头看去,却见自己正被萧无双提着往外面走去。 “做什么去?” “江水退了。” 萧无双解释了一句,走到了江边上。 狐九望着那江水不由得砸了咂嘴,说实在的,它还是有些怕这江水。 萧无双看了片刻,却只在片刻之间,那江水足足退了一尺,且还在降低。 这些日来涨起来的水位,竟是尽数退了回去。 “神仙手笔……”萧无双心中一怔,忽然想道——‘会是陈先生吗?’ 陈先生曾言,江水马上就会退了,萧无双如何也没想到竟会退的这么快。 这可是陈江啊,可不是什么溪流。 狐九甩了甩尾巴,觉得有些无聊,便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萧无双收回目光,说道:“先生不要你了!” “嗯?”狐九瞪大了眸子,说道:“你少吓唬我,不然先生回来敲你头嗷。” “先生只会敲傻狐狸的头。” “傻小子!” “傻狐狸!” 狐九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告诉你哦,我狐九当初可是能骑在大猫头上的,我一出手就能吓死你。” “这么厉害?”萧无双装作惊讶的模样道。 狐九哼了一声,说道:“那当然,怕了吧!” 萧无双抱着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好怕哦……” 狐九眼睛微虚,盯着萧无双,说道:“阴阳怪气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果然是脑子不太聪明。” 萧无双:“……” 忽然之间,萧无双怀中的画卷动了动。 他顿了一下,将那画卷拿了出来,瞠目问道:“你又要作什么妖?” 墨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关我什么事情? 他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便打出了三个字:【阴阳人。】 狐九见了拍爪道:“说的好。” 萧无双捏紧了拳头,盯着墨妖道:“姥姥的,小爷我今天不烧死你!” 墨妖:【凭什么就烧我?!】 这不公平,为什么小狐狸就能安然无恙,他明明是后来者,这一点都不公平。 两妖一人,萧无双永远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无他,就因为吵不过这两个妖怪,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墨妖。 【萧无双,阴阳人,我干你姥姥!】 …… 江水退的着实突然,有人一觉醒来,望向那江面不由得揉了揉眼眸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一夜之间,竟是退了这么多,就算是退潮也没这么快吧。 “奇了奇了,当真是奇了。” “想这么多干嘛,这是好事啊,这些天的鱼儿最肥美,江水退了也好打鱼。” “你懂什么,我听人说是江神显灵了。” “有理,陈江祠不是要修好了吗,到时候可得好好拜一拜。” 江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寻常之后打鱼的船泛舟江上,撒网捕鱼,六月初的鱼儿肥美,这半月来也没人打鱼,这样一来,鱼儿也多了起来。 许久不见的江鱼被端上了桌,江边的酒楼客栈皆是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每一桌都是奔着江鱼来的。 傍晚时分,陈九回到了客栈之中,昙华说到底是化形大妖,又有《百花图鉴》在前,难免会有些吃力。 昙华的天禄纸陈九则是交给了她,到底如何处理,全都交与她。 收获倒是不小,五页玄妖异录,便是五份气运,这些个妖物一个比一个凶戾,借其的运势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萧无双带着小狐狸回了客栈里,见坐在客栈里的陈先生正坐在一边喝酒,便出声道:“陈先生原来回来了啊……”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见他手中提着两条大鱼,便问道:“你去江中摸鱼了?” “这是……”萧无双脖颈上痒痒的,是头顶的小狐狸正在用尾巴挠它。 狐九低声说道:“不准说!” 萧无双话语一改,说道:“江边的渔夫剩下的,送的。” 这鱼其实是小狐狸从渔夫那里偷来的。 “正好。” 陈九起身来,接过那两条鱼,转头看向了客栈的掌柜,问道:“掌柜的,鱼能做吗?” 掌柜抬起头看向那两条肥鱼,说道:“好肥的鱼,这可好啊,能做能做。” “那麻烦掌柜了。” 掌柜倒是没收工钱,只是要了二两鱼肉尝了个鲜,陈江边上这些年打鱼的越来越多,大鱼多是落进了大酒楼里,他们这些小客栈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去争。 这次陈江涨水倒是来的巧,只能说,这大鱼乃是天赐,味美鲜甜,当真不错。 萧无双挑出两根鱼翅,将鱼肉递给小狐狸,问道:“好吃不?” 狐九闷头吃着鱼,口中说道:“唔,好次…好次!” 陈九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鱼儿虽比不上竹林小谭的,但应能说是凡世少有,今年龙君走水,这江中的鱼儿也得了运,肥美了不少。 吃着吃着狐九却是忽然低落了起来。 吃着鱼肉,它又想起了当初先生做给它吃的烤鱼。 “怎么了这是?”陈九问道。 狐九抬起头来,说道:“先生…狐九想家了。” 它有些想念当初在竹林小谭陪着先生钓鱼的日子,现在先生忙了,也没这么多闲工夫了。 “狐九的家在哪?”萧无双好奇问道。 狐九答道:“反正那里都是山。” 萧无双嚯了一声,说道:“那一定很漂亮吧。” 狐九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有些想不明白,又或者说形容不出来。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笑道:“它啊,大概不止是眷恋山水。” 狐九确实是长大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八十三章 风雨欲来 师爷独自一人回了衙门。 还没进衙门的大门,便被堵在了门口。 师爷指着眼前的一众捕快,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反了天了!?” 为首捕快上前说道:“杨师爷,我们也没办法,知府大人有言要是您一个人回来的话,便不准你回衙门。” “谁说我没找到人的,人我找到了,让开,让开。” “诶,师爷,师爷……” 都是在衙门当差,师爷在衙门里人缘也好,也没有再拦着的道理。 “老大,这可怎么办?” “关我们什么事?那是师爷跟知府大人的事,放心就好。” “咱们这师爷跟知府大人,真像是对欢喜冤家啊。” “嗯?特娘的有这才学,你才应该去当师爷。” 回到衙门的师爷走进了知府大人的书房,才坐下便将那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书房里发愁的杨知府来回走动,见进门的师爷,便喊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师爷瘫在椅子上,答道:“嗯。” “滚滚滚。” “大人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滚滚滚。” 师爷被推出了书房,知府将那大门紧紧的关上。 师爷敲着门,说道:“大人,那位陈先生不是凡人,都说仙人难觅,你让小的去找,怎么找的到啊!” “你怎么知道?” “大人,我见到龙君了。” “杨盛,你放你娘的狗屁,当本官好忽悠是不是。” “我真见到了,小的用人头担保!” “好,这可是你说的,本官这就叫人砍了你。” “……” 杨师爷着急地敲着门道:“我真没骗你啊大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本官还不知道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本官今天要是信了你鬼话,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师爷张了张嘴,大喊到:“那行,反正后天就要开坛作法了,到时候砍的也是大人的头,小的我先收拾东西跑路了!” 说罢,师爷就要走,却见身后的门被拉开,杨知府一脸怒色的喊到:“滚回来!” 师爷进了书房,接着便将昨日的所见所闻全都道了出来,也包括了江神显灵还有见到龙君的事情。 当时龙君与他说的话他也听的清清楚楚。 如今衙门里知晓陈先生的也只有他和知府大人,龙君那一句‘要谢就谢陈先生吧’说的也只能是他们知道的那位陈先生。 知府大人听了之后眉头紧皱着,说道:“此话当真?” “当……”师爷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 这不是挖了个坑让他往里面跳吗,难不成真要砍了大人的脑袋当球踢。 杨知府道:“说啊!” 师爷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不。” 他还想在衙门再歇息几天,这天气这么热,他可不想在被赶出去。 杨知府眼睛一眯,好家伙,他还学聪明了,不上套了。 杨知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得了,瞧你那怂样,本官记你一功,再赏你半个月俸禄。” “那感情好啊。”师爷嘿嘿笑道。 杨知府叹了口气,说道:“可这也终归不是个事啊,后天就要开坛作法,若是那位陈先生还不现身,又该怎么办?” “依小的看啊,届时那位陈先生一定会来,这次江水褪去的事情都是因为陈先生,说明陈先生也在关注陈江的事情。” “不成,万一出事了呢,不如你再去找找。” 师爷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不去,打死不去!” 想要马儿跑的快,还不给马儿吃的,哪有这么好的事。 “来人啊,有歹人闯进本官书法,快给本官拿下。” 师爷欲哭无泪,最后只能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速去速回。” “大人,你也太不干人事了。” “快滚!” 杨师爷被踹了出来,屋外聚集了一众官差,见师爷那副神色,皆是抿着嘴想要发笑。 师爷上去就是两脚,说道:“看个屁看,衙门里没事了!?都这么闲,还不快滚去干事!” 说罢,他便气势汹汹的出了衙门。 围观的一种捕快官差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啧了啧嘴。 “我就说吧,这两位大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有理。” . . 陈九抱着小狐狸坐在客栈的房顶。 小狐狸望着天上明月,想到了蜜饯,不由得又有些馋了。 “先生。” “怎么?” “狐九想吃蜜饯了。” “今天的没了。” “哦……” 狐九蹲在一边,闷闷不乐起来。 忽然之间,夜空中飘来了阴云,遮蔽了明月星辰。 狐九顿了一下,说道:“要下雨了。” 陈九伸出手来,一滴于落在了他的指尖,他眉头一皱看向了那天穹。 说到底是他做得有些过了,天道也不是没脾气的,陈江关系着大乾的人道气运,最后天道什么都没捞着,难免会有些不甘。 “这场雨,也下不了多久。”陈九说道。 “呜嘤?”狐九眨了眨眼,说道:“我们下去吧,先生。” 陈九抱着它回了客栈之中。 “轰隆!” 转眼之间,一道雷鸣闪过,照亮了天穹。 陈江水位才落,才隔了一日便又要迎来一场暴雨。 “哗啦。” 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砸在了屋瓦之上,顺着那沟壑流淌至屋檐之下。 虽说三伏过后多有大雨,但这雨却并非是无根之雨。 陈江之上荡起无数波澜,硕大的雨滴打在江面之上,使那江水翻涌。 烛江站在江边,他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心中有些不快。 化龙宴一推再推,到如今已经推迟了足有十日,便是因为这水运变动的事情。 陈江一直不能平静,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场雨,江水也会因此受了牵连,到时候水妖聚集,怕是会引起不少乱子。 只见那江面上浮现出一只青龟,转眼间化作一位精壮汉子,拱手道:“见过龙君。” 烛江说道:“吩咐下去,三江水妖宴再延缓三日。” “尊龙君令。” 精壮汉子化作青龟往传令三江。 对于这雨,烛江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也不能误了陈先生的事,此事于他有利,于大乾人道也有利,切不可出了差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诸多事情,还是等陈先生开坛设法平了水运再说吧。” 龙君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陈先生当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 破碗~ 求票~ . 第八十五章 香烛不燃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一夜都不曾停歇,如同天河决堤,水淹大地,陈江的水位才退,便又涨了回来。 一夜醒来,积水堆积在街道,最后这些积水全都流淌进了陈江之中,坊间极少再有人走动,全都待在家中。 “今年未免也太怪了些……” 前有真龙现世,该是吉照才是,可紧接着便是陈江涨水,而在一夜之间水又退了下去,又是一夜,风雨大作,水位又涨了起来。 “把那边拦起来,快些,别让水淹进去!” “这边…还有这里。” “还缺人手!再去叫些人来!” 暴雨之中,官兵以及衙门的差吏正光着膀子在陈江边上堵着水,今早凌晨见此大雨,江宁府便行动了起来,不管会不会起水洪,都得防备着才是。 “快点,快点。” 大颗的汗水融入雨中,从黎明之际到现在,在百十位官兵差吏的一同努力之下,总算是堵住缺口,期间更是有不少人累倒在地。 “我来!” 只见一位魁梧汉子掠过人群,走上前来。 赤裸着上身的官兵看了他一眼,说道:“好汉子,做什么的?” 魁梧汉子摆了摆手,说道:“街边唱戏的,上不得台面。” 官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什么话?老子不管别个怎么看,反正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魁梧汉子只是笑了笑,拍了拍肩膀,说道:“来!” 官兵笑了一声,将那沙袋放在了那魁梧汉子的肩上。 魁梧汉子扛起沙袋便往前而去,那位官兵也扛起了沙袋,跟在了魁梧汉子的身后。 “轰隆!” 雷声震耳,黑云压城,分不清白昼,那般震耳的雷声,更是摄人心魄。 江口处的汉子们赤裸着上身,不停的用沙袋切成堤坝,抵御涌上来的江水,好在是知府大人有先见之明,若是不然,这会江水已经淹进了街道。 萧无双头顶着红狐,侧目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道:“先生,还是起洪了。” “意料之外。”陈九摇头道。 若是万世算尽,那也不必再修行了,终归是会有变数的,这场暴雨,比他预料中来的更为猛烈,仅是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还有先生算不到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到的。”陈九笑道。 “那……”萧无双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陈九平静说道:“这场雨,下不了多久。” “先生算到了?”萧无双问道。 陈九微微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他不想再让这雨下了。 说到底,这场暴雨却也是因他而起,还是得由他亲自解决,这也是早就决定的事。 “今日陈江祠开坛设法,陈某去去就回。” “先生等等小子!” “呜嘤!” . . 昙华望着窗外的大雨,看了一眼那昏暗的天色,感受到那惶惶天威,心中有些不解。 陈江水运关系着大乾人道气运,陈先生身为鹿妖,也没道理去帮人族。 若是说图谋人道气运倒也说的过去,不过这岂是件简单的事情,天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这一幕。 她开口问道:“十娘,陈先生明明是妖,为何还要做这些?” 海棠站在她身后,回答道:“先生自然有他的道理。” 昙华回头看向她道:“十娘就这么相信他?” 海棠微微点头,只要是先生想做的事情,那便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她心中一直都坚信着这一点。 昙华轻哼了一声,嘟囔着嘴,不再理会海棠,一个人坐回了床上。 她不开心了。 海棠迈步走到了窗边,不由得哑然失笑,她当然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酸了。 昙华见十娘半晌没有反应,翻过身来,说道:“十娘变了,都不哄我了。” 海棠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哄?” 昙华伸出手来,搂住了十娘的腰,笑道:“昙儿是十娘的。” 海棠伸出手来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无奈说道:“不知道害臊。” 昙华吐了吐舌头,抱着十娘抱的更紧了。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抱过十娘了,约莫两三百年吧,她都快记不清楚了。 “十娘……” “在呢。” “十娘身上好香啊。” 海棠心中无奈,只是伸出手来她盖上了褥子。 昙华却是忽然伸出手来,将十娘揽入了怀中,说道:“跟昙儿一起睡吧?就一小会,一小会……” 海棠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听昙华说道:“昙儿这些年,真的好想十娘啊。” 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来,海棠叹了口气。 “傻丫头。” 昙华笑了笑,抱着十娘缓缓的闭上双眸。 仿佛是回到了几百年前,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跟在十娘身后,缠着十娘要一起睡。 “十娘还是十娘,一点都没变。” 海棠闻声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十娘还是十娘,只是海棠,早已不是当初的海棠了。 . . 陈江口新建的陈江祠前,知府大人望着那阴暗的天色,眉头则是紧皱着。 按理说早就该开坛点香,可这雨却是迟迟不停。 吩咐了人搭起了雨棚。 当香烛点燃的那一刻,不偏不巧的就有雨漏进来,将那香烛熄灭。 一次两次,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知府大人,又灭了!?” “接着点。” 杨知府站在陈江祠前,衣衫湿了大半。 那人手中拿着香烛,腿却是在发抖,看向知府大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人,小的不敢点了,换个人来吧,这…太邪乎了,小的不敢啊……” 接连点了三次,都被飘进来的雨点给熄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没用的东西。” 知府大人冷呵一声,那人被吓得香烛落地,落荒而逃,不敢再回这陈江祠里。 一旁的官差进言道:“知府大人,不如改天吧?” 杨知府这些日来眉头一直紧锁着,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脸上也皆是疲惫之色。 “接着点香。”杨知府冷声道。 他还不信了,几支香都点不燃了。 那位官差欲要开口,但见了杨知府那般阴沉的脸色,也没敢再开口,拿着香烛接着点香去了。 至始至终,杨知府的目光都注视着陈江祠外。 他在等一个人到来。 . 第八十六章 点香作法开江祠(上) 狐九被藏在萧无双的衣衫底下。 萧无双被淋的满头是雨,也没让小狐狸打湿一点,他跟在先生的身后,往那江边走去。 在那勾栏门口,有一人身着官袍,昏昏欲睡,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有好些天没回家了。 陈九走到了此人的身前,道了一声:“醒来。” “啊切。” 杨盛,杨师爷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抽了抽鼻子,大抵是这雨下得太过突然,有些受了寒了。 师爷眼前视线被遮挡,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袭儒衣,抬起头时,才见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伸出手指着眼前之人,有些结巴道:“你,你你……” 陈九说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师爷恍然间回过神来,不由得浑身一怔,连忙跪地道:“江宁府衙门师爷,拜见陈先生。” 陈九手一抬,师爷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了起来,他咽喉滚动,心中惊骇不已。 果然并非是凡人啊! 陈九道:“带路。” 师爷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道:“陈先生这边请。” 他看了一眼跟在陈九身后的那位乞丐少年,总觉得有些熟悉。 师爷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说道:“你是前些日子茶摊那个小兄弟?” 萧无双抱着狐九,笑道:“又见面了。” “你跟陈先生……” “陈先生教我道理。” “师徒!?” 萧无双摇头道:“我还不够格,做不了先生的徒弟。” 师爷眨了眨眼,难怪他那日觉得这个小兄弟如此怪异,如今知晓后,也不觉得奇怪了。 他回想起来,恍然道:“那岂不是说,那日我差一点就遇见陈先生了?” “那天下午陈先生正巧有事。”萧无双点头道。 师爷无奈一笑,摇头道:“命该如此。” 他寻陈先生,成了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到头来,却是连人影都没找到,如今还是陈先生亲自来见他。 果然啊。 仙人难觅,苦寻终究是难见。 杨盛走在前面带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天上落着大雨,风一吹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喷嚏。 这天,真是有些冷了。 他再看陈先生,那衣衫还是整洁干净,不沾半点雨水,尽管心中惊骇,也不敢说出口来。 倒是萧无双,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这位小兄弟,身子骨居然这么好,这般大的雨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想来也是,能跟在陈先生身边的人,又怎么能差呢。 . . 香烛点了七次,被雨滴熄灭了也有七次。 无人再敢上前点香。 知府大人身旁唯唯诺诺的官差,气愤不已,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人又见过这般邪乎的事情,雨棚起,本该来说,雨水不该飘进来,可偏偏不偏不齐,就落在香烛上,足足七次,灭了十余支香。 谁人又不心慌呢。 杨知府见过阴差也见过城隍老爷,也是因此才镇定自若,若是唤作之前,他也不敢再点下去。 他看向陈江祠门口,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陈先生还没来…… 若是午时陈先生还没来的话,那可就误了时辰。 杨知府左右看看,没地方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便问道:“杨盛人呢?” 一旁的官吏回答道:“大人上次让师爷出去寻人,现在还没回来。” “他倒是躲的快。”杨知府哼了一声。 寻了足足半月,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开坛作法也不来,怕不是早就跑路了。 这狗东西可真没良心。 杨知府叹了口气,心中郁闷不已,陈先生要再不来,明年今日,他就要人头落地了。 却在此时,陈江祠外忽然传来大呼声。 “陈先生到!!” 这声音化成灰杨知府都认得,可不就是他的好师爷吗。 杨知府心中一怔,唤道:“赶紧上前迎接!” 众人一头雾水,他们可不知道这陈先生是何许人物啊,便问道:“大人,这位陈先生是什么人啊?” “闭嘴。”杨知府站在最前,低头拱手。 身后数位官吏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能让知府大人都这么敬重的人,他们肯定也得罪不起。 师爷走在前边开道,那儒衣先生踏过门栏,身后跟着一位乞丐少年。 杨知府俯身道:“江宁知府杨康,见过陈先生!” 身后数位官吏齐声道:“我等,见过陈先生。”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吓了一跳,心中则是不解,好像陈先生一天天都在喝茶吧,哪有时候结识这些个官员,怎么会这般作态。 陈九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抬手道:“诸位请起,何必弄这么大排场。” “应该的。”杨知府道。 陈九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雨棚下的香坛,见里面一枝香都没有,便问道:“既然雨棚都已经搭起,为何不点香?” 杨知府闻言倾诉道:“陈先生,下官也想点香,可…就是点不燃……” 说罢,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师爷,师爷也同样看向了他。 不愧是我的好师爷,还真让他把人找到了。 这次记你一功。 师爷扬了扬下巴,像是在说:我办事,你放心。 杨知府叹息道:“这香,足足点了有七次了,每次都有雨飘进来不偏不齐的就落在香烛上,挡着也没办法。” “竟有此事?” 陈九迈步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来,取出三支香烛,持于手中。 杨知府站在一旁,说道:“或许,陈先生能点的燃。” 陈九手持香烛,抬起头看向了天穹。 雨还在下,且是越下越大,陈江祠立于江口,风也大了许多。 陈九平静说道:“是有人不想让香烛燃。” 杨知府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没敢多问,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只听他低头道:“还请陈先生点香作法,开陈江祠!” “理应如此。” 陈九点头,走上前去。 在众位官差的注视之下,那儒衣先生站在香坛之前,手中持三支香烛,平静而立。 陈九抬起一指,从那香烛上抹过,轻声道:“燃!” 香烛上升起袅袅青烟。 “燃了,燃了……” 官吏们盯着那升起的青烟,心中则是担忧着会不会又有雨水落下,将那香烛熄灭。 他又上前半步,将那三炷香,稳稳的插进了香坛之中。 只见三缕青烟升起。 破开雨水黑云,直上苍天。 一刻钟,两刻钟…… 再无半滴雨敢熄灭眼前香烛! “真的燃了!” “这位陈先生到底是谁?” 众位官吏议论着,而一旁的杨知府却是松了口气。 还得是陈先生。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眉头微微皱起。 怕是不止这么简单。 —————— 破碗! 第八十七章 何不敢来此人间 青烟直上,告于天听。 立陈江祠,平一方水运,佑风调雨顺,万世安宁。 轰隆~ 正在官吏们欣喜之时,天穹之中响起一声闷雷,沉闷无比,却又震慑心灵。 陈九长袖一摆,立于香坛之前,沉声道:“请龙君!” 师爷顿了一下,连忙俯身道:“请龙君!” 杨知府紧跟其后,与身后数位官吏一同拱手,高声道:“请龙君!” “嗡。” 恍惚之间,那殿中龙君神像绽出一道金光。 金光入眼,无人敢抬头观望,皆是低着头,不敢惊扰了龙君。 萧无双顶着小狐狸站在角落之处,他的目光望向那大殿之中,那阵金光之中,似有一道真龙虚影浮现,青光鳞甲,龙须颤动。 “吟!!” 一声龙吟入耳,殿前官吏浑身一颤,冷汗直下,无一不是心生惶恐。 “是他……”萧无双呢喃一声。 便是那日他被卷入陈江之中,救他上来的真龙,那青光鳞甲,他如何也不会忘记。 烛江神魂应先生召,已至陈九祠中,他端坐在那庙堂神像之中,看向了殿外。 “江水有蛟,千年走水而化龙,当掌水运,护一方风调雨顺,涨人道气运。” 陈九后退半步,抬起袖来,手腕一翻两本书持于手中,他将那第一本放在香坛之上。 《山河敕令法》册封神位,《香火金身法》集万民愿力,铸就香火金身。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束发玉簪捏在手中。 “龙得七分水运,诗文镇江再得一分。” 陈九引腹中玄黄法力而出,眨眼间就是大半的法力尽数而出,继上一次在竹林小谭之后,他再一次感到了些许疲惫。 沉声纳气,只听那儒衣先生口含敕令,道:“今,吾以山河敕令,昭告苍天。” “册封江海龙王烛江,为人道水神,掌大乾水运,佑风调雨顺,护一方安定!” 话音刚落,却是突生变故。 只听一道虚无缥缈之声在天穹之上响起——“妖孽尔敢!” “什么人!?” 萧无双望向天穹,他看向周围,却不见那官吏有任何反应,仍旧低着头。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他看向陈先生,却见先生手握青光长剑,目光紧盯着那天穹之中。 却见那阴云之中落下一道雷霆。 “轰隆!” 雷光照亮着了这世间,江宁府中无数人抬头望去,雷声震慑心神,如同天怒。 陈九手中玉簪化作青光长剑,剑指苍穹。 “斩!” 儒衣先生抬头,一道剑光直冲云霄。 刹那之间风雨变色 雨水停滞,万物寂寥。 那一道剑光斩向天穹,将那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云开雾散,广开天门。 而那道雷霆,也覆灭在剑光之下。 江宁府中无数人长大了嘴,他们望见了那剑光,似是剑开天门,光照大地。 陈江祠中的官吏们皆是呆滞的望着一幕,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见过城隍大人的杨知府见到这一剑,也惊掉了下巴。 一剑之下,天色俱变。 “好胆!” 天穹之中传出一道怒斥,含着煌煌天威。 萧无双张大了嘴望着天上,头顶的小狐狸死死的抓着萧无双的头发,心中担忧着先生。 陈九手持青光长剑,立于香坛之前,抬手剑指天穹,道出一言:“敢问天上仙,何不敢来此凡间?” 只听那苍穹之上的人并未回答,只是说道:“大胆妖孽,安敢图谋人道气运,谋划天地,当诛当灭!” “轰隆!” 话音一落,便又是一道雷霆落下。 这一道雷霆,蕴含天威,像是得了几分天道之威,明里暗里,天道也在推波助澜,不想让这江祠立下。 陈九面色不改,只是笑道:“雷法陈某也懂。” 他抬起手中之剑,引数道文气俱出,玄黄法力尽融于剑尖,剑对雷霆,平静说道:“来。” 落下的雷霆,隐入长剑之中,雷光乍现。 “噼啪。” 震人心神的雷声在众人的心中响起,顿时变愣了神,江宁府中众人皆是张望着,望着那风雨变色的一幕。 陈九手中长剑一挥,雷光从剑尖斩出。 “还你。” 雷霆从剑尖而出,竟是逆上天穹,且比来时的雷霆更加猛烈。 云层炸开,一道雷霆之后,只余下了雨声风声。 “扑通。” 陈九祠有人已经吓晕过去,还有官吏浑身颤抖着,不敢出声。 杨知府咽喉滚动,纵使他心性再过坚定,见到这一模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位陈先生…… 到底是何许人也! . . 世间无数人抬起头来,望向了那风云变色之地。 在那烟幕缭绕之地,有人持剑而立,望着那凡间大乾方向,眉头紧锁道:“何人如此大胆!?” 图谋人道气运,这可是与天道为敌,所谓修行便是顺天而行,如此作为,无异于是逆了苍天,这可是要受天罚的。 血色枯骨之地。 血海之中有一人枯骨盘坐,吸纳血气,他扭头看向了凡间,口中呢喃道:“人间,又污秽了……” 凡世立下人道水神,人道气运大涨,但若是这么简单的话,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其中竟是有妖族的影子。 妖族沉寂了数万年之久,竟是在此刻出头。 这世间,恐怕又不得安宁了。 在那仙音袅袅之地,又百合展翅漂泊于云霭之中,山巅之上,有棋盘矗立。 有一人持黑子,与天博弈。 “咔……” 只听一声脆响,只见棋盘之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有棋子破碎,原本规整的棋局竟是在这一刻凌乱了起来,看不出任何章法。 下棋之人心中一怔,望着眼前的混乱不堪的棋局。 他怒目,斥声道:“何人胆敢扰乱天机!!” 谋划天地数千年,眼前着就差几步,却是在此刻,天机紊乱,一切都付之东流。 他扭头看向了凡世之中,目光所见,便是众仙云集,立于天穹之中,皆是望着那凡世江口之处。 在那江口祠堂之中,有一儒衣先生持剑而立,目光看穿天幕,像是在望着那天上众仙一般。 “大胆!” “当诛!” “妖魔乱世!” 一声一声的呵斥之声传入陈九的耳畔之中。 他沉默半晌,抬起剑来,斩出一剑。 刹那之间,风声停滞。 一切叱责之声消失殆尽。 ————— 章节名就这样吧,没法改了,我裂开。 第八十八章 百仙请天道诛妖 陈九不愿听他们聒噪。 这凡世诸事,与这些个仙人早也没了关联,人虽未天地主角,但在人仙之争中,气运早已被瓜分了大半,便是这天上仙人所为。 仙人可图,他为鹿妖又有何不敢图这人道气运。 待那儒衣仙人抬头,众仙才觉眼前剑光划过,霎时间,一切叱责之声消失殆尽。 “洞虚,之,上……” “真仙!” 天幕中望着的仙人皆是一愣,无人再敢出言片语。 有一手持青葫的仙人指着那江口的儒衣先生,颤声道:“妖修人法,天理不容,如此野妖,如何能到的了真仙之境的?!” “竟敢挑衅我等!岂有此理!” “我等仙人颜面何存。” “真是岂有此理。” 数百位仙人愤慨不平,却无一人敢从这天幕上下凡而去。 那可是真仙啊! 这一道鸿沟就如同天地一般难以翻越,洞虚可杀数十化神,那真仙又能杀多少洞虚。 天幕中的仙人,多是化神洞虚之境,若是对上此妖,胜算可是极小,又如何敢上前。 江口处的陈江祠中,陈九望着天穹,见那天上仙人半晌不回片语,便又说道:“陈某便在这里等着。” 他倒要看看,这些个仙人,谁敢下来。 萧无双瞧不见那天上仙人,但却能听到那天穹中传来的声音,大概也知晓些许。 是有人在阻挠陈先生开江祠。 大概是这天上仙人,而且还不少。 至于江祠之中的官吏们,他们听不到那天幕中的声音,皆是一头雾水,只当是雷劫降世,又见先生三剑,便吓得双腿发软。 师爷站在一旁,双腿也止不住地颤抖,他扶着一旁的柱子,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等凡人,何德何能可见此一幕。” 萧无双站在原地,他心中亦是惊骇不止。 他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先生的厉害。 那位平时儒雅随和的先生,竟是以一柄青光长剑,开了天门,让那天幕仙人尽数闭嘴。 这便是先生的能耐。 萧无双抬起手握成了拳,凡人之力,终究难敌仙人啊…… 可先生修行,却是在与天作对,先生都如此,他又怎么能就此言弃呢。 仙山之上。 身着道袍的人坐在棋盘之前。 天机已变,棋盘也受了蒙蔽,蒙上了一层烟幕,连他也无法看穿。 道人扭头看向了那凡世之中,儒衣先生的身影浮现眼中,他呢喃道:“不是真仙,却堪比真仙。” 这世间少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情,若是这都看不出来的话,道人也没这能耐谋划天地数千年。 道人看着凌乱的棋盘,叹道:“此妖,竟是走在了我的前面。” 一介鹿妖,是如何能修仙法至这等地步的,这可是天理不容的路子的,而且这妖物居然真的成了,只差一步,就要入了真仙境界。 他抬起手来,下意识的要去算。 却在此时,那江祠之中的儒衣先生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像是跨越千里,朝着那仙山之巅望去。 在那一刹那,道人浑身一怔,那抬起的手也止住了。 如同被洪水猛兽盯住了一般。 ‘竟能知晓贫道的存在……’ 道人心中一颤,放下手来,不敢再盘算这鹿妖。 他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当道人知晓了这人道水神一事后,不由得惊叹于此妖的大胆。 人为天地主角,如今仙人想谋人道气运,都是暗中做推手,而这鹿妖,却是明摆着要与天道作对。 若成真仙,或许还可以争上一争,可如今未入真仙之境,又如何敌的过这天道呢。 道人叹了口气,抚胡轻叹道:“若是此次你还能活着,贫道也当敬你几分。” 天上仙人不尽,又有何人能敌于天。 陈九收回目光,他倒是察觉到了那道与众不同的注视,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重山青玉真君的事。 大抵便是此人在幕后做推手。 亦是谋划天地,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天幕之上。 众人一筹莫展,面对那真仙之境,就算是他们也无可奈何。 下去? 估计还没到凡世,便被一剑斩了去,落入凡世的估计也只有一具尸首,修行至他们这等境界,谁又敢拿这一生道行开玩笑。 “众位上仙,尔等皆是来自仙山门派,可有人能应对眼下妖孽,若是再等片刻,人道气运便要入了此妖手中了。” “真仙之境,岂是我等能敌得过的。” “岂能眼看着人道气运落入妖孽手中!” “如今唯有一法。” “还请道来。” “妖孽以妖身修人法,本就天理不容,如今又蔑视天道,当被天诛,可请天道出手,诛杀此妖!” “当如此!” 只见那一位白衣的仙人站了站了出来,拱手敬天,沉声道:“请天道诛杀此妖!” “请天道诛杀此妖!” “妖魔当诛!” 约莫数百位仙人一同齐声唤道:“请天道诛杀此妖!” 天道颤动,似有大势俱来。 . . 数刻钟过去,香烛已燃了一半。 当那剩下的一半燃尽,陈江水运便归九分于龙君之手,另一分如今正在陈九手中。 “先生在做什么?”萧无双心中疑惑。 他见先生立在香坛之前,却是半点作为都没有,但好像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像是…… 才刚刚开始。 陈九持剑望天,见那天幕半晌没有动静,却是在刹那之间,风云颤动,有雷云前来。 “来了。” 此乃天劫,可不是那些个天上仙人的雷法可比的,他也早料到会有这次雷劫。 平时敕令妖谱的雷劫,若是与这次相比,大概就只是过家家。 天再次阴沉了下来,那被剑光斩开的天壑被浓厚的乌云所遮蔽,雷劫在那阴云之中酝酿。 楼宇之中,站在窗边的昙华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雷云,说道:“雷劫起了……” 海棠站在一旁,同样望着那雷云。 昙华嘴唇轻启,说道:“这般天威昙儿却是从未见过,十娘难道就不担心?” 海棠微微摇头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先生早就料到会有这场雷劫。”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昙华看着海棠,瞪大了眼眸道:“是他疯了还是十娘疯了,那可是天劫!” “我知道。”海棠轻声说道:“但我宁愿相信先生。” 昙华摇了摇头,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海棠,说道:“反正,一会不管出了什么事,十娘都不准去!” 她不允许十娘再出事了。 第八十九章 《妖谱》显威 风云涌动,遮天蔽日的阴云覆盖江口祠堂之上。 天上之水如天河决堤一般,倾泻而下,暴雨卷积这雷院,将那雨棚冲垮。 陈九抬起袖来,施法遮蔽雨水,以免香烛熄灭。 江祠之中,立于堂上的烛江开口道:“陈先生,天劫难挡,不可力敌。” “陈某自有分寸。” 陈九回应一声,对围在身旁的众人说道:“全都退去。” 杨知府闻言看向身后的官吏,说道:“走。” 说罢,便带着一众官吏快步离开此地,也不乏有人早就不想多呆了,这般天威,若是有半点落在他们身上,估计连小命都没了。 师爷跟在了杨知府的身后,虽有些不甘,但为了小命还是老实离开了。 “陈先生……”萧无双上前道。 陈九说道:“你也一样,带着狐九。” 萧无双头顶的狐九望着先生,叫唤道:“狐九不要。” 陈九看了萧无双一眼,他应该知道则么办,萧无双点了点头,抱着狐九便往江祠外走去。 “别抓着我!!” “放开狐九。” 狐九虽为妖物,但却只是空有蛮力,面对萧无双这个四品武者,仍旧是有些敌不过。 陈江祠里便只余下了陈九与那堂中龙君。 烛江显化真身,来到了先生身前,说道:“先生为妖族谋出路,实乃大义,但万事还需尽力而为,与天道站在对立面上,是否有些过激了?” 陈九摇头叹道:“是这天道不给妖族机会。” 这本就是注定的事,从他出山遭了第一道天劫开始,便知晓,迟早有一日要站在天道的对立面上。 烛江闻言也不再说些什么,先生这话也不错。 在这世间的妖物,纵使力凌驾于人之上,但不管善恶最终也会受那天上仙人敌视,最终被斩于仙人剑下,这样的事情,他在这几百年里,不知见了多少。 妖族不得运,如今甚至连人道气运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若不去争,妖族迟早消散在这世间。 陈九手持青光长剑是,说道:“雷劫将起,且看着便是。” 烛江点头道:“若有意外,还请先生保全自身为重。” “陈某知晓,龙君不必再多说了。” “如此便好。” 香烛还未燃尽,便也代表着这一切还未结束。 陈九若是想对付这天劫,以他的道行却是完全不够的,还需借助外力。 早在决定开江祠的时候,他便知晓会有如今这般情况。 终究,还是要面对天道。 但这本就是他要面对的,妖修人法,天道如何也不能容下他的,往后同样也是这样,如今提早来了,倒也无妨。 陈九舒了一口气,立于法坛之前。 只见他手腕一翻,数张天绿纸从他掌心之中浮现。 “哗啦。”纸张飘动,浮在儒衣先生身旁。 陈九抬手,眼覆金光,玄黄法力尽出,沉声喝道:“《妖谱》众妖,听我号令!” “玄妖黑鹿,镇北方位!” 一页纸张飘动,其上画着一只鹿妖,眼中皆是戾气,立于西北方位。 “大妖猢狲,镇西方位!” 凡世以北之地的某座山林之中,身着素衣的猿三改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 他皱眉道:“先生有难?” 只见他抬起手来,两缕气运俱出,往哪南方江水之地送去。 …… “狼冢天狼,镇南方位!” 狼妖冢,那立于山巅的狼妖处于血月之下,它满眼皆是凶戾,斥声道:“混账!” 它虽不愿听起号令,但却又因玄妖异录无可奈何,身上涌出两缕气运,出了狼妖冢,便朝着远处而去。 …… “重山兔妖,镇东方位!” 陈九话音一落,却见一道红芒袭来,落在了刹那间的东边。 那道红芒化作一位眼眸赤红的女子,发梢之间插着两支金钗,除却那赤红的双眼,样貌却是极为俏皮。 只见她伸了伸舌头,笑道:“主上不用喊哦,兔二亲自来了,可是找了主上好久啊。” 若非先生召见,她估计还得找上一阵子。 陈九看了她一眼,兔妖身上皆是戾气,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没料到,兔妖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但如今,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为好。 妖谱立于四方,镇压四方气运,集于正中。 烛江拱手,说道:“烛江,当助先生一臂之力。” 他抬起手来,两条青龙虚影从指尖涌出,入阵法之中,环绕四周。 陈九沉声静气,敕令出口:“显!” 气息浮现方,化作三虚影。 一为玄妖,通体漆黑,二为大妖猿三改,身着一身儒衣,朝正中先生拱手,三为天狼,眼有疤痕,仰天长啸,兔二身后显化出一只红目白兔。 四方云集,可敌天劫。 四位大妖外加一位龙君,陈九持灵剑坐镇四方,目光紧盯着那天上雷劫。 “噼啪!” 闷雷之声不断,雷劫酝酿而成,直斩而下。 此一雷劫,为天之怒颜,集百仙之愿力,势要斩杀妖孽。 “轰隆!” 天上阴云搅动,天穹如同裂开来一般,在那旋涡之中,天劫落下,百仙眼前如同闪过一道紫光。 “这是…紫霄神雷!” 天上仙人望着那紫霄神雷,心中亦是震骇不已,他们也只是在记载中听说过紫霄神雷。 “天道之怒果真骇然,此妖必死于雷劫之下。” 这般天劫一旦落下,受劫者便是十死无生。 天仙人有人抚胡笑道:“此妖必在紫霄天雷之下神魂俱灭。” 在这些个仙人眼中,那江口祠堂中的鹿妖,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陈九看着那透着紫光的雷劫,抬起手中之剑,唤道:“文气、清风,《妖谱》众妖,气运俱来,四方大妖,助我斩此雷劫,成就妖族气运!” 话音一落。 四道光芒落入正中儒衣先生的碧玉长剑之中。 一缕清风俱出,又有两道青龙环绕,四兽俱现,奔腾于长剑之上,百斗文气覆于剑上。 却在此刻。 南方忽有助力前来,化作一道白芒落入了剑中。 陈九微微一顿,一时也没能想明白这助力是从何而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拔。 “斩!” 这一剑,似有斩天之势。 剑光直上天穹。 在那莫名而来的助力之下。 剑光斩上紫霄,雷霆碎裂,与剑光一同,化作星光点点。 百仙瞪大了眼眸,无数人望着这一幕,皆是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在这一剑之下,凡间归于平静。 却在短暂地平静之后,那香坛之中的烛火燃尽。 人道气运大涨! 与此同时。 数道气运落至那儒衣先生身中。 妖族气运,在这千百年来,头一次上涨了起来。 陈九却只是看了一眼手中之剑,望向了南方,那里有着万里山峦——重山。 若非是那一道助力,他方才还真不一定能斩得了这紫霄神雷。 “……原来如此。” 陈九望着南边,视线像是跨越了数千里,望着那群山。 这世间,竟不止一个天道! —————— 破碗! 第九十章 风停雨止 百仙大惊失色,全都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为何,为何会如此,紫霄神雷,为何没能诛灭此獠? 紫霄神雷可称上古天劫,为何竟是这般轻易地便被这妖孽斩去。 有仙人张大了嘴,呢喃道:“这便是,真仙?” 或许,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此妖,竟可敌天道……” 只见那江祠之中,最后一缕青烟升起,香烛燃尽。 “吟!” 一声龙吟,传遍三江四海。 似有青龙翻腾直上九天,那龙爪锐利,目光威严,似是在睥睨这世间。 仅是在片刻之间,阴云退散,暴雨停滞。 云开风雨散。 龙君出世,立人道水神位,涨人道气运,兴妖族前路。 “糟了,这孽龙成道了!!” 天上百仙不由得心中惊恐万分,皆是拔出兵刃,祭出法宝。 烛江睥睨百仙,那一双赤金双瞳似是无尽怒火,口含一道龙息,直逼天上众仙。 “吟!” 龙吟之下,百仙竟是被这一声龙吟震的捂住了双耳,一道龙息吐来,洞虚境仙人堪堪抵挡,而化神境修士却无一幸免,重伤而退。 有一仙人站了出来,手持玉剑,剑指青龙,唤道:“诸位,祭出法宝,诛杀此人道水神,还人道气运归于苍天。” 烛江成就人道水神,得气运具神,如今还未铸就香火功德金身,却已然有了可敌洞虚之力,可若是这般多洞虚仙人相对,他必然是敌不过的。 却在此刻,一道红芒直上青天。 “龙君,主上让我来助你。” 白衣红眸,那一双赤红的双眸饱含杀戮,滔天妖气从她身上散发而出,震慑众仙。 她的目光忽的变的冰冷,伸出玉手握在了发梢剑的两柄金钗之上。 “铮。” 金钗轻鸣,化作两柄短刀,持于双手之上。 兔妖便站在一旁,手持两柄金钗,冷声道:“谁来一试!?” 龙君目光注视着此妖,惊叹于兔妖的滔天妖力,甚至都不弱于他,这样的妖物,竟甘愿臣服于陈先生。 兔妖双眸闪过红芒,那滔天杀气俱出,沉声唤道:“化神七三,洞虚三九,若非我沉睡太久,尔等安敢在此犬吠。” 从醒来至今,她也不过才恢复了六成妖力,但也足够用了。 两尊大妖立于天穹。 “大胆妖孽,何敢猖狂!” “戾气滔天,绝非善类,当斩!” 百仙咄咄相逼,两方都互不退让,妖气滔天,法宝群立,已是箭在弦上。 “够了!” 却在此刻。 一道虚无缥缈之声传来,众仙回首而望,却见一位身着道袍之人从天幕之中走出。 此人脚踩云雾,手中拂尘轻抚,望向场中。 众仙愣了一下,皆是低头俯身,尊呼到:“见过道尊。” “见过道尊。” 道尊手中拂尘轻摆,说道:“从哪来回哪去。” 众仙皆是一愣,不解的望着道尊。 “这……” “道尊,妖孽掠夺人道气运,苍天震怒落紫霄神雷,如今猖狂而视,我等岂能这般退去。” “是啊道尊,如今这妖孽已然得手,岂能留他,还请道尊出手,斩杀此妖。” “请道尊出手,斩杀此妖。” “请道尊出手!” 道尊摇头叹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一线变数,争得是运,争不得便是命,尔等可有话说?” 百仙沉默,却是心有不甘。 人道气运俱佳,他们谋划百年,却也只得分毫,眼下那鹿妖竟是图得人道大运,他们如何又能善罢甘休。 道尊看了一眼这数百位人仙,皆是心有不平,他也不愿再听他们聒噪。 “去吧。”只见他手中拂尘一甩,卷起一阵大风。 “道尊!” “道尊且慢……” 数百位仙人却是毫无例外地,被这一阵大风刮去,转眼之间,便被那一阵大风吹回了各自的道场。 如今这天幕之上,也只剩下了这位道尊与两尊大妖。 道尊看向这两尊大妖,说道:“多有得罪。” 兔妖看了此人一眼,挑眉道:“你这老头,比刚才那些个蠢人懂事多了。” 道尊只是笑了笑,也并未因此恼怒。 烛江化为人形,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尊驾大名。” “贫道天元子,自两届山而来。”道尊看向烛江道:“此次,是来找陈先生的。” 烛江于兔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解。 这位仙人,好像很不一样。 . . 那一声龙吟落入坊间之中,百姓们听的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 暴雨停滞,江水退去,云开雾散之间,有光亮落入凡间。 江宁府众人抬起头来,看着那光照撒入世间。 “雨停了!!” “江水也退了,太好了!” “龙君保佑,龙君保佑……” 百姓们欢呼而起,喜极而泣,皆是跪地朝着陈江祠的方向磕头拜谢。 沙袋落地,江口处扛着沙袋的官兵与坊间的汉子们瘫倒在地上,他们无一不是光着膀子,精疲力尽。 “终于…退了……” 魁梧汉子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他一刻不敢耽搁,也记不清楚搬了多少沙袋。 光着膀子的官兵满头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的手臂颤抖着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 酒辣的他龇牙咧嘴,但却是精神了几分。 他碰了碰身旁的魁梧汉子,说道:“兄弟,来一口。” “我就不了,我就是个耍戏的……”魁梧汉子无力笑道。 “拿着。”官兵道。 魁梧汉子顿了一下,接过了酒壶。 只听那官兵说道:“你比老子猛,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反正老子敬你是条汉子,大丈夫,当饮酒!” 魁梧汉子笑了一声,答道:“好。” 他仰起头来,酒水顺着咽喉流淌入腹,那般腥辣之感,顿时让他感到了暖意。 酣畅淋漓,当真痛快! 光照落在这江口的汉子们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他们有的是官兵,有的是坊间的汉子,皆是赤裸着身子,累的瘫倒在地。 他们好像什么有没有,但却抵御了前方汹涌的江水,护得身后万民安定 …… 大乾,和顺十三年,六月初。 江宁府忽来暴雨,水洪将起,官兵百姓齐力抗洪护得身后万民,忽有紫霄雷霆降世,似有龙吟震天,刹那之间,风停雨止,水洪退散,云开风雨散。 官民同心,龙君保佑,护我大乾。 . 第九十一章 天机棋盘 水神已立,风雨安定,平江定水。 窥视着人道气运的众多仙人,就算有再多不甘,如今也无可奈何了。 隔日,江口陈江祠中,香火不断。 昨日大水,不知有多少人听见了那一声龙吟,故而这些人来,陈江祠都被围的水泄不通,皆是来上香祈祷的。 如今水运九分在龙君手中,江水也彻底平静了下来,各地的洪涝也减少了许多,人道大兴。 而烛江为妖,如今成了人道水神,所得气运,比起陈九只多不少,而在一夜之间,妖族也因此得势,涨了数丈气运。 江边的茶摊之中,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他抬起手来,指尖环绕着一道金色气运,这便是人道气运,而在他的周身,更是环绕着数道气运,来自妖谱中各个妖物,但在这人道气运面前却是弱小的不值一提。 儒衣先生身旁坐着一位身着道人,只听他说道:“妖族势单力薄,不成气候,可若是庇护人族,共享气运,妖族便有机会入局大世,陈先生另辟蹊径,竟是为妖族开出了一条路来。” “道尊谬赞了,陈某没这么高尚。”陈九摇头道。 天元子叹息一声,说道:“到底是为己,还是为了整个妖族,谁又说的清楚呢。”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 说起来,他最开始也只是想图那些许人道气运,以助自己修行,可到后来,却是牵涉到了整个妖族,顺水推舟,倒不如给妖族谋个出路。 如今妖族,受次方天道打压,难成气候,也唯有依附人道,才可争出这一线出路。 这般看来,倒像是寄人篱下,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烛江成就人道水神,便是一个突破口。 陈九也只是给出了一条路,妖族往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它们自己。 他也没这么个闲工夫,去统领妖族。 不过这次,陈九倒是欠下了一个人情,欠了某个天道的人情,说到底是帮了他一把,若非如此,那紫霄神雷,陈九也得废一翻力气。 “还不知道尊亲自前来,是为了何事?”陈九问道。 天元子眼眸深邃,看着他道:“你扰乱了天机。” 陈九面色平静,说道:“所以,你是来除去陈某的?” “非也。”天元子笑了笑,说道:“是来谢你。” “哦?” 陈九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天元子手腕一翻,一盏棋盘落在掌心之中,棋盘之上蒙上一层烟幕,但也隐约可见,其中棋子四处零落,没有半点章法。 “此乃天机棋盘,这世间大势,都逃不过棋局,有人落子便会有新的棋子出现,贫道与这大世对弈前年,求那成就真仙的一线生机,可却因为你的出现,一切布局,全都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道尊为何又要谢我。” 天元子抚胡笑道:“贫道开始时确实恼怒,但转念一想,才恍然发觉,这并非是件坏事,反倒是一场机缘,当这天机紊乱,所谓一线生机,也就不止一线了。” 陈九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惊骇不止。 天元子这一身道行已至洞虚顶峰,只差一步便是真仙,如今卡在这一道门栏之上已经有数千年之久。 而成就真仙的契机,便在大世之中,布局千年,虽说付之东流,但如今天机紊乱,却更让他有机可乘。 陈九眼眸微虚,说道:“道尊这般真诚,却是让陈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也有些猜不透此人的目的,竟是将这些都讲与他听,连那天道棋盘也直接现于眼前。 天元子笑道:“别人看不透,但贫道却能看的清楚,陈先生你还入真仙之境吧。” “所言不差。”陈九点头道。 天元子抬起头看向天上云霭,说道:“成大事者,敢于谋划天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求那一线生机,我等皆是在于天道相争,贫道与陈先生,当是一路之人。” 陈九微微摇头道:“道尊可说错了,陈九乃是妖物,而并非是人。” “那又如何。”天元子抚胡笑道:“以陈先生如今的道行,仙凡两界仍你走,又有几人敢拦,贫道镇守两届山,隔绝仙凡两届,至始至终都明白一个道理:谁的拳头大,规矩便在谁那。” 陈九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说道:“倒是没想到,道尊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元子说道:“规矩在天,但若胜于天,规矩便从我等口中道出。” 陈九心中暗暗一惊,这天元子也行竟如此之大。 若是如此,这世间,会乱的…… 他微微摇头,说道:“陈某与道长,恐怕不是一路人。” 此言一出,气氛沉默了下来。 陈九此言便是拒绝了天元子入局的请求,他也不过是想自己过的自在一些,所谓求道,便只是求一个逍遥。 天元子叹息道:“陈先生未入真仙却已有真仙之力,何不敢去争一争呢?” 陈九道:“你也说了,陈某如今这般道行,在这仙凡两届都可以横着走,陈某所求,便是逍遥自在,如今难道还不够吗?” 天元子否认道:“真仙终归是真仙……” 他叹了口气,看着陈九说道:“贫道也不强求,只愿陈先生不要后悔就是了。” 如今天机已乱,成就真仙的契机已至,少一位竞争之人也是好事,只要陈九不站在对立面上,那什么都好说。 陈九也只是点头不语,默默喝茶。 天元子拿起桌上的棋盘,说道:“如今天机已乱,贫道等的契机也要来了。” “不管怎么说,此次贫道也是得了陈先生的缘,天机棋盘如今蒙上阴霾,天机不显,也只可用作防身,便当是赠与先生的谢礼吧。” “既是道不同,贫道也就不再唠叨了。” “告辞。” 不等陈九开口,天元子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这茶棚之中。 陈九沉默了半晌,心中有些杂乱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乱了。 不仅是这天元子,还有兔妖,以及那天道之事,一切都凑在一起,弄的他也有些心烦。 “还是一件一件来吧。”陈九舒了口气,看向了桌上的棋盘。 棋盘入手。 却是在忽然之间,那棋盘上的阴霾逐渐消散。 “嗯?”陈九眉头一皱。 棋盘中的棋子,竟是在他的肉眼注视之下挪动,整个棋局逐渐变的有了章法。 棋子林立,演化天机。 陈九望着棋盘中的棋局,愣了许久。 这位道尊,竟是在糊涂之间,送了他一份大礼。 —————— 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就两更吧。 还有就是,明天生日,满二十了,可能会请假,到时候再看,先打个招呼,要请假我会提前发请假条的。 破碗~ 第九十二章 天道棋局 棋子林立,演化天机,遮蔽天机的烟幕也消失不见。 陈九望着棋盘,心中则是有些疑惑:‘为何到了我手中,就能预示天机了呢。’ 难不成这天机棋盘,所见的天机棋局,也是要看人的? 如今棋盘上棋子矗立,有规有矩,天机展露无遗,并非天元子说的那般天机紊乱。 “若是这般,那这天机到底是乱了还是没乱?为何会与天元子看到的不一样?”陈九眉头紧皱着。 既分黑白,那便是有人对弈,那落子的人又是谁? 他伸出手来,触摸上了那棋盘中的黑子,却是在触碰到的一刹那,恍然间有一种联系涌上心头。 “这枚棋子……” 陈九眉头一挑,却是转头看向了那江口出抱着小狐狸打闹的萧无双。 这枚黑子,代表的竟是萧无双。 “竟是我落的子。”陈九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他也只是觉得这世间差了些什么,故而才起了心思,想要教萧无双一些东西,想法可没这么多。 陈九微微点头道:“人道大气运者,竟是棋子?” 萧无双身具气运,运势在此,人族气运也会在他的引导之下大兴,这般看来,这棋局也不简单。 陈九大概猜到了些许。 他的指尖又触摸到另一枚黑子,关联涌上心头,似有一声龙吟传入脑海之中。 “龙君起头,昭妖族出路,当入棋局。” “嗯?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镇人道山河运势,可入棋局。” …… “那剩下的这些,又是谁落的子?” 这棋盘之上,黑棋约莫二十余枚,但与陈九有关联的也不过三两枚子。 而剩下的棋子,陈九就算是触摸到,也没有半点感知,该不是他落的子。 如今棋盘上的黑棋则是被白棋杀了七八枚后留下的,如今这棋局,是黑棋落了下风,但观整局大势,黑棋的势却是在逐步上涨。 陈九沉吟片刻,伸出手来,想要看看那白子代表的都是那些人,但触碰之后,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俨然就是一枚普通的棋子。 不是我落的子,便无法感知。 “我落黑子,便是在此方阵营,这天机棋盘果真是要看是谁持有。” 恐怕也不止这么简单。 若是这般的话,天元子操持棋盘这么久会发现不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若是天元子看到天机紊乱,又是看到的那两方阵营? 陈九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口中呢喃道:“有趣。” 他大概猜到了些许。 与天人相斗,亦是其乐无穷。 长袖一摆,棋盘收入了袖中。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看到不一样的棋局。 天元子所站,乃是成就真仙之位的阵营,是要与天道相争,乃是黑白两子之间的局外人,故而陈九也看不见天元子所落的棋子。 如今棋盘在陈九手中,他所见的则是他所在阵营与另一方阵营的棋局,大概也猜到了这黑白两子所代表的都是哪两方。 若无破紫霄神雷时的那一道助力,或许他还想不明白这些,那一道助力也解开了他心头许久以来的困惑。 例如,立《妖谱》时所遭受的雷劫,想来也是因为头顶的天道不同的缘故。 黑白棋子…… 这世间不止一个天道,总归是会有争端的。 棋盘所现,便为天道棋局。 陈九转头看向了南方,口中念叨道:“重山似乎还藏着许多东西啊。” 他以前也只知晓重山辽阔,却也从未想过竟是一方天道统筹,若是不出意外,那余下的黑子,该是天道落的子。 待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看看重山。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还需了解。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眨眼之间,化作一道青光,身形消失在了茶摊之中。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到了江宁府野外的某处山林之中。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树上。 身着白裙的兔二抱着一堆野果躺在树上吃着,地上还有一堆吃剩下的果核,个个都啃得干干净净。 兔二嘴里包着果子,腮帮子鼓鼓的,她低头看向了树下,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下,连忙从树上跃下。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一堆果子,许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取出一个来,递到陈九面前道:“主上,吃果子吗?” 陈九摆手道:“不必。” 兔二耸了耸肩,将那果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为何唤我主上?” 兔二嘴里嚼着果子,答道:“我那一页玄妖异录如今就在主上手中,自然便称主上。” 陈九心中明了,接着说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兔二点了点头,待主上发问。 . . 江边玩耍的萧无双与狐九互相打闹着,却从注视过茶摊里的先生。 “别过去,别过去,啊啊啊!” “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怕水,嘿嘿。” 萧无双撩起江水,泼到了小狐狸身上。 狐九连忙往后退去,但难免会沾到些许江水,它浑身一颤,心中想起了那时溺水的恐怖。 它瞪着愤怒的眼眸望着萧无双,伸出爪来,大喝一声:“吃我一爪!” 萧无双及时躲闪,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狐九命运的脖颈,提着它笑道:“就这点功夫,你还是再练几年吧。” “放开我,放开我,萧傻子,一会狐九让先生敲你头嗷!” “好啊。” 萧无双把它放了下来,蹲下推了推狐九,催促着说道:“快去告状,快去。” “你等着!”狐九张牙舞爪的的凶了一句,接着转身就要往茶摊里跑,却是忽的一愣。 萧无双见它顿住步子,便笑道:“不敢去了?” “先生不见了。”狐九说道。 “嗯?” 萧无双愣了一下,看向茶摊,果真不见先生的身影。 他抱起狐九,往那茶摊走去。 “不要你抱!” “放开我,萧傻子!” 狐九挣扎着,却是始终没能逃过的萧无双的魔爪,就这么被一路抱到了茶摊里。 萧无双抱着狐九站在茶摊里。 他了一眼街上,也没能瞧见先生的身影。 也只有这桌上,还余下半杯温茶。 萧无双望着那半杯热茶沉默良久,口中念叨到:“先生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他也从没看清过。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九十三章 新一代妖尊 陈九看着眼前红眸兔妖,问道:“你可知,立下玄黄妖异录的是何人?” “《玄妖异录》是妖尊立下的。”兔二勾着手指说道:“而主上所说的《黄妖异录》,则是第二位妖尊立下的,但当‘主上’离世之后,我便沉睡了,之后有没有新的妖尊出现就不太清楚了。” 陈九眉头一皱,说道:“你且细说。” 兔二点头道:“自二代妖尊之后,可理《玄妖异录》者方为妖尊,这也是二代妖尊当初立下的规矩,主上便是新一代妖尊。” “我不是。”陈九摇头道。 “规矩是这样,不管主上接不接受,都是如此。”兔二说道。 陈九摆手道:“还说说立下妖异录的两位妖尊吧。” 兔二说道:“二代妖尊乃是桃树所化,化形之后便游历世间,寻到了散落的《玄妖异录》的残页整合成册,我也是那时被二代妖尊收入《玄妖异录》的,至于初代妖尊的事情,也不太了解。” “桃树所化?”陈九摸了摸下巴,问道:“妖物也可理《玄妖异录》?” 他倒是琢磨过玄妖异录,此图录并非妖法所铸,也就是说,妖物是没法掌控玄妖异录的,除非是与他一般妖修人法。 兔二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传闻二代妖尊乃是人仙化桃树,修行成妖,至于真假是如何,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他收录进《玄妖异录》的吗?” 兔二皱了皱眉头,说道:“妖尊有些孤僻,极少与我们有过交流,许多时候都只是通过《玄妖异录》传令我等,极少见面。” “那他是如何死的?”陈九问道。 既然《玄妖异录》可入他手,便说明此前的主人已经辞世了,那位二代妖尊,估计也不在这世上了。 “不清楚。”兔二摇头道,她了解得并不多。 陈九眉头紧锁着,接着问道:“那第一位妖尊呢,你可知晓些许?” “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第一位妖尊是人。”兔二顿了一下,说道:“主上可以询问一下《玄妖异录》中的其余妖物,它们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再看吧。”陈九说道。 玄鹿不知藏在了何处,他用玄妖异录也联系不上,不过上次挡紫霄神雷的时候它也没有拒绝,反而是助了一臂之力,大抵是如今有些难处。 而那狼妖则是对他有些爱答不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陈九顿了一下,手腕一翻,五张《玄妖异录》残页出现在手中,他问道:“你可认得这些妖物?” 这是上次从昙华手中得来的。 兔二接过看了看,她回忆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是飞鼠,以前我见过它,是二代妖尊收录的,可它早就死了,至于这个…应该是黄马,我以前听别的妖怪说过,如今还活没活着我就不知道了,另外三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初代妖尊收录的。” “飞鼠,黄马……” 《山海经·北山经》有述:又东北二百里,曰天池之山,其上无草木,多文石。有兽焉,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其名曰飞鼠。渑水出焉,潜于其下,其中多黄垩。 《山海经·海外西经》有述:一臂国在其北,一臂、一目、一鼻孔。有黄马虎文,一目而一手。 余下的三个分别为猪妖、狐妖、龟妖。 陈九是打算先留着,回了重山之后再设法,免得又遭雷劈。 他将那五页玄妖异录收回,看向兔二,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玄妖异录》上的妖物,皆是充满戾气?” 此言一出,兔二明显的怔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我大概猜到了些。”陈九看着她那双红眸说道。 “主人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呢?”兔二叹了口气道。 陈九问道:“起因是什么?” “妖族想要在这世间争得一席之地,总归是要与世间的仙人争锋相对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记不清了。” 兔二睡的太久了,她也不太清楚睡了有多久,大概是几千年前,又或者万年之前,应该是过了很久。 她也有些忘了那时自己杀了多少仙人,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但始终也没能抵挡住这世间仙人的屠杀,妖族终究是没落了。 也是在那次之后,妖族在这世间便再难有容身之地,而二代妖尊也没了半点音讯。 活下来的妖物为了躲避仙人的清扫,躲进了一方小天地中,或是寻得某处藏身之地长眠。 苟延于世,等待下一位妖尊出世,带领妖族重新崛起。 她睡了这么久,终究是等到了。 . . 天地之中有小天地,涵盖万物,演化而生,可避天机,可躲天劫。 一片荒芜之地,不见天日,天上挂着一轮紫月。 黑褐色的岩石布满了此方天地,熔浆从暗岩缝之间流淌而出,侵蚀那些残骸。 在那天地中央,有一只通体黝黑的鹿妖俯首沉眠。 身旁盘坐着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他吸收着这片天地之中的煞气,捶打着这幅躯壳。 体修之路,便是磨炼筋骨,以力破法。 黑鹿睁开双眸,看向了那体修,问道:“你还要在这待多久?” 体修吸收着煞气,开口回答道:“再待个一年吧。” 黑鹿打了个哈切,说道:“此界一年,外面便是九年,你若是想报仇,最好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 体修睁开双眸,没有回答它的话,反而是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一尊旷世玄妖,为何要躲在这里?” 黑鹿说道:“再过一段日子,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自两位妖尊相继辞世后,前后又历经数十代妖尊,然而基本上都在半途夭折了…… 体修一愣,问道:“外面可是有数百位洞虚修士镇守,你还想出去?” 黑鹿平静答道:“妖尊会来接我的。” “妖尊是谁!?” 黑鹿笑而不答,闭上眼眸接着沉睡了起来。 “你说话啊。” “……又睡着了?” 体修张了张嘴,幽怨地看了一眼沉睡的黑鹿。 总是如此,说到关键之处就睡着了,真让人火大啊,不过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早也已经习惯了。 他闭上双眸,接着吸纳此方天地中的煞气捶打身躯。 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出去了。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九十四章 行走江中 “上古的事情都这般好猜。” 说不上可惜,也不说上心中有何感触。 许是因为不是自己亲身经历。 世间不平事数之不尽,但妖尊一事,还是算了吧。 落子是为了心中大道,只是为妖族开出一条人道神祇的道路,往后该如何走,又跟他有何关系。 他的道,乃是逍遥。 步行走回茶摊的陈九抬头望向了江口的茶摊,见其中坐着两人一狐。 烛江身着青灰劲装,正在茶摊里等候,萧无双头顶着狐九站在一旁。 “陈先生。”萧无双唤道。 狐九从萧无双的头顶跃下,顺着先生的衣角爬到了先生的肩头,质问道:“先生怎么能乱跑!?” “我就出去一会,哪里叫乱跑。”陈九道。 “不行不行。” 狐九愤愤说道:“下次一定要跟狐九说,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 陈九伸出手来敲在了狐九的脑袋上。 狐九捂着脑袋道:“先生干嘛敲我?” “这些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先生不讲道理,狐九什么时候离开过先生,都是先生自己跑了!” 陈九笑了笑不再与它打闹,转头看向了烛江。 烛江起身,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问道:“可是有事?” “先生莫不是忘了化龙宴了?”烛江说道。 陈九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事来,又问道:“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说是三日之后,可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了,不该早就过去了吗?” “陈江水运不平,故而推迟到了如今。”烛江解释道。 “化龙宴?”萧无双挠头问道:“陈先生,什么是化龙宴啊。”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人是谁,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难不成又是妖怪? 为什么先生身边的妖怪这么多?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想去瞧瞧吗?” “我也可以去吗?” 萧无双愣到,“那小子也要去。” 他可不管是什么宴会,但跟着陈先生肯定能长见识。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啊,萧无双沉思了起来。 陈九看向了烛江问道:“带个人去应该无妨吧。” “若是陈先生,自然可以。”烛江笑道。 “什么时候开宴?” “就等陈先生了。” 陈九闻言哭笑不得,说道:“时辰这么紧,你怎么还亲自前来,那些水妖你就晾着了?” “就是要晾着他们。”烛江说道。 他这龙君刚立,总归是要震慑一下江海中的水妖的。 陈九点头道:“不错,有几分样子了。” 烛江笑着说道:“那不也是陈先生封的吗。”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时辰这么紧,那就别再磨蹭吧,我们走吧。” 陈九与烛江起身,朝着江边走去。 “走了。” “来了先生。” 萧无双回过神来,跟在先生的身后。 他有些不解,皱眉嘀咕到:“不是去赴宴吗?怎么往江边走?” 先生肩头的狐九望着那江水,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往哪走?” 萧无双看向先生,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九伸出手来,指了指那江水,说道:“江底。” “啊?”狐九愣了一下。 “江底?”萧无双也是一愣。 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先生身旁的烛江,却见他迈步,走进了江水之中。 “喂喂,你你你……” 萧无双想要去拉,却见那江水转眼就淹没了烛江。 “先生,他淹进入了,先生…救,救人!”萧无双有些焦急的扯着先生的衣袖。 陈九微微一笑,抬起袖来,打出两道金光,一道附于萧无双身上,一道则是在自己身上,囊括了肩头的狐九。 萧无双看了看自己,感觉周身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走吧。”陈九迈开步子,朝着那江水中走去。 狐九望着那江水,死死地抓着先生的衣衫,惊恐道:“别…先生且慢,先生!”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转眼之间,他们就被江水吞没了,狐九紧闭着眼眸,不敢呼吸。 在萧无双的注视之下,陈九与小狐狸就这么淹没进了江水中。 “先生,我来救你!” 说罢,萧无双一跃而下,跳进了江水中。 “扑通”一声,溅起了水花。 江面之下,萧无双睁开眼眸,他紧闭着呼吸,却是感觉不到有江水浸湿自己。 “这……” 话音一处,他便捂住了嘴。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我能说话?也能吸气?” 萧无双看向前方,先生带着狐九在江中行走,离他越来越远。 江底的所有事物尽收眼底,悬在眼前的游鱼,还有江底的水草,头顶之上,则是波光嶙峋,正是江面。 他又是一愣,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回过神来,他连忙唤道:“陈先生等等我!” 他迈开步子,却是发现自己能在这江水中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就跟上了走在前面的陈先生。 “陈先生,陈先生,我,你……”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指着自己,语无伦次了起来。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陈九笑道。 “啊?” 萧无双愣愣的看着江底的光景,又如能让他不惊讶。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前方的烛江,说道:“走快些吧,若是晚了,可就没吃的了。” 小狐狸则是趴在陈九的肩头瑟瑟发抖,说道:“先生,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可怕了!” “有烤鱼。” “狐九不要烤鱼了,我们回去吧先生,先生~” 狐九拽着先生肩头的衣衫,苦苦哀求着,她如今看到这周围一圈的水就感到害怕,哪里还敢再这多留。 陈九看着它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摇头笑道:“那可不行。”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被这江水吓的眼睛都红了。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它只好紧闭着眼眸,静静的等死。 萧无双走在最后,看向了最前面的烛江。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听到的。 化龙宴,此人又说他是先生册封的,再加上如今走在江底,再笨也能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了。 “前些日陈先生开坛设法,封了龙君神位……” 萧无双嘴唇微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不会就是龙君吧! 那化龙宴不就是…… 想到这里,萧无双浑身一颤,双腿有些发软。 他咽下口水,叹到:“我姥姥啊!” 这是要长大见识啊! —————— 今天没了。 再给你们一个碗。 破碗! . 第九十五章 出尽风头 却往前走,便越进江底。 四周的水草逐渐淡去,眼下是白沙江底,游鱼成群,更有不少大鱼在眼前缓缓游动。 萧无双一靠近那大鱼,便见那鱼儿被吓跑了去。 烛江停顿了一下,回头道:“穿过此地,就要到了。” 陈九与萧无双抬眼望去,见前方是一处江底洞穴。 “陈先生请。” 烛江接着看向了萧无双,伸手指引道:“请。” 萧无双连忙摆手道:“啊,龙君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小子怎么敢劳烦龙君。” 烛江和煦一笑,说道:“既是陈先生的弟子,也不必如此拘谨。” 萧无双受宠若惊,挠头说到:“小子不算是先生的弟子。”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敞开的洞穴,但只要走进里面,顿时便视线开阔,别有一番洞天,也唯有走进来后才会发现,这里面竟是这般广阔。 似是一方小天地。 岩壁之上镶嵌着圆珠,散发出亮光来,这些数不尽的珠子如若星辰耀阳,照亮了此地。 陈九抬眼望去,被这美景吸引而去。 萧无双则是望着这一幕,惊掉了下巴,说道:“这是…夜明珠,这么多!?” 头顶的岩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夜明珠。 萧无双咽了咽口水,要知道这么大的夜明珠他所知道的也只有皇宫里有这么一两颗,这岩壁之上,至少也得有数万之多,拿出去一颗就是数不尽的钱财。 陈九看向烛江,问道:“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烛江自修行以来,府邸便在此地,此处受江水冲击,浑然天成,如同一方小天地,修建龙宫最为合适,而这些珠子,也是早年觉得好玩收集来的,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萧无双闻言张了张嘴,谁能想到,这成千上万的夜明珠,竟是拿来充当光亮用的。 再往前走,便见数位水妖手持兵刃,镇守在前。 见了烛江,连忙放下手中兵刃,行礼道:“见过龙君!” 烛江摆了摆手,水妖让开道来。 这些水妖都还未化形,多是鱼虾成精,充当护卫再好不过。 萧无双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妖怪,有些胆怯,但更多的则是好奇:‘原来…这就是妖怪吗?’ 长见识了。 只见后方走来一位身着素衣的魁梧汉子,烛江见了他,便开口问道:“老龟,三江水妖来了多少?” 魁梧汉子乃是老龟所化,跟在龙君身边已有数百年之久,只听他顿首答道:“禀龙君,除了那几位妖王,三江水妖基本上都到齐了。” 烛江点头以示知晓,介绍陈九道:“这位是陈先生。” 老龟看了一眼陈九,连忙行礼道:“龟离,见过陈先生。” 陈九看着老龟,笑道:“又见面了。” 老龟笑了一声,点头说道:“三江得以安定,还得多谢陈先生助龙君化龙。” “你们先前见过?”烛江问道。 “见过一面。”老龟点头道:“陈先生至江宁来时,老龟顺路载了一程。” 萧无双可是一路跟在陈先生身后的,也没记起此人来,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陈九笑着说道:“莫不是忘了那船夫了?” “船夫?” 萧无双回忆一翻,恍然间想起来。 来江宁的时候那船夫只要了些许,陈先生后来解释说,是大概是为了结个善缘。 “原来陈先生那时就看出来了!”萧无双恍惚道。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还得多谢老龟载了陈某一程。” “哪里的话,陈先生也给了银钱了。” 老龟回过头来,提醒道:“龙君,三江水妖已等候多时,不如还是快些开宴吧。” “老龟说的在理。” 晾它们太久了也不好,烛江点头道:“陈先生请上前。” 陈九顿了一下,看着烛江无奈一笑,但也没推辞什么,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龙君与老龟跟在陈先生,萧无双顶着狐九,走在了最后面。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道:‘陈先生的面子真大啊……’ 居然让堂堂龙君都走在后面。 想当初才见陈先生的时候,他也不过以为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 . 陈江水妖合力建造出了江底龙宫,选上好的玉石装饰宫殿,又有专精雕刻的水妖雕琢,在数日之间,便将这一座宫殿建造而成。 而如今,却也只是龙宫的一小部分,还有许多,都还未曾开工,待整合了三江水妖之中,才真正是完善龙宫的时候。 龙宫大殿之中,各个江流水域的妖物齐坐一堂,有的面目凶悍,有的则是浑身戾气,但也有许多妖物平静的坐在一旁,饮酒静待。 “烛江什么时候才来,老子都快等烦了!” “慎言,他如今可不是那条小蛟了,该唤龙君了。” “成了龙怎么了?有多不得了?他邀我等赴宴,却是把我们晾在一旁,龙君还没当上,架子先摆起来了,哼。” “人世中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倒是觉得跟着龙君不差。” 妖亦有别,更别说是这江流之妖,数千年来没有大妖整合,更无规矩可言。 “龙君到!” 一声嘹亮的高喝传遍殿中。 龙宫之中众水妖站起身来,看向了那殿口之处。 有一洞庭水蛇成精,站起身来,连忙俯身道:“恭迎龙君!” 水妖们连忙行礼,低头唤道:“恭迎龙君!” 却见进来的并非是龙君,而是一位儒衣先生走在了最前面。 水妖们皆是疑惑,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为何从未见过?” “龙君呢?” 嘈杂之声才起,却见烛江与龟离走跟在了那儒衣先生的身后,再在后面还跟着一位顶着红狐的少年。 龟离眼眸扫过众水妖,见那些不服气的目光便是眼眸一凝,那些个不服气的水妖亦是乖乖低头,他冷哼一声,跟在陈先生身后,往前走去。 水妖们望着走在前面的儒衣先生,皆是一愣,疑惑那儒衣先生的身份。 为何走在了龙君的前面? 萧无双望尽了这一幕。 这化龙宴,反倒是陈先生出尽了风头! 就连龙君,都要礼让三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九十六章 优柔寡断 在那大殿中央,便在龙君身旁,还摆着一张空桌子,老龟指引着陈九道:“陈先生请入座。” 陈九点头,迈步走在那张桌前坐下。 烛江坐在正堂,老龟负手站在龙君身旁,只听烛江压手道:“诸位水妖请落坐。” “谢过龙君!” 大殿中的水妖纷纷坐下,但坐下后还未过片刻,大殿中便传来了嘈杂之声。 “坐在烛江旁的是谁?” “未曾见过啊。” 有一眉间两点红眸的水族女妖开口说道:“不是水族你们当然没见过,那位乃是山中之妖,传闻龙君得一先生相助才顺利化龙,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一旁众妖疑惑道:“为何我等未曾听说过。” 女妖哼了一声,说道:“湖泊小妖,你们从何处去听。” 邻桌上坐着一位身着浅白长衫的妖物,手摇折扇,摇头说道:“不该如此,纵使是助他化龙,但也不必让他走在前面,这不合规矩,说不定这位本事也不小,我看着总也有些怪异,明明是妖,但却又有些不像。” 女妖捂嘴轻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是远庭湖的锦鲤,你不是最喜这些宴会吗,这次怎么来了。” 白锦手摇折扇,周身散发出些许气,笑答道:“来瞧瞧。” 女妖也是美眸一挑,不再搭理。 三江五湖的水妖皆是如此,各处的关系不深,都不太对付。 “咚” 只听一声细微水声想起,大殿之中似是荡出了一阵水波。 龟离见堂中逐渐安静下来,便唤道:“开宴!!” 无数水族驮着精美的菜肴游向大殿各处,将那饭菜逐一摆在桌上,又上美酒数壶。 菜还是热的,似是被一层东西包裹着,各种鱼虾水妖穿行在大殿之中,数刻钟之内,便将酒菜摆在了桌上。 烛江抬起酒杯,望向众水妖。 “多谢诸位前来为本君祝贺,水族遍布三江五湖,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算多,此次本君化龙乃是大幸,诸位不也必拘谨,敞开吃喝就好。” 说罢烛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堂下水妖一同举杯,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道了两句恭维的话,接着这大殿之中的水妖们便敞开了吃喝起来。 陈九见此一幕觉得有趣,五花八门的水妖聚在一起,吃相各异,倒是蛮有意思。 烛江看向一旁的龟离,说道:“老龟你便先留下吧,让他们自己吃喝就是了。” “尊龙君令。”老龟点头,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萧无双坐在陈先生的身旁,望着那殿中的一众妖怪,脸色有些发白。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怪,难免会心生胆怯。 萧无双问道:“陈先生,这都是些什么妖怪啊?” 陈九说道:“多为鱼虾所化,也不乏有水蛇成妖,应是来自三江五湖,都是水妖。” 趴在萧无双头顶的狐九抬起头来,它的脸色极为难看,好像时刻都要晕过去了一般。 “呜呜嘤” 狐九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说道:“早知道狐九就不来了,这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水!” 萧无双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递到狐九嘴角。 却见狐九来了兴致,一张嘴就吞了进去。 萧无双打趣道:“想来还不一定能来呢,吃你的吧。”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再来点。” “你不是怕水吗?” “什么?你说什么?” “” 萧无双嘴角一抽,说道:“你往后绝对是撑死的。” 狐九哇哇大叫,指着他道:“你好恶毒,居然咒我死!” 说罢,它又低头猛的干了一口菜。 真好吃真好吃。 陈九见这一人一妖相互打闹,也只是摇头一笑,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满意道:“酒不错。” 烛江举杯相邀,说道:“上次与陈先生喝酒可还是在江水,这次可得好好喝一场。” “那是自然。”陈九笑了一声,与他碰杯。 酒在杯中,酒在腹中,既是让我看见了,那便就在腹中。 发髻之间的玉簪动了动,陈九伸出手来,拨下玉簪,说道:“今天三江水妖几乎都在,便就在这吃些好了。” 烛江好奇的看向了陈先生手中的玉簪,疑惑道:“陈先生,这是” 话音一落,便见那玉簪之中溢出一抹青光。 青光化作一位白衣公子,温婉和煦,立在一旁。 竹玉拱手在前,说道:“竹玉乃是剑中之灵,还未见过龙君。” “不必多礼。”烛江连忙摆手道。 站着的龟离眼眸一凝,出声道:“听闻世上有仙人,凭一口仙剑斩四方,莫非陈先生手中这玉簪,便是一口仙剑?” “说不上仙剑。”陈九摆手说道:“灵剑罢了。” 龟离闻言则是心中默默摇头,仙剑与灵剑,又有何种区别。 烛江好些好奇,便出声道:“先生可否借我一观?” 手中玉簪化作一柄青光长剑,烛江顺势接过,仔细看了一眼,却是说到:“先生这柄仙剑,似乎与那日在五川所见仙剑有些区别。” “可是这柄?” 陈九手腕一翻,又是一柄仙剑呈现手中。 “这把剑竟是在陈先生手中?” 烛江顿了一下,好奇问道:“那人后来怎么样了?我本是想吃了他,但陈先生那时保下了他,便也没再去看过。” 陈九想起了那五川坊街边的老乞丐,摇头说道:“大概是废了,陈某那时本想斩他剑心,但又觉得不妥,便只取了他的仙剑,没成想,仙剑一没,他的剑心一样也废了。” 烛江望着那柄剑,却是隐约生出了一丝惧意,便问道:“为何我看着这柄剑,心中会有些许惧意。” 陈九解释道:“这把剑本就是仙剑,在你化龙时沾染了你的血,已有斩龙之力,如何处置全随你意,这柄剑本就不该留。” 烛江思索片刻,却是摇头道:“还是陈先生受着吧。” “怎么?” “若非是陈先生那时剑定水洪,五川坊说不定早已因为我被水洪淹没,留下这柄剑,就当是给我险些坏了五川坊赔罪吧。” 陈九接过烛江手中的剑,说道:“这柄剑,还是由陈某收着吧,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先生请说。” “若你还是青蛟,陈某许是觉得你做的不差,也无半点过错,但你如今是龙君” 陈九望着他,说道:“切记,不可再像这般优柔寡断了。” 烛江闻言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起身拱手。 “烛江,受教了。” 破碗 没了没了。 呜呜呜 其实我想求求月票 第九十七章 真龙一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鱼虾小妖上前来收拾起了饭菜酒壶,紧接着便端上了几盘饭后的小点心,例如人世的瓜果,还有江中采来的小食。 众妖一一品鉴,皆是点头称赞,化龙之宴,岂是会落了俗套,上的自然都是顶好的吃食。 “老龟,你来。”烛江招手道。 龟离拱手,领命走上前来。 烛江看向了陈先生,说道:“陈先生,老龟跟了我也有几百年了,这百年以来替我打理着底下的水妖,兢兢业业,未有半点差池,也是因此落下了境界。” 龟离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龙君,想要打断他道:“龙君……” 烛江摆手,没有理会老龟,接着说道:“烛江想请先生指点老龟一二,不说受益终身,有所长进便可,还请先生帮我这个小忙,烛江感激不尽。” 竹玉坐在一旁轻抿酒杯,抬起头看了过去,萧无双亦是如此,他也是心有好奇,所谓仙人教导又会是什么模样的。 得成真龙,亦没有忘记身旁的老龟,甘愿低头。 龙君竟是这般重情重义。 陈九放下了酒杯,说道:“陈某今日空手而来,亦是有些不妥,指点一二,就当是给你化龙的贺礼了。” 烛江闻言心中松了口气,感激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老龟回过神来,亦是感谢道:“多谢陈先生。” 陈九看向老龟,问道:“你修行至今已经有多少年了?” 老龟思索了一下,答道:“七百二十年。” 陈九却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老龟见状心中疑惑,思索了一下,答道:“至今已有七百二十年,可有什么不对吗,陈先生?” “不对,你再仔细想想。”陈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感受到陈九的目光,老龟心中一怔。 在这一刹,他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桌上的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烛江见此状回头看了一眼老龟,见他面色凝重,也没有开口打扰,心中则是思量着陈先生的话。 他从没有怀疑过老龟的来历,莫非其中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陈九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明白,陈某在说什么。” 老龟沉默许久。 只见他摇头轻叹道:“不愧是陈先生。” 烛江心头一怔,却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望着龟离,想听它如何解释。 龟离深吸了一口气,承认道:“我修行至今已历四世轮回,一世两千六百余年,一世四千三百余年,一世三千一百余年,再加此生,共计一万一千余年。” “老龟……” 烛江听此话语愣在桌前,手中捏着酒杯,心中惊骇不止。 陈九眉头微微一皱。 ‘轮回……’ 这其中竟还有这档子事,他可没想到这些。 老龟看向烛江,跪地道:“龟离并非有意欺瞒龙君,只因苦难轮回,不想再提。” 烛江却是摇头道:“本君不解,为何你修行万年,仍要跟随我左右。” 陈九抿了一口酒,替他解释道:“大概是厌倦了躲躲藏藏,想有个容身之地吧。” 老龟面色哀苦,叹道:“陈先生竟是连这些都算到了,老龟佩服。” “为何要躲藏?”烛江发问道。 他亦是不解,陈先生与老龟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他却是一概不知,不仅是他,桌上的众人亦是不解,听不懂老龟与陈先生在说些什么。 龟离跪地俯首,叩首一拜,抬头道:“龙君,老龟我跟随龙君左右已有三百余年,亦有苦劳,斗胆想请龙君不要再问下去了……” “前世苦难,难成回忆,旧事难再提。” 他的神色略显落寞,站在身前的仿佛不是那个魁梧汉子,反而更像是个迟暮的老者。 烛江望着跪地的老龟,沉默半晌。 此刻,他竟是有些难以抉择,心有苦闷,但却又无处发泄。 大殿之中的水妖皆是被堂前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不解为何会出现这一幕。 “这头老龟不是跟了烛江挺多年吗?” “这是犯了什么事?” “管他什么事,反正有好戏看了。” 众水妖望着一幕,小声交谈着。 烛江叹了口气,叹道:“瞒着本君又有什么意思……” 老龟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但却是瞒了他这么久。 陈九开口说道:“不管是人是妖,总会有些难以回忆的往事,而那万年前的事情乃是一场苦难,龙君若是知晓了,反倒是不太好。” 烛江沉思良久,抬手道:“老龟你起来吧。” 龟离仍旧跪着,不曾起身。 烛江眼眸一凝,沉声道:“本君让你起来!” 龟离跪地沉默片刻,抬起头来,说道:“老龟欺瞒龙君,已是死罪,不敢起身!” “嘭!” 烛江恼怒之下,一掌拍在了桌上。 顿时之间,一股掌力席卷整个宫殿,殿中妖物皆是被这荡起的水波击散开来。 “快退!” 白锦眼眸一凝,抬起扇来抵那股掌力,但却毫无意外的被推了出去,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 “啊……” 惨叫声起,前来赴宴的小妖们则是被砸在了龙宫的墙上,在那一阵掌力的震荡之下,晕了过去。 “轰隆……” 整座龙宫都颤抖了起来。 陈九抬起衣袖,抚扫而过,将那掌力尽数化去,这才止住了龙宫的颤抖。 “好!真是好!” 烛江眼中止不住的怒色,沉声道:“龙宫侍卫,将龟离打入龙宫水牢!” 眨眼之间,水波荡起,两位龙宫侍卫身着黑金长袍,出现在了龟离身后。 侍卫看了一眼老龟,没敢动手。 烛江皱眉道:“本君的话很难懂?” “尊,尊龙君令!” 两位侍卫亦是不敢忤逆龙君,抬起兵刃架在了龟离的脖颈之上,压着他朝着龙宫水牢而去。 烛江目视着老龟被压走,转头看向了大殿中的三江水妖。 殿中水妖在他那一掌之下多数都晕了过去,余下的多是一些妖力雄厚的妖物。 烛江扫过众妖,沉声道:“本君欲要整顿水族,立江海龙宫,三江五湖皆在龙宫管辖之下,从此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皆为江海水族。” “尔等可有异议!?”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九十八章 化龙宴末 “先生……” 陈九却是看了他道:“看着就是,有我在,不必担心。” 萧无双抱着狐九躲在陈先生的身后,望着眼前的那眼含怒火的龙君。 在这一瞬,他才真正感觉眼前的烛江才是那江海龙君,这才是龙君该有的威严!! 真龙一怒,龙宫颤抖,江海翻涌。 白锦捂着胸膛,手持羽扇稳住身形,周身妖力翻涌,身后浮现出锦鲤虚影,那便是他的原形,乃是锦鲤所化。 除了白锦以外还有数位水妖立在殿中,望着龙君眉头紧皱。 仅是一掌之下,这大殿中办成以上全都被震晕了过去,若非那位儒衣先生及时挡下了那掌力,估计就不止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果然如此……’ 白锦心中微叹,既为龙君,那这三江五湖必然都会在龙君的管辖之下,整顿水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反应会这般剧烈。 有一条江鱼顶着压力,站了出来,说道:“说的好听,不就是奉你为主吗,烛江,当初你还是青蛟的时候我们可从未打过陈江的主意,如今你这般作为,难道是想与三江五湖各处妖王为敌!?” “只怕你承受不住各位妖王的怒火!” 但也只有一两位发话了,其余水妖只是静静地望着,未曾多言。 来此化龙宴时,他们便已知晓此行的目的,大多数心中都是默认的,也只有极少数水妖心有不甘,想来此闹事。 “还有吗?” 殿中沉默了片刻,未有妖物再发片语。 “看来是没有了。” 烛江目光撇向了方才出声的水妖,冷声问道:“你们的主子是那位妖王?” “我家大王统领念江北游,水妖皆要奉我家大王为主!” 烛江冷声说道:“是那条老鲶鱼。” 鱼妖面色一怒,指着烛江道:“大胆!烛江你休得猖…啊……” 它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烛江抬手一掌,江鱼被这掌力抽飞。 嘭的一声,鱼妖砸在了殿墙上,鲜血顺着它的嘴角留出。 一旁的妖物上前查探,顿时面色一白,“死,死了……” 烛江目光冰冷,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本君稍后就至。” “走…走……” 那两个妖物扛起鱼妖的尸体,便逃离了龙宫。 待一切平静下来,烛江看向了大殿中余下的妖物,这些妖物多数是来自五湖之中,大多都修行已久。 烛江站在众妖身前,出言道:“你们呢?” 白锦上前半步,拱手俯身道:“远庭湖白锦,愿入江海龙宫!” 蛇妖见白锦上前,也一同上前道:“洪泽湖红蛇,愿入江海龙宫……” “月湖…愿入龙宫……” “吾等,愿入江海龙宫!” 这般情况也在烛江的意料之中,五湖于各大湖泊的水妖各自为主,统领湖泊水域,这些水妖最好收服。 难的是无江与念江的妖物,妖王大妖多数都在这两江,多数蛮横无理,江中时常也会有吃人的情况,整顿这两江,才是最不易的事情。 “很好。”烛江满意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就先在龙宫休整,届时征伐两江,诸位便与本君一同前去…平三江水妖!” 众妖皆是心中一叹,暗道龙君好算计,纵使心中不愿,也只好答道:“吾等,领命。” 白锦手持折扇,心中默默一叹:龙君这是要五湖妖物表忠心啊,这一手倒是不差。 这般看来,龙君也确实是个值得依附的主上。 烛江摆手道:“都退下吧,龙宫侍卫,将这些晕过去的水妖一同带走。” “领命!” 数刻钟之后,龙宫里便被清扫干净,那些妖物也在龙宫侍卫的带领下进了龙宫之中,而那些晕死过去的,则是安置在了别处。 . . 烛江让周围的侍卫全都退下,大殿之中也安静了下来。 陈九坐在桌前,灌了一口酒水,又夹了一口小菜尝了尝,别的桌都收了,就余下他这一桌。 萧无双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陈先生是心大还是怎么,这种情况居然都吃得下去。 陈九拿着筷子,看向烛江,平静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快来喝酒。” 转眼之间,烛江脸上的怒色消失殆尽,变成了之前那般随和的模样。 他迈步走到桌前,解释道:“水族妖物参差不齐,各奉其主,总归是要震慑一翻的,有些妖物横行水域,总归是要除去的,也唯有以雷霆手段,方可平定三江。”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看着龙君,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刚刚…都是在演戏? 他吓的脸色都发白了,生怕是打起来,居然是在演戏? 陈九说道:“话虽不错,但若是两江妖王齐力反扑,凭你一己之力,如今也难以对付,看你这般自信,怕是还有后手。” “不错。”烛江点头道:“无江中有位蟹妖也我关系不浅,但其余妖王却不知晓这层关系,这便是后手。” 陈九笑了笑,说道:“你可不像是个心思这么多的妖怪。” 烛江明显的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其实,都是老龟在一旁为我出谋划策。”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道:“你想如何处置龟离?” 七分怒是假,三分怒是倒是真的。 老龟跟了烛江这么多年,如今得知竟是瞒着这么大的事情,烛江心中亦是有些烦躁的。 他沉思片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龟离,便问道:“陈先生以为该如何才好?” “你是龙君,问我一个外人算是什么事。” 烛江叹了口气,说到:“这么多年来,老龟为我出谋划策,整顿陈江水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我心中无奈的是,他若是不肯说出来历,我又如何还敢将他留在龙宫。” 来历不明,又是四世轮回,修行数万年之久,谁又能放心呢。 陈九说道:“那是万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过是知晓些许,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如何轮回四世的。” “轮回……”烛江眉头微皱,问道:“陈先生,人道有轮回我倒是知晓,可妖又是如何轮回四世还留有记忆的呢?” “……这就得问他了。” —————— 今天下午吃席! 就两章吧…… 呜呜呜,我讨厌吃席,都不能码字了。 破碗~ . 第九十九章 妖物轮回 这场化龙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就是为了震慑三江五湖的妖物,宴会也并不重要。 虽说是在演戏,但老龟的事却不是刻意安排的,烛江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带着解决了眼下的水族妖物。 宴会过后,陈九也没急着走,被烛江安排在了龙宫。 而烛江紧接着要着手平定三江水妖的事情,便去忙去了,也没太多空闲世间招待陈九。 在数万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此处龙宫境地,恍若百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映在眼前,是那般夺目多彩。 “我出去一趟。” 陈九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屋中。 躺在椅子上抱着狐九的萧无双才听到先生的声音,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先生已经没影了。 “呜?”狐九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 萧无双问道:“你这次怎么没吵要跟先生去?” 狐九伸出爪子拍着肚子道:“狐九吃太多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胖死了。”萧无双道。 狐九只是甩了甩尾巴,骄哼一声,说道:“那也比你瘦!” 萧无双也吃撑了,龙宫的饭食可是一点不差,珍馐美味,又怎么能错过。 . . 陈九拂袖扫过自身,施一道法术隐蔽身形气息。 再次出现时,他已然站在了一处大牢前。 龙宫水牢! 虽说这龙宫才建起来不久,但这地牢却是修筑的一点不差。 在那地牢门口,有两位鱼妖把守着,手持兵刃,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有一点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陈九迈开步子,从那两位守卫中间走过,走进了水牢之中。 “嗯?”左手边的鱼妖守卫眉头一皱,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动静?” 另一位鱼妖守卫却是摇头否认。 “真没有?” 鱼妖疑惑了一声,它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吧,可能是有什么鱼儿打闹弄出的波动。 看守龙宫水牢的水妖众多,暗中有不少强烈的气息,大抵是烛江特意安排的人,既是水牢,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陈九靠着隐蔽之术,略过了数个护卫,来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他看向了那牢狱之中的龟离,见他正躺在墙边,闭目小憩着。 龟离缓缓的睁开双眸,看向了牢房门口。 他眉头微触,走上前去,靠在了牢门边上,眼前是空无的牢狱,没有人影,但他却能感觉到,眼前有一道气息,正紧盯着他。 龟离顿了一下,轻声发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陈九也不觉得意外,龟离怎么说也历经了四世,这点隐蔽手段也不一定能瞒过他。 “是我。”陈九回应了一声。 老龟闻声放下了心来,龙宫大牢虽说才建成不久,在场有本事瞒过所有守卫来到这里的,估计也只有陈先生了。 陈九蹲了下来,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些事要问。” 龟离说道:“陈先生可想是问轮回一事?” “正是。” 陈九开门见山的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只有城隍在理人道轮回,妖道轮回仍是残缺,你又是如何能轮回四世,且还留有记忆的?” 此前因青蝉求来生一事,陈九从城隍口中得知妖物轮回不归城隍管,如今再提及此事,他也更加好奇起妖物是如何入轮回一道的。 龟离沉默片刻,说道:“陈先生莫不是想求往生长生?” 陈九摇头道:“陈某虽不了解轮回大道,但像你这般轮回四世的话,也是有代价的吧。” 龟离点头道:“不错。” 这世上没有长生,轮回也不是长生之法,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确实能苟活许久,但终有一日,神魂消散也会的。 老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先生,早在万年以前,妖族还未成大势之时,妖物轮回还是圆满,死去的妖也会被收入冥府,洗去前尘往事,再历轮回。” “而后的事情,陈先生应该也知道些许,妖族在妖尊的带领之下逐渐兴盛,妖虽无神仙法门,但却能靠着吸纳日月精华逐渐攀升,人仙百年,大妖千年,看似不公,但妖族却能靠着岁月,力压人仙两道。” “也是因此,妖族气运在数千年之间大涨,已成大势,终究是遭到了人仙窥觊,而后便有了那屠妖一战,大妖之上,死了九成,余下我等苟延残喘” 陈九说道:“这我倒是知晓,可这与妖道轮回有何关系?” 他忽然的眉头一皱,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陈九的手臂一颤,眉头紧锁着:“莫非” “陈先生应是想到了。” 龟离神色落寞,摇头叹息道:“那时的人道神仙,为了避免妖族反扑,以气运篡改天道,立下城隍庙宇,断绝了妖物轮回大道,只理人道轮回。” 陈九沉默了下来。 牢房内外,再无半点闲声碎语。 竟是做的这般决然。 万年前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这般不懈余力的断绝妖族,又或是妖族当初触碰到了人仙一道的某些利益?可在陈九的了解之中,似乎也只有气运之争。 若是为了这天下气运,却也不至于连妖物的轮回一道都斩了去。 “自那往后,妖物死后不得轮回接引,最后只能消散在这世间。”老龟口中叹道。 陈九沉思良久,问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龟离闻声怔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知?” 他微微一顿,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恍然大悟,口中呢喃道:“原来,陈先生与并非与一样,来自那万年以前,原来如此,难怪你会问我这些。” 龟离以为,陈九是因为与他来自同个时代,才知晓那么多事情,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陈九摇头道:“陈某可从未说过自己来自万年以前。” 龟离有些想不明白,问道:“可万年前的事情早已没了记述,你又是从何处了解到的?又如何知晓我的真身?” 陈九从袖间取出一页纸张,其上绘着一只鳞甲覆面的玄龟,一旁刻录着玄妖异录肆拾壹 龟离见了玄妖异录后明显的愣了一下,睁目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一百章 冥府黄泉 陈九解开屏术法,出现在龟离眼前。 周身环绕的数道气运尽出,各色气运环绕周身,皆是来自妖谱与玄妖异录中的妖物。 龟离望着那数道气运,有些呆滞。 他忽地双膝跪地,唤道:“拜见妖尊!” 陈九抬起袖来,将跪地的龟离托起,否认道:“我不是妖尊,你也不必拜我。” 龟离却是摇头道:“自桃尊起,可理玄妖异录者便为妖尊。” “你们说的可不算。”陈九望着他道。 能决定他要做什么,会去哪的,也唯有他自己。 “这”龟离嘴唇微张。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知晓那万年前的事情,难怪能一眼看透。 时隔数千年,竟会再有妖尊出世,他以为在第五位妖尊之后,妖族便再难有出路,如今见了陈先生,龟离心中忽然又冒出些许想法。 只是陈先生似乎对妖尊之位不太在意。 “陈先生,妖尊一事” 龟离就要开口相劝,却见陈九摆手打断他道:“你还是说说万年前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妖族没落,还有你,又是如何另辟蹊径轮回四世?” 龟离砸了咂嘴,心中微微一叹。 如今陈先生不肯坐这妖尊之位,这可如何是好。 “好。”他叹了口气,才将那万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此事,还得从第一位妖尊说起。” “他叫什么?又是什么妖物?” 老龟摇头道:“我虽是妖尊收入玄妖异录的,但却从未听妖尊提及名讳,只知妖尊乃是上古异兽。” 陈九眉头一挑,接着问道:“原形又是什么模样?” 老龟说道:“那就更不知了,不仅是我,大抵玄妖异录上的妖物,都不曾见过妖尊的原形。” 陈九砸了咂嘴,这下看来,想弄明白这玄妖异录的来历,便更加难了。 “你接着说吧。”陈九叹道。 老龟点头,从初代妖尊说起。 万年前的时候,妖族各处四方,零散世间,互相之间争夺领地,征战不断。 而后妖尊出世,收录世间妖物,纳入玄妖异录,曾言要让妖族重归往日荣光。 而妖尊还未曾走遍这世间,在半途之中,便因病辞世了。 “因病辞世?”陈九听到这话说道:“这种说辞,又有谁会信。” 那位妖尊好歹也是上古妖物吧,岂会是疾病能抹去的。 龟离说道:“老龟也不信,但妖尊确实是因疾病离世的,那段日子,妖尊的体魄大不如前,时常会咳嗽晕倒,而在一次寻妖的路上,妖尊已然浑身溃烂,随后便一觉不醒了,我等妖物埋葬了妖尊。” 陈九闻言思索了起来。 怎么看都极为怪异,一介妖尊怎么可能会因疾病而死。 老龟望着陈先生,又说道:“可就算是如此,妖尊亦是从未显露出原形。” “嗯?”陈九挑眉道:“妖族若是身陨,最终都会显化出真身,这位妖尊真的是妖吗?” 老龟否认道:“妖尊妖力滔天,不可能不是妖。” 陈九眉头紧锁着,也有些不解,便让老龟接着往下说。 老龟说道:“不过那时,妖尊无意间曾说过一句话,老龟如今仍旧记忆犹新。” 陈九抬眼道:“什么话?” 老龟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妖尊曾言,上古时妖族才是这世间的主角。” 陈九心头一怔,心中暗道:莫非是上古洪荒? 比起人来,妖确实有着天独厚的条件,但上古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他一开始以为那位妖尊会有可能是白泽,如今看来,前世所闻与这个世界似乎并不相通。 “我曾听说第二位妖尊乃是人仙化桃树成妖,可是真的?” “陈先生所言不假,桃尊确实是人仙化妖。” 龟离说道:“妖尊离世之后,玄妖异录散落世间,约莫过了一千余年,桃尊出世寻遍世间,找回了九成九的玄妖异录,完成了妖尊未曾做完的事情。” “妖族也是在桃尊的带领之下走向兴盛,妖族气运在数百年间拔高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高度。” “妖族得势,世间四成地境都在妖族的掌控之下,也是在这般情况下,人仙两道的气运逐渐衰弱,为求大势,才有了那场大战。” “那一战桃尊并未出面,妖族没落,一切都付之一旦,在那以后桃尊也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玄妖异录断了联系,我等才知晓桃尊已然离世。” “气运之争”陈九却是心中暗道:不该如此,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人仙两道不可能冒着这么大风险断绝妖道轮回。 天道偏袒人族,某种意义上说,是天道要妖族覆灭,这其中必然是有的别的一些原因在推波助澜。 莫非,是因为两方天道之争? 想到这里,陈九的思绪涌动,将这一切都连贯起来,想通了许多。 他回过神来,看向龟离道:“你且说说看,而后你是如何入得轮回的?” “这得从第三位妖尊说起。”龟离道。 陈九心中一顿,果然是有第三位妖尊。 “在此之前,轮回大道都是冥府在管辖,但却不知因为何事,冥府遁入一方天地,自成一界,而亡魂与冥府之间的枢纽则成了黄泉,通过黄泉,即可将亡魂送入冥府,再历轮回。” 人仙两道统领黄泉各个入口,炼制成法器,再立城隍庙宇,设神位,便是独占了轮回大道,只收人道亡魂。 他接着说道:“若真要说起来,这第三位妖尊,非妖非人,也未能理玄妖异录,他不过是一介城隍鬼神,孱弱无力,甚至连一些小妖都不一定能敌过,” “那为何你还称他为妖尊?” “若无妖尊,我等也不能再得轮回大道。” 老龟叹了一口气,说道:“妖尊感天地不公,欲为妖族谋求出路,便投入黄泉,步入冥府,为我等寻得了一条轮回大道。” “以他的功德,本可以入轮回大道,但却为了我等,在冥府之中待了万年之久。” “理应为尊!” 第一百零一章 不枉曾经少年时 陈九离开了龙宫大牢,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至于龟离,便还是留在龙宫为好,说到底他是烛江手底下的,而且与陈九也并无多少瓜葛,他也不是那所谓的妖尊。 轮回一道有诸多奥秘,那所谓的冥府早已遁入了一方封闭天地,自成一界。 “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去冥府看看。”陈九叹了口气。 此行知晓的事情,倒是让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竟是连轮回都要断绝了,连半点退路都不留给妖族。 天道之争,气运之争,争来争去,又有什么作用。 皆说天道不公,如今看来,这天道确实是自私的,甚至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都要自私。 从那一道紫霄神雷劈下的时候,陈九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不过倒是有一事需斟酌一下。 那便是城隍庙宇一事。 黄泉到底是何物龟离也没有说清楚,是一处泉眼?或许也不是,陈九打算之后去瞧瞧。 这般看来,所谓城隍鬼神亦不过是守着轮回路的棋子罢了。 真正掌管轮回一道的还是冥府,可冥府遁入外界,凡世一切事务都不可插手。 也是因此,天上仙人才有机会能够从中作梗,断了妖族的轮回路。 “有些过分啊……”陈九心中暗道一句。 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回到了烛江安排的住处之后,陈九便躺在床上思索了起来。 或许,该做些什么。 他乃妖生人魂,半人半妖,说是人也对,说是妖也对,但却也并无偏袒某处。 但又以什么理由去帮呢? 萧无双扯了扯狐九的耳朵,才闭上眼睛的狐九睁开眼睛,瞪着他道:“干嘛扯狐九的耳朵!?” “你小声点。”萧无双嘘了一声,细声说道:“先生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我此前可从未见过先生神色这般凝重。” 狐九站起身来,抬眼看去,说道:“先生应该是在想事情。” 大概是先生有些犹豫不决,才会有这般神色。 “还有什么事是陈先生也想不通的吗?”萧无双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 狐九趴了下来,口中说道:“老天也有想不通的时候啊,不然怎么会下雨,又怎么会打雷?” 萧无双闻言愣了一下,虽说狐九的很没道理,但好像又真是如此。 “别打扰先生就是了。”狐九又说道。 它一直相信,没什么事情能难到先生,顶多也只是有些犹豫,而不是想不通。 萧无双点头,没再出声。 陈九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不觉之间,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乾云的身影。 也不知为什么,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时,总是会想起他。 或许,这便是‘先生’吧。 而他也不是什么都懂,就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或许换一个人说不定也不会再此事上费心思,转眼之间就能决定,但陈九却就是这般。 若是说难听一些,他就是矫情。 陈九叹了口气,闭上眼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不通便不想就是了,或许睡一觉起来,就明白了。 . . 一觉醒来,陈九只觉得脑袋上沉沉的。 睁开双眸眼前是一片漆黑,狐九正趴在他的脸上,打着呼噜,似乎是睡的很香。 陈九无奈一笑,伸出手来,将狐九提到了一旁。 萧无双坐在门口,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便道:“先生早啊。” “一夜没睡?”陈九问道。 萧无双指了指上面,龙宫之上的墙壁上想镶嵌着的夜明珠照亮了这里,不分白昼。 妖物当然是可以不用睡觉的,但萧无双不过是一介凡人,终归是有些不适应的。 “先生想通了?”萧无双问道。 “什么?” “之前先生不是在想事情吗,是什么事情啊?竟连先生都难住了。”萧无双好奇问道。 陈九只是笑了笑,说道:“世上能难住我的事情多了去了,先生我啊,也不是什么都懂。” “要小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只有真正自私的人才能活的自由,比如说小子我,我就是不服我爹,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嘿嘿。”萧无双摸着头笑道。 “你倒是活得自在。”陈九说道。 萧无双却是摇头道:“先生应该才叫自在啊,比起先生小子我算得上什么。” 陈九摇头不语,说实在的,他这不叫自在,而是迷茫。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闲。 该去哪里?又该去寻些什么? 他一概不知,就连当初决定走出重山也是因为闲不住,来到这凡世之中,见了一件事又见另一件事,也无法是在看,在听,所谓历经红尘,可不仅仅是看就足够的。 若是真要论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比的上萧无双。 至少,萧无双也是心中有想法人。 而他陈九,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有一身道行,多数时候都无处使唤。 再说此次的事情,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少年人才有的热血。他的心思早就没这么冲动了,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 “萧小子,你觉得我该是多大?”陈九忽然问道。 萧无双闻言疑惑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萧无双思索了一下,试着答道:“几千岁?” 陈九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心智,比如说,你如今便是少年。” “那先生肯定算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萧无双道。 “为何?” 萧无双答道:“年岁浅的人可不爱喝茶,更不爱四处闲逛,要我看先生平时就像是那街边树下乘凉的老人家一样,闲的心慌。” “这倒是。”陈九点头没有否认。 他的确如同一个老人家一般。闲坐凉亭,轻摇羽扇,酌一盏清茶,看日落月起,花开花落。 这样的日子早已磨平了他的心性。 就如萧小子说的一般,只有活的自私才会自由。 或许,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理由。 陈九抬眼看向了远处岩壁上闪烁的夜明珠,如若满天星辰,映入眼中。 轮回,不该只限于人道,天道不公,再理天道便是。 不枉曾经少年时! 陈某,便陪你们下这盘棋! —————— 破碗~ . 第一百零二章 这真是化形吗 比起昨日,龙宫之中守卫的水妖少了许多,大多都被抽调了出去,略显空旷。 陈九坐在那礁石群的石凳上,抬眼看去,江底的光景尽收眼底,有礁石成群,又有各色的江底花丛。 萧无双挥动拳脚,略显艰难地搅动江水。 起初时还未感觉吃力,但越打下去,他却是越着急了起来,动作也在江水的阻挡下变的迟缓起来。 不过片刻,他便脸色涨红,累瘫了下来,只听他说道:“先生,在这江底打拳,未免也太累了些。” 尽管有法术护身,可隔江水,但江水却仍旧是存在于身边的,挥拳动手都会有所阻挡,更别说是在江底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太极合阴阳,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只因你受这江水阻挡,后面便乱了分寸,说到底是你不够心静,接着练吧,太极拳可不单单是一门拳法。” 萧无双点头,接着练了起来。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多数时候都难以静下来,悟性到了,可心性却没到。 “呜……”趴在石桌上的狐九望着这一幕,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握了握爪,想了想还是算了。 还是睡觉舒服。 陈九伸出手来,碰了碰它的尾巴,说道:“你也去。” “啊?”狐九愣了一下,看向了先生,连忙摇头道:“可是……” 陈九伸出手来,就要敲上它的额头。 狐九一溜烟就跃下了石桌,答应道:“这就去!” 它站在了萧无双身旁,一板一眼的学着他打拳。 陈九略显欣慰的看这一幕,萧无双是心性不够,而狐九则是悟性不够,这一人一妖,倒是有趣。 . . 远处的暗礁之中,正有一条锦鲤,望着这一幕。 江中的鱼可在龙宫外游动,但这龙宫之中,却是不可能进来的。 白锦看着那少年与狐妖练拳,心中暗道:“好古怪的拳法。” 但他也能看出来,这拳法阴阳并济,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拳法,大概是这少年没练成火候。 白锦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儒衣先生。 他一直好奇,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这么些天,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最怪的一点便是,这位明明是妖,可为什么身旁要带着个人,而且还在教导这个少年。 “嗡。” 陈九发髻间的玉簪动了动,化作一道青光刺出。 白锦暗道一声不好,就要逃走,却是在眨眼之间,那玉簪就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一声剑鸣在他耳畔响起,顿时间他明白了过来。 这哪是个玉簪啊,这就是一柄仙剑啊!! 白锦也知晓自己跑不了,连忙高声喊道:“尊驾饶命!” “竹玉。”陈九开口道了一声。 “铮。” 玉簪顿时停滞,悬在了白锦的眼前。 锦鲤瞪大了眼眸,紧盯着眼前的那支玉簪,心中松了口气,他连忙现出人形,化作白衣。 白锦从暗礁之中走出,连忙行礼道:“谢过尊驾不杀之恩。” 萧无双与狐九都停了手,看向了忽然出现的白锦。 陈九手一招,玉簪回到了他的发间。 “锦鲤成精?”他站起身来,看向了眼前的白锦,回忆了一翻,说道:“陈某好像是记得你,那个远庭湖的锦鲤,叫什么来这?” “远庭湖小妖白锦,见过妖王” 白锦答了一声,心中却是仍旧有些后怕。 就刚才那一支玉簪,若非是及时停下,他也不一定能挡得住,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毕竟,那可是仙剑! 凡世中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妖怪,他也是 头一次见到可使仙剑的妖怪。 “我可不是什么妖王。”陈九摆手,沉声问道:“你又为何在此窥视?” 白锦连忙俯首道:“只因尊驾受龙君敬仰,白锦一时好奇,想知晓是哪处妖王,竟能让龙君都礼让三分,尊驾息怒。” 陈九的目光扫过他。 白锦心头一颤,在这一刹,竟感觉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 陈九却是发觉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这白锦明明已然化形,但却仍旧留着一些特征,比如手臂上的鱼鳞,还有便是面庞上的鱼鳃。 陈九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好生古怪,为何你化形只成了一半?” 白锦有些不解,问道:“难道…不应该吗?” “不该是这样。” 陈九摇头说道:“妖修化形,渡过天劫,方化人形,不该留有此前的特征才是。” 白锦听到这话摇头说道:“可是,凡世中所有妖物皆是如此,不管是水妖还是山中妖,都会保留之前些许特征,就连龙君没有例外。” “不对不对。”陈九眉头紧皱着,连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在重山中所见,虎魁还有猿三改都是化为的人形,且没有保留原有的特征。 化形乃是化为人形,若是像白锦这般的话,那如何能称作是化形。 “还有……”白锦忽然又出声道:“尊驾说的天劫又是什么?” “你未受天劫?” 陈九眼眸微缩,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白锦。 “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白锦颤颤巍巍的答道,他咽了咽口水,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害怕,仿佛是被洪水猛兽盯着一般。 恍惚之间,陈九好像明白了过来。 他说为何会这般怪异。 重山数千年之间才出了几位化形妖王,而凡世本就处于末法时代,化形大妖应该少见才对,可一场三江水宴,到场却是有数十位化形大妖。 那时陈九便有些疑惑,这明显就有些不合常理。 “莫非是因为……”陈九忽然明白了过来。 两方天地,各有各的法则,各有各的规矩。 重山属于另一片天地,妖物所经历的天劫,与这凡世天道也有不同。 陈九的眼眸微虚,看向白锦,引一道玄黄法力进入白锦体内。 “尊驾,这……”白锦感受到体内那道流动的法力,他根本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片刻之后,那道法力回到了陈九指尖。 一翻查探之后,陈九也明白了过来。 这根本就称不上是化形,而是被砍了一半的化形! 陈九心中一颤,暗道一声:“够狠!” 提早化形,看似是好事,但实际上…… 却是降低了妖修的上限! . 第一百零三章 已经走过这么多路了 妖修炼不是要变成人,而是修成人的形体,不只是外表,连五脏六腑都要有,甚至味道也变得和人一样,因为人乃是最贴合天道自然的载体。 如白锦这般,外表半成,连五章六腑也只成了一半,就好像是半人半妖一样,这样一来,只会使往后修行更加困难,难有进展。 难怪…难怪妖族会断绝前路。 断了轮回还不够,甚至连修行大道也要做手脚。 万物有灵,纵使不公,却也不必这般赶尽杀绝吧。 陈九叹了口气,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白锦谢了一声,站起身来。 他还在思索刚才的事情,说实话他不解陈九为什么要问这些,化形该是所有妖物都该知道的事情才对。 陈九望着他,思索了片刻。 不知为何,白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锦如今也只是半化形,又或者说伪化形,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未降化形天劫。 若是这般,倒是可以试着换种方法。 此方天地不行,那便换一方天地。 “跟陈某走一趟吧。”陈九道。 “尊驾,我们…去哪?” “重山!” 白锦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尊驾说的可是,那个…重山?” “不必害怕,陈某便从那走出来的。” 说罢,他抓起白锦,一跃而起。 “尊驾且慢,且慢……”白锦惊了一下,但却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 “先生等我!” 狐九惊呼一声,一跃而起,抓住了先生的衣角,顺着先生的衣袍爬到了肩头。 礁石群间,萧无双望向那逐渐远离的先生,不由得张大了嘴。 “我……” 萧无双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没上车啊!! 先生的声音传来,落入了萧无双的耳畔。 “与龙君说一声,陈某会赶在他平定三江时回来,让他不用等我。” “啊?”萧无双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是,先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这空无一人的暗礁,不由得砸了咂嘴。 萧无双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练拳吧。” 摆起了把式,接着打拳。 在这江底打拳的机会可少的很,他也待不了几日,得珍惜才是。 …… 平静的江面之上,渔船上的汉子扯着渔网。 汉子的面色涨红,好不容易才将那一网鱼拉了上来。 汉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道:“今年这鱼,也太肥了些。” 但心里却是开心的,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年底也多添两件衣裳。 却是在忽然之间。 江底传来异动。 汉子愣了一下,通过江水,隐约之间看到水面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陈九抓着小狐狸,一手抓着白锦,从江宁回重山约莫数百里地,赶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清风。” 话音遗落,一抹清风从玉簪之中溢出。 “哗啦~” 清风荡开江面。 江面仿佛出现了一道沟壑。 渔船上的渔夫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 却是在下一刻,他的目光之中,瞧见一位儒衣先生脚踩一抹清风,转眼间直上云霄。 “哗啦。” 漫天的江水洒落而下,淋了汉子一身。 他张大了嘴,望着那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身影,口中念叨道:“神…神仙!!” 汉子双腿一软,俯首跪地,不敢不敬。 . . 云霭入眼,又有烈阳在侧,眼下是群山城池,耳畔有微弱的风声拂过,似是天君巡天。 白锦望着眼下的光景,咽了咽口水。 就在方才,他还在江底龙宫,可转眼之间,就到了天上。 白锦瞪大了眼眸,问道:“你到底,是妖,还是人?” 他想不透,为何一介妖物身上没有妖力,反而是有着人仙法力。 “你之所见即为真我。”陈九道。 白锦愣了一下,他恍惚之间,想起了前些日子陈江发生的事情。 虽说没有亲自到场,但这件事动静这么大,凡世的妖物基本上都听说了,都以为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是一位修士。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指着陈九道:“你,你你…你莫非就是陈江祠里剑斩万仙的那位?!” 陈九闻言笑了笑,说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哪有这么夸张。” 白锦口中念叨道:“剑斩紫霄慑万仙,从此仙人不下凡……” “那岂不是说,龙君的神位,也是你封的?” “这到是。”陈九也没有否认。 白锦呼吸急促了起来。 谁能想到,陈江祠发生的事并不是一位人仙,而是妖物,那个一剑斩去紫霄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眼前。 难怪就连龙君都要礼让三分! 原来如此! 微风吹动狐九的容貌,它趴在先生的肩头,问道:“先生,我们是要回家吗?” 陈九点头答道:“回去瞧瞧,你想家了吗?” “想了。”狐九点头道。 出来也快有半年了,它都快忘了重山是什么模样的了,倒不是因为它记忆里差,只不过是它不怎么记事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没有心事。 白锦被陈九提在手中,没法动弹,他平静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问道:“不知,尊驾为何要抓我去重山?” “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想法。”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说不定,会是你的一场机缘。” “机缘?”白锦一愣,更是疑惑了。 重山自古相传便是禁地,不管是人仙还是大妖,进了哪里,都是有来无回,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机缘。 眼下的光景逐渐倒退。 小狐狸望着底下的风景,它将陈江尽收眼底,伸出爪子道:“先生快看,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走的那里。” 从这上面看下去,才知陈江是有多么的长远。 狐九眼眸一顿,看见了那江水边滑动的渔船,渔夫小哥正拨动着江水,在江上打鱼。 它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先生,那是不是之前送我鱼的那个人!”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原来你还记得。” 狐九的眼中满是好奇,它望着那江上的渔夫小哥,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它看到了一路走来所见的事物,江宁、陈江、五川、渔夫小哥、鬼峡、龙尾山,还有那酒安坊。 入了夏时,酒安坊的桂花都谢了,反倒是稻田成群,入眼尽是一片葱郁之色。 在这天上,狐九好像都嗅到了一股酒味。 狐九念叨道:“已经走过这么多路了吗。” —————— 破碗~ . 第一百零四章 百鸟来朝 重山依旧还是那般模样,放眼望去,便是无尽的山峦起伏,万物葱郁。 有溪流顺着山中流淌而出,化作河流,流向人间,滋养着山林,滋养着这片土地。 白锦往下望去,却是见到那山林之前有一座小村,但却是不见半个人影,他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什么气味?” 总让他感到有些不详。 陈九撇了一眼,答道:“尸气。” 刘家村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尸气却不容易散去,但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白锦却是摇头道:“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不对吧尊驾,死气也不该是这种味道。” “尸道的尸。”陈九又道。 白锦愣了一下,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收回目光,不敢再向那山底下的小村看去。 尸修!! 竟是那数千年来霍乱人间的尸修! 那般记录在古籍之中的事物,竟会出现在这重山之外。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心中不由得暗道:重山之地,当真凶险! 白锦看了一眼陈九,心中又默默添了一句。 凶险之地,当出大凶。 此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穿过一片云霭,便迈进了重山地界。 重山以北的万物像是知晓了陈九归来一般,在那暖风的吹袭之下,欢呼雀跃。 草木精气在这一刻忽的变的浓郁起来。 它们,像是在恭迎先生归家一般。 狐九朝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般熟悉,只是比起离开时,已然变了颜色,初春之时,那树叶都是嫩绿发青,如今却是多了些许微黄。 白锦亦是头一次见这般干净的山林,从未有过半点修饰的痕迹,万年不见人烟的重山,竟是这般模样,说是大开眼界也不为过。 只是,就是不知道进来了,还能不能出来。 白锦心中微叹,想来这位尊驾应该也不是什么凶戾之妖吧,但愿是这样吧。 “唳!” 忽然之间,山林中的鸟群苍鹰跃起,直上云霄。 狐九看见那盘旋而来的鸟群,惊呼道:“先生快看,好多鸟儿。” 转眼之间,无数飞禽来到了清风之后,密密麻麻的跟在身后,它们煽动着翅膀,口中发出鸣叫之声,像是在护送着先生。 “百鸟来朝” 白锦嘴唇微张,神色有些呆滞。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鸟群,心中略感欣慰。 年前的雏鸟如今已然长大,不忘他退雪之恩,万物有灵,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白锦更是好奇这位尊驾做了些什么了,竟能引来百鸟来朝,起码是得造福一方了。 这时,他心中才确信,这位尊驾,品行不差,甚至可能是极好。 如此,他也稍微放心了许多。 此刻的天幕已经逐渐暗淡下来,落日余晖尽显眼前,群山叠起的山峰之间,似是有一道红线一般,退却了日暮光景。 掠过一座山峦,在那环山之间,一片青绿的竹林显现,似有流水之声入耳。 清风载着儒衣先生飘然而下,落在了竹林之前。 白锦站稳了身形,望向眼前的这片竹林,灵气充裕,幽静安宁,乃是福天洞地,说是世间少有也不为过。 远庭湖乃是五湖之首,却依旧不及这片竹林。 百鸟随着儒衣先生落下,盘旋在那竹林之上。 陈九微微一笑,伸出手道:“都回去吧,我只是回来瞧一瞧。” “叽叽唳叽叽” 鸟群们盘旋在儒衣先生身边,像是在与先生道别一般,片刻后,便结成群鸟,离开了竹林小潭。 竹林中传来微弱的声响。 是小鹿回来了。 要叫先生,没大没小的。 “先生,先生” 十余只蝴蝶从那竹林之中飞舞而出,盘旋在陈九的周围,口中不停地唤着先生。 白锦看向那些蝴蝶,心中惊骇。 十余只蝴蝶,竟是都成精了。 狐九看向了蝴蝶们,笑着说道:“小蝴蝶,小蝴蝶,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有蝴蝶凑在狐九的耳边。 对了,人间好不好玩啊? 一定很有意思吧。 小狐狸,你出去一趟怎么这么胖了? 是啊是啊,胖了好多啊。 “嗯?”狐九闻言愣了一下,挥舞着爪子愤愤说道:“我哪有胖了,明明没变啊,可不能瞎说哦。” 它低头,伸出爪子掐了掐肚子上的肉。 层层叠叠 嗯,是没胖多少。 怎么能说它胖了呢。 陈九伸出手来,只见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只听他说道:“这半年来,你们的进步也不小。” 先生夸我了,先生夸我了。 “明明是夸我。” “是我才对。” “是我,是我。” 蝴蝶的声音细微,但对于陈九来说,也能听的清楚。 听着他们打闹,陈九也不由得一笑,它们是长大了不少,只是还有点像是小孩子一般。 陈九收回手来,说道:“先进去吧,小半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杂草长多高了。” 白锦跟在后面,他甚至都不敢出言,免得打扰了尊驾。 迈步走进竹林之中,一阵竹木清香扑鼻而来。 他却是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这竹林。 他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了,是否成灵的妖物他自然是分辨的出来,可这竹林却是怪异的很。 好像有灵,但却又不在此处。 怪哉怪哉。 回过神来,接着往里走去,流水之声清脆入耳,入眼便是一座清澈见底的小谭,在那小谭边上,则是矗立着一间竹屋。 竹屋后面有一片药园,院子里长满了草药,都快长出那药园里。 唯一有些突兀的,大概就是这小谭边的杂草,大概是太久没打理了。 “福天洞地,当真不差。” 白锦念叨一声,若是让他舍弃远庭湖来此处修行,他绝不会迟疑。 “果然杂草丛生啊” 陈九伸出手来,取下发髻间的玉簪。 玉簪化作一道青光,穿行在竹林小谭边的杂草之中,转眼之间,杂草一一被斩断。 “呼”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杂草飞起,堆进了竹林之中。 当那杂草除去,视线也变得开阔。 “咦?”狐九惊奇了一声,看向了那前方的树前。 那里长着一棵小树,足足有三四个狐九高。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衫,指着那棵小树,说道:“先生快看,狐九去年扔的果子,现在都长成树了!” 以后章节都防盗! 想试试能不能冲冲精品,各位正版读者担待担待,麻烦辽 第一百零五章 锦鲤入潭 狐九走上前去,站在了那棵果树前。 去年入冬之际,种子还深埋地下,转眼半年,竟就有几个它这么高了。 “长的好快啊。” 狐九回过神来,看向了陈九道:“先生” 恍惚之间,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说不明白到底该如何解释。 陈九上前去,站在它的身后,开口说道:“多数时候,岁月的挪移是难以察觉到的,或许只有身边的事物发生改变,才会知晓已经过去了许久。” 狐九望着先生,说道:“先生好厉害。” 陈九问道:“你这夸赞来的有奇怪。” 狐九解释道:“因为狐九说不出来,但先生却能说出来,反正就是很厉害。” “那可是要多谢你的夸奖。”陈九笑道。 狐九仰头一笑,有些得意,它转头看向了小树,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小树说道:“小树啊小树,你要快点长大哦,等你结了果子,狐九就有果子吃了。” 白锦走上前去,看着那小狐狸。 想来,这红狐是尊驾养的宠物的吧,只是这修为实在是有些察觉啊。 白锦转头看向了他,问道:“尊驾此前便一直住在这片竹林吗?” 陈九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最开始时是在山野之间,后来才到的这里。” “如此福天洞地,可谓是世间少有。”白锦说道。 陈九说道:“万物有灵,故而有草木精气,草木兴盛,则灵气兴盛,所谓福天洞地,也并非自成,而是草木之功。” “尊驾的意思是说,此地是因为这片竹林?” “不仅是竹林,还有水潭,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造就了此地。” “受教了。” 白锦拱手一声,接着问道:“却还不知尊驾让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此前说有机缘,可他又想不清楚机缘在何处。 陈九说道:“你如今还差些火候,不然当你踏进重山,天劫便会随之而来。” “白锦愚钝,不解尊驾意思。”白锦低头道。 什么火候?又是什么天劫? 他一概都不知晓,但听到天劫一词,他心中仍是打了个寒颤。 “你本是远庭湖的锦鲤,远庭湖因有人雅士留下诗篇,广得气,草木兴盛,又得灵气充裕,气开智,又锦鲤得运,故而炼化横骨,又过四百余年,于凡世化形,得见如今。” “而凡世之中所谓的化形,并非是真正的化形。” 陈九抬起袖来,白锦眼前闪过一道光景,他愣了一下。 “且看。” 在白锦的脑海之中,似有阴云雷霆从天穹之中聚集而来。 刹那之间,雷劫伴随着晃晃天威落下。 “轰隆!” 只见一条黑蛇盘旋而起,接连三道雷霆落下,狠狠的劈在了黑蛇的身上。 白锦心神一颤,心中生出惧意。 而当那最后一道雷劫落下,阴云散去,万物复苏,暴雨与雷霆竟是在转眼之间消散。 风停雨止之间,那黑蛇跃起,额头之间长出一道凸起。 黑蛇历劫,化身蛟龙。 视线再一转变,黑蛇化作一位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在那额头之间,隐约似有两道黑痕,似是两角,但又在转眼之间,淡了下去。 眼前的视线消散,白锦回过了神来。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呼” 晃晃天威,雷劫凶横 仅是看上一眼,他便心生惧意。 “这便是化形天劫。” 陈九看向瘫在地上的白锦,说道:“历经天劫,方可化形成人,也只有在渡过天劫之后,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妖,而非凡世妖物,不需经历雷劫,虽是化形,但却不真,仍旧留有妖身痕迹。” 白锦咽喉滚动,脸上的鱼鳃都颤了一下,“尊驾可是想让我渡化形天劫?” 他摇了摇头,说道:“机缘不假,可白锦如今又如何能渡过这天劫” 如此天威,就算挨上一下,不说神魂俱灭,也得重伤,更别说足有三道雷劫。 如今的白锦,怕是难以阻挡。 陈九摇头笑道:“锦鲤应运,陈某也会助你,不必太过担心。” 白锦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问道:“若是渡不过呢?” “我说你能渡过,那就一定能渡过。”陈九说道。 “什么时候?” “三日过后。” 扑通一声,白锦闻言再次瘫倒在地。 他的眼中没了光亮,像是认命了一般,早知道当初就该这么大胆窥视这位了。 三日之后,渡化形天劫,这次怕是死定了! . . 那晚过后,白锦便化身锦鲤,暂时住进了小谭里。 竹林小潭里来了条没见过的锦鲤,倒是把众鱼儿吓坏了,不过片刻,白锦便在这片小潭里当了老大,治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好久没钓鱼了。” 狐九拿出了放在竹屋里的鱼竿,从那树后面挖出了几条地虫,接着便坐在小潭边钓起鱼儿来。 它从来没在竹林小谭里钓起过鱼,如今还是想试试。 出去走了一趟回来,说不定这些鱼儿变傻了呢。 陈九小谭岸边的案桌前,提笔舐墨,落在那宣纸之上,许是这纸张放得太久,如今也有些潮了,但也无关紧要。 “锦鲤掌运,得好运眷顾,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从运势出发” 陈九沉思了一下,接着便在那纸张之上写下。 锦鲤掌运 修行也需功法,而想让白锦在短世间内能够到达可渡化形天劫的地步,还得另辟蹊径才是。 而在陈九的眼中,如今白锦比起许多妖物最不同的便是身上的运势,但他却并不知晓气运的存在。 若是能够运用得当,短时间内便可达天劫化形。 正午的阳光被竹林遮挡,小潭之中的白锦悠闲的游动着。 不得不说,这里当真是处好地方,比起远庭湖的水都要干净不知道多少倍。 它游着游着,却是尾巴挂到了什么东西。 “嗯?”白锦愣了一下。 鱼钩? 唰的一下,一股巨力袭来。 “哗啦” 白锦一个不注意,便从小潭中被拉了出来,狠狠的摔在了岸边。 狐九望着那条锦鲤,惊呼道:“先生,先生,快架火,狐九今晚要吃烤鱼!!” 岸边的锦鲤翻了个身,听到这话便愣住了。 白锦:“???” 我堂堂化形妖物,居然被一只小狐狸给钓了? 破碗 第一百零六章 福禄化气 钩着在中坐抱九边。岸狐鱼,手 那为中之鱼潭水显鱼的群锦着鲤条极望来在这中它。儿眼游外,动的 !气晦 了中么怎把。不,上钓条就给货易好容谭这钓从鱼来上小来 鱼明聪小这的白水没潭个锦里,。还 晦气太是了实!在 又狐:就可怎待不办走会能怒我说努“你嘴远了你”吗一。上么给,点来九道,钓 来想一了嘴再到飞都它。鱼不烤的了次一可,次 九边这说向王,出岂,“堂会一看钓狐的顿么了中好,锦下。水堂,探动:妖来道游岸的的潭鲤”头 ,“歹你。潭好九了鱼唧,他年的”,你前就道之钩,个个没不撇一这我上的蠢比聪多一愤狐,九在愤明一里就钓哪狐了了的鱼吧:眼的 白。高一害兴场的他 你你…”…你“ 过去王,,狐什没了,。”么你王多九么见了这你我妖么过就怎“你了笨妖见的的 ,口…竿:碎”晦气鱼真碎“中念狐出…九甩 口身,尊的能不白,无好反他锦也小白的受歹只驳驾怼边言是,这。好句句狸狐也气,哑这一 尾了这到他巴。是的运能,那被,了不谁好气挂怪 一别方了狸的服便狐,小地小,谭身眼方算到很是转。白撇却地的锦达大舒打不但溜 ”“锦白。 岸传唤呼来声边忽然一。声 前空了了’白桌,到落来‘的道地作人案锦头光上过出形显来,在化一化。边岸,回白 事我可。锦”咐白是有?问道吩唤尊驾“ 但是掌福法是:茶了你在有鲤层》掌“《么所的鲤。竹运”与运上往短展作九一中手内能运俱应也一,乃算,手口,所完门什,此之期进,《》不你随页助锦道佳将写前鲤说合,却陈推契为抿极,锦虽锦运 这这是”真的?,给我“ 他一接锦,颤中看眼自过了一,有不。指着白,心些相道来信己敢 不白锦!,跪高”时敢他“地:呼顿 ?上算层法门不 有这,么法。这身之知听是的过中的谬未活的门靠荒就,,物么世从籍和凡仍行他久而要自典了话并来修妖着没,都道 今一是前无鲤!如》这《机掌锦眼大篇于运缘异 可有得白此有。简来受是锦之单却些,愧让如 ”?要不“ 刻看陈,片你沉天不事己劫了行到,渡,“:说自时道也候那”的要。本九吟就 愣”。锦?白啊在“原地 还一”要“不是陈又要问?遍:了九 锦然,没白便,”豫要一道。当:答要“下都犹 天没拿么都自在机这自再缘命前好己什摆有。,面是要了的紧能然,,么大说 日上”朝白恩云白先青大:必不生,直叩锦,忘“首唤有若一锦道。 陈道。“起”来手抬吧。九 ,站接来。着起白锦点身头 路手指得法捧,》。门掌仙人于不中运的鲤锦激中,已他心动是《着异,无此 一。需虑楚有你却”清“,点考 “先。请生”说 重了告去修挡可调”界,他这用借动看理可弃诉外山是运在若但。法借如人无会但是门何凭,容不只抵这门了修是仙有是恐法法了法便若势法妖,运天力光,,之此运受事但天中你,是,,不我亦全人却,乃“是此,, 锦默了,手掌白》中看的来锦鲤下运。《沉着 也何如,看他。望陈择九是他抉着 了已”起先抬生走?这“条可白道经看,他:路锦头是上向问 否没,。九陈点有认头 修妖之从了上始仙这开理,路天法难一条他。,便走容人 微说白微,既锦有惧白如一:此。道“何笑,然锦”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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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谦先白“赞”锦谬了。生道 做让陈过之恶”奸辈:担大,不说何平么你陈好非并心天去九什“某你道下眼想渡。事我安什大着劫会恶,也你是为还用如的么 眼儒。着前白衣生先望锦的 明“叹他白良锦道,默。沉久:了白” 做到陈没,底什他要他里说出些九底,。心说么有但好些让歹也了也 么情便是能不天他,伤要做。就是事理做了只什害的 后往。吧事说后往再的, . . 早。明天大 些升起是起抵不里也谭住薄昨雾。,水了,许些了小有大雾林,潭升了夜林水间寒竹受凉禁 嘴,过它角上薅顶薅竹用了狐腰。爪来醒屋了九,伸子乐在个懒 的先道早生啊”见招便生屋坐着竹呼:。先“,前 陈。早。点头”“九 一待滋来归番,在今着竹得难倒如小林谭觉。静味下再不许别几得久来能是,,日有曾 九一“好跃。竹前到那跑屋高”点上顶了树果目说棵像生,先从又:,,了一了测,狐下下长他道 。了长说它九果,”找狐嘴了子不“里快:道用撇,去就点再撇山吃 怕陈时。要日”“。那道些是一上得还说九 ?”九道眨狐“:久问多眼 一,年都花重芽“会九两,或是竹果说”太年。数,算快里:而长年若结,小,,多再树三的林一成者山果道不些开许后陈是久谭是发才年 一下了久“狐九。么?这”愣 然小小的居,长年两要树果这。一 即两确一道物过”年若说陈不不:与九。“久,月妖眨太岁逝,比,是算相眼的 有“闷很久可道狐狐:九狸”些郁啊小觉得。 觉睡“九:你道大也天久得,笑”觉陈?天 生在话“?笑”先是我 我没”有。“ 笑生在是”先我“话就! ,干“啊啊嘛先生。又我敲啊” 九碎嘴不脑碎着委讲在屈袋道理念,样,的里“”一道,狐巴:捂模巴边坐 出九陈。它,手伸就敲再来要 了身个。躲,去过闪九一狐 了跑边理生一哼不会轻便,潭再水声,往了。去它先 先生了。跟好不 这它不子样今。,由小般见得有也,脾陈狐孩头模九摇狸笑这小如一气了 眼探的来。岸,游便头起边动了,见静水一锦抬面水来,鲤潭看出传中动 又九躲头“,远给你钓了鲤道到点,。抱探说你岸坐着,边在的”见出了来:别锦上鱼狐竿 着的他。而锦看傻却是白然愣愣 ”咦?“ 双一向色锦疑你“的看眼惑变成问眸道,了狐怎的九:”紫鲤睛那声眼么,? 白过”:锦说道闻你来,回言“神 症甩癔巴么得么傻甩“了了狐,。了道不鱼?知这怎九尾什又是” 耀阳太,在如眼小。夺就般一同眼的狸的眼锦白中目狐前 比而是是这喻。叙并,非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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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之下草次无木,来遗再眼白,也杂些锦清一前能眸分眼览草静开平气是那, 第一百零八章 半瞎观气运 白锦如今成了半瞎,眼眸中的神色也有些涣散。 不过好在,能够看到一些寻常之物看不到的东西,便是气之所在,并非气息,而是气运。 就例如药园中的草药呈现出的健安之气,夹在着青气,越是药性高的草药青气便越是浓郁。 满园青气,再对比外界,此片药园中的青气甚至是这竹林小潭的成百倍之多。 “这都是些,什么草药?” 白锦好奇,但却又看不清,光靠青气,他也无法分辨草药的模样。 但想来,这些草药绝对不凡。 福禄气运可观万物,半瞎的白锦也不至于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 日落月起,眨眼之间,又到了日暮时分。 白锦将药园里的杂物都打理了个干净,接着便回了竹屋之前,他也是涨了记性,也不敢开眼看陈先生了。 “先生,药园打理完了。”白锦拱手道。 陈九点头知晓,看向白锦道:“若是无事可在山中走走,如今所在不在重山深处,也无大妖存在,大可放心。” “是。”白锦点头。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重山是什么模样的,传闻之中重山乃是禁地,但他如今感觉,好像也没这么可怕。 “去吧。” 陈九摆了摆手,白锦便告退了去。 白锦顿了一下,本是想问一问他这眼睛还有没有的治,但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他如今欠下的已经有些多了,待往后再提也可以。 再说,如今半瞎,看这世间也别是一翻风景。 白锦走出了竹林小潭,先生让他出去走走,他也正有此意。 穿过竹林,重山北面的光景模糊在眼前。 眼眸之中淡出紫青之气,山中气运尽数入眼。 青气漫眼,尽是生机。 日暮的微风拂过,吹的山中树木沙沙作响,他迈步往前走去,掠过无数草丛,又行数里。 湖边坐落着一个小屋,是当初青柏道人所留,仅仅过去半年,但长久不曾打理,已然显得有些破旧。 “还有人来过这里?”白锦道了一声,迈步往前走去。 他迈开步子,脚踏平静的湖水,立于水面之上。 四周是山峦环绕,一峰接着一峰,数不清,道不尽。 在他眼中,是漫山遍野的青气弥漫,此地的草木欣欣向荣,健安之气可谓是世间少有。 “万物有运。”白锦微微一笑。 就算看不清这山涧是何模样,但他也知晓,那必然是绝美,比他的远庭湖强上太多。 他盘膝坐在了水面之上,双鬓鱼鳃开合喘息,静下心来,心中默念起了锦鲤掌运的心法口诀。 数刻钟后,他的双眸紧闭,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一呼一吸之间,山间草木的健安之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健安之气盘旋,围绕在他的头顶,似是形成了一处旋涡一般。 掌运,极掌控气运,福禄化各气,健安之气亦属其中,从这山间草木之中借上些许,也足够他修行了。 健安青气具身,可保自身无病无灾,也可凭青气躲过此后灾难。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青气纳入周身,他睁开眼眸,口中轻叹道:“气运妙用,玄之又玄。” 如此大道,当真不是这么好掌握的。 他看着自己的双掌,叹道:“在这湖中修行片刻,便有所得,先生当真是厉害。” 白锦环顾四周,却是忽然看向了那远处草丛之中。 “嗯?” 在他的紫青双眸的注视之下,明显的能看见草丛之中有一道不同的气运存在。 “是谁在那窥视?”白锦挑眉道。 谁料此话一出,那草丛中躲着的妖物转眼之间就往外逃去。 白锦脚尖轻点水面,一跃而起,朝那逃离的妖物追去。 “站住。” 眨眼之间,白锦便追了上去。 妖物熟悉此地的地形,往那山涧中跑去,想要凭借地形藏匿,但它却并没能逃过白锦的双眸。 白锦一把将那躲在石头后面的妖物抓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口中念叨:“是只小猴妖?” 猴妖挣扎着,但却没能挣脱,在如此之大的妖力差别之下,完全没有逃跑的余地。 白锦看向手中的猴妖,问道:“为何要窥视于我?” 猴妖见挣扎无效,便老实了下来。 它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重山北面没什么妖怪比它更懂得躲藏,又跟猿爷学了藏匿气息的手段,不应该能找到它才对,可它每躲在一处,白锦总是能找到它,像是追着它来一样。 “靠着这双眼。”白锦指了指眼眸说道。 猴妖看向了白锦的双眸,见那双眼眸呈现出紫青之色,它也认栽了。 “厉害。” 它叹了一声,只怪自己当初没好好跟猿爷学。 白锦放开了它,问道:“你且说说,为什么要在不远处观望?” 猴妖揉了揉手臂,挑眉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从外面来的吧?” 白锦点头道:“从凡世而来,初到此地。” 猴妖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它,问道:“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像是在审问我一样?”白锦无奈笑道。 他真是不知道这小小的猴头哪来的胆子。 猴妖瞪了他一眼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陈先生回来有你好看的。” 白锦闻言愣了一下。 先生? 他便问道:“你说的可是陈先生?” 猴妖看向他,问道:“莫非你是来找先生的?” 白锦摇头解释道:“我是跟着陈先生来的此地。” 猴妖明地的怔了一下。 “陈先生回来了?” “是。” 白锦点头道:“前日百鸟来朝便是因为陈先生,你既然认识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先生回来了?” 猴妖解释道:“陈先生走后,我便很少回这里了,多数时候都在元歧山中打理茶园,今天恰巧回来看看。” “元歧山是何处?”白锦问道。 猴妖瞥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再说凭你一面之词,我又如何信你。” “你去竹林小潭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猴妖目光紧盯着他,见白锦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也信了大半了。 第一百零九章 陈先生之能 你信着见问么接道乎?先是似的是相他便“”白生识认陈锦:,了怎 们不说生生“陈道我先道定猴重道但先面的一”北陈:妖知知。妖生怪,都 。“什?吗先了”问做些道锦么白 雪因,山多们没。妖,”北没我,去先“大让里雪死,大化不雪了雪都一了知活场少便一,是天大封那千得了年里先面有生然怪陈年,有为重陈在冬不生这 里封些有是张是了雪不?千“”夸? 再是为如有”怪时陈也此我敢北面生都不你不,问,点的的,不陈存:们也张处是深从,妖,正此先那夸信因“先真。重在道生来是别说猴的地知起在道一才怪妖也了,问山妖 白会锦“。难道有点怪来。百头朝”鸟 来之的什隔朝绝雪么,。,算了百恩又救大鸟命 觉敌毕去惊仙,千生有是一化的不倒他先雪竟是讶人先陈生百。那里多陈,大 :重妖。敬先的山猴生对总都北”陈极怪说之面重为妖道“ 白?在是世,点山。”凡凶看有十为中”,:恶闻之可你锦知死来这地原我道们情“听何算,,是报头“恩也无呢可般生重图 ,说,,山情这聚从猴面错一况下方集说王这睦地…么断,是争是,妖重重了深像不”后也道…在斗也山其:便“顿处的的不自虎般大妖只和走北实妖 “虎妖?王” 边管爷见王“要是虎过道哪跟见爷曾山也,”都妖不”猿,的候过道我怪虎身重说了走猴妖,,猿妖在:个说。嗯物时妖绕“。中 我山问好“与妖说王好们重里如何。道”好白说锦的?奇 还你要绝是的是,自头生”道却。:拒猴是己去妖外是怪摇想“妖先问的陈吧来知,话道 己难。的了有锦所白竟后也怪觉也,理在蒂妖得猴地听毕妖免自算此,芥会 猿,:我道想”么怎多?样说跟,说口爷想“便问就不中你了的说的他你我 妖。“猴”是点头可这道。倒以 再是王山没净清妖的猿三就,喜。,书欢是看山算,别些改平上事怪时喜中茶这也妖树在特重种欢个看的 相亦,。有就了也为王猿来妖乱此,没作山虎因的妖走,如歧也识是与王是是虎妖算因妖王敢元原王 是”?妖道形锦也“白大。化 山王猿渡但了第,别来说说能的,形王得且猿爷安二深手也百位天劫出几猿还点也渡,没天”,怪爷年指极而的的妖过是这然。虽先敌妖重少过的是妖个生听才的化劫过,的“处陈五,爷自然 张这来字劫天…了“紧不两”由到…锦起听。白得 有了要把渡都劫,他点马上也没握天连一他。 能只说看。了一一走步步 相运气比运己自不势差的较信也信,会。他 ”的。猿道生爷“?点锦是位陈问么怎先这指白 不道。就”这“知我了 。“第着锦白这是一,:接第,位吧”砸问既那。咂”又二了好谁…然位是道“嘴 说陈答道先知道没生。只有:,猴看回”着“是妖他 问,“口叹去生我是气,问先能陈锦:白。道”我你说也了了若不 你。不”着原猴跟生先啊熟道望“陈并妖:来他 的叹净不去我又常么步地能锦乎种能也时是打,道问”清“先白似,熟:只不。,喜都那怎什是生到欢么扰没还 初自陈先猿你”王扰妖爷猴先也头倒都,敢修为护法也觉点生当:妖道不亲点打虎悟有“。,生清 我奇的”笑实生“更先说,白,好说陈了大的。笑锦道有事在多:实本其 当了初想好猴过。妖猿些,爷想说 一一就位的王,王位两能陈是先。是,墨妖妖有住只虎压了位生 的王既虎道妖。能王走们都然让妖绕 …那先陈…生 起陈。概得猴答的妖大整,山妖都“重:不怪生”先罪道个 说么有应错会。这不该 奇”白锦“道怪有山好少。多重?妖 重里山千。尽,万妖是不的数物“” 着一道来妖顿个句一老猴,了“之是。一都若”又,想言先山下重实下生得:,了下整接 神回久白没。锦言久能闻, 这山就猴许,重生都连般。吧这敬这先,是野就头是或陈 若,人敬难臣加是重是服容让难易却但。上 生先做可到陈。却了 . . 分竹小回林夜白潭。半了到时锦, ,陈屋休来用安也已趴潭生火不屋都时,息烛,的静着去里在多先下了九亮上狐小数。睡顶是,竹早里 进这走荷你叶手,我道,个门给让只屋,猴一之了。提中锦陈说把先生有竹头中交敲”白着包“: “?陈了九中道放笔头问”下猴:的手, ”“头道猴:只小锦是点妖。白 ,,。了见眼有慰了着”的里心喝面,倒:茶开叶九的叶是过“打新包看没陈道元的许到山茶是久了歧一荷摘欣 猿估。当三的下来是初吩咐改计 这替错猴。着歧也猿而个倒今,妖改小的元选择是理不如打山三 出将茶盎,在,,一白看获向身锦不然见也收旁周放陈去气”样九说:了看。子头他青你道一叶笑便“转趟 山“借些许俱锦物白气青佳青点头便了重:。万”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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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了他从也斩了菩后萨蛮有的,便没那刻。再往 记,你后看是他若悔陈还那?真“九为向道着姑:不惦”个娘何 后悔否张。惦:曾”,道“谈张认,记不竹嘴玉了何 硬”陈。嘴言“道直。九 ,竹再看不先玉。了敢向下的生头眸双低 说若女不故许但,行儿不长起修帮些,是忙许情。什陈却九懂的还是面而或擅上方他么也,长 先。但他中念玉执望不总不也了归也生一怎竹心希,声管么不,他解说唤 的要你觉九说年“:感想己生情是,能也能不候命,发,到了,。再才要也是千赶,人时只莫世的左妖清的最上”百年追就陈道楚右生上自 不玉在竹。许久站答雨之中烟,朦胧那 句竹“了诲。后”一谨玉生最教记道却:先只 教什你摇九我道可不头。想么”。“陈是 在竹是之因理沉什么他道玉中念,执只这不是。也算就本望为希要不 ,然以回。,之出难都么篇发,时琢磨道一首是现什是之情字蓦来论大间才不长 化中髻的淡生,影青。之断入了不玉作落簪光先竹玉,间的去身发 站清,也在看之了,头不胧了些有天陈就在,上楚的抬屋檐起顶中头连看细九朦。下天向雨 入手来在。顺缝,滴落的他他雨,指着最下后落出地尖伸指 ,便花也落一有,这活一雨好这有算世入,是能能归般宿终始个地的,像滴。大 竹潭林回。穿白到锦过竹小,了林 早站,先见先?他道在么便”竹这生屋生起门口“: ”瞧间便,,多里山细雨。出了也服晨舒许“来瞧 多一山多气偷,出夜?所身之倍未的气这是禄了起运:眼锦白数上你了,”木福比次重上陈归“又少九看了,一见草 生吗:笑锦说”是先“挠是头?不的道借白 。还借有得“”有也 违“有玄说谨个运陈:运一走,这”又夺想对玄还矩是借慎,气九终长规道非而需始待运。远说,若之题问,你的 问,气?些还先不白运又可道该:生“解有”,如锦何是 ,明道“的你”白难。九。气但陈说物物理解应以该换道运 白是。了白好许像思片刻些锦明索,了 想空九长”:。,他“道吧陈路远断是还打再有却 说日“是却雨那暮大滴向他”看,道越,:那雨,越是。见这细该到场会下了了雨 生便,锦劫天之怔,暮问是日,道下“一?”时可:来是白了之临先际 ,,九“一危心会难我命也但陈,:是点”便到劫保之头。生若虽死化形是际道天乃说是放了你一,说九 口“白生中多。心松道俯气先了”首,谢:锦 在恐下然恙无之如九劫。竹看一林怕今,也眼安了竹,以陈难玉没这天了林竹 道说九”你备。准“吧且去陈。 ,水落鲤中着锦接。之进白了化应一声作锦了答潭 他,表有对面更没的麻,却乱但团惊中是是慌一。没策心有点半 魄眼体的今能先般以他若他这见威是怕如天陈,施是曾难挡阻法,劫让了生。以一 来劫想先的渡道也然让有他生但既理是。天 ……莫非 可挡劫运气天? 心是正气而些能。劫运却无有何,乃中不真暗形暗思合劫的,锦又本天理得,道之就是觉天物白索又,如挡 说有过的先这便场没生,般停与早间一雨。从 气未。都的雨重多逢中木久北下有旱也落山,了许山水曾面霖甘林精,久许郁草浓之 晨午。从清正至 成渐,来细雨也是就发毛毛了起该却但粒所转本连小大,好了天色,。有逐越阴变米那暗 鲤中锦水水的从雨头。,额来头潭出打他在探上 方地。着阴闷四面正云聚层的朝八聚而有正之云在雷来似中集,集此 边的是岸,先“劫换道问,是生方个看”不了生?向渡他:地该先 了下竹一陈眼一索。思林了九看, 已竹经的怎曾毁是恐竹是管处平无也好经,不归不也竹怕安不说以了难的,但了玉天太林玉事劫再么下。林在竹片根,,这 那便地方道陈“。换吧个”九。 着出靠小方,尽,竹白近起远小而,去量真地。离化跃了林开一更竹,便不往锦接林身的潭潭 醒的上,摇来雨许。时晃狐才是小狸过个因小了下这晃为摇早候 啊面?门口雨早到九在走先的,”吗生看先外站:还没道,“生向狐停 已笑了道无陈奈“经看午它”正。九着: 睡怎,有些这么听惊它了狐讶?九么了久 为来因怪,上且怪还而难,之起淋觉怎么的,被雨有是成痒不子脖些一感前了? “停候雨什么时这啊?” 缩子下它了也九。,走狐往缩外前爪雨面着不见敢, 念,色“屋死烦了烦在檐它了砸道坐…屁,股了:死郁…的一嘴闷,下,了了烦神”咂死 下讨!厌天雨好 !是水都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锦鲤借运 之锦的。的立,于着白涧静阴中顶云静望山头 他凝的护那着湿了雨打刻,实一衣水右出当颊他穹他的左而,运天福身,顺落的他。衫尽滑周脸,下 “隆轰” 云涌同阴起花,翻天如。穹浪,上激海 说雷劫三”有道生,“先 过没总今走张意的步是是,中,下锦口白这张。不说假了的要,一归惧有到往如只要心了 运赠起大上的他。生此劫比先得渡天算,气么什是又道 君子,,。投报桃李心之以以诚之 渡也生,过真欠不若。亏是不了算先 往云重望里,方来千四去而聚物妖那雷山无面万数。集,北 盯王云齐着重。聚,目面那的妖妖起紧光山集出雷北大而 北是面又”?“ 劫物么前。些听二物有的这北以三没说的怎面接连么么,最有妖,异怎妖害“过渡近怪”厉 就王。生信过“几死”劫怪个,渡本的,一不了九能能形妖天有化 的大不吗可说劫。初是猴位王不,不是北这当在的”死渡指他那在那“,下吗,准天面过点子 过两算且声,”妖王乃说的有指是。不这句渡能是,劫仙冷真:就岂人有劫么点是,道,说不是一哼就“天个难 旁微的中妖一叹心怪。 到大,认山的重存怎是不么真位默底还了吗面,胡话王去。敢信在是那若话不的说不这不,又是北说 有开千万,北面初寂,一时那里沉,刻花雪山当天的在放如唯封百春穹大。物齐重般, 事,道谁般若。又这人仙本得有非 集辗云在面一时。间般重北是,生似转涡聚旋阴 间雨天云在看是在。翻有大耳越阴晃更中其,中越腾下晃里撞眼似在,龙,是听雷碰那之威, 下。生先荷荷九叶着,水肩撑顺雨头在落着打叶坐狐的来 辰先说到。“听生了:只道”时 远狐望了”之先锦吗生的“山要白头,一是眼?生天中九着处道,先扭那涧问,:他劫看 而。故多一有没觉得意,次当猿见改渡初三了过外也它 看回没上向是抬。陈起有答九了只头天, 先顺望生去着九狐。的光目 刹那间。 鸣紧。,乍其声轰雷现后光随之 轰隆“”! 霆中的下落,目入光涧了那在之上之身雷落。锦道白,山 ,的中怀长。大了叶这九荷一也下了抱落望幕着狐来嘴着 打毛发雨却有水半着的它但傻,看,愣愣只。了是的反它湿点没应 福运周雷下灭之磨这身大在。白了半锦的劫 扑通。 鲜倒地。吐跪口他,血在 啦“哗” 合缓上愈的是,水那数健伤光入身光安,着伤伤口间之滋青缓。竟点道口化他雨,,落星润点口在作 ,一是如这无力,接劫疲尽他,再精。雷已第但下力然余虽此道 着点白没半有上捂色胸的面苍膛色,在,。地锦跪白血 险一雷些他没,能第都劫仅道下。是接这 抬中第酝起劫见锦云那白阴之正在,来二酿雷,道。头 慑神晃,天心。威晃震 天这难是!竟般渡劫 才所算一正,他临就预之他那来种何降是场远面中心的但真。不想,够知刹想下远过是晓前 了牙不着光站先咬紧看衣他向,处。儒冠生的着目远 。难唇艰了的锦些了抿起白抿站来有, 晃会先目他容,天摇光下的影不劫凡来运,“:不吧说身么道。生,气死天望我有这易在也想上些说向” 同能直。着心威然着存了,说无荡是却连意天惧劫面着中他笑,说, 银二道风。涌云间雷光,落之下作化翻劫第 “轰”隆! 物住。震数万鸣妖山耳重,无了雷物慑声捂之朵 啊”“!!! 额头喉叫白出筋起之他声青上锦。间从惨,暴的传 在死倒在。一的地次指死再,地他上尖扣跪 尽身健以气持去了劫青没下那安,也雷数难支他磨,这了在周刹被一。运灭福 这劫雷形鲤原。下在打之一了锦锦回白道 妖上的,烁着躺涧中着鲤它下躯在激山那断之霆鱼刺雷锦不之余,。的闪鳞 。活半死不 一望上双陈着幕了九眸这。闭 怕恐后是样这。道,难了一天照天想,第接锦这白来道有劫三看若这些最,是下劫 抓望幕死的狐一的这头肩着生,。九先死着的呆呆 感眼。隔立的在,观今渡触毛得深它如猿,劫前并初下直就当,远之三太由不不,算时让汗改再 迈算打子此前,下九白陈开之锦。救步在 ”嗯?“ 那却中水的下顿鲤雨了了然见住顺穹着步腾一子。下天,,是起陈飘翻落九锦 法怕着是游那,办他倒这鲤锦雨也:只喃是望后“中,呢不中不”还好了道过。往个在口动的 中升。而点鲤一于攀,点上行雨锦 瞰山。重面北着俯 开口音面声。鲤,重传遍北山整锦个 山”灵万“重 鲤吾道此雷今,“万”名锦唤立,俯日重锦山立中:在瞰,物正誓。白云于 大吾气,大运,“,借运天夺。行气道证之势吾地道” 锦之情不涌定泉忘”!,报白恩位众“ 天上是的一。之穹山北重面草般像的木锦着注那视鲤 浮出灵点。万而运点重气身上从现山 身出千自的借应引的召。在鲤响上气的运号锦万那成,下之草木指 木朵,,山溪野边花林草兽间中 星福天无起升升尽不数而之点漫数中光,似。,山空从起辰一,般运 福四面方鲤朝。运来着八聚集锦的而 紫愈出眸鲤口下浮的肉伤锦。双运见福,之在逐中之眼下现痊可青芒渐,身光上之的在 绕的。身气圈一又周的他运在环一圈 “”!轰隆 下。起落,天劫福而天冲运 动来起整重在了涌北。那颤风山,间起之那都刹个面,云 是不的。锦万是仅气那运灵,的他白 阻。之散雷上在天劫那挡下的灵那劫仰头半锦消鲤福了大,,运万迎 阴散消去劫云散,天。 雾云!散开 . . 道影。那中出一从身涧走山 失的甲鳃上然存荡,臂无的消锦上脸手鳞鱼也。白 多间世妖大位。出这又一了 于山见立重却涧中面只之万,。灵他向山 鼎众过相”“锦,助能白安渡位此。劫然是力因 ,退半他来下撩起步。,衫衣了后跪 见叩。着山拜一只重灵他首万,对 位众锦谢”白!过“, 日欠下会他来这。,定的来还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是陈先生 两荒,江,大念江,。一一乾入江流为为海陈分 ,有水妖不江,行乱无层为水妖千。统也常的,穷江人妖是多主多年水江水霍妖乱百数念发久生断有来作领陈水吃蛟而之水颇域妖,祸不青三,,横年出,敢,有数 便水嘴域物多,,部为三主,水常征。愿无数是之内妖伐江乱断不无江中踏再各多为妖是江居不足,自的,年都 首妖江之,龙。五底跟水后下湖其紧君,为 鬼无起数江而清峡。位数,妖水,顿君以王理祸日,,来过踏从龙水域整 归之王入佬是数妖江大宫。作,,就压端是则杀顺斩多辈地无恶多龙或 十顺。尾乾大和末,月六年三 ,二祸绝江,斩江妖之,位断无十五君无三顺扫。,王其杀龙归妖水十平 归无已五,如妖妖物江一平江念,今顺湖剩下只水江。 水的念念涨有.一,周少湍江殊处深江,人乾江故特都居极为大年势而,因位最围,水每急会是住在 数人都多念精为世妖此为蔽常水流但了府极妖是在言但进人念做,,,,数出直江,以却气传少。也因流人贯吃的增江,物修穿有年食的隐 的鲶法恶江鲶,存踞江的水江江念条附的中为妖物鱼凶作也福。有就大也依三水这连妖盘江有念没域势是之最,一,作水妖更在鱼威念无,拿江念办 宫龙江。海 见殿拜妖众立中水,。身于俯 !”拜见!“龙君 从对五“抬江手,攻江诸江怕无是江唯么”:三身说如湖是,道念念水今策什势不?易有位急可若烛起,,余平,入江,,无湍已江 女道?五“妖”行拱水蛇陆湖何手不路: 神说怕再道有的必说了形动,恐”又坊手异各不,要旁:凡会妖府引怕是鬼不起等若各“妥人的口恐,骚态,各出水也把一我见。 ”此,对。难城有实隍各理府以付“言确 “。”是啊 烛起暗。坐江自来了索思下了,来 将急说两王但五计势的别算估了是就蟹湍了就妖湖水过念江,,。他难兵的虾更江去, 的不族各速失得的打何键看快待老鲶府是但以巢就,惊是各抵最,不然,能道城还。度水达的隍的地蛇了,关得走条鱼的那官草若看偿如 候小妖来在水议的却众论。纷妖,有纷就时报忽 !报!”“ 步宫“,龙锦了殿白在下静远见中安禀那见快只:上求,湖前地!王正龙小庭妖报外来君妖道,,跪” 白?”“锦 的带。走鲤生起是陈锦,就白被那先,惑江这声一不个疑忽了条来然锦了想烛吗 回成?难先了陈生来不 ”烛道传。。江“ 龙扇掠迈数,锦最道持殿妖步“走手白手:”见锦过,,王前君折走过入白。位中到,拱 的白水呢,“鱼鳞?湖眼皱妖一锦蛇:五女”了眉道问看你 ”没只,的有,。助龙先道:臂向前命之“话一说先君龙我是他白看力君答来回锦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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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陈白大锦说那先的他,就陈猜。了份时到起江身位当概生 水,。立神陈之日开龙法设坛位前几,江君 。百直剑人有上下,天,数了仙穹起光挡 在宁眼入的府江那日。巧中,就一而那他他中落恰也幕 足,不他算就但一,服信凭。人让见以就那光剑 一下之。剑 上敢无间。,仙人此天人来百 剑那的风是采一等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见老城隍 而舞足之生绘时制。蝶先生先潭望所头在竹在林中笔驻,,卷下的肩蝴小画飞的着 。它不瞌字边趴在,桌九,能趴画狐上在也一小不识睡懂只打, 道鱼?不:钓陈“九问今去天怎么”了 狐个打切“休道,哈日小鱼,了里的太钓。说了”九难息:一潭 生就当初“什是来狐怎上先九钓么。钓不?么来上的”为 不睡但没见瞌己打钓法就觉很自钓努来力,。不注,是效专经依也色了神它鱼成鱼上已时,旧,感算 注懈了说“太:陈九松不”。,行道专行过也不 才懈不?算呢“,”怎不那样又要专注松 明狐眼九”头眨:眨白九了“,摇不。道狐 但还就了年钓两有。鱼点,经,费足仍,进已一岁一足件了的是上它旧花长仅事差月所这 上了指桌指陈。看九 顺变中平水化生。静望所,,见不茶指茶杯去之着半先狐瞧那九出点 ”茶看?好生惑,的什有狐道么先“水疑九。 鱼钩自,能像,般“:的水一道九心陈一平”修内行是一你有儿是上种。静若这钓会也心说修鱼茶朝的,日 九郁起下来闷了趴。狐 来。了又 生始先。又开了 次个愣一,每然难是以的说的不来都,懂所话而听总一愣些出是它。的反听 摸头额它道么怎“陈摸?:色九笑了这的,”神般 ”,理好叹气说道生…先了啊难…懂“道狐,口九: 太难!了 算那觉然才它见不九又样么副难好陈那颓“道问?的便什模笑:得,” 头吃饯,烤”想说想,吃道吃九“:了难鱼…不子,果…抬狐难起不蜜 “我生你么先唔”敲又怎,。 ”狐,别。敲错敲别了“九了了, . . 安如坊。一常酒切 ,,说人谈的老,花间拔年稻事有棋。聊闲间经下香趣吹子街今风口便总得,高聊往集说去,如已一田夏稻,再是坊聚眼望 旧酒坊酒坊是个安。依那还安 外致现对落流魂在漏各,户,导。正隍以有老亡城的,纰比一着理中籍翻免处出整坊 。异有忽城却动像隍感 的大他殿中出城皱眉头了之现在一。庙,隍 之殿有大见一生只儒中先唯衣。位那 生趴”肩先见不,只城儒一头衣:,道。头着狐红向“久隍看回老好他笑, 老。陈过“隍忙城行”道礼见:生连先 九却与是“着初可楼不像的茶半道”,见陈。看客般怎谈当气隍陈么某闲这了年在:老这了城不 也怎隍是乾又了怎老,先神大不,册功”敢陈生也陈有,先水雨大的往顺敬,,么风笑封声再。调后说生说:城劳乾“一能了道 ,酒坊宁灵“甚”消与江远通吗距这安般竟?差息 人凡下”城老晓晓惑没了巴摸怎龙是隍册封知,世君么?知摸九我的“几道是可陈中,疑的: 夫,隍也先老老说”。“生。不道猜瞒城是陈的 九你指,:闻你言出了啊道了。笑道是陈原来声来”你着他的陈着得“某由不,了 陈哪者先,。里钩是罢话”生了上“愿这 愿一”上。好个者“钩 如九不哭得隍当般陈。初一这没亦老点一变笑城,, 是说吧是:笑大亦老地一城话隍。道“换声说个”方,还 。请”“ 与一城九隍茶接找楼。就着庙近家陈便老隍出,了了城 靠坐挑奉个伙上,窗了置。接的着有茶前水人位二来边下便计 子仙青持分另戏正位茶缠是上难,唱戏里着画那楼,舍位上难剑台彩面台一一则的手,。斗,打在 “咦?” ,”然道。到不“出这坊酒安得来了惊由竟:声戏说奇一传都九陈 辙五白他,《一初,一剑第没而后戏川斩明龙去如》仙看。来这当的眼出过却是出出所在与了见还 是有些做许却多地,更为改,又了方出俗改。方合但略似许地乎了迎才变习 实确戏也近。斩是传“错便》老江隍也至宁间听出这京不因了,《有最坊传是说,剑人多加了胡龙了的从戏”赏听这此开《龙出:本仙官乃》,许戏抚仙流,道赞,家话的斩剑城多城 ,了便的是蛟中青说。意戏道了不老又君,顿城这龙今出下外一“隍”:,的如 乃陈理化头。:“龙此走,水”蛟道点天九 隍没眼”手“笑的先上九?就前老。城着一插陈生陈看 九是隍上道什又这么么事说陈,往身陈颜了想想到某别”“。,什城:都老汗 先别,可信骗骗还陈”生不人。“行老夫 真了“:仙坊川会得该洪没君水这手时,水败道五点但了头戏该那”水,分出起就隍水值城是有,,索。却也了何意人七摇龙,思不阻洪应外祸是剑老半走出 陈是了道了”笑,九真陈奈怕。某“一你无说: 举笑茶“隍杯城,起,茶茶”喝道。老:喝说捧一腹 水眼。半不差戏杯多下,的间肚上也的唱台了茶转 转久多”城次归陈问生老先言道来此隍:待要?“ ”了“待。久不多 还着宁定。江要上了摇行也了至,”念龙便龙,一“君赶平待江道陈君碰头接九事路: 听“江多说更平了老,水水当三三是道,君恶食江妖说那气头。?凶数好念又明城再点”妖问颇可,付人江隍对,百不:龙可年定老夫真来精 九,道道人陈是水”早立事神平已的“。定江迟也说:三 ,这端老陈生隍略想欣都先。了慰是。样再显城”出来道会“不事说 蒸各,也,大调,姓居风再少待护龙蒸平也将大处定,也三能百乾顺妖业乾水日祸些安上域君有乐。能雨江 得沾。他,处许道些神大好们兴能也鬼这人些 :还”陈事当忘得说老便陈某的时九事些候可忽去想起一了道城然,初。隍记“离 起隍城了生?记“莫”是陈:说下还思欠子银索老一先非道,着 ……“” 某”“干嘴的也香陈张道陈闻想。了神说非。火是头笑张摇道“”言,九:事 老了知就城瞥“眼夫说陈道:。”九老,一隍道 回要子了。这银他知来不道就 ,在啊还城就模,瞥生是着的没眼的样就:’陈‘学是借九老狐这一先,。旁心一隍哪了趴是,道九就带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能遇先生此生之幸 敲九小狐的了脑敲袋狸陈。 再头,不去撇去生生九先过狐会闷气了理,。 不挨头了都,。话敲这说要年 心真是眼先小生。 袖陈,江,坊道五稍隍修了摸从某就,香身坊此,那“作香出德上城功时面间到宁的陈,遇起路九桌的功至解了说改补酒后后金”火香川法了法》造德安《,火至了比法放一火前:从此在位。齐了 。中那看怔《香隍金一城,果》火闻心法身一老言了结眼 了,看说利些一他仅眼有都话是索了不。 …这这“这”… 盖忙连香金城《身隍老法。上》了火 隍“问?九陈完不”城何道看。老 :却。先言无不功“陈隍下往再道,”受敢摇禄,看老怎生说正是又头的老辞城,义夫 ,算说也客”:之故你。“陈间必何如九气交道我此 是清城情老:。情是道的人老”夫隍分矩,“规规矩,楚说人 “么这。板”个时怎刻般这候 气还,道了“叹是,头就子摇?:的了陈口银说如九当何你” 玩“着收能:道“”不初,话城是隍想真也笑拒银刚当没子刚老”夫。么绝回,。老怎可能当可 决借这“说么。,”定的好是的就了 了狐法放《了九。一那陈火“九金声香下,唤身:”本》 来先的起到的着角衣头生狸抬头。先生小狐,顺爬了肩 且陈“慢生!”先 之却风,见在拂过那衣前眼间消是生眨眼老九前要眼了隍失城儒陈在正,拦微先却。住 。金在着《原留香站望隍火桌城老身的,地法着那上》 他么愣了不了些什。知说许张张嘴久好该, …”“唉… 碎能几,过缘银么如。机此怎得又不换两 。他,又先了了人陈下一生情欠这个 何城奈必道”。,隍无呢气口:又叹了是“笑老这 什只,是越清越的候能还么还欠却。才不知多时怕 下吹微的幕茶风幕,,此。那一楼台就上落落戏帘也一阵场中来 :是胡”抚口老先夫隍抚幸也能。遇当生之“,了道真念中城老, . . 栈天内湖又脚闯行,贩酒人是着北客,香喝少多不或江事南所不的客着断的聊人见,闻趣是所。商的走 ,些规完子多打上都是己自便少桌少矩守很喝喝银这,留将多在人,。酒打了 如为概掌得客懒时都。此栈,何因了柜收而为的大若银醉是子问连醒而,时 。栈面是,经,醒两半下色微掌了客肚不省若定已柜有醉再红几半人的,事说不 进先门却之前走衣柜见一生。儒那台位到,来来了 柜小到壶曲的前眼,到意酒头活没有,。全完好掌着不着来快着哼人拿中低,,手口里注 的?客柜掌不”了“迎 起。声他醒,柜头掌的一看才响来向人唤抬道将了来 “闪过道微道你之了么,回然恍?他:”右眼来一怎中光的 ,了不喝我道好些酒巧柜“有掌看不说陈柜”待的看久,:正上掌的认账事。可不次来多,九吧请会来回,说 乐管掌柜的“:”道酒言,别闻一说没,的。够,有 来下。落暗色逐渐也山天,日西淡 点星夜整月明,片空了。辰缀高挂 着先水上的生。衣坛屋两酒坐摆栈微面之掌柜的儒前顶客那瓦与,楼胖大在 灼厚,但柜另的醇江谓掌,口却栈,的客新等足花坛烈。儿坛上红可比一酒:三一”酒湖不可够心年酒酒桂,,女是道说“ “”请。 提一掌灌儿栈女起了子红便柜客,起坛。来那 花起味来九桂提虽舒滋如桂,却坛口。,那但倒的咧心仰入陈头花嘴,酒不有酒中 伸九出落擦,柜水笑与擦来,滑一酒顺视。陈相嘴掌角了着袖 快,大:哈痛哈。”掌“笑哈柜哈道 。想一这”亦,,酒陈却的“我九你招不有萍般说笑:么待不某陈出柜掌气些拿倒好逢到是之这,是,相了客恭道没受过水 ?“话说这”种 这兴人的人“眼可跟。,个掌说,江么柜了女”冷喝就痛酒:快一样他道湖样,不怎一要 “好九道说”陈一!声,笑:大 ”“!请 ”怎然下么掌酒了意好思某“说道“拦,且”。柜招又他慢。好待陈:,九既陈都出 高逐眼坛在变坛一,。渐有,,起丈袖肉,一见他现中出下个在可抬之之来却是小酒手足大 黑的条那,有掌都要瞪法叨道蛇怪妖哪怪学当“的,”你子念嘴初:眸。古着柜里比术 一也只没过有意在是九陈笑,。而 飘香心中人坛。出醉酒入, ,?眼:酒么亮一由“是嗅嗅前的柜什”这道得不掌了 世水得酒愁宁,心悠悠入尽“:陈九愁间,我”答江思江所万道般。江尽在,名, 掌手的想。忙柜出连要捧伸尝来尝些 碗着掌陈道慢蹋了糟去却两来个”好“别可挠:。,阻酒。的“柜被九拿” 客而酒顶进柜从的”了栈便一,有跃“里。来下掌理。取楼 功血却了。封还旧在气依但轻,是 片中?,这喝的拿碗回下,一你陈了来海九两酒”手掌,柜后“个惊碗个捧:说着,看刻道 谓海,是下来呈。所,上大吃碗拿最主就饭点要窄宽的便特时热汤是的碗 道。不笑掌“痛别柜。”的快的 可着不陈酒拦你比却九“,点要他的悠这是他道酒可:”着。其 酒里了,舀就掌,了将灌碗愁便江的香着,。急柜那了婉了拿进起半嘴嗅嗅尽都 ……嘶“” 酒好的来红道凉瞬吸“赞!间气就,,酒不倒这一差”起脸真口叹:当!柜掌色了 独意了思你碗定。半“这有,些”到慢不说,什,时够这就醉喝肚酒饮就陈下烈,么又某 尽喝也了过陈兴,三。了酒足九够巡 九前,学晓那是知倒此几武掌知却一还便遇?遭:人陈九品这过不江柜的道”问走到个湖品是“两, 忽掌道。学手,悠九的最答八有有“砸只柜”高了嘴人了,:些醉品,的武品咂摆的 ”据是知:九存某学陈有“。武品却确道陈在头九摇,所 过“过就我混没江,江品九当见在,湖听?些见听真说年是么嘘。上只这那多湖”吹迹有人你真少存吧初,的 某”。陈见“过 言下陷沉默了之入顶。一楼, ,在酒看的过侧他陈旁一是客清佛柜仿醒醉刻来了掌栈着目九的。身这 头道能:不“可品。九摇有他” 乾数九陈品,。”月以就,天了了九大在酒入正说监司前监口:“道喝 ?”“真当 ?你甚”作我“骗 城这微的,头在,望坐闪向屋抬掌过一光京。方眼那丝上向柜顶中 。道来动心再”中微很等快下说,等静又了他“平:却, 一些还。差 7017k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者斩妖 ,九夜的一这趴静一。狐在旁安 生个去的那没却,泥醉烂难滚楼得醉掌有顶先的上胖如下,险些喝那从但微。柜 是就了尽心思掌不连太解愁闷,大概柜江多苦愁的都中。 ,酒山看道脊“那了后好也狐在一生眼,:阳柜朝一倒从”起。旁先复掌杂九喝醉那之啊升,的问 口为九抿问这一水:什“么道了?”,酒问陈么 反时生释脸的写狐连:倒。为酒满“个说静都九的变多平解,喝着掌但道心是爱着因是开数候着,,也不开,喝心”喝这了先了都不话柜, 头是喝九杂了不。陈它的。额”摸“复酒摸 起?什惑头问那是九“抬疑狐”么来,道: 对九”道才陈人。是“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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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入道便江如”。,吧点:头此好烛 江府领王摇城就大这,大进的。隍安摆的临湖两的安府妖下临了么在五带 马免恶。常会做有不场换见,般往便一了通了,是妖报神时战待没多,游数若遇立这可物 。敬阴有相,的意隍对没皆半与今是差恭针思如城点锋礼有 待们路般得叹遇不水时…:道过我各“有”由族妖王何…这 们依旧他神人,道死计鬼些若无。不与估水神之,是这不休间 七十。乾和初五大顺年三,月 顺,神俱发中只,君城官达,府江隍引临直事安道流,鬼入待备龙念。万箭路 年和乾月三七初七顺,十年。大 祸隍妖平入安定君坊,水物杀临余湖各与,首江为妖连五日三数斩有念,念水城龙一之。妖十江, ,乾十年三七。大和月顺初十 差城路位各隍流江十势平直各入跟已念,与缘顺北大,妖祸处边路水,。水数镇水龙抵直随隍府城应至江宫定响后龙君阴 . . 。祸,重水尾临来江名天此年地吞被人杀最近府妖都坊镇游严,中末北妖念近为,每多百水为江年之 外也久。久而去下的坊数再敢靠边而了之少地多近的地留这不都越离游也天,人妖来越之,人远,个邪,江 面。立隍江水两于各城翻路涌岸江, 形江现原行五三的,湖将围包江这于江中水。尾妖,出 龙抬见脚他君面只上。立踩于一,之江 翻江。涌水起而 隆”!!“轰 鸣势江了轰倾似来有,起,。抖声水颤雷天之 条,着鱼而见形半江一鲶搭肿须,中条翻涌只顺嘴的鱼大,作。从那化硕角落臃人肥出胖两 ,手“锦鲶江折了中鱼,出”摇说着见来还老条道白:的站敢那扇。 助有:隍,,齐的妖道五又王垂聚旁说罢必鱼。”今扎死一死这,各江妖疑老水鲶三城了湖日相“无路挣 可此总道锦话些白有微。不眉…如对”…我“皱“”头虽:得觉,说 。中是些慌觉要得瘆么生有总发事有大,得心总什 老?不底什到鲶不么难事还留这鱼什他猜牌是么成着但会,又 ,,摇白摇头想也在锦看了龙前向的。君多了不再 有事此不么在龙来也,君什出。会想 江烛“意见对惧分,:面念黄前笑手王眼。君王妖过对鲶龙,眼鲶隍城拱道着的江鱼没”老有妖前半 水“,无酿修:,江不妖,行”,鱼色恶说以。行供水鲶下造,你人食为妖,立王精中修平道面百烛年为静妖血作祸成江手 尔数话,人有年难数已君有难,魂,,“理遭之?今此万躯你”如便斩要行神之本销说恶妖可,容,数日天来 不所半算鲶是了,留老却并?打路点没有道子说给张:慌以,活”老鱼“ 你退,:”理已修路违道半天“道上人然可江妖了食已步无前有烛妖行说。,, 呵。”“呵 “成也,了老一是,掂掂不了你子要是:真己自我地量,得可啊了烛龙江儿冷想”让就量念江声黄什方么要了为不死地的烛盘!这了江以笑得到鲶忘,不说,, 只了忽罢。流的见,底说脚江起来动颤 “”。啦哗 去四而朝王着周翻水,。江袭妖涌起 那却眉部江,,半掌全一皱的平阻势江但没动法水,一。挡颤烛了流依头分压旧心静 !忙唤白。眸了身”眼大去“,妖旁锦退连数瞪往位快退后王 妖不但浪及。旧反,潮有翻打应物被依 锦这得小:唤时鱼”候“白水念是鲶,哪君运江白里了道个,了才心老明这对不!龙 那念这间。起大在刹江水涨之 !”“哗啦 溢天去江着坊。岸出江拍,岸往水打江游,淹 水之变起在已!洪,转运下水 尺位不要此涨水体间看之眼中,整着就刻如拔水就仅,坊淹数途,沿位在。各了入念高的的片江处 势,高抵:诸声!道唤”御我且锦随“水!白位 罢上。带何妖完着,够,之水,江溢便不江不说行其全抵的,涨众江水但御来至边长这,一止可了一那还王念处 水免般隍,幸个头法皱府,!整紧临城这难临安势道“安于”无:都唤府眉 辖!坊势城抵”“回隍中速,坊水御各所 ”“!令尊 ,回差游眼位管隍十边前召,了里辖间出神城,数阴。所转往江号坊行百中到 一冷!:,!烛“胆老”眼鲶着好鱼眸道那盯江 声“一轰隆。”。 一响雷怒炸霆,。龙真 哈哈…“…”哈 道是大神要时淹将水“是说届念,人道那着你”个就们!,:,我没的笑安生算,老!都下不水场迎,收让何吗也口水整落中鲶,鱼被老子涨不做你如江你死安看临雨 一。已真起声龙目,吟怒龙 吟”!“! 抽起那龙鲶,天老尾真起龙鱼而将一。扫,冲 “。”噗 爪龙飞却,被止口擒倒易而才好住涌容,血一黄喷住鲜身双而出,形起中。从不鲶那 是的使目着”你紧背“它怒,,在着他指双道!龙何后人盯真:抓 ,的纳运,不凡为可修势又可水水般海运了得得念。不何俗江这地天能鲶如图妖,物黄江运谋 是着临。扫说然势“,要府那给让仍那大下已安皮口道杀有旧,在绽狂葬开角起癫尾,吧中挂便我肉嘴,”陪人我你水黄但笑之:血不龙吗,鲜一所鲶已 斥一爪“,声。锁怒!烛”账江紧混龙 化的作那沫之,嘭“便“那声,龙一爪黄开血。。一鲶见团炸在中 的水的,…管么他念江:是哈能道我样,哈鲶出运妖又魂了”怎何听江陈哈黄说不“只杀?你溢如念…江可又了, 在妖烛世龙破魂消吐。,鲶这去息散江间,的黄一口碎 望向念怒他,,过中息头平色以难来眼。江 水运大!水,起洪乱已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鲤鱼救人 行霭,负于衣生手先云。踏,儒脚清风背双 切着打,吹动困着得。有的风,下肩红个狐景毛眼了,了哈觉的狐些总头光望它 ”?嗯“ 一面道,生是扯却快的它了前连惊,九先世生头,先眉:狐呼皱向,扯先看方生,”“凡忽忙,。前看 是陈没藉府流入眼一那狼,淹低念域临着去安头只大见看。水江片顺便九被, ?怎一”。“头手了眉起会来皱抬如,九算此起陈 。了理江平故一顺,何却变出三为,次风帆定是说可是是按才此般这该 了眉乱。头”了的陈顿运更水?深“皱,手大九住 料意然这之是情显的。事外 念于天理念掌那水妖可。而说控,按江应来道江的归水运非, 应以这所理到人然网这何算但么助个,底在鱼是来人澜,不推有道没也出,破也后是背个死陈。却九是波却 手九,了陈抓肩些“红头。快狐“道说的紧了了下:得。”对”放 狐生点死的小,死衫的子爪先九着。衣头抓 着划去而奔载风霭云。,,破直清临生先安 . . 之洪发府。便江水处水安江引,临动水五,成至念间暴眼淹多,被运转 屋离被。,流房所失姓冲垮百 水却烛不布龙可得念君江行管掌身陈江江,运。运,云,但雨他水掌为 的,多也江少多唯念是得他真作了游能一行龙化做,少遍,能挡。挡这 涨逃水“!了”快! ”“轰 水翻未数船,中岸,便起而那打反浪尽没淹的舫应画还潮冲夫过江边。涌江散被来的商将铺江 ,”救“呜命救命 力扎算之夫身水会的后几水下刻浪潮以,拼命精尽难江住渔但,口就在口打那挣中拍形扎片,已疲也挣在之,稳。然呛 的,姓安,淹点作征个着这整乘有,乱都江避间没赶未。之紧大半难一只临不团多少还安水逃,时水府上百来,能一临兆场及 着妖江便,,紧的,托江着人人边又没有。送鱼岸上淹其接入那将接救没起中 乱效,妖算也,水,控数临龙是王止好位安不分了太只处住运动势,果了并之江水住府妖但力,镇却十下几以边。罢各施守在宫 。头没然下脚立,被紧江半,锦已白,他之着皱飘江岸水在淹于中眉空 福,。运瞧却点水的他能运气是,见没,有但办够运禄掌半掌掌运法 望了力出,街淹头着身没锦无的心生被道白感。后 ,叨了就了小他成大渺是捏这念头面,算得依地”无妖,“旧大势天紧显对拳道:力。 白锦默心祷先默生向中抬快些陈,归头祈看。南来能方 能救便多救多如少吧。少,今 水流时运顺,念运几口江了常之无湍流水中于暴立无江候念水水江江。,江急是倍的念今的的动是分江入乃,不烛,,应江止寻引江如 住法解的源根势口决的便水最止方江,。是 口,口江旋那真龙吟龙之为起。江于盘上,化中声烛 ”“!吟! ,慢的度速来一间这的江是在形显流水刹下了无的下了。受流一力那明眼助水股像之般口也 ,运。解水而难水非水运水,却可势势 还远是象着江远若。些不望是乱解如那,流止些决的江今江这够许,念光住,的烛想 什。能龙办么又君有法 这虽管定之在平辖儿水。不江下终已他妖念,的但始 围人天仙上,惨安于。状霭临云那观立 气道运所出,不也谓此极反大物是如必兴道没,不”有也。能理人“却头 极”“是极。是 水无水大运解,减会也,。次道“”可人人气此锐运 ,出无是手无,这个驻人不意仙人都心只一府的,论惨看那。却静望静多着临是有曾足在,观安些中 人理大无所谓。仙么情这,抵个道是 在,无中念。来中物却顺无,涌此入江着直海巨之而江刻荒江有奔之 :?巨物,的人惑江道”头“何指天是物,上眉一那疑着中皱那无仙 了所。着过顺去指望人众 淡只顶,之色暗头江抬身着见鳞淡无金,甲,。头来黑中淡浑两角的起蛇 视人眼黑,仙放着,轻与对中进仙。带不上人那里那蛇天蔑天将上眼 眼江也看念接朝着一仅着了便游是。去, “嘶” 这般可海道大骇”出时妖“中一凉荒震?!?:心口诸晓众仙气了吸,倒位知何 不“过见曾”。 曾众过物摇这不,都妖皆是。仙见头 化结蛟青,海莫那荒龙?入所”陈非时识“是江 付”都以“难大妖!恐,等是我如对此 哉间出何便人未短”“之年大,短浪频道怪月风妖为起百这,,数数 之等不。先看吧下时再也“要必出,已我说还非不是”,得手去 能荒何念。就“了是运水,的是又如算管妖也海,”大江 观的变望下。化的众,世着仙静心静来安凡 . . 江退时,个辰蔓没安不延但余曾有去好再前歹往也个没水间水淹着府但十坊接江,之。临被,数 妖下,百昏至也不起二处送,们。来江救水龙高救宫少姓的,人去一厥中 道子打周张快张眼人“着唤醒前子的,,:围的娃醒,。娃拍人” ”“咳咳咳咳 ?中着我“水他江来过众”望问口,怎,这人么醒在出少了年前眼:道,的吐 了了来,我你在被被,好。水淹命水给们以大上”“冲为都你 ,”大你是。不难是,是“也啊啊死 头咕”对不中,眉:道是头挑却嘀不摇,年“对口微微少一 旁淹人?着拄老棍道是的你“被子”不了:什的张子会一对?傻不说么吧娃 如年何,得是冲么被。相水地甚己远又隔了明淹此于这远少水被,自明能记 他许约像起,间些了记隐好。之 模,鱼他托他条了糊了出一分的清见在,。去前中一旧失鲤些辨有江,将但来游大刻看识他好硕,朝像的昏依过的去意能还 “像好” 我,“。年条呆众望向少了是一下救了”鲤道鱼:人 . . 第一百二十章 龙君镇江口 龙君镇守江口,阻挡无江水势涌入念江。 他能守得住江口,但此前涌入念江的江水却已无力回天,如今也只有及时止损。 念江水运大乱,何时平静,他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哗啦” 却见那无江之中江流涌动,一条浑身布满鳞甲的巨蛇涌来。 那硕大的身躯比肩真龙,蛇头之上顶着一对触角,于那无江之中立起身形,吐着蛇信,望着烛江。 烛江目光一凝,真龙立身,守住江口,沉声道:“你是何方妖怪?” 那头顶的角便可看出此妖已然化蛟。 不曾化龙,但那身躯却已然能于他比肩,烛江在凡世停滞前年,走水化龙,也不曾知晓还有蛟龙存世。 只见眼前黑蛟身形虚幻,化作一位身着黑袍劲装的男子,那额头之上绘着两抹淡黑,乃是龙角所化。 只见他面色平静,拱手道:“游历荒海,偶感凡世动乱,特来相助。” 烛江眼中泛着龙威,说道:“本君修行千年,可从未见过你这般妖物。” “仅是镇着江口可还不够,念江位大乾腹地,水运一直都在人道上仙手中,不解水运动荡,水祸始终难除,你若是信的过我,便让我过去。” 黑袍男子望着眼前的真龙,却无半分惧意,与那真龙双瞳对视,二者眼中锐气不止,争锋相对之间,不分伯仲。 烛江冷哼一声,说道:“荒海水妖何时这般好心了,本君在此,你休想过去。” 走水化龙入荒海,去过一次后,他比谁都了解荒海水妖的作为,视人为大补之物,食以精进修为,更是瞧不起人道。 若非有所图谋,岂会这般好心。 劲装男子叹了口气,双手负背立于江口,他本事好心来助,如今却被拦在了这里。 “咦?” 他顿了一下,望着烛江,见烛江周身围绕着无形的人道气运,又有水运具声,便好奇问道:“你为真龙,该得七分水运才是,为何身上会有九分?你这一身人道气运又是怎么回事?” 烛江怒目望着他,一边镇着江水,一边说道:“本君掌管三江五湖,位人道水神,外来妖物,还不速速退去!” “原来如此。”黑衣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你又何须对我抱有如此敌意。”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听闻人道出了位龙君水神,原来就是你啊,真龙多有傲气,你倒是放得下身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进去便不进去吧,只是这小小的临安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烛江怒意已起,一声龙吟震天。 “吟!!” 口中龙息吐出,直奔那黑蛟所化之人。 劲装男子眉头一皱,妖力尽出。 “嘭。”的一声,江面上炸起一道水柱,余波使那江口都颤抖几分。 拂袖之间,龙息尽数化去。 劲装男子有些温怒,说道:“人道水神竟如此不讲道理?” 他着实是有些被气到了。 好心前来帮忙反倒是惹了一身骚,这找谁说理去。 烛江冷眼相视,他对荒海水妖没有半分好感,更别说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黑蛇了,观其模样,就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劲装男子眉头一皱,说道:“你以为就你会这吐息的神通?” 只见他嘴唇微张,口中有妖力聚集而来,形成黑褐色的火焰,朝龙君吐去。 “还你!” 火焰朝着烛江烧去。 “吟!” 龙君腾飞而起,龙爪张开,迎着那幽黑的火焰攻去,然而他又要分出心来镇住水势,在面对火焰时,也有些难以阻挡。 “铮!” 忽然之间,一柄碧玉长剑破空而来。 清风吹拂而过,将那火焰尽数灭去,长剑,横于利爪之前,挡下了龙爪。 仙剑悬于江面之上,立于二者之间。 剑气不止! 一蛟一龙,皆是停下了手。 劲装男子望着那柄碧玉长剑,忽然之间心中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眼前的长剑,好像又不像是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儒衣先生踏清而来,脚尖稳稳的落在了那柄仙剑之上。 烛江顿了一下,低下龙首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抬手说道:“龙君不必客气。”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矗立在无江之上的黑衣男子。 四目相视。 黑衣男子竟是一愣,盯着那儒衣先生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九望着他,说道:“好久不见啊,大黑蛇。” 墨竹望着他,点头道:“好久不见。” 他却是眉头一皱,说道:“你化形了?不对!你这是” “妖修人法!!” 墨竹踏空至陈九身前,眉头紧皱着望着陈九,眼眸之中尽是担忧之色。 陈九说道:“我自有道,不必担心。” “胡闹!”墨竹怒斥一声。 镇守江口的烛江望着眼前的先生与墨竹,心中不由得一愣。 陈先生与这黑蛟 竟是旧识? 墨竹脸色阴沉的看着陈九,他不明白当初的小鹿会走上这么一条天理不容的路子。 烛江开口打断道:“陈先生,你们” 陈九说道:“故友。” 肩头的狐九有些疑惑,细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先生有这么个朋友?” 陈九说道:“那是早些年的事了。” 烛江望着眼前的墨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有一股子气没法发泄。 他皱眉道:“你是陈先生的朋友?” 墨竹微微点头,说道:“我亦出自重山。” 烛江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陈先生。 “既是陈先生的朋友”他心中有些不愿,倔强说道:“本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心中有些不愿,也是因为在陈先生的面子上,才道出此言。 墨竹看了一眼陈九,倒是有些惊讶。 当初的小鹿如今本事都这般大了吗?连真龙都要看在他的面子上低头道歉。 他回过神来,拱手道:“不必多礼,反倒是我先前有失礼数。” 陈九肩头的红狐望着二者,见他们互相认错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刚就要打的死去活来的,现在有这样有礼数。 先生的面子可真好使。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陈九打断了他们,说道:“如今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 望向临安所在,只见江水已经漫过街道,四处皆是逃难的百姓。 沿途已有十余个坊被江水淹没了大半。 破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养运之地 那动陈皱来紧念的头暴江九起。着望眉, 时些乱运镇多是还今间,,可压成若却五是水许江难有些了少。再如短了之,有内念 陈。玉。一唤”“九了声竹 剑悬了在化出,涌旁子。公,一衣灵作剑长中白剑 手拱亦雅往过竹文常“如温玉作一生:见,尔。般揖”先 道“风住口九江。陈”借水势你予:镇,清 令生尊”。先“ ,起长而那之在那玉点声指了竹玉一江应碧上,。落尖剑口 风围,绕。剑来袭身清 摇周罡似起,响竹而曳。而身竹有剑盘,如膝风起玉声起林之 ”沙沙…“… !镇鸣起剑江于声口, 于又的眼。灵得中墨一竹悬看剑那着江看口九陈,怔竹玉了,微不眼由 野横之年化竟的间那骨生可剑想。当以催间可林使妖过了,,大已短先几不初,鹿的短起才仙做也经,炼在 啊先的会来不光眼然从生。差,果乾 竹道,九君向某去随:二。与龙“陈陈镇看墨头压且过”说来位,运回前水 依道先。龙君“生点:陈头”言所 盘而作旋蛟。,化墨微起黑竹头点微, 于先儒君左海只,则右肩龙,大衣妖侧是行是侧见狐海,前望红左头。江生右张荒 没己有九有心叹么感狐自存中。在,什只微 . . 多么亲眼也才水,知是有洪。唯见所凶蛮有 余数淹之数计万的姓喊以被安数半,数被来,百,更有稼离尽时知。常散声所屋不流失人传踪冲舍哭千所临庄是府, 幸安免都法个。这洪整在临水下场无 望色向那发愈了九阴,起穹陈抬来。上沉头之脸起天 身不了个涌意寒感打生。住受先上颤到寒狐的出九忍, 。先见生生般未它过气这过从还 谁了是不倒要。霉知道 人冷:便庇。陈是”道这,般九的道吗“上声道护人仙 道道而界侵人人妖起道阻道,上。护外人挡护水气庇风人,应人仙,而入邪仙运 人都,人们久道工。纳而修切的成运图,气久的行变一了运可不气助之为样,一己他具道用了力,谋 ?庇护”“ 的听行嗤借气再仙运世一凡人约凡道修修道出道助方乃养运又地。士笑是世,人:运闻制,”竹“使得之,难声一墨,我曾面人气说 烛?须般”“为,一:皱这眉何龙道触江 够不:人,这”只归道分烛,道江气是点。终么分你一解点一我“有的释点运 ”:已东烛目“账斥,道怒!起声混西江 起要本线无何为。忘,却是既般这应心可而人怎底毫,又 ”得:出。一,也然,估也分祸为仙分受墨,手中人计事个的运道有道人,气水你,制本十分些但江在是水都竹一人中江了道自陈不念只九心约是这,水而起那运说件世“好好神 正在我十那。中手九一纠,”余下是,:陈分分道“ 嗯愣。?“一”竹墨 中其。篇有那珠一颗分可便手一九,约现运腕一的隐,道心浮是陈字之半一气,下立,于这人乃见掌是中迹阙间水翻之诗余 着竹墨?敢道的做信“陈”些怎你相看,有不九到:么 答回我夺分陈的,那下,抵剑生,,霄江江一江为于九余是气生道道则运封以于。分灭,陈:替先陈“来归祠仙文诗神我九百镇册神先水烛雷”人紫 白是竹想了明不更墨一心中,。怔 转之眼自年化么了也下山大过么变。他这离怎重就得,,才三不开己记两吧 谱过速,是可同修,有九若这天离是,说。陈是非行资凡度太意是了不些 。着镇心着中水思前方索场压洪九陈何,如这该望 水延决些如好解蔓江断为在早不,今。 说,决,:了是压看解算身一难一“穹根,,。起天抬江,来向镇法默头”上也运道那蛟却太沉无向本念他水良此望若后从只过事不龙但,神回久 待对如墨向陈,道道:?”你运何看人看竹气说九“ 言此是烛墨出一。愣皆竹江一与, 拿想!江也给水念先运话生这了将这同陈是一 ”停墨摇道“太神来地头在回竹此我会过。不:久留, 气人了不年,,处这游冒过对太太未伐地在四一也道历会个,久随,这停步他。惯运不性从由些自感留停方下 君看陈。龙向“九烛?江呢”道 摇与头。”江是亦江陈我也怕,甚恐难相烛“辖道:念江管以远隔 “白,如下道得一”先觉他?说了锦又何:,生顿 安:说他九“陈。道排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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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天晃。降威似下就要有 ,支三之。将意入陈也那香坛在香没中插烛九 柱天青。三直烟九上 落,风不熄不雨吹散。 !啦哗”“ 间雨间落之眼不有蔽。转,阴半日云落缕光见束凡入下暴, 百斥,”妖道然运之人敢上穹道“!:孽,有层现大阴出只见淡间真!胆仙,云次出诛谋云,当,身立之天图那安怒水忽 下见,以。那术百施水手,抬水只降仙大 “。啦哗” 桌香河上决之堤案去凡那。,,如间落的入而坛奔天直 天便不香熄,只通敕烛需,。法无令灭会效 边天河一之袖尽,数间堤挡被水下。的挥下,陈而决九手抬那 无!损香案 修“遥人为,:道上从庇不想言却,着修。中道心笑实手等九,陈到利仙,忘抬可得讽一仙道着,”尔身本指却人遥 运压,看倒我,凡敢今来人而要镇下水何!看”“而 ,雨背生衣风。中先那之负在双手儒 不大见动风。吹发丝 雨见不湿沾滴衣。袍 升九三香三起上,烛柱缕直。烟青天 自不,惧仙若泰百然。 天底已交他经气次次仙却没一过眉了百,手此紧上上,锁。们次头 。都斩不齐将孽霆獠没曾霄下百就力这灭,仙紫杀妖连此雷都 唯有,可敌寻”力“不另。法他此妖 尊道!请”“当 。”“善 一仙一只,,。间翻脱仙从见手令令中牌人间袖块牌百立出于位 请声:敬身唤道道齐“恭恭俯百仙,!尊” ”恭!尊“道请 ”恭尊请道“! …… 神从出人念之中之呼三令乃出半中缕唤,,影。现牌悬下是那那牌涌一空之,令于声 持向?道望尘,念天元何手吾子拂神众唤”的仙“:事 尊出前仙。禀妖”道遂杀拱,道手,运人“欲道等不上水尊可,道夺有斩,手敌:我请獠此力,孽人 往去,衣头子得江。先生儒见一不看上一着立愣元下,由天那他位低 …又…怎他是么 是微算招陈与打天,前点穿对九,个便层微视香案过头子目云光。元呼的 之穹下子那了间天飘。,入天从凡元上 中定悬道的下下也心来安望百,,大凡尊过仙。着后心了待喜 妖死“葬必”。尊,之地孽身手将无出道 大”善“。 凝眼凡挡。一墨而来人竹要仙上下眸阻的那欲,前 拦。却被九陈下 有问?何不墨道”为解:些竹,“ “是道陈。这:”也九释解故友 面,机天也者盘并元,一当了得之与恩见天不算棋。有二子怨赠初也间 ,先安个一礼道元陈,拂?:中尘之陈施手落天于近生还子说,上九可”摆好道“了来 ,道好笑尊”过:“道陈都陈向一某九念。谢挂 子他此尊无,本多们晓“方情招奈。而:已神念道,说可诸道我贫何知”也元事道乃非,才,贫来一天缕被都 说?道点如真寻头:仙,微“陈尊机有道九微可契进今”,去展 头天已先陈得了谢经生多元抚子还笑”有道绪胡“:,。些 。便好此”如“ 想次并某不理有起事中说明暗岔非此百,。也,水之引故陈仙正法违话人尊,而理道讨陈江色念,天“祸开九:”个道 :。人护口是局,力人元成过道道安百辖幅多了,无气放,“,辖道面仙道这贫才是叹确天也定管了,如子,”的说贫道任错年管今 就便是管他当管了“什做们先想道就。”替教教贫陈,生么是做 那便不道子头了。九”点笑尊某陈“,给留面:道陈 ”天还生声先大快是道:真元笑说,心口。“一子陈直 如友同。九,与陈之笑一老视相 事,贫道翻”。倒生一想天元商陈一:“先量与子道有 道。说尊“请” 先水说何可道路元是江往天:道不了人妖事,陈能“如厚,也运无下为生留一先,便,,不占江归生”后全是江三三陈这?开来但之子于运看族,非水 一九可。了:应下道思索陈答,“” 便,”定笑笑天道:抚多微微那不道。留也么子了胡元一“说这贫了, 点辞”九“头道:告陈! “辞”告。 道天,面之子一江金句化元一神。作,道光失辞告了消在念上了 渐的:脸。笑咕元待“陈淡之天,嘀子离逐声去,老了一也狸九狐意后”上去 水有,还人元竟倒没他想神。到道是子想法天对 的九不,应选。,别差,多不,只也若,道结地仇能子答好行而与相他且天般也论元说言择步而到那陈没 啊道?“眼哪九先”生惑在:疑么什,,狐眨问眨在了老?,狸狐哪 哪它看看。没处到看是狐却四啊有狸, ……说了话胡生先又 “头是道,竹展:锁眉那舒问谁紧”的刚来开位刚墨? 上百,:辖那行道的管”不便道天陈道。,九说仙“仙是位尊人低 也。能少至鼓旗说与他相当 在杂竹中九,了心他身五是站张却味张,。墨后陈嘴陈 么都什这历九年?经陈些了到底 何连要道客尊为!?他这都气般对 说半,之间坛的大而之那然中话了去在。香烛已香 7017k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乘蛟上天 天穹之上观望的百仙见天元子离去,皆是一愣。 “道尊为何走了?” “此妖非同小可,道尊一定是另有别的打算,再等片刻,道尊定将归来,斩杀此妖!” “对,一定是这样的。” “此言在理,我等再等候片刻就是了。” 百仙心中是没底的,毕竟,这数百年来,道尊都极少出面,跟他们都没有多少联系。 再加上道尊的性子难以琢磨,他们也只能心中安慰自己罢了。 江面之上的陈九见那香烛上的香沫落在了香案之上。 “待香烛燃尽,才是真正的麻烦。”陈九口中嘀咕一声。 人道上仙他倒是不怕,怕的是此方天道。 上次夺运与天道结了仇,这次说不准会更加棘手。 紫霄神雷单凭妖谱之力是完全不够的,在陈江口时,也是因为重山天道出手相助,才挡下了紫霄神雷。 龙君立于先生身侧,说道:“无论成败与否,烛江自会鼎力相助。” 陈九只是答了一声:“再看吧。” 谁又能料到这次是什么雷劫。 却见一条鲤鱼从江中游来,一跃而起,化作一位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 白锦上前,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见了他,问道:“临安府百姓如何?” 白锦面色沉重,说道:“在各坊城隍与三江五湖数位妖王相助之下,能救上来的都救了,但仍有近千余人死于水洪。” 他心头一沉,低头道:“白锦办事不力,请先生责罚。” 陈九摆了摆手,叹息道:“运势之争,必有无辜丧身,你能做到这般已经足够了,起来吧。” 白锦拱手,站起身来,但面色却依旧沉重,闭口不语。 岸边百姓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哀嚎不断,那般悲痛,映入了白锦眼中,勾起他心底的回忆。 他见不得这般人世苦难。 感同身受,知晓那失去至亲之痛,白锦每每回忆起,难免心中苦闷,难以发泄。 他心中微叹,那久远的曾经,还是休要再提吧。 陈九抬起头望向那天穹之中的百仙,思索着该怎么教训这些人道上仙。 打死了也不行,天元子虽这么说,但总归还是得给他留些面子的好。 略施惩戒即可。 陈九拱手说道:“劳烦众位看着香案,陈某上去一趟。” 白锦顿首道:“领先生法旨。” “应尽之责。”烛江点头道。 墨竹思索了一下,不免有些担心陈九,便道:“我陪你一同前去。” “瞧瞧也好。”陈九微微点头。 他伸出手来,一把提起了肩头的狐九,看向白锦道:“看着这小家伙。” 被提着的狐九挥舞着爪子,愤愤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可它的反抗是没用的,白锦接过了狐九,将它抱在怀中,不得动弹。 狐九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毫无作用,便用爪子敲白锦的手,口中说道:“放开我,不然狐九让先生敲你头嗷!” 白锦见它那模样心中一笑,先生这灵宠,当真是不省心啊。 “哗!” 墨竹一跃而起,化作黑蛟,从陈九身下而过,将其托起。 “站稳了。”黑蛟道了一声,接着腾飞而起,直直奔那天穹之上而去。 陈九还未反应过来,便站在墨竹的头顶,身侧两对未完全成型的龙角矗立。 “何必这么麻烦。”陈九摇头笑道。 他是想说,其实自己可以上去。 墨竹哼了一声,说道:“少废话,能站在我头上除了乾先生也只有你了,还敢不愿意?” “怎敢。”陈九无奈一笑。 身下黑蛟舞空而起,盘旋之间,往哪云霭之上飞去。 儒衣先生双手负背,立于蛟龙之首,一双眸子似古井无波,望着那云霭之中的百仙。 百仙惊骇道:“他怎么上来了!” 云霭之中站着百位仙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口中唤道:“道尊在何处?道尊!” 在诸多仙人眼中,那乘蛟而来的儒衣先生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 “退,快退!” 百十余位仙人往后退去,不乏有人身上还带着上次留下的伤。 “吼吟!” 一道声响震慑了百仙,那吼声之中,似是夹杂着淡淡的龙吟之声。 有仙人闻声瞪大了眼眸,惊呼道:“半龙之躯!?” “这不合天理,为何此蛟不曾走水便有龙吟,为何会如此!这是为何!” “这” 话语之间。 只见一头黑蛟穿过云霭,数丈的身形立于那云霭之中,那一双黑金双瞳望着,睥睨百仙。 望着那双黑金双瞳,有人咽喉滚动,心中忽然生出惧意,连连后退。 陈九立于蛟龙之首,低头看了一眼周围百十余位仙人。 天穹之上沉寂下来,也唯有微风吹动之声传入耳畔。 百十余位仙人,无人再敢开口。 陈九眉头微皱,开口说道:“尔等不敢入人间,陈某便亲自寻上天来,如今就在你们眼前,为何又不发片语?” 百仙沉默了片刻,他们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尤其还是在一只妖孽之前。 终是有人站了出来,斥声道:“妖孽!你休得猖狂,待道尊归来,必将你收于两届山下!” 陈九眼眸扫过那位仙人,笑问道:“你是何处的仙人?” 那身着大紫道袍的仙人走上前来,不惧黑蛟凝视之威,答道:“吾乃凌云洞紫玉上仙,入洞虚三百六十余载,理人道气运百年有余,人道运势岂是你能指染的!” 陈九却也不恼,说道:“陈某倒想问问,到底是陈某猖狂还是尔等猖狂!” “不顾天理,暗中勾结恶妖,施以水运引念江大水,淹没半个临安,死伤数万人之多,做出这般惨绝人寰之事,尔等也配称仙?也配称人!?” 陈九眼眸一冷,厉声说道:“修仙修仙,我看,是修了个狗屁仙!” 那凌云洞的上仙指着陈九,怒斥道:“你,你,你,大胆妖孽竟敢辱没我等,欺人太甚!” “欺你如何?辱你又如何?” 陈九站在那蛟龙之首,睥睨百仙,平静说道:“陈某就站在这,大可上前论论道行。” “我倒要看看,有谁不惧身死道消!”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道归一 无便元教。管管”天我教他暇替,等教“管尔子 。”个选“有择两只你们 废“九插若甲可事!”,人:众双么年,便,行,再也手不后帮自子陈手负陈着往一背百某你道道要是废愿诸道不要么望仙们 狂口言出!”“ 仙是。位了人十百如尚之终到泥了分,道余火候上不,听三究人忍言有此 是蜕斥下之齐人我岂物,又仙位么什力,次,仙算!怒道百介地等西百一。”东“洞虚造,你之敢妖凡在 试,先若某。说“:陈论平试九却大说,便道起前陈静道上色行面,”一是想也妨是可,论了无 中一怕手,起境虚想心墨一十若些也是余劝洞,是,本棘手有位。陈动竹九动劝 必你陈不料说”界,’头行却。角担心道的龙“:也九道不关境,无他‘拍顶轻 有虚,,么,眼,豪两力虽之力勉人个却但精陈纯。也法仙不来,强那付分千入对也九有一洞费起那境如之个些只这不一 剑情一的的事话,玉是在也若。竹是就 相的争与黑生百仙锋之蛟对那先儒。上衣 似有,掌一来衣。迈向指步士有前雷颤霆心,起位动的修着身中蓝抬 上,此请我借我诸妖孽法我雷灭还层”,位。猖施雷煞狂:也他法云于诛听气峰说道,妖“,只 你“”!来我助 。”助,相云善自洞凌当“ 修,力道人仙之位百引道一雷身雷聚逐五凝士入上上峰落法渐威云余道。十那 何着道?不幕问这“望了就此墨雷灭这法,竹:”一 望给他为么明吗这着不是九么们就机不白。就,什他这会陈 倒气人的唬。是“势”挺 好说法”什么叫九,也叫“让么白法什他雷才修们,。道聚仙他便才陈让明们: 以。样的“不你道墨这前竹说可是。” 我就若猖来但:九“摇得粒微眼我说容不道”沙陈一少微子,狂里。头极,真起是,狂 性墨这格的”道。说“倒:竹你是 云手修的然雷,间峰聚那说之话。士中法已至心之 以以,中唤,五。雷雷,再法之出揖法行五亦作符术法术神施属,手引齐 妖士目,神:法陈我法雷”,符!雷“云声盯持九峰道斥孽看,修紧手雷光 ,,。雷有九作陈落灰就下头烬要酿酝顶符只燃神见霆 入教好向“就完他讨不,看看笑法好法某那巧雷着,也雷们成许”陈的教能九道陈讨:会,,正。流巧眼些要不 来,令。抬含口敕他起手 。雷”龙号,令化“听五我 ,,焉北五而阳大之西南五二阴依中雷地此为中霆之五,雷一天央东《之行雷气生所雷霆曰四阴数。阳数气霆》故洛之。三为行祖,而书,,属 人早下柏九中过学许年乾后陈法些间而许雷留些又,与论道过从。云青书的 有书,所算籍,在有众观也关而也许那长生法过的多翻。阅解曾了雷 雷所来知,应该敕合结,以也前不再想世。唤差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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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代答保个来数,下力开的应陆交势。自,,眼续言出都能只地离转为间了陆求续之,了此 。乾十十七,天顺一月大年三 子生管不百上,慑震后仙先天人雷诸往事甲法道引陈仙人一再辖。 道。,自归一人此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功德金云 那位儒衣先生望向凡世,似有数道光柱冲天而起。 水运归于三江五湖,山河气运归山河,万物气运归一。 在那刹那之间,凡世之中似是升起一股震荡之声,却又犹如风吹草动之间平静安逸。 万物一切,该有他自己的命运,命而不争,顺其自然。 人道归一。 墨竹望着这一幕,开口说道:“你长大了不少。” 陈九却只是笑了笑,答了一句:“只是比起早年要正经些。” 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只毫无规矩的小鹿了,也很难再说出那般不正经的话语了。 许是因为被唤先生太久了。 也就将自己当做先生了,懂得规矩自身了。 墨竹心中微微一叹,说道:“更像先生了。” “兴许吧。” 陈九答的粗略,只是心中是想起了那位身着道袍素衣的乾先生。 也不知先生如今过的如何。 黑蛟盘旋而落,载着头顶的儒衣先生,回到了凡世之中。 . . 念江之上,白锦抱着狐九,见先生归来,便要上前。 “先生,先生。” 怀中红狐乘其不备,一跃而起,抓住了先生的衣角,顺着儒衣爬到了先生的肩上。 也只有趴在先生肩膀上的时候,才能心安。 墨竹化回人形,站在了陈九身旁。 烛江上前问道:“陈先生,此去如何?” 陈九说道:“人道上仙归还气运,往后一甲子不再理人道之事。” 烛江听后不由得更加敬佩了几分,叹道:“还是陈先生想的周到。” 这样一来,人道也会安定下来。 “也只是一甲子。” 墨竹提醒道:“不过六十年,对这些上仙而言不过眨眼即逝。” 烛江却道:“足够了。” 对他而言是足够了,如今一切步入正轨,有这六十余年,水族也将完全走向统一,届时这些个仙人也不敢再撒野了。 这时白锦提醒道:“先生,香烛快燃尽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那香案之上,香烛已经燃到了末尾,只余下了最后一丝。 青烟断绝,直上九天。 在那刹那之间,风云聚来,似有雷劫将起。 “你们” 陈九正要说话,却被烛江打断道:“我等,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白锦亦是不打算走。 陈九却是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让你们走。” 白锦与烛江相互看了一眼,却是不解陈先生的意思。 陈九也只是摇头不答,只道了一声一会就知道了。 风吹衣袍,那香案之中的灰烬升起,顺着那一股风飘向了九天之上。 闷雷声在那阴云之中震起,轰隆声不断。 念江江口。 竹玉盘坐在仙剑之上,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就要形成的雷劫。 跟在先生身旁见识过的天劫也不少,故而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竹玉眉头一皱,口中念叨道:“这雷劫” 为何与往常的有些不太一样? 总觉得那雷云里面少了些东西,比起之前大有不同。 竹玉心中莫名担心起来。 他看向了念江口,先生让他止住水势,又不能随意离去,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还是先看下去为好,若是这雷劫太过凌厉,他便放弃水势,转而去助先生。 思索之间。 只见一道天雷落下。 “轰隆!” 那道雷霆竟是灿金之色,映入了众人的眼中。 竹玉眉头一挑,心中疑惑:“为何会是金色?” 视线挪移,回到那香案之前。 白锦众人立于香案四周,望见那雷劫落下,却是呈现灿金之色。 那道灿金雷霆落在众人的身上。 却未有半点疼痛,却好像有些舒服的感觉,好似沐浴在那雷霆之中。 烛江低头看了一眼,口中念叨道:“这是功德?” 他为水神,又立庙宇,金光入体的那一刹他便知晓了这是什么东西。 白锦站在一旁,周身福禄之气在金光之下拔高了数尺,惊讶之余,转头看向了陈先生。 却见陈先生抬起手来,一团功德金云在他掌心之中浮现。 陈九掂了掂,满意道:“尚可。” 狐九好奇地看着先生手中的光团,问道:“先生,这是什么啊?” “想要吗?”陈九问道。 狐九眨眼道:“好玩吗?” 陈九微微一笑,将那团功德金云送入了狐九体内。 狐九沐浴在那功德之中,瞪大了眼睛,说道:“先生,先生,好舒服啊。” 白锦望着这一幕不由得砸了砸嘴,心道陈先生还真宠这小狐狸,这么多功德,眼都不眨一下就给了。 烛江无奈一笑,说道:“陈先生还真是大气。” “陈某要这功德也没用。”陈九道。 墨竹自然也沾了些好处,有功德在身总比没有好。 烛江拱手问道:“为何会是功德降世?还请陈先生解惑。” “其实不难理解。” 陈九解释道:“水祸起于人道上仙,造世间生灵涂炭,这本就是天理不容的事,虽说陈某与天道有些仇怨,但大义当前,该是如何,还是得如何。” 世间有世间的规矩。 天道有恻隐之心,大义当前,也不会故意为难。 白锦说道:“那岂不是沾了陈先生的光了。” “非也。” 陈九摇头,指向此地四处游历的金光道。 “且看这金光。” 只见那金光朝着临安府而去。 一道道金光如若飞鸿,落入了四处正在抵御水祸的妖王身中,各府城隍亦有所得。 也不乏有金光落入凡人之中。 只要是在这场水灾之中出了力的,皆有功德降身。 金光顺着江水直奔江口而去。 竹玉抬起指来,只见那一缕功德金光落入他体内,一股舒畅之意环绕心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待那金光逐一落下,那天上阴云也逐渐散去。 天穹大开,天光大亮。 “轰” 只见无江与念江忽的颤动起来,两江水运在这一刹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一道水运从陈九身前掠过。 陈九见状迈开步子,跟了过去,身后众位紧跟其后。 只见那江口之处,一块巨石从江中飞起,念江气运在这一刻尽数涌入那巨石之中。 竹玉见状引仙剑来到陈先生的身旁,顿首一拜:“见过先生。” 陈九点头示意,看向了那块巨石。 “轰隆!” 巨石落下,念江水势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仿佛是被那一块巨石压着,喘息不得。 无字石碑镇于此地,镇一江水运。 位先世柱有而冲向起似那衣儒光。,生天凡望道数 。,江,归运气运三运湖物万河一归山于水归河五气山 ,似如是起安静犹逸。间刹之之世却草声那一中之动吹震那在,之风凡股间荡又升平 物自争的该不命,一自万命,。然己其而他切运顺有, 。归人道一 了少长你望着这说一墨,开“大竹幕。不道口:”幕 早“只比九了笑,:正经了句却是些答要笑陈。”只年一是起 出毫不那已话不,那。是也鹿很经无初再规只的难矩的当他小般语说正了了也早 先生久。许太是唤因为了被 。得做就了自自规先己懂,将生当矩身也了 了道”生说:更“微像。心先中微墨竹一叹, 许吧兴”。“ 身只。先,的是着九陈生中粗是答心素的道想起袍乾了略那衣位 生如如不的过先。知今何也 顶生头之回,,载衣盘的。世着旋黑先凡而到了落中儒蛟 . . 。锦见,来白抱,江生之便着狐归,九先上上前念要 ,”生“先。生先 的备肩其生角爬抓怀衣中不顺,上而。衣一的起,乘着了,狐了先到跃生住儒红先 能肩的在趴上。也生才只膀安心有时候,先 。,形化陈竹旁了人回九身站墨在 ”此陈:生“前何先道烛去,江如?上问 人仙之“人子再还。:九后道上道,事往理不”运说归甲一道陈气 几听先陈”了敬“佩。到是周:得想分道,加后烛还由不更江生叹的 会。来一来人定样道也下这,安 也”子只是“甲。一 不这言过对仙道。竹:墨眼眨即而,”十年过不六些逝提上“醒 道江”:了“足烛却够。 个切了走轨时不统如一将年有是撒届族正入了六也够。全仙步对而十这,向,再,一水足些也言这完野他敢,余今人 烛尽“。了提,先这:香时白快生醒道锦”燃 燃后看,去末一众经香最只尾到那下只见。已头回香余,了案丝了上之人烛, 天。绝九烟直青,断上 间将似风,在那雷之聚有。那,云来刹劫起 你“们” 说烛我助被陈“。生话道断正,臂要愿先打”力江却:一之,九等 不锦亦。白走算打是 是九“:道。却陈,没说”们笑走你可我让了笑 了烛生思意眼于却白解互相看。先是一,的陈江锦不 声道一。了只只头是就一会知答不,道也陈了九摇 香起,风顺案。衣一上之向袍灰的天那吹中风升着,那九烬了之股飘 云声断轰震阴闷雷声。起在之不中隆那, 江口江。念 在头看起之盘竹坐上要抬成那就眼形仙。一了的雷剑,玉劫 得多。故而也少生劫讶的先,跟惊身也识见天过在旁不觉有不 叨眉道玉皱”:口竹雷念,“这一劫头中 些太与往?为的一常何不样有 得有里同那面少总。些比之,了西大不雷东起觉前云 来竹担莫中心。玉名心起 口住江举离些先,间随,时。不意生势,止有定去又看他也念向他一了棋水不让能 放看,雷生是先若好还转劫为去是而去过这厉势凌助下水弃先便,他,太。 。思间之索 落下。只雷见道一天 !隆“”轰 竟中眼那之色了。,众是霆金映道的灿入人雷 惑一心:?为玉”色是竹金挑眉何头会“,疑中 前线之视香回那移挪到,。案 那呈锦却落灿金雷望下众色见现劫人于周香四白之,案立是,。 道在身金雷落霆众那。上灿的人 。霆觉雷痛服舒,好在有的些未点,似疼却那像感中浴却好有半沐之 看念:低口是,“中烛”江了功这德一眼头叨道? 他为刹入体庙便了这东晓知那他金又宇,水一的什。神立是西么光, 惊之讶高白之先身转金福在生锦在周头下数一禄站,了气看尺向陈旁光了,拔。余之, 功中金陈却一抬浮云团先掌起现德他生见,来之在。手心 尚“陈满意掂。:九道了,掂可” 啊奇什先是”,光着这?看九生中的道先手好生团“:么问,狐的 陈”问。想九?吗要道“ :道九狐?玩眨好眼吗“” 笑九送陈团微体。入金功,九将一了那狐德内微云 眼了,大,之。说那舒生先九功好先中道,瞪睛服德,:生”在沐“啊狐浴 眨心还锦么了陈砸功着多这都白砸宠道一狸真这嘴送,生德下小由幕了不得一先眼,就狐,望这不。 ,是气江先真“陈:”。笑生一大还烛奈无道说 这某陈道功没要也“用。九。”陈德 有总处然德沾好,墨比自些功好。了有身没竹也在 为会惑问生降手解江“是?德请功烛:”。陈还何道先世拱 不“”理其解。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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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水,又有人见真龙巡天,再有锦鲤救人,所见所闻于临安府中流传开来。 在临安稳定下来之后,由官府牵头,在那念江江口立下了龙君庙宇,请道山道长特来作法开坛,香火不断。 龙君庙中又立锦鲤庙宇,祈运求福,亦是香火不断,但这些日来却都不是来求愿的,最多的是来感激感谢之恩的。 那一日被救上来的人仍余下些许记忆,还想起是一条锦鲤救下了他们,却寻不到其主,故而只能来此拜以香火,以示感激。 在百姓与官府的一同努力之下,临安府安定自足,民生逐渐向荣。 袅袅香烟从龙君庙中升起,跋涉数里,化功德香火落入龙君体内。 烛江抬起指来,引那些香火入体,身上的功德金光更加凝实了几分。 临安府与陈江沿岸的香火源源不断,立为人道水神以来,这香火之力已经多的数不胜数,再过不久便可凝聚香火金身。 烛江站在无江的江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海,如水天一线,望不到头。 他炼化功德香火,深吸一口气,叹道:“香火功德可助修行,先生所说果真不假。” 近来他感觉自己修行愈发顺畅起来,隐约之间还察觉到还有前路可行,心中愈发激动起来。 此次也算是小有所得。 没出什么力,反而是他捡了个大便宜,全都是沾了陈先生的光。 烛江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块无字石碑。 此碑便是镇住无江水运的水运石碑,与念江那块无异。 肉眼可见之下,从荒海涌入江中的河水再通过这块石碑的时候便得安定下来,这便是水运之效。 烛江望着那块石碑沉默片刻,口中嘀咕到:“陈先生你不沾红尘,但总归也得留下些什么,免得后世之人忘了先生。” 他抬起手来,化为龙爪,在那无字石碑上刻下字迹。 天发大水,念江暴动,起水洪而淹万民,后出先生姓为陈,身着儒衣,发固玉簪,以一退敌人道百仙,归还人道气运,使人道归一。 开坛设法镇两江气运,救万民于水火,却不取分毫 此碑为证,亦为无江水运镇,可破此石碑者,方为无江水神,顺天理而行,佑人道风调雨顺,且,莫忘陈先生之恩。 . . 江宁府中,躺在那茶摊摇椅上的儒衣先生打了个瞌睡。 至于平时跟在先生身旁的少年与红狐却是不知道跑哪逛去了,整日没个影子。 模糊之间睁开了双眸。 他揉眼看了一眼外面,陈江风平浪静,比起此前要好上太多。 这世间的一切在不经意之间都在变好,此次平定了人道水运,人道气运也有略微拔高。 同样的,因为龙君为人道水神,开辟了妖族新路,故而妖族气运也在这一刻有所拔高。 是好事。 儒衣先生醒来不久,便有一人伛偻的老者走进了茶铺之中。 是那迎江酒楼的掌柜。 夏末时分,那掌柜却是披着一件披风,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已是老来多病,风吹欲损。 “咳咳。” 掌柜坐下,咳嗽了一声,问道:“先生近来可还安好?” “还算不错。” 陈九打了个哈切,笑答道:“江宁是个好地方,尤其是这江边,待着清净。” 老掌柜笑了笑,为先生斟了一杯茶水,说道:“先生身子骨硬朗,能见的东西还有许多,不像是我,一把老骨头,也只能在这江边等着。” 等的也只是一死。 “迎江楼怎么办?”陈九问道。 “留给虎子。” 掌柜说道:“就是酒楼里的小二,这孩子身世苦,心也不差,与我当初一般模样,等我老死了,这酒楼就留给他了。” 陈九叹息道:“掌柜都打算好了啊。” “自然是要打算好。” 掌柜望着那陈江水,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说道:“本是想死了后让虎子给我扔进陈江里,可近些年渔夫多了,又怕给我捞起来,那可就不安生了,还怪吓人的,索性就在江岸边上挑了块地,死了也能看着。” 陈九点头道:“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江边风景不差,也算清净。 “是吧。”掌柜的咳嗽了两声,笑道:“这地确实不错。” 人之将死,想的事自然也多了,掌柜的心思不深,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比较难忘罢了。 眼下的江水便承载他的过往。 陈九问道:“掌柜的还能喝酒吗?” 掌柜答道:“自然是能。” “那今日便不喝茶了,酒也不错。” 陈九看了一眼杯中茶水,将其一饮而尽,接着便添了杯水洗了洗杯子。 他抬起指来,酒水化作水柱,落入那杯中。 掌柜的眼中也些许惊讶,但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道:“原来先生并非凡人,难怪” 陈九举起杯来,说道:“掌柜请。” 掌柜咳嗽了两声,颤颤巍巍端起那酒,只是因为身子骨差了。 他抿嘴一笑,说道:“请。” 二者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掌柜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味道在口舌之中绽开。 是那陈江水不错了。 他放下酒杯,望着那江水,慢慢的晃了神。 想起了掌柜,想起了江尽愁,想起了那辽阔的陈江。 都是那般美好。 掌柜的伸出手来靠在桌上,撑起了头,说道:“先生,我眯一会。” 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 在那江风的吹拂之下,沉沉的睡去。 陈九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那江水。 当他回过头来时,掌柜早已没了气息,只余下那发白的鬓角随着江风而动。 掌柜的嘴角挂着笑意,想来是梦到了一些美好的事物。 杯酒入梦,此生足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宁现状 陈江口处支起了两个棚子,棚里坐着数位赤裸上身的汉子,正吃着碗里的饭食。 招呼棚子的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卖的东西都很寻常,味道不怎么样,但却能够吃饱,最主要是卖的便宜。 萧无双带着红狐坐在棚子里,一旁还坐着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 “这不挺好的吗,比你去偷要好上太多。”萧无双说道。 狐九趴在萧无双的脑袋上,四处望望,对他们二人毫不在意。 这些在做饭菜的孩童便是他那日在小院所见的孩子,如今这三文钱一碗的饭食也能让他们自给自足。 刘锦川没有回答,他望着那些忙碌的孩子,也不知晓这份工能维持多久,总归是能做一天是一天。 “怎么?”萧无双眉头一挑。 “没事。” 刘锦川答了一声,说道:“怎么没见到那位先生?上次先生救了小妹,后来我去寻你们,结果却是谁都没见到,还以为你们都离去了。” 萧无双说道:“前些日跟先生出了趟远门,见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 刘锦川知晓,打算明日备上薄礼,以谢搭救之恩。 萧无双说道:“也说不准啊,在江宁已经待的够久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也要走了。” “出门游历?” “差不多吧。”萧无双点头道。 他是偷跑出来的,而陈先生应该也是如此。 萧无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可还欠着一脚呢,莫不是忘了?” “怎么会忘。”刘锦川笑道。 “没忘就好,等哪天小爷我心情不好,我就来给你这一脚。”萧无双说道。 刘锦川点头道:“随时恭候。” 萧无双点头,起身说道:“那便祝你们生意兴隆,小爷也就不留了。” “小兄弟告辞。” 刘锦川起身相送,却见萧无双摆了摆手,离开了江口。 待萧无双走后,刘锦川便走进棚子里帮忙去了。 这些日来棚子的生意一直不差,早上卖些早点,正午下午便卖些能管饱的饭食。 再加上这江边力工也多,几文钱的饭菜也实惠,能吃饱,故而生意也越来越好。 只是好景不长,生意好了总会有人窥觊。 小妹擦了把汗,走上前问道:“阿川哥哥,他们要多少钱啊?” 刘锦川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哥哥来解决就行了。” 小妹抬起头来,心中却是有些担忧。 昨日便有一群人来要银子,说是江口这片归他们管,若是不交钱,就要将他们的棚子给掀了。 不出意外,下午他们还会来。 若是交了银子,那些人说不定便会变本加厉,更没有赚头了,若是不交,这棚子也开不下去了。 刘锦川有些为难,正思索着对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世道,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 萧无双回到了江口的茶铺里。 “先生又去哪了?” 不见陈先生生意,于是便坐下等起了先生。 然而坐下不到片刻,却见一位穿着衙门衣衫的捕快带着一众官差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的捕快见到茶铺里萧无双,有些惊讶,接着便朝着萧无双走了过去。 “萧公子?” 萧无双循声看去,见那人有些眼熟,便问道:“你是……” “是我啊,衙门的杨师爷。” 师爷指着自己道:“那日陈先生在江边开坛设法,我们见过的。” “原来是你啊。”萧无双却是皱眉问道:“你不是师爷吗?怎么穿着一身捕快的衣衫?” 师爷摊手道:“衙门急缺人手,来充数了。” 萧无双略带惊讶道:“师爷也能拿来充数?” 师爷略显尴尬,骇了一声,说道:“师爷又怎么样,都是衙门里的人,哪里有难哪里帮嘛。”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地位太低了,又被知府大人当壮丁抓了。 在衙门这些年他啥事没干过,看牢房这种事他都干过,总之他便是衙门里最没地位的那个,他也习惯了。 都是应尽职责。 “师爷高义。”萧无双赞叹道。 师爷摆了摆手,问道:“那日过后就没再江边见过你们了,我还以为先生跟你离开江宁了。” “也快了。”萧无双道。 “那不行,知府大人让下官在坊间寻陈先生,要设宴款待。” 萧无双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事,你还得去问先生,先生若是没空去,我也去不成。” 师爷问道:“还不知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吧,不如你在这等会?” “也好。” 师爷便吩咐一旁的官差自行巡街,自己则是留在了茶棚里。 . . 陈江边上。 江边的水声潺潺,江岸两边的柳树落了叶,随风飘落。 依照掌柜的意愿,将其葬在了陈江边上。 虎子跪在江边,他便这么静静的跪着,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那鼓起的小山发愣,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陈九站在虎子身旁,看着那小山,问道:“不立块碑吗?” 虎子低声答道:“掌柜的说立了碑路过的人就怕了,就不愿往这走了,掌柜的乐意清净,但也希望能瞧见几个人。” 陈九点头,接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虎子答道:“小子今年十六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道:“依掌柜之言,往后迎江酒楼你便是掌柜了,你不过舞象之年,想来多有不便。” “陈某与你家掌柜因酒结识,也算是半个朋友,若是往后有难,你可去董字商行寻一位叫做正谢云的掌柜,便是说是一位陈姓先生让你去的。” 虎子磕了个头,拜谢道:“谢谢大先生。” 他磕了头后,便回过头接着为掌柜守墓。 “是个好孩子。”陈九心中微叹。 望着这少年的背影,他却是想起了昨日喝酒的掌柜,一样是那般执着,同样眼中有着过往。 以前少年眼中没有,现在有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 到了如今,他都还不曾知晓那掌柜的姓什么。 陈九也没打算问,他心想这样也挺好,若是记名字的话,说不定还更容易忘记。 ———— 破碗~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越来越像他了 今日迎江酒楼紧闭大门,门前落满了柳叶,无人清扫。 虎子拿着块布擦拭着酒楼里的灰尘,手中的抹布都已经干透了,还是不停的擦着桌子。 他的双目迷离,好似想到了许多事情。 悲欢离合,早已是常态。 陈九回望了一眼,迈步离开了酒楼。 . . 江边茶铺里坐着一位衙役,与一旁抱着红狐的少年有说有笑。 直至先生到来,少年与衙役连忙起身,红狐从桌上跃下,熟练的爬上了先生的肩膀。 师爷连忙拱手道:“江宁府衙门师爷杨志,见过陈先生。” “我记得你。” 陈九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师爷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递上前去,说道:“之前先生留下了龙君神像,如今陈江祠已成,如此神物,理应归还。” “留着吧。”陈九摆手道:“不过一幅画像,挂在衙门堂中即可,不说有何大用,驱邪镇煞还是可以的。” 师爷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多谢陈先生。” 客气即可,这般有龙威的画像,能留下自然是最好的。 陈九微微点头,问道:“寻我可是有事?” 师爷说道:“是这样的,陈先生开坛设法立下江祠,应是高义之举,知府大人于衙门设宴,先生应为上宾。”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算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当不起知府这般敬重,赴宴一事还是算了吧。” 师爷心中有些着急了,说道:“若是陈先生不去,那这宴会还有何意义。” 陈九说道:“有这点闲工夫,倒不如想想如何救济这江宁府里落魄的孩子。” 师爷眼珠子一转,心中一慌,莫非是陈先生瞧见什么了? 师爷疑惑问道:“知府老爷这些年兢兢业业,拨下了数千两银子救济落魄之人,江宁怎会还有落魄孩童?还望陈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 “可不是听来的。” “是亲眼所见。”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也不常待在衙门,为何就没在这江宁府里走一走,多走走就能瞧见了,你说有几千两银子?我看该是没这么多吧。” 萧无双张了张口,心道先生原来还记得这件事,他以为先生都已经忘了。 师爷眉头一凝,连忙俯首道:“此事小的确不知晓,还望陈先生给些时间,小的自当禀明知府大人,绝不让江宁府再有此状。” “尽力即可。” 陈九说道:“世上苦难的人数不胜数,总归是救济不完的,倒不如给他们找一份工,茶铺也可,小厮也可,不饿死就好。” 说到这般地步,师爷也没脸再提宴请之事,如今他只想赶回衙门问个清楚,问问那几千两银子都到哪去。 只见他拱手道:“小的无颜再请先生,待查清此事后,再来见先生。” 陈九抬了抬手,将那茶水放回了桌上。 师爷火急火燎的就离开了茶铺,朝着衙门赶去,眼神无比凝重,他虽有时玩闹,但若是真办起事来,也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坐在一旁的萧无双开口说道:“先生心真善。” “不过三两句话,可不算是善。” 陈九摇头道:“仁心之辈穷尽己力,可称大善。” 萧无双思索片刻后,问道:“先生是要我穷尽己力?” 陈九摇头道:“穷尽己力,大善不错,但此等境界,乃是佛,人有七情六欲不可断绝,故而才有人间烟火,以佛心治世,救不了世人。” 萧无双愣了片刻,似懂非懂,却是接着问道:“那该如何?” 陈九平静下来,说道:“若谈治世,君子心仁,却失决绝之心,难平世道,枭雄心狠,却少有仁心,亦难平,唯有二者皆俱。” 萧无双连连点头,好奇问道:“那依陈先生,小子算什么?” “你啊”陈九想了想,说道:“既不是君子也不是枭雄。” 萧无双眨了眨眼,追问道:“那是什么?” 陈九玩笑道:“乍一看倒是有模有样,实际上与街上的纨绔无异。” 萧无双思索了片刻,却也没觉得先生说错了,还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真是一针见血。” 陈九无奈一笑,这小子脸皮是厚。 狐九看了一眼萧无双,眨眼道:“傻小子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陈九大笑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说道:“就连狐九都骂你了。” 萧无双挠头一笑,也没不好意思。 毕竟,脸皮厚是他的行事宗旨。 . . 墨竹在这江宁府里闲逛起来,说起来,他也有许久没在凡世逛过了,又见了许多新奇物件,大开眼界。 一连逛到了日暮时分才回了茶铺。 萧无双已经回了客栈,只余下陈九与小狐狸还在茶铺里。 陈九抱着一本杂书瞧着,时而翻上两页,觉得没意思了便换一本书看。 墨竹走上前问道:“看什么呢?” 陈九回过神来,合上书给他看了一眼书名,只见书页上写着南楼记 墨竹问道:“这是话本吧?你还看这些?” 陈九放下南楼记说道:“这书里讲的是青楼女子与书生的爱情故事。” 墨竹略带惊讶道:“这种俗套的故事,你也看的进去?”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话本中多有苦难,南楼记俗套是俗套,但故事的结尾却极为圆满,就当是换换口味。” “我以为,以你如今的性子会看些圣贤之书。” 墨竹啧了啧嘴,笑道:“果然啊,你还是你,当初能说出干翻雷劫这种话的,也只有你了。” 提起这事陈九也不由得一笑,说道:“那时的我可比现在有趣。” 他的目光望向那江边的落日,说道:“先生走后,你也走了,山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慢慢的我也变的不爱说话了。” 墨竹道:“所以你就成为了先生?” 陈九回过头来,问道:“先生?说的是教书先生的先生,还是乾先生?” 墨竹摊手道:“你自己心里不明白?还来问我?” 陈九沉默下来,却是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水,将其一饮而尽。 却听墨竹忽然说道:“你真的越来越像先生了” 陈九微微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将那茶杯放回了桌上。 心中默默答了一句:或许是吧。 第一百三十章 鹿仙君 远在万里,山中之山,凡人不见此山,唯有仙缘者可见。 山上呈现青玉之色,殿宇不算恢弘,错落在山上。 在那后山凉亭之中,有虚凝的身影坐在那棋盘之前,落下一字,口中说道:“听弟子们说,这世间又出了一位仙君?” 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道人,白眉白胡,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只拨弄羽毛的白鹤。 此地正是青玉山,道人便是那青柏道人,而与之对弈的,便是青玉山的府君,也是此山之神。 青柏道人抚胡一笑,说道:“老夫之前便与府君提过此人,可不是寻常仙君。” 前些日有一人,以一敌人道百仙,镇压了人道水运,使人道归一。 而这一切却都是只因一人而成的,而后便传出世间多了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君,唤作鹿仙君。 “提过?” 府君倒是有些疑惑,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跟我提过什么人?” “不是人。”青柏道人摇头道:“府君可还记得陈先生?” 府君愣了一下,回过神道:“是重山里的那个真仙!?” 青柏道人点头道:“正是。” “他居然出来了。” 府君眼眸呆滞,说道:“倒是想见见。” 只可惜,他无法离开此地。 身为府君,他与青玉山共存亡,也离不开这座仙山,若无他在,青玉山也将沦为寻常山峦,这是万万不可的。 青柏道人落下一子道:“临走时我将《山河敕令法》留给了陈先生,也算结下了缘,若是想请来先生应该不难。” “若是请来,我也能好好请教一翻,说不定也能得个仙人指路。”府君笑着说道。 青柏道人道:“以陈先生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说不定陈先生也有法子解决府君如今的境况。” 府君怔了一下,却是摇头道:“山中之神是无法离开所辖之山的,若是离了我,青玉山也会沦为凡山,再说了,这数百年都过来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青柏道人却是心中一叹,也没再劝些什么,府君留在此山是为了报答青玉真君的恩情,情分还不完,他是不会舍弃青玉山的。 ‘啪嗒。’ “啪嗒。” 棋盘上黑子白子成片,逐渐形成攻势,亭中也安静了下来。 府君好奇问道:“那位陈先生如今可解《山河敕令法》吗?” 青柏道人道:“府君可知晓前些日子人道水神之事?” 府君回忆了一下,点头道:“这我倒是听山中弟子们说起过,听说是一位真龙,应是顺天势成的水神,可有什么不对?” 青柏道人解释道:“真龙虽说掌水,但神位却不是说顺应天理就能有的,乃是陈先生于陈江口开坛设法,以山河敕令册封出的人道水神。” 府君拿着棋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瞪大了眼眸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晓。”青柏道人叹道。 他又何尝不是震骇,《山河敕令法》已有数百年未有人掌握,但在陈先生手中,却还不足一年,就已然能册封水神。 “陈先生不愧为真仙。” 青柏道人赞叹一声,说道:“《山河敕令法》于青玉山而言极为重要,但如今陈先生在游历红尘,我等也不一定请的到他,只有另寻机会。” 府君平静下来,说道:“倒也是。” 就算是有情分在此,也不是说请就能请来的,真仙应是逍遥世间,又怎会受此繁琐事务牵连。 “但也有个好消息。” 青柏道人话音一转,抚胡笑道:“府君可还记得,前些年我从凡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 府君道:“可是刘槐安?” “府君也曾留意过他?刘槐安举目无亲,自小便没了爹娘,唯一的亲人也死于尸祸,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有玲珑之心,难能可贵,再加上资质也是尚佳,我便将其收入了仙山。” 青柏道人抚胡笑道:“不过几年,他便已能掌握敕令之法,更为重要的是,我让他看了《山河敕令法》,他足足看了有一个时辰,都不曾有异样。” “未有异样!?”府君惊骇道:“你的意思是说……” 这山上弟子也不算太多,这数百年来,见过山河敕令法的弟子全都一知半解,只当所述是一篇天书,不仅是他们,连青柏道人亦是如此。 青柏道人说道:“若是好好引导,说不定他能悟得《山河敕令法》其中真意。” “当真如此?” “岂会哄骗府君?” “善。” 府君大笑一声,说道:“青玉山出世有望!” “是极。” ‘啪嗒。’ 青柏道人手中棋子落下,只见那棋势已成,胜负已定。 府君诶了一声,指着他笑道:“好啊你,竟钻本君的空子。” 青柏道人拱手笑道:“贫道小胜半目子,承让承让。” . . 世间出真君,以一敌人道百仙,平人道水运,于百仙手中夺人道气运,归于凡世人道。 此事足以震骇整个修真界。 人道气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人道上仙的掌控之中,极少有仙人会去皱他们的眉头。 其实这些人道上仙并不算道行多深,只不过他们拧成一股绳,成了势,故而才没有人愿意去招惹。 倒没想这世间出了个狠人,竟能震的人道百仙,修仙界的仙人大呼痛快,他们早就看这些人道上仙不爽了,如今终于有人收拾了他们。 鹿仙君一名很快便传播了整个修仙界。 不曾见过,但却听人说起这位鹿仙君,最为显眼的便是身旁带着一只灵宠红狐。 修仙界的仙人将其记子啊心中,往后若是见了那位鹿仙君,也不能失了礼数。 “为何是叫鹿仙君?难不成坐骑是一头鹿?” “我倒是听说,这位仙君没有坐骑,就是身旁跟了只赤狐。” “难不成是名字中有鹿?或是道号?” “猜来猜去,能猜到些什么,我等机关算尽,都不曾算出这鹿仙君半点,若是真好奇,不如去凡世瞧瞧这位仙君,听说他如今正在游历凡世,指不定就碰到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 只见一位手持玉珠的道人回头笑道:“嘿,老夫倒是觉得不难,再说也有好些年没回过大乾了,正巧也回去瞧瞧。” ———— 破碗~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棋子异动 江,算汉粥的不另里热,,粥上陈一不棚以两却了,菜口米虽一喝满可点子盛咸的顿备坐但便民是,丰,收加。乎银 川锦的一起烧充灰。脸了尘的弄计头黑,,刘伙火些上了一沾灰 进,个旁百便一也小账不。成,日文少一去钱间赚抛本能数,收妹有在之 ,。太暮阳际落日山之 今归围吃子几了里赚在做的,孩。童棚着天个的家饱汉到都子江,工钱数们口 小天,”今?少了小妹多“妹赚 六一,百有文”了十多。足足“可 !“”这多?么 跟”出伙我以。大哥可来能这也,衣样裳“给件了起一添了二 好。,好”“啊啊 开心了容起子上瞧脸孩开在也溢,,刘他起,们他旁川锦站里在笑一见心一。围心们洋 时此一走处群来。口在人,江却 了坐带上伙棚人人着破来着们里身那进麻他还痕走了许,。多衣下疤布一,,民穿 股阴萦眉绕容人子首。,间为有面之冷气煞 川身将头后眉拦孩,皱至群刘锦一。子一 :后道…小哥”阿川…妹心些的担身有哥“ 会里事就你们着,事在没,轻“锦不”这等:。刘有声川道的 走便说去罢上,前。他 街管走会口江凶身江当乃道,恶游这口只紧在煞常他人七他辈前归年盯是之地八们,而则见着。些,个这方正是的地帮神,是 提说”锦再侦壶起川这先哥。前茶杯:喝“,刘一察位上大的旁茶道吧, 水地帮为人:规难都是生茶做意道,口在子来打老们那盘说我,说“已意不,故是你也一直的你都。这了连清矩就招,一这,经地喝呼声以们水坏是不了口江”一 是是实来过。银意说”都张本“刘做,们也百生账小川要:口不五不的,在子了道您文出进锦,我拿,两十张 来这老谁”体棚银子人道就那摇要给子,,体开子么么谅别了老“你子要:。,头谅 不会上不,少“吃待,该我要经,换不的地子地是?放头若老吗十已的,们五很你个,事便那收的两方起这上是”不人少了是,人说吧子江口的还银,再世给了也这过 微晌…答…锦川嘴,唇后“了一道:便”张刘了半声知 去处什生,样。意江不有唯多力这最,劳赚饱边强也了么到勉赚温这可,能的钱别个 孩,八加子上养。个难是难可活七 就赶子可看然。这眼了换好来口人,,“不,吧没话一:开说帮了水他汉清么紧的”子,说个小道走 “川。谢点头:锦过哥了气大刘”道舒了口, ”汉明听道子白人刻:川沉这片刘锦默小了你,子是说。话“ ,也是娃的理法头他何,想又迫二头可视穷办也人娃了的,都坐呢逼两苦要罢尝些上百了五他这个,说上要。起没提了不十只两 口混但子的是之心,是也天心这会丧有假之恻不不。,隐他良中总尽江辈 不。饱还,里帮他不的,时当是在不候不还暖初吃想穿 了子刘是,莫家。容膀不们拍道,到拍“川事不活你就都易锦,子肩了收只说的是老汉本”不,:着怪 ”还他没的吗,饭我“兄,了弟还音转一剩:问有道?也们话吃这 。道热锦剩川些”“还粥刘: 上:上“道”。子那来汉就 锅,锦刻八行也川粥碗了粥里人盛底默片取够见那去,,的起刘一这。身足沉 ”吃上一。道八子热了汉端身了桌兄弟看,:为“粥首碗说眼后,的的 喝。粥是八语了米位,壮沉桌默上皆来起下坐不的汉了, 上,吃。静这川么坐着的看的静一在桌他旁们锦就刘 面忧后五子。躲心前担中敢有子些个孩,,棚四在都也上不 后刻。片 :“擦?碗里,角嘴粥说他米”吃都空的子,了了完道汉了擦 “嗯。” 大。吃老了“”完 就走。”那“ 上刘了八那七棚个身着带一民的子兄锦了开,起着桌川眼汉,看旁便接。弟离一 处口见在锦去拾一逐。消渐才这群川,刘身筷收起江碗失人 前桌时走住愣。,却了他到是的 一碗此,八个无只着是碗。不中碎银如那见放 中沉锦,掌银默手那拿将许伸碎起在久刘放。,川 有向望,气了吸世向口,上一子中人:他”离口深去那。念好还的方是叨汉的“ 。道做不,平,世惜人好可难也只 事你,扯道,的川阿问没小哥来上吧角跑:刘着川锦前哥衣“妹,?” 道只们这,我下了摇不刘事。后能,锦头:可去我开棚没是”以“子川 说“。”妹”办的会的道有别是的总。法“没小:事 疼刘锦有心妹发,起来些头摸了川。小的摸 事这前起候想可以么他么时的没。那懂,小 这。可好不是么什事 . . 子棋林立上盘机。棋天 微起。子异暗枚,将见微发似陈一动光微其,却棋中皱九眉是 伸出一着他棋接到子,手触便愣是碰枚。那一 ?时中么会:个喃“呢他口是候”这怎在 上过废枚棋颗子然,了这竟。谁活本在棋棋一知此忽盘来刻是 入算,道手来了如以,会”此:怪一九念叨指然“掐敢。顿竟起中难心局,身时抬陈 一有气,夺次的运估人中道情事。关仔回手,百此计从仙跟向他细也 西的”些先神得叨,吗盘有奇,叨那上有无着望神什生么这由“:萧盘生先道见好不?东棋棋双 么没见都什正。他瞧反是 侧少”向了,问边陈九定道看了目“他平年:多?关 上双事多,时次估道还出”答情差余北。漠不计的,了有了吧“年十那年前个,十来子才萧:犯小无五是生也 个先些有。生嘛解“”?这干不他问 妄运口:茶起人入“,人以。收搅将泯大起有图身,棋有道乱,盘数,气”陈道变天说水局了一,九乱 “萧子,的些。”头道无说白大小听听明没有:有双些 头光过紧。来他回着陈,目九盯 先”去。“生回活了你:听只得道 壶无自茶下着怔言闻颤手的觉的端。不了双一萧一,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下迎客 入了夜后萧无双便回了客栈,走时眉头紧锁,心绪也有些杂乱。 陈九则是没着急回去,带着狐九走到了江边。 微风拂面,侧耳听江水,先生站在月下,凝望着平静的江面。 肩头的狐九甩了甩尾巴,问道:“先生,我们不回客栈吗?”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今晚有客人来。” 狐九眨眼问道:“客人?什么客人?狐九认识吗?” 陈九微微摇头,说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 他算到今夜会有人来找他,可具体是谁他也不知晓,卜算可闻天机,有多大能耐就能知晓多少,只能说道行不到家。 连他陈九都算不到的人,想来是不简单。 陈九带着小狐狸在江边走动,便见那不远处的江边有一处小亭,便迈步走了过去。 许是入了夜后少有人在江边走动,连这夜里都显得有些寒凉。 陈九坐在了亭中,静静的等候着客人的到来。 狐九从先生肩头越下,趴在凉亭的边角上,它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弯弯的明月。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蜜饯的模样,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狐九咽了咽口水,说道:“先生,先生,狐九想吃蜜饯。” 陈九手腕一翻,拿出一颗蜜饯来放在了掌心。 狐九蹦蹦跶跶的跑到了先生面前,拿起蜜饯吃了一小口,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状。 “先生真好。”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这么贪嘴,往后可养不起你了。” “那……” 狐九思索了一下,看向了爪里的蜜饯,有些心疼的分出一半来,递到先生眼前,说道:“分先生一半!” 陈九笑了一声,接过蜜饯来放进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也算不错。 狐九高兴道:“吃了狐九的蜜饯,就不能把狐九丢下了哦。” “好,好。”陈九摸着它的头笑出声来。 这小狐狸,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人一狐望着那平静的江水,吃着手中的蜜饯。 狐九咀嚼着口中的蜜饯,侧目望了一眼先生。 先生眼中是明月与江水,或许万物都在先生的眼中。 而狐九的眼中却只有先生。 狐九眯眼一笑,已经足够了。 …… 亭中的先生撑起了脑袋,大抵是皎月也会疲倦,他也跟着疲倦了起来。 陈九打了个哈欠,打算小憩片刻。 有这江水,有这明月,何愁琐事不可忘,又何愁梦中无千秋。 狐九打了个哈切,在那江水的吹拂下,它也感到有些困了。 “呼。” 却在那江水尽头,只见数朵花瓣顺着江水飘来,各色的花瓣仿佛是形成了一条路,朝着这江边小亭而来。 “滴答。” 似有滴水之声响起,又觉江风微动。 又一人脚踩江中花瓣,在那江水的倒映之下,仿佛是踩着漫天星辰走来。 亭中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眸,看向了江水尽头走来的人。 见那花瓣,他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了。 狐九瞪大了眼眸,指着江水的花瓣,说道:“先生先生,好多漂亮的花花。” “那可不是花。”陈九笑道。 狐九疑惑地看了一眼先生,有些不解,这不就是花吗。 远处之人踏着花瓣而来,只见此人一袭长发垂落,面目清秀,眉梢似有一道花瓣印记。 此人见了亭中的陈九,与之相视一笑,接着脚尖轻点那江中花瓣,纵身而起,往那长亭飘去。 “道友好眼力。” 白衣仙人抬起手来,只见那江中花瓣在肉眼可见之下逐渐淡去,最后化作漫天光点,落入了江中。 陈九见那光点消散,脱口道:“镜花水月。” “也可以这么说。” 白衣仙人拱手道:“想来先生是算到我要来。” “陈某也只是知道有人要来罢了。”陈九摆手道。 白衣仙人说道:“在下早年游历红尘,得见百花,欣喜之余便立下字号,号百花居士,至洞虚境后,世间仙人便尊称我为百花仙君,如今得见先生,才知何为仙君,吾不及也。” “仙君客气了。”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过山中鹿妖成精,又怎么可比仙君。” 白衣仙人飒然一笑,说道:“若是先生都不可称仙君,这世上还有谁可称仙君,先生是非凡之人,吾之道不及先生微末。” “谬赞了。” 陈九摇头道:“仙君入凡来见,可是为了昙华一事?” “也不全是。” 百花仙君解释道:“先生可为昙华解开《百花图鉴》,想来道行也不低,一时兴起,便想来见见先生,若可论道一翻,也不虚此行。” 陈九说道:“海棠与我相识,陈某也只不过是帮个小忙罢了。” “海棠……”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先生道:“她那日告诉我说,已经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原来就是先生。” “倒有一事,陈某一直好奇。”陈九说道。 “先生请讲。” “当初本君见海棠之时,她灵根已毁,被困于重山之中,却还不知前因是何。” “此事,说来话长。” 百花仙人答道:“不如先生自己去问海棠?” “看来还不是件小事。”陈九道。 百花仙君道:“她闯了大祸,被困重山也是一种保护。” “既有难言之隐,那陈某便不多问了。”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还不知仙君如今在何处修行?” 仙君答道:“乃是一处无人之境,待先生去了修仙界,可来做客。”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修仙界到底是什么?是自成一界?还是如何?” “非也。” 仙君摇头解释道:“修仙界亦在天道之下,过了两届山,便算是进了修行界,仙人可知天机,也是为了避免无意间对凡世造成太大的影响,故而才有了如今的修仙界。” “两届山……”陈九思索了一下,问道:“可是天元子所在?” 百花仙君答道:“两届山这数百年来都是道尊的弟子在镇守,先生竟还认识道尊?” “见过几面。” 陈九伸出手来,酒壶在手,说道:“也无茶水,尚有人世凡酒,仙君看来如何?” 百花仙君笑道:“既是先生酒,自然要尝一尝。” —————— 破碗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点睛之笔 也。尽酒,江是江愁陈是水 倒是得道,酒有君花“就般说中水像仙美想前,由亮成有竟,眼入像:还些这世喉凡一没不酒百” 来一不说出却所,东,西出了个某说但是不来又然索思以像下君样。,得觉仙 ”的君水的应江想陈:道说这。说吧仙“,眼是九下 !:“是正恍花百然仙君道” 悠般尽愁来心尽叫“的间也巧水入是,。得愁万悠缘这机,下世,江思酒江合”我 “难怪” 这是原水而会。应觉下来江的得君他了说花,水酒声眼他江百像仙,怎一么就让道成 此微:,微道许灵仙头味赞酒酒”点“,若诸差仅他滋多界论不。 怎又先下既着尝的在是能生”着酒了掖,。“藏 一之端,在着两桌一摆中摆盏花长百玉上君。杯还袖盏白,酒了亭仙挥长桌 玉。翻手中现浮白他一,见手只腕瓶 白顺着莹液入中的口晶之玉瓶提杯瓶流玉酒,酒轻。 间数,瞬。香花亭之漫之弥长转种着中 ,它香扑花,想抬九。饯来那了蜜狐头起鼻让起 !好香”“ 旁来出狐九。那从长了钻一亭 的咽咽桌什着玉桌:了白口好吃了?说,“那短瞧眸的摆露么杯两,个出”双上,酒着着道水是它隔 道君灵?仙向那宠百,一”是声,双狐了养生看先咦耳的这:了问“花 家陈它“如,就”不,般。时了人它,是嘴灵着就早有便常一啊某宠是跟些贪很算, ”伸九见了可么:陈子,前面便出道九这能。狐,爪客在九“人礼不失狐 答有忙,“狐了:闷一子郁声些缩哦。爪”九了回连应的 是眼这,而天亮打却禄道:一气前过因俱仔生君“由?来之,不了这理也来细”不一合百眼,佳只量,后天仙是到为花所得声福想之道行运暗运遇了一先,吧红狐 ”好“只道:命九陈。它 命极。这遇一狐了红,说也先是是君道到,它“”花:,声仙的跟生百笑数 ”眨你,?么么有九什在些狐了道不说眨:,狐懂为“啊什们听解九不眼 了伸敲在的九它头出上手。敲陈来额, ”。哟哎“ 生!抱道愤“先幽”嘛:我狐一干了愤袋着生,九怨看脑先,了眼打 晓九抬下样开,连。便来狐,起九知躲接手陈会怎了忙 不,先”我生不狐,了问九。不,了了问问“敲了别 ,荒先远狸远。生小的狐落离逃而 君声大:趣状趣花,”“仙有。实说道一着笑百见,有 赤心狐红之子。还竟有 怎先。生的正差会么眼位常想光呢又这,来也 “顽”陈。是说道九就。皮它 。妖当收也花顽有百,,下起着头多他不那要太点花些确过仙了上初的比君,皮好实笑 尝酿他为酒,:而子白此君端酿成了”道说五尝好起是可玉名。,得成甲只本生收酒集百乃杯瓶花,一,先好“百花制 气“。了不”某陈客便 “。”请 “”。请 起杯了者端口玉,酒中轻抿酒杯白水。一二 。厚酒醇鼻香花,香扑 如是是便比是,一润酒酿温来下天尽若酒一。仙愁,,液灵乃与下个玉个那地起江 百就不,酿也可无是比本却,此二凡性。也者这酒花如是 菊花、、花、丹牡花梅桂 又绕间香花之种杂分香花出。不数齿却,唇种糅辨萦每能百 绪,之思间身飘便将是。,中香置前便花花于之百海口入眼 便放见齐花,。酌小一百可口 道仙果一真酿:“了叹”陈,九气舒口是 却仙百是君酿摇道“花”缺可有仙仍不:失,。说头假 百九”“头:错,太陈花不觉仙君干净了道。也点说得说过的 愣倒言君是。仙百一花闻 模陈陈可错了是见,?样九便般说问“”:某道他这 没生认先也,:”所言“否有道错花仙并百不君。 “蜕的出道来直的有酿有如酒凡也但境至之生人,花尝够制。下,直便之双”能虚也,,入先的算手在酒已境不今打数之百至了,过唯足成此,酒洞至有这了日时 能之。一之能所世是若,通少身与便自这上相人遇想缘,算少法又到能场 。陈,人红,气红,入酒中出走,尘尘是陈出之某应许心酒异得烟人九间中,是在净红道是而怪火:却是瑕君走尘你了我从抚不干”笑意觉是无,因,为慰若才有眼仙亦在“ ,下酒“之知见:能却逢也花说仙”说幸先生,话老杯道是千在君己遇百。是 位了是俗不君耐不,可可某谬“俗看赞也实先际似。”仙生耐,,陈上 。“”哈哈哈 白君花,”说声百。:一“当到笑大放大仙浮 杯之举,九饮对。与陈 人杯。入,,却数了二喉只酒烈酒酒尽之喝中温润出是之被味 气酒这些放差叹可反,些仙息杯差酒下放候。,火而烟白”这惜玉了“道在,:君是时 巴这,借如下了酿瓶摸问摸头九”何抬道陈?:我“花百 百:花”手请生道“便仙伸君。先 在,起来前起见升眼刻一了瓶炊道那有却思之色远头抬片,。陈起拿玉方酒下放白烟月九索, 里招来缕炊出着来手数烟他。那一,伸隔将, “呼”。 瓶微中烟。一,炊拂那风缕吹入落 倒酒将酒九,了两中入出,着晃杯。融炊便接瓶酒陈之晃那来烟瓶 仙再试”君且“。试 小一了酒抿花下着疑迟,百口起,白。仙一玉轻端君来杯了接 出如,笔道点之多的同将补原缺,花一味本净干那点百是。中的之却失,齐睛股一了 “”这 了半捻酒晌玉仙君杯白。着愣 生道由起:不问了“得,先?放去进时”抬何物头 :”饭“了笑陈烟下过道九。炊月一煮的家做罢是人缕不 的,又起君愣酣紧了是便笑。淋笑百言接一闻漓仙,来畅着花 原来如来这,原般如“”啊。此竟此,是 人,净差便缕间百火酿过干烟一花是。的太 的月人是不气家烟饭正人吗火这而的做间之烟炊,好下。最 此睛一龙犹如画。点,笔如 道君意。笑百吾“凡及,真,仙也拱淡去先的”手果不生花不: 年困了扰位的被破百题随去手他先,竟近。生问这 由不来。也了佩这他得,钦一起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镜花水月 这位先生是个趣人。 但若是说是人,却也有些不对。 但在百花仙君眼中,却并未有半点偏见的眼光,他也从未看不起过妖物。 “百花酿,成了。”仙君略显欣慰,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转头看向陈九道:“还得多谢先生这点睛一笔。” 陈九微笑道:“缘至于此,又何必多谢呢。” “是极。” 百花仙君道:“在下能与先生相遇,已是一场缘法。” “多年前在下喜好百花,故而立下了《百花图鉴》,机缘巧合之下,明悟了大道,这数百年来顺风顺水,立仙君之位。”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先生所行至道与在下略有相通之处,不如论道一翻?” 陈九捻起酒杯,泯了一小口,却是微微摇头。 “先生不愿?”百花仙君道。 “而非不愿。”陈九指尖在那桌上轻点,说道:“方才,你我不就是在论道吗?” 百花仙君回忆起刚才所述,说道:“方才先生与我只论了酒,又怎算论道?” “可陈某不单是在论酒。”陈九说道。 “红尘……” 百花仙君怔了一下,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陈九说道:“心念通达便是道,无关乎外界,你从红尘走出化凡为仙,本该是居士,却成了仙君,人间红尘才你的归宿。” 百花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有时候明悟便在一刹之间,这便是道至玄妙。 在那无人之境待的太久,身上的红尘烟火早已被磨尽了。 从红尘走出的人,又怎能丢了那烟火之气。 “先生行那点睛一笔,点的不仅是酒,更是点破了在下。” 他拱手道:“先生之才,在下佩服,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这也是恰逢其会。” 陈九笑道:“并非指点,只是缘至于此罢了。” 仙君却是摇头道:“可指点又怎能算是论道。” 说罢,他便盘膝而坐。 只见他抬起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如水面般透亮,倒映出第二个他。 只见镜中之人从中走出,立于陈九身前。 两位仙君,一位是真,而另一位则是从镜花水月中走出。 这二人一同开口道:“于无人之境见那水天一线,心有所感,一甲子岁月悟得这镜花水月,便以此与先生论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那便多谢仙君了。” 百花仙君和煦一笑,接着便说道:“所谓镜花水月,并非真假分明,乃是在那真假之间……” 赠余点睛一笔,便还你一场镜花水月。 这一场论道,却成了百花仙君一人独道。 …… 斗转星移,月影转移。 江边小亭之中,还未黎明,却起了大雾,在那儒衣先一念之下,便起了大雾。 儒衣先生闭上了双眸,日月星辰在这一刹尽数消散,化作虚无。 身旁的小亭、江中的江水、岸边的柳树…… 这一切,都在一念之下消失殆尽。 百花仙君心中惊叹,不解为何先生的镜花水月并非由实物而来。 所谓镜花水月之法,便是将眼前所见之物收入镜中,更像是困物之法,但更多的妙用,则是化镜中为亦真亦假,俱现而出。 可先生的镜花水月,竟只是一场大雾。 着实怪异。 百花仙君却又不敢打扰,只有静静地看着。 一旁的红狐见周围起了大雾,自己身处一片空寂之地,索性先生还在身旁,便又趴着呼呼大睡起来。 于它而言,只要先生在,天塌下来都是睡觉重要。 仙君见这红狐如此淡定,心中甚至都有些佩服起来。 直至数个时辰之后,黎明升起。 周围大雾也逐渐散去,江水柳树也随着大雾消散逐渐出现在了眼前。 依旧身处于江边小亭之中,刚才所见,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陈九睁开双眸,吐出一口白雾,低头道:“多谢仙君赠予陈某一场镜花水月。” “先生竟能一夜悟透。” 仙君无奈叹道:“在下可是足足花费了一甲子。” 陈九笑道:“仙君道得详细,是陈某也是捡了便宜。” 仙君摇头否认道:“是先生悟性在此。” 这镜花水月可不同于别的法门,他所述的也只是自己这些年所得,能不能领悟,还是得看悟性。 若非悟性极佳,又怎能一夜领悟,闭眼之间,便是茫茫大雾。 仙君问道:“却不知,先生的镜花水月,为何只有大雾迷眼,一片空寂?” “乃是陈某梦中之景。”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一怔,却是问道:“是将梦境收入了镜花水月?” 陈九却是疑惑道:“仙君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对?” 百花仙君回过神来,盯着陈九道:“在下所知的镜花水月,从来都只能收入真实之物。” “先生到底悟得了什么……” 梦本就不是真的,又如何能入镜花水月之中,若是这般,又怎能算是镜花水月,已然出了亦真亦假的境界。 此言一出,亭中安静了片刻。 陈九听了此话后也是有些不解,照他的理解来看,镜花水月不就是一个真假之间的道理吗。 百花仙君沉默半晌,只道了一句:“先生的镜花水月,在我之上。” 仙君叹了口气,他心中难怪有些不平衡。 一甲子岁月,他才悟到了这般境界,可这位先生,却仅仅只用了一夜时间,便悟得了镜花水月,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所悟到的境界。 陈九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仙君所述镜花水月,乃是由真化假,再化真假之间,但陈某觉得……” “先生不必再说了。” 百花仙君打断了陈九的话,无奈笑道:“还是待我平复下心绪,再来找先生吧。” 陈九嘴唇微张,叹道:“好吧……” 百花仙君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霞,说道:“已至天明,便不多留了,过几日再来打扰先生。” 陈九拱手道:“告辞。” “先生告辞。” 话音遗落,百花仙君的身影消失在小亭之中,只余下陈九与那小亭中酣睡的红狐。 陈九坐在长亭之中,无奈一叹。 他好像在不经意之间打击到了别人了。 罪过罪过。 ———— 破碗~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叩首三拜 萧无双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那天上明月,盯了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又接着想事,望着明月再次愣神,如此往复。 直至那黎明升起,初生的第一抹朝阳映入眼帘,他才发觉原来黑夜竟是这般短暂。 他低头看去,见陈先生抱着熟睡的狐九往客栈走来。 萧无双顿了一下,接着便从那房顶上跃下,唤道:“先生。” 陈九压下狐九的双耳,以免它被吵醒,望向萧无双道:“你一夜没睡?” 萧无双点头答应一声:“嗯,睡不着。”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是觉得还没逛够?不太想回去?” “也有一些吧。” 萧无双叹息道:“最主要的还是小子没学完先生说的道理,若是就这么离去,往后就再难见到先生了。” “怎么又没学完?”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说道:“先生如今只教了我做人,可如何规矩这个天下,先生可是一样都还没教。” 陈九说道:“陈某其实也不懂如何规矩天下。” 他不曾看遍这个天下,又何谈治世,这世上总是会有他不懂的东西的。 但那又何妨?萧无双身怀气运,本就是那个顺应天道契机而出之人,了解人世纷争,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能实现。 只须教其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余的便不用再多操心。 萧无双有些不解,望着先生,听先生接着往下说。 “凡世的规矩本就该由人定,决定一切的,也只是立下规矩的人,人如何,规矩便是如何。” 萧无双听得半知半解,说道:“陈先生,小子还是不懂。” 他不懂的有许多,先生口中的话总是前不搭调的,有时候他要想许久才能明白。 “你的悟性不差,就是心性差了些许,凡世将有风云起,而你就是那个站在风云阵眼中的那个人,那份责任已然在你肩上了。” “你也不必过多去思索我说过的话。”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因为陈某的话大多都是废话。” 萧无双闻声一愣,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原来先生也知道啊。” 陈九说道:“如今你尚未明悟脚下之路,待到真的明了的那一天,再遇迷茫,只记一句,随心即可。” “在那之前呢?”萧无双问道。 陈九说道:“这是你的磨难。” 萧无双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子知晓了。” 估计这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也料到了会是如此。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此归镇北千百里,路途艰难,且需小心谨慎才是,先生我就不送你了。” 萧无双叹了一声,说道:“原来先生算到我今日要走了。” 陈九说道:“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多留。” 萧无双挠了挠头,无奈一笑。 确实也是这样,若是镇北出了事,他必然会丢下一切回去的。 陈九想起一事,手腕一翻,钱袋出现在掌心之中,只听他说道:“你身无分,先生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这些便予你做盘缠吧。” “小子怎敢要先生的银子。” 萧无双连忙退了回去,说道:“还请先生收回去。”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这” 萧无双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将那钱袋收下了。 先生说得也不错,留个念想也好。 他一个早夭之命,算一算也活不了多久了,而这么几年对先生来说或许是弹指一挥间,恐怕是难以再见了。 “先生。” 萧无双抓着钱袋,看向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说道:“小子是早夭之命,若是到了死的那一天,先生可否回来看看小子,一眼就好。” 陈九伸出手来,压在了少年的头上,说道:“陈某记下了。” 萧无双得了答复之后,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他却是忽的双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先生道:“由春时至夏末,先生教了小子三个月有余,可惜小子自身不足,只明白了个大概,辜负了先生。” “小子本就是纨绔,除了一身铜臭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先生估计也瞧不起。” “没什么能报答先生的,若是往后小子真能做到规矩世间众人的话,那便让先生重新瞧瞧这世间的模样,若是先生见了欣喜,待小子将死之际,告诉小子一声便可。” 萧无双说完叩首一拜,额头点在地上,抬起头时,额头上沾了些许灰尘。 “这一拜,谢过先生传武之恩,平小子这一身血气。”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也不曾阻拦。 若是不让这小子拜,说不定这一辈子他都会记着这件事,倒不如让他随着本心。 “春时与先生相遇,见世间不平,先生教授小子道理,小子不敢称先生的弟子,但这一拜,定是要拜的。” 话落,萧无双叩首一拜,那额头上的尘土又重了几分。 “先生为天上仙人,小子不过凡人游子,唯有半身江湖气,这一拜,只因小子没法报答先生传授之恩,望先生莫怪。” 三拜之下,萧无双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着先生的双眸,眼中已然不再像曾经那般迷茫。 “先生,小子去了。” 陈九看着他,当初的少年已然不再稚嫩,眼中有光,脚底有路。 萧无双手中攥着钱袋,抿了抿唇转过了身。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江边走去。 江风阵阵,吹动了那少年破烂不堪的衣袍。 如同来时,就如乞丐一般。 归时,依旧如此。 萧无双的脚步顿在街口,他想回头看看先生还在不在,还有先生怀中的小狐狸。 他心想,好在是狐九睡着了,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去,狐九知晓后大概是会不开心吧。 但这样也好,免得总是记起他这邋遢货。 萧无双回过头去,再看向那街道中。 儒衣先生早已不见。 他也料到会是如此,但依旧会往后看上一眼,大概是因为心有期盼。 这倒是先生的先生性子,免得他再胡思乱想,便这么一走了之。 萧无双望着,口中念叨道:“先生,可是小子忘性不大啊” 他叹了口气,踏上了船,船只顺着江水就此远去,再没回头,目光总是盯着前方。 少年额头上的灰尘,也逐渐被江风吹散。 第一百三十六章 潜江取刀 镇北府,位大乾最为西北之地。 黄沙遍地,匪盗猖獗。 数十年前北漠来犯,镇北王领镇北军镇守边关,这一打就是四年,惶惶镇北军将北漠人尽数打散,守住了这道城墙。 可就算如此,边关之处依旧有匪患作乱,商队遇劫之事数不胜数,故而出了镇北往漠北的一片地界,皆是非法之地。 有游侠至此,行侠仗义,最后却是快马而去,只余马儿归来。 也是因此,边关这近十余年来就从未消停过,有些人守在这城墙上,一守就是一辈子,最后都是倒在城墙上。 在镇北府东边,有一坐山林,本是一块平地,但其上却是插着数千数万根长木。 有的则是一根树枝,又或者木棍。 有些已经倒下,又有人将倒下的木牌立起来,如此往复,让那万千长木屹立不倒。 因为这每一根木棍,皆是代表着倒在那城墙上的将士,又或是战死沙场的猛士。 许多木棍上都没有姓名,只是因为没人记得,也只有极少数留下了名字,但随着西北的风霜侵蚀,那牌匾上的名字,也逐渐消失不见。 马车停在了那墓山旁,周围守着的将士也停下了步子。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从那车上走了下来。 看似苍老,但却依旧步伐有力,不带半点拖泥带水,那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凌冽的威风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只听他说道:“你们在此等候便是。” 白发男人提着酒坛,迈步走进了墓山之中。 穿过一条小道,便进了墓山之中。 入眼便是光秃秃的山峦,以及那插满了这座山的墓碑。 他提着酒坛,望着那一根根木棍,神情再次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盘坐而下。 解开那酒坛中的封纸,只听他开口说道:“今年粮食不景气,酒带的不多,勉强尝一口吧。” 说罢,他提起酒坛,散落而下。 酒水顺着缝隙,淌入大地。 就在此时,却见一位伛偻的老者撑着目光,从那一旁的山林中走出。 咳咳,老者咳嗽了一声,说道:“王爷,您又来了。” “邢老。”镇北王看向老者唤道。 邢老站在了王爷身旁,说道:“王爷还是这般守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看看他们。” 镇北王道:“是本王让他们住进这山里,又怎敢不来。” 邢老却是摇头道:“他们可不希望您来。” 镇北王冷哼一声,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心思,本王来就是要来,谁拦得到老子。” “咳咳。”邢老轻咳两声,说道:“王爷今年不过才四十有六,这头发可是一年比一年白了。” 如今,更是连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 镇北王说道:“瞧着显老,回头老子就全剃了去。” 邢老呵呵笑道:“王爷又说笑了。” 这头发怎么能随便剃,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镇北王舒了口气,看向这漫山插着的墓牌,忽的问道:“如今有多少了” 邢老答道:“两万六千七百二十七。” “他姥姥的!”镇北王骂了一声。 邢老说道:“他们无悔。” “老子有悔!”镇北王斥声说道:“早知道当年就不答应那狗东西来这了,好事全是他享了,让老子来这守着,儿子都特娘的跑了。” 邢老却也不觉得惊讶,王爷本就是个粗人,说话没个分寸的,但却依旧提醒道:“那位如今可是很怕王爷啊。” “他早该怕了。”镇北王冷哼道:“指不定哪天老子就造反了。” 镇北府兵权尽数在他镇北王手中,若是想要造反,也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邢老却是说道:“王爷不会。” 镇北王有些无奈,他最厌烦的便是与邢老说话,总是拆他的话。 邢老却是忽的问道:“公子出去有多久了?” 镇北王思索了一下,说到:“算一算也有一年了。” “也该回来了。”邢老道。 镇北王说道:“就让他逛,等哪天活不下去了,他自己知道回来。” “公子不过才至舞象之年,若是在外面遭了不测,王爷都没地方悔的。” “那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好好的王爷不要,非要去混江湖,这一年本王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估计也没成个什么鸟样,待他回来,老子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邢老听了连连摇头。 他这王爷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公子归来,必然跑的比谁都快。 镇北王却是忽的说道:“北漠近来可不太平。” 邢老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守在墓山,也不知晓外面的事,但小小的北漠,王爷应该也不放在眼里。” 镇北王却是摇头道:“这次不一样,十多年前的阿鲁嗒不过是一条废狗罢了,如今北漠出了个厉害的人物,不过半月就统一了漠北散乱的部落,不容小窥。” 邢老听了之后眉头凝重起来,说道:“王爷可有对策?” “并无对策。” 镇北王说道:“镇北军可还从未怕过谁,打就是了。” 邢老心中一叹,说道:“要死很多人啊” 镇北王默不作声,袖中则是捏紧了拳。 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木牌,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身上的寒意也凝重了几分。 若是敢来,必让其有来无回。 . . 陈江分流化为清河,造就一坊五川,在那入口之处,江风阵阵,吹动那岸边的树木。 有一少年身着麻布破衣,如同乞丐。 他站在江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江水。 将那腰间的钱袋于玉佩接下,放在了岸边。 只见那乞丐少年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少年憋着一口气,潜进了江中。 江面依旧是那般平静,半晌不见那少年浮起来的影子,直至数刻钟后,少年才从那江面之下游上来。 他浑身湿透,拖着沉重的衣衫回到了岸边。 而在他手中还持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 少年沉默片刻,抬起手中长刀,朝那江中劈砍而下。 “哗啦!” 刀光之下,江水惊起骇浪。 刀身在那震动之下,锈迹尽数淡去,露出银光。 只听一声闷响。 少年刀斩江水,入武者五品之境。 破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活神仙 狐九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日暮,朝那窗外望去,便是红霞漫天。 先生正坐在窗口的案桌前写字,夏末的微风吹进屋里,带着些许闷热。 却唯独缺少了萧无双。 “先生,那傻小子呢?”狐九出声问道。 陈九停下了笔,答了一声:“他回镇北府了。” “走了?” “嗯。” 狐九眨了眨眼,又问道:“真的?”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你睡着了,他也不想吵醒你,就没叫你。” 狐九沉默了片刻,有些埋怨地道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 “舍不得?”陈九问道。 “哪有。”狐九娇哼一声,说道:“傻小子一个,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九微微摇头,也没说什么,接着练起了字。 客栈的房间里沉默下来。 狐九迈步走到了先生的案桌上,见先生又在写些它看不懂的字,好像是诗,又好像是什么别的东西。 小狐狸就这么望着,思绪远去。 “先生。” “嗯?” “镇北远吗?”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有些远吧。” 狐九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窗外,答了一声:“是吗。” 陈九看了它一眼,也不知晓它在想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连狐九也学会了嘴硬。 日暮时分的江宁府也安静了下来。 先生也不写字了,带着小狐狸上了客栈的楼顶。 黄昏最为好看,只因霞云各不相同,百看不厌。 狐九趴在先生身旁,夏风吹动它的毛发,它踹了踹爪子,望着远处逐渐远去的炊烟。 狐九问道:“先生为什么会喜欢黄昏?” 陈九思来想去,却答了一句:“好看。” 狐九反倒是觉得有些惊讶。 先生竟是难得说出这么浅显易懂的话,这可不像是先生的性格。 “呼。” 忽见远处飘来一朵海棠花。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朵海棠花招入手中。 指尖轻点花蕊,只见那海棠花化作点点星光,化作一行字迹。 狐九见了那朵海棠花,顿时便认了出来,高声道:“是那个坏女人!!” 陈九笑道:“她又没吃了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小狐狸高声道:“狐九才不怕她呢!再让我见到她,不定让她有回无来。” “是有来无回。” 陈九看了一眼那字迹,袖子一扫那自己便化作星光消散。 “邀我赏荷?” 陈九疑惑了一声,抬起手来算了一下,却也没算到海棠有什么难处,要请他帮忙的。 就是纯粹的邀他赏景? 若是这般,倒是可以去瞧瞧,总是在这江边喝茶也腻了。 龙君平定三江过后,江水的变化也小了,没什么看头。 “原来都八月了。” 陈九叹了一声,这个时候的荷花最为好看,也难怪海棠会邀他。 他只是没想到,这日子竟过的这么快,就好像是在眨眼之间。 . . 第二日一早,陈九带着小狐狸出了客栈,往江宁府内走去。 走在路上时,还遇见了几位江宁府的衙役,应是巡游坊间,正巧归府的时候遇到了。 为首的捕头认得陈先生,便上前来,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停下步子,抬手道:“差爷客气了。” 那位捕头吓的连忙低头拱手,说道:“不敢,不敢,陈先生这般唤我,小的可不敢受。” 陈九见了也是无奈,便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捕头这才敢抬头,答道:“回先生的话,早间巡逻,这会回衙门吃早膳,先生可曾用了早膳?不如随我等去衙门吃些。” “陈某吃过了,就不劳烦了。” “这样吗。”捕头道了一声,问道:“那陈先生这是要去哪?” 陈九说道:“近来坊边荷花开了,便去瞧瞧。” 捕头点头道:“八月江宁的荷花最盛,先生可得好好瞧瞧。” “那是自然。” 随意攀谈几句,捕头句句皆是恭敬,时而低头,时而拱手,礼数也尽是周到。 见这时候不早,再晚些就赶不上衙门的早膳了,他便道了声告辞,带着身后的衙役离去。 陈九瞧了一眼,却听肩上的红狐说道:“先生,这人好像很怕你?”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怕。” “那是什么?” “应该是说是敬。” “是因为先生那次挡了大水?” 陈九听后有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狐九白了一眼先生,趴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先生。 陈九呵呵一笑,接着赶路。 见街口的先生不见了踪影,一众衙役才询问起那位先生。 便有衙役上前问道:“老大,刚刚那人是谁啊?” 他们也没见过陈九,也不知老大为什么这么敬重这个人。 捕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话怎么这么多了,反正你几个都给我记住了,往后见了那位先生一定得毕恭毕敬的,万不可得罪。” “老大你就别打哑谜了,告诉小的们呗,可愁死了。” “都想知道?” “想!” 捕头想了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再说,陈先生救了江宁,又怎么能瞒着不说。 他便说道:“记得前些日子的大水吗?” “怎么会不记得,兄弟们那时候阻洪,可是忙活了大半天。” 众人依旧是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那天江水转眼就退了,你们应该也瞧见了。” “自然是瞧见了,别说那水位是退的真快,活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怪异的事。” “是啊是啊。” “就没想到些什么?” 衙役们闻言回忆了起来,便说道:“不是说,是龙君显灵吗?” “龙君显灵也不假。” 捕头却是摇头说道:“但那次江水能退,却离不开陈先生。” 众多衙役皆是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衙役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老大,莫非刚刚那位先生” 捕头低下头来,细声说道:“陈先生可是位奇人,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众位衙役听了这话后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与方才他们猜得也不差。 “这世上真有神仙?” “谁知道呢。” 捕头耸了耸肩,说道:“指不定陈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呢,这辈子能见一次神仙,也是我们的福气。” “当真是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香囊 穿过大街小巷,周围的房屋逐渐稀少,已然到了江宁府的边缘。 又过一条幽静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顿时间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片青绿之色,又有些许淡粉衬映。 荷塘旁的柳树、杨树都成了一片朦胧。 荷花仿佛在空中飘荡,飘着飘着,一只青蛙跳进塘里,似乎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荷花和荷叶。 但一阵风吹来,荷花和荷叶摇了摇又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荷塘之中有一条小路,昙华一只手挽着十娘,另一只手则是抓着一朵刚采下来的荷花。 海棠回过头去,不知先生什么时候来的,连忙拉着昙华前去见过先生。 昙华行礼道:“昙华见过先生。” 海棠上前,微屈行了一礼,柔声道:“见过先生,妾身还以为先生今日不来了。” “八月荷花开的最盛,若是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陈九望了一眼那满池盛开的荷花,说道:“不差。” “先生请。” 陈九点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肩头的狐九瞥了一眼那红衣女子,顿时皱了皱眉头。 海棠与之相视,微微一笑,说道:“小狐九,有没有想姐姐啊?” 狐九哼了一声,说道:“坏女人!” 海棠却也不在意,跟在先生身后往前走去。 陈九站在那荷塘正中,环顾一望,便觉得心旷神怡。 他回头看向海棠,问道:“只是邀我来赏荷,这么简单?” 昙华挽着十娘的手,说道:“其实是我想找先生。”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笑道:“我说海棠怎么会邀我来赏荷。” 若无要事,海棠可不会特意来打扰,更别说是赏荷这样的小事了。 “边走边说吧。” 陈九迈步上前,眼前这荷塘可不是一般地大。 放眼望去都有些看不到头,想来这片荷塘也有些年头了。 先生走在前面,昙华挽着十娘的后面,跟在其后。 却听昙华边走边说道:“这儿唤作南荷乡,这里的人世代都依附荷塘为生,百年前的时候这片荷塘还没这么大,日子好了,便又开辟了许多池子,如今也有了作坊。” “这些日子还不是荷花最盛的时候,再过几日游玩的人也就多了。” “清净些好。”陈九答道。 往荷塘里面走去,荷塘中的花也愈发密集起来,而其中一片池塘荷花要比周围的开得更盛,也更多。 昙华抿了抿唇,说道:“这片池子里的荷花是最好的,每年都是如此。” “哦?”陈九看了一眼。 却见那荷塘中央有一朵荷花极为突出,倒不是说娇艳,而是极为淡雅,如出水芙蓉一般。 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便消逝不见,心中也明悟了过来。 “找我便是为何此事?”陈九问道。 “嗯。” 昙华解释道:“去年我便瞧见了那朵荷花,越看越像是一位故人。” “昙华是妖,瞧不出真身,所以想让先生帮忙看看,那朵荷花…是不是昙华的故人。” “这倒不难。” 对于如今的陈九而言,这的确不难。 昙华闻言欣喜道:“多谢先生。” 陈九目光再次望向那朵荷花,倒也有趣,这荷花竟是有了些许灵智,若是再给些时日,说不定便可成精。 可如此淡雅的荷花,在这凡世恐怕是难以活下去,若是让人瞧见了,说不定就采了去。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昙华。 昙华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陈九问道:“你说是故人,可曾留有他的东西?” “有。” 昙华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递给先生道:“这是她一百年前赠予我的,一直都带在身边。” 陈九接过那香囊,法眼一开,便见那香囊之上带着一抹运势,而这一抹运势,便是来自荷塘中的荷花。 陈九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不解,说道:“它此生与你并无瓜葛,可这香囊却又有它的一抹气运。” 昙华心中一怔,问道:“真是故人?” “待陈某好好想想。” 陈九思索了起来,这样的怪事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显然是没道理的事。 “竟是这般。”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昙华道:“的确是你的故人不假,可此生却不是。” 昙华愣了一下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九解释道:“你所见的,是他的来生。” “这……”昙华看向身旁的十娘。 海棠上前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转世?” 陈九点头道:“这样说也没错。” 海棠却是说道:“仙君曾说过,妖修轮回已断,她又是如何能……” 陈九说道:“我就曾见过一位历经四世的大妖。” 妖物的轮回路还未完全断绝,只是极少有妖知晓罢了。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 陈九说道:“而且,这事也与你们那位仙君有关。” “与仙君有关?” 昙华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仙君如今在何处我们都不知晓。” 陈九说道:“仙君如今就在江宁,前些日子还与陈某对座论道,他没去见你们?” 海棠道:“他下凡来了?” 陈九点头。 昙华却是说道:“他是不敢来见我们。” 海棠也是无奈一叹,仙君是何性子,想也想得到。 陈九笑了一声,他也不便多问,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昙华思绪回到那荷花上,说道:“先生说她如今是来生,那她…还会记得我们吗?” 陈九说道:“前世过往已成云烟,大概是不记得了,最多也只会觉得亲切。” 昙华目光望着那朵荷花了,口中念叨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九将那香囊还给了昙华,说道:“这香囊中装的是他分出的气运,可驱邪祟保平安,你要好生收着。” 昙华攥着那香囊,抿了抿唇道:“她总是这样。” 海棠挽着她的手,说道:“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昙华抬头道:“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欠她太多了,不知该怎么还。” 陈九说道:“在陈某看来,记得,又或是不记得,其实并不重要,故人已往,但如今的他依旧还是他,又何须想这么多呢。” 昙华手中攥着香囊,想了许久。 真的是这样吗? ———— 破碗~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诗化莲子 抵,热微对舒荷依的风空之晌但,旧适。烈过正般不那温塘阳当时午却, 来聊便鱼片得觉头无顶盖,在荷了起荷边。上摘在了九,狐是叶坐许塘钓 多便顿,天掉说能。到它鱼今,生因它烤给多少少先为 ,它这来就就样钓在起,坐。边那了岸 几的钓不。聪过了荷明塘来会里一上鱼就,没条算 使容那浑才狐拉不。身鱼儿出上九,易好力将来气岸 挑了目:了鱼口一。气睁,道眼”看的好那舒动“,大它 都拼竟的了里这大江一塘荷有的鱼中。,跟鱼 了一九见喊,”子鱼越急生越了“:先,慢离下儿先来也的生那,动道!跳忙水连狐就 。衣,过儒去乘了岸来边先在了生鱼,明边正那看岸坐白儿过见也的的凉 又他却了来起是,停。抬忽然手住 ……不”般这“如 来了陈有呢试些上主九,月许没仙从水还镜。意次那,想里君,花学试试那过 边化一面。,一,池在引尖开摊,指渐作岸逐般之点水镜落 。”扑“通 了像起许,,穿竟滩落般接一入跃一鱼了是。是那儿溅那水去水些中起花,而过着 前那瞪眸大,了鱼了子九到水。狐下了竿跑滩放 免正震些中见。欢心的在难儿那游快骇水有下,鱼 先’生。‘害厉真 ,生了了暗狐九心先向句望。一中 荷靠,叶眼杨着边背看生小树坑上水顶狐一。的那却在狸了见先蹲 条“得掬,笑样怎,四住道也说般条啊的少态一可一憨,。:模陈那让九说忍够不鱼” 就:,下点一言这!狐道九“闻九顿钓了狐”去头 跟了来就去岸一。的晃头荷着晃它顶,边跑它叶也一晃的回晃 目的的知怎华先狸教,昙会过华了听都“狐说光海真”生只,棠巧小连道。:也钓昙引也鱼乖吸与不去这道是,么被 蠢明海,了看一笑道棠”:着别声,上蠢际九呢精说实平时“狐。的 生先,的头。它昙福遇“是能道:气点也”华到 。”道问?海羡慕了棠“ :华想。昙”儿摇十娘边“道只认跟身否昙头在 无她额在也…头是…”上“,头丫一。这点棠海奈你 紧昙手的华下了着笑娘。挽十的,一紧 话般此刻花,说闹如听打凡旁。懂就的不些人戏同妖人着嬉两位一 了不时与并只区懂,别所,多是同算许理道罢不。人以候妖多的的 “十,着那娘塘望华声”了唤荷。花荷:昙的一里 。海她看”过嗯“棠转头? 问化形她是。去何,时昙这下”若般等华:道“能才 ,也。百形智说”吧得灵年“今等几开她如不化尚若, 几“…”年啊百… ”?得“久觉 过年的海对事是过觉间只,也是挥指,言于不弹一一而上。若是,百不闭棠眸双睡 然”当“。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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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伸出手来,提起一条鱼儿,是条肥大的草鱼,说道:“这池塘里的鱼竟这般肥美!” 昙华说道:“江宁有两种鱼最美,一是陈江里的江鱼,再就是南荷乡荷塘里的草鱼了,就是刺太多了。” “草鱼刺多,但肉质却要比别的鱼细腻,能长这么大的也很是少见,难得的美味。” “就这么烤了,倒是有些可惜。” 陈九看着手中的鱼思索了一下,说道:“就先留着。” 将这一条鱼留下,陈九又在身后的林子里捡了一些柴火。 将火堆搭起,陈九吹了口气,火便燃了起来。 “哗啦。” 火燃起的那一刻,雨也下大了,雨滴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好在头顶着棵树枝叶茂密,没让雨水渗下。 今天这一场雨下得舒服,风吹走了闷热,雨带来了凉爽,甚至都感觉有些微冷。 狐九蹲在火堆旁,伸出了爪子,那暖洋洋的火光让它感到极为舒服,甚至都有些犯困。 “噼啪。” 火堆中时常响起柴火炸开了声音,伴随着缕缕青烟升起,一些比较嫩的树枝前头还在冒泡泡。 狐九眯起了眼眸,握了握爪子,口中念叨道:“好暖和啊。” 海棠笑道:“狐九今天立大功了。” 狐九扭头看了她一眼,顿时便警惕起来,往一旁挪了两步,离这个坏女人远远的。 海棠也不在意,愈发觉得这小狐狸乖巧极了。 先生将四条鱼架在了火堆上,这剩下的四条不算太大,正巧够他们四个一顿的。 海棠微笑着说道:“妾身可还从没尝过先生烤的鱼啊。” “我也能捡个便宜。”昙华说道。 陈九无奈道:“谁烤不都一样吗。” 难不成烤个鱼还能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狐九愤愤道:“先生烤的,就是要好吃些!”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知道它这是又矫情了。 雨下得不算太大,慢慢地变成了细雨,大抵是因为还在梅雨季,总是变化无常。 朝那荷塘望去,便是朦胧一片,雨是水雾,也是烟幕。 淡雅的荷花在雨中绽放,花蕊之中的莲子转动着,一点一点地滋养着那朵荷花。 有此一朵,便足以盛过满池荷花。 海棠说道:“还得多谢先生赐给她一份机缘。” 陈九摇头道:“只是还仙君的人情罢了。” 海棠望着那枚莲子说道:“莲子并非凡物,又经先生点化,想来她也能早些化形。” “这东西对化形作用不大。” 陈九说道:“莲子乃是从一句诗言而来,可助他化草木灵根,但能不能领悟的到,还得看他的悟性。” 海棠怔了一下,说道:“先生这人情,可有些大了。” 陈九笑道:“又不要他还,那是你们仙君的事。” “还是得多谢先生。”海棠低头道。 昙华听的有些不解,问道:“十娘,什么莲子,什么机缘啊?为什么昙儿听不懂?” 海棠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就知道睡,知道些什么。” 昙华砸了咂嘴,有些郁闷。 海棠回过头来,看向先生问道:“先生可是要离开江宁了?” 陈九翻动了一下烤鱼,点头道:“陈江已平,在江宁也逗留了许久,陈某也要接着上路了。” “什么时候走?”海棠问道。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就这段时间吧,最多不出几日。” 他看向海棠,问道:“你呢?往后去哪?” “自然是跟着先生。”海棠道。 陈九微微摇头,劝道:“依我看,你倒不如陪着昙华留在江宁,跟着陈某四处游荡,又有什么好的。” 海棠柔声说道:“妾身或许帮不上先生什么大忙,但许多时候也能替先生处理一些小事。” “陈某不过一介闲人,又能有什么事。” 陈九叹了一声,若是海棠非要跟着,他也挡不住。 还是顺其自然吧。 狐九鼻子嗅了嗅,闻见了香味,迫不及待的问道:“先生,鱼烤熟了吗?” “还没。” “哦。” 狐九蹲在火堆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它都不清楚上次吃鱼是什么时候了。 “先生,好了吗?” “还没呢。” “好了吗?” “先生?” “鱼好了吗?” 又等了许久,狐九问了不知多少遍,鱼总算是好了。 陈九拿起了烤鱼,递给了狐九道:“行了,吃吧。” 狐九顿时抱起鱼啃了起来,吃的它嘴边都是油渍。 外面在下着细雨,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但小狐狸却什么都不知道,它大概只知道烤鱼好吃,最主要的还是先生烤的。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望着那细雨中的荷塘。 先生心想若是往后的日子一直都这样平静,那该多好。 江宁卷也要完了,接下来就是上京了,或许这些天的过度有些无聊,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常其实也挺好,小狐狸依旧还是很可爱啊,难道不是吗。 最后,求个票吧。 破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先生救命 带昙坊华归个被了不待。这是南乡让回事,他终里便荷在 。暮离日不多留也到狸小,,停狐陈乡九了着南后之再带雨荷开也了 来一华生青领到昙处了。楼先着 顶这楼多花昙着是顾常,生,在阁年满时来楼上几。意华候的待寻百掌 来一声楼也多此从忤她的姑如唤人她逆会中昙,娘没,姨。敢 :,个的一来怎?人身说着没衣娘前么“道见上”青有昙今姑姨 了荷荷好。:去乡花道”“华,瞧开昙答的瞧南正 …”哦…“ 娘见那了见,下便头:了后,棠道来低过娘看一衣唤十姑”青眼。海面“ 华了措些所,看棠有昙海不知。向 你华吧十笑道。应娘就”:“下昙 下了:一,”海“点客答。只必应头不好句棠气 姑红旁肩,看了衣那头亮娘。由又狐生的向位青先那的得不前见眼一一 。好红巧狐乖的 很俊俏还这啊样模先有…也生。位 华“来下姨子拍蹄浪的你说收可昙呢她一什么”不生,这还是快。了,昙看,先小起道: 儿青呢“怎敢”。么 了生,儿见了”忙青先舌个儿青“吐过道:头吐连。礼行 陈头微回,九以示应点微。 嘤。呜“” 它唤眼。,,了一的满叫娘花声乱的看九楼狐缭姑 真一想抱儿抱好听的啊了都心,化。的青 昙开多要先害是里”:莫,“。了也华娘放的姑生道说楼怕见 ”。头“自会陈道点:九不然 从开的凡也眼算。他世,个未来说青过是界,来楼也起 姑楼个样一,带都到不上模先了遇精着阁与了娘十生头上娘致,昙领少华路知个。多是 在们会先一那姨姑了的见身娘,总昙。看后多眼跟生 先久怎么今,带会来姨昙回。没过了带人着里男日一生这坊从么可来位回啊 姨是人“男喜不吗”欢昙?不 ,谁俊先差,“还是还”是生。位眼生得别真,的呢啊那呢先光位长姨不昙然俏也的说,竟晓 姨是”根知嚼罚要了舌死尽。得让“,你道不昙 儿”“来快青青。,儿, 跑到青。姑过听们娘她提便唤了姐衣起了裙衣,去 问。”道?姐“姐们青儿我叫 时晓是刚昙平宠人个?得你男刚那谁“,吗你姨最” 乱一的”她先,。眼了你又呢“姨,是道们儿青想生昙说瞧是们是不了: ”只“是生?先 我吧是看”。不“ 们指青们打:儿道昙声手,们你她你不。怕哎呀“姨”吗一心…就着 的“啊打姨疼。昙”不 就啊。是“” 不情又人之常笑”我爱话了吗男欢是姨女不说昙们,。再,“会 们儿学去:红个话了“。青了琴道闹听脸,”,不说说这你了我跟 便罢身了说,开起离这。她里 得起儿们,般捂来的姐笑了。里楼们见青嘴样模瞧不这由 在真”坏谁她能这不头逗姨得面昙禁,话前丫,说说是都的。“不就 她。点小谁那出,心“瞧啊不思” 方这她了得唤是到也着阁,楼,娘。不地来能阁上这楼先传生昙里不领儿华来的顶上姑楼的 了道,杯多给茶先先来说”斟,今茶端“她了日生。生:水谢 轻九:应“这将抿口了你满水在一里陈养?”道,茶楼了下想是花说也他 阁奇来楼的香,这房,九了起间狐这里它,怪在的里头让总先怪望。生约有下味怪感股的从觉肩 是去”:不留她“处乡如,头。让道没有点在她华。能南今荷昙啊吧“也”总 陈好“生。得九照:也头点道看” 力便全让,这都连花之灵自还没前未若茫是完渺如,荷朵人成是今采了路保,。有 早心昙草悟:生多莲先放能她,灵说道顾谢,先她生”得若。还棠赠儿根子好些木也与日,领海“照 着挽娘的。分一刻开昙,都手十不华想 的他,开盛是“甲体出荷外之朵那九意余可说一”一花灵眼。出化看若:,道不便,了子陈 。他顿择你,讶知,需道也太选,道化出然:起们灵惊一往就一下过想笑他“忽了是”了用这若不日体,只事是的是,他 可,道先话,不昙“一问深有这与棠对些华海有生眼?视解:”意 届知会们”自时晓“你。 提觉,得过想事醒的些太陈。又了来想意对用九说义声细了妖不是一说也详这大不便, 多敢她先。也生,不们不问说 下还先不便未闲准些想,是。用聊了膳饭让到备过人下食也,坐生 ,掉东一觉棠么海什总些翻了了什了西才,起想感差却么漏。张了望 :”?呢她九道狐问“ 向他一言,也闻的什时去不候肩。跑了头出,么狐知狸九陈看是怔小 。没见九刚还也”啊狐看身这。“昙影刚华在的 . . 满楼下游,跳娘吓红脚在路从处荡,一总会。过时狐其中画四姑某个上将 “呜~嘤” “?”狸的哪狐小来 狐好狸乖“巧啊。这”小 的”养“谁? 道知不。啊“” 狐红围住了的娘九只着。姑乖们打这狐,巧量 了这娘有,些它头眼过姑狐着疑看,九一些回围惑。个干嘛 且而乖。神们眼,的怎乖么的她, ,娘摸一说:那出然了只“九。个服好狐”忽舒身,听伸道手姑在姑娘有把来上 摸“。我”摸看也 的。娘皆伸着围姑了一群九们狐出是手来 道不声瞪暗眸九了狐好大眼,一。 ”“嘤呜! 手好脚。话非不动动要行说吗好, “娘地一呀:会高跳它这惊,不声方么了”跑道们跑了哎着吧,下姑。,摔去呼的 “还快去”笨,!不追 中这狐,狗一整不飞,堪的个在姑跑。跳这个弄狸娘好楼杂里鸡花满几,小去楼只嘈来跑 ,,姑们那着娘来洪身时猛的后那堆。便了望顿前眼般狐恐一一水如惊九她见起兽 么为我’九什狐我‘么事关抓??要什 。越多但只,,姑后九娘追奈有的兵能有它何跑来越,狐渡劫前追 没抓狐,在,底获柱走一当便被廊。了子下九处时场 !呜嘤”“ 九的在姑们狐来娘蹭上去身蹭。 尽她狐何的,能害了挡,缩众蹭奈阻九怕巴缩力只管。不被极寡敌尾,们 乖”啊好。“ 舒很“。服啊”然着摸果 ,:!无狐泪九生先!中哭心救高‘欲命’喊 可怕的!太了真人女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离去、一切如旧 傍晚时分,陈九带着小狐狸离开了花门楼。 离去之时,狐九眼含泪水,对先生哭诉道:“先生,下次不来了,这地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呜” 就这么一小会,它感觉自己被薅掉了好几根毛。 “谁让你乱走的。” 陈九也是无奈,这能怪的了谁。 狐九抽了抽鼻子,问道:“凡世的姑娘,都这样吗?” “极个别吧。”陈九叹了一声。 青楼姑娘多是开放,性格也不腼腆,遇到了喜欢的事物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狐九又乖巧,叫声也甜,落到这些个姑娘手里,又怎么跑得了。 “都是坏女人!” 狐九委屈巴巴的趴在先生的肩头,哭诉着今天的痛苦遭遇。 青楼的姑娘是比洪水都要可怕的存在。 它最怕水了,如今更怕凡世的青楼中的姑娘。 陈九说道:“往后也不一定能再来这了。”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要走了吗?” “嗯。”陈九点头道:“在江宁待了这么久,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狐九思索了一下,答道:“不如重山清净,也没有果子吃,除了先生的烤鱼,没什么好期待的,先生觉得江宁好吗?” “江水不差,酒也不差,南荷乡的满池荷花也挺美。” 狐九问道:“先生当初好像是为了找东西才来的这的吧?” “是啊。”陈九点头笑道。 他当初只是为了海棠说的江尽愁而来的,谁曾想路途中遇到了这么多事。 小狐狸说道:“有些不懂先生啊。”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又要在这停留呢。 陈九说道:“旅人多是迷茫,不知前路,不解遭遇,这也是意义所在。” 狐九摸了摸额头,说道:“狐九听不懂啊,先生说明白些。” 陈九大笑了一声,说道:“以后会懂的。” “长大后,以后,往后”狐九数着,抬头看向先生道:“所以到底是多久,先生又拿这种话当说辞。” 陈九只是摸了摸它的额头,再不解释。 小狐狸想这么多干什么。 花满楼本就是烟花巷柳之地,夜晚多是男人寻欢之所,故而灯火通明。 清倌人坐在台上弹奏掌中长琴,琴声荡漾,抚慰人心。 这里的情最为复杂,有时一不值,有时又千金难求。 青楼亦是人间烟火所在。 江边的茶摊早已关门。 茶铺的掌柜收起了棚子,拖着伛偻的身子走进了屋子里,将那上好的茶叶留在屋中。 这些那位先生总来,都没喝到一杯好的茶水。 晌午时,有位老朋友来送了些上好的茶叶,正巧也能给那位先生尝尝。 就是不知道,明日那位先生来不来。 那位先生这般好茶,若是要走,也得喝上一杯茶水吧。 月明星稀,茶铺的老者躺回了床上,与那床头上等的茶叶,一同沉入了梦乡之中。 迎风酒楼中亮着烛火。 少年坐在那柜台前算着这一日的收入,拨动算盘的手法都有些生疏。 算完了一日的账,他便起身前去收拾酒楼中的桌椅,直到每一处都擦拭干净才罢手。 只是因为掌柜的爱干净,若是那天掌柜的回来,见有一丝灰尘,那可不好。 年纪轻轻的虎子如今成了掌柜,才知道这活是有多么不易,比他做小二时累多了。 一切都忙完后,虎子瘫在了柜台里,他给自己打了二两酒,轻抿了一口。 虎子叹了口气,口中呢喃道:“还是掌柜赏的酒最好。” 若是可以他还是想当小二啊,可惜掌柜回不来了。 他有些困了。 就这么伴着些许酒香入眠。 巷子中的破屋里,几个孩童报团取暖。 刘锦川靠在门口,见屋中孩童睡的有些不安,他便解开一层衣服给他们盖上。 “快入秋了,是有些冷了。” 下午时还下了一场雨,难免会有些寒凉。 如今民棚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只有再寻出路,余下一些银钱也没置办衣衫,只能留着吃饭。 他这个山下下来的修士,最终却是在凡世活着都难,还要让这么几个孩子跟着它挨饿。 他并非君子,只是个蠢人罢了。 但这又何妨,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这些个孩子吃饱穿暖。 比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要好上太多。 他便在这院门口守着。 从入夜,一直守到天明。 守着这些孩子,同样也是守着自己。 天明之际。 陈江祠早早就迎来了香客,这段时日以来,陈江祠一直都是香火不断,香客更是众多。 更有富商捐赠银两,以奉龙君。 香客们抱着手中的香,口中念叨着感谢的话语,又或是求愿。 守庙的人是一位少年,按理来说本该是位长辈,只是这少年硬要在这,只说是龙君救了他的命。 “爹爹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龙君救了我爹爹,但爹爹身子不便,便由我这个做孩儿的来偿还恩情。” 他不曾见过龙君,但心中之敬却是不假。 寻常时候便在街口卖些早点,是爹爹留下的铺子,也能温饱。 他这脑子也没法考学,闲暇时余便在这儿守着庙宇,也挺好的。 儒衣先生带着红狐走进了庙宇中,看了那少年一眼,眼前一亮,但也没什么,略过少年走进了庙中 少年疑惑的看了那先生一眼,也不知道那人看他做什么。 狐九凑到先生耳边,细声问道:“先生,那个少年有什么不对吗?” 陈九解释道:“他命中有福运,死后也有福报,说不定也能得个阴差之位,是个不错的孩子。” 狐九点了点头,它反正是没听懂。 这是少年的福运,心如赤城,该有所报。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龙君像,迟疑片刻,取出了一根香烛。 掐断了半截。 若是一整支,恐怕烛江也受不起。 这半支香,就当是离别之际,送他的礼物吧。 陈九指尖在那香烛上抹过,只见袅袅青烟升起。 “陈某就不拜了。” 陈九道了一声,接着便将那半支香插入了香坛之中。 他瞧了一会,见并无异动,也安下心来。 “走吧。” 陈九带着小狐狸离开了江祠。 龙君神像吸收着袅袅青烟,绽放出些许金光。 “轰隆。” 在儒衣先生探出庙门的那一刻,神像也颤动了起来。 陈九却并不在意,迈步离开了此地。 此行路途依旧遥远,也好仔细瞧瞧这尘世的繁华。 . . 江中木船之上。 儒衣先生眺望远处江宁。 划船的老翁见那先生看的仔细,笑着说道:“小先生是来这江宁游玩的吧?” “是,如今是要走了。”陈九笑答道。 老翁笑问道:“江宁这地怎么样?” 陈九思索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千言万语,然而出口却只化作了两字:“挺好。”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江宁留在陈九记忆中的也只有江边。 恰好,这江边也是最美的。 一切如旧。 我不明白,有的人是不是生活不顺,非要来举报防盗章节,人品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话说了,反正我防盗还是会做,但你举报是你的事,我就不让你看,气死你丫的。 破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路遇强盗 【10-15分钟刷……懂得都懂!】 顺着酒安坊的河往山边去,约莫十余里处,有一处的青山绿水之地。 山上有一处的庵庙,许多年前,庵中还有三四位出家的尼姑,但当几年前庵中的师太离世之之后,陆陆续续又离开了两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位二十余水的女尼还在山上。 青灯古佛,女尼敲动手中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青蝉走后,她陆陆续续少了许多念头,活的也更为简单了,无非就是念经吃斋,再无其他多余的事。 这几日来,她也再没去过小亭,让那一切随着上个冬日一同逝去。 不经意间,有一只金色的蝉从那窗口飞入了庵中,在那女尼不注意之下,飞上到了佛像的掌心之上停下。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眼下响起,金蝉望着那打坐的女尼,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先生说,它破了戒了。 可它不明白,自己破了什么戒了。 如今重新见到眼前的小尼姑,金蝉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或许,一开始它就不该出现在女尼此生之中,不想见,即可不相念。 应是如此才是。 金蝉煽动翅膀,离开了这里,它会再来,但不是现在。 女尼睁开双眸,望向了窗口之处,或许也只是心有所感,故而才是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敲动木鱼,念诵佛经。 ………… 狐九在客栈房间的床上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似乎还早。 它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看了看周围,却未见到先生的身影。 “呜?”狐九疑惑一声,循着先生的味道来到了窗口,接着顺着客栈的房檐爬到了房顶上。 儒衣先生正坐在房顶屋瓦之上,手中拿着酒壶,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先生?”狐九走上前去。 陈九回过神来,见是狐九,伸手将它揽入了怀中,问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醒了,睡不着。”狐九这般答道,它看了一眼先生,开口问道:“先生有心事?” 陈九摇头,却又点头,他也说不清楚。 “呜……”狐九抬起头来,也不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有还是没有? 想来是有吧,先生一向都是如此。 陈九不是个能将心事留很久的人,有时候眨眼说不定就过去了,只是因昨夜青蝉的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等了他一年有余,小姑娘就像是那青蝉一般苦求着,但青蝉却是求到了,但小姑娘却是求而不得。 陈九虽有些本事,但本事也没大到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执着,说到底他与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该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才是。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回想一翻,他的选择其实更好。 难道要让小姑娘与青蝉一般,苦求来生吗…… 终归是不太现实,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是多,但总归是会忘的,记住太多,反而不好。 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忽然开口问道:“狐九,你觉得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小狐狸沉思片刻,说道:“跟着先生。”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就不该问你,你又懂什么。” “先生少瞧不起狐九,狐九已经懂事了!”狐九愤愤不平的说道。 “行行行。” “先生好敷衍。” “是吗?” “就是。” 一搭一搭的聊着,总是如此。 小狐狸总是听不腻先生说的话,也总是以它来结尾,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先生。 “先生,凡世好玩吗?”小狐狸忽然问道。 它为何感觉很没意思,比不上它在小谭钓鱼的日子。 陈九点头,说道:“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但对于先生来说啊,这儿才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那先生……”狐九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陈九说道:“你我都是自重山而来,哪里是才是我们的家。” 狐九闻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生还是先生。 “先生快看。” “嗯?” 陈九顺着狐九所指望了过去。 一抹红霞入眼,朝阳从山巅处升起,带来了黎明的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朝阳似火,逐渐露出全貌。 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坊间陆续有炊烟升起,入目皆是烟火生气。 陈九望着那朝阳,口中呼出薄雾。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酒安坊终归是太小了些。 可又该去哪呢…… 走出重山时,他就没有方向,如今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闲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走到哪便是哪。 狐九睁着眼眸,同样看着朝阳,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先生,说道:“先生……” “嗯?” “狐九想吃烤鱼了。” 陈九抱着它从楼顶回到了客栈之中。 坐在客栈里,片刻后客栈的小二将一份清水鱼端上了桌。 虽然不是先生做的鱼,但是先生买的一样可以,狐九也不嫌弃,便吃了起来,是不是烤鱼,也无所谓。 总归,只要是与先生有关就行。 陈九抽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有些土腥味,但其中也有鱼肉的清甜,酒安坊本就是边陲小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吃了一顿清水的鱼肉做早饭,狐九亦如当初一般爬上了陈九的街头,在这酒安坊中逛了起来。 狐九四处望着,忽的看到了街边一间蜜饯铺子,铺子里皆是糖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有些馋了,连忙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陈九看向了那蜜饯铺子,问道:“想吃?” “嗯。”狐九细声答应道。 陈九想了想,也觉得这蜜饯不错,便走向了铺子。 打点蜜饯铺子的是个姑娘家,看着有些清秀,陈九上前问道:“这些蜜饯,都怎么卖?” “啊……”蜜饯铺子的姑娘回过神来,然而一看向了那肩头的红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好乖巧的红狐…… “姑娘?”陈九喊了她一声。 姑娘回过神来,连忙答说道:“果脯都是一两六钱,金桔稍贵些要一两八钱……” “自己挑。”陈九说道。 “啊?”姑娘愣道。 “呜嘤。”狐九从陈九的肩头跳了下来,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蜜饯,顿了一下,却是抱起了一个,啃了起来。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让你选,没让你吃。” 狐九抱着脑袋,看向了眼前的姑娘。 “呜嘤。” 姑娘抿了抿唇,这红狐实在也太乖了些。 …… 陈九走时提着一大袋蜜饯,那蜜饯铺子的姑娘还送了不少。 绝对是做了亏本买卖。 趴在先生肩头的狐九抱着蜜饯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真没想到,你还能省钱。”陈九笑道。 那米钱铺子的姑娘,可是被它迷的神魂颠倒的,走的时候还问什么时候再来,可以再送些蜜饯。 狐九扬了扬脑袋,得意道:“那当然。” ==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卑贱二字 强盗汉子取来了几张干饼,又上了几块肉食,山里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肉,不做山贼之后便以打猎为生,养活一家还是足够。 “先生赶路也累了吧,先喝口水。” 汉子递上水来,陈九也接下了水,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这汉子。 “没毒。”汉子说道。 陈九抿了一口,说道:“我没说有毒,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去坊里找个先生,非要扣下陈某。” 汉子叹了口气说道:“又有几个先生原意来的,来了的也都跑了,如今从了良,总不能把人给杀了吧,非要走的话,谁又拦得住。” 陈九说道:“难怪你这般客气,可你跟我说这些,不是明摆着让我走吗。” “不说先生就不会走吗?”汉子看着先生说道。 “这倒也是。”陈九点头道。 汉子又打量了一眼陈九,说道:“再说,你应该也不是个普通的先生吧,敢一个人走到这边来的,可没几个。” “有些武艺傍身。”陈九说道。 汉子点头,与他料想的不差,接着说道:“先生此行是往哪走?” “天顺府。” “上京啊……那可有点远啊。” “远是远,可陈某如今不是被你扣下了吗。” 汉子却是摇头道:“先生早晚会走。” “你倒是看的明白。”陈九说道。 这般看来,这汉子也不蠢,至少还是知道些许道理。 “我瞧先生谈吐,应该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就算不是真先生,腹中也该有点墨水,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如先生给这里的孩子上两堂课,就当是启蒙就行了。” “上课?” 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汉子见先生犹豫不决,连忙道:“要不了多久,最多不出三日,也就三四堂课,只少不多。” 陈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为什么非要让孩童读书?” 汉子骇了一声,挠头笑道:“总不能像我这样,去做贼人吧。” 他的笑容有些尴尬,好像话没说完一样,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牵强。 读书,是这些孩子唯一的出路。 能不能从这山里走出去,也只在这些孩子身上,他们这些剿匪余下的残党,这辈子可能都不出了这山里了。 身后的孩童缩了缩脑袋,问道:“爹,什么是贼人?” 汉子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九上前,摸了摸孩童的脑袋,笑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贼人,恶人,善人,善人心有大善,救世救难,恶人心中唯恶,没有良心可言。” “贼人不同,或为山匪,或为盗贼,但都是劫财而生,多不义之财,但却只为财钱,极少伤人,是这善恶之间的人,心中有善,亦有恶,故而可明辨是非,若心向善,贼人也可称善人。” 小男孩听着陈九的话,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好像明白了,好像又没明白。 汉子看了一眼先生,心中也松了口气,说道。 汉子扯了扯儿子的衣角,说道:“娃儿你先进去,爹爹跟先生谈些事。” 孩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走进了屋里。 待儿子走后,汉子这才感谢道:“刚才多谢先生解围。” 陈九说道:“言语润色罢了,再说陈某也没说错什么,这世上也有不少义贼,劫富济贫,也是善类,孩童虽小,也需分明善恶对错。” “先生果然有大才学。”汉子叹息道。 陈九摆手道:“看过些书罢了,称不得大字。” 他看向眼前汉子,却是忽的正色道:“我观你身上有业力缠身,更有些许煞气不曾消散,此前杀过人?” 汉子张了张嘴,本想要否认。 可转念一想,却是承认道:“先生也不必试我,为盗数年,总归是要沾些血腥的,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陈九道:“我答应了。” “什么?”汉子愣了一下。 陈九抬头说道:“上课的事,陈某应下了,只有三堂,明日早午,后日清晨,一堂一个时辰。” 汉子连忙起身,就要俯首感谢。 却被陈九打断道:“不过陈某还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 陈九说道:“此前你们是强盗,恶人不论,若手中沾了善人血,且需立下墓碑,年年焚香祭拜,不得有失。” “这……”汉子迟疑了一下。 “做不到?”陈九挑眉道。 “做得到,做得到,先生等着,我这就去跟他们商量。” 汉子起身,对屋里喊了一声:“娃子,在家待着,哪都不准去,爹马上回来。” 说完汉子便朝着这山中错落的屋子跑去,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家户都是强盗从良。 陈九坐在这门口,见那天色渐晚,倒没曾想误了时候,这下路途也得耽搁几分。 肩头的红狐扭动了一下身子,睡眼朦胧的睁开了双眸。 狐九打了个哈切,说道:“先生早啊。” 它看了一眼天色,见有些暗淡了,有些不解道:“天都还没亮啊?我起这么早?”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无奈笑道道:“是天都快黑了。” 狐九摸了摸额头,叹道:“起早了,唉。” 陈九笑问道:“你这睡觉的功夫都是从哪学的?路途这么颠簸,都没掉下来。” “唔。” 狐九挠了挠脑袋,思索答道:“自学成才!” “哎!?” “先生住手!” “别敲了,先生别敲了。” “错了错了。” …… 狐九揉了揉面庞,与先生一同坐在了屋檐下,揉了揉眼睛后它清醒了一些。 “这是哪啊。” “云山坊边缘。” “云山?” 身后的门忽然传出声响,狐九闻声望去。 只见那门背后站着一个不大的孩童正望着它,也不害怕,反而眼中尽是好奇。 狐九愣了一下,看向了身旁的先生,问道:“先生,先生,这孩子哪来的?” 陈九回头看去,对那孩童招了招手。 小男孩走了出来,站在了先生身旁,但却警惕的隔开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我,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孩童问道。 “快回来了。” “哦。” 陈九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答道:“我叫,狗娃。” “大名。”陈九问道。 狗娃摇头道:“不知道。” “识字吗?” “会一两个,以前有个先生教过一点。” “写给我看看。” 狗娃伸出手来,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一个字是【贱】另一个字则是【卑】。 陈九望着这两个字,沉默良久。 他袖子一挥,招来一阵微风,吹散了地上的字迹。 只听先生说道:“往后把这两个字忘了。” 狗娃有些不解,但仍旧点头答应下来,将那两个字都忘了去。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人说的没错,这两个字想来是不太好。 —————— 破碗~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书先生 山中的十余户人家扛着锄头以及香烛上了山去。 伐出一片空地,再翻出土堆,立上牌匾,牌匾有的有名,有的则是空白一片,过去了这么久,能记起来的已经很少了。 香火烧起,袅袅青烟没入白雾之中融为一片。 十余位强盗俯首磕头,祭奠亡者,洗去身上业力。 可这般孽障,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如此行为,也只是给个交代罢了。 陈九站在那屋子之前,瞧了一眼那升起的青烟,他也知这并无意义,但好歹也能让那死去的善人心中宽慰些许,接不接受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罪孽如何,死后入了城隍庙,自有城隍定夺。 汉子们祭拜完无辜亡者,接着便在山中砍伐树木,一路扛了回去。 一夜之间,一间小小的私塾便拔地而起。 “娃,明个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不管听不听的懂,都记下,晓得了不?” 十几个汉子回到家中,叮嘱了自家孩子,接着便睡下了。 . . 黎明升起之际,山涧的雾气还未散去,推开房门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夹杂着些许青葱。 小狐狸还未醒来,陈九却已出了小屋,来到了山涧,驻足片刻,便到了那树端,闭目打坐。 呼吸吐纳之间,山涧水气雾气尽数入肺,吐出之际,胸中似有闷雷之声响起。 直到那雾气散去,烈阳升起,陈九才从那树端跃下,准备去给那些个孩童上课。 “陈先生!!” 一声高喊声响彻山涧,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迈开步子,身形闪烁,朝着小屋走去。 汉子焦急的等在门口,呼喊着陈先生的名字,他知晓陈先生没走,因为红狐还在这儿,先生又怎么可能离去。 莫不是在山里走丢了? 应该不会,好歹先生也是有武艺傍身的人。 却见那转角之处,身着儒衣的陈九走了出来,看向汉子道:“在这。” 汉子松了口气,说道:“先生早饭也没吃就往山里跑,可把我给吓到了。” “陈某能有什么事。”陈九笑道。 汉子说道:“不如先吃点早饭?” “不必了,那些孩子都已经到了,先生怎能迟迟不来。”陈九摇头道。 睡眼朦胧的狐九从屋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爬上了先生的肩头。 它也没用注意到先生眼前的汉子。 “先生,狐九再睡会,好困啊” 狐九便趴在先生肩头,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汉子瞪大了眼眸,目光紧盯着那红狐。 他惊恐的指着那红狐,有些语无伦次:“它它它说话了!?” 陈九笑道:“老哥是不是早上没睡好,听差了。” “不不不。” 汉子摇头道:“它真的说话了,先生你没听见吗?我不可能听错的。” “一定是听错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带路吧。” “啊,哦。” 汉子回过神来,伸手指引道:“先生这边请。”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趴在先生肩头的红狐,心中则是震骇不已。 他不相信是自己听错了,刚刚那红狐肯定是说话了。 汉子挑了挑眉,又问了一遍:“先生刚刚真的没听见?” “听见什么?”陈九疑惑问道。 汉子看了一眼先生,见先生神色疑惑,便答了一句:“没什么。”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 不应该啊。 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他的耳朵也没毛病啊,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汉子思索了片刻,想着还是先将这事放在一边,孩子们上课的事更为重要些。 说是私塾,但也不过是几根木头临时搭起来的茅草屋。 好几户人家的爹娘守在私塾外面,与茅草屋中的孩童一同等待着先生的到来。 “先生到了。” “快请。” “见过陈先生。” “陈先生吃过早饭了吗?” 陈九一一应下,抬手压低了现场的声音,说道:“众位,若是无事不如就先回去,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你们的孩子?” 汉子站了出来,说道:“都挡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给陈先生让路。” “是是是。” “陈先生快请进,娃娃们都等久了。” 在一众村民的拥护下,陈九走进了茅草屋里。 陈九吩咐了一声道:“麻烦老哥守住门口。” “诶,好。”汉子答应下来,便老实地站在了门口。 陈九回头看去,望向了这茅草屋里的孩童们,最大的也快有十三四岁,最小的却不过六七岁,参差不齐。 屋子里也只有一张桌子,便在陈九的眼前,而笔墨纸砚更不用提,什么都没有。 他们身下的凳子应是各家各户拼凑出来的,有的甚至没有凳子,便站在一旁。 陈九也瞧见了昨日的小男孩,就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接着便齐声喊道:“先生早!” “嗯。”陈九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算是位先生,只不过懂得些许道理,应你们爹爹相求,来给你们上三堂课。” 右边的一个小姑娘出声问道:“是要教我们写字吗?” 陈九摇头道:“不教这个。” “那教什么?” “对啊,那教什么?” 陈九微笑道:“道理始于书中,如今无书,那便出口成书,若是有什么问题,待我说完再提,如何?” “好。”孩童们稚嫩的声音响彻了茅草屋。 待屋中安静了下来,陈九才缓缓道来:“道理因人而起,故有不统,君子正大志诚行,小人妒与沟渠明,学问章不止于庙堂声色高,小人不止庙堂苟且出,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 “今日不讲别的,只讲人之一字,何为人,仁者为人,否仁者毅为人。人,不以一事而定人,不以一尺而择人。” “说这些你们也不一定听的懂,但只需知晓一点,不管往后如何,行事做人,都需顺遂本心。” “这世间的对错本就没有准确的定义,只是众口之下,便定义了对于错,若有朝一日,立于那众口之下,尚能有自己的判断,便已足够。” 从正午时分讲起,足足一个时辰,除了为数不多的道理,陈九都是用的白话,只是为了让这些孩童听懂些许。 道理知晓即可。 因为道理的根本,便是为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路平安 三堂课也不过才三个时辰,又能讲的了多少内容。 陈九没有教书中的道理,只是因为他怕自己会侮辱‘先生’一词。 他不算是个合格的先生,一直以来都是,道理也总是杂七杂八的。 故而也只是教了这些孩子些许道理,这世间最为简单,也是最为复杂的道理。 善恶对错,错人做事。 在他的眼中或许是复杂的,但若是落入这些纯粹的孩子眼中,却又是另一种结果。 陈九所想的,便是希望他们记住今天所选择的对于错,所谓本心,便是如此。 或许他们什么都没学到,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走出这片深山,还能记得他这个‘先生’说的道理,便已足够。 中午一堂,下午一堂。 太阳东升西落,天色暗淡之下,这些孩子们也离开了茅草屋,各自归家。 “先生今天教了什么?” 孩童思索了一下,答道:“做人。” “跟爹说说先生说的什么?” “先生说,对错难辨,知晓本心,不随众口,就是好事。” “可什么是本心啊?爹爹你知道吗。” “原来是教的这些吗。” 一大一小走在山涧的小路上,回到了那山野间的小屋中。 …… 夜晚时分,狐九陪着先生看着天上的星辰,天气尚好,也不见云雾遮挡,漫天的星星映入眼中,就连狐九都觉得好看。 狐九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今天为什么要去上课啊?” “怎么?”陈九看向它。 狐九咂了咂嘴,说道:“又没什么好处。” 陈九摸了摸狐九的额头,说道:“这些孩子的长辈几乎都是强盗从良,身上带着匪气,若是不解道理,往后可能也会走上这条路,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别的选择,这世上也能少些苦难,就当是结个善缘。” 狐九望着先生的双眸,说道:“可是先生说的那些道理,狐九听了都头疼,他们又怎么听的懂。” “总会有人听懂的,要是谁都能听明白,也该是件极好的事。” 狐九摇了摇头,没再反驳先生的话,它也只是觉得先生做这些没什么意义。 . . 旭日初升,转眼间便到了第三堂课,也是最后一堂课。 这堂课在清晨,十余个孩子早早的便来了私塾,端正的坐在凳子上。 “先生早!” 陈九答应了一声,说道:“这是最后一堂课,上完这堂课,陈某也要离去了。” “先生要走了吗?” “嗯。”陈九答应道:“我能教你们的不多,陈某看的书挺多,但要说教人却不在行,也当不得先生,故而也只有三堂课,若讲多了反而会糟蹋‘先生’二字。” “今天这一堂课也不再讲些别的,便讲讲你们,你们自身。” “陈某看了一遍,你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有十四,最小的却不过六岁,来到人世这么些年,你们心中可有什么牵挂,又或者说是一些执着的东西?” 他们相互看看,眼中尽是迷茫。 那角落处的小男孩站了起来,说道:“先生,娶婆娘吗?” 此话一出,惹的屋中哄堂大笑。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也算,倾慕女子,追逐在后,结发为妻,那也算一种执着。” “人总会迷茫不前,而心中的牵挂与执着,便是在迷茫中指引着你们向前的东西。” “执念并非是与生俱来,而是在前进的道路上所遇见,昭示着你们的过去,伴随你们一生。” “世上读书人欲要考取功名,或是报效家国,又或是兴盛家业,这是他们的执着,多会伴着艰苦磨难。” “可解执念者,方为才,可胜执念者,方为大才。” “这句话你们不用理解,记在心里即可。” 一个时常时间极为短暂,三两句话之间,便已经要到了尾声。 茅草屋上趴着的红狐望了一眼天色,见那堂中先生还在讲着,它打了个瞌睡,耐心等待着先生上完课。 先生说执念…… 可什么又是执念? 狐九思索了许久,果子漫山都是,不吃也行,烤鱼哪里都有,钓鱼也不算件难事。 对它而言,最为重要好像也只有先生,除此之外,它也想不起什么来了。 大概,先生便是它的执念吧。 转眼之间便到了正午,陈九抬起头瞧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也不早了,他也该离去了。 陈九看向堂中孩童,说道:“不管往后你们往后如何,且需记住,心中有善,莫问前程。” “课上完了,陈某也该走了。” “陈先生,陈先生!” 有个孩子站起身来,问道:“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陈九微微一笑,答道:“陈某不过是你们人生中的过客,既是过客,便无须记得太多,只须记得我姓陈就行了。” 说罢,便见那儒衣先生迈开步子,朝着茅草屋外走去。 茅草屋顶上的狐九一跃而下,落在了先生的肩头上。 守在门口的汉子见先生走了出来,连忙上前。 “先生。” 汉子唤了一声,问道:“先生可是要走了?” 陈九点头道:“路途遥远,在这耽搁了两日,也该离去了,还得多谢老哥招待陈某。” “先生留下再吃顿饭吧。”汉子想要挽留。 “不必麻烦了。”陈九摆手拒绝。 茅草屋中的孩子跑了出来,见了门口的先生,问道:“陈先生,你走了,往后谁给我们上课啊?” 陈九摸了摸那孩童的头发,笑道:“且再等上几日,云山坊中自有先生到来。” 孩童摇头道:“可是我更希望陈先生来教。” “是啊,陈先生别走。” 他们只是觉得陈先生上课有趣,虽然道理难懂,但却不觉得陌生,能听进去许多,比之前那位先生要好上太多了。 陈九抬手拒绝道:“我只算半个先生,当不得你们老师的,你们下一个先生,一定会比陈某做的更好。” 他回头看向了汉子,说道:“也该离去了,可莫要忘了答应陈某的事。” 汉子连忙拱手,说道:“不敢。” 陈九点头,迈开步子朝那山下走去。 “不用送了。” 茅草屋前,一众孩子望着那先生离去的身影,眼眸中尽是不舍。 “陈先生!”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可还有事?” 其中一个孩子抿了抿唇,说道:“先生一路平安。” 陈九和煦一笑,点头回应,接着便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地。 狐九回望了一眼那目送着先生的众人,恍惚之间,它好像明白了先生为什么要做这些。 原来这些孩子也懂得感恩。 这样看来,先生做这些,也并不算毫无意义。 起码也留下了一些东西。 —————— 破碗~ 卡了,卡文了,卡我裂开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奸臣误我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大概是这一段山路太过陡峭,当年修建的路道也逐渐被碎石掩盖。 但在这条路还未修建之前,云山坊本是世外之地,四面环山,出去难,进来也难。 儒衣先生走在那陡峭的路道上,闲庭自若般望着那山涧的风景。 看的出来,先生的心情极好,一半修士,一半先生,倒也不错。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抓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它对这样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再说那狗尾巴草摇摇晃晃的,不也挺有趣的嘛。 狐九的快乐,一向都这般简单。 狐九伸出那狗尾巴草,挠了挠先生的脖子,说道:“先生先生,前面有人。” 陈九从那风景之中收回目光,看向了前方。 只见那山道两旁坐着一位身穿黄褂的人,一旁还插着个幡子,幡上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 如此一看,便能知晓这位是个算命先生。 “这人好怪。”狐九说道。 陈九笑道:“你没见过罢了,这是位算命先生。” 山道上遇见算命先生,这事可怪得很,倒不是他陈九自恋,这算命先生年岁不大,偏偏挡在了他前去的路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走上前去,看向了那坐在路边的算命先生,问道:“神棍?” 那人睁开双眸,抬头之间,便见其双目泛白,是个瞎子。 瞎子却看了陈九一眼,只见他那双泛白的眼中竟是闪过一丝微光,眉梢之间轻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而这一切都被陈九看在了眼里。 算命的笑答道:“阁下可要算上一卦?” “看不见,又如何给人算命?”陈九问道。 算命的低头说道:“哑巴无言,却能生死不弃,瞎子无眼,却能道破天机。” 陈九觉得有趣,便蹲了下来,与之平视,问道:“卦金几何?” 身着黄褂的算命先生道:“小生姓周名易,自号知命,祖贯临安人氏。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 陈九摸了摸身上,却是忽的记起自己的银子那时都给了萧无双了,如今可是身无分文。 “陈某没银子,又当如何?”陈九问道。 周易摇头说道:“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要问命理,先请银一两。” 陈九见状只好作罢,说道:“那就不算了,待陈某有银子,再找你算,如何?” “可。”周易点头。 陈九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迈开步子接着赶路,也不曾回望身后的算命小生。 直至那儒衣先生消失在这山道之间,身着黄褂的周易才站起身来。 “呼。” 只见他黄袖一挥,一旁的算命幡消失不见,连他身上的衣裳都变了模样。 方才的小生,此刻竟是化作了一位老者。 唯独没变的,便是那双泛白的双眸,依旧不见光亮,瞧不见半点神色。 周易笑了一声,说道:“倒没成想,这位鹿仙君,竟还真是鹿妖变的。” 这位鹿仙君,还真是不藏着,法眼一开,便能瞧出其鹿妖真身。 一介妖物,跻身仙君。 还真是匪夷所思。 周易思索了一下,决定跟上去瞧瞧,他倒是要看看,这位鹿仙君到底是有多深的道行,竟能让人道百仙都退让三舍。 在那眨眼之间,瞎子便消失不见,只余那松叶落地,荡起些许微风。 陈九带着小狐狸下了山去,站在半山之上,透过云雾,便能见云山坊的全貌。 这儿不算是个繁华的坊镇,甚至都比不了酒安坊,但却亦如酒安坊一般安乐宁静。 狐九说道:“先生,刚才那人眼睛好吓人了。” “只是瞧着吓人罢了。” 陈九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算命先生所言最不可信。” “为什么?”狐九问道。 “人各有命,命由天定,这般话语与凡人而言尚且有理,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陈九说道:“所谓修行,便是顺遂本心,求得逍遥,故而要打破命理,跳出这天数,命由我而不由天。” “命由我而不由天……” 狐九口中呢喃了一声,感觉先生这话好霸气,但又不知道怎么拍先生马屁。 陈九伸出手来,在狐九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狐九哎呦一声,委屈道:“先生怎么又敲我。” 陈九说道:“除了这一句,你还记得什么?” 狐九怔了一下,回忆了起来。 好像,确实只记得这一句。 狐九看向先生,咂了咂嘴道:“先生怎么知道……” 陈九笑道:“就你这小脑袋瓜,不用猜都知道。” 狐九愣了一下,恍然间明白了过来。 小狐狸抓着那狗尾巴草晃了晃去,愤愤道:“先生少瞧不起我!” 陈九道:“我没有。” “就有!” “没有!” “先生就是有!” 陈九顿了一下,伸出了手来。 狐九手上的狗尾巴草一怔,缩了缩脑袋,连忙改口道:“……好吧,先生没有,先生别敲我。” “错了,下次不敢了。” 说出这句话时,它极为不愿。 若非淫威,何敢屈服。 陈九瞧了它一眼,不由得无奈一笑,也不知道狐九从哪学的脸皮厚的功夫。 怕不是在江宁的时候跟萧无双那小子厮混学坏了,现在都没大没小的了。 不过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狐九也不小了,比起其他成精的妖怪,它如今是远远不及的。 如今狐九未曾明悟修行,更不懂修行的意义所在,心思也有些稚嫩,循循善诱之间,虽让它知晓了些许道理,但这仍旧不够。 现在的狐九,可对修行一点兴趣都没有。 除了钓鱼。 若是离了陈九,小狐狸怕是难以在这世间活下去。 想到往后还有许多路要走,陈九心想着还是早些做打算为好。 陈九看了一眼肩头趴着的狐九,叹息道:“你大概是这世上最懒的妖怪了。” 狐九思索了一下,答道:“是先生教的好。” “这谁教你的?” “萧傻子。” “……” 陈九一时语塞,只好伸出手来。 “错了,错了,狐九知错了!” “先生别敲了,呜呜呜。” 狐九抱着脑袋,心中大骂道:奸臣误我! 7017k 第一百四十八章 茶楼趣谈 走入云雾,从山上来。 进了云山坊后,先生找了处茶楼润了润口。 许是崎岖的山路让先生也感到有些乏累,便坐下听了听小曲。 云山坊的调子有些古旧,想来也跟此地难出难进有关。 狐九趴在桌上,捂住了耳朵,它听不懂,甚至觉得这调子有些刺耳。 茶楼里喝茶的人不多,许是正午时分都归家用膳去了。 在那一旁的柱子旁站着一个小姑娘,年岁不大,穿的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破烂不堪,应是偷溜进来的。 茶楼的伙计见了,也不赶她,还上去问道:“你又来听戏,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又得打你了。” 小姑娘说道:“我爹才不会打我呢。” 伙计嘿了一声,说道:“上次你才被打。” 小姑娘扬了扬头,说道:“我可不怕。” 伙计笑了笑,只当她是嘴硬,那次不是被她爹爹抓回去一顿打,偷溜出来听曲的时候,又是眼眶红的,还不承认。 伙计瞧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地方偏僻,调子就这么几个,你都听了半年了,听了个遍,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我就爱听,你管的着吗。”小姑娘扬了扬头说道。 “诶,听他们说天顺府的曲子都是一绝,更是层出不穷。”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怕是出不了这儿了,你要是出去了,就帮我听听,那绝对新鲜。” 小姑娘回过头,看向他道:“我可爬不过这么高的山。” 伙计笑道:“我瞧你就不是个老实的主,我没胆干的事你指定是敢,不然咱们就打个赌。” “不赌不赌。”小姑娘连连摇头。 伙计叹息道:“没意思。” 这云山坊总是这般无趣,虽说修出了山道,但马车依旧难以通行,更别说有商贩什么了。 所以这些年来,云山坊中依旧还是那些人,只会慢慢消失,少有新面孔。 就连时常来这茶楼的人,他都快记清楚了。 陈九坐在桌前,抿了一口茶水。 他一时觉得有趣,也不听曲了,就听着这小姑娘与伙计斗嘴。 小姑娘转头看向了伙计,问道:“山外面都有什么?” “我哪知道。”伙计摆手道:“他们都说外面什么都好,人也多,茶楼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坐满了人,热闹的很。” “哦。”小姑娘努了努嘴说道:“那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就知道这个。”伙计摊手道。 “麻烦添些茶水。”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伙计看了过去,连忙答应道:“老爷客气了,这就来。” “不跟你说了,我添茶去了。” 伙计细声跟小姑娘道了一句,便提着茶壶往那桌前跑去。 凑近时,便见那桌上趴着一只红狐,一旁还放着一根狗尾巴草,而那桌前则是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 低头一瞧,那先生鞋上无尘,一声儒衣上也无半点污渍。 瞧着面生,伙计可从不知道坊里还有个这样的人。 伙计添了茶水,一边问道:“老爷是从外面来的?” “如何得知?”陈九笑问道。 伙计骇了一声,笑道:“老爷一身干净,也无风尘,小子打小就在这儿活着,坊里的人都瞧了个遍,可从没见过老爷这样的人。” 陈九点头道:“不错,我确实不是云山人士,方才听你与那小姑娘闲聊,怎么?从这出去很难吗?” 伙计说道:“也不是说难,老爷您猜小子我今年多大了?” “十六,不算太小。”陈九道。 “老爷好眼力,不多不少,小子上月刚满十六。” 伙计赞叹一声,接着说道:“在这活了十六个年头,极少听人说起外面的事,出去的人挺多,但却极少有人回来,回来的也都是被架回来的,所以外面是什么模样,我们知道的也不多。” 陈九问道:“官家不是修了路吗,应该也不至于这般闭塞啊。” “山路难行……”伙计叹了一声,说道:“先生是从外面来的,应该也知道那条路是什么模样,只是能给人走,车马都过不来的。” “所以,许多人都是绕路走,更别说有商队来这儿了。” 陈九倒是知道那条路狭窄,这伙计说的也一点没错。 陈九说道:“可这也只是进来难,陈某问的可是出去。” “老爷,云山坊这地方都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了,从这出去,那得要多少盘缠啊。” 伙计叹了一声,说道:“小子在这茶楼打杂,一年都存不到一两银子,家里还有长辈,又怎敢远行。”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牵挂在此,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外面来的?” 不知何时,那小姑娘站在了伙计的身后,正望着陈九。 伙计回过头去,对那小姑娘说道:“你怎么来这了?去去去,去一边听曲去,莫要打扰了老爷。” 陈九抬手说道:“让她留下吧。” “这……”伙计低头道:“扰了先生清净,着实不该。” “没事。”陈九也不在意。 小姑娘没有理会伙计,开口问道:“我听说人说外面什么都好,你是外面来的,能跟我说说外面都有什么吗?” 伙计本想拦她,却听老爷忽然说道。 “好啊。” 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与这小女孩说说。 陈九看向那小姑娘,说道:“不过,你为什么想问这个?” 小姑娘答道:“要是外面真的好,等我再大些,也想出去瞧瞧。” “原来如此,那便与你说说就是了。” 陈九点头,开口说道:“北有黄沙漫天,镇北十万兵甲铸成墙,天顺上京,天子脚下,繁华苍生,夜夜宵升,南有三江五湖,江水涛涛,江宁有才子出口成诗,温婉美人抚琴湖中,佳人才子……” 小姑娘静静的听着,眼眸中闪着微光,在她脑海之中,已然勾勒出了一副花画卷,尽是憧憬。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陈九说道:“街道可见落魄乞丐,无家可归,江湖侠士不得善终,官官勾结草菅人命,镇北兵甲死无归处……” 小姑娘听完愣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却是问道:“外面的曲子好听吗?” 陈九点头答道:“好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听的完。” 小姑娘笑了起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还是想出去瞧瞧?”陈九问道。 小姑娘说道:“为什么不去呢?” 是啊,为什么不去呢。 好与坏对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只知道,外面的曲子好听,而且不像云山这般三两日就能听个干净,那就值得从这出去。 这本就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东西。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果然啊,只有想的多的人,才会踌躇不定。” 伙计站在一旁,点头答道:“老爷说得是。” 他与小姑娘不同,他如今心有牵挂,迈不开这个步子。 虽是如此,但也从未后悔。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桌前的伙计与小姑娘。 一张桌前,便摆着两幅人生。 着实有趣。 —————— 破碗~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山书院 先生离开了酒楼。 小姑娘站在酒楼门口,望着那先生的背影,视线却是被那红狐吸引了去。 一旁站着的伙计说道:“这位老爷定是见识广阔。” 小姑娘却是说到:“红狐挺乖巧的。” 伙计也是无奈一笑,这丫头的关注点,总是不相同的。 . . 街道上的人不多,云山这个地方多是以农耕为生,商铺小摊也很少见,再加上今天不是赶场的日子,倒是有些空寂。 “是这里了。” 先生的步子停在了一坐书院之前,那门上牌匾写着云山书院四字,笔力刚劲,应是位大先生提的字。 狐九问道:“先生来这做什么?” “找人。” 陈九答了一声,接着便迈步上前,扣动了门栓。 砰砰两声脆响,片刻后便有人前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学生,年岁不大,约莫也不过八九岁,应是书院里某个夫子的书童。 书童瞧了眼前这位先生一眼,问道:“你找谁?” 陈九说道:“方外之人,游历至此,特来拜访。” 书童打量了一眼陈九,走出门来,行了个礼数,说道:“云山书院书童见过先生,先生且静待片刻。” “好。”陈九点头应下。 云山书院不大,里外陈设都极为老旧,连脚下的地面都是参差不齐的,甚至有些地方积了水,泥泞不堪。 书童前去通报了院中的夫子,告知了此事,随先生一同出门迎接。 没过一会,便有一位夫子走出门来,见了陈九,见其这般年轻,有些惊讶。 夫子拱手道:“老夫裴忌,是这云山书院的夫子,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九答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胸中墨水半滴,当不起夫子这般敬重。” “陈先生进来说吧。” 陈九点头,跟在裴夫子身后走进了云山书院之中。 书院的东头种着一棵桃树,树上结满了果子,还有些已经掉在了地上,无人捡拾,都已经烂了。 裴夫子顺着陈江的目光望去,说道:“这棵桃树是当年院长种下的,比老夫年纪都大上一轮。” 陈九说道:“陈某只是好奇为何烂了都没人摘。” 裴夫子叹道:“学子们都放学归家去了,老夫有力不从心,只是时常摘些来解渴,书童年岁尚小,也够不着,只能放着。” “陈某可否摘两个尝尝?” “自然可以,不吃也是烂在地里,陈先生若是喜欢,吃多少都行,” 陈九走上前去,摘了一个新鲜的桃子下来,搓了搓桃子上的毛,咬了一口,咽下后说道:“这么好的桃子,可惜了。” 肩头的红狐望着那满树的桃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个个肥大香甜,它见先生吃的香,也想吃了。 “呜嘤,呜嘤” 狐九晃了晃攥着的狗尾巴草,示意先生给它也摘一个。 陈九见它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便摘了一颗来递给了它。 这一个桃子,都快有它的头大了,狐九抱着那桃子,满足的啃了起来。 裴夫子身旁的书童望着那红狐,说道:“好聪明的狐儿。” 裴夫子也觉得甚是有趣,“陈先生这边请吧。” “夫子请。” 夫子带着陈九走进了院中,书童前去沏茶,年迈的夫子与陈九相对而座,闲聊起来。 裴夫子问道:“陈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陈九说道:“由南至此,先至江宁,再到此地。” “这是要去上京求学?” “游历。”陈九纠正道。 裴夫子点头道:“先生年岁不大,多见一些也是极好。” “是这么个道理。”陈九点头道。 裴夫子看了一眼陈九,问道:“陈先生是一个人来的?” 陈九看了一眼肩头啃着桃子的狐九,笑道:“还有它。” 狐九抬起头来,它的腮帮子鼓鼓的,左右看看,还不知晓什么状况。 “吃你的就是了。”陈九说道。 狐九闻言低下头来,接着啃起了桃子,别说,这桃子是挺甜的。 裴夫子见了大笑一声,直呼惊奇,还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性的红狐。 书童敲门进来,给先生与夫子倒上茶水,接着便退了出去。 陈九抿了一口茶,看向夫子道:“裴夫子在这云山书院待了待了多少年了?” 裴夫子抚着白胡,说道:“不久,也就三十余年,今年也已五十有七了。” “夫子竟教了这么多年书了”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陈某今日来一是拜访,二是有一桩趣闻想于夫子说说。” “趣闻?”裴夫子好奇起来,说道:“先生请说。” “倒也不是陈某所见,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陈九看向夫子,抬手说道:“话说云山坊多年前有位先生前去江宁赴考,跋山涉水,到了江宁府,却没成想考官舞弊,甲等成绩却落下了榜,见此腐败之状,先生叹息世间不公,决定永不再考,失落而归。” 裴夫子手捻着茶杯,静静的听着。 陈九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归来之际,却路遇劫匪,知晓其是教书先生,故而好吃好喝地招待,想请其给孩童们上几堂课。” 陈九没再往下说,却是看向夫子,问道:“夫子觉得为人师表,当是如何?” 裴夫子有些愣神,像是在回忆某事。 陈九又唤了一声:“夫子?” 裴夫子回过神来,他看向陈九,说道:“师者也,教之以事而喻诸徳也。” 陈九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位先生才落榜,如今又遭劫匪,心有愤恨,故而在教书上课之时,教了那些孩童两字,一字为贱一字为卑,教完之后,先生便连夜逃离了山中,回到了云山坊。” 陈九问道:“裴夫子又如何看。” 裴夫子张了张口,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道出一句:“此人,不配为师。” 陈九却是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又有古语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能弥补自然是再好不过。” 裴夫子怔了一下,嘴唇张了又张,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九见他许久没再开口,便也不打算再此多留。 他起身看了一眼夫子,道了一句: “山中缺一位先生。” 儒衣先生迈步走出了房门,再没看那夫子一眼。 话到为止! 第一百五十章 夫子上山 陈九走到院子中,目光却是忽地瞥见了那院子中的桃树。 “这桃子落了可惜了。” 先生伸出手来,在发梢间的玉簪上轻轻一抹,一袭清风袭出,席卷而去。 那树上桃子纷纷掉落,被那清风卷起,清风带着桃子朝着那山中而去。 只余下一个桃子,落入了陈九手中。 陈九擦了擦那桃子上的毛,递给了肩头的红狐。 狐九看了一眼怀中吃了一半的桃子,说道:“先生,狐九吃不完了,不要了不要了。” 陈九笑了笑,将那桃子收入袖中,说道:“那给你留着。” “先生不吃吗?”狐九问道。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先生可没你这么能吃。” 狐九嚯了一声,眯眼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先生好。” 红狐抱着半个桃子坐在先生的肩头,跟着先生走出了云山书院。 云山书院之中。 裴夫子望着那没喝完的茶水,想着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这般腌臜之事,竟再提起。 说到底,他依旧是位夫子,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一时赌气,犯下了那般错事。 书童走进门来,看了一眼夫子,问道:“老师,哪位先生走了?” 裴夫子回过神来,看向了书童。 只听他说道:“子树,往后你便跟着书院的胡先生吧。” 书童愣了一下,问道:“老师要去哪?” 裴夫子轻抚书童的头,说道:“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是你的老师了,别忘了老夫曾经教你的。” 夫子起身,收起了东西。 书童望着裴夫子,问道:“非走不可吗?” 裴夫子点头道:“非走不可。” 书童神色落寞,答应了一声:“学生明白了。” “就不再问问?”裴夫子看向他。 书童摇头,说道:“老师曾说过,人活一世,糊涂些,没必要什么事都弄个明白。” 他明白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便不打算再问下去。 夫子叹了一声,无奈笑道:“老气横秋,你啊,哪里像个书童。” 仔细一想,也不算是件坏事。 夫子没什么可带的东西,他是个孤命人,不愿合群,也没什么牵挂的东西。 那行囊里,也只有些许盘缠,与一件换洗的衣衫。 夫子迈步走了出去。 书童起身,说道:“老师,学生送您。” 裴夫子走出门去,看了一眼那院中的桃树,见其上桃子尽数不见,有些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 旧事再提,他也不配为师,更别提什么桃李满园。 陈先生摘去那桃子也是理所应当。 书童一路相送,直至山脚时,裴先生才回过头来,看向他,说道:“回去吧,记得听胡先生的话。” 书童张了张口,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他才知晓自己心中是有多么不舍。 裴夫子再没说些什么,回过身去,踏上了那条小道。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看着夫子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便有两滴泪水落下。 书童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看了一眼夫子,见老师没有转身,心中也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是没让老师看见。 他依旧还是老师那个老气横秋的学生,可哭不得。 裴夫子没有回头,做先生的总是这样,若是离别,那便干脆一些。 走到半山腰时,夫子回望了一眼云山,在那云雾遮盖之下,已经看不清了。 他迈开步子,接着上前。 却见那路道一旁坐着一位身着黄褂的人,一旁插着幡子,其上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 夫子顿了一下,走上前去,看向那人,问道:“你是算命的?” 那人睁开双眸,那泛白的双瞳映入裴夫子眼中,可把他给吓了一跳。 瞎子低头说道:“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算命理,先请银一两。” 裴夫子闻言叹道:“一两老夫也拿不出来,那便不算了。” 瞎子微微一笑,说道:“夫子是有缘之人,可分文不取。” “你双目泛白,我是夫子!?”裴夫子惊讶道。 瞎子笑了笑,没有解释。 裴夫子张了张嘴,说道:“那你便给老夫算算吧。” “夫子想算些什么?” “就算……” 裴夫子思索了一下,说道:“就算一算老夫何时能偿还完拿份罪孽吧。” 瞎子闻言拿起了一旁的竹筒,竹筒中放着长签,他晃着竹筒,直到那签子掉了出来,发出脆响。 “哐啷。” 瞎子拿起那竹签摸了摸,笑道:“中上签。” “何解?”裴夫子问道。 瞎子将那签子放回了桶中,说道:“签中无字,却有命数,解语道:待到山中孩童再得桃子,夫子便已还清欠下的。” 裴夫子怔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先生。” 算命先生,也是先生。 他从怀中摸出了几文钱来,见这算命先生双目都瞎,便悄悄放进了那竹筒里。 却忽然听那瞎子说道:“山中艰苦,夫子还是留着那几文钱吧。” “先生原来看的见!”裴夫子惊骇道。 瞎子摇头道:“我看不见,只是能听见,闻见罢了。” 裴夫子说道:“几文钱不多,先生若是渴了便买些茶水喝吧。” 他站起身来,再次谢道:“多谢先生为老夫解签,老夫也得接着赶路了。” 瞎子点头道:“告辞!” “告辞。” 待那背着行囊的夫子走后,周易站起身来。 他将那竹筒中的三枚铜钱拿出,瞧了一眼。 却只见掌心中的铜钱忽的化作飞灰,随着风吹而逝。 “果然啊……” 周易叹息道:“但凡与这位鹿仙君沾上半点,都算不得。” 还好是收了这三枚铜钱抵了天机,不然又得废些功夫了。 还好当初鹿仙君身上没有一两银子,周易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去尝试。 这位鹿仙君当真是算不得。 . . 云山坊中。 小姑娘在听着茶楼中的曲子,时而想起那先生说的话,伙计一边沏着茶水,一边与小姑娘闲聊。 书童回了书院,见那桃树光秃秃的,心想今年再没桃子吃了,往后也再无夫子了。 这一天。 云山书院的夫子走上了山。 他依旧还是先生,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裴夫子见眼前孩童抱着桃子,吃的欢快,便问道:“这桃,你们哪来的?” 孩童答道:“是神仙送的!” 是一阵风吹来的。 裴夫子愣了一下,想起了方才那位算命先生的解语,心中叹道:“原来如此……” 既能偿还,那自然是最好。 ———— 破碗~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道尊来寻 踏上山道,行至山巅。 先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云山,在那云霭之间,在那山谷之中。 云山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只可惜太过闭塞,但从另一方面说,此地却又如世外桃源一般。 有好也有坏,本该如此。 狐九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顺着先生的目光往下看去,说道:“这么一看,这里还挺像重山的。” “是有些。”陈九也觉得有些相似。 狐九摇头道:“也只是像。” 陈九最后看了一眼,道了一句:“走吧。” 他就是个过路人,更没有什么道理在这多留。 七坊三府,要走的路可还多着呢。 先生走后。 一位身着黄褂的瞎子先生手拿着算命幡,一步一顿的往前走去,他手中摇晃着铃铛,脸上挂着笑意。 虽是瞎子,但却与常人无异。 . . 由南向北,湿润之气也逐渐减少。 周围的稻田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望无际的麦地。 过了无江便算是北方,也唯有陈、念两江种有稻子,其余之地,大多都是以麦子为食。 转眼间便到了立秋。 夏日的炎热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时常落下的大雨。 这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先生与狐九躲在了树下,但这般大雨,躲在树下也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哗啦” 雨水打在官道旁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狐九躲在了先生的衣袍下,弹出给脑袋望着那倾盆大雨。 它喜欢瞧雨,喜欢听雨的声音,就是不爱淋雨,若是沾了一滴,都得着急地跳起来。 从云山一直往北,到如今走了也有十日,期间路过了一府三坊,又见了许多民俗风气,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没能见到凡世的妖怪。 这也是奇怪的一点,三江水族数不胜数,但这坊中却不见半只妖魔,着实怪异。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先生,问道:“先生,还要多久才到啊。” 陈九答道:“这可说不准。” 一路往北,所见愈发有趣,他也想不到前方会有什么,若是觉得有意思,说不定又会停留许久。 先生与红狐在那树下静静的等待雨停。 许是先生衣袍下太过温暖,没一会狐九便闭上眼熟睡起来。 却在此时,一朵祥云忽现天穹。 阴云密布之下,竟现祥云,如此突兀之景,陈九自然是留意到了。 只见那祥云在天上驻足了片刻,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紧接着,只见那祥云飘下,落至官道。 祥云之上走下来一位道人,笑着走上前来,抚胡说道:“想找陈先生可真是不容易。” 陈九将熟睡的狐九抱在怀中,起身顿首道:“见过道尊。” 此人正是阔别许久的天元子。 上次江宁一见只不过是其一缕神魂,此刻则是真身到来。 天元子说道:“老夫从北漠一路寻来,心想以陈先生的脚力,如今也该到了北漠,没成想连大乾都还未走出去。” 陈九笑道:“走走停停,时常耽搁。” 天元子说道:“以先生这般速度,若是想走遍凡世,少说也得数年之久。” “不急,不急。” 陈九看了一眼天元子身后的祥云,说道:“道尊这祥云是从何处寻来的?陈某怎么看这云都不像是法器。” “此祥云乃是贫道从仙墓祥云洞中得来,实则是祥云成灵,并非至宝,却更胜至宝。” “看来这一趟道尊的机缘也不小。” 天元子大笑一声,说道:“缘在吾手,自是有求必应。” 陈九则是心中泛起嘀咕,这老道士真是越来越自信了。 陈九问道:“还不知道尊来寻是为何事?莫非这世上还有道尊解决不了的事?” 天元子平静下来,叹道:“仙人也有乏力时,若是何事都能解决,也不必修仙了。” “是何事?”陈九也好奇了起来。 天元子的道行不低,若是单论道行的话,陈九说不定还差他些许,但也差的不远。 天元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看了一眼这大雨,说道:“不如陈先生与贫道换个地方说话?” “可。”陈九点头答应下来。 片刻之后,天元子施法领着陈九到了一旁坊中的茶楼之中。 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 待小厮奉上茶水,二者喝了半口茶水之中,天元子才缓缓道来。 天元子说道:“先生可知上古仙妖之战?” 陈九顿了一下,点头道:“陈某知道些许。” 天元子反倒是有些惊讶,说道:“陈先生果然是知道的。” 他谋划天地多年,上古的事也知道的模棱两可,也只了解到万年之前发生过一场灭绝妖族的大战。 “上古时,仙人举力,灭杀妖族,妖族溃败,但仍有漏网之鱼,传闻有大妖躲入了一方小世界中,逃过生死轮回。” “却在近期,那方小世界传出震动,若是传闻是真,必会有天妖出世,以如今仙人之力,恐是难以对付。” “举力不可镇之?”陈九问道。 天元子说道:“只是以防万一,先生既是知道上古大战,应该也对如今的格局有所了解,法遂衰减,人仙上限也逐渐倒退,早已不及上古。” 陈九忽的想起一词,脱口而出:“末法时代” “正是。”天元子点头道。 陈九问道:“为何会如此?” 天元子说道:“不出意外,也与上古时发生的事有关,但具体是何事,贫道也不知晓。” 陈九心中一沉,却是想到了些许。 上古时人仙之力可谋划天地,甚至能做到开辟冥界,阻断黄泉之路的事,如此毫无底线的事,终归会触碰到天道。 故而在这长久的岁月之中,人仙之力逐渐衰弱,也将会是必然之事。 就好像是天道为了自保,而做出的手段。 若是这般,一切都说的通的。 陈九问道:“道尊方才所说小世界之事,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天元子说道:“两年之内。” “这么急!”陈九眉头一皱。 “数十位洞虚修士镇守小世界,阻挡其中溢出的血煞之气,到如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就在这数月之间,其中溢出的血煞之气却浓郁了数十倍不止。” “如今洞虚修士也无法接近那里,只是远远观望,若快的话,说不定只需一年,那方小世界便会破碎!”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路遇山匪 陈九听了直皱眉头,问道:“什么血煞这么厉害?连洞虚境修士都没法接近?” 天元子说道:“贫道曾去查探过,这血煞之气,应是来自于上古大妖,那方小世界,很可能是一片上古战场,血煞之气,应是死去妖物的尸骸累积之下聚集成的。” “道尊可曾进去过?”陈九问道。 天元子摇头道:“谁能料到里面有什么,贫道虽说有些道行,但也不会如此随意。” 陈九看向道尊,问道:“所以,此番道尊特地来寻陈某,是为了封锁血煞之气,还是想邀我进入那方小世界一探究竟?” “二者皆有。” 天元子笑道着说道:“若是血煞之气流入世间,又将是一场劫难,于情于理都得阻拦,若其中是上古战场,机缘不小,又怎能错过。”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静静思索着这件事,去还是不去,还是得好好斟酌一下的。 天元子特来寻他,那必定是有些地方碰到了难处,若是不然,又怎能让他分一杯羹。 真仙机缘万仙难求,天元子谋天地千年,必然是不可能错过的,而如今的陈九,道行高深,更可以说是天元子求仙路上的对手。 若是机缘现世,以天元子的性子,必然会与陈九争锋相对。 但从另一方面想,若是那方小世界真是上古时候的遗址,那陈九也理应去看看。 天地格局,有陈九落下的棋子,涉及上古天道,就不得不重视了。 说不定也能弄清楚如今天道相争的根本原因。 陈九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天元子道:“陈某应下了。” 天元子点头一笑,说道:“如此便好,贫道还怕先生游历红尘,不愿去参与这些琐事,反倒是贫道多心了。” 陈九说道:“上古见闻,又怎能错过。” 楼外大雨,又吹来一阵微风,街道旁的树木不断被大雨打下落叶。 陈九伸出手来,招来一片叶子,落入掌心之中。 他探出一指,在那落叶之上一指,口含敕令。 “敕!” 之间那叶片微动,淡出金光。 陈九将那叶片递给天元子,说道:“这落叶之中有陈某一缕法力,道尊若要寻陈某,便引燃叶片,届时自会到来。” “如此也好。” 天元子收下叶片,赞叹道:“倒没成想,陈先生的敕令之法这般高深,这样也好,也不必再废工夫来寻陈先生了。” “道尊谬赞了。”陈九谦虚道。 天元子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多留了,届时自会通知先生到来。” “告辞。”陈九拱手告辞。 天元子点头,招来祥云,转眼之间便飞离了此地。 为求真仙契机,他可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更是不愿耽搁片刻。 照天元子所说,小世界破碎的时候还早,若是到了必要时刻,自会来寻陈九。 陈九也不着急,他如今关心的也只是脚下的路。 熟睡的狐九被那入秋的寒风吹醒,它揉了揉眼眸,看了一眼周围。 刚刚还在路上,怎么这时就到茶楼了。 “雨停了吗,先生?”狐九问道。 “还在下。”陈九说道。 狐九有些郁闷,说道:“这得下多久啊……” 下雨是好,可一直下就不好了。 总归就是不喜欢。 陈九抱起它走进了茶楼里,许是因为下了雨茶客也少了许多,茶楼里也不唱戏了,伙计也在休息。 反倒是平添了几分萧瑟。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见桌上摆着另一只茶杯,便问道:“刚才是有人来吗?” 陈九点头道:“有个道士来请我帮忙,不久后得去趟修仙界。” “修仙界?”狐九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陈九解释道:“就是仙人所在的地方。” “好玩吗?” “也许吧。” “哪儿有好吃的吗?” “定然是有的。” “能钓鱼吗?” “也许……” “那……” 陈九很耐心地回答着它的问题。 小狐狸脑袋里像是装着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个不停。 半个时辰后,雨便停了。 陈九出了酒楼走上官道,顺着官道接着赶路。 路道上有些泥泞,但对于陈九而言,也无所谓,小施法术,便能让鞋底无尘。 “驾!” “让开,让开!” 身后忽地行来一辆马车,赶马的是个壮硕的中年人。 马车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掠过了那儒衣先生。 陈九给其让开道来,透过遮布,瞧了一眼那马车里的人。 瞧不见模样,但大概是位女子。 陈九口中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 险些将泥泞溅到了他身上。 “从这去往上京的路途中可有不少山匪,这人胆子倒是挺大。” 陈九瞧了一眼,便也没在意了。 狐九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说道:“好无礼啊。” 它有些不开心了。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小事而已,何必计较。” 狐九听了先生的话,点头应了一声。 陈九迈步上前。 此处到天顺坊还要路过四坊,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入夜之后,陈九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升起了火堆。 这一路上都是如此,许多时候都是在野外歇息,入夜后天黑瞧不见路,便停下歇息。 狐九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奔波的日子。 只要是先生在的地方,四海皆可为家。 它躺在先生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待到天明之际,先生总会第一个起的,每次它醒来的时,都是在先生的怀中。 而先生却已走了不少路。 每每如此,狐九也错过了许多次日出,许多次清晨。 但比起这些,它还是更希望能在先生怀中睡大觉。 先生在乎世间美景,它只在乎先生。 …… 上京的路要顺畅许多,极少会有山路,也不会像是在云山那般颠簸。 但也会遇上难走的路。 就例如眼前的山谷,路道狭窄,看着就不好走,还得翻过这座山。 陈九停了下来,却见那山谷之间停着一辆马车。 走上前去,狐九看了一眼,说道:“先生,这不是先前那辆马车吗?” 陈九走上前去,却见那马车里的人早已不见。 他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片刻后收回手来。 陈九哭笑不得道:“还真遇上山匪了。” —————— 破碗~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切磋要人 “这马车竟然也是去天顺府的。” 陈九斟酌了一下,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树木丛生山谷。 “先生要救他们?”狐九问道。 陈九微笑道:“虽说他们无礼在先,但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是佛家?” 陈九说道:“往后有再与你解释。” 狐九思索着先生的话,却是忽的看向先生,撇嘴道:“先生就是想顺路搭个车吧。” 陈九凛然道:“什么搭车不搭车的,多行善事,莫问前程。” 狐九嚯了一声,心道不愧是先生,这都能圆。 陈九没在理会小狐狸,带着它朝着山上走去。 . . 上京的路上时常会有的盗匪出没,数年前官家下令剿除山匪,但这些匪盗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又冒了出来。 就如野草,火烧不尽。 山背后有个寨子,寨子中老少皆有,山中生活艰苦,年轻一辈便做起了山匪,劫财而生。 “砰砰。” 女子衣着淡雅,头戴玉钗,她敲着房门,对外面喊道:“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门口把守着的人面带刀疤,悠哉说道:“小娘子,你就别叫了,进了我们黑风寨的,可从没有能出去的。” 房中女子眼神一冷,凝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把福伯带到哪里去了!” “那老东西啊。” 把守的人耸了耸肩,说道:“七品高手,不得了哦,可惜还不是死了。” 女子心头一怔,口中呢喃道:“死了” “是,死了。”那人靠在门上说道:“七品高手也算是江湖少有,可惜遇上了外面寨主,本不想杀他,是他自己非要寻死,又怪的了谁。” “我们寨主人也不错,以前是个读书人,也懂武艺,保护你一个女人不在话下,往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你们想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抓你上来,自然是要你做压寨夫人咯。” 她听了过后没有半点惊恐,反而是说到:“我劝你们最好是放了我。” “威胁我?” 把守的人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小娘皮出个门都能带个七品武者,想来是身份不低,但你要清楚,这里是黑风寨,山中之国,外人来了也是一死,没人救得了你!” “老实待着吧你。”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她也不敲门了,思索着对策。 如今福伯已去,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想逃离这里恐怕是难上加难。 黑风寨在此地已有数十年之久,虽未盗匪,但却极少劫财,一年也不超过三四次,而且每次都做得极为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故而官府来查探之时,也没有查到任何不对,剿匪也需证据,只好作罢,黑风寨也因此逃过一劫。 陈九一步步走上山去,山路都是开辟好的,垫了石板,走起来要容易的多。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便瞧见了那树木掩盖之下的寨子。 他迈步上前,穿过一片竹林,最终到了那寨子门口。 寨子门口把守着两人,手中持着简单的兵刃,见了来者后便拔刀而出,警惕道:“什么人!” “铮!” 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陈九。 陈九平静道:“鄙人游历至此,听闻此地寨主武艺高强,特来拜访。” 两人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你且等着。” 其中一人走进了寨子里,应是去通报,另一人依旧守在陈九。 片刻之后,便有数人走出门来,都是这寨子中的精壮男子,见了陈九后,便道:“我们寨主有请,进来吧。” 陈九点头,跟着那人进了寨子中。 环顾四周,见这寨子里老少妇孺随处可见,也没有匪窝的模样。 那人带着陈九走进了一处堂中。 见一人正坐堂上,穿着一身素衣,发髻盘起,甚是体面。 陈九瞧了这人一眼,接着便拱手道:“外来之人,见过寨主。” 木子峰抬手道:“上座。” 立马有人搬来了椅子,但却是摆在大堂之中,显得极为刻意。 陈九也不恼,迈步上前。 就这么坐了下来,正对那堂中之人。 肩头的狐九瞧了一眼那堂中之人,觉得没意思的,便趴着接着睡觉。 “好胆识。”木子峰道了一声。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哪有寨主胆大,到如今竟还做着劫财为生的勾当。” “铮!” 只听一声剑鸣。 堂上所坐之人拔剑而起,形如鬼魅一般便到了陈九身前。 而那剑尖已然抵在了陈九的咽喉。 “呜嘤!” 狐九又看了一眼木子峰,这一次眼中带着怒色。 陈九面色不改轻抚狐九的头,让它安下心来。 待狐九平静下来后,他才看向眼前的木子峰,笑道:“轻功不错。” 至始至终,那柄剑都抵在陈九的咽喉。 木子峰嗤笑一声,收回剑来,说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一剑下去,你的命可就没了。” 陈九说道:“你若是蠢人,黑风寨也不会留到现在。” 他四处看看,见那堂外站着的人,说道:“陈某都来了这么久了,就没人上杯茶水?这就是黑风寨的待客之道吗?” 木子峰望着坐着的陈九,抬手说道:“奉茶!” 没过片刻,便有人端来了茶水。 陈九接过,抿了一口,茶叶极为新鲜,应是刚炒的,还有些土腥味,但味道却一点不差。 木子峰说道:“寨子里新采的茶,滋味如何?” “不差。”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我瞧寨主的剑法路数有规有矩,想来是自小跟人学剑所成,为何如今做来匪盗?” 木子峰笑道:“我只出了一剑,你就看的出来?” “拔剑也需手法。”陈九说道。 木子峰大笑一声,说道:“有趣,你一个气血平平之人,进我山寨不说,还这般毫无惧色。” “气血并不能不决定武艺。”陈九笑道。 木子峰冷哼一声,坐上堂中,说道:“我前脚劫了个女子,你后脚就来,切磋武艺不过借口罢了,要人才是真的吧。” 陈九点头一笑,直言道:“切磋是真,要人不过是顺手为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木子峰 木子峰看了一眼陈九,被他给逗乐了,笑道:“你若是非要寻死,我也不拦着你。” 观其气血,在看其掌心,更没有半点老茧,可不像是个有武艺在身的人。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寨主是胸有成竹。” 木子峰问道:“武者九品,你为几品?” 他不喜欢藏着掖着,倒不如爽快些,便直接问了出来。 “陈某没品。”陈九说道。 木子峰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问道:“那你又如何救人?” 眼前之人泰然自若,他还真有些摸不着路数。 陈九将肩头狐九抱下,放在了椅子上。 他朝木子峰招了招手,笑道:“试试便知。” 木子峰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赐你一死!” 只见他拔剑而出,又是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肉眼看去便如虚影一般,分不清真假。 却见陈九脑袋一偏,剑尖刺空。 木子峰往他脖颈划去。 陈九抬起手来,以臂膀为依,搅动那柄长剑,偏向一旁。 木子峰手中之剑在这借力之下,砍向了一旁。 他眉头一皱,退后半步,再次提剑。 “铮。” 剑鸣声起,这一次只指心口。 “哗。” 陈九往后一退,手掌探出,接上那长剑,手腕翻转之间,又将那长剑掷到一旁。 “空手接白刃,好功夫,但也不是什么人的剑都能空手接的。” 木子峰道了一声,周身气血尽出,有罡气附剑,铮铮作响。 长剑泛着白光,袭杀而去。 陈九抬起双臂,竟以空手再接剑罡,顺着木子峰所行之力,往后一拉。 这一剑,又扑了个空。 木子峰有些不甘,回头看向陈九。 却见其微笑着看着他,招手道:“再来。” 木子峰轻功施展而起,血气聚于一点,搅剑而去。 陈九身影一闪,身法竟不弱于木子峰的轻功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身侧,抓起他的手臂,往上一抬。 再以手为刀,在他手腕处砍下。 “咔。” 一声脆响,似是骨裂之声响起。 木子峰口中发出惨叫,长剑脱手,落在了地上。 “当家的!!” 堂外望着的手下们心中一惊,连忙拔出刀剑,冲上前来。 陈九长袖一挥,招来一阵清风。 “呼!” 平定生风,吹动先生的衣袍,将那冲进来之人,尽数吹倒。 “砰” 冲入堂中之人倒飞出去,落在了屋檐下。 陈九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对那捂着手臂的木子峰招手道:“再来?” 木子峰紧咬着牙,皱眉望着眼前之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怎会这般诡异。 他未在此人身上感受到气血的波动,但仅是在抬手之间,他手中的剑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刺向别处。 此人以轻功远胜于他,接着一点,再用那诡异的武功,竟打的他这个八品武者都毫无余力。 堂外倒地之人爬起来几个,冲进了堂中,扶着木子峰。 “当家的,你没事吧!” 木子峰摆手道:“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数个凶神恶煞之辈手持刀剑,紧紧的盯着那站在堂中的儒衣先生。 “竟敢伤我们当家啊,你怕是不想活了!” “砍了他!” 木子峰却是斥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们愣了一下,看向当家的。 “大当家” 木子峰舒了口气,说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们在这耍什么浑,还不快滚。” “这。”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 木子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手下们收起了刀剑,站在了一旁。 而那儒衣先生却已经站在堂中,如来时一般泰然自若。 木子峰看向陈九,上前道:“是我败了。” “来人,去把那个关着的女人带上来。” “大当家,不可!” 木子峰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怒斥道:“快去!” “是是是。”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屁股,连忙跑出了堂中。 木子峰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说道:“你们也出去。” 众人相互看看,有些犹豫。 木子峰撇了他们一眼,说道:“是不是也想来上一脚?” 听了这话后,众人才离开了堂中。 待手下走后,堂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木子峰望向陈九,说道:“阁下能否告知我方才是什么武功?为何我手中的剑会不听使唤?” 陈九说道:“一门借力打力的武学,名为太极。” “好名字。”木子峰点头道。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武者九品,你甚至连一品都没有,却靠着轻功与这太极的手法胜过我。” “我木子峰,心服口服。” 陈九微微点头,抱起椅子上趴着的狐九,坐了下来。 “听你谈吐行事,与你的手下相差甚远,你应该不是这儿出生的人吧?” 木子峰点头承认道:“我本是江湖游侠,重伤流落此地,得寨子里的人相救,便留了下来,后来也是寨子中的老人推举下,做了寨主。” 陈九说道:“江湖之人多是四处奔波,你能停下来也难能可贵,只是为何要做盗匪,陈某想不明白。” 木子峰解释道:“你一路走来,也见了这寨子里的情况吧,妇孺老人居多,那时又遇朝廷剿匪,若我不帮他们,这寨子里足有数百妇孺老人,往后又如何活。” “再说了,盗亦有道,黑风寨极少劫财,劫的也都是不义之财,我木子峰,自觉并无过错。” 陈九目光紧盯着他,说道:“那你劫上山来的女人,又如何解释?” 木子峰听到这话连连摇头,笑道:“这事,我也拦不住,我都有三十六了,还没个夫子,手下们看着都着急了,想让我延续个香火,也没商量一声,就劫上山来的,我现在也头疼着呢。” “这么说,就是个误会。”陈九说道。 木子峰点头道:“是,就是个误会。” 陈九却是盯着他,说道:“我看未必吧。” 木子峰笑了笑,说道:“在你看来,我又是为了什么?” 陈九说道:“你比谁都清楚那女子的身份,更是为了自己延续香火的事考虑。” “那是你祖辈的仇怨,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再无机会可言,虏她上山,仅仅只是为了报复?真是可笑。” 木子峰心头一紧,忽地站起身来。 他紧盯着陈九,整个人显得冰冷至极,说道:“你到底是谁!” 陈九轻抚怀中红狐,平静说道:“陈某只是半个先生。” 破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豪言剑指天子 外来之人,不仅为黑风寨躲过朝廷剿匪,还顺利的当上寨主,这个木子峰怎么看都不简单。 木子峰平静下来,与之对视。 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惧意,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陈九问道:“为何又眼神躲闪,莫不是怕了?” “怕?” 木子峰冷笑一声,坐回那位置上,说道:“何惧之有。” “只是不知,你是从何处知晓的这些,我可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半点。” 他也有些怀疑陈九是在诈他。 陈九坦言道:“世间有人可卜古今,一算便知。” 木子峰嗤笑一声,说道:“所以是个算命先生?”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大燕亡有百十余年,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敌大乾。” 木子峰怔了一下,口中呢喃道:“原来不是诈我…你是真的知道。” “自然。”陈九点头笑道。 木子峰抬眼看向他,说道:“所以你是那狗皇帝派来杀我的?” 陈九否认道:“寨主想差了,陈某可不曾骗你,切磋是真,要人只是顺手而为。” “当真?”木子峰有些迟疑道。 陈九轻抚红狐,说道:“陈某一路往北,游荡在这凡世,也不过是走一遭红尘,凡尘渊源,不沾我身。” 木子峰恍然道:“原是隐士出山,难怪……” 这一身气质,都是这般出尘,看上几眼便会觉得此人仿佛是天上神仙一般。 “先生姓陈,我唤一声陈先生吧。” 木子峰问道:“在陈先生看来,如今局势,大燕可有光复之望?” 陈九摇头道:“极为渺茫。” 木子峰闻言却没沮丧,反而是有些欣喜道:“那就是有。” 陈九的目光望着他,只是说道:“若是放下,你会走的更加长远。” 木子峰干笑了两声,面色略显无奈,说道:“亡族之仇,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大燕灭亡已有一百多年了,百年前大燕皇子继位,大兴土木,民不聊生,晋王萧成举兵而起。 从陈江以北,直杀王都,灭了燕皇族,改国号为大乾,至今百年,成就如今盛世。 木子峰说道:“虽未亲身经历,但我身上依旧流着大燕的血,每时每刻,我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祖辈所望。” “陈先生是隐士,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这般执着,先生只需知道,这是我来到这世上的原由,就是为了光复大燕而生的,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是希望渺茫,也要一试。” 陈九听完这一席话,摇头说道:“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去试?” “一人也可成军。” 木子峰笑道:“终有一日我会在那金殿之上拔剑,就算结局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陈先生是不会懂的。” 他说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归处。”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心境。 就如傻子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大势之下,仍选择去争,就算知道结局惨淡,也会一试。 只为了求个问心无愧。 堂外的人将那女子压了进来,被捆着的锦衣女子挣扎着,口中说道:“放开我…放开!” “老实点!” 压着她的壮汉骂了一声,接着便上前道:“大当家,人带来了。” 萧栀之抬起头看了一眼堂中之人,见那堂中坐着的那位儒衣先生。 她有些不解,抬头看向木子峰,眼中满是怒色,将此人的面容记在心里。 陈九起身,看向木子峰,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也不再多劝了,若有朝一日,真能剑指天子,陈某定当把酒为你送行!” 木子峰拱手道:“陈先生能看得起我这个无名小卒,也是我的荣幸。” 陈九迈步走向了萧栀之,说道:“人,我就带走了。” “陈先生请便。”木子峰伸手道。 陈九答应了一声,从那壮汉手中解下绳子。 萧栀之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搞不懂状况,有些迷茫。 她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壮汉看了陈九一眼,回头看向寨主,说道:“大当家,这……” “让他们走。”木子峰摆手道。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萧栀之,说道:“站在那干嘛,还不走?” 萧栀之愣了,答道:“哦,来了。” 她连忙跟了过去。 一路上数位面色凶横的匪盗盯着他们,萧栀之躲在了陈九的身后,走出了山寨。 一路下山。 萧栀之片语不发,就这么跟在陈九的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记下这上山的路。 直到再看不见黑风寨的影子。 山寨之中,木子峰望着四面的山林。 放走了那个女人,这里也不能再待了。 陈九忽的说道:“别记了,等你再回这里,黑风寨早就人去楼空了。” 萧栀之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 陈九说道:“黑风寨的寨主可不是个蠢人,他也知道你是谁,本就是奔着你来的。” 萧栀之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救我?难不成你是皇兄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我只是路过。”陈九头也不回地说道。 萧栀之心中是不信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是我办的到的,我都尽力去办。”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 肩头的红狐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 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 但说话的态度却让人极为讨厌。 好歹是先生救了她,居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是说答应一个条件,这般高高在上的态度,狐九也是头一次见。 可比那些个妖怪们差多了。 萧栀之追上前去,说道:“喂,说话啊。” 陈九依旧没有理会她。 萧栀之心中郁闷,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下了山去。 马车仍旧停在山脚下。 陈九迈步走上了马车中。 萧栀之指了指马车,说道:“你不会要我来赶马吧?” 陈九看向她,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 萧栀之忍耐了下来,点头答应道:“行,我赶就我赶!” 陈九抱着小狐狸进了马车里。 萧栀之坐在外面,挥动缰绳,马儿迈开步子,拉着马车朝前而去。 狐九打了个哈切,在先生耳边轻声说道:“先生,狐九不喜欢她。” 陈九笑道:“有人赶马总归是好的。” 狐九得了答复过后,便趴在先生怀中,沉沉地睡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乾公主 出了这片山入了平地,萧栀之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马车咕隆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关上的帘子,本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位先生从上车之后就没下来过,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有时候问他,也不见有回应。 她以为是陈九睡着了,后来才知道,只是他不想回答罢了。 她只当是陈九不爱说话,便也没有搭理了。 只是赶马这事,着实是有些难为她了,一路上颠簸了不知多少次,后来才慢慢熟悉起来。 萧栀之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说道:“过了关再有十里路就是千金坊了,天色也不早了,要停下歇息一晚吗?” 马车里的陈九睁开双眸,说道:“那就停一晚上吧。” 萧栀之得了答复,答应了声:“好。” 陈九问道:“你作为大乾的公主,怎么会这么熟悉上京的路?” 萧栀之一愣,说道:“原来你知道我是公主啊!” “嗯。”陈九答应一声。 萧栀之有些气愤道:“那你还让我赶马?” 陈九反问她道:“公主就不能赶马吗?” “你” 萧栀之瘪了下嘴,说道:“有失风度。”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陈某救了你的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走回天顺府。” 萧栀之轻哼一声,说道:“本姑娘不跟你计较。” 进了千金坊后,便见街道上四处都是摊子,每个摊子都围着一群人,有的人面泛红光,有的人则是一脸沮丧。 而这坊中,最为多见的便是赌坊与青楼,还没过一条街,便见了三四个赌坊。 陈九问道:“这地这么多赌场?这些小摊也是在赌?” “是啊。”萧栀之说道:“千金坊也是因此闻名,在这赌钱,官府也不怎么管,是个例外。” “还有这样的地方。”陈九呢喃一声。 萧栀之说道:“十赌九输,千金坊里的赌客们手法厉害着呢,我当初来游玩的时候,一天就输了几千两。” 陈九沉吟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该夸奖夸奖你?” “不必了。” 萧栀之挥动缰绳,驱赶马儿朝着前方行去。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这一路上你也不说话,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哦,就知道你姓陈。” “你不也没提吗?” 萧栀之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说道:“你都知道我是公主,名字应该也知道,萧栀之嘛,不太好听,但好歹也是个名字。” “是有些。”陈九笑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半个先生。” “半个?” 萧栀之不解道:“怎么会是半个?你说你是先生我可不信,福伯身为七品高手,都死在了黑风寨的寨主手里,你少说也得有八品武艺,不然怎么能救出我来。” 她嚯了一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江湖传闻中的夺命书生吧!” “还真有这种浑号?”陈九好奇道。 萧栀之点头道:“有啊,听福伯说这人可厉害了,杀人不眨眼的。” 陈九觉得有趣,接着问道:“你一个公主,还对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 萧栀之撇嘴道:“公主还会赶马呢。” “驾!”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萧栀之下了马,接着便见陈九抱着红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陈九看了一眼那客栈,却没往前走。 萧栀之回头问道:“站着做什么?” 陈九问道:“你有银子吗?” 萧栀之愣了一下,说道:“我哪有银子啊,有也被黑风寨那些人抢走了,你出门在外不带银子的吗?” 陈九眨眼,说道:“陈某出门从不带银子。” “呜嘤。” 狐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先生。 它表示质疑。 不过这话也没错,先生好像真的从没花过自己的银子。 都是借的。 萧栀之瞪大了眼眸,指着他道:“你你你” “这可怎么办?”她咂嘴道。 陈九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在这等会,陈某一会就回来。” “你去哪?” 萧栀之话还未问出口,便见陈九抱着小狐狸朝着远处走去。 “喂!” 萧栀之看了一眼一旁的马车,总不能没人守着吧。 她也只好留在这里等着。 陈九走在街上,却是看向了街道旁的一家赌坊,便迈步走了进去。 狐九轻声问道:“先生不会是想赌钱吧。”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陈九说道。 狐九问道:“怎么奇怪了?” “此地的城隍,似乎在这赌坊之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还没进赌坊,便听其中人声鼎沸,个个喊的面红耳赤。 “大!大!大!” “快开,快开!” “小!” “唉” “中了!哈哈哈!都是我的。” 桌前围满了人,桌上摆着骰子,规则也很简单,两枚骰子猜大小。 “七点,小!” 其中一人肥头大耳,摸了摸嘴角的两撇胡子,将那桌上钱财尽数揽入,嘿嘿笑道:“承让,承让!” 众人连连叹气,说道:“你运气也太好了些,次次都是你赢,不玩了不玩了。” “诶,别走啊,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嘛,中途放弃可就赢不回来咯。”肥头大耳之人笑着说道。 却在此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抱着一只红狐站在他身后。 “你是” 他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瞪大了眼眸,指着陈九道:“你你你你” “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陈九往赌坊外面走去,陈九跟着他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四下无人,那肥头大耳之人连忙跪地磕头道:“千金坊城隍沈万金见过陈先生。”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道:“你竟然认得我。” 沈万金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应该不知道小神,那次平定三江,小神受邀前去帮忙,有幸见过陈先生一面。” 陈九问道:“那日涨水,我在念江之上,你又如何见过我?” 沈万金挠头笑道:“陈先生引来功德金雷,小神好奇,就前去瞧了一眼。” “原来如此。” 陈九看向他道:“不过你身为一地城隍,不管辖坊间,竟跑到赌坊里去赌钱?” 沈万金吓的浑身一颤,口中说道:“小神知错,还请陈先生饶了小神,往后定不会再犯。” 陈九思索了片刻,伸出手来。 “啊?”沈万金有些疑惑。 陈九说道:“脏银。” “是是是。” 沈万金答应了一声,连忙解下了钱袋,递给了陈九,说道:“陈先生请过目,全在这了。” 陈九颠了颠钱袋,收入怀中,说道:“若是下次再犯,定不饶你。” “是!” 沈城隍不敢抬头,连同着他脸上的肥肉也在颤抖。 半晌不听动静,当他抬起头来,早已不见陈九的声音。 他瘫倒在地,心中也松了口气。 沈万金咽了咽口水,口中念叨道:“他怎么来这了” 那可是鹿仙君啊!! 破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乱葬岗 萧栀之坐在马车上,晃着双腿,时不时往陈九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 她撇了撇嘴,嘀咕道:“该不会是给我丢下了吧?” 出去转一圈回来就能有银子了? 它可不信。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大乾公主,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萧栀之叹了口气,她只希望能快些回京。 她回过头去,看向了那街口。 只见陈九抱着小狐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萧栀之连忙起身,跑上前去,质问道:“喂喂喂,你跑哪去了?” 陈九摸出了腰间的钱袋,颠了颠,说道:“找银子。” 萧栀之愣了一下,接过钱袋来,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嗯”陈九沉吟一声,说道:“借的。” 怀中的狐九抬起头,眯起眼看向了先生。 往年好歹都是说借。 现在可好,直接过抢了。 而且还大义凛然的说是赃银,先生为了银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萧栀之好奇问道:“找谁借的?你在千金坊还有熟人?” 陈九解释道:“也不算是熟人,只是恰巧碰上。” 萧栀之嚯了一声,颠了颠钱袋,说道:“管他的,反正有银子就好,不用睡野外了。” 陈九见萧栀之这副模样,反倒是想起了萧无双来。 都是有些顽皮,但萧栀之比起萧无双可差远了。 萧无双虽是镇北王嫡子,但出了镇北也只是将自己当做平凡人,而萧栀之却是心有傲气,故而说话也是高高在下,没大没小的。 这样一对比下来,这萧栀之,却又像是个刁蛮公主似的。 在客栈里开了两间上房,这一夜,便在千金坊住下了。 入夜过后。 站在窗前,仍旧能听到不远处赌坊中热火朝天的呼喊声。 陈九坐在客栈的椅子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见那赌坊之中隐约有死气飘起。 他微微皱眉,不由得叹道:“何必拿自己的命来赌呢。” 赌桌上的人总会认为自己会时来运转,可实际桌上千变万化,赢是注定的,输也是注定的。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桌上。 狐九趴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熟睡了过去,好像又梦到了什么,口水都流到了桌上。 陈九取来一块短布,盖在了它身上。 抬起袖来,掀起一道微风,吹灭了烛火。 一夜无话。 . . 黎明初生之际,陈九跃上了房顶,迎着紫气东来,闭目修行。 天还是灰蒙蒙的,也只能瞧见远处天边慢慢升起红霞。 街道上忽然传出动静。 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赌坊门口,紧接着便见赌坊里的伙计扛着一个布袋送进了马车里。 不出意外,那布袋里装着的,便是昨夜赌命而亡之人。 陈九睁开双眸,眼中紫气逐渐淡去,他望着那马车远去,眉头微微皱起。 “这可不好。”陈九摇头叹息一声,迈开步子跟过去。 只见那儒衣先生双手负背,脚踏房山砖瓦,似是随风而动一般。 客栈之中的萧栀之推开窗户,她伸了个懒腰,一觉醒来,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一推开窗,便见陈九从眼前的房顶上轻跃而过。 “好厉害的轻功!” 萧栀之心中惊叹,连忙喊道:“喂,你去哪!” “等我!” 她连忙跑下楼去。 萧栀之虽无武艺傍身,但却也懂些轻功,不及陈九那般身轻如燕,但也不至于跟丢。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街道上追来的人是萧栀之,便也没有在意。 “等等我啊!!”萧栀之气的直跺脚。 明明都看到她了,却都不理会她一下。 长这么大,她就从未见过这么没风度的人。 陈九跟着马车,一路往千金坊外而去,直到来到一处山脚之下,那马车才停下来。 他站在树后,望着那座山峦。 法眼即开,便见整座山上都是沉重的阴气。 “果然”陈九眉头紧皱。 这座山说是乱葬岗也不为过,多年以来欠下赌债无力偿还之人最后赌命死于赌坊之中的人,都被葬在此地。 萧栀之喘着粗气,气愤的说道:“喂,你跑这么快干嘛!听不见我喊你啊。” “你跟过来做什么?”陈九问道。 萧栀之插手道:“本姑娘闲的!” 陈九无奈叹了一声,心道女人真是难以理解,这都要跟上来瞧瞧。 马车将那布袋丢下之后,便再没顾什么,连忙离开了此地。 待那马车消失在山野之间,陈九才迈步朝那座山走了过去。 萧栀之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陈九问道:“你无武艺傍身,也只有些许轻功,就敢跟上来凑热闹?” “不是有你吗?”萧栀之说道。 “你想多了,陈某救你只是因为缺个赶马引路的,你的死活与我并无干系。”陈九说道。 萧栀之愣了一下。 虽说这个理由极其荒谬。 但是以这些日来的经历来说,好像一切都说的通。 也就是说,陈九真是因为缺个赶马引路的,才救得她。 萧栀之气的直跺脚,说道:“我就知道!” “是我长的不漂亮吗!?”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堂堂公主,你竟然让我去赶马,你还是不是个人!”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陈九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那山脚之下。 “你” 来到这山脚之下,萧栀之便感到一股凉气袭来,吓的她背后直冒冷汗。 陈九看向她,问道:“怎么不说了?” 萧栀之看了一眼前方的山林,树木遮蔽之下,不见光照落入林中。 她咽喉滚动,往后退了两步,有些胆怯道:“这里,是哪?” “这儿是千金坊的乱葬岗,冤死,惨死,包括赌坊里赌命而亡的人,都埋在这里。” 陈九指了指不远处林中的那个布袋,说道:“那布袋里的人,昨夜才死,才被丢进这儿。” 萧栀之听了之后更是害怕了,说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陈九说道:“陈某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走,不然有什么脏东西缠着你,我可救不了你。” 萧栀之咽了咽口水,尽管心里害怕,她还是嘴硬道:“本姑娘可不怕。” 陈九微微摇头,不再多费口舌,迈步往那林中走去。 萧栀之迟疑了一下,寸步不离的跟在陈九身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 镇压阴气 陈九张望四周,发觉此地的阴气甚是浓郁,比起寻常的乱葬岗都要沉重许多。 大抵是因为扔在这的人皆俱怨气,长此以往,便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若是再放任下去,必将有怨魂出世。 ‘这个沈城隍……’ 陈九心中微叹一声,看样子还是得敲打敲打才行。 千金坊中存在这么一个阴煞之地,无疑是城隍的失职。 一路跟在陈九身后,越往里走,萧栀之越发觉得背后发凉。 萧栀之有些害怕道:“不然,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你不是不怕吗?”陈九笑道。 “谁怕了!”萧栀之嘴硬道:“我只不过是没吃早饭饿了而已。” 陈九时而顿步思索,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来。 萧栀之望着他那凝重的神色,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 她不解陈九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乱葬岗里除了地里的尸骨,好像就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萧栀之皱眉问道:“你来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地有什么好东西吗?” 陈九说道:“好东西没有,坏东西却有一大堆。” “什么,坏东西?”萧栀之问道。 陈九迈步上前,瞧了一眼脚下。 他的脚底埋着一具尸骨,且魂魄未散,若无意外,在这乱葬岗的阴煞滋养之下,不久后将会化为怨鬼。 陈九抬起袖来,只见那掌心之中躺着一枚果核。 正是狐九吃剩下的桃核。 引一道香火法力入那桃核之中,低头将那果核埋进了地里。 “走吧,去下一处。”陈九上前走去。 萧栀之心里着急的,问了起来:“你还没说呢,到底是什么坏东西,别一直卖关子好不好。” “知道了没好处。”陈九便用这一句话打发了她。 在这山中逛了许久,停留了大概五六次,少了果核便以这山中建木镇压,能延缓这怨鬼出世。 灭杀这些冤魂并无多大作用,左右只有解决这山中的阴煞之气才是办法,而千金坊中又不断会有尸首丢进此地,终归不是个办法。 陈九坐了下来,闭目沉思了起来。 萧栀之挑眉问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看不懂,更不理解。 “沙沙……” 忽然之间,身后的密林中传出了动静。 萧栀之浑身一冷,看向了身后,胆怯道:“什,什么东西!” 陈九睁开双眸,看了过去,略带惊讶道:“这地方还有活人?” 只见那密林之中走出一人,面容消瘦,行如枯骨,是人,但却更像是鬼。 “啊!!” 萧栀之害怕地大叫了一声,连忙躲到了陈九的身后。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萧栀之指着那人道。 密林中走出的枯瘦男人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问道:“你们,是谁?” 陈九回答道:“路过此地,觉得此地凉爽,便借此乘凉。” “乘…乘凉。”萧栀之看了一眼陈九。 这是个什么理由?! 什么人会跑到乱葬岗来乘凉! 枯瘦男人听了之后明显一愣,摆手道:“你们快走吧,这儿可不是乘凉的地方。” “为何?”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叹道:“这里是安顿死人的地方,活人还是少往这边跑。” “哦?”陈九笑了一下,说道:“可你不也在这吗?”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发话。 “唉。” 只听一声叹息,接着便听男人说道:“快走吧。” 他说完这句后,便迈步往林中走去,在那密林掩盖之下,身影也逐渐消失。 待那男人走后,萧栀之才稍微平静了下来,身子也不颤了。 “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快走吧。” 萧栀之的语气近乎哀求,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陈九本是想跟上前去瞧瞧,但见萧栀之这般害怕,便说道:“也好。” 他带着萧栀之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萧栀之都注意着四周,生怕有什么脏东西出现。 “呼……” 走出山林的那一刻,萧栀之大口大口,这外面的空气,她头一次感到外面是这般亲切。 这段时间行走江湖,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邪乎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她绝不敢再来第二次。 陈九回望了一眼这座山峦,镇压了几处地方后,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出现问题。 但那忽然出现的消瘦男人,却让他好奇起来。 明知这是乱葬岗,还往里跑。 陈九抬起手来掐算一翻,恍然道:“原来是求死……” 他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不过此刻都出来了,还是算了吧,再说有萧栀之在这,也得避开才是。 陈九决定待天黑之后再来瞧瞧。 萧栀之出声问道:“还不走?你不会还想进去吧?” 陈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听客栈的伙计说,他家的面做的不错,正好可以去尝尝。” 萧栀之听了之后,嚯了一声,说道:“你胃口真好。” 她反正是有些吃不下去。 乱葬岗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反胃,哪里还吃的下东西。 . . 狐九早早醒来,找遍了客栈却不见先生的踪影。 它倒也知道先生不会丢下它就走。 大概是因为一些事情出去了。 “出去玩又不带狐九……”狐九趴在窗前,有些郁闷道:“坏先生!” 它叹了口气,这客栈里着实是有些无趣。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狐九心中萌生了想法。 不然出去逛逛? 反正先生也还没回来,正好也能试着找找先生。 狐九打定了注意,站起身来一跃而起,跳到了那房顶的砖瓦上。 它便在这千金坊中闲逛起来。 别说,千金坊与别的地方比起来还真是大有不同,街上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只是其余的人都去了赌坊。 去赌的不仅有男人,女人也有,只是比较少见罢了。 却见眼前有一男人衣不蔽体,被赌场的伙计给踹了出来。 伙计摆手道:“滚滚滚!” 说罢便关上了赌坊的门。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站起身来,指着那赌坊道:“等着,我早晚会赢回来的!!” 放完话后,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赌坊。 狐九见了这一幕笑出声来。 先生说的没错,好赌可不是件好事,这人不就是输的连衣服都没剩吗。 许是觉得有趣,狐九便跟着男人,打算看个究竟。 ———— 破碗~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的是个好地方吗 千金坊在许多年前的时候,还不曾是这般木头,街道上更多的则是商铺。 只是当赌坊生意兴盛之后,此地便成了外地游人常来之地,总会赌上些许,图个新鲜。 一来二去,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从前街上都是人,现在则是都‘住’进了赌坊里。 狐九走在那屋瓦之上,跟着那输个精光的男人进了一条巷子中。 巷子横七八拐,它险些就跟丢了去。 走上一条青石阶,在那路道两侧,便是低矮的房屋,看着破旧不堪,甚至都还不如狐九在江宁所见的破庙来。 “啪嗒。” 门栓作响,男人进门道:“我回来了。” 屋中传来了一位姑娘的声音,“你又去赌了?” 狐九跃上房顶,透过房顶破开的屋瓦瞧进了屋中。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老旧,一张木板搭起的床,还有两盏燃尽的油灯,里面布满了灰尘。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男人支支吾吾半天,忽的看向了女人,面目狰狞道:“是又怎么样。” 姑娘愣了一下,上前抱着他,摇头说道:“别去赌了,别去了好吗,算我求求你了……” 男人却是说道:“我一定能赢回来的。” 姑娘眼含泪水,口中念叨道:“子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良子玉听到这话推开了眼前的姑娘,愤愤说道:“我怎么了?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等我赢了钱,就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了,你难道不想吗?” 姑娘抹了抹泪水,说道:“不用银子,我们一样可以拜堂的,庙里的娘娘也可以给我证婚,不用银子,你不要再去赌了好不好,就听我一次……” 良子玉张了张口,敷衍地答了一句:“再说吧。” 姑娘抱着眼前的良子玉,不肯送开手来。 两个人依偎在这屋中。 感受着这人世间所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 房顶上的狐九沉默半晌,不再观望。 当姑娘口中的子玉敷衍的答出那一句再说吧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良子玉肯定还会再去赌。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 狐九迈开步子,离开了座简陋的屋子。 还未走两步,便见那青石板前,有一壮汉推嚷着眼前的妇人。 “滚开!” 壮汉呵斥一声,从妇人手中抢过钱袋。 妇人哭诉道:“这是最后一点银子了,要是输了,家里的孩子吃什么!” “放屁,老子会赢回来的!” 壮汉冷哼一声,拿着钱袋便火急火燎地往外面的赌坊跑去。 只余下那妇人倒在青石板上,以泪洗面。 屋中走出一个孩童,捂着肚子看向娘亲,说道:“娘……” “我饿。” 妇人望着身旁的孩子,只能紧紧的抱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世间父母最无奈的事,大抵便是满足不了孩子这小小的请求。 房顶上的红狐望着这一幕幕,说不出话来。 听那个女人说,千金坊是个好赌之地,有人一掷千金,有人一夜就能赢下一家酒楼,极为热闹。 可如今所见,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狐九眼中所见,是家徒四壁,妻离子散,还有各种荒谬的理由,以及无数次的欺骗。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吗?” 狐九问了一声,看向身侧,却是忘了先生此刻不在身旁。 它愣了半晌,起身离开了这里。 这世上能让狐九都看不下去的东西极少,但如此人间悲剧,去是不愿在看下去。 路过街上,狐九侧目看了一眼街道上的赌坊。 听着那赌坊中‘热闹’的声音,它只觉得无比刺耳。 一家家赌坊,一个又一个输个精光被扔出赌坊的人更是随处可见。 见那些赌鬼们叫嚣着一定再赢回来,那衣不蔽体的模样,狐九看了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被丢出来的人,都是一场悲剧。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狐九懂得些许道理,也明白这是他们自己造就的一切,能救他们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 . 狐九回到了客栈中,进门便见先生正坐在堂中吃面。 它走了过去,在那桌前趴下。 萧栀之坐在陈九对面,面对眼前的面,她却是一口都吃不下。 陈九咽下口中的面条,见狐九归来,便问道:“饿不饿?” 萧栀之答道:“不饿。” “我可没问你。”陈九说道。 “呜嘤。”狐九抬起头来,对先生摇了摇头。 它有些没胃口。 萧栀之砸了咂嘴,指着自己道:“我还不如这只小狐狸?” 陈九没有理会她,伸手摸了摸狐九的额头,问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平时有吃的你都是第一个,今天这是怎么了?” 狐九看了一眼萧栀之,答道:“呜嘤。” 陈九点头,答应道:“那就一会说。” 萧栀之她时不时瞧一眼狐九,又时不时瞧一眼陈九,眼中满是不解。 陈九抬起头来,问道:“你看什么?” 萧栀之说道:“我现在分不清,到底是这小狐狸有灵性,还是你有灵性。” 她不明白,陈九到底是怎么能跟这小狐狸对话的。 陈九摇头一笑,也没有解释。 萧栀之见他又没搭理自己,慎怪道:“喂,说话啊。” 陈九吃完了面,放下筷子。 只见狐九顺着椅子爬到了先生的肩膀上,跟着先生一同上了楼。 萧栀之望着陈九离去的背影,白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人啊。” 她肚子传来了叫声,却又想起了在乱葬岗中闻见的恶臭。 望着眼前桌上热腾腾的面,萧栀之迟迟不敢动筷子。 就这么一直僵持了许久。 …… 回到上楼,陈九关上了房门。 狐九出声问道:“先生,我们要离开这了吗?” 陈九否认道:“明天再走,碰上了些事,暂留一日。” 狐九心中明了,看了一眼窗外。 它张了张口,本是想问些什么,可却迟迟问不出口来。 陈九见它这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出声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狐九咂了咂嘴,问道:“先生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陈九将它抱到桌上,摇头答道:“不算太好。” 狐九望着先生,又问道:“为什么有的人穷的家徒四壁吃不起饭,都还要去赌呢,只是为了那些许银子,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先生,狐九不明白。” “银子,真的这么重要吗。” . 第一百六十章 ‘自掘坟墓’ 陈九轻抚小狐狸的额头,柔声问道:“为什么会问这些。” 狐九答道:“先生不在,狐九就出去走了走” “原来是这样吗。” 陈九极少带着它去见那些人间疾苦,只是希望它能留下一些好的印象,毕竟它年岁尚小。 若是对这世间抱有遗憾,终归是件不好的事。 但既然已经看见了,也能与它说说。 “小家伙,你要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婪会使人忘记理智进而不择手段,你也不必纠结于此,因为这是必然之事,你我都是这茫茫世间中的一粒米粒,决定不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世间总是如此,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水至清则无鱼,若无恶,又如何定义善字。” 狐九沉思良久,抬头说道:“狐九听不懂先生的道理,我看见姑娘仍旧傻傻地等着,妇人面对孩子时神色是那样无奈,回想起来,狐九心里总是会不舒服。” “心中不适,于你而言也是好事。”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少时能明些许善恶,便是大善。” “是吗?” 狐九睁着眼眸望着先生。 它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们救救他们吧,救救那个姑娘,救救那个妇人,还有这里的许多人。” 陈九问道:“如果是你,你觉得该如何救他们?” 狐九沉思许久。 想了半天,它却是想不出该如何救这些人,叹息道:“不知道。” 给他们银子?给了也还会拿去赌,施舍顿饭菜也不过解一时之难,这一切都是因人而起。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先生觉得,关了赌坊怎么样?” 陈九摇头道:“哪里都能赌,就算是关了赌坊又有何用,千金坊中不胜其数的人拿出命去赌那些许银两,已是无可救药。” 狐九有些沮丧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归根结底,其因在人。” 陈九笑着说道:“先生虽是先生,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先生的道理,所以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他们,广结善缘虽是好事,但人也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狐九却是说道:“救不了所有人,救一两个也好啊” “你所见的那位姑娘明知晓赌无出路,却依旧愿意为了名分苦苦坚持,妇人知孩子苦难,也不曾离开夫君。”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人之情,最难解,更难救。” 狐九趴在桌上,半晌没有说话。 原来,这世上也有先生解决不了的事。 为什么自己就没什么烦恼事呢。 人真的好复杂啊。 小狐狸眯了眯眼,有些疲惫地说道:“先生狐九困了。” 陈九点头道:“睡一觉,别把这些事记在心上。” 狐九口中传出轻微的鼾声,熟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它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又松开,想来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陈九抬起指来,引玉簪中清风进入狐九的梦中。 噩梦退散。 . . 萧栀之坐在客栈堂中。 以酒下面,几次反胃,好说歹说才堪堪才将那碗面吃进肚里。 “唉” 萧栀之叹息一声,面色郁闷,自言自语道:“就是欠的,非要进去干嘛,这下好了,饭都吃不安宁,真是诸事不顺。” 她偷跑出来,也有将近两年了,皇兄倒是差人抓她回去,好几次都躲了过去。 这次也是因为父皇给她定了婚事,她才主动回去的,不然,就算谁来了,她都不会回京城的。 她这次回去,就是为了退婚的。 许是半壶酒下肚,萧栀之也有些乏了,便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客栈的伙计也没驱赶,毕竟是客人,也只好让她在这先睡下。 谁知这姑娘一睡,便是一个下午。 日落西去,最后一抹余晖从天边落下。 千金坊中升起些许炊烟,也只能瞧见寥寥几缕,极为惨淡。 陈九抱着熟睡的狐九走下了楼。 他迈步走出了客栈,走上了街道,朝着那坊外的乱葬岗走去。 等到了山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千金坊中依旧热闹,但在这山下,却是寂寥无比,更是显得阴森至极。 许是林中阴气寒凉,怀中的狐九也醒了过来,它睁开微微发亮的眸子,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陈九答道。 “哦。”狐九答应了一声,踹了踹爪子,说道:“这里好冷。” 它窝在先生的怀中,感受着先生身上的余温,暖和了几分。 山上没有路,只有数不尽的树木,时常还会踩到白骨,总是会有腥臭之味入鼻。 初升的艳阳落不进山中,此刻的月光也是如此。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向了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树下正坐着一人,依稀可见那人消瘦的轮廓。 脚下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惊醒了那坐在树下的人。 他抬起头来,开口道:“谁!” 陈九走上前去,说道:“白日里我们曾见过一面。” 枯瘦男人显然也认出了陈九来,皱眉道:“你胆子是真够大的,白天都告诉你了这里是乱葬岗,现在天黑了,你竟然还敢来这种地方,就不怕有什么脏东西缠上你吗。” “心有浩然,不惧鬼怪。”陈九笑答道。 他迈步走去,坐在了枯瘦男人的身旁,问道:“早间你就在此,如今又见,莫非是不曾离去?” 枯瘦男人点了点头,说道:“嗯。” 他昨日便来了这乱葬岗中,待了足有两天,未进半点粮食,也没喝半口水,如今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陈九问道:“老兄你叫什么?” “你问我名字?”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摇头道:“还是算了,我都快死了。” 将死之人,又何必留下姓名。 “这又从何说起?”陈九问道。 怀中的狐九抬起头来,看向了这枯瘦的男人,那肉眼可见的骨头,看着极为骇人。 枯瘦男人指了指一旁的坑:“瞧见这个坑了吗?” 许是这林中太过阴暗,陈九瞧了好一会,才看见一旁的地上有一个刨开的深坑。 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躺进去一个人。 只听那枯瘦男人接着说道:“这是给我自己挖的。” 破碗 第一百六十一章 躺进坟里 “这是给我自己挖的。”枯瘦男人这般说道。 陈九面色不改,也没半点惊讶。 小狐狸则是望着眼前的这个枯瘦男人,脑后升起一股凉意。 谁没事给自己挖坟啊! 更别说是在这么阴森的地方。 陈九伸出手来,在那坟坑中捻起些许泥土,说道:“土都已经干了。” “放了一天了。”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惊讶?” “多少也能猜到些许,也就不觉得惊讶了。”陈九说道。 枯瘦男人吭哧道:“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人。” 陈九捡起地上的树枝,把玩着问道:“怎么想着寻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没什么好活的。” 枯瘦男人叹了一声,好似是回忆起了从前许多,脸上始终一副悲悯的神色,像是在可怜自己。 他自嘲一声,看向陈九说道:“只是没想到,将死之际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 陈九笑着说道:“不如说与陈某听听?就当是遗言了。” 枯瘦男人笑了笑,摇头说道:“遗言都不知道吩咐给谁,你瞧我这样,大概也猜到些许,如果不是家里人都进了土里,谁又会只身一人来寻死。” “谁不想死的体面一些。”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许是他的目光让枯瘦男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当然,如果你要听,那就与你说说,俗套的很,也没什么意思。” “那便说说吧。”陈九点头道。 枯瘦男人缓缓道来:“名我就不提了,反正都是这千金坊里的人,我娘生下了我时,家里连半块干饼子都拿不出来,好说歹说,我才活到了记事的年岁,吃着百家饭长大,被人打过骂我。” “有时赌坊里的人赢了钱,善心的也会赏我些许碎银,本是想留着给娘亲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却被我那狠心的爹拿去赌了钱,输的一干二净。” “你爹爹好赌?”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点头道:“嗯,年少时家徒四壁,也是因为我那狠心的爹。” “不过几年家里值钱的都输光了,一家人都饿肚子,他只有没银子的时候才会回来,将我乞讨来的银子抢去。” “我那时候年岁尚小,无力反抗,我娘亲不肯,他便打我娘亲,连同着我一起打,打完后就拿了银子又去赌,如此往复。” “家中少了吃的,娘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年初冬,我娘便死在了那场大雪夜里。” 枯瘦男人苦笑一声,说道:“我连置办棺材的钱都没有,只是埋在了后边山上,就只有个坟堆。” 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难看道:“娘死了,他都没回来看过一眼。” 陈九轻抚着怀中的小狐狸,接着听他说着。 枯瘦男人忽的笑道:“不过好在,他总算是死了,在我这要不到银子,他就去赌了命,死在了赌坊里。” “嗯……”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脚下这座山,说道:“不出意外,也在这片山里,就是不知道在那,我也懒得找,死了活该。” 陈九见他没再往下说,便问道:“孑然一身,你应该会过的比以前好,为什么如今又要自掘坟墓?” 枯瘦男人没有回答,反而是说到:“不过我也知道找个伴,三十岁那年在街边捡了个小子,是个小乞丐,就当做是儿子养了,也是给自己找个养老的。” “后来呢?”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抬起头来,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后来…也死了。”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死在了赌坊里,与我那个狠心的爹一般模样,多的我也不说了。” “我今年也有五十六了,可这么大岁数了,我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爹娘都死了,婆娘也没一个,养个儿子也死在了赌坊里,迈进了山里。” “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许是这山里有些冷,枯瘦男人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谁知,那哈出的气也是冷的。 枯瘦的身子颤了一下,语气低沉道:“我这辈子,没沾过半点赌,却也死在了‘赌’字上。” “昨夜我给自己挖好了坟,可想了挺久,都没能躺进去,心里还是有些怕,我想着等我熬不住,再躺进去,也不至于像那些被丢进来的,连个坑都没有。” 陈九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问道:“就这么死了,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宁愿死,也不愿像他们一般,活的跟行尸走肉一样。” 他指着那挖好的坟,厉声道:“倒不如来个痛快,自己躺进去!”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望不到往后,便自己躺进了坟里。 看似是屈服于命数,但心中却又有别样的执着。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直面死亡的恐惧。 陈九丢掉了手中的树枝,说道:“老兄看的明白,甚至已经强过了这世间的许多人,虽是悲悯,但若事释怀,也是一件好事。” 活着不如死去。 狐九蜷曲在先生怀中,神色有些落寞,它叫唤了一声,靠着先生,仿佛是在寻求一份慰藉。 它极少会有这般感触。 见了那千金坊中的人,又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 这世间太过肮脏,远不如山里干净。 “释怀……”枯瘦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也说不准啊。” 若是释怀了,他还能熬一阵子,也不会选择这么不声不响的死去。 陈九看向他,忽地问道:“你觉得,人死后会去往何方?” 枯瘦男人摇头道:“我又怎么知道。” 陈九笑着说道:“据陈某所知,人死后会化为亡魂,再由阴差拘魂,若功德无量,可封鬼神。” “但许多都是随黄泉入冥府,再入轮回大道。若业障缠身,则是受尽鞭策,何时洗清罪孽,何时再入黄泉,大抵都是入畜生道。” 枯瘦男人玩笑道:“难不成,我还是功德无量?” 陈九摇头道:“大抵是会入黄泉轮回,转世为人,若想成鬼神,所需功德并非是一星半点就够的。” “那与我说这些作甚?”枯瘦男人道。 “如果说,让你换种方式活着,虽不如在人世活着安逸,但却有着别样的意义,你愿不愿?”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符箓封山神 枯瘦男人听着眼前这人神神叨叨的话语,但从陈九口中说出来,好像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也只是当玩笑话,也并没放在心上。 说不准,这人是个算命的神棍来找乐子来的。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也就没跟陈九计较。 枯瘦男人玩笑般答道:“愿意啊,怎么不愿意,最好给我封个城隍老爷当当,哈哈。” “城隍还是太遥远了。”陈九亦是笑道。 枯瘦男人平静下来,说道:“不管也挺感谢你的,死之前能有人说说话,我心里也没这么怕了。” 陈九说道:“其实相比而言,陈某还是希望你活着,可惜你已经对这世间没有再抱半点希望了。” 枯瘦男人沉默片刻,问道:“该如何称呼你?” 陈九说道:“他们都唤我陈先生。” “原来是位先生。” 枯瘦男人点头道:“我记着了,若有来世,定报这倾诉之恩。” “不必。” 陈九伸手道:“萍水相逢,唠叨两句,说不上恩情,陈某也没能救下你。” 枯瘦男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入夜了这地冷的心慌,先生还是早些走吧。” 陈九起身,望着眼前之人。 显然,他已经作出了抉择。 许是方才言语之间,让他心中不再惧怕死亡。 这世间苦难,总是说不尽道不明,但结局总是与悲死相关。 陈九说道:“陈某便下山去了。” 枯瘦男人摆手道:“陈先生快走吧,别再相见了,往后也别来这死人的地了,不干净。” 陈九没有回答,迈开步子朝着那山下走去。 怀中的狐九睁着双眸望着那山中树下站着的枯瘦男人。 那人目送着先生,心中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先生难得地没有劝人活命。 狐九问道:“先生救不了他吗?” 陈九微微摇头,叹息道:“人心死了,便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话音一转,说到:“不过,却能让他换一种方式活着。” 狐九眨了眨眼,说到:“先生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它瞧见方才先生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些什么,像是符咒,它也不认得,但肯定不是随手涂画。 陈九点头道:“千金坊中抱着执念而亡的人数不胜数,这座山,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总是要找个人出来管一管。 沈城隍不管事,那便再交于他人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个沈城隍,还是得敲打敲打,若是实在不行,换一位城隍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如今非常时期,陈九不太想跟天道打交道,免得徒生事端。 他还有路要赶呢。 走到山脚之时,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山中。 不知何时,枯瘦男人躺进了那挖好的坟里。 他胸膛起伏着,面色极为平静。 当他抓起一捧黄土盖在身上的时候,便已决定了一切。 躺入坟坑,黄土掩身。 从此,便不再念人世是非。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死,也是个好去处。” 他长袖一招,持三支香烛于手,指尖一抹,三缕青烟升起。 这一次,不拜苍天,不拜大地,更不拜道祖。 千金坊能有此状,是仙人上苍无视此地,无须再拜。 不敬也罢。 香烛落地,立于那乱葬岗之前,三缕青烟升起,朝那林中飘去。 陈九最后看了一眼,那坟中的男人气息逐渐微弱,直到再无半点生气可循。 他转过身来,迈步离开了此地。 狐九顺着衣衫爬到了先生的肩上,回头望了一眼那阴气森森的山林。 它问道:“先生,他会入黄泉吗?” 陈九说道:“不入黄泉,应为一方山神,镇煞压邪!” 狐九听到先生这话后笑了起来。 它心想,先生原来也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还是先生好。 待那儒衣先生逐渐走远,那坟堆之前却是忽然亮起了光。 山前香烛一点点燃下。 青烟被那地上所画符文吸收而去,金光流转之间,勾勒出一张符箓。 直至香烛燃尽那刻。 地上金光符箓离地而起,悬于半空之中。 《山河敕令法》有述:山中神仙初因灵而起,而化鬼神,护山受灵,掌控山脉,以敕令封灵,成山中神仙,又或以符箓刻于山中,敬以青烟三缕,册封山中神仙。 金光照亮了整片山林。 刹那之间,无数凄惨之声响彻而起。 躲在山中的冤魂在这金光之下无处藏身,却又无处可逃。 在那坟堆之中,一记魂魄飘了出来。 符箓转动,印入亡魂的眉心之处。 “咚!” 似有古钟之声在他的耳畔敲响。 枯瘦男人的魂魄猛然间睁开双眸,只听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世有难,冤死之人埋葬一山,故引阴气、煞气、冤气聚集,长此以往,必有鬼怪出世 册封千金坊庶民山李四方,为山中神仙,赐镇阴符箓,镇压怨鬼,不立庙宇,只待功德圆满,自有仙缘降身。】 “陈先生?” 李四方听出了这声音,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亡魂。 不对,在他身旁,有功德金光俯身,不过是从那符箓中而来。 “这……”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符箓,有些凸起,但却极为凸出。 眼中可见山中阴气,也可见那金光之下的无处遁形的冤魂。 李四方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他那时,只当陈先生说的是些玩笑话,没成想,竟不是在开玩笑。 可他自己,却是玩笑的回答了。 李四方浑身一颤,口中呢喃道:“神仙……” 方才听他说了那么多的,竟是位神仙!! 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陈先生所说的换个方式活着。 原来如此! 没想到他这个将死之人。 在这玩笑之间,竟得了仙缘。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当李四方看向这漫山的阴气时,他也明白了陈先生的用意。 李四方首覆于地,恭敬道:“千金坊庶民李四方,定不负先生所望!” 而那位陈先生,却早已不在这山中。 李四方起身,恍惚之间,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 若是这般活着,比起在千金坊中苟延残喘强上太多。 总比什么都没留下来好。 他微微顿首,恭敬道:“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双眸透着这片山林,仿佛是瞧见了数里外缓步的先生。 走在官道上的陈九心有所感,回头看向了后方。 儒衣先生点了点头,未曾没停留,便离开了此地。 —————— 破碗。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折香化功德 千金坊,城隍庙。 黎明之际,城隍庙中的守庙人推开了庙宇的大门,拿出扫把清扫着庙前的落叶。 守庙人是位老者,年过古稀,也守不了几年了,如今坊中之人沉赌醉赌,这城隍庙也极少有香客来敬香。 落叶成堆,鼓起了山包。 只见那路道尽头,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走了过来。 先生打量了一眼那扫地的老者,问道:“老人家,此刻天色尚早,可进庙中上香否?” 老人家顿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可以。” 儒衣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 他迈步走进了庙中。 老人家望着那儒衣先生的背影,他在守了这么久的庙,可是极少见到才天亮就来上香的。 转念一想,守庙人心中也有些欣慰。 能有这样的香客,也是极好。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进了庙中,它嗅了嗅庙里的味道,说道:“先生,这里的味道不如之前去过的城隍庙。” 它口中的味道,自然是指庙宇中的香火味。 但结合千金坊现状来看倒也正常。 就连城隍都要去赌,更别说坊中之人,人人想的都是钱财,又有几人会有这闲工夫来敬奉香火呢。 “没有香火便会如此。” 陈九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那庙堂之中。 只见那堂上城隍神像威武英武,一双锐利的双眸俯瞰堂下,似有震慑妖魔之威。 只是这金光比起他之前所见的城隍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作为也就罢了,竟还随波逐流。”陈九叹了一声。 这个沈城隍,该是他见过最废的城隍了,如此作为,又如何能积攒得了功德,又如何庇护万民。 低头看去,只见那香炉之中插着三支香,已经燃了一半。 有人比他早来? 陈九看了一眼,旋即便知晓了这三柱香是从何而来。 不出意外的花,应是方才所见的守庙人上的香。 老人家守了半辈子的庙,上了不知多少柱香,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敬的竟是这样的一个城隍。 陈九眉头一皱,他本是想稍微惩戒一下就算了,可如今见了此状他又变了主意。 只听那儒衣先生立于堂前,口含敕令,唤道:“此地城隍何在!” “轰!” 闷哼之声在堂中响起。 一缕青烟从那砖缝中升起,身形臃肿的沈城隍现出身形。 他环顾了一翻四周,竟是回到了自己的庙中。 “我这”沈城隍愣了一下。 当他望向眼前,见那儒衣先生就在他身前,正盯着他。 他双腿一软,立马就跪了下来,恭敬道:“拜见仙君!” 陈九厉声道:“沈万金,你好大的胆子!竟不顾万民安危,玩忽职守!” 沈城隍浑身一颤,胆怯道:“小神不敢,不敢” “不敢?” 陈九冷笑一声,说道:“你积攒的香火之力都用到的赌桌上了吧,我看你很敢嘛。” “啊” 沈城隍心中一紧,连忙磕头道:“仙君明鉴,自从前日被仙君教训后,小神便再也没敢去过赌坊。” 他心中暗道晦气,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鹿仙君非要来管他的闲事。 你一个妖怪,管人世的事情做什么。 陈九哼了一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晓千金坊边缘有座乱葬岗?” 沈城隍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还请仙君明示。” “你身为城隍,竟连坊边这个阴气聚集的乱葬岗都不知道?” 陈九眉目一凝,上前半步道:“若是冤魂出世,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沈城隍的身形颤抖着,害怕地说道:“小神真的不知有这回事啊,仙君饶命,小神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仙君饶我一命” 沈城隍不停地磕着头,他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再过不久便能入黄泉轮回,可不能死在这里。 “抬起头来。”陈九冷声道。 沈城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他不敢于陈九对视,眼神也是一直躲闪着。 “看看这三柱香。” 陈九指着那香炉中燃了一半的三炷香。 “你可知晓,守庙人日夜奉香,风雨无阻为你看护庙宇,清扫庙前落叶,擦去庙中灰尘,他这半辈子都活在了这庙里,如今年近古稀,却还依旧守着此地,不曾离去。” “沈万金,你良心安在?” 此言入耳,仿佛是惊雷一般在沈城隍耳畔炸响。 沈城隍望着那三炷香,有些不知所措。 话到嘴边,却是半天吐不出口。 他愣了半晌,愧疚生于心头。 若非无德无良之人,又怎会位列城隍。 在百年之前,沈万金才成为城隍那些年,何尝不是兢兢业业,心怀万民。 尽管他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但他心中依旧还有些许良知。 “仙君” 沈城隍神色落寞,说道:“小神自知有错,但恳请仙君饶我一命,凡世难熬,困在此地百年有余,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再过不久便可归于冥府,此去轮回。” 他首覆于地,无颜再敢抬头。 这一次却并非心中惧意,而是真诚的悔过。 祈求仙君能留他一命,不至于神魂俱灭,还想求一条活路。 陈九心中微叹,说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自身死活。” 他看向了那三柱香烛。 这是老人家上的香,按理说陈九也没道理去灭去这三柱香。 但他陈九,就是要破这个例。 沈城隍心中一惊,惊呼道:“不可!!” 然而,却为时已晚。 陈九抬手,便折去了那香炉中的三柱香。 “咔。” 三支香应声而断,倒在了那香炉中。 “我的功德我的功德!!” 沈城隍看着周身的功德逐渐消散而去,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但也不过是扑了一场空。 功德金光从那的指尖散去,归于山海人间。 积攒了数百年的功德之力,在这三柱香倒下的那一刻,便折去了九成之多。 “扑通。” 沈城隍瘫倒在地,面色颓然。 积攒了数十年的功德,只为了轮回时能投个好胎,入得仙道,可如今,却都已经烟消云散。 “念在你也有功在身,下一世,便做个普通人吧。” 陈九没再管那颓然倒地的沈城隍。 他迈开步子,走出了庙门。 若是换了常人,折了这三柱香,或许什么事都没有。 但折香的人是陈九,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折,便将那千缕功德,化为了为浮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善人与恶人 萧栀之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 深吸一口早间的清气,慢慢也清醒了过来。 她嘟囔个嘴,给自己打气道:“早点回京城,嗯!” 朝那外面街道一看,却见陈九正从外面走回来。 她昨夜睡的死,都没听到半点动静,难不成昨夜陈九出去了 萧栀之下了楼,迎上了走进客栈里的陈九,问道:“你昨晚不在客栈?” 陈九坐了下来,说道:“出去办些事。” 狐九打了个哈切,从先生肩头跃下,扑进了先生的怀中,一夜没睡,它可是困的打紧。 萧栀之倒了杯茶水,挑眉道:“你不会去了乱葬岗吧?” 她那时见陈九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 陈九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话。 萧栀之瞪大了眼睛,手上倒茶的茶壶也顿住了,惊骇道:“你真去了!?” 陈九提醒道:“茶要洒了。” 萧栀之回过神来,连忙提起了茶壶,杯中的茶水已经封了面,险些就漏了出来。 她接着问道:“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大晚上地跑进乱葬岗里?” “不是都说了,知道了没好事。”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得接着赶路了,这千金坊待着着实无趣。” 出门便是人间疾苦。 这地方陈九懒得去救,也不想去救。 人性使然,纵使赌坊全关了,也救不了这些好赌的心。 走了这么多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待着不适。 萧栀之嚯了一声说道:“避之不答,装高人?” 她狐疑的瞅了一眼陈九,说道:“你不会是倒斗的吧?” 陈九不想理她,抱起小狐狸便朝着客栈的马厩走去。 吃了两日的草,马儿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消瘦了,到天顺府应该是够了。 萧栀之追了上去,问道:“喂,你不知道倒斗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盗墓贼啊。” “骂你你都不说话?” “怎么跟个哑巴一样。” 萧栀之一连几句,都没能让陈九开口,可把她气的不行。 不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忍的。 陈九抱着小狐狸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赶马。” 萧栀之抱着手站在马车前无动于衷,侧过头道:“我不,你不跟我说山里有什么,我就不走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行,那你就走回天顺府吧。” 他放下小狐狸,便打算自己来赶马。 “诶诶诶” 萧栀之见他来真的,连忙拦着道:“别啊,我就开个玩笑。” 陈九笑道:“就不劳烦公主了。” “多大点事啊,呵呵” 萧栀之从他手中夺过马鞭,便上了马车。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要是让她从这走回天顺,估计半路不是饿死就是渴死。 “驾!” 挥动马鞭,马车也动了起来。 颠簸之下,陈九掀开了帘子。 千金坊中的街道上依旧是赌坊林立。 路过之时,仍能听到财钱碰撞的声音,也有输个精光被丢出来的赌鬼,他们身无分,连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的。 先生来这走了一遭。 好像改变了些许,又好像从未改变。 千金坊依旧还是那般模样,在人心的贪婪与欲望之下,造就了人间一幕幕悲惨。 车厢前的萧栀之看了一眼那些赌鬼,只是淡漠而过,毫不在意。 “驾。” 马车驶出千金坊,走上了一条官道。 此行,便是天顺。 萧栀之出了千金坊后,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这地方真是越来越差了。” 车厢里忽然传出陈九放声音:“你不觉得这些人可怜吗?” 萧栀之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你是跟我说话?” 她笑了一声,说道:“可怜?千金坊本姑娘可比你来的早,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我也比你清楚,什么人能救,什么人没得救,我还是分的清的。” “还有,你不要忽然冒出来一两句话,你不搭理我,本姑娘也不爱搭理你。” 陈九却是接着说道:“天顺十一年时你寄密函一封给了官家,结果却被打了回来。” 萧栀之怔了一下,挥动缰绳,将那马车急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 马车停在了官道上。 萧栀之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视朝廷密函,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说是窥视倒也没错,陈某确实是窥得了几分内容。” 陈九收回掐算的手,说道:“千金坊可说是堪为人间,贪念、欲念聚集此地,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萧栀之嗤笑道:“你要有本事,怎么没能救下这些赌鬼?” 陈九说道:“陈某可没打算救他们。” 萧栀之说道:“那你说这些干嘛,假惺惺的。” 陈九摇头道:“疾苦哪里都有,陈某不过是走一趟人间,就此离去便再与无半点因果。” “只是好奇,天顺十一年时你曾想对千金坊施出援手,为何如今会淡漠而视?” 萧栀之前些年路过千金坊,见此地如同人间地狱,便寄了一封密函给皇上,只不过却被打了回来,连理由都没给一个。 “关你屁事!”萧栀之说道。 她挥动马鞭,赶起了马,不愿再与陈九聊下去。 这也是她不愿去回忆的往事。 陈九只是觉得有趣,是什么致使一国公主性情大变,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种八卦的恶趣味。 见她不答,陈九也不会再多过问。 之后,萧栀之便再没多嘴,只是赶着马,也不再自言自语。 晨间驶出千金坊,行了数十余里路,马儿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暮色降临,天边的红霞映入眼帘。 马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萧栀之许是有些渴了,便下了马车。 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走到一旁的山脚下,捧起山泉,喝了一口。 她伸出袖子擦了擦嘴,没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她看向了远处的黄昏。 她想起了从前种种 萧栀之看向了马车的车厢,喊了一声:“喂。” 半晌都不曾听到答复。 也是因此,萧栀之才放下了心来,她望着暮色,开口说道:“从前我觉得这世上善人多才是好事,后来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识多了之后,也就不这么觉得了。” “我不喜欢恶人,因为他们作恶多端两面三刀。” “但我也不喜欢善人,因为善人会原谅那些恶人,并将此奉之风雅二字,令人作呕。” 车厢内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萧栀之舒了口气,说出来后,心里也舒畅许多,这便是她这两年来所看到并理解的善与恶。 “如今我也对千金坊没什么感触了,有些人就是该死,也没必要去救。” 曾经她可以原谅千金坊中的那些赌鬼,可如今,却再也不会如此了。 马车内。 儒衣先生睁开双眸,嘴角带着一丝欣慰。 倒没成想,大乾还有这样一位能解善恶的公主。 人道气运大兴,终有运势归人。 大乾将起! 破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顺府就此别过 麦穗顺着风吹落进了马车里。 马车咕噜拆拆补补已有四次,走走停停之间,便过了过四坊一府。 小狐狸喜欢看风景,总是会趴在马车的窗户上,望着外面,时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陈九多数时候都紧闭着眼眸,就算是如何颠簸,都没有半点动静。 半月时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眨眼即逝。 “驾。” 马儿走得慢,萧栀之也没再用力驱赶马儿,一路上这马儿吃不饱,又要连夜赶路,比来时已瘦了一圈。 萧栀之亦是如此,许是北方的风不太温柔,赶了一路马车,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风尘。 她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柔声说道:“马儿啊马儿,等到了天顺,本姑娘一定给你吃最好的草料,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马儿唏嘘一声,像是在答复一般。 萧栀之笑了笑,满意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回望了一眼马车里。 只见那小狐狸探出个脑袋来,正望着她。 萧栀之眼前一亮,对小狐狸招了招手:“过来。” 狐九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钻回了马车里。 “诶,又走了?”萧栀之伸了伸手,有些郁闷。 这小狐狸乖巧是乖巧,但这一月以来,都不曾接近过她,莫名之间好像是对她抱着一种讨厌的态度。 萧栀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这小狐狸就这么不愿挨着她。 她轻哼一声,口中念叨:“还真是随了你主子了。” “倒斗的!”萧栀之喊了一声。 上次玩笑之言,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陈九,便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 车厢里没有动静,但她却接着说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天顺府了,你都睡了一路了,莫不是还要睡?” 陈九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眸。 狐九正坐在他的怀中望着他,见他醒了便凑近先生的耳畔说道:“先生,要到了吗?” 陈九点头道:“马上到了。” 狐九好像是很兴奋,说道:“总算要到了。” 坐马车快是快,但是就是太无聊了,先生又在修行,它也不能跟萧栀之说话,就这么闷着,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陈九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萧栀之,问道:“入了天顺后便就此别过吧,这一路上多谢姑娘赶马了,有劳。” 萧栀之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陈九,手中的缰绳都有些握不稳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倒斗的也会说人话了? 这可太不容易了。 萧栀之挑眉问道:“只是进了天顺府而已,还没到城里呢,倒斗的你就要走?”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一样的,这半月来少有走动,倒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难不成你还舍不得陈某?”他打趣道。 萧栀之瘪了瘪嘴,说道:“我巴不得你走!” 她扯了扯绳子,马车拐进了进天顺府的大道。 马车颠簸了一下,狐九险些从先生怀中摔下去,好在是陈九及时抓住了它。 “喂。” 萧栀之忽然又出声问道:“我寄信给父皇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都过去了两年了,竟还有人记得这样的小事。 陈九安抚着狐九,笑而不答。 “又不说话了。”萧栀之撇了撇嘴,瞥了一眼那帘子。 她好奇了一路了,可倒斗的却是什么都不说。 能将她从一个八品高手救下,武艺必定不低,而且还这般年轻,为何江湖上却从未有过关于陈九的描述呢。 还有那乱葬岗 以及密函的事,这样的小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栀之想不通,愈发感觉身后车里这位儒衣先生不简单了。 莫非是她不曾知晓的幕后人物? 渡过一河,便算是进了天顺府地界,但却不过是其下一坊,若要至皇宫还要赶约莫半日的路。 “就在这吧。”陈九出声道。 萧栀之停下了马车,靠在了一棵树下。 秋风瑟瑟,看似凉爽,但却是刺骨的风刀,刮在面庞上。 萧栀之开口问道:“你真要走了?这里离京城也挺近的,干嘛多费力气?”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毕竟也是一路陪着过来的人,虽然极少搭话,但萧栀之却也不讨厌陈九。 陈九说道:“遥遥路途,已经闭眼过了一半,还是少错过些为好。” “搞不懂你。”萧栀之嘀咕道:“不都差不多吗。” 她在这江湖里走了两年,也没觉得这路途中有什么好玩的。 大概就是遇到些不同的人,萍水相逢,再就此别过,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转眼也就忘了。 没什么意义。 陈九没有解释,抱着小狐狸下了马车,对她说道:“就此别过吧。” 萧栀之张了张口,本再想挽留一下,却是迟疑了。 最后,只见她抱了一拳,说道:“江湖再见!” 陈九和煦一笑,同样保拳道:“江湖再见。” 萧栀之最后看了一眼陈九,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离去。 车轱辘滚动,卷起地上的尘土。 马车驶进风尘之中,在那刺骨的北方呼啸之下,越行越远。 小狐狸望着,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马车的影子,才回过神来。 它回头看向先生,说道:“先生,这个女人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陈九问道。 狐九思索了一下,说道:“跟很多姑娘都不一样。”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走一趟江湖,入时刁蛮,归时虽也刁蛮,但却已平和许多,骨子里更出了一份江湖豪迈,她是公主,同意也是江湖儿女,比萧小子要深刻的多。” 狐九愣了一下,它又被先生话给绕晕了。 明明很好理解的东西,但由先生口中说出来,却又感觉听不懂了。 狐九好一会才理解了过来,问道:“那什么是江湖儿女?” 陈九笑了一声,答道:“天地间飘着的,都是江湖儿女。” 狐九听完后,有些郁闷的看着先生,吧唧个嘴,说道:“先生说了当没说。”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轻声道:“先生我可从不说废话” 江湖儿女,本就是漂泊在这天地间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误打误撞 先皇在位之时,天顺府境边匪盗猖獗,而后朝廷清剿山匪盗贼,于天顺府边一坊招安盗匪,后而此处坊间便唤作了安良坊。 民风淳朴,行至乡间便可见田地成片,葱郁之色入眼,神清气爽。 坊中有一茶楼,牌匾上有四字清远茶楼。 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翻新了许多次,据说是燕时便开在此地,萧迁都天顺时都在这儿喝过茶听过戏,故而也因此闻名。 茶楼的伙计站在门口,张望着外面,神色有些焦急。 掌柜的走了出来,抓着伙计问道:“先生还没来吗?” 伙计着急着书店哦奥:“掌柜的,没呢,昨日胡先生说有新先生来,可是小的等了一上午都没见个人影啊,该不会是胡先生框我吧?” “该是不会。”掌柜的摇头道:“胡先生重情重义,我平时待他不薄,又怎么会欺骗于我。” 伙计摊手道:“那这新的说书先生也不见人影啊。” 掌柜的问道:“胡先生就没说那新来的说书先生住哪?” 伙计低头说道:“这就得问掌柜的您了,昨日掌柜的与胡先生都醉了,说了一半你们二人就睡过去了” 掌柜一拍脑门,道了一句:“喝酒误事啊。” 这茶楼里的茶客们都在等着呢,总不能半天等不来位先生吧。 掌柜的冷静下来,说道:“再等等,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可是” 伙计就要开口,却被掌柜的打断道:“等着就是了。” 如今掌柜的是在想如果那新的说书先生不来,该如何向茶客们交代,还是得致个歉才是。 陈九走进了安良坊中,见此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天顺边城,是要比其他地方热闹许多。 “上等的砚台嘞!!” “胭脂水粉” “客官,吃碗面吗?”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嘈杂之间却又分的清声音从哪来。 人间烟火,亦在这边城街道之中。 “好热闹啊。”狐九望着四周道。 陈九说道:“天顺府贵为帝城,就算是边上的一处小坊也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自然是要热闹不少。” 狐九眨眼问道:“帝都?就是人间皇帝住的地方吗?” “你还知道这个?”陈九问道。 狐九解释道:“萧傻子告诉我的,他说上京可好玩了,是皇帝住的地方。” 陈九点头说道:“这么说也不错,但真正的繁华,离这里也还有些距离。” 他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个茶楼。 茶楼挂着牌匾,肉眼可见的老旧,想来是一家传承已久的茶楼,别的变了,但这招牌却一直没变清远茶楼。 正好口渴,也能歇息片刻,取个凉快。 陈九迈步走去。 茶楼门口正站着一位焦急的伙计,来回的走着,时而又往街上看去,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伙计目光再次望向街上,却见一位儒衣先生带着红狐正朝着茶楼走来。 “这位伙计”陈九本是想开口询问伙计他这么焦急是为何。 却见那伙计迎了上来,打断了陈九的花,语气责备的说道:“先生你怎么才来!快进去,茶客们都等急了!” “等等” 陈九有些不解,但那伙计却是直接将陈九推进了茶楼里。 伙计朝着柜台大喊道:“掌柜的,先生来了!!” 愁眉苦脸的掌柜闻声一怔,抬起头道:“来了?” 掌柜的从柜台中走了出来,迎上了陈九,苦着脸说道:“我的大爷啊,你怎么才来啊,快上去吧,茶客们都等急了。” 陈九正要打断他:“你是掌柜,我” “被说了,快去吧。” “不是” 在伙计与掌柜的推嚷之下,陈九抱着小狐狸就这么被推到了台上。 伙计有些用力过猛,陈九险些摔了一跤。 他稳住了身形,看向了台下。 只见一众茶客望向了台上的陈九,接着便嘀咕了起来。 “说书先生怎么这时候才来?” “怎么不是胡先生?” “听胡先生说,今天要来一位新的说书先生,我也是特意来瞧瞧的。” “说的不好我可不买账啊。” “瞧好吧就。” 陈九听着这些话语,恍惚间也明白了过来。 他这是被误会了! “呜嘤?”狐九抬起头来,眼中也是不解。 什么时候,先生还兼职说书了?它怎么一定都不知道? 陈九哭笑不得,看了眼一旁台下。 掌柜与伙计正催促着他,让他站到去台中间。 陈九心中一叹,嘀咕道:“这误会也太大了些。” 不过能误打误撞的走到这台上,何尝又不是缘分呢。 “想听先生说书吗?”陈九问道。 狐九答道:“想!” 陈九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那先生便说上一段吧。” 他迈步走到了那张桌前。 桌上摆着醒目与折扇,早已准备齐全。 陈九将狐九放在了桌上,说道:“你便在这听,可好。” 狐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台下,端起那醒目,在那桌上一拍。 “啪!” 醒目一拍,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家中要事,迟来些许,还望众位海涵。”陈九持扇抱拳,致了个歉。 掌柜的与伙计见状都松了口气。 可算是解决了这说书先生的事,不然一个个去致歉,那得废不少功夫。 “世间十张口,先生独占九张,九口可辨天下事,入楼可听天地间,单有一个九字,便称九先生吧。” “今日的书,便由九先生道来。不说山野杂谈,也不论乱世江湖,咱们便说一说那鬼怪志异。” 陈九立于台上,神色也没有半点慌张,装的有模有样,真像是一位说书先生。 “啪。” 醒目一拍,台下众人回神。 陈九开口,缓缓道来:“话说多年以前,有一书生名为宁采臣,乃是江宁人士,此人赴京赶考,眼见天色暗淡,进了一处荒废的寺庙,欲要借宿一晚,却至三更半夜,却有一容貌极美的女子敲响了屋子的门.” “话说这聂小倩,放走宁采臣后,虽然心里欢喜,却也担心事情被姥姥察觉,所以便显得神色慌张,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是夜凉风如徐,忽听得一声不男不女的叫声” 破碗 第一百六十七章 《聊斋》 茶楼里的茶客们就这样讲着,听的人托着下巴听得入迷,偶尔听不懂的地方,还会插上一嘴。 “说的好啊!” “话说这聂小倩都成鬼了,是怎么能跟宁采臣做那事的?” “话怎么这么多呢,还听不听了?” 台下坐着一位老先生,他吩咐一旁的小厮,说道:“去给这位先生递杯茶润润喉。” “是,老爷。” 小厮端着茶水,上了台去,将那茶水放在了说书先生的桌上。 陈九点头示意,说道:“多谢。” 他抿了一口茶水,接着往下说道: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回头看,是聂小倩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对宁采臣说:你真是一个重信用的人,我让你帮我收敛骸骨时,本未报希望,你却言出必行,这份恩情我十世难偿。愿与你回家做妾做婢,侍奉左右。” 台下听戏的老先生念叨道:“这聂小倩也是个聪明的女鬼。” 一旁听戏的人说道:“何以见得?” 老先生解释道:“一个弱势女鬼,被逼为娼,却靠着自己的努力逃离苦海,又如何不聪明。” 众人听完也是极为赞同,连连点头。 前世影视中并非真正的原本,聊斋中仍有后续,这也是大多数人所不知晓的。 聂小倩跟随着宁采臣回了家中,其母却不同意此事,毕竟聂小倩乃是鬼,又怎能做他的儿媳。 聂小倩只道为奴为婢,侍奉左右,妻妾不敢多求,最后宁母才将其留下。 自那往后,聂小倩早晚诵读楞严经,以求凝气静神。 聂小倩留在宁家以后,进进出出,将宁采臣母子二人的日常,照顾的井井有条,宁母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许久之后,宁母也逐渐接受了聂小倩,宁采臣妻子重病离世之后。 一年后,宁采臣的妻子病重去世,宁母便有了让宁采臣娶聂小倩为妻的想法。 只是宁母也对聂小倩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她担心聂小倩的鬼身,恐无法传宗接代。 聂小倩对宁母说:“我虽为鬼,但哥哥的面相不会说谎,他是多子福禄之相,这一生会有三个儿子。” 宁母听后也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于是聂小倩和宁采臣便结婚了。 之后聂小倩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宁采臣又纳了两房妾,也为他各生了一个儿子。 后来,宁采臣经过多年的努力考取了进士,在朝中做官,他的儿子长大也都做了官,宁家在朝堂上颇有声望。 “好故事。” 台下的老先生听完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九先生说书的本事倒是尚可,只是可惜这话本还是差了些火候。” 陈九说完后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口,说道:“老先生有何见解?” 那位老先生说道:“老夫是写章的,在老夫看来,这前半段是极好的,可后面也有些多此一举了,结局如此圆满,反而是少了几分味道。” “若是换个结局,或是砍去后半段,说不定九先生也能因此扬名。” “这倒不必,” 陈九说道:“老先生是作章的,但陈某却不过是在述说一段故事,结局或悲或喜,最终也只是故事,人活在这世间本就不易,倒不如添一份圆满” 老先生手拿折扇,说道:“如此扬名的机会,九先生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陈九摇头道:“不考虑了,结局已定,而且我也不求扬名。” 老先生有些惋惜,叹道:“可惜啊” 若是换个结局,这篇故事必将传便天顺茶楼酒肆,奈何这说书先生却不想改。 这么一个扬名的机会都不要。 众人听着他们二人一言一语,皆是思索了起来。 故事是不错,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没有豪情壮志,也无悲情怜悯,反而是圆满结尾,听书的求的也只是个意难平,可到头来,却是毫无感觉。 就如瞧见了喜事一般,心中多了几分欣慰。 但圆满的故事难以让人记得,说不定转眼就忘了。 陈九问道:“既是老先生问起,那在众位看来这个故事结局如何?” 粗壮的汉子举起茶杯,说道:“某家是个粗人,自觉不差,听完后心生甚喜,九先生说得不差,哈哈。” “诶,话虽不错,但这故事却不耐听,听不了第二次,觉得乏味。” “说得在理。”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陈九看向台下众人,说道:“聂小倩的原型应该是风尘女子,宁采臣帮她赎了身,带回了家,母亲不喜,后发现她品行还好,就不计较了,但是这样故事太平庸,写成鬼怪志异就有趣很多。” “如此这般,应当有个圆满的结局才是,市井传言也该如这故事中一般圆满,世间若是少些悲情,总归是好事。” 台下的老先生直言道:“老夫口直,九先生莫怪,说书不该如此。” 意思就是说这位九先生这样的性子,说书是很难出头的,也就是变相的说九先生说书的本事不到家。 陈九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摇头道:“老先生这话说到点上了,我可不是说书先生,本是想进门喝杯茶水解渴,却误打误撞的推上了台来,便帮着这茶馆的掌柜打个圆场。” 台下的掌柜听了这话一愣。 茶客们也是一愣。 “不是说书先生?” “真正的说书先生还没来!?” 陈九看向掌柜,说道:“如今也应付了一场,掌柜你看,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掌柜回过神来,问道:“你你你你不是说书先生?” 陈九无奈笑道:“是掌柜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的茶客。” “啊!” 掌柜的亮眼一晃,险些没站稳,他不由得脸色一红,问向身旁的伙计,“怎么回事?你没问就给人推来了?” 伙计支支吾吾的说道:“掌柜,小的也不知道啊,这一身衣衫,不就是说书先生吗,我就给请浸来了。” 掌柜的无奈一叹,他连忙上前去将陈九从台上请了下来。 他哎呦一声,低着头歉意道:“闹了这么个误会,着实是我的不该,先生快请。” 陈九摇头笑道:“掌柜的严重了,在我看来,这样的误会,又何尝不是件趣事呢。” 过了一把说书先生的瘾。 好像感觉也还不错。 聊斋聂小倩:大家可以去看看原本,跟电影比起来大不相同,味道也不一样,不曾意难平,但却平添了几分暖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言先生 陈九被掌柜的请下了台上,就坐在了正中的那位老先生身旁。 “哈哈哈” 老先生大笑一声,说道:“九先生好本事,临危受命竟也能做的有模有样,既然并非说书先生,老夫也为方才的话道歉。” 陈九抱着狐九,笑道:“老先生心直口快,而且话也无错,又何必致歉呢。” 老先生说道:“九先生当真是个妙人,老夫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请。” 陈九端起茶杯来,二人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如喝酒一般畅快。 掌柜站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叫什么事,今日这个误会险些让九先生难堪,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但不管怎么说,九先生也说了段书,这一两银子九先生就先收着,一是在下心怀歉意,再之就当是工钱吧。” 陈九却是推回了银子,掌柜的急了,说道:“九先生就收下吧。” 只听陈九说道:“银子就不必了,若是陈某再来喝茶,掌柜的给我免个茶钱就是了,如何?” 老先生看向掌柜,指着他笑道:“我说吴掌柜,一两银子也太寒酸了吧,再说这聂小倩的本子,若是改一改,你可茶馆的生意可得好上一截呢,一两少了,少了!” 吴掌柜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连忙打脸道:“瞧我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九先生您等着。” 他连忙跑去了柜台拿银子。 “诶。”陈九唤了一声,却也没能拦住掌柜的。 言先生摸了一把胡子,说道:“九先生这故事不差,改一改定当扬名,再说你也并非说书先生,如今故事说出去了,也不免有心人偷了去,倒不如就留在这里,银子也是九先生应得的,就且收下吧。”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几杯茶水已然足够。” “此言差矣。” 言先生说道:“就如吴掌柜所说,这银子而已是先生应得的。” 吴掌柜提着钱袋走过来,唤道:“九先生。” 也不管陈九拒绝,强硬的塞进了先生的怀中。 吴掌柜道:“九先生莫要还我了。” “这” 陈九看着手中的钱袋,里面银子不少,最少也得有十两之多,足够一个寻常家庭两年的花销。 硬塞之下,他也不得不接受。 陈九只好抱拳道:“那便多谢掌柜了。” 掌柜的笑着说道:“九先生这是哪里话,也是因为九先生,清远茶楼也平添了一件趣事啊。” 言先生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说道:“诶,此话有理,九先生误上楼台,往后也将是一桩趣谈。” 陈九听到这话飒然一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儒名士,只是说个书罢了。” “临危不惧,就连老夫也没看出不对来,这是九先生本事,你也不必谦虚。” 言先生看向陈九,问道:“听先生口音,应该不是天顺人士,如今又正值秋闱,莫非是赶考?” 陈九否认道:“在下并非是读书人,只不过是游历世间的闲散之人罢了。” 言先生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说道:“这般年轻就在游历的可极为少见。” 陈九说道:“我还以为老先生会说我不务正业。” 言先生摆手道:“可不要把老夫与那些老家伙混为一谈,在老夫看来,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心中所求,也不一定非要考取功名才能说是不务正业。” “游历世间又何尝不是几多人心中所愿,但他们却迈不开步子,九先生却已经走在了路上,老夫就是老了脚力不行了,不然也想出去瞧瞧,瞧瞧这山河美景。” 陈九看了一眼,说道:“老先生身子骨也不算差吧。” “不瞒九先生,老夫曾经乃是朝廷命官,只不过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致仕归乡了,本可颐养天年,可是犬子多年前身患重病,不幸辞世,亦无次子,偌大的家业要,便落在了老夫身上,实在是走不开。” 言先生叹息道:“老夫这一辈子过的不差,就是不幸没能延续个香火。” “命途多舛”陈九嘀咕到。 言先生点头道:“老夫平生只娶一妻,未曾纳妾,如今身体抱恙,也没法再有子嗣了。” 陈九看了一眼言先生的面容,说道:“可陈某观老先生面相,并非是无子之象,命中仍有一子。” 言先生却是笑着摇头道:“九先生这话我就收下了,只是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期盼这些了。” 他也只当陈九是说着话让他开心的,也没有在意。 陈九说道:“老先生今年贵庚?” “六十有三。”言先生答道。 陈九点头答应一声,接着说道:“老来得子可是人生一大喜事,老先生可得准备好咯。” 言先生大笑一声,拱手道:“借九先生吉言。” 话这么说,但心中却不觉得有半点希望。 这些年寻医问药,都无半点法子,他也慢慢放下了,也只是偶尔提起,转眼便忘了。 过好余生,才是正经事。 再不济便收个义子,虽不是他身上的血,但好歹也能传下这家业,当然如今他仍有余力,也还没到这一步。 一旁的小厮凑到言先生耳边,说道:“老爷,申时三刻了” 言先生一拍脑门,说道:“怎么还把这事给忘了,老夫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若是下次再遇,再与先生喝茶论事。” “老先生快去吧。”陈九点头道。 互道了一声告辞,言先生便匆匆离去。 言先生在,吴掌柜也不敢多插嘴。 如今总算是能说上话了。 吴掌柜问道:“九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南边,有些远,便不提了。”陈九说道。 他又问道:“话说回来,这位老先生是何人?” “提起言先生那可就厉害了,当初位职礼部侍郎,秦相罢职之后,言先生险些就坐上丞相之位,只可惜党内相争,被拉了下来,不过也好,如今的言先生亦是大儒,备受众人敬仰,活的也算自在。” 陈九点头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只是在想,这大乾是怎么回事。 秦远恒罢职也就算了,这言先生亦是能人,竟也致了仕。 吴掌柜忽然的开口问道:“倒是一事,在下想请教九先生。” 陈九回过神来,说道:“掌柜不必客气,问便是了。” 吴掌柜道:“就是九先生方才说的书,书中的聂小倩是个聪明的女鬼,可她到底是真的爱着宁采臣,还是说仅仅只是为了能有平静的生活。” 陈九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答道:“你猜。” 吴掌柜愣了一下,迟疑道:“九先生也不知道?” 陈九摇头道:“若是都说明白了,那这故事,也就没意思了。” 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吴掌柜自己去想吧。 吴掌柜琢磨着,半天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破碗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来得子 言先生见了几个外地的富商,谈了一些生意上相关的事,北边土地贫瘠,比不得江南富庶,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也不少。 今天这几位都是江宁来的,谈的是酒水的生意,也无意外,觥筹交错之下,两方便确定了下来。 正谢云站起身来,举杯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今天言大人能赏脸,是我董字商行沾了光,若是往后有事,言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言先生抬手笑道:“如今我言上不过是个市井小民,早已经不是大人了。” 正谢云却摇头道:“言大人之才我等看在眼里,大人便是大人,正某当满饮此杯,以敬言公。” 他抬起头来,将那酒灌入口中。 言先生同样举杯,不弱分毫,亦是满饮此杯。 在几位掌柜的劝慰之下,言山也喝的面红耳赤,喝酒便是心中欢喜,他如今一个市井小民,别人敬他,又怎能不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之一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了日暮时分,言先生也有些乏了,众人见状也不再多劝。 言先生道了声告辞后,便离去了。 小厮说道:“老爷今日好像大有不同。” 言先生心情舒畅,笑着问道:“怎么不同?” 那小厮挠了挠头,说道:“若是老爷往后都能像今天这样笑口常开就好了,夫人也会欣慰些许。” 言先生抚胡一笑,没有回答。 今天是巧事,遇到位游历天下的九先生,又见了这江宁的酒商,如今老来还能得人敬,也是一大喜事。 许是有些醉了,言先生便走着回去了,为了散些酒气,也能清醒一些。 回到宅子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黯淡。 远远看去,那宅子门口站着男男女女,是府里的小厮跟鬟还有管家。 言先生揉了揉眉心,嘀咕道:“什么事这么热闹,都堵在门口?” 小厮笑着说道:“许是今天老爷回来晚了,夫人有些着急了。” 谁不知道咱家老爷是妻管严啊。 言先生听了后拍了拍小厮的头,说道:“就你胆子大,都敢调侃老爷了。” “小的不敢。”小厮笑着说道。 管家张望着外面,焦急之间总算是看见了归家的老爷。 他连忙迎了上去,唤道:“老爷!” 言先生回过神来,见管家这般着急的模样,随即脸色一变,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管家骇了一声,说道:“没出事,是大喜事!大喜事!” “喜事?”言先生有些不解。 管家说道:“恭喜老爷,夫人有喜了!!” 言先生愣在原地。 一旁的小厮闻言也是一愣,立马回过神来,低头道:“恭喜老爷!” 府中的一众小厮与丫鬟也迎了上来。 “恭喜老爷!”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言先生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道:“夫人有喜了?” “是啊,老爷。”管家点头道。 言先生摸着额头,被这话给冲昏了头,问道:“当,当真?” “当真!”管家说道:“夫人今天身子不适,晌午都没能吃下去饭,便请了大夫,大夫一把脉,直道是大喜,夫人有身孕了。” 言先生总算是回过了神来,问道:“夫人在哪?夫人在哪?” 他焦急的问道,却不等众人回答,便冲进了府中。 “老爷慢些!” 官家带着小厮丫鬟也跟了进去。 言先生心中忐忑,直奔夫人的房中,推门而入,便见夫人正坐在桌前缝补着他冬时的衣物。 “夫人!” 言先生快步走上前去,他将夫人手中的针线按下。 夫人与他年纪相仿,发间已有窸窣白发,眼角也有几分皱纹,但在那提针之间,又不失往年风韵,多年前亦是一位绝美的人儿。 言夫人慎怪道:“你着什么急,不就是有喜了吗,针线活都不让我做了?” 言先生挠了挠头,说道:“吩咐下入去做就好了,夫人现在只管好好安胎就是了。” 他此刻醒了酒,但依旧面露红光,只因心中激动。 夫人撇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满口酒气,出去出去。” “诶,夫人。” “夫人。” 推嚷之间,言先生就被夫人推出了屋子。 他站在门前无奈一笑。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夫人依旧还是会使小性子。 “老爷” 身后忽地传出一道声音。 言先生回头一看,只见府中丫环小厮都站在院里。 方才那一幕,众人都瞧在眼里,无一不是憋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来。 言先生却也不觉得丢人,打手一挥,说道:“今日大喜,来人,都有赏!!” 丫鬟小厮们顿时喜笑颜开,恭喜道:“多谢老爷!” 言夫人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着夫君得意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夫人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眼中是道不尽的笑意。 . . 言府大喜,府中也热闹了起来,众人早起便去置备安胎的东西。 平日里有交情的人都上门拜访,带了礼物,这一整日言先生都没能歇一会,但他却不觉得累。 “恭喜啊言大人。” “恭喜恭喜!” 拜访的人不少,言先生便留他们下来吃了顿饭,足足摆了有三桌,仅这一日来拜访的人就这么多,可见言先生人缘极好。 府里的人忙前忙后,这一整天都没能消停下来,但一想到老爷有赏,也不觉得累了。 日暮后拜访的宾客逐一离去,言先生才得了几刻平静。 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在外人看来,却又像是傻笑。 但转念一想,却又情有可原。 毕竟言先生今年也六十有三了,老来得子,又怎能不喜。 言先生却是忽的一顿,回忆起了昨日的事。 那位年轻的九先生昨日告诉他道:我观老先生面相,并非无子之象,命中仍有一子。 言先生转头看向管家,问道:“昨日的大夫是何时把出的喜脉?” 管家答道:“回老爷,约莫是在酉时。” 言先生闻言一愣,口中念叨:“酉时” 他可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是申时三刻离开的茶楼。 “老爷问这个做什么?”管家问道。 言先生回过神来,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且差人给那位把脉大夫送份赏钱,不可怠慢。” 管家答应了下来,接着便下去差人办事。 言先生坐在堂中,目光凝视着外面,心中则是在思索着昨日在茶楼所见的九先生。 半晌他回过神来,凝声道:“来人,备轿!” 但愿那位九先生还在安良坊。 未时:1416点;申时:1618点;酉时:1820点 第一百七十章 铁口直断 清远茶馆。 晌午之时茶馆的人不少,多是吃完晚饭来此处听书的茶客。 说书先生记差了日子,今早才来茶馆,吴掌柜也未数落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对于昨日的事也闭口不提。 他这两日都在琢磨着聂小倩这个故事,想着该如何改才好,如今说书先生来了,也能商量一翻。 茶馆的伙计见轿子上下来的人,连忙迎了上去。 “言先生。” 言先生下了马车,开口便问道:“那位九先生在吗?” “在呢,在呢。”伙计答道。 言先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每走就好。” 他备好了银子,走进了茶馆里。 陈九坐在台下,听着说书先生口中所述的大乾往事。 说书先生如今在说的这一段说便是当初镇北王平定边关的事,那语气激昂,又留有些许悬念,这功夫可比九先生强上太多。 “九先生。” 言先生坐了下来,将手中封好的银子递给了陈九。 狐九回头看去,有些不解。 这年头,还有给先生送银子的? 可真稀罕。 陈九没接,问道:“言老这是何意?” 言先生听了这一声言老心中也很是欣喜,这般看来这位九先生也不曾对他抱有别的看法。 反而是亲近了不少,算是好事。 “这钱得收,这是喜钱。” 言先生笑着说道:“内子昨日得大夫把脉,告知有了身孕,九先生吉言应验了。” “这么巧?”陈九倒是一愣。 说实在的他看言山的面向确实是有子,但具体时候却是从未算过。 “大夫酉时把得喜脉,而老夫从茶馆离去之时,却在申时。” 言先生接着说道:“先生又笃定老夫命中有子,那时只当先生是戏言,如今看来,九先生是真有大本事。” “我也不过是胡说八道,恰巧碰上了。” 陈九摆手说道:“是言老想太多了。” 言先生心中是不信的,但也没有多扯,只是说道:“无论如此,都得谢过先生吉言,这喜钱,先生也应当说下吧?” 陈九也不推托了,说道:“收,怎么不收,也能沾沾喜气。” 言先生抚胡一笑,说道:“来时我还怕先生推脱,这般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倒是九先生,若是不急的话,不如先生在安良坊多留两日,内子有喜乃是大事,宾客尚多,老夫便打算在府中设宴,届时还望九先生赏脸。” 陈九抱拳说道:“言老言重了,言老乃是当世大儒,口口声声却直唤我为先生,已是占了便宜,又怎能说是赏脸,承蒙言老看的气,届时在下必至府上贺喜。” “这酒好。”言老抚胡一笑。 台上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将台下众人拉回了神来。 “啪!”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厉声道:“说那萧勇将军直入大阵,一柄银光长枪横扫四方,吭哧一声,便是一个人头落地,枪尾一顶,再斩北漠兵卒,一人成军,大杀四方,斩甲二十有六,只留一句:北漠军阵,不过尔尔!” “好!” “当真威武。” “厉害啊,一敌二十六,这般骁勇,大乾又何惧外族。” 台下众人心中赞叹,听的是热血沸腾。 陈九问道:“言老可知,这位萧勇将军是谁?” 言先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老夫当初任礼部侍郎,对那北漠之事自然是有所了解,这位萧勇将军来历也不凡,乃是镇北王义弟,萧崇江,据说十多年前,这位便已是七品武者,如今也该有八品。” “言老身为儒士,也知江湖武学?” “只是有所了解,但到底是有多厉害,老夫也不知晓。” “这样吗。” 陈九抬头看向那台上说得绘声绘色的说书先生,口中嘀咕说道:“就是不知,若是北漠再犯,这位骁勇将军,可否还能挡下千军万马。” 言老笑道:“如其所言:北漠兵卒,不过尔尔。” 陈九心中一叹,自言自语道:“未必如此” 上次北漠来犯还是十余年前的事,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将军都已老了,早已不复当年骁勇。 言老有些没听清,便问道:“什么?” 陈九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没什么。” 他岔开话题,问道:“话说言夫人今年贵庚?” 言先生答道:“六十有一,与老夫相差不多。” 他看向陈九,说道:“虽说老来得子是件喜事,但内子与我年岁都已过花甲之年,老夫平生只有一妻,不曾纳妾,对内子更是疼爱有加,到了这般年纪,内子再有身孕,实则也是一件险事。” 说着言先生的神色有些惆怅起来。 花甲之年再有身孕已是罕见,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言先生可是非常担心的。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出门右转有位算命先生,卦金二两,不如言老去算一算?” “算得可准?”言老问道。 陈九微微一笑,答道:“铁口直断。” 言老点头说道:“若是旁人说的老夫定是不信,既是九先生所说,老夫也愿意花这二两。”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再没搭话。 言老命途多舛,此次得子也是一件难事,期间也有不少苦头要吃,结果也不会太好。 陈九说道:“想来言老最近也忙的不可开交,也不必非要陪我这个闲人。” 言老闻言斟酌了一下,叹道:“如九先生所言,老夫也不留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 陈九摆手道:“言老快去吧,言夫人还在家中等着呢。” 言老笑了笑,拱手道了一声告辞,又嘱咐道:“九先生可莫要缺席。” “定会到来。”陈九点头道。 话止于此,言老也不再多数,带着小厮离开了茶楼,顺带着将陈九的茶钱也给了。 出了茶楼后,言先生并未上轿,反而只走了几步,停在了街边一位算命先生身前。 这算命先生,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更让言老不解的是,这人居然还是个瞎子。 只见那算命先生双目泛白,察觉到有人来,不等言老开口,便说道:“小生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 周易用那双泛白的双目望着眼前的言山,笑问道:“老先生可要算上一算?” 言老一愣,望着那双泛白的双目,心中震骇不已。 这位算命先生,也不简单! 破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无赖仙君 言先生从钱袋中摸出了一两银子,迟疑了一下,将那银子放在了地上。 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微微一笑,说道:“既付银两,老先生是要算何事?” 言先生拱手道:“还请先生算一算老夫的妻儿。” “可。” 周易伸手将身旁的求签筒抓了过来。 “哗啦哗啦” 筒中竹签不断升起,摇晃三下后,一支竹签便掉了出来。 周易伸手拿起那竹签,摸了摸竹签表面的凸起,笑道:“中上,意为虽有破折,但结果却可顺心意,老先生不必过多担心。” 言先生支支吾吾,开口问道:“先生可否明示其中破折?不瞒先生,内子有孕本是喜事,可如今已是高龄,老夫心中更是没底,内子陪伴半生,恩爱如初,若是为子舍妻,却是万万不可,老夫也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周易大笑一声,说道:“卦不可算尽,小生一路走来四处算卦,却也从未见过老先生这般真情之人,既是这般,便再送老先生一句话吧。” “破折磨难,皆有解法,而这解法自由缘来。” “卦尽于此。” 言先生思索了一下,回过神来后,便抱拳谢道:“多谢先生。” 周易摆手道:“不必,卦金已收,何谈谢字。” 言先生心中思索着周易所说的话。 意为此事会有磨难,但若是想平安渡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后面这一句,言先生却是有些听不明白,更是想不明白。 缘之一字,最是难解。 言先生沉吟片刻,却是忽地想起一事,便看向那算命先生,又问道:“先生可否再算一卦?” 周易抬起那双泛白的双眸,看向他摇头道:“自然可以。” 言先生又给了一两银子,说道:“这回是想请先生算一个人,老夫昨日遇见了一位九先生,就算算这位九先生到底是何人。” 周易沉思片刻却是迟迟没有开口。 言先生见状便问道:“可是有何不对?” 周易手握着银子,抬起头道:“这位九先生自山中而来,不属凡间,再多的小生也无可奉告,若是老先生觉得不值,这银子大可收回。” “山中而来,不属凡间” 言先生口中嘀咕了一声,看向周易道:“先生能为老夫卜卦已是恩情,拿出去的银子也没有退还的道理。” 他则是在想,这九先生到底是有多古怪,竟连算命先生都只道一句无可奉告。 言先生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是这两人串谋于他? 他连忙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去。 不管怎么说,那九先生确实是说出了他命中仍有一子之事。 言先生只是觉得太巧,巧的有些让他不敢相信。 周易将银子揣进怀中,笑问道:“老先生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言先生说道:“除此之外,再无他事。” “多谢先生。” “不必。” 随后言先生也没再多留,恭维了几句,道了一声告辞便上了马车,往家中赶去。 . . 街边坐着的周易望着看向了那辆远去的马车,半晌后回过了视线。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将求签筒收了起来,拿着那算命幡迈步走向了前方的茶楼。 清远茶楼。 到了这个时候说书先生也下工了,茶楼里的茶客也逐一离去。 堂中十座九空,倒是显得有些落寞。 坐在边角的儒衣先生杯中还有半杯茶水,也不着急离去。 他轻抚着怀中红狐,闭目小憩着。 周易将那算命幡放在一旁,坐在了那儒衣先生身旁的位置上。 狐九似乎是有所察觉,看向了一旁,她好像是记起了这位算命先生。 “呜嘤。”狐九唤了一声先生。 陈九眼睛睁开一条线,瞧了一眼身侧,见了那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他也没多在意,闭上眼眸接着小憩。 周易见他这般,嘴角不由得一抽,说道:“好歹你也是堂堂仙君,怎能将因果丢给旁人。” 这言山一家可是陈九的提口而来的因果,自己不想多管,就想着丢给周易。 他这一开口,陈九也睡不下去了。 陈九睁开双眸,打了个哈欠,说道:“唔,陈某是没想到,这点小事,你都还要推回来。” 周易轻哼一声,说道:“这是你沾的因果!” “知道了知道了。” 陈九摆手道:“我也没说硬要推给你,只是想多歇息几日罢了。” 伙计端上了茶水,周易拿起抿了一小口,说道:“我想不明白,你好歹也有仙君之名,又为何要顾及这些凡尘之事,一路惹下因果,反而会对修行有阻,你怎么想的?” “哦?” 陈九笑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何为修行?” 周易说道:“入道之即,当断却凡尘往事,只求仙道,若顾往事,心烦意乱,又如何修行。” “那你成仙君了吗?”陈九又问道。 周易一时语塞,愤愤道:“仙君也不过是虚名尔尔。” “对了,此言不差。” 陈九点头笑道:“陈某也不想要这个名头,是他们硬要加在我头上,这又怎能怪陈某。” 周易张了张口,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怎么觉得陈九是在调侃他的道行不到家,但他好像又无法反驳。 就好像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骂也骂不出来。 陈九见他那想骂骂不出来的模样,心中也觉得着实有趣,摆手说到:“那日在云山见了你一面,我便知晓你是因我而来,这一路上又跟着陈某到了天顺,到底是为何,陈某这莫非还有什么机缘不成?” 周易解释道:“踏入修行之前,我乃大燕人士,如今改朝换代,但此地仍是故土,又闻你鹿仙君之名,一时感慨,便顺道回来瞧瞧。” “你不是说修行要忘却凡尘吗?”陈九问道。 周易嘴角一抽,看向他道:“这不一样,你这是混淆先后。” 陈九嚯了一声,笑问道:“我又如何混淆先后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 “那不提这事,你当初不是说要给陈某算卦吗,这会我正好有些银子,不如你给我好好算算?” 陈九将那一枚银锭放在了桌上,望着身侧的周易,说道:“这是一两卦金,请吧。” 周易望着那一枚银锭,闭着眼忍耐着。 他着实是坐不下去了。 茶还没喝完,拿起那算命幡便要往外走。 周易停下步子,回头骂了一句:“无赖!” 明知他算不到还让他算,这不就是瞧不起他的道行吗。 “这就走了?” 陈九笑了一声,抬手唤道:“茶钱还没给呢。” 周易青筋嘞起,再没理会陈九,迈步离开了清远茶楼。 他是真不想再跟这鹿仙君说半句话。 太气人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北漠举兵 待那算命先生离开了茶楼,狐九便从桌上爬起,跳进了先生的怀中。 它开口问道:“先生是在故意气他?” “我可没有。”陈九笑道。 狐九说道:“不就是吗。” 陈九摊了摊手,没有解释。 “嗡。” 忽然之间,他的眉头一皱。 袖中之物传出些许动静,他抬起袖来,从中取出那天机棋盘。 只见那棋盘中的某一颗黑子颤动起来。 “啪嗒啪嗒……” 黑子震动了整个棋盘,啪嗒作响,像是在躁动一般。 狐九望着那枚棋子,见先生一脸正色,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九紧锁着眉头,侧目看向了窗外。 抬起手来,掐指一算。 在那西北之处,有劫难将起,又似有轰鸣的马蹄,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云霄。 马踏中原,乌云摧城! 陈九心中叹了一声,说道:“北漠起兵了。”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 . 在那西北边关之地。 黄沙覆盖了双眸,在那山丘与天际的交界之处,无数身负甲胄的北漠兵卒探出头来。 那军阵似是一条线一般。 数万兵马压在那黄沙之上,荡起了阵阵沙城。 银晃晃的长刀指向那镇北城墙。 无数兵卒拔出剑来,不分缘由地朝着那城墙之处奔去。 城墙之上,镇北兵甲望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奔来,顿时心中惊骇。 “北漠来犯!快燃烽火!!快!” 火把丢进了那烽火楼上,数条孤烟在那黄沙漫天中升起。 “挽弓!” 不过片刻之余,弓箭手便已就位。 将士手中黄旗一方,口中喊道:“放!” 数千支箭从那城墙上射出。 箭中有戾气杀气,朝那黑压压的北漠兵卒杀去。 “杀!!” 北漠兵卒手持长刀,在人海之下,朝着那城墙进发,有人死在箭下,但却没人在意,每一个人都像是红了眼一般往前冲去。 这是一群不要命的人。 就好像是野兽一般横冲直撞! 北漠军阵之中的人大喊到:“破开城楼,重重有赏!杀!!” 此言一出,北漠兵卒更是红了眼,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前冲,更是对于那漫天的箭羽毫不在意。 震天的吼声惊醒了城中百姓。 镇北王府。 王爷在那堂中来回走着,眉头紧锁着。 他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心中极为不安。 “报!!” 忽有道声音从堂外传来。 王爷心中一怔,暗道一声不好。 来者跪在堂前,禀告道:“北漠兵卒已至城下!!” 萧鼎立于堂中,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冷声道:“恶狗果真是留不得,纵使饶它一命,还是卷土重来,就该杀个干净!” “传本王令!!” 不过片刻之余。 镇北兵甲聚集城中,百姓尽数退去,街道之上唯有金戈铁马,马蹄阵阵。 战马之上,无一不是身着银甲。 出了那马蹄之声,不发片语,但那肃杀之气,却好像能将这乌云都给压塌一般。 “开城门,迎敌!!” 为首之人手持一柄银光长枪,立于马上,周身煞气凝聚,有罡气覆于长枪之上,铮铮作响。 “杀!!!” 震天的嘶吼声从城中传出。 城楼之上的弓箭头退去。 城门之中,身着银甲的将士行在前面,随着震天杀声迎上那北漠蛮人。 刹那之间,两股压抑的杀气对撞在一起。 卷起黄沙,鼓动烽火! 萧鼎穿上了那一袭军甲,手跨长剑,立于那城头之上。 他沉声道:“弓来!” 一旁的将士顿了一下,唤道:“王爷……” “废什么话!” 萧鼎斥声道:“他姥姥的,真当老子老了?快点!” 将士取来了长弓,却是迟疑了一下。 萧鼎却是没有管他,直接将那长弓抢了过来。 取箭,挽弓,动作行云流水。 “铮!” 箭羽从那城头飞射而去,响起破空之声。 箭羽贯穿了一位百夫长的心口,鲜血从那人的口中溢出,伴随着惨叫之声。 百夫长捂着心中的箭,不过片刻,便没了气息。 “再来!” 萧鼎面色阴沉,再次拔剑。 箭羽破空,北漠再折一位百夫长。 百步穿杨,无一箭射空! 城头的将士望着王爷,心中惊骇不止,他们可从不知晓王爷还有这么高明的箭术。 百步之内,皆可射杀! . . 无江两岸多是青山绿水,而在那无江分流之地,有一山名为止砚,山上有观唤名止玄观。 观前有一人身着麻布破衣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刀,随风吹来的山巅的微风出剑。 “铮!” 手臂颤动,那长刀却如剑一般刺出,初露锋芒。 少年以刀为剑,却学剑术。 观前的紫袍老道微微点头,道了一句:“不错。” 不过半月,便成剑胚,这小子悟性当真是绝佳。 只是这心性…… 老道心中一叹,就如此刻所见,少年虽学剑法,但至始至终却都不曾提剑,只是以刀为剑挥舞着。 萧无双收起了长刀,说道:“我待不了多久了。” 老道问道:“你连一半都没学到,便要走?” 萧无双解释道:“这次是有要事,而非是瞧不起剑,道长莫怪。” 老道有些惊讶,说道:“数月前你离去之时心性尚缺,如今却是饱满了许多,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倒也没遇到什么事,不过是遇到了一位先生,教了小子许多。” 老道微微点头,叹息道:“原来是遇到了贵人。” “也可以这样说吧。” 萧无双侧目看向那陈江。 离开了陈先生后,他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就如现在平静的江水,没了当初的波涛,反而是多出一份宁静。 老道心中欢喜,笑道:“既然你着急离开,老道便尽快将后面的教授于你,此套剑法乃是贫道独创,纳气养心,除去锐气,你且好生看着。” 说罢,老道就要拔剑。 萧无双却是打断他道:“道长,可否将那刀法一同传于小子,养气之法,小子如今已有。” “哦?”老道顿了一下,看向了萧无双。 在老道的注视之下。 萧无双放下手中长刀,手挽太极起势,看向老道,目光平静道:“此法乃是陈先生所授,道长请赐教!” 少年藏气于胸中,再不似当初锋芒毕露。 老道愣了一下,接着便拿起了剑。 . . 这一天,有一位八品武者输在了一个江湖小子手上。 老道输的心服口服,终是将他毕生所得的刀法传授给了少年。 而那少年却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一切。 随后,没有半刻停留,下了山去。 少年的目光凌冽,提刀直往镇北。 老道立于止玄观中,望着那少年远去的身影。 他轻抚白胡,口中念叨道:“福生无量天尊,天下…将出真武!” 有生之年,得见真武,只是可惜,并非真我。 老道微微摇头,和煦一笑。 是他老了。 —————— 破碗~ ’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买蜜饯买蜜饯 天机棋盘之上,白子围杀黑子,在那一枚棋子震动之下,影响了周边大片黑子。 一旁的茶杯中升起冉冉热气。 北漠的这一枚棋成形尚早,但却已经发挥了作用。 许是一记后手,只是如今才拿出来。 陈九见那一枚破局的黑子虽已有势但却仍旧不成火候,不由得叹道:“镇北府这次有难了。” 成事在人,破局也在于人。 在北漠举兵的那一刻,人道气运也动荡了几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可沉思许久,却没想到多余的办法,他并非是棋盘中的棋子,按理说这些事与他都不相关。 徘徊在黑白两子之间,陈九也有些无奈。 他是偏向大乾的,但如今北漠这阵势,赢面可不算太大。 “也好。” 陈九点头道:“既然这枚破局的黑子是陈某立下的,那这一次,便做一次执棋子的人就是了。” 越界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初的乞丐少年,已不再是锋芒毕露了。 藏气于胸,迈步便是真武。 . . 北漠举兵,但消息却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上京,快马加鞭,也得两日,故而这些日子,坊间都极为平静,如昨日一般闲聊喝茶。 陈九也就早间去了一趟茶楼。 吴掌柜找到了他,将那聂小倩修改后的话本递给了他。 吴掌柜问道:“九先生您看如何?” 陈九翻着看了一遍。 估计吴掌柜也是受了言先生的话影响,将后半段圆满之事尽数砍去,中段兰若寺之时,便将聂小倩写死在了书中。 鬼怪志异,夹杂着情爱悲色。 修订之后的结局竟是与前世电影中的剧情相差无异。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吴掌柜,说道:“志异书于笔下,吴掌柜改了三日,想来是下了真功夫,虽说九某喜欢圆满,但如今手中这篇,倒也不错,结局虽是悲惨,但却能让人听一遍就记的深刻。” 吴掌柜听了这话后松了口气,说道:“如此便好。” 他还怕自己改的不行,这把看来,还是有些多虑了。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吴掌柜管辖茶楼,竟还有空琢磨话本?这不是说书先生的事吗?” 吴掌柜挠头笑道:“不瞒先生,这清远茶楼乃是祖辈传下来的,我打小便在茶楼里长大,听说书先生说故事,听来往的茶客说故事,总是会觉得有趣,一听便是一整日。” “此前倒是写过话本,只可惜不是那块料,后来茶楼传到我这里,便只顾着家业了,闲暇之余会抬头听一听说书先生说上几段,但都不完整,一来二去,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这次也是恰逢九先生说书,得了这一卷话本,改了之后才算是有点模样,算是我写的最好的了。” 吴掌柜说话像是碎碎念一般,在回忆着此前的往事。 长大后重复而又无趣的生活始终是留不在心里的,也唯有少年时胡闹般的回忆才算是难忘。 “掌柜还有这爱好。”陈九笑着说道。 吴掌柜嘿嘿一笑,显得有些憨厚,说道:“九先生也别笑话我,像我这种爱听故事的人,总是会不自觉的代入其中,好似书中的人都是活的,就算不在眼前,也在思绪里。” 他举起茶杯,吹了吹表面的茶叶,轻抿了一口,叹息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若是能进书中瞧一瞧就好了。” 怀中的狐九动了动,像是在提醒先生一般。 “呜嘤。” 前日言先生邀他赴宴,也到时候了。 狐九知晓之后便盼着先生早点去,它可是很馋那宴席上的菜肴,故而便催促起了先生。 “知道了。” 陈九轻声答了一句,看向了掌柜,说道:“书中故事当不得真的,尤其是鬼怪志异。” 吴掌柜没有回答,反而是说到:“九先生,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和妖怪吗?就如聂小倩那般,九先生见多识广,不如与在下说说。” “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聂小倩。” 陈九说道:“只有像聂小倩这样的人,被卖进青楼画舫中女人,许多都如聂小倩一般。” 吴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啊” 陈九微微摇头,说到:“掌柜的着了魔了。” 吴掌柜也只是自嘲一笑,也没说些什么。 他也知道是假,但却更愿意欺骗自己,相信其中为真。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执着。 不管是故事中的人或是鬼,在他的心中都该是真实存在。 陈九抱着狐九起身,说道:“言先生今日设宴,便不多留了。” “九先生慢走。”吴掌柜起身恭送。 他望着那儒衣先生逐渐远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捧着的话本。 或许,自己如今能写出更好的来。 这么多年从来往茶客口中听到的故事数不胜数,倒不如试试再作话本? “不如试试”吴掌柜这般想着。 将少年时的爱好再拿出来,也算是圆了当初的心愿。 陈九离开了茶楼后便步行前往言府。 狐九憋了许久,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扯着先生的衣衫,说道:“先生快点快点,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陈九伸出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你就知道吃,你看你现在多胖了,以前站在先生肩上都没什么感觉,现在明显的重了许多。” 狐九摸了摸额头,委屈道:“先生又不给我卖蜜饯,上次还是在五川坊买的,早就吃完了。” “少吃些糖总归是好的,再说了,你先生我穷的叮当响,去哪给你买蜜饯。” “先生少唬我,明明才收了银子!” “就你眼睛尖。” “买蜜饯!买蜜饯!” 狐九挥舞着爪子,在先生耳边唠叨个不停。 它在反抗先生的压迫。 陈九哭笑不得,只好答应道:“行了,行了,一会去言先生府上,帮你要些就是了。”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好奇问道:“言先生那的蜜饯好吃吗?比起酒安坊的蜜饯怎么样?” “言先生府上的东西又怎会差。” “有五川坊的花样多吗?” “今日宾客不少,自然是花样颇多,又逢喜事,怎会少了蜜饯。” 狐九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扯着先生衣角催促道:“先生快些走,可不能让他们吃完了。” 陈九无奈一笑,这小狐狸真是不让人省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仙所食之仙果 言府门楣大开,府中尽是喜庆之气。 “里边请,里面请!” “胡大人何时来的?快请快请!” 言府的管家在门口迎接着前来的宾客。 其中许多都是当初朝中的官员,爹了言先生的恩情,故而也结下了交情,许多时候都将言先生当做老师对待。 正值午间,言府便来了数十位宾客,热闹至极,女眷们则是去了后院,与言夫人谈着与身孕相关的事,时而传出欢声笑语。 堂中之人对饮称快,恭敬道:“知晓此事后学生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还好是赶上了,没有错过。” 言先生笑了一声,说道:“如今你们顾着朝中大事,早已不是当初的小毛孩了,还能特意赶来,老夫已经很是欣慰了。” 那位朝中官员低头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又怎敢忘。” 言先生摆手说道:“来了府上,就别这般规矩了。” 那人懊恼一声,笑着说道:“学生知错,自罚一杯。” 说罢,便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堂中众人亦是如此,他们皆是抱着敬意来的这儿,有的是言先生的好友,有的则是学生。 暮年之际,还能凑得满堂,着实不易。 随后众人便递给了带来的贺礼,言先生本是不想要的,奈何又是一片心意,也不好拒绝。 这一收就不得了,足足装了有两大车,管家忙了好一会才将这些贺礼给收拾完。 堂中相谈甚欢,有的说着坊间趣事,有的则是在议论朝廷之事,言先生则是陪着以往的几个学生在叙旧。 好不热闹。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向了那府上的牌匾,见言府二字,便迈步走了过去。 管家在门口守着,见那一身儒衣,便问道:“可是九先生前来?” 陈九顿了一下,点头道:“看来我也没走错地方。” “老爷早已吩咐我在此等候,九先生快请进府。” “有劳了。” 陈九跟着官家进了言府,府中陈设多为江南风格,远处可见的假山柳树,以及院中种着的花朵比比皆是。 言先生至暮年,仍有闲情雅致,也是极好的事。 陈九顿住了步子,看向身旁的管家,说道:“不必麻烦了,此刻宾客云集,言老想来也没多的功夫,九某随意走走便是。” “这” 管家迟疑了一下,叹道:“招待不周,还望九先生海涵。”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招呼宾客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管家还能抽出空子领着九某进府,已是看得起在下,又何谈招待不周。” “老爷曾说九先生不拘小节,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管家笑赞道。 陈九点头说道:“我随意走走就是了。” 管家恭敬道:“若是先生有事,可告知府中丫鬟小厮。” 随后管家便忙着去迎接宾客去了。 言府人丁不多,管家也仅有一位,一遇喜事上门的宾客数不胜数,这么点人手总归是不够的。 狐九焦急地望着四周,它嗅了嗅鼻子,闻见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指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喊道:“先生,那边有好吃的!” 陈九说道:“那是膳房,一会饭菜都会端上桌的,有你吃的。” “哦” 狐九吧唧吧唧嘴,肚子咕咕作响。 它倒是不饿,但是一闻到香味,它就饿了。 小狐狸抬起头来,在先生耳旁大喊道:“蜜饯,先生!蜜饯!” “记着呢。” 陈九无奈一叹,小狐狸就只会吃了。 往那后园走去,言府人丁不多,但却极大。 后园里有一片菜地,还有一片花园,甚至还有开辟出一片湖水,膳房恰在后园前面一点。 丫鬟们端着盘子从膳房中走了出来。 接二连三地,约莫有四个丫鬟端着装着蜜饯的盘子。 狐九眼睛都看直了。 陈九见它那般模样,便走上前去讨要。 丫鬟吓了一跳,问道:“先生怎么来了后院?” “随意走走。”陈九解释了一句,问道:“可否要些蜜饯?” “原来是这样。”丫鬟们笑了笑,说道:“这些蜜饯本就是送到前院的,先生若是想要,拿些就是了。” “多谢。” 陈九道了一声,随意取了一些蜜饯,但也没拿太多,毕竟这些东西还是要拿来招待宾客的。 狐九得了蜜饯,脸上笑开了花。 糖霜沾在了它的嘴角,将那狐毛都黏在了一起,它却毫不在意。 “好次,好次!” 狐九嘴里包着蜜饯,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陈九无奈一叹,伸出手来在小狐狸额头上轻轻一敲,说道:“你就知道吃。” 狐九唔了一声,说道:“先生刚刚怎么不多拿一些。” “拿太多了不好,也得给人留点是不是。”陈九说道。 “哦。” 狐九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一心吃起了蜜饯。 先生也拿了不少,够它吃一段时间了。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后园的园子里。 园子里有一位小厮在打理着,正挑着一担水往那菜地里浇。 菜地一旁种着一棵橘树,树上的橘子有些青涩,但却已经有些泛黄,就快成熟。 狐九咽下了口中的蜜饯,问道:“那是什么果子?为什么狐九没在山里见过?” “橘树多在凡间,你没见过也正常。” 春秋律运斗枢有述:漩枢星散为桔 其意思是说天上的漩枢星散落下来化为人间之橘,橘在古人的心目中已不是人间凡品,而是天仙所食之仙果。 但这也不过是人们的臆想罢了。 “好吃吗?”狐九眨眼道。 陈九说道:“你之前还吃过,不过是被制成了蜜饯成了糖条,认不出来而已。” “是吗?” 狐九更是疑惑了,它什么时候吃过了,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陈九摇头一叹,贪嘴就算了,竟还贪得囫囵吞枣。 他带着小狐狸走进了园子里。 浇水的小厮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听到背后的动静便回头看去。 见这一身衣着,也知今日宾客众多,许多还是朝中的老爷,故而小厮也没敢斥声赶人,而是恭敬道:“先生可是走错了地方?” 陈九解释道:“随意逛逛,恰巧至此,见园中橘树结果众多,便进来瞧瞧。” “橘树?” 小厮眨眼嗷了一声说道:“先生是说这棵啊,这棵橘树年头有些老了,还是当初秦相送给我家老爷的,府上没有别的地方,便种在了这里,近年来也都是小的在打理。” “不过现在还吃不得,待到九月橘皮发黄,才算成熟,不然吃了酸得牙疼。” 破碗 第一百七十五章 跪 有些东西眼见不一定为真。 就如眼前这棵橘树。 陈九眼中闪过一丝金光,神色中多出了一分诧异。 他伸出手来,按在了那橘树上,眼中所见那橘树表面有淡淡的气覆盖的,将那橘树种的妖气尽数封存。 “封妖气?” 陈九心中一凛,他看向了言府内宅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他说自己怎么毫无感觉,原来是有人用气封住了妖力,若非正巧遇到,陈九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怀中的狐九有些疑惑,它瞧着这棵橘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啊。 不就是棵树吗? “先生?”一旁的小厮出声唤道。 这位先生打入园开始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如今又对着一棵树变换神色,着实怪异。 这位宾客莫非是有什么癔症?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小厮,解释道:“一时出神,小兄弟莫怪。” 小厮见他恢复了正常,便说道:“这橘子如今是酸的,吃不得。” 陈九飒然一笑,摇头道:“我只是看看,没想摘他。” “那就好。”小厮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陈九嘀咕到:“这橘树有些特别。” 小厮点头道:“不瞒先生,老爷可是吩咐过,这树上的橘子摘不得,谁要是敢手痒,下场至少都是得被赶出府去。 去年就有个丫鬟嘴馋,被老爷知晓后,没留半点情面,就赶出了言府,自那往后,也没人敢摘了。” “这样吗” 陈九心念微动,大概是猜到了些许。 他只是觉得诧异,这世上竟还真有书中的故事。 陈九离开了园子,朝着前院走去。 看守着园子的小厮望着那抱着红狐离去的儒衣先生。 他微微皱起眉头,口中呢喃道:“怎么没见过这人” 也是老爷的故交? 这般年轻,看着也不像啊。 莫非是老爷新收的学生? 小厮也只能想到这些,他摇了摇不再多想,挑起了水忙自己的事。 秋风之下,那橘树的叶子晃荡,沙沙作响,为园中的小厮遮挡烈阳,平添了几分凉意。 陈九回头望了一眼那园子中的橘树,嘀咕道:“只要是两情相悦,便可白头到老吗” 他微微摇头,这话只能说也许,谁又敢笃定呢。 狐九眨了眨眼,大概猜到些许,便问道:“先生,那棵果树是妖怪吗?” “不错。”陈九点头道:“而且还得了几分机缘,嗯或许这份机缘也是求来的。” 若是不出意外,还是一尊在凡世化形的妖物,因为并非完全化形,而保留了妖躯,便是这棵橘树。 凡世的妖怪与重山大有不同,化形也不相同。 野兽化形会保留些许特征,而这草木化形,本该是妖躯化人,但在凡世中,却仅是化成了人形,但却保留了妖躯,就如这颗橘子树一般。 狐九眼前一亮,问道:“那岂不是说,果子熟了更好吃!” 陈九伸出手来 小狐狸快先生一步,捂住了小脑袋,闭眼道:“错了。” 陈九哭笑不得地收回了手。 只能摇头直叹。 正往前院走着,却见那院内站着一位首负面具的日巡游。 腰间挎着长刀,着一身白衣劲装,旁若无人。 日巡游立于堂中,目光始终都聚集在言府的大门,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院中宾客相谈甚欢,凡人却是瞧不见日巡游的存在,在他们眼中那里不过是空无一物。 日巡游忽然感受到注视的目光,侧目与之对视,这才见到了那抱着红狐的儒衣先生。 日巡游手握刀柄,盯着那红狐,冷声道:“妖?” 狐九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杀意,往先生的怀中缩了缩,有些害怕,“先生” “安心,没事的。” 陈九安抚了一声,迈步朝那日巡游走去。 日巡游顿了一下,感受那儒衣先生身上溢出的玄黄法力,握着刀柄的手也松了几分。 陈九不动声色,坐在了一旁,就坐在那日巡游的身边。 日巡游挑眉道:“你是何人!?” “陈某不过一介游人。”陈九答了一声,问道:“你为巡游,目视坊间确是应尽职责,但不分青红皂白便露杀意,未免有些过了吧。” 日巡游毫不客气的回到:“你应是修行之人,却与妖物左右,难道不是有失仙道?” 陈九面色平和,说道:“你们天顺府的阴差都这么威风?” “也不全是,只是你恰巧遇上了我。” 日巡游手握在刀柄处,面具覆盖之下,瞧不见其中神色,但那溢出的煞气却是真真实实。 陈九感受到那杀意,有些不悦,说道:“多数时候陈某都是心平气和的,但你若是非要这么嚣张跋扈的站在我面前讲话,陈某也不介意动动手指。” 日巡游嗤笑一声,说道:“不要以为有点道行便可无法无天,这儿是天顺府,乃是天子脚下,你若不怕死大可试试。” “这可是你说的。”陈九笑着望着他。 日巡游见此人面挂笑色,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惧意,他抽出长刀,警惕着此人。 陈九抬起指来,口含敕令。 “跪!” 此话像是随口而出,但在那敕令之下,日巡游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跪了下来。 “砰!” 日巡游面色一变,他极力反抗那股莫名压力,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再站起来。 他被死死的压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手中长刀落地,日巡游睁目望着那儒衣先生,斥声道:“妖法!!” “陈某出山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像你这般嚣张跋扈的,到底是没眼力,还是本就如此?” 陈九依旧是心平气和的说着,看不出半点怒色,接着说道:“你说陈某无法无天,难道不是你在作威作福吗?陈某是犯何事?你便要现露杀意?” 日巡游挣扎着,狰狞道:“只要是妖,皆不可留!” 陈九叹了一声,这般没道理的事,竟又让他给遇上了。 躲在陈九怀中的小狐狸有些胆怯。 “先生”狐九张了张口,埋在先生怀中,轻声问道:“妖怪就不能来这里吗?” 它不解,更有些害怕。 陈九闻言一怔,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却见他抬手一按。 “轰!” “啊!” 一股更重的压力压在日巡游身上,他的口中传出惨叫。 所跪石板应声破裂,碎成粉末! 忽然破裂的石板使得院中安静了下来,宾客们全都朝那破碎的石板看去,皆是不解。 陈九看了一眼那日巡游的惨状。 先生的道理颇多。 但今天却懒得再讲道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宴遇故人 “哪儿的响?” “怎么回事?” 宾客们的目光尽数聚集在那院中角落处破碎的地板上。 言老的视线寻着声响,望去,却是忽的一愣,“九先生?” 陈九看着那被压成死狗一般的日巡游,心中舒畅不少。 许是用力过猛,日巡游竟是力竭倒了过去,虽还活着但却已极为虚弱。 陈九轻抚怀中红狐,说道:“没事了。” 狐九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半晌没有答复。 小狐狸从未像今天这般沉重。 许是被吓到了,又或是沉在那一两句话中没能回神。 言先生起身,在一众学生的簇拥下走到了陈九面前,开口道:“九先生是何时来的?” 陈九回过神来,起身答道:“才到不久,恰逢言老正忙,便没多打扰。” 言先生笑了笑,说道:“九先生这是哪里话,你可是贵客,何来打扰一说。” 他低头看向了一旁碎成粉末的石板,出声问道:“这是”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石板乃是陈某所致,届时自会给言老修好。” 言先生笑了笑,说道:“不必不必,一块石板而已,何须九先生麻烦。” “九先生请上座,先前有所怠慢,还望海涵。” 陈九看了一眼言先生身后的一众学生,大多都是朝中官员,分量不小,应付这么多人也是难为言老了。 陈九也懒得麻烦,便摆手道:“我就在这坐会吧,这些都是言老此前的学生吧,您老还是与他们叙旧吧,虽是学生,但大老远的跑过来又怎能怠慢,九某不过一介闲人,用不着作陪的。” “这怎么能行。” 言先生不乐意了,想要硬拉着陈九上前。 陈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事后还有些需询问言先生,这会就不必了。” 言先生明显地一愣。 那称谓也唤作了言先生,想来是件极为重要的事。 言先生见状也只好作罢,说道:“也好,那九先生且先坐会?” 陈九点了点头,摆手催促着言先生快去。 言山带着那一众学生回到了原位。 宾客们的目光撇过那角落处的儒衣先生,皆是在回忆这张陌生的面孔。 “这人是谁?” “此前不曾见过的。” “好大的架子,就连言先生都请不动。” “你没瞧见吗,言老好像都极为敬重这位先生,估计来头不小。” “不应该,这般年轻,又能有多大来头。” “还是先看看吧。” 一众宾客重新落座,言老的学生面露疑惑,看向了老师,问道:“老师,方才那人是谁?为何老师要称他为先生?” “老夫也才认识他不久。” 言先生解释道:“此人误打误撞说了篇书,又自称为九先生,便就这般称呼了。” “说书先生?老师怎可如此,这岂不是掉了身份。” “有何身份?” 言先生反驳道:“我如今一介白衣,又有什么架子。” “许久不曾与你们讲过道理了,今天恰逢此事,便再给你们讲个道理,就是不知你们还听不听我这个老师的话。 且需知道,世间之人本无贵贱,若是自觉高上,那才是最掉身份的事。” 那位学生哑口无言,叹了口气,顿首低头道:“学生受教。” 言山愣了一下,思绪仿佛是回了道了许多年前,只见他苦涩一笑,说道:“反倒是让老夫想起了当初教你们的时候” “是啊。” 岁月催人,言山已至古稀,而不似当初风华正茂。 言先生回过神来,又说道:“而且这位九先生也不止于此,不仅是位说书先生,还是一位奇人。” “奇人?”有人好奇问道:“如何可称奇人?” 言先生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将此事说与这些学生们听。 前院角落。 陈九坐在椅子上安抚着怀中的红狐。 大概是狐九想事有些累了,一不注意便睡了过去,睡着了也就不用想那些烦心事了。 “陈先生?”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陈九循看去,只见其人身着锦衣头上戴着毡帽,有些眼熟。 正谢云见那先生回头,他身形微怔,说道:“竟然真是陈先生!” 陈九好半晌才回忆起此人来,恍然道:“你是正谢云?” 正谢云端着酒壶走了过来,坐下道:“没想到陈先生还记得我。” 陈九问道:“你不是回江宁了吗?怎么又来天顺了?” 正谢云笑道:“行脚商本就以四海五湖为家,一年里大半年都在外面走动,这次来天顺也是为了谈一桩生意。” “原来如此。”陈九点头道。 “在下来时,迎江酒楼的小掌柜曾来找过我,才知陈先生到过江宁。” 正谢云摇头叹了一声,说道:“没成想那时陈先生已经离开了江宁,着实可惜,没想到竟能在这遇到陈先生,果真是缘分。” “确实,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陈九笑了一声,接着问道:“话说那迎江酒楼的小掌柜如今怎样?” “之前遇到些许麻烦,正某托人递了个话也就没事了,如今也还好,只是那掌柜太年轻了,有些忙活不过来,酒楼生意还是不错的。”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 正谢云问道:“迎江酒楼的小掌柜是先生的故交?” 陈九说道:“之前的掌柜与陈某有过些许交情。” “原来是这样。” 正谢云微微点头,说道:“上次相遇还在初春,这一眨眼就入了秋了,却不知先生何时到的天顺,莫非也是因言大人宴请而来?” “才来几日。” 陈九笑道:“与言老爷不过是萍水相逢,陈某就是来这混吃混喝的。” 正谢云闻言亦是一笑,说道:“陈先生还是那般风趣。” 他仔细看了一眼陈先生。 先生本是世间旅人,而从酒安坊至天顺少说也有数百里路程。 “先生一路走来不仅是一点没变,更是不沾风尘。” 正谢云轻叹道:“当真是神仙中人” 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很。 陈九摇头道:“陈某称不上神仙的。” 正谢云却是摇头不语。 陈先生的本事,他可是心知肚明。 一语便可道破天机。 破碗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妖人往事 言府之中人来人往,管家小厮们皆是面露笑容。 明明已经入了秋,没了盛夏时的炎热,但管家还是忙的一头汗水。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见那宾客满座,心中默默替老爷高兴。 言府也有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前院角落处的陈九正于正谢云闲聊着。 一旁碎裂的石板处,那位日巡游的神魂暗淡无光,但却是依旧清醒的,只不过那股巨力压在他的身上,难以动弹。 陈九余光撇了一眼日巡游,也没在意。 忽然之间 在他的余光之中,却见一道金光落下。 陈九顿了一下,看向了来人。 其人身着一袭翠绿长袍,头顶乌沙帽,似是县官模样,但那一声的功德香火却骗不了人。 不出意外,这位便是安良坊的城隍了。 正谢云顺着陈先生的视线望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以为是陈先生出了神,便唤道:“陈先生?” “有客人。”陈九解释道。 正谢云疑惑道:“在那?” 陈九指了指前方,正谢云看了过去,依旧是什么都没看到。 “明明……”正谢云话说一半却是忽的顿住了。 经历了那山神庙一事,他也知晓了这世间的不同。 他张了张嘴,连忙起身道:“既是这般,那正某一会在来寻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答应了一声。 正谢云拱手退去,不再打扰陈先生。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了眼前头戴乌纱帽的城隍。 安良坊城隍见那商人离去,这才问道:“陈先生何时来的天顺?” “你知道我?”陈九问道。 “鹿妖玄法,乘蛟退百仙,常唤陈先生,世人称为鹿仙君,虽说小神上任城隍没几年,但也有些眼力。” 安良坊城隍低下头来,拱手恭敬道:“安良坊城隍白青云,见过陈先生。” “客气了。”陈九抬手道了一句。 白城隍侧目看了一眼一旁奄奄一息的日巡游,说道:“他不过一个才上任的巡游,做事偏激,不懂礼数,得罪了陈先生,还望陈先生见谅,可否饶他这一次。” 陈九看向那日巡游,平静说道:“他胆子很大。” 白城隍顿了一下,恭敬道:“事后小神必当好好教训。” “不急。” 陈九说道:“先让他跪一会,你先与我说说言府中的那棵橘树,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再让他起来。” “橘树……” 白城隍心中一怔,但却没表露出来,说道:“陈先生所说的是那棵橘树?小神有些不解。” 陈九忽地一笑,问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小神愚钝。” 白城隍低头道,可实际上已经慌了神。 他不解这鹿仙君是如何知道的。 文气封妖,那妖气也尽数封存,又怎能发现橘树的存在的。 当初言文山求他瞒住此事,他可是答应了的,如今看来,却是有些瞒不住了。 陈九躺在椅子上,轻抚怀中红狐,轻声说道:“再想想。” 白城隍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索性承认了为好,虽说答应了言先生,但如今眼前的陈九,可不是他得罪的起的。 白城隍叹息一声,承认道:“陈先生问的,可是言府南院中的那棵橘树?” “想起来了?”陈九笑看着他。 白城隍站直了身子,说道:“不瞒仙君,小神此前答应了言文山,要护住那棵橘树的。” “总得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作评判吧,陈某也并非不讲道理。”陈九问道。 白城隍心中咂了咂嘴,接着说道:“那棵橘树…乃是言文山的夫人。” “此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言文山本乃是天顺府安良坊人士,兴元十九年时,天顺府突发瘟疫,其爹娘都死在了那场瘟疫下。 自那往后,言文山便低头进了其叔父家中,寄人篱下。 叔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橘树。 “那些孩童爬上了橘树,肆无忌惮的摘着橘子,又踩断了好几根树枝,言文山那时候年岁尚小,心思干净,上前拦住了众人,道了一句:‘橘子树也会痛的。’” “虽说最后也没能拦住,但这话却是被橘树记在心里,那棵树默默的护着言文山,一直到他长大。” 言文山在叔父家过的并不好,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寄人篱下,便是如此。 每当他有心事,总是坐在树下,说给树听,说过树上的每一个橘子听。 白城隍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应也知晓,多数妖物心智单纯,就如年少的孩童一般,谁对她好,她便能记很久。” 陈九看了一眼怀中的红狐,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 “这段孽缘便从这儿开始。”白城隍接着说了下去。 “兴元二十一年时,橘树化形,没能抑制住那股妖气,小神才顺着妖气找到了其所在之处,念在此妖未曾为恶,便只是打算将其驱逐出坊,但她却跪在我面前,求了一事,而我也答应了下来。” “也是见其心诚,小神便打算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陪在言文山身旁,直至其考取功名的那一天。” 白城隍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是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陈九看向白城隍,问道:“城隍生前可有心爱之人?” 白城隍摇头道:“说来可笑,我生前一心为学,不曾有心爱之人,不然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那也情有可原。”陈九点头道。 “她化为人形,化名阮韵梅,入了人世,在陪伴言文山的这些年里,她明白了何为情爱,直至言文山赴京赶考……” “潜移默化,情深以往,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年坊间事情极多,我也抽不出空来,没能及时阻止,待到发现之际,却已经晚了。” “言文山榜上提名,而她也有了身孕……” “妖人相恋生子,本就是违背常理的存在,这个孩子,也就不该出生,于情于理,都该除去!” “可最后还是生下来了,莫非是你那时心软了?”陈九问道。 白城隍否认道:“那倒没有,城隍不该抱有太多仁慈之心,更别说她已经骗了我一次。”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深意重两情相许 PS:上一章有所修改。 妖怎能与人相恋,更别说是生子。 若是这般,那孩子生出来到底是妖还是人? 就算他是城隍,也不希望这样一个毫无定数的孩子出生。 那一叶大雨。 橘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大风将那橘树上的果子打落,散落一地。 阮韵梅跪在城隍面前,在那雨中也只能瞧见那红润的眼眶。 她不求白城隍能饶过她,只希望能抱住腹中的孩子。 ‘拿我命,抵我腹中的孩子’ “虽有同情,但又无两全之法,深知不该留下这般孽障,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引功德香火打算将其与那腹中胎儿一同处死。” “反观之下,那时的我好想是一个拆散旁人的恶人,但身为城隍,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若那孩子出世,必将是一场劫难。” 白城隍眉头微微皱起,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没能完全放下。 “那为何又放过了?”陈九问道。 白城隍叹息道:“是有人出手了……” 他忽地转过身来,问道:“不知陈先生信不信直觉?” “直觉?”陈九不解他为何提起这个。 “若真要论起来言文山其实不算是个官吏,反而更像是个文士,赴京之际,其在橘树下作下一诗《半生归树下》,也是因为这首诗,让阮韵梅得了几分文气。” “但那时的言文山还未得文气开目,仅凭直觉,便猜到了身旁的阮韵梅便是这颗橘树所化。” “言文山进京之际,得了当朝文相赏识,道出了心中所惑,与那文相一同归来安良,恰逢我正要斩妖。” “若非那位文相,也就没有后事了,这个人陈先生或许也听说过,便是那寒门文相——秦远恒。” “秦远恒得天下人敬,又有文气护体,身为城隍不可伤这般命数穷极之人,若是不然,我也将受气运反噬,身负重伤,阮韵梅便被秦远恒给保下了。” “秦远恒本就是大气运之人的,可见城隍鬼神,事后便请来了天顺府城隍,念其一人一妖情深意重,折中之下,便出了个对策。” “让这孩子出生,若有变故,及时除去,而橘树所化的阮韵梅,则是从此往后不可再踏出安良府,日夜有巡游把守,天顺府城隍赐小神法剑一柄,若到必要之际,可就地斩杀。” “难怪……”陈九心中暗了一声,说道:“我说这言文山的命理怎会这般奇怪。” “而后天顺府城隍又借秦运恒的文气,封住了橘树的妖力,自此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 白城隍微微皱起眉,看向了言府中的内宅,他明显地感觉到那橘树的妖力动荡了几分。 大概率是与阮韵梅有孕相关。 他叹了一声,说道:“如今这般境况,怕又是要再现旧事。” 陈九摸了摸下巴,问道:“也就是说,言府长子便是因为出了问题才死的?” 白城隍点头道:“其子言平安,约莫是在十三岁时,三魂七魄更是一夜之间碎了四魄,变的神志不清,眼露凶狠,半人半妖,只可称‘怪’,伤言府下人约莫二十余人,最后阴差赶到,持法剑当场将其斩杀。” “三魂七魄乃是人之独有的,人妖缔结生子,最容易出问题的便是妖魂与人魂的冲突,人魂始终是不敌妖魂的,早年间我便料到会有这一劫。” “此事我也与天顺府城隍提起过,只不过我与大人都无能为力,也是念在言文山与之情深意重,才网开一面,拖到了发作的时候。” 白城隍顿了一下,说道:“若是陈先生觉得小神所做的有错,尽可责罚。” 陈九摇头道:“此事轮不到陈某来论对错,你是职责所在,言夫人与言文山两情相悦,结为夫妇,为保腹中胎儿,也无过错。” 白城隍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谁都没错,才是最大的错。” 陈九的目光望向那内宅所在。 他问道:“如今言夫人再有身孕,你又当如何。” 白城隍顿了一下,说道:“若是陈先生未至此地,小神该是会持法剑至此。” 意思很简单,机会已经给过一次了,人妖不可生子已是显而易见,明知故犯,便不是他不讲情面了。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陈某确实沾了言府些许因果,但救还是不救,还是得问过才知。” 白城隍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拱手道:“既是陈先生开口,那小神便再等几日就是了。” “届时陈某也会给你一个答复,不会让你难做。”陈九点头。 他抬了抬手,撤去了压日巡游身上的那股力。 日巡游松了口气,却是精疲力尽地说不出话来,神魂受了不小的伤。 白城隍顿首谢道:“多谢陈先生饶它一命。” “带着他走吧。”陈九摆手道。 白城隍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他抓住了一旁日巡游的衣领,提在手中。 与陈九道了一声告辞,接着便化作了一道金光离开了言府。 陈九举起杯来,将那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看向了那前院坐着的言先生,念叨:“这世间的感情,果真是耐人寻味啊。” 言文山这老来得子,似乎也不算是件好事。 难怪言文山会忽然提起…… 橘树所化的阮韵梅其实并不解什么情,最初总以为是一份陪伴,妖物总是想的这般简单。 只是其中磨难,却是有些艰难。 虽说已经过去了有二十余年,但有夭折的长子在前,他们何尝又不是提心吊胆的。 这世上,敢爱敢恨的妖怪也不多了。 . . 言府中摆上了席,饭菜被端了上来,十二菜外加一汤,有荤有素。 狐九闻见了饭菜香便醒了,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将那桌上盘中的整条鱼都给叼走了。 “嘿,这狸子还吃鱼?” “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这桌上只有这么一条鱼,陈九哭笑不得,只好对众人抱歉道:“我这小狐狸有些贪嘴,也是在下没看住,让它偷了条鱼,还望众位海涵。” “诶,这是哪里话,你是言大人的贵客,一条鱼罢了,这满桌子的菜都还吃不完呢。” 好在是众人都没在意,不然陈九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松了口气,伸出手来在小狐狸的额头上敲了敲。 陈九叹道:“你啊你……” 狐九捂着脑袋,嘴角还沾着油水。 “呜嘤~” 又被敲了! 吃鱼也有错吗…… 没办法,人家就是爱吃鱼嘛。 ———— 破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哑口无言 一条鱼下肚,狐九挺着大肚子瘫在了先生的怀中。 它伸出爪子拍了拍肚子。 “呜嘤……”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总是如此,贪嘴,还懒。 陈九见了也没多在意,施了个小法术除去了它嘴角的油渍,免得弄脏了衣服。 这一顿饭吃的简单。 倒也不是大鱼大肉,其中素菜偏多,也和陈九的胃口。 末了还上了一碗米汤,许久不曾尝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与主人家相熟的宾客吃完饭后总是留下来攀谈两句,其余的人则是打声招呼便会离去。 排场不大,也不过是吃顿饭,顺带的说说曾经,这才是最为淳朴的宴席,十二碗一汤,末了米汤簌口,便是如此。 言府的宾客逐渐散去,陈九也不认识这些人,离开了前院去了南园。 桔子如翠珠一般挂在树上,日暮的风吹进了园子里,极为凉爽。 守着南园的小厮似乎是去用膳了,也没见人,陈九便坐下靠在了橘树下,打算歇息片刻。 狐九吃得太饱,也走不动路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先生身旁,时不时拍拍肚子,时不时晃晃尾巴。 “先生。”狐九拍着肚子说道:“这样的宴席,建议多来几次。” “下次不带你。”陈九说道。 狐九连忙说道:“不准!俗话说的好,独落落不如众落落,先生不能这样。” 陈九伸出敲了敲它的脑袋:“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不是落,又是萧小子教你的?” “是吗?” 狐九摸了摸额头,撇嘴道:“果然,萧傻子的话信不得。” “那是你笨。”陈九说道。 “狐九才不笨呢!” “是是是。” 狐九白了先生一眼,幽怨道:“好敷衍……” 陈九笑了一声,逗逗小狐狸,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眨眼之间便至日暮。 言先生送完了离去的宾客们,总算是有空喝了杯茶水醒了醒神。 管家看向老爷,说道:“老爷,宾客们大多都走了,几位大人也安排在府上住下了。” 言先生舒了一口气,抬了抬袖子说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他回过神来,朝管家问道:“九先生走了吗?” “没呢。” 管家说道:“听小厮说吃完饭后九先生便独自去了南园,此刻正在院子里歇息。” 言先生心中一怔,皱眉道:“怎么去了南园……” “让下人照顾好夫人。” “是,老爷。” 言文山面色一沉,迈开步子朝着言府后院走去。 他的步伐极快,心中有些焦急。 这位九先生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言文山如今也有些看不透,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他走进了南园里,瞧见了那橘树下小憩的儒衣先生,一旁还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只红狐。 陈九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眸。 言文山微微一笑,说道:“九先生怎么跑这儿来歇息了?” “这里凉快。”陈九答了一声,说道:“言老这是已经忙完了?” 言文上点头道:“嗯,宾客们都已离去,总算是闲下来了。”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陈九身后的橘树,说道:“九先生不是还有事与老夫说吗,不如就先移步老夫的书房,九先生你看如何?” “就在这说吧。”陈九摆手道。 狐九抬起头看了一眼言文山,也没在意,接着躺着。 它打算什么时候肚子不撑了再爬起来。 现在它只想躺着。 言文山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便上前坐了下来。 他心中也稍微明白了些许。 若是不出意外,这位九先生该是知道些什么,或许是真有本事。 言文山静下心来,率先开口道:“九先生想问什么?” “言老不是心知肚明吗。”陈九笑着说道。 “果然呐……” 言文山无奈一笑,嘀咕道:“老夫还想九先生只是懂些观相知术,如今看来却老夫小瞧了先生。” 陈九解释道:“文气封妖是能阻隔妖力不假,但若是有心观之,亦会暴露无遗。” “纵使秦公腹有文气数十斗,却也瞒不过先生,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仙人。”言文山抚胡一笑,倒也没有惊慌。 “谈不上仙人。” 陈九接着问道:“言先生并非迂腐之辈,又是大儒,这世间道理能窥七分,可那人妖相恋生子本就是违背天理的事,言先生何故如此?” 言文山说道:“九先生也觉得,人与妖不可相恋?” 陈九看向他,说道:“言先生得福运沾身,有城隍、秦公相助,纳以文气阻隔妖力,才使得你未受妖力侵蚀,不然你也活不到如今。” “天顺府城隍念在你们情深意重,才未下杀手,并同意了生下孩子,那孩子受妖魂影响,命途多舛,十三岁时魂魄破碎,身化为了怪,阴差只能斩杀,这也是情有可原。” 陈九却是忽的正色道:“可言先生也要知道,这世上的包容也是有限度的。” 言文山嘴唇微张,三言两语,便让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不曾开口。 这位年仅古稀的老者面色有些呆滞,口中嘀咕到:“是我做错了吗……” 陈九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反而是说道:“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命运也将与你那夭折的长子相同,被妖魂吞去七魄,身化为怪,阴差又得废一翻功夫,若是出了意外,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身死。” “言先生这样做是否有些太过自私了?”陈九问道。 言文山沉默着,答不上来。 陈九接着说道:“再者说,言先生明知故犯,对得起城隍、秦公当初的包容吗?” 再此一问,言文山便再难说出话来。 这一字一句扎在他的心头,就如钟声在他的耳畔炸响一般,如同雷鸣,是那样刺耳。 陈九也不接着问下去,他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世人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当你接受了那份包容的时候,也得接受那些不一样的声音。 言先生抬起头,他的嘴唇微动,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抬起的头却是又低了下来。 只听那老者口中呢喃道:“该死的…应是言某才对……” 话音一落。 橘树下的老者低着头,像是苍老许多。 第一百八十章 总得做些什么吧 “在这段缘分里,言先生可曾承担过什么?只因为你是一介凡人,城隍不曾怪过你,秦公也不曾怪过你,言夫人更是从未觉得你做的不够好。” 陈九欲言又止,见言文山依旧一语不发。 他心中微叹,若是这般,他也帮不到言文山什么了。 身后的橘树却是忽的颤了一下,只听一道声响从身后传来:“先生莫要怪言郎。” 只见那橘树之中走出来一位身着刺绣长衣的妇人,是那化形入凡的阮韵梅,更是言文山的夫人。 言文山愣了一下,口中唤道:“夫人……” 阮韵梅屈膝跪在了陈九面前,低头道:“言郎一介凡人,帮不上什么忙的,我也从未怪过他。” 陈九否认道:“做不到跟什么都不做可是两码事。” 阮韵梅摇头说道:“或许在先生眼中,言郎什么都没做,但在小妖眼中,言郎却是世上最好的郎君,我本为妖,但夫君却从未另眼相看,更是三十多年从未纳妾,心中也仅有我一人, 这三十余年来,也从未亏待于我,敢问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这般真情实意,他已经做到了几多世人都做不曾做到的事。” “韵梅……” 言文山握住了她的手中,眼中是道不尽的情愫。 陈九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妖,半晌不曾开口。 狐九睁开双眸,却是什么都不说。 其实它一开始觉得这老挺好的,但听了先生这一席话,又觉得不怎么样了。 陈九开口道:“你腹中的孩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阮韵梅打断道:“这是我的主意,与言郎无关的。” 她抿了抿唇,说道:“我嫁给言郎三十余载,却不曾留下香火……” 陈九抬起指来。 发梢剑的玉簪化作碧玉长剑。 “铮!” 一声剑鸣,那碧玉长剑化作青光,停滞在了阮韵梅的喉间。 “夫人!!” 言文山将阮韵梅拉了至了身后,挡在了他身前。 那柄飞剑就离他仅有一指,就在他的喉间。 “韵梅从未做错过什么,九先生要杀,就杀我吧!” 言文山毫无惧色,说道:“就如先生所说,文山从未承担过任何事,该死的从不是我那可怜的孩子,该是我才对。” 他首覆于地,说道:“只求先生不要伤我夫人!” 陈九不为所动,看向了其后的阮韵梅,冷声道:“若是我今日非要这孩子胎死腹中呢?” “先生?” 狐九愣了一下,它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这般气愤。 这人莫非是之前得罪了先生? 阮韵梅低头道:“小妖自知敌不过先生,若是先生执意,那只能得罪了。” 陈九说道:“在此灵剑之下,你连一息都撑不住。” 阮韵梅却是说道:“那也要试试。” 她站起身来,玉指轻捻,冷眼望着眼前的陈九。 言文山抬起头来,拦着身后的阮韵梅,摇头道:“夫人,夫人不可,一切以你为重。” 阮韵梅却是说到:“言郎,这三十多年来,你都是听我的,再听我一次又何妨。” “这不一样。” 言文山说道:“若非是夫人,我也不会苟活至今。” 阮韵梅心中一颤,“言郎你……” 一旁趴着的狐九有些不耐烦了,大喊道:“闭嘴,吵死了!!” 它可不爱看这些生离死别的戏码。 此言一出。 “咚!” 似有一声钟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些许流水之声。 在那细微之间,儒衣先生眨了眨眼,如有钟声敲响一般。 “咦?” 狐九看向眼前,眼前的一人一妖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先生正坐在它在身旁,闭着眼,也是一动不动。 它在晃了晃爪子,眼前的人还是不为所动。 狐九的眉头微微皱起,疑惑道:“怎么都不动了?” “先生?” “先生?” 狐九唤了两声,心中更是不解了。 怎么都不动了? 小狐狸有些慌了。 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糟了糟了,先生中邪了。” 狐九挡在了先生身前,伸出利爪,喊道:“何方邪物,还不速速现身,不然我可要出手了!” 结果,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下手可没轻重哦……” “还不出来?” 狐九打量着四周,却见一片落叶飘到了它的额头上。 “啊啊!” 狐九吓了一跳,害怕的躲到了先生的身后。 风吹落叶,气氛有些尴尬。 . . 镜花水月,梦入镜中,似真似假。 依旧是那棵橘子树下,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陈九睁开双眸,眼前言文山挡在阮韵梅身前。 他们都不曾注意到,方才躺着的小狐狸已经不在了。 “说完了吗?”陈九问了一声。 橘树下的气氛有些沉默。 言文山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子,轻抚她鬓角的长发,柔声道:“这次换我护着你。” 阮韵梅心中一怔,就要阻拦。 而言文山却不管不顾,将那咽喉抵上剑尖。 言文山目光如炬,问道:“敢问九先生,我的命可否换我妻儿的命?” 陈九摇头说道:“从来没有抵命一说,就算你死了,我依旧还是会出剑。” “你还不明白吗,这已然不是对错的问题,两情相悦得以包容,但错就错在,人妖结合之子,此乃孽障,不可多留,你们若是顾及这个孩子,就不该让他出生,不然又将是一场苦难。” 言文山神色暗淡下来,他的目光呆滞,像是还保有希望一般,说道:“当真留不得这个孩子?” “留不得。”陈九点头道。 言文山踉跄后退两步,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忽的顿住了步子,问道:“九先生不似安良坊的城隍不讲情面……” “你……”陈九话未说完。 言文山径直撞向了那柄悬着的碧玉长剑。 “夫君!!” 阮韵梅惊呼一声,却为时已晚。 噗。 碧玉长剑洞穿了他的胸膛,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长剑脱力,言文山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阮韵梅的眼中溢出泪水。 她伸手将言文山纳入怀中,想要为其疗伤,但长剑已然洞穿胸膛,她又被文气封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夫君的气息逐渐微弱。 言文山胸膛溢血,他看向了眼前的九先生,说到:“九,先生。” 陈九问道:“何必如此?” “认识九先生时,老夫……” 言文山咳嗽了一声,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胸膛,他吃力道:“老夫便知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先生无意杀我,但我若是,死了,以先生的性子,也会就此罢手,对吧。”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不错。” 言文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声道:“总得做些什么吧……” 总得做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镇妖封气 言文山伸出手来,轻抚夫人的面庞。 阮韵梅眼中流下颗颗泪水,她握着言文山的手,覆在自己的面庞上。 “此生无憾了……” “夫人,把我埋在树下吧。” 阮韵梅红唇微颤,她点头答应道:“好…都依你。” 言文山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望着眼前的人儿,逐渐闭上了双眸。 死而无憾。 刹那之间,磅礴的妖力从身后的橘树中涌出。 咔…… 像是有破裂之声响起。 梵文与文气封印的橘树剧烈摇晃起来。 在陈九的眼中,捆在那树外的锁链在肉眼可见之下碎裂泯灭。 先生微微皱眉,看向了阮韵梅。 陈九心中那道:“拼死一搏吗?” 阮韵梅周身妖力溢出,没了文气封妖的镇压,那股磅礴的妖力震慑而出。 卷起狂风,以其为中心。 阮韵梅抱着言文山将其安顿在一旁,她回过头来,看向了树下的儒衣先生。 她的面色极为平静,话语间却尽是冷意,说道:“我要你死。” 她抬起指来,捻作梅花。 “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陈九摇头叹道:“言文山替你挡了一命了,何故要求死?” 落叶飞舞,化作弯刀。 如同一梦叶舞,但在那叶片之下,却长着无尽的冷意杀意。 阮韵梅引身中妖力,推掌道“去!” 似有嗡鸣之声响彻耳畔。 百千叶包裹着妖力,似是雨打一般朝着陈九袭杀而去。 陈九面不改色,抬起手来。 “镇!” 手掌轻轻压下,威压从其所在之处扩散。 凌厉的飞叶停滞眼前,再难近分毫。 在那股威压之下,阮韵梅身形一顿,险些跪倒在地,强撑着站立在眼前。 她口中传出一声闷哼,撑着身子,就连站着都显得吃力。 陈九轻声问道:“还要继续吗?” 阮韵梅没有回答,她紧咬着牙,眼中是那般怨恨。 抬起一手,化作树枝。 还未动手。 “镇!” 陈九的手又往下压了几分。 “啊……” 这一次阮韵梅却是再难撑下去了,一条腿跪在地上。 她口中溢出一抹鲜血,但她却毫不在意。 她紧盯着陈九,说道:“你今天若是不杀我,往后我便会杀了你!” 阮韵梅如今没了棋盘,言文山死了,她也不愿再苟活。 陈九眉头皱了皱,引腹中文气数十斗聚于指尖。 “封妖之法陈某并无多少涉猎,但方才一观大概也明白了些许。” 陈九道了一声,指尖数十斗文气化作的漫天丝线。 “文气数十斗,立以阵法,封其妖力,敕!” 敕令即出。 文气凝实而成的丝线朝着阮韵梅缠绕而去。 丝线交错勾连,似是形成了一张大网,封闭妖力,镇压妖性。 阮韵梅挣扎着,但在那威压之下,她却又无法动弹,她厉声呵斥道:“滚啊!!” 可结果却是无奈的。 巨大的差距摆在眼前,在那敕令之下的文气逐渐将其的妖力封印。 没了妖力的阮韵梅甚至都不如一个凡人,顶多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再加上三十余年未曾施过妖法,在那威压之下,她也难再坚持下去。 当那漫天的妖力逐渐散去。 “砰。” 阮韵梅变的虚弱无力,她的眼皮搭拢,倒在了地上。 抬手之间,文气化法,镇妖封气! 陈九撤去了威压,看了一眼这一幕幕,他口中念叨道:“情字杀人,果真不假。” 将目光看向了‘死去’的言文山。 碧玉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凡人挨上这一剑,便是必死。 “要是真死了,陈某可就是罪人了。” 陈九眼中荡起了一道波纹,似是平静的水面落下了雨滴。 “滴答。” 睁眼闭眼之间,眼前的场景变幻。 镜花水月,似真似假。 妙法自玄。 . . 狐九正坐在先生的身前,而它的眼前则是站着一人。 穿着一袭官服,手中按着一柄长剑。 狐九皱了皱眉,呵斥道:“不准动!” 白城隍顿了一下,不敢动弹,又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那磅礴的妖力明显是从这儿传来的,可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却发现陈先生与言夫人都顿在原地,好像是失了神一般。 本是想上前查探,但却被小狐狸阻拦了下来。 他自然是认得狐九的,陈先生时常抱在怀里,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便没了动作。 狐九盯着白城隍,说道:“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城隍无奈解释道:“鄙人乃是安良坊的城隍正神,并非恶人。” “城隍怎么了,很不得了吗。”狐九扬头道。 白城隍却是一愣,自嘲一笑。 没成想有朝一日,他这位城隍也会有被瞧不起的一天。 “滴答。” 忽闻一道滴水之声响起。 “嗯?”白城隍握着法剑的手紧了几分,他警惕了起来。 却见眼前陈先生睁开双眸,白城隍与那双眼眸相对,一时间竟是沉于那双眸子之中无法自拔。 他连忙晃了晃神,心中惊骇不已。 “啪嗒……” 身后忽地传来声响,原本怔住的阮韵梅倒在了地上,虚弱无比。 言文山则是怔了一下,他望着眼前,看了一眼自身。 “这是……” 胸膛处的碧玉长剑不知去了何处,更不见方才的伤口。 方才我不是死在了剑下吗?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一旁,见夫人倒在地上,言文山连忙唤道:“夫人!” 言文山将其抱在怀中,查探一翻后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再看眼前,依旧还是在橘树之下。 只是不知白城隍是何时到来的。 白城隍看向陈先生,有些不解道:“陈先生方才……” 陈九拍去衣衫上的落叶,说道:“你可要理解为障目之术。” 白城隍恍然道:“原来如此。” 狐九扑进了先生的怀中,说道:“先生刚才可吓死我了,狐九还以为是中邪了呢。”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这世上可没什么人能让先生中邪。” 言文山搀扶着阮韵梅站起身来,他看向了陈九。 他出声唤道:“九先生……” 城隍以及陈九的目光看向了言文山与阮韵梅。 橘树下的气氛沉默下来。 言文山不解,为何他会死而复生,方才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为何自己醒来之时,夫人已经晕了过去。 白城隍看向阮韵梅手中法剑紧握,露出锋芒,问道:“陈先生觉得,当如何?” 他的眼神凌厉,已然有了杀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妖丹纳魂 陈九走上前去,按下了白城隍手中的法剑。 他摇头道:“暂且不必。” 白城隍有些不解,但也没轻举妄动。 “原来先生是姓陈……” 言文山搀扶着晕厥的阮韵梅,问道:“不知先生为何……”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九最后什么都没做,他也没死,夫人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陈九问道:“言老可曾记得你我初次相见之时?” 言文山回忆了起来。 那日陈九上台说书,说了一段《聂小倩》。 陈九笑着说道:“那时,陈某说过,一段故事,或悲或喜,但最终也只是故事,人活在世间本就不易,倒不如添一分‘圆满’” 言文山顿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言文山当不忘先生恩情。” 陈九抬手道:“情深意重,良心相许,直至垂暮之年,文老不曾变过,若是这般都不能得分‘圆满’,岂不是命运不公。” 言文山双目绯红,已至暮年的他,却是有些哭不出泪来,老泪纵横都用不到他身上。 白城隍却是眉头一皱,说道:“可她腹中的孩子当如何?” 在他看来,那孩子是定不可留的。 “好办。” 陈九说道:“陈某初入修行,也曾探究过人魂妖魂之别,有所了解,她那腹中孩子共俱人妖双魂,随着年岁增进,妖魂作祟从而破碎人魂,才化为怪,但若是阻其妖魂,纳入丹中,便可保其孩儿平安长大。” 白城隍有些呆滞地看向陈九,“陈先生此言当真?” 陈九笑着说道:“陈某可从不说假话。” 他手腕一翻,一枚妖丹呈于掌心之中。 “这是……” 白城隍微微皱眉,直觉告诉他,这颗珠子不一般。 “这莫非是……” 白城隍瞪大了眼眸,望着那颗珠子,惊骇道:“妖丹!?这世上真有妖丹存在!?” 传闻上古之时,妖历天劫,化为人形,从而有妖丹纳气,如同人仙之丹田金丹一般。 但也仅存在于古籍传闻之中,却也从未有人得到过妖丹,更别说见过。 “正是。” 陈九点头道:“说起来,这枚妖丹放在陈某这也有些久了,却也没成想还能有所用处。” 言文山却是听的一头雾水,何为妖丹,他都一概不解。 陈九看了一眼那妖丹,其中的牛妖残魂似乎有所察觉,动荡不安。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缕牛妖的魂魄,只是不过有些残破。” 他思索了一下,若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去其中的牛妖魂魄。 陈九心中有了主意,看向白城隍,问道:“残缺之魂,可否入黄泉?” “陈先生竟然知道黄泉……” 身为城隍,也是有规矩的,每位上任的城隍都会把持着黄泉的入口,这也是不可说之秘。 白城隍摇头道:“城隍只管人魂,陈先生莫不是想将这妖丹中的妖物送入轮回吧?” 陈九说道:“怎么说也是借其妖丹,总得给它再寻个容身之所,也唯有黄泉轮回。” 白城隍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从未有过妖魂入黄泉的先例啊。” “白城隍上任城隍多少年了?”陈九笑着说道。 “说来惭愧,小神上任才不过百年。” 白城隍说道:“上一任城隍功德圆满,已至转世,入了仙道。” “难怪。” 陈九心中明了,说道:“妖魂入轮回并非没有先例,且在上古之时,人妖共处,皆可入轮回,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 “上古……” 越往下说,白城隍便越发惊骇,他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低估了这位陈先生。 也难怪,鹿仙君之名可传世间。 白城隍思索了一下,答道:“那小神便试试吧。” “那便多谢了。”陈九说道。 “陈先生不必客气。”白城隍看向了言文山与阮韵梅说道:“就当是成全他们了。”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妖丹之中牛妖残魂引出。 “哞!” 似有一声牛吼之声传出。 挣扎之间,被陈九提在了手中。 陈九说道:“你在妖丹之中也躲了数百年,如今借你妖丹一用,作为答谢,陈某便你入黄泉往生,你看如何?” 牛妖残魂愣了一下,好像是听懂了陈九的话。 “哞~” 陈九见其答应,笑着说道:“下辈子可别再去惹那老虎了。” 说起来这牛妖也命不太好,偏偏就遇上了虎魁。 虎魁可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他看向白城隍。 白城隍将那牛妖魂魄收入掌心,点头道:“暂且就先交给小神吧。” 牛妖残魂从那妖丹之中离去。 妖丹中的凶戾之气尽数散去,原本其中的浑浊之物也不见了踪影,肉眼看去,这妖丹就是一枚通透的珠子,夹杂着浓郁灵气。 这些灵气应是牛妖生前所留,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散去了大半。 陈九对言文山说道:“你先将她放下。” “是,陈先生。” 言文山答应了一声,轻轻将怀中的夫人放下,平躺在了地上。 陈九引一道玄黄法力入妖丹之中。 “去。” 只见那妖丹散发出些许金光,如同一粒金丹,飘然而起。 妖丹悬在了阮韵梅的腹部,一点点融入了她的腹中,藏进了那未完全成型的孩子身中。 一道妖魂,来自阮韵梅。 一道人魂,来自言文山。 妖魂像是找到了住所一般,藏进了那妖丹之中。 如此,便可保三魂七魄无恙。 白城隍见状也松了口气,看向言文山道:“言文山,你当真是命好。” 能得圆满,是多少人都求不到的事。 言文山双膝屈下,跪在陈先生身前。 叩首而下。 他口中说道:“学生言文山,叩谢先生恩情。” “你确实该谢我。” 陈九这次却难得地没有拒绝,反而是说道:“你便在此跪上一天一夜,时辰不到,不可起身。” 言文山抬起头来,答应道:“言某自认有错,先生却不计前嫌,不仅未曾伤我夫妻二人,又作法保下孩子,如此恩情,跪上一天一夜,又怎能够。”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待她醒来,告诉她一句话。” “先生请将。”言文山道。 陈九此刻的话语却是夹杂着些许冷意,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陈某的,让她好自为之。” 言文山愣了一下,看向了昏迷的夫人。 他有些不解,陈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 而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陈先生却已不见了身影。 言文山张了张口,跪在树下。 他不曾起身,应先生所说。 在此地跪上一天一夜。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生逍遥 清远茶楼。 吴掌柜端来了茶水,见九先生有客人在,也没多打扰,也只是寒暄两句便离去了。 白城隍坐在陈九的身旁,轻抿了一口茶水。 “啪!” 只听台上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口若悬河,“说那燕赤霞施以法咒……” 说书先生说的是吴掌柜改过的话本,多了几分侠客江湖之气,结局也不再圆满。 聂小倩宁采臣为情而战,但却没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每听到此处,台下众人不由得摇头直叹,将这故事映入脑海之中。 听了这么多书,但这聂小倩应是他们唯一一个不觉得还害怕的鬼。 终是意难平。 “这故事……”白城隍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陈九说道:“原本乃是圆满之局,如今你听到的,是修改过的。” “哦?”白城隍问道:“陈先生如何知道的?”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这故事就是从陈某口中说出来的。” 白城隍恍然一声,顿了一下,问道:“先生也觉得人鬼可以相恋?” 陈九摇头否认道:“故事只是一个比喻,书中的聂小倩原形乃是备受压迫的青楼女子,但真要论起来,凡人与鬼之间,怕是难有缘分。” 白城隍不解,问道:“那言文山这事,先生又为何……” 陈九答道:“当初你们是如何想的,陈某如今亦是如此。” 白城隍微微一笑,说道:“陈先生通情达理,可跟传闻之中的大不相同。” “再说这言文山……” 白城隍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道:“情投意合,两情相许,谁又不想看到个好的结局呢。” 他倒是希望这柄法剑在他手中毫无作用。 宁愿生尘,他也不希望露出锋芒。 可他是城隍,有些事总是不能以仁慈之心去看待的,这是他身为城隍的责任。 “话说回来。” 白城隍微微一怔,看向陈先生,问道:“方才离去之时,先生让言文山转告的那句话可有什么深意?” 陈九摆手道:“吓唬吓唬她罢了。” “小神便不多问了。”白城隍说道。 他反正是不信的,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事,倒不如之后再去问一问阮韵梅。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眨眼说道:“有人自以为是执棋之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白城隍说道:“仙人之下,世人皆可为棋,就连小神也说不定是某位上仙的棋子,不过无所谓了,我生前最大的意愿便是成为一方父母官,如今也如愿了,做好自己的便是了。” “白城隍也算是看得明白,比过陈某见过的许多鬼神。” “陈先生过誉了。” 陈九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放在了桌上。 “这是?”白城隍有些不解道。 只听他说道:“陈某曾至五川,遇见一位有意思的城隍,稍加提点便创就了这《功德金身法》,白城隍可以看看。” 白城隍浑身一怔,被陈九这话吓了一跳。 他拿起那一页纸张看了看,不敢相信道:“先生还懂鬼神之道!?” “略有涉猎。”陈九说道。 白城隍咽喉滚动,这位陈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 这般看来,以一敌百仙也并非夸大其词。 白城隍望着那《功德金身法》中的内容,越看他越是心惊。 “陈先生,这……”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曾看完,便将那《功德金身法》盖住,看向陈九说道:“小神不敢再看!还望陈先生收回此物!” 他又何尝看不明白。 这功德金身法便是一篇超脱的法门。 仔细一想,其实便能明白,若是这篇法门修行至深处,那便会脱离天地、冥府的管控。 这本是一场机缘。 可对于白城隍来说,他却不愿去冒这个险。 鬼神化鬼修,这可是要与天地作对! 陈九摆手道:“留着吧,若是某一日变了主意,再拿出来也不迟。” 白城隍摇头说道:“城隍当顾万民安危,这是小神应行之事,先生这般作为莫不是看不起小神?” 陈九轻敲茶杯,说道:“你可知,一任城隍若是想功德圆满转世轮回,需要多久吗?” 不等白城隍开口,陈九便接着说:“少则三四百载,多则千年也有,你上任不过百年,其实心中已经感觉到些乏力无趣,我说的可对?” “岁月会磨平人的棱角,就算是鬼神也不例外,光阴流转,人来人去,终有一日你也是会腻的。” 二者之间的气氛沉默下来。 白城隍紧锁着眉头,其实陈先生方才的一席话,他也极为认同。 上任之时,他是满怀志向,可久而久之,他也觉得无趣,乏力,身为城隍,便与逍遥二字再无瓜葛,这已经是定下的宿命。 白城隍叹息一声,看着桌上的《功德金身法》说道:“都说勿忘初心,小神却已经犹豫不决。” 沉默许久,最终他还是将那《功德金身法》收入了怀中。 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会记起这篇法门,但若是真到那个时候…… 那便是没得选择了。 陈九面色平静,说道:“天地为盘,世人为棋,若想跳出棋局,就要想常人不敢想之事,做常人不敢做之事,负担在身,难寻逍遥。” “陈先生原来求的并非是长生,而是逍遥自在。” 白城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真是大不一样。” 陈九说道:“长生不过虚无缥缈之言罢了,活得太久甚至都会将自己忘记,倒不如求个此生逍遥。” “小神受教了。”白城隍低头道。 “说得不错。” 只见一位身着黄袍的算命先生走了过来,坐在了陈九身旁的位置。 转过头来,只见这算命先生双目泛白,不见半点光亮。 周易笑着说道:“逍遥才是大道,长生不过都是骗人的罢了。” 白城隍看向他道:“这位是……”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街边算命的神棍。” 周易也没反驳,扭头正对白城隍,说道:“小生能算皇极先天数,可知人生死贵贱,只需卦金一两,兄台可要算上一卦?” 白城隍看着陈先生与这瞎子先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年头…… 仙君如若教书先生,仙人成了街边神棍。 这都是哪跟哪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是棋世人为棋 周易来后,白城隍便没再多留,大概是有些融入不了这两位上仙之中,再者,他也没这么多闲工夫。 安良坊可不小,也足够他这个城隍忙的了。 “就走了?”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又少一两银子。” 陈九说道:“你倒是胆大,还敢给城隍算命。” 周易笑了笑,说道:“我算我的,我又不会告诉他,美其名曰,天机不可泄露。” “神棍无疑。”陈九啧嘴道。 周易说道:“卜卦知命,出口便沾因果,钱财抵因果,小生何时又骗过,这是应得的。” “再说,仙君身上的因果可不小,小生若是神棍,仙君岂不是祖师爷。” “那是缘法。”陈九说道。 周易听了他这话啧了啧嘴,说道:“平平无奇下棋人。” 若不是他留了个心眼,还真没法发现这些。 这一路走来,提子落子,鹿仙君沾了因果,却是下了不少棋。 看似无用,但若是有朝一日,这些棋子连接在一起,那将会是一盘大棋。 陈九面不改色,说道:“若是换作别人,你说出这话,估计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周易说道:“小生一路跟随,自然知晓仙君的性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小生心中有数。” 他顿了一下,说道:“这次特意过来坐会,也不是来口花花,而是有所不解,过来问问。” “是言山的事吧。” “正是。” 周易接着说道:“仙君前脚才到安良坊,接着便遇到了言山,申时所言,酉时言夫人便得喜脉,更是人妖相恋,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巧的事。” “仙君既知是被算计进去,最后为何还要救她腹中的孩子?” 陈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狐九趴在桌上,甩着尾巴,数着先生敲桌子的次数。 可它数不到太多,每次数到十之后就忘了后面是什么。 大概是闲得没事做。 周易见陈九没有回答,又说道:“小生道行微末,算不到这个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事说来也简单。 不过是想借陈九之手,保下这个孩子罢了。 陈九依旧面色平和,说道:“那孩子往后会是如何,都已有了定数。” “定数?” 周易摇头道:“已有妖丹纳魂,若是出生则是半人半妖,命数已不在天定,而在其自己,若说定数,那岂不是” 他忽的一顿,那双泛白的双目看向了陈九。 周易好像是明白了过来,说道:“莫非,仙君想收徒弟了?” 陈九摇头说道:“不算徒弟。” 周易点点头,明白了过来。 原来,也是棋子。 看来仙君执着于下棋啊,这就没办法了。 如今周易还能算到那孩子的些许东西,但若是往后仙君插手其中,这孩子的命数就会完全改变。 会成为何人,又会踏入何方,都将会在陈九的掌控之中。 周易有话卡在嗓子眼里,迟疑了许久都不曾说出口来。 陈九挑了挑眉,说道:“有话便说话。”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掌控他人的命数,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都有失公允。 同时他也有些但却,不断地观察着陈九的神色,生怕惹恼了他。 他虽有些道行,但也不是这位鹿仙君的对手。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说陈某沾了因果,那也该明白,有因便有果的道理。” 周易张口,竟是无法反驳。 这个孩子本就是因为陈九的缘故才有机会出世 陈九放下茶杯,笑问道:“谁是棋?” 周易怔了一下,沉默半晌。 只听他开口道:“世人为棋。” 这本就是随口而言,却也不曾有人想这么做。 但陈九竟真的想这么做。 以天地为棋盘,世人为棋,决大世之争,改天地之色,立天仙之位。 “仙君”周易摇头直叹,说道:“因果沾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陈九说道:“逍遥之身,不沾因果。” “我本红尘旅人,鞋不沾泥泞,衣不沾风尘,来这人间走一遭,更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周易口中喃喃道:“但愿如此。”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何说但愿?你既是算命的,不如便给陈某卜上一卦?看看往后会发生何事。” 说着陈九从钱袋中摸出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说道:“卦金一两。” 周易无奈一笑,看着那一两银子,说道:“仙君不是为难我吗。”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不行啊。” 周易一时语塞,干笑道:“呵呵,仙君好口舌。” 狐九抬起头来。 看向这两人。 它的耳朵动了动,心中暗道:这两人怎么有点不对劲? 周易抬起头来,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仙君近来可有空闲?” 陈九问道:“有事?” 周易说道:“倒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请仙君去小生的仙山做客。” 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说道:“过一段时间吧,近来还有些事要忙。” 周易笑了笑,说道;“无事,只要仙君答应便是。” “有空一定去。”陈九点头道。 茶楼外忽地听到一阵马蹄之声。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 “四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 “让开,让开!” “驾!” 快马之上的人身披兵甲,脸上尽是风霜,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驱赶着身下的马儿。 茶楼里的茶客皆是被这一阵声音吸引,朝着门外望去。 “快马加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 “瞧这盔甲,像是镇北军啊” “莫非是边关?” 茶客们议论纷纷,猜测着那人所带的消息。 一卷黄尘滚滚,骏马飞驰而去。 声声四百里加急,无人敢横路道之中,尽是退至两旁。 便见烟尘滚滚,骑者已然离去! 此时,古道凝云,晴空赫然。 茶楼桌上的茶水随着那马蹄声晃动着。 陈九轻按而下,杯中茶水平静下来,只听他说道:“终于来了。” 周易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来掐指一算。 “怎么会是北漠?” 周易紧锁着眉头,为何北漠发兵会提前这么久? 这不应该啊! 周易正对着陈九,那双泛白的眸子中好像是有着什么。 是因为他吗 破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有来无回 镇北四百里加急。 快马加鞭直入上京,入了城门口那快马便不堪重负,倒在了午门之前。 舍弃马儿,直奔皇宫而去。 那小将满脸风霜,嘴角裂开了无数道口子,虎口已被缰绳撕裂。 “四百里加急!!” “挡者,杀无赦!” …… 文武百官尽数到场,无一人胆敢缺席。 真龙大殿之前,身着五爪金龙长袍的乾皇面色阴沉,望向殿中百官。 山河安定,已经许多年未起战事,如今欣欣向荣,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时隔数年,北漠再次来犯! 这位上位仅有十三年的皇帝忽地感到有些乏力。 乾皇稳坐皇位,台下之人无一人敢发片语。 所有人都在等着官家开口,武将文官尽是如此,这是打心底里的敬重与惧怕。 别看官家坐上龙椅不过十三年,但却无人敢忤逆其言。 大殿中的气氛冰冷。 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人面色平和,开口说道:“众爱卿以为,北漠当如何?” 百官终是喘了口气。 武将上前,拱手道:“禀皇上,北漠为害边关数年,陛下及先皇心有仁慈,未曾灭其国,如今风野草生,可见其野心不死,老臣以为,当以大军荡平北漠,斩草除根!!” “老臣复议!” “臣复议!” 文官武将无一不是气势昂扬,北漠之事官家也考虑了多年,只是缺一个理由,这次送上门来,必要斩草除根才行。 大殿中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淡去。 乾皇指尖轻敲龙椅,笑道:“朕这些年,可是极少见到你们这般齐心齐力,难不成就没人有异议?” “陛下,北漠狼子野心,不可不除,招安不可,当除其筋骨,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臣,愿领东营大军,赴汤蹈火,灭了北漠!”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阵嘈杂之声,无一人不是慷慨激昂,边关一直是一块痛处,在这一点上,百官皆是同心。 乾皇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吵吵闹闹像是样子。” “臣有异议!” 就在这时,一道不和的声音传来。 “嗯?” 乾皇看了过去,只见那文官队伍之前,相公禀牌上前。 武将为首的将军顿时脸色一变,斥声道:“老匹夫,北漠大事,你也敢有异议!?” 公孙相公看了一眼其人,平静道:“虞国公且待老夫说完再作定夺。” 虞国公冷哼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公孙相公立于殿中,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北漠狼子野心,不可不除,可在微臣看来,如今却不是最为合适的时候。” 乾皇问道:“这是为何?” 公孙相公说道:“西有长武,窥觊我朝多年,近来又提和亲之事,欲要迎娶三公主,却不过半月,北漠便起兵边关,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在微臣看来,长武国应是早就料到此事,故而提出和亲之议,就是要我们表态,若是不同意和亲,说不定长武便会侧倾北漠,若是同意,便要委屈了三公主……” “嗯……” 乾皇沉吟一声,说道:“还是公孙相公想得周到。”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武将,指了指他们道:“看看你们,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就不能多动动脑子吗。” “陛下……”虞国公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乾皇轻哼一声,望着百官说道:“北漠还是要打的,只是这和亲一事还需再议。” 百官互相看了一眼,只能连连摇头。 三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女儿,还轮不到他们来说三道四的,而且看陛下的态度,似乎也不愿意将三公主远嫁长武。 公孙相公低头道:“和亲一事,全凭陛下定夺!” “全凭陛下定夺!” 乾皇望着殿中的文武百官,一时间心中踌躇不定。 “边关战事刻不容缓,和亲一事暂且稍后。” 乾皇开口道:“虞国公。” 虞国公上前听旨意:“臣在!” “朕命你调集东营十万兵马,速去增援镇北,这一次朕不仅是要你将北漠打退,朕要他们有来无回!” “臣,领旨!”虞国公跪地拱手。 乾皇看向另外一人,说道:“吴国公何在?” “臣在!” 又一人上前听旨。 “朕命你为伐北元帅,平定边关之乱后,不必着急回朝,便在镇北府随时待命!” 此话传入了众人的耳畔,众人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 随时待命!! 这是会要真草除根的意思! 吴国公深吸了一口气,跪地道:“臣,领旨!” “大战已起,六部应竭力为国,不可懈怠。” “陛下圣明!” 乾皇点头,站起身来,张开双臂,那龙袍映入百官眼中。 金殿之上,乾皇挥袖而过。 “退朝!” 数道旨意下发,整个大乾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就像是休养生息的老虎猛然被惊醒,惊吼一声,才知猛虎威严。 东营十万大军立即开拔,粮草兵马在半日之内尽数归整。 马蹄之声震响整个上京。 肃杀不止! . . 萧栀之褪去了劲装,换上了一袭长裙,粉黛之下,模样大变,但却藏不住那昂首之间的英气。 她走进了那御书房中,心中有些许忐忑。 御书房中,身着龙袍的皇帝正的批阅着奏章,已经入夜了,却依旧在忙着国事。 “父皇。”萧栀之出声道。 两年不见,父皇的发梢间多了几缕白发,背也弯了下来。 萧华不曾停笔,说道:“若不是朕亲自下旨,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就是……”萧栀之低头细声说道:“出去玩玩。” 萧华冷哼道:“玩?一玩就是两年?身为公主,这般毫无规矩,成何体统。” 萧栀之抿了抿唇,不敢反驳。 萧华叹了口气,放下比笔来,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四目相对,仿佛是回到了数年前。 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姑娘,伏在案旁吵着要吃蜜饯。 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萧华说道:“长高了不少。” 萧栀之愣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一句话之间。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孤家寡人 萧华摸了摸那苍白的头发,说道:“跟我说说这两年都去了哪吧。” “父皇不是都知道吗。”萧栀之道。 萧华笑着说道:“我还是想听你亲自说,肯定比他们传来的有意思。” 萧栀之噗呲一笑,说道:“那我可说了。” “说,好好说。” “我先是南下去了江宁,又顺着无江进了长武,绕了一大圈,又回了临安,见识了不少人,江湖上有意思的人数不胜数……” 深夜之时,御书房中亮着烛火。 那位苍老的真龙天子如今只是个父亲,听着女儿讲述着一路所见所闻。 时而传出欢声笑意,时而又要叱责两句,萧栀之却不当一回事,继续说着,有趣的好玩的都说了个遍。 当他不再称朕的时候,便可以随意放肆。 萧华抚胡大笑,指着她无奈笑道:“你啊你…真是不消停。” 此时此刻,这位身着龙袍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帝皇的威严。 “那位陈先生,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可倒好,江湖再见。” 萧华敲了敲自家女儿的头,说道:“不懂事。” 萧栀之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有什么的,江湖儿女,可不在乎这些,记在心里就行了,而且他早晚要进京城的。” “又来了。” 萧华说道:“你是大乾的三公主,口口声声江湖儿女,不然父皇还要封你个武林盟主当当?” 萧栀之眼前一亮,玩笑道:“那可好啊,到时候我就统领武林,把朝廷里那些不听话的全都咔嚓了,免得他们再惹父皇生气。” 萧华沉默了下来,想起了今日朝廷中的事情,脸色不由得一变。 和亲…… 长武国蠢蠢欲动,如今又有北漠战乱,北漠不足为惧,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长武国。 萧栀之见其眉间愁思,便上前问道:“父皇是在想朝中的事?” 萧华叹了口气,摆手说道:“北漠来犯,不足为惧,就是得废些精力。” 他看向萧栀之,见她目光紧盯着自己,仿佛是在质问一般。 知女者莫过于父。 案桌前的气氛平静了下来。 萧华放下手中的奏章,叹了口气,问道:“你都听说了?” 萧栀之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唤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婚事吗。” 长武使臣前来提亲之后,乾皇便启密函招萧栀之回朝,也是因此,萧栀之才会回来。 “我……” 萧华话音一改,正色道:“朕从未想过把你远嫁长武!” 萧栀之没有回答,却是说道:“父皇很累吧?” 萧华反而是一愣,摇头答道:“既为天子,应承其重。” 萧栀之问道:“那父皇觉得,北漠当灭吗?” “这些年来,你皇叔镇守边关,从未对朕吐过苦水,但那边关却是从未安定过半分。”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镇北府中十室九空,城中精壮皆入军武,护大乾山河安定,每想至此,朕便寝食难安,北漠狼子野心,不可再留,朕愧对镇北,更愧对你皇叔。” 萧栀之沉默下来。 萧华看向她,说道:“你不必多想,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萧栀之却是忽的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萧华挑眉都爱。 萧栀之说道:“父皇,你是天子。” 萧华脸色剧变,叱责道:“朕也是父亲!朕还没有到要卖女儿的地步!国之安定,何须你来做牺牲!” 萧栀之摇头说道:“父皇当以国事为重,若是远嫁长武可安长武乱心,父皇便让我去吧。” “你懂什么!” “砰!” 萧华手中的奏章拍在桌上。 他是真的生气了,私下里几位国公以及相爷都在劝他,如今就连女儿都亲自来逼他下令。 萧栀之跪在御书房中,她低着头,实则却没有所见一般坚韧。 她双眸泛红,只是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最起码,看起来不会那般狼狈。 萧栀之恳求道:“父皇,你便让我去吧。” 萧华气愤地指着她道:“吴勇有统领万军之才,虞镇有以一敌百之武,你皇叔镇北王镇守边关数十年,镇北军不惧风霜,犹如杀神,何惧一个小小的北漠,何惧长武!!” “轮得到你?轮得到你吗!” 萧栀之跪在地上,不发片语。 “你……” 萧华话卡在喉中,说不出来。 恍惚之间,他发觉是自己做的不够,错的从来不是百官,也不是萧栀之,是他的无能。 若大乾国力再盛几分,又何尝会有此刻的犹豫不决,北漠若来,便让其有来无回,长武若犯,便将让其知道大乾兵甲之威。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踉跄两步,坐在了那椅子上。 萧华抚着额头,揉了揉眉心,他轻声说道:“早些回去吧,明早记得去给你母后请安。” 萧栀之站起身来,却始终低着头。 萧华嘴唇微张,说道:“朕…不想你去长武。” 可是,却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若长武不安,边关也难以安定。 不想让她去,可这天下,却需要她。 尽管这个天下是他萧华的,他依旧没有完全决定这件事情。 萧栀之怔了一下,轻声说道:“父皇早些休息吧。” 她迈步离开了御书房。 他说的是‘不想让她去’,萧栀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深夜之际,那御书房中亮着烛火。 唯余一位年近半百的白发老者坐在案桌之前。 桌上摆着山堆般的奏章,那位老者倒在那长椅之上。 一声长叹。 立为太子之时,他曾起誓。 若有朝一日坐上龙椅,当顾天下山河安定,位旷世明君,要百姓安居乐业,护兄弟妻儿此生富贵安康。 可到头来…… 二哥舍身去了镇北,经历风霜雨雪,三十余年不曾归朝。 大哥谋逆,自毙于大理寺中,没能救下来。 …… 如今,他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还得远嫁长武。 当初的誓言,他唯独只做到了前面——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他只能算是个好皇帝。 仅此而已。 只听那位身着龙袍的老者,苦笑一声,口中呢喃道:“孤家寡人……” 一夜之间。 他那余下的些许黑发,也挂上了白霜。 —————— 破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快马逛京城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 无论是城中车水马龙的闹市,还是城外高山流水的庄园,都带着梦一样的神采,带着诗人笔走龙蛇的余香,带着酒客们畅饮流连的欢笑。 此时的天顺京城,被诗人们写进了诗句里,写进了史书里,塞在了一个酒坛里或者一个箱子里,或孤饮,或聚会,或行走。 穿着儒衣的先生走在上京的街上,听着那熙熙攘攘的声音,惊叹人潮汹涌之余,又享受其中。 小狐狸睁着大大的眸子,口中呢喃道:“好多人啊……” 这便是上京吗? 先生所说,大乾最为繁华的地方。 街上的卖包子饭食的铺子比比皆是,那飘香的气味落入小狐狸的鼻尖,魂都快被勾了去。 狐九指着那铺子前白白圆圆团子模样的东西,问道:“先生,先生,那个是什么?” “包子。”陈九说道。 “包子……” 狐九咽了咽口水,说道:“想吃……” 陈九见它那模样,无奈一笑,说道:“一会有的你吃的。” 狐九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舍得花银子了?” “有人请客。”陈九答道。 “唔……”狐九挠了挠嘴角的毛,问道:“先生在这还有熟人吗?” “有。”陈九笑道:“这不来了吗?” 他看向了前方人群拥堵的街道。 “驾!” “让开!” 一匹黑马平白无故的闯入来街道之中,上京不可乘马游街,可那马上的人却好像好不在意一般,便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了街上。 来往行人纷纷避让,好在那马上的人儿并未挥动马鞭,若是不然,行人避之不及,指不定会被踩死几个。 而在那快马之后,数十个身着铁甲的将士追逐而来。 “三公主!!三公主快下来!” 为首的小将气喘吁吁,追的腿脚发软,可却没有半点作用。 马儿停在了陈九面前,马上的萧栀之扬了扬头。 “倒斗的!” 萧栀之身着一袭青黑劲装,拍了拍马背,说道:“上马,本姑娘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京城的风光!!” “你带我?” 陈九笑着摇头,说道:“还是我带你吧。” 说罢,他一跃而起,落在了马上。 “诶?”萧栀之被挤到了后面。 陈九手握缰绳,伸出一只手轻抚马儿的鬃毛。 “吁律律~” 马躯一震,前掌跃起。 萧栀之及时抓住了陈九的腰间,险些掉了下来,回过神来后,喊道:“你疯了?这儿是京城!?”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父皇可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知道了,会注意的。”陈九轻笑一声。 陈九望向前方人潮涌动的街道,轻声道:“水逆退散!敕!” 似是升起了一股似柔水一般的力,荡开了前方的人群,开出道来。 “诶诶诶…怎么回事?” “这……” “谁推我!?” 众人迷茫之间,竟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陈九挥动手中的缰绳。 “驾!” 骏马奔腾而起,马蹄之声响彻街道。 “啪嗒…啪嗒……” 快马奔驰,马背上的人儿手环在那儒衣先生的腰间。 “你……” 萧栀之望着自己抱着陈九的双手,想要松开,但却又怕掉下马去。 她的面庞泛红,露出了些许羞涩。 陈九沉浸在那快马奔驰的快感之中,不由得放声大笑道:“快马京城,逍遥当是如此,哈哈哈……” “驾!” 狐九紧紧的攥着先生的衣衫,紧闭着双眸不敢看前面,一字一顿地喊道:“先!生!你!发!病!了!?” “什么?” 陈九却是没听清,前方人群在那敕令之下不断散开。 快马顺着那条散开的道儿逐渐远去。 是那般痛快。 追来的京城卫军望着那飞奔的快马,顿时脸色一变:“要着,要着,要着!” “追,快追!要是踩死了人可就完了!” 快马之上的儒衣先生坐在马背上挥动着缰绳,脸上是那般得意。 身旁的铺子在眼前倒退,萧栀之喊到:“倒斗的!你到底要干嘛!?” 陈九答道:“逛京城!” 乘马逛京城!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敢这般大胆。 萧栀之微微一愣,见那儒衣先生得意的神色。 她竟是噗呲一笑,说道:“本姑娘陪你。” 快马疾驰,人群退散。 “驾!” 这一日里,上京的街道被搅得天翻地覆。 京城卫军出动上百,在每一处街道上设下阻拦,却不曾动武。 要知道那马背上坐着的可是三公主,若是磕了碰了,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萧栀之享受着那快马疾驰的快感。 人生得意应是如此,甚至都已经忘了这是在天子脚下。 萧栀之抬起头来,见那挥动缰绳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的,本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没能说出来。 街道一旁,手握着算命幡的周易望着那快马疾驰而去。 周易哭笑不得,口中念叨道:“呵呵,潇洒世间,不愧为陈先生……” 余光却是见到那追逐而来的京城卫兵,成群结队的朝着各处街道设置关卡。 周易以为,陈先生真是那般沉默无趣,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玩心甚大。 大抵,这便是陈先生所求的逍遥之仙。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尽管这件事是毫无原由的。 …… 残阳似火。 快马绕着整个上京走了一圈,上京所有尽收眼底。 马儿慢了下来,肩头的小狐狸惊魂未定,它咽了咽口水,呢喃道:“真,真刺激……” 陈九望向那城墙之上,迟疑了一下。 萧栀之问道:“要出城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不了,才进来,便不出去了。” 他舒了口气,心中觉得痛快。 萧栀之噗呲一笑,说道:“这样的事,也就你能做得出来,这下好了,咱们都得去大牢里呆上一阵子了。” 陈九问道:“你是大乾的三公主,难不成也得陪陈某坐牢?” “父皇会关我禁闭。”萧栀之说道。 “敢在上京城快马疾驰,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那也值了。” 这是寻常之人无法理解的‘蠢事’。 但在先生眼中,却是难道的痛快。 第一百八十八章 铁窗泪 不出意外的,先生蹲了大牢。 在这世间游历这么多久,陈九也还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铁窗泪。 因为萧栀之的缘故,他还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牢房,至少没有繁重的酸臭味。 地上铺满了稻草,陈九坐在牢房之中,望着眼前阻隔着里外的牢门。 狐九趴在一旁的稻草上,幽怨的问道:“先生,我的包子呢?” 陈九说道:“没了。” 狐九一脸的郁闷,将头埋了起来。 先生总是说话不算话,这会又着了牢狱之灾。 它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狸,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门外把守着数位官兵,这儿是上京的大牢,戒备森严,若是寻常人基本上没可能从这里走出来。 小狐狸问道:“不会要一直待在这吧?” 陈九摇头道:“这世上可没什么东西能困住先生,只是想走和不想走的问题,既然来了这倒不如先歇息片刻。” “可狐九不想啊。”小狐狸郁闷道。 陈九说道:“这牢房又困不住你。” 狐九思索了一下,看向先生道:“可是先生在这。” 陈九笑着说道:“你倒不如多出去瞧瞧,上京可是大乾最为繁华的地方,错过了可就没了。”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那…这儿哪里最好玩?” 陈九沉吟片刻,答道:“皇宫?” “有蜜饯吗?有包子吗?有鱼吃吗?有大桃子吗?” “都有。” 狐九听了答复,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听它义正言辞的说道:“先生,我去去就回!” 它从那牢房的空隙中蹿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都没回头看上一眼,蹑手蹑脚的瞒过了外面守着的侍卫,走出了这大乾天牢。 陈九哭笑不得,口中念叨道:“这小家伙……” 有那三根狐毛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再说,都见识了这么多了,狐九也应该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它自己去瞧瞧总归是件好事。 陈九盘坐而起,闭目修行了起来。 难得清净,不如打坐。 …… 此刻已至深夜。 却听那牢房之外传来了些许声响,似乎是有人前来探监。 “监正大人请。” 守卫走在最前,身后则是跟着一个身着黄袍的道人,手中拿着一把拂尘,另一只手则是提着饭盒,来到了那牢房之前。 见那牢房之中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黄岐道手中拂尘轻摆,说道:“将牢门打开。” 守卫打开牢门之后,被被黄岐道只会下去,自己一人进了牢房之中。 牢房之中的陈九闻声睁开了双眸,看向了老者。 陈九平静道:“道长好久不见。” 黄岐道施一大礼,屈身道:“小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笑着说道:“陈某如今可是天牢囚犯。” 说着这事,黄岐道不由得说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先生莫要计较,明日贫道便差人放先生出来。”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某自然懂,不过出去就不必了,这地方挺不错的,清净,只是不知监正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本该是迎接先生,却不成想先生先一步进了大牢,老道深感愧疚,故而也只能带些好酒好菜前来。” 黄岐道将那饭盒打开,有酒有菜,全都摆了出来。 陈九嗅了嗅,闻见那酒味却是说道:“嗯…酒香尚可,这是什么酒?” “出自天顺蝶坊,兴元三年的女儿红,亦是世间少有,先生不如尝尝。” “蝶坊……” 陈九回忆了一下,说道:“似乎有人跟我提过一嘴,这酒想来也不差。” 黄岐道倒了杯酒,递给了陈先生。 陈九抿了一口,接着便将那女儿红尽数灌入喉中。 “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蝶酒万里香……” 陈九望着酒杯,念叨道:“正谢云倒是没框我。” 这酒甚至都能与江尽愁相提并论。 女儿红本就是黄酒,更没有任何可比性,只能说是各有各的风味,全凭喝酒的人如何看待。 “先生好诗才。” 黄岐道眼前一亮,说道:“若是有此一诗,此酒也能更具名头。” “要就拿去吧。”陈九摆手道,反正也不是他写的。 “老道怎敢。”黄岐道摇头拒绝,说道:“却不知,先生要在天顺待多久?” 陈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菜,说道:“待不了多久,近来也有些事要忙。” 黄岐道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事要问。 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监正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不必拘束。” 黄岐道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才至京城,老道不曾迎接也就罢了,如今却还得麻烦先生,实属不该。” 陈九不喜欢客套,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是这样的。” 黄岐道开口说道:“先生也知晓老道懂些观相之术,遇见萧无双之时,便知其是气运之人,更有帝王之相,可却是早夭之命,也是因此,老道又推演了一翻镇北之事,方知若干年后北漠将犯大乾。” “可这次北漠来犯,却是提前了数年,老道再次推演之下,却是什么都没能推演出来,故而有所不解,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喝了口酒,说道:“大乾有水神出世,人道气运归来,故而大乾运势大涨,以你的本事,还推演不到这些。” “竟是这般……” 黄岐道自嘲一笑,说道:“说到底,老道还是个凡人,能算到的也不多。” 陈九说道:“卜卦一道,本就是窥视天运,窥得一星半点,便已是极为不易,监正又何必妄自菲薄。” 黄岐道没有回答,他明白,自己于眼前之人相比起,完全就是天差地别,毫无可比性。 黄岐道叹息一声,想起近日朝中传来的声音,说道:“北有北漠,西有长武,此次大乾恐怕有难了。” 陈九说道:“监正是在担忧?” 黄岐道说道:“若是长武插手,死的人会更多,老道身为监正多年,唯一不想看见的,便是战事。” 陈九放下了筷子,说道:“家国面前,总有人要赴死,自古便是如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战争本就是这般残酷。 黄岐道抚了抚胡子,沉思良久,开口说道:“老道想去边关走一遭,陈先生觉得如何?”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见其眼中是那般坚定。 先生答道:“去便是了。” 黄岐道舒了口气。 他今夜来,便是为了平下心头的犹豫不决。 如今有陈先生一言,他也确信了心中想法。 —————— 破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冷宫禅声 上京重地,皇宫大内。 每至深夜便有宫中卫兵把手,巡视皇宫,有司天监监正坐镇,数十年来无人可潜入大内,进来的就从未活着出去过。 宫墙在那月色之下隔出了一条线。 墙上冒出了一对狐耳,一双眸子散发着微光。 “哪有吃的?” 狐九撇了撇嘴,心道先生又是哄它的,皇宫里面静悄悄的,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狐九从宫墙之上跃下,走进了皇宫之中。 每每遇到巡游的卫兵,它便躲在草堆里,也不出声,没人能发现的了它。 好歹它也是成了精的妖怪,这点小事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唔……” 狐九有些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岔路。 皇宫可不是一般的大,它绕来绕去走了几圈,就跟个迷宫一样。 狐九的鼻子动了动,却是忽的闻道了一阵香味。 “吃的?” 小狐狸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个宫女提着锦盒,挑着灯笼朝着一处玄关走去。 狐九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窸窸窣窣的穿过了草丛,跟在那宫女后面,穿过了玄关,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宫中四处都巡游,唯独这儿却是空无一人,就连此处寝宫的绿植都是杂乱不堪,像是常年没人打理一般。 好冷清…… 狐九心中暗道一声。 它抬头看去,就瞧见那几位宫女端着锦盒走进了那亮着烛火的寝宫之中。 狐九趴在阴暗处望着,不过片刻,那些宫女便出来了,手中的锦盒却已经不见了。 小狐狸低下头来,待那宫女离开之后,才迈步朝着那灯火通明的寝宫之中走去。 它绕着宫殿走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一处打开的窗户,它纵身一跃,跳进来殿中。 “?” 狐九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疑惑。 此处偏房空无一物,唯有几盏烛火,就连个椅子摆设都不曾见到,空荡荡的反倒是让狐九觉得背后发冷。 “咚…咚…咚……” 木鱼之声从外面的殿中传来,狐九眨了眨眼,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来之地走去。 探出一双眼眸,只见那殿中正坐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 女子并未削发,眼角有一颗泪痣,模样极为好看,敲动着手中的木鱼,念诵佛经。 而在她的身前,则是摆着一个锦盒,不出意外,便是之前宫女留下的。 锦盒中飘出饭菜的香味。 狐九咽了咽口水,有些蠢蠢欲动。 见那殿中的女子闭着双眸撬动着木鱼,心无旁骛。 狐九沉思良久,探出了爪,屏住呼吸,朝着那锦盒走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咚…咚…咚!” 就在狐九的爪子探向锦盒的时候,木鱼声却是忽地停了下来。 茹山槐睁开双眸,看向那爪子停在锦盒上的红狐。 二者四目相对。 狐九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就被发现了…… 殿中的气氛沉默下来,略显尴尬。 狐九迟疑了一下,收回了爪子。 只见小狐狸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子,奶声奶气的叫唤道:“呜嘤~” 茹山槐却是一愣,旋即便笑了起来。 她伸手将那锦盒打开,只见那锦盒之中摆着的都是清淡的斋饭。 “你想吃?”茹山槐问道。 这话却是让狐九有些始料未及。 她难道不感到惊讶吗? 狐九回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 茹山槐将斋饭取了出来,摆在了小狐狸身前,说道:“都是些斋饭,吃吧。” 小狐狸望着那白绿色的斋饭,有些不解。 香味就是从这些东西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好吃的样子。 狐九探过头去,舔了一口菜粥,顿时眼前一亮。 好吃! 它低下头来,大口大口的吃起了斋饭,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茹山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呜嘤?” 狐九感受到那道目光,它抬起头看向茹山槐,似乎是在询问你为什么不吃。 茹山槐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狐九闻言便低下头来,接着吃起了斋饭。 这些斋饭看似清淡,但味道却没得说,是狐九此前不曾吃过的美味。 茹山槐静静的看着,口中念叨道:“飞鸟都进不来这宫里,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钦天监的黄岐道虽说并非仙人,但却已迈入九品,蜕凡只在一线之间。 有黄岐道在,皇宫大内甚至连一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狐九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先生说,凡人都怕妖怪,所以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为好。 茹山槐说道:“你尽可开口,就当是陪我说说话。” 吃斋的狐九微微一愣。 它后退了半步,开口道:“你知道?” 茹山槐没有解释,更没有半点惊讶,她本就知道狐九能说话。 狐九看了一眼斋饭,也不再贪嘴,又往后退了两步,与之拉开距离。 “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茹山槐柔声问了一句。 狐九摇头,说道:“好吃是好吃……” 它是不敢吃了。 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对劲。 见到它开口说话也不惊讶,说不定还不是个凡人。 狐九不再开口,二者之间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 茹山槐平静下来,看了看手边的木鱼。 她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恳求,说道:“陪我说说话吧……” 狐九望着她,问道:“没人陪你说话吗?” 茹山槐答道:“这里是冷宫,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就连每日来送斋的宫女都不会跟我说半句话,而我在这待了也有八年了。” 她自嘲一笑,又说道:“我大概是熬的最久的那一个。” 往年被打入冷宫的,最后多半都自缢了,要么就是疯了。 “八年…好像很久的样子。” 狐九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冷宫又是什么?” “我想想……” 茹山槐解释道:“你也可以理解为牢房。” 狐九眨眼道:“先生现在住的那个吗?” “先生?”茹山槐疑惑道。 “没什么。” 狐九并未过多解释,而是问道:“为什么不出去?” 茹山槐说道:“从这出去不难,但如果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她仿佛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许多事。 “打住。” 狐九伸出爪来,说道:“老说些迷迷糊糊的话,我可听不懂。” 茹山槐噗呲一笑,答应道:“那就不提这些。” 第一百九十章 人无再少年 “小狐狸,你是从哪来的?” “外边来的。” 茹山槐听到这回答不由得一笑,看起来这小狐狸还是有些害怕她。 不过倒也正常,怎么说也得有些警惕之心。 茹山槐接着问道:“那你进宫里来做什么?” 狐九眨眼答道:“先生说这里有好吃的,所以就来了。”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你这位先生也真是放心你。” “先生可厉害了。” “在凡世游走的修士,没几个是有真道行的。” 狐九说道:“先生真的很厉害。” 它为先生抱不平。 只要是她知道的,就没几个敢对先生出言不逊的,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茹山槐却是不在意,说道:“能有多厉害。” “山里山外,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不敢在先生面前放肆。” “山里?哪座山?” 狐九答道:“重山。” 茹山槐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怔,她低头看向这小狐狸。 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茹山槐又问道:“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狐九白了她一眼,嘀咕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茹山槐思索了一下,有些呆滞的看着小狐狸。 半晌她才过回神来,口中呢喃道:“那你这位先生…估计是真有本事。” 狐九扬了扬头,说道:“我就说吧,你还不信。” “现在信了。” 茹山槐问道:“那你这位先生叫什么?” “我干嘛告诉你。”狐九说道。 茹山槐笑了笑,说道:“不告诉便不告诉吧。” 她又问道:“先生对你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 狐九甩了甩尾巴,说道:“先生教我钓鱼,还会给我烤鱼吃,会给我买好吃的蜜饯,会让我趴在先生的肩上,从来不说累……” 说起先生,狐九就有说不完的话。 在它眼中,先生便是对它最好的那个。 “这样吗。” 茹山槐微微点头,她伸出手来,本是想默默这小狐狸,迟疑了一下,却又收回了手。 小狐狸乖巧,也懂事。 只不过像是有些怕生,但只要一提到这位先生,就有说不完的话。 想来,这位先生对它确实是极好。 茹山槐看着它,说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啊。” “羡慕?”狐九有些不解。 茹山槐说道:“你有先生陪在身边,过的无忧无虑,也没有烦恼,不像我,独自呆在这冷宫,还总是要想起那些琐事。” 她自嘲一笑,说道:“可能是我没有那个福气吧。” “为什么?”狐九问道。 “嗯?”茹山槐有些不解它是在问什么。 “我是说……” 狐九迈步上前,说道:“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茹山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狐九摇了摇头,它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茹山槐撑起了下巴,看了一眼小狐狸,她本是不愿意提起这些琐事,但想想这小狐狸又懂些什么。 于是便说道:“我在等一个人来接我出去。” 狐九问道:“那你等了多久了?” “在这待了多久,便等了多久。” “八年啊……”狐九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等到了吗?” 茹山槐微微摇头。 结果显而易见,她没能等到那个人。 “很难熬啊。”狐九说道。 茹山槐笑问道:“你也懂这些?” 狐九点头道:“之前先生睡着了,我等了好久好久……” 没有先生的日子,甚是难熬,甚至过的都好像毫无意义。 它每天最期待的事,便是先生能醒来,像往常一样,从兜里摸出一颗果子,递给它,告诉它一句:吃吧。 好在它最后还是等到了先生醒的那一天。 狐九回头看向她,说道:“你也好厉害。” 茹山槐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狐九说道:“我不过才等了一年,就已经觉得极为难熬了,可你却等了八年了,真的好久……” 茹山槐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那如果你的先生一直不醒,你还等吗?” “等啊。”狐九说道:“怎么不等。” 茹山槐又问道:“如果到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呢?” 狐九说道:“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什么事重要,恰好先生是最重要的。” “要是没了先生,那我也不活了。” 它不带半分犹豫,这般毫无深意的话脱口而出,但却是那般真诚。 茹山槐望向小狐狸那双眸子,干净的透着光亮,仿佛眼中只装得下的一人,便是它那位先生。 她心想: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美满的事。 茹山槐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这是羡慕不来的事。 狐九有些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我啊……” 茹山槐像是个年迈的老者一般,絮叨道:“羡慕你,更羡慕你的先生。” 狐九看着她,其实它很不明白,总是有人说羡慕它,但它想了许久,却也没想明白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懂吧。”茹山槐说道。 小狐狸点头道:“不懂。” 难道,这不就是最为平凡的日常吗。 “以后……”茹山槐迟疑了一下,改口道:“还是不要懂的好。” 她坐在这小狐狸面前,就好像是长辈望着稚嫩的孩童一般。 谁又不想像孩子一般过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见的多了,心中的事也就多了。 “凡世有句老话,叫做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茹山槐说道:“意思是,花谢了之后还有再开的时候,但是人的少年时若是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于年岁无关,只在于经历。” 狐九望着她,答道:“那就不要经历,不就好了。” 茹山槐微微一愣,她伸出手来,抚向了小狐狸的额头:“你说的对。” 狐九没有反抗,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以前先生问它的时候,可没什么它能说对的事,为此还要挨先生的敲,它都数不清有几次了。 没成想,这次竟然说对了! 真是出乎意料。 不过…… 自己真的说对了吗? “真的?”狐九问道。 “自然是真的。”茹山槐点头道:“若是不经历,那也可说是至死仍少年。” 她看着小狐狸,心中莫名的欢喜。 希望如此,但愿如此。 —————— 破碗~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狐九的缘 狐九吃了顿斋饭,味道是极好的。 临走的时候,茹山槐叫住了它,说道:“小狐狸你等会。” 狐九顿住了步子,看向她。 茹山槐迈步走向了里面的房间,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香囊。 她走到小狐狸面前蹲下,说道:“这个送你。” 狐九嗅了嗅,眼前一亮道:“好香。” 茹山槐将那香囊系在了小狐狸的脖颈间,说道:“好了,这样就不怕掉了。” 狐九晃了晃脖子,那香囊里飘出的清香味让它感到极为舒服。 小狐狸道了一声:“谢谢。” 它眨了眨眼,又说道:“先生说,要是受了别人恩惠得说谢谢,更不能白拿,得记在心里,狐九记住了你了。” 茹山槐捂嘴一笑,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原来你叫狐九。” 但却听她话音一转,正色道:“不过,往后你可不能再偷跑来这里了,皇宫大内可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要是被那个老道士抓到,可就惨了。” “他很厉害吗?”狐九眨眼问道。 茹山槐点头说道:“九品武者刃附煞气,虽不可力敌大妖,但若以巧劲,亦可斩。” 狐九似懂非的点了点都,它可不懂什么九品武者,更没有什么概念。 到时候回去问问先生就知道了。 狐九招呼道:“我走了。” “快去吧。”茹山槐推手道。 狐九迈开步子,脖颈间挂着香囊,一摇一晃地走出了门去。 在月色与草丛的掩盖之下,逐渐消失在了这大内皇宫之中。 茹山槐站在门前,见那小狐狸平安无恙的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关上房门。 那清脆的木鱼声再次响起。 “咚咚” 日夜不眠,佛声不断。 宫墙上的狐九回头望了一眼,听着那清脆的木鱼声。 殿中的那个人,让它感到莫名的亲切。 这里确实冷清,但在那木鱼声下,好像也不觉得有多骇人,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暖意。 只不过,那个敲木鱼的姐姐好像并不开心。 狐九收回了目光,跃下了宫墙。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狐狸突然想了起来:“糟了,忘记给先生带吃的了!” “这可怎么办”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宫,它立在房梁上沉思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狐九心中暗道:“那就带点别的回去好了。” 上京大牢。 陈九盘坐于草堆之上,四面是一片昏暗,唯有牢中的些许火光。 秋风不知从那条缝隙吹了进来,使得这牢房之中又添了几分寒凉。 黄岐道没留多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便离去了。 他还得镇守皇宫大内,不可离开太久,再说北漠举兵,他也忙的不可开交。 万籁俱寂,看守牢房的卫兵也打起了瞌睡。 陈九取出那天道棋盘,摆于双膝之上。 棋盘上的黑子已被白子逼迫至角落之处,此次北漠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萧小子也快到北漠了。” 劫难终有应劫人,一切仍在掌握之中,未有乱象。 怕就怕有人插手其中,但如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让陈九注意到的是,棋盘之上又多了一枚棋子。 这枚棋子还未完全凝实,也未分黑白。 这是陈九从未见到过的状况。 这枚棋子便是安良坊中阮韵梅还未出生的孩子。 “竟然还有变数。”陈九见那棋子黑白不定,心中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还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没出世的孩子。 陈九抬起手来算了算,却是什么都没算到,这更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看样子这孩子也不简单。” 也许是他在安良坊走了一遭,出了一些变故,那孩子在此之前该是平平无奇的命数,如今却已变得模糊不清。 陈九插手其中,出现这些变数也是应该,但若是往后无外力插手,这孩子的命数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数,原本该遇到的人仍会遇到,该经历的事也会经历。 却还没到可以被有心之人盯上的地步。 陈九望着那枚黑白不定的棋子,自言自语道:“有人博弈,也是好事。” 他倒是很期待这个人的出现。 看天地落子,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先生,我回来了。” 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 只见小狐狸嘴里叼着半支烧鸡,钻进了牢房里。 陈九问道:“这鸡是哪来的?” 狐九眨眼道:“我看没人要,就拿了。” “在哪拿的?”陈九问道。 狐九答道:“酒楼。” 它看没人,又摆在桌上,没人吃它就给叼来了。 陈九听了后无奈一笑,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往后可别再随便拿别人东西了。” 狐九有些不解道:“先生不也经常拿别人银子吗?” “先生那是借。”陈九说道。 狐九吧唧吧唧嘴,说道:“可是先生不是也没还过吗。” “这不一样。”陈九道。 “哪里不一样?” 狐九睁眼望着先生,说道:“先生狐九可没以前这么好骗了。” “” 陈九一时语塞,注意到了狐九脖颈间挂着的香囊,问道:“咦,你这香囊哪来的。” 狐九眯起了眼,说道:“先生怎么能转移话题呢。” “”陈九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头。 “唔。” 狐九抱着额头,眼巴巴地望着先生。 它就知道,先生又不讲道理了。 真是难办! 陈九瞧了瞧它脖颈间的香囊,法眼一开,却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狐九有些委屈的答道:“香囊是冷宫里的姐姐送的。” “冷宫?”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跑那里面去了。” 狐九说道:“我也不知,闻着饭香就到了那里,先生,那个姐姐人很好,知道狐九是妖怪还给我吃斋饭,走的时候又送了这个香香的东西,真的好好闻。” 陈九说道:“香囊可化浊气,醒窍宁神,这个应该是她自己做的,是个不错的小玩意儿。” 他问道:“有没有谢谢人家?” “有,狐九谢了的。”狐九答道。 “那就好。”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平白无故受了他人的恩惠,到时候这情分,就得你自己去还了。” 狐九说道:“可那个姐姐说,陪她说说话就好了。” “相遇即是缘,这你的缘,得看你自己了。”陈九笑道。 “先生,什么是缘啊?” 狐九望着先生,眼中满是不解。 陈九解释道:“佛经上说:“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红尘滚滚,芸芸众生,缘分缘散,处处皆是缘。” 狐九眼眸微动,依旧不解。 先生却又是以那句老话答复它。 “以后会懂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事已至此 长武使臣觐见。 在那朝堂之上,百官林立,无数道目光聚集在那长武使臣身上。 长武使臣面色不改,拱手道:“陛下可有决断?” 龙椅之上的萧华面色沉着,有些举棋不定。 一面是文官的逼视,一面又是武将的支持。 在文官的眼里,和亲能缓住长武,三公主也应当远嫁长武,一切以国事为重。 而武将多为蛮横之人,却是不同意此事。 有一武将终是有些忍不住了,上前斥声道:“做梦吧你,就你们那个狗屁五皇子,也配娶我们公主!?” “哦?” 长武使臣没有理会那武将,反而是直逼萧华,问道:“所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公孙相爷见状站了出来,安抚道:“洪使臣稍安勿躁,武将蛮狠冲撞了使臣,老夫给您赔个不是。” 洪使臣说道:“我还当大乾朝堂上都是些蛮横无理之辈。” “你说谁呢!?” “你有种再说一句!” 武将们怒了,一个个嚷嚷着要冲上去要揍这长武的使臣,好在是有几个冷静的将军拦着,不然说不定转眼间就打起来了。 洪使臣甩了甩袖子,毫不客气道:“聒噪不休,这便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大乾朝堂竟是这般乌烟瘴气。” 萧华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难看,斥声道:“都闭嘴!” 吵闹的朝堂瞬时间安静了下来。 “陛下……” “闭嘴。” 武将们闭上了嘴,只能站在一旁狠狠地盯着那长武使臣。 公孙相公见状松了口气。 他如何能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的陛下是不想三公主远嫁长武的。 可事已至此,却又不得不做抉择,一边是父女之情,一边是国家大事。 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少了些许帝王家的无情。 公孙相公上前,看向萧皇,说道:“还请陛下决断……” 萧华片语不发,朝堂之上陷入了沉默。 又有文官站出,拱手道:“还请陛下做决断。” “请陛下决断!” 一位又一位文官站了出来,仿佛是在逼迫那龙椅之上的人做决断。 武将们望着那站出来的文官,狠的牙痒痒,指着他们道:“你们……” 都是些无用之人!! 尽管如何可恨,但在这朝堂之上却又没法动手。 长武使臣立于朝堂之中,面色依旧是那般平静,仿佛势在必得一般。 “我同意!”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青衣头戴凤钗,迈步走入了殿中。 萧华面色一沉,斥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胡闹!”萧华眼中满是气愤。 事情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便是最危险的事。 萧栀之走至殿中,她望着台上那身着金龙长袍的人,开口道:“我同意和亲一事。” 她跪于殿中,红唇轻启,仿佛带着恳求一般,说道:“望…陛下恩准!” 朝堂上落针可闻,无一人再敢出声。 公孙相爷望着那堂中的公主,心中是五味杂陈。 若非迫不得已。 又怎会到如今这般地步。 萧华的额头上青筋勒起,压抑着心头的愤怒。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萧华望着台下跪着的萧栀之,他坐了下来。 百官在逼他,这个国家在逼他,就连自己的女儿都在逼他做决断。 仿佛又老了几岁,瘫在了那龙椅之上。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道出了一句:“……准!” 满朝文武百官望着那立于朝堂之上的三公主,皆是沉默不语。 事已至此,再无力回天。 ……… 皇宫之外,在那茶楼之上坐着的算命先生的眺望着远处的皇宫。 那双泛白的眸子让人见了背后发凉。 “比起当初的萧崇义还差些火候。” 他心想,若是换作一百多年前的萧崇义,说不定在殿上的时候就将那长武使臣的头给砍了,而且砍了还不够,还得丢回长武去给长武皇帝亲眼看看。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太平需任君,如今却又是多事之秋。” 他留下了几文茶钱,拿起算命幡,离开了茶楼。 周易顿住了步子,迟疑道:“不过这位公主好像跟仙君有些交情。” “嗯……” 不如出手帮帮? 可仔细一想他便放弃了,仙君的事他还是少插手为妙,免得惹上因果,那就得不尝失了。 不过最好还是知会一声为好。 他迈步朝那上京大牢走去。 见那门口把手的卫兵,便给自己施了个法术,瞒过卫兵的视线,走进了那大牢之中。 他来到那牢房门前,径直穿了过去。 陈九睁开双眸,看向来者。 “咦。” 周易调侃道:“几日不见,陈先生怎么被关进大牢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九却也不恼,说道:“你来这,难不成就是特意为了调侃陈某两句?” “不敢不敢。” 周易笑了笑,说道:“小生方才听闻了一些事,想着还是得告知先生一声。” “有屁快放。”陈九毫不客气道。 周易说道:“大乾三公主远嫁长武,此事已经定下了,不出意外,明日便会离京。” 陈九抬起头来,有些不解道:“你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周易看了一眼陈九的神色,说道:“小生是以为这姑娘跟仙君有些渊源,所以才特意告知,这般看来,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问道:“周易是你本名,对吧。” “不错。” 周易反倒是有些不解陈九为什么问这个。 陈九摇头叹道:“白瞎了这个名字。” 周易眨眼问道:“仙君何出此言,小生道行确实不如仙君,但姓氏名谁,也不是小生能决定的事啊。” 陈九说道:“好好算算她的命数,莫扰,陈某难得清净,言尽于此。” “命数?仙……” 周易更是不解了,想问但见陈九已经闭上了双眸,便只好闭嘴。 先生怀中的红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都懒得看周易一眼。 “仙君好好歇息,小生就先告辞了。” 周易出了大牢,心中思绪不定。 这个萧栀之,难不成是有什么过人之资? 不管怎么说,都得去看看才行。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斩龙之命 秋时入夜。 宫墙之内,御花园里的树木逐渐凋零,每至深夜便能听到那落叶沙沙作响,是那般萧瑟。 那身着长裙的女子撑着下巴站坐在窗前,望着天上逐渐饱满的明月。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可她明日便要走了。 这两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见识的多了,人间的疾苦也见得数不胜数。 天下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她只是希望能好一些,不至于什么都没了,总得给天下人留个念想。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总有人要去,如果可以是她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恍惚之间,萧栀之想起了那一日的红霞落日。 策马长安,无人敢挡。 那马背上的人儿穿着儒衣,笑的是那般猖狂洒脱。 就如她所见的江湖一般。 潇洒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须别的理由。 她叹了口气,望着明月道:“好想再骑一次马。” 可惜没机会了。 金顶之上,那手持着算命幡的先生背后挂着一轮圆月。 他皱眉打量着那窗前的女子。 “啪嗒。” 桶中竹签掉了出来。 周易伸手取下了竹签,指尖在那竹签上抹过,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字样,心中顿时一愣。 “下下签?”他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解,又仔细瞧了一眼那姑娘。 他算卦算了这么久,能抽到下下签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最惨的也不过是下中。 可见这姑娘命途多舛。 但若是这般,仙君为何又让他仔细瞧瞧,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周易伸出手来,朝那窗前吹了口气。 “呼” 只见萧栀之眼眸垂下,一阵乏力涌上心头,困意之下,竟是倒在这窗边睡了下去。 金顶之上的周易转眼之间便来到了那窗前,他伸出手来,取下了萧栀之的一根头发。 只见他取出一张黄符,将那头发捆在了黄符之上。 他双指持黄符,口中念叨道:“天地乾坤,符箓观命,观皇极天命,现命数生死!” “轰!” 之间那黄符燃了起来,连同那头发一同烧去。 待那黄符燃尽,周易闭上了双眸。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张画面,但那画面却并不连贯,其中缺少的东西数不胜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仙君与萧栀之接触之后,命数总会出现些许变化。 周易猛地睁开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沉睡的萧栀之。 “斩龙之命!” 他浑身一颤,忽然间明白了仙君的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萧栀之愣了半晌。 周易砸了咂嘴,叹气道:“仙君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这可是大命数,若是插手其中必沾因果,但相对而言,这也是个大机缘。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周易踌躇不定,却是在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能到如今这个境界,便是因为他的稳健,能拿的都得拿,不能动的东西,他绝对不动。 事关大乾、长武两国的人道气运。 还是得慎重考虑。 . . 皇宫御书房中。 桌上摆着堆积如山的奏章,那两鬓斑白的真龙天子再没了往日的锐气,身形都伛偻了几分。 一夜白头,未过半百,却显得那般苍老。 守着的公公开口说道:“陛下,此刻已至子时,纵使奏章再多,但陛下还须顾及龙体,早些歇息吧。” 萧华的目光从奏章中挪了出来,看了一眼外面,恍然道:“子时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奏章放下。 公公诶了一声,问道:“陛下可要歇息了?” 萧华似乎又想起了许多事,愣神之间,却是忽地问道:“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那年迈的大太监答道:“回陛下,足有四十三年。” “四十多年了” 萧华恍惚了一下,眨眼之间竟然都过去了这么久。 打他记事起,胡公公便跟在他身边做伴读太监,直至如今,已有四十三年。 萧华自嘲一笑,说道:“没成想,你我二人竟是看着对方两鬓斑白,渐入苍老。” 胡公公听了之后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低头道:“老奴惶恐,奴乃阉人,不敢与陛下相提并论。” 萧华摆手道:“也无外人,不必如此拘谨,就当是陪朕说说话吧。” “还不快起来?” “是是。” 胡公公额间流下了冷汗,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身为太监,就必须要有自知之明,有些话可以迎上去,但有的话,却是万万不可接的。 规矩如此! 萧华问道:“胡安,朕可曾做错过什么事?” 胡公公答道:“陛下所行之事,只有对,没有错。” “话不能这么说。” 萧华摇头说道:“就算是朕,一样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胡安说道:“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更没有犯错一说。” 萧华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这样,百官都以为朕没做错,只有朕知道这次是真的错了。” 错的离谱,但世上总觉得他是对的。 胡公公眨了眨眼,问道:“陛下所说的可是三公主的事?” 萧华说道:“这偌大的国,何须一个女子来救,朕这个天子,当的也真是窝囊。” 胡公公顿了一下,说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准。”萧华道。 胡公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以三公主的性子,无论陛下如何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 萧华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胡安。 他没有斥责什么,只是说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朕很欣慰。” 胡公公说道:“陛下,老奴已经半只脚迈进棺材了” 他已经很老,四十多年身处皇宫,换谁都会厌倦,更别说他还是一个无根之人。 萧华忽的问道:“朕听闻,你在外面收了个义子,若是有空带进宫里来让朕瞧瞧吧。” 胡安跪了下来,叩首道:“老奴替他谢过陛下隆恩!” “行了,起来吧。” 萧华说道:“待此次北漠的事情过去,朕便准你告老还乡,老成这样了,就别再忙活了。” 胡安眼角落下泪水,说道:“老奴惶恐,誓死追随陛下。” 萧华面色平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坐上了皇位。 这般看来,还是二哥有先见之明,策马杀敌,死得其所。 不像他这个孤家寡人。 这位置坐的着实没意思。 “你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子解签 子时过后,宫中便再无半点声响,御书房中更是寂静无比,那般气氛,更是让人感到一阵孤寂。 萧华坐在御书房中,无心在批改奏章。 他回忆着这四十余年的经历,满是感慨,又满是后悔。 他有些累了。 就在那昏沉之间,却见一道人影落至御书房中。 那人穿着黄褂,手持一把算命幡,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双泛白的双眸。 萧华回过神来,惊恐问道:“你是何人!?” 周易和煦一笑,说道:“小生只是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来此并无恶意,你也无须慌张。” “你……” 萧华咽了咽口水,他不明白是自己愣神了还是怎么。 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而出一般,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眼前。 不等萧华开口,便听那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说道:“小生能算皇极先天数,可知人生死贵贱,只需卦金一两。” 萧华听完之后更是不解,他沉下心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这位算命先生。 他张了张口,问道:“只是算命?” 周易点了点头,答道:“只是算命。” 萧华挑了挑眉,对这外来之人心中仍旧抱有些许警惕。 他说道:“你既能无声无息地能来到御书房,想来本事也不小,朕若是现在喊人,估计也抓不住你吧。” 如果是监正都拦不住的人,那这宫里便没人能拦住他。 周易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你若求财,给你便是。” 萧华伸出手来,指了指一旁架子上放着的盒子,说道:“那里面装着一颗夜明宝珠,值金万两,拿了便离去吧。” 周易走上前去,将那锦盒取了下来,那夜明珠饱满圆润,能值黄金万两也不假。 “多谢。” 周易微微一笑,手下了那夜明珠,接着他取出了求签筒。 他看向萧华道:“既已收了卦金,小生如何也得给你算上一卦,不知你想算些什么?” 如此行径却是让萧华有些不解了,问道:“何必多此一举?” 周易笑着说道:“收了卦金,便要解命,这是规矩。” 那双泛白的眸子看的萧华背后发亮。 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明明眼中无神,但好像又什么都能看见一般。 他如今只希望监正早些到来,要么就早点让这瞎子离去。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朕算算……” 他顿了一下,起身说道:“你便算算,如何可阻长武。” “可。” 周易答了一声,摇动了手中的竹筒。 “哗啦…哗啦……” 竹签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晃动之间,那竹签逐渐出筒。 “啪嗒。” 一声脆响,却有两支竹签同时落在了地上。 周易故弄玄虚地咦了一声,笑道:“一算两签,解法各有不同。” 萧华皱了皱眉,问道:“何解?” 周易捡起一支竹签,摸着其上的字迹,片刻后说道:“此签下中,欲说还休,意为不得已之策,不算好签。” 萧华摆手道:“下一签。” 三公主就要远嫁长武,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也不必再听下去。 “这第二签……” 周易摸着竹签上的字迹,却是故弄玄虚地说道:“此签上上,应是上策,但却难解,且待小生思索片刻。” 萧华双手负背,不知为何,他却是有些紧张起来。 他从未当真过,但内心之中似乎又更希望能有别的办法,就算是假的,他也愿意去听。 “原来如此,只不过此签有些模糊。” 周易恍然一声,说道:“签中所述,正有两解,一为来者都是主人翁,二为,提枝划地自成界。” 萧华眼眸一凝,上前半步,问道:“其中一二,又如何解?” “其实不难。” 周易说道:“主人翁可为东家,‘都’字者去,合起来便是一个‘陈’字,再之……”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是眉头一皱,放下手来,说道:“不巧,小生不能再多留了,这后面一解,也不算难,你便自己想吧。” “小生去也。” “等等。”萧华正要阻拦。 却见那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竟是化作一缕烟尘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愣在原地,见那一缕烟尘从他指尖消失而去。 “陛下!!” ‘啪嗒’一声。 忽有一人闯了进来。 手持拂尘的黄岐道万分焦急,进门口见萧华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萧华望着那消逝的烟尘,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黄岐道见其愣神,又唤了一声:“陛下?” 萧华回过神来,镇定心神,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黄岐道解释道:“回禀陛下,老道本在钦天监中观大乾天象,却忽敢大内微动,有人潜入其中,故而追逐至此,无意惊扰了陛下。” 萧华面色不改,答道:“朕这里并无异样。” 黄岐道去是皱了皱眉,真话假话,他一眼就看的出来,却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瞒着他。 黄岐道也没有拆穿,只是说道:“若无异样,便是最好。” 萧华摆了摆手,说道:“监正也是护主心切,朕便不多计较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查到什么,便告知于朕。” “是。” 黄岐道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去,回头时,却忽的皱起了眉头。 陛下绝对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监正留步。” 忽听萧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黄岐道舒展了眉头,回过头来,看向陛下,问道:“陛下可还有何吩咐?” 萧华上前半步,问道:“倒有一事想问问黄监正,提枝划地自成界,此言何解?” “可是灯谜?”黄岐道问道。 萧华说道:“你便当是灯谜解一解。” “陛下且容老道想想。” 黄岐道拂尘搭手,思索了起来。 “监正好好想想。” 萧华静静的等着他,回忆起方才所见,心中却是难以平静下来。 转眼之间,便化作烟尘而去,不见踪影。 这何尝不是神仙手段。 如今,他迫切的希望能得到那签中的答案。 “提枝划地自成界……” 黄岐道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陛下,老道以为,此言应是‘画地为牢’之意,但老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对。” “牢?” 萧华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一个陈字,应在姓名之中,而这牢字,应该对应的是地方。 他口中嘀咕到:“莫非此人正在牢狱之中?” 黄岐道闻言一怔,试探问道:“陛下方才提到牢狱?” “怎么?” “没什么,老道只是不解陛下用意,莫非是要修纳天牢?” 萧华解释道:“朕想寻一陈字之人,也许此人正在牢狱之中。” 他也只是随口一提。 黄岐道微微一愣,陈字之人,又在牢狱之中,这说的不就是陈先生吗,便开口道:“不知…陛下寻陈先生作何?” “朕…嗯?” 萧华本不想解释,但一回过神来,却是发现了不对。 他看向黄岐道,问道:“不知监正口中的陈先生是谁?” 黄岐道拱手答道:“禀陛下,陈先生如今正在上京天牢之中,也许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他只是不解,陛下是如何知道陈先生的。 萧华亦是一愣,说道::“你且与朕好好说说这位…陈先生。” ———— 破碗~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陛下有请 若问大乾境内最难出来的地方,那必然是大内天牢,而其次,便是上京府的大牢。 前者乃是大内侍卫看守,武艺高强,更有司天监监正坐镇,数十年来,进来的都不曾出来过。 上京天牢则是由京城卫兵看守,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进去的,基本上都很难活着出来。 今儿却是出了个热闹事。 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司天监监正携胡公公亲至上京天牢,伸手还跟着一众御林军。 这可给守卫吓得够呛,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 “监正大人,公公,请!” “啪嗒。” 天牢大开,胡公公与黄监正一同进了那漆黑潮湿的天牢之中。 来到牢门之前,却见那儒衣先生正趴在稻草堆之上,手枕在脑后,翘着腿,像是在小憩一般。 在那胸膛处,还趴了一只略显臃肿的红狐,也不知是怎么能吃这么胖的。 牢房守卫看向监正,问道:“监正大人,要叫醒他吗?” 黄岐道摆手说道:“不必,切莫打扰,贫道等会便是了。” 胡公公开口说道:“黄监正,陛下那边可还等着交差呢。” “那也得等。”黄岐道说道。 胡公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能让陛下亲自差他与监正来请的人必然不一般,也不能丢了礼数。 若是惹了这位先生不悦,反而是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黄岐道坐在牢门之前闭目沉思,而那老太监则是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半点声响,就连喘息的声音都是那般微弱。 想来这老太监的武学造诣也不低。 清晨的寒气涌出牢房之中,带着一丝光亮透过那牢狱的小孔穿了进来。 守卫守了一阵夜,困的不可开交,好说歹说,总算是到了交接的时候。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闭目沉思的陈九眼眸微动,忽地开口道:“我说……” “非要这么守着吗?” 黄岐道睁开双眸,看向那牢中。 陈先生依旧是那般姿势,眼睛也不曾睁开。 黄岐道解释道:“陈先生,这次是陛下有请,小道也只能奉命行事。” 陈九睁开双眸,侧目看去,见了那老太监,问道:“这位公公又是谁?” 黄岐道介绍道:“这位陛下身旁的大监,胡公公。” “咦?” 陈九打量了一眼,倒是有些意外,看向黄岐道说道:“这位公公的武艺,竟与你差不了多少,倒是了得。” 黄岐道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外,他只知道这位胡公公武功极好,但也没料到能到这般境界。 要知道如今的他,可是已至九品。 再一步,便是仙人之隔。 胡公公却是摇头说道:“咱家不过一介阉人,武艺再高也不是自己的。” “公公好觉悟。” 陈九抱着小狐狸站起身来,他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 只听他说道:“走吧。” 说实在的,他是不想趟这一滩浑水的,谁能料到那臭瞎子竟然又丢给他了。 难怪周易不敢再来天牢。 估计这个时候正躲在某个地方,避难呢。 黄岐道闻言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起身打开了牢门。 他伸手指引道:“陈先生请。”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陈某可还从没进过皇宫呢。” 在胡公公与监正的拥护之下,陈九就这么被请出了上京天牢。 牢房里注视着一幕的囚犯们皆是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待那三人离去,监牢之中响了一阵窸窣之声。 “那个老太监我认得,就是是狗皇帝身边的,是个八品武者。” “不出意外,那个老道士应该就是司天监的监正……” 其中许多人皆是含愤恨,这上京天牢中大多都是当初的谋逆之人,许多都是胡公公与黄岐道亲自送进来的。 犯人们脑海中浮现那一袭儒衣的身影,口中呢喃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抱着红狐的陈九出了监牢,迎着清晨的微光活动了一下筋骨。 “天气不错。” 陈九念叨了一句,接着便继续往前走去。 胡公公走在后方,不敢逾越,他越看这位先生,便越觉得平凡。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黄岐道,似乎是在询问,是不是找错了人。 黄岐道却只是提醒道:“胡公公,切莫小瞧了陈先生。” 对于陈先生的本事,他可是心知肚明。 那可是能挡天劫之人! 胡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便再没出声,黄监正既然都这般说了,那这人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 穿过街道,又过宫门,胡公公出面带着陈九走进了皇宫之中。 一路上皆是御林军与上京卫兵,可以说是戒备森严无孔不入,若是寻常之人想硬闯皇宫,更是不可能的事。 “乖乖……” “这人是谁?竟然让大监跟监正亲自去请。” “多嘴,这是你能问的吗。” 守着宫门的卫兵闭上了嘴,不敢再有言语,只是猜测着那儒衣先生的身份。 陈九摸了摸鼻子,说道:“这宫里倒是有些冷清。” 一路走来,除了卫兵,便没再遇到过什么人,就连宫女都不曾见到一个。 胡公公说道:“还未到上朝的时辰,自然是要冷清不少。” 陈九抬头望去,宫中竟有一阁,位置竟是在大殿之后,他便问道:“那是哪里?” 黄岐道手挽拂尘,答道:“陈先生,那是司天监。” 陈九道:“难怪能建这么高。” 能瞧见整个皇宫内景的,估计也只有司天监了。 “本还想去逛逛,仔细一想,还是先顾正事为好。” 陈九看向胡公公,说道:“大监请带路吧。” 胡公公答了一声,伸手指引道:“陈先生这边请。” 胡公公带着先生行过大殿,终是来到了那大殿之后的御书房前。 陈九留下等候,胡公公走进御书房中通报,片刻之后,才走了出来,说道:“陛下有旨,只让陈先生进,先生请吧。” 陈九走上前去,进了御书房之中。 黄岐道则是留在了御书房外,胡公公亦是如此,被留在了门外。 黄岐道停看向了身旁的胡公公,问道:“胡公公可知,昨夜御书房发生了什么?” 胡公公有些不解,说道:“咱家还想问监正呢,一夜之间,陛下怎么变的这般慌张。” 黄岐道便没再往下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陈先生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 在他看来,若是让一国之君知晓世上有仙人存在,可不是件好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御书房中。 萧华已然褪去了那一身龙袍,穿着一身素装,眼眸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见过陛下。” 陈九拱手行礼,迈步上前,看向了那坐在案桌前的天子。 萧华伸出手来,说道:“先生请坐。” 陈九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于他而言,大乾不过一地,也无任何家国之心,也无需行跪拜之礼。 相对而言,更无卑贱之分。 萧华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有人告诉朕说,大乾之阻碍,先生另有解法,故而朕便差胡公公与监正一同去请先生,朕还怕先生不来。” “先生能来,朕也安心不少。” 陈九却是说道:“是个算命先生让陛下来找我的吧。” 萧华点头道:“正是。” 陈九摇头说道:“算命先生的话可信不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糕点小狐狸。 这小家伙还真能睡。 这半天都没能醒来。 萧华说道:“陈先生莫非无意助朕?” 陈九说道:“陈某本是不想插手此事,可有人硬要将这事推回来,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萧华起身上前,有些焦急地问道:“对于长武,可有双全之法!?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摇头否认道:“世间哪有什么双全之法,陛下本就是人间帝皇,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萧华砸了咂嘴,也认同了陈九的话:“先生说的不错……” 他坐上了皇位,看似坐上了所有人都想坐的位置,可实际上,却没人懂得那背后的艰辛与苦难。 做皇帝难,做一位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陈九问道:“陛下觉得,山河社稷如何能安?” 萧华愣了一下,虽有不解,但亦是答了出来:“当以力镇国,以念安民,以行而造福天下。” 陈九说道:“陛下所述无错,但这却是为君为官之本职,并非是一个道理。” “陈先生可有高见?”萧华拱手问道。 陈九这般说道:“不算高见,陈某早年喜好读书,曾读《下略》,书中曰:‘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国当以天下人为本,陛下的出发点错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萧华口中念叨着此言,一时间竟是愣了神。 他回过神来时,看向眼前的陈九,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受教了。” 陈九说道:“再者,就拿这次北漠与长武之事来说,陛下觉得身为君王该有何作为?” 萧华沉思了片刻,张口却是犹豫不决,几次开口几次停顿。 他叹了口气,终是道:“朕,并无两全之策……” 北漠是个心坎,不得不除。 但长武何尝又不是,以大乾的国力,或许还能跟长武打一打,但是若是有北漠在前,却是万万不能。 大乾国力,还没有到那般可以两边开战的地步。 陈九说道:“陈某问的并非是策略,而是君王该如何做,陛下理解错了题意。” 萧华思索了一下,答道:“护国当以雄兵铁骑,安民当以策论文书。” “不错,可还有其他的?” 萧华陷入沉思,片刻后低头问道:“还请陈先生指点。” “指点谈不上。”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寻常时爱看些书,志怪书籍为首,其此便是史书,书页在前,挥手一翻,便是多少王朝更替,旧去新来,这是别的书中不曾有的东西。” 萧华口中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陈九接着说道:“史书中所述的朝代中,有一国号‘明’,乃是陈某书中所见最有骨气的一段。” “明……”萧华挑了挑眉,却是没有半点记忆,便问道:“不知,先生说的是哪段历史?”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他是真实存在的,陛下且听我说下去便是。” “大明曾有受边关部落侵扰,缕缕不休,真龙之子亲至边关,镇守疆域,更有天子几次御驾亲征,不平边关,誓不罢休。” “某年忽起天灾,天下义军不断,兵临城下之际,义军之首,要那时天子封他为王,并赐金银,但那时候的天子却不同意,自认为愧对列祖列宗,故而杀光妻女,免受城破侮辱,留下遗言‘贼分割朕尸,勿伤百姓一人’,随后自缢而去。” “就算到了国家落寞之际,大明也从不拿女人来做文章,那时候的百姓官员皆有一种和亲便是辱国的意思,宁可战,绝不和亲!” “那是陈某在书中见过最为悲怆的王朝,但却是最有骨气的王朝。” “不纳贡,不称臣,不和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虽逞一时之气,但却给后人留下了国之气节,刚烈之明,无人可忘!” 御书房中沉默了下来。 那似垂暮老者的当朝天子呼吸急促,满腔热血冲上心头,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年轻之际,他提剑沙场,御驾亲征。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此风骨,如此气节,何愁大乾不兴。 “朕……” 萧华看向了那御书房中摆着的那柄天子之剑,内心忽地涌出冲动。 陈九却是按下了他,说道:“陛下就不必了。” 萧华说道:“先生莫非是觉得朕骨中无气?” 陈九摇头道:“非也,镇北府公子无双,乃在世真武,北方将平于他手,陛下的之女命途多舛,虽为女子之身,却有斩龙之命,可平长武,斩龙于殿。” “陛下年岁至此,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就算冲动,也需顾前,这些事,还是交给小辈去做吧。” “斩龙之命?”萧华心中惊骇,追问道:“先生所言当真!?栀儿当真有斩龙之资?” “陈某从不说假话。” 陈九点头道:“就看陛下如何抉择了,若想平长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少说也得数年之久,战事若起便有苦难,且不说长武,如今又有北漠在前。” “小辈虽有安国之能,但若是两方同时开战……” “大乾恐有亡国之难!” —————— 破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傲骨长鸣 虽有真武、斩龙在世,但若是真打起仗来,难免会起动荡。 安外也需顾内,若是再起内乱,那这大乾,将会如纸糊一般,一通就穿。 “不可…不可……” 萧华口中呢喃着,他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面色极为沉重。 他不能拿大乾去赌。 身为国君,当以理智在前,他可以有大明的气魄,但却不能逞这一时之能。 萧华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问道:“可有对策,御外并安内?” 陈九摇头道:“这应该是文武百官的事,陈某来此也只是说了一段历史,如何抉择,还得看陛下。” “北漠猖獗,不可不除,长武又何尝不是野心勃勃,国家策论,陈某可说不出什么道理,陛下何不听听朝廷臣子如何说。” 萧华舒了口气,瘫在了椅子上,说道:“先生不知,大乾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如今大难当前,稍有不慎,大乾都有可能会一蹶不振,若是朕犯下错事,在那史书之中留下暗淡一笔,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陈九说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当有自己的决断。” “朕……” 萧华张了张口,脑海中却是想着陈九先前所说的大明。 方才的热血转眼竟就黯淡,说到底,他还是怕了。 “陈先生。” 萧华看向那端坐在长椅上的儒衣先生。 陈九说道:“陛下还想问些什么?” 萧华说道:“朕很好奇,大明的天子是如何能有的这般傲骨。” 陈九轻抚着怀中红狐的毛发,说道:“人生来柔弱,而后则是在耳濡目染,口口相传之间逐渐刚毅,真龙当有傲气,当有气节,而大明的气节,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萧华张了张口,说道:“朕想见见……” 陈九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了这当朝天子。 萧华接着说道:“先生能办到吗?” 那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监正曾言,这位陈先生自山中来,非凡世人,应是仙人下凡。 他想见见,想亲眼见见那大明风光,铁骨铮铮,傲骨不穷。 陈九心中微叹一声,看萧华这样子,估计不见到的话,是不会罢休的。 他说道:“口述不如眼见,若是你真想看看,那陈某便带你看看吧。” 萧华心中一喜,说道:“那,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不必。” 陈九摇头,望着萧华道:“陛下看着我的眼睛就是了。” 萧华看向那双深邃的眸子。 四目相对。 一瞬之间,他便晃了神。 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入耳却又显得虚幻。 “镜花水月,亦真亦假,陛下不必当真。” 湖面一般平静的眼眸忽的荡起一阵波澜,犹如一滴雨水落入湖中,刹那间便晕染出一篇画卷。 那是乱世,更是盛世!! 天子服武弁服,御奉天殿,大将军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 承制官宣制,以节、钺授大将军。大将军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 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以此送出。 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京城,天子跨马,御驾亲征,一柄真龙皇剑,直至外邦乱贼。 战马奔向草原。 那战马之上的天子身着武袍银盔,拔出剑来,剑指前方草原乱贼。 “铮!” 剑鸣声起,皇剑已出。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诸将士,随朕,杀尽胡虏,踏平草原!!” “杀!!” 金戈铁马,马铁铮铮。 马蹄卷起滚滚黄烟,厮杀之声响彻沙场,抛洒热血,护尔家国。 这一幕幕犹如真实一般呈现在萧华的眼前。 仿佛亲自是走进了史书之中。 在那历史的洪流之中,有这样一位铁血帝皇,几次御驾亲征,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称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 萧华浑身颤栗,袖下双拳紧握,望着那沙场征杀之景,不敢睁眼。 若有余力,当亲自北漠,杀尽北漠兵卒! 若有余力,当不惧外族,护我大乾家国! 萧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那双手,犹如雷声炸耳,念道:“朕,尚有余力!!” “杀!!” 那厮杀之声响彻耳畔。 犹如置身沙场一般,望着那手持真龙皇剑驰骋沙场的大明天子。 萧华紧咬着牙关,道出一言:“朕不如你!” 但终有一日,他也会如此这般,持真龙皇剑,驰骋沙场! 身侧忽的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可是已经见过了?” 萧华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说道:“陈先生,可否让我看完。” 陈九却是说道:“陛下所见不过镜花水月,当不得真的。” “可是……” 萧华看向那厮杀的战场,他想再看下去,多少年深宫忙碌,批阅奏章,他何尝不想征战沙场。 陈九不等他开口,却是伸出一直手来,凌空一点。 眼前似是荡起一阵水波。 波纹逐渐扩散,将这眼前所见,尽数荡去。 “这……” 萧华愣了一下,他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但在眨眼之间,那金戈铁马却是消失殆尽。 所见所闻,皆是化作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萧华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依旧坐在御书房的案桌前,而自己所见,则是陈先生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说道:“就如先生所说,果真是镜花水月……” 触碰不得,碰之则碎。 不过好在,他见识了大明,见识那铁骑铮铮,见识了那天子挥剑。 即为天子,当守国门,刻死社稷! 陈九面色平和,开口问道:“陛下如今可有决断?” 萧华点了点头,说道:“同为天子,他未曾有惧色,朕一样如此,当亲自镇北,朕要御驾亲征!” 陈九也没再劝什么,如何抉择是他萧华自己的事。 “那长武一事……” 不等陈先生说话,萧华便摆手打断道:“从此往后,大乾再无和亲的道理,长武若犯,朕亦当不惧!” “朕当为首,要大乾子孙万民如大明一般。” “傲骨长鸣!!”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悔不当初 萧华是个好皇帝,只是心思太过仁慈,太平世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个皇帝,但若打起仗来,那就未必了。 所言所行,看似有那么些许幼稚,但实则却是敲打大乾鼓起的砖,若天下人皆有傲骨,又何惧外邦。 萧华看向陈九,开口道:“大乾已有百年未立国师,陈先生往后不就如留在大乾?” 陈九摇头拒绝,说道:“陈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到底还是来了。 萧华面露遗憾,开口说道:“先生并非凡人,所想所见,与我等凡人却不可相提并论,是朕唐突了。” 陈九不动声色,起身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陈某便不多留了。” “先生且慢。” 萧华拦下了他,问道:“若往后有惑,华可否再见先生?” 陈九心中一颤,望着萧华。 说到底还是来了,萧华还是动了心思。 成仙长生对一个人吸引实在是太大了,人间帝皇苦求长生之事在史书之中记载了不知多少。 仙道难寻,若为帝王,却不可再想这些,活的久也并非是好事。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且看缘份何解,陛下又何必想的太多。” “可是”萧华本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陈九道:“告辞!” 他抱着红狐,迈步走出了御书房中。 陈九不想在此多留,只要萧华往后能做个好皇帝,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愿求便求吧。 . . 天顺酒坊,位上京之中,那酒香四溢,更是惹人沉醉。 眼瞎的算命先生骗得这酒坊主人一卦,来此讨了坛酒喝。 走在路上,他口中唱着小曲,灌了一口酒,笑道:“凡间美酒,当醉红尘,哈哈哈,好酒,好酒。” 忽地飞来一颗石子。 只听一声脆响,那石子像是砸在了铁块上一般。 周易一抹脑袋,回过头来,怒斥道:“何人胆敢偷袭于我!?” 泛白的双眸看去,只见那树下正坐着一位儒衣先生,抱着红狐,正望着他。 四目相对。 周易一看是陈九,顿时浑身一怔,心中暗道:“糟!” 他迈开步子,就要逃跑。 只听那儒衣先生开口道:“敕令,路道不平!” “轰隆” 地上颤抖了起来,拱起一个又一个山包,阻挡了算命先生向前的路。 “诶诶诶” 周易险些没站位,好在是及时撑住了算命幡,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看着眼前颠簸的地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至于吗!? 他回头看向那树下的儒衣先生,脸色顿时变的乖巧了起来,唤道:“哎,这不是仙君吗?” 陈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你怎么不跑了?” 周易砸了砸嘴,寻思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不就是拦他的路吗,至于连敕令之法都要用出来吗。 他干笑一声,答道:“仙君当前,小生又怎么敢跑。” 陈九轻哼一声,看向了周易怀中抱着的酒坛,问道:“这又是哪里骗的酒?” “仙君这是哪里话,这酒是小生算卦算来的,特意拿来孝敬仙君的。” 周易看了一眼那坛子酒,有些不情愿的递给了陈九。 陈九也不客气,接过了酒坛,笑道:“多谢美意,陈某就收下了。” 周易咬了咬牙,恨的牙痒痒。 可谁让他打不过呢。 周易问道:“小生可以走了吗?” “走?” 陈九嘴角藏笑,说道:“往哪走?” 周易瞪大了眼眸,说道:“仙君不是都收了我的酒吗?” “你说这个?”陈九指着酒坛,说道:“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周易心中骂了一声,心道这鹿仙君当真是无耻至极。 陈九收起酒坛,说道:“再骂两句我就给你当种子钉地里。” 周易否认道:“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小生何时骂过仙君了。” 陈九轻哼一声,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易额头上流下冷汗,也不敢再在心里骂陈九了。 谁知道鹿先生是不是真能听到他的心声呢。 陈九说道:“我让你去瞧人命数,可没让你给我揽下这么个麻烦。” “仙君这不是误会我了吗?”周易反驳道。 “你倒是说来听听,我怎么误会你了。” “仙君且听我一言,三公主乃是斩龙之命,应长武国运,搞不好往后还有可能坐上龙椅,一国气运,小生又怎敢一个人独吞了,这才想到了先生。” “是吗?难道不是你怕办事不力,故而才拉陈某下水,好从中得利吗?” 周易装作十分气愤的样子,义愤填膺的说道:“怎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陈九。 感知着身后的动静,他在等陈九开口认错。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这般看来,真是我误会你了。” “自然是误会。”周易哼唧说道。 他还想着鹿仙君这般好骗。 但实则在陈九眼中,周易的演技极为拙劣。 陈九说道:“既是误会,陈某以表歉意,那便将此机缘让给你吧,若是往后萧栀之可破长武,某得一国气运,都可归你。” 周易微微挑眉,却是有些不解。 这么大方? 陈九接着又说道:“不过三公主那边,你可要多出些力,若是她死了,那可什么都没了。” “自当如此,嗯?等等” 不等其反应过来,陈九便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周易瞪大了眸子,摆手道:“仙君不曾解决三公主的命数?”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陈某从不插手别人的命数,这点就只能你多费心了。” 望着陈九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双眸泛白的算命先生咽了咽口水,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上了当了。 这不是放屁吗,你不插手谁插手,那安良坊的那个孩子又怎么说? 陈九压根就能没解决最重要的事! “仙君等等,再商量商量,小生在仙山还有许多杂事” “商量什么,这点小事,你不会都办不到吧?再说了,你方才可是都答应了啊。” 周易哑口无言,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事他已经无法拒绝了。 那可是能抽到下下签的人!! 也就是说,唯有日防夜防,才可保其不死 这下好了。 他在这凡间估计得待上一段时间了。 “陈某看好你。”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呵呵。”周易干笑一声,看向陈九,见其满脸笑意,心中升起无奈。 这家伙果然是没安好心。 悔不当初啊。 唉 破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江湖再见 胡公公上前说道:“陛下,马车已经备下了,再有片刻,三公主便要启程了。” 批阅奏章的笔停了下来,萧华答了一句:“朕知道了。” “吩咐下去……” 有些事不能明着来,若是太不把长武看在眼里,难免会生出乱子,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对于长武,当然是能拖就拖。 悔婚不可,但若是中途遭劫匪,那就完全说的过去了。 当然,这样做的话,估计长武也心知肚明,但只要那一层窗户纸没捅开,那长武就没有理由入兵大乾。 . . 宫女为公主别上发钗,今日三公主穿上了一袭红装,倒不像是个新娘,反倒是像个红尘儿女,英姿飒爽。 萧栀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唇,问道:“婵儿,好看吗?” 叫做婵儿的宫女强挤出一抹笑意,答道:“好看呢,殿下。” 她为殿下感到不值得。 两年不回京,回京便又要远行。 婵儿眼眶微红,她还没将殿下如今的样子记在脑海中,殿下就要走了。 “殿下,到时辰了。”婵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出这句话时极为无奈。 “嗯。” 萧栀之答了一声,站起身来。 婵儿随她出了宫门,轿子已经在宫门前备好。 长武国洪使臣立马迎了上来,说道:“三公主请上轿吧!” 萧栀之看了一眼,却迟迟没有上轿。 “三公主?”洪使臣又喊了一声。 萧栀之红唇轻启,说道:“今日不坐轿,给本宫换匹烈马来。” 洪使臣说道:“公主,出了城门便有马车直去长武,那时再骑也是一样的。” 萧栀之却是摇头道:“本宫就要烈马,就在这上京城里。” “这……” 洪使臣有些犯难了,在上京城中驾马可是重罪,他一时也有些犹豫不决。 萧栀之道了一声:“父皇不会怪罪下来的。” 洪使臣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好。” 他想着许是三公主要离开京城了,有些要求要不是不能答应,只要好生防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来人!” “去给三公主牵马来。” 没过片刻,一匹棕马便被牵了过来,说是烈马实则也只是普通的马匹。 萧栀之轻身一跃,跨上了马。 “驾!” 马儿慢步向前,身后的洪使臣差人道:“拆散人群,跟上便是。” 在洪武使臣的指引之下,前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棕马慢步,为那马背上的身着红衣,头戴金钗的女子开道前行。 萧栀之望着街道两旁一张又一张面庞,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却没能有一张面孔她的记忆之中。 她在深宫待了数十年,外出两年,归来几日。 唯一留下的记忆,便是那日烈阳西下,纵马上京。 是那一袭儒衣的背影。 只不过,此刻,她却是看不见了。 萧栀之在人群之中寻找人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她抿了抿唇,最后却也只能放弃。 洪使臣见其神色暗淡,便说道:“三公主,既是将去,又何必再留恋这里的风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萧栀之摇了摇头,并未解释。 “驾。” 队伍往前行去,穿过一条条街道,这条路萧栀之再熟悉不过,当初她就是走的这条路逃出的上京。 这次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 纵马忽的停了下来,萧栀之看向了一侧。 围墙高耸,瞧不见里面,正是在那京城卫兵把手之下的上京天牢。 洪使臣问道:“三公主何故停下?” 萧栀之说道:“本宫有一位故人在此,临走之际,想再见一面。” 洪使臣看向那上京天牢,拒绝道:“上京天牢乃是重地,我等长武使臣不得入内,也护不到公主。” 萧栀之话语间有些冷意,说道:“若是本宫硬要进去呢。” 洪使臣袖下拳头紧握,眼见着没多远路就要出京城了,却总是遇到这麻烦事。 洪使臣说道:“若是没有手谕,公主也进不去的。” 萧栀之沉默半晌,说道:“本宫让他们带个话,总可以了吧。” 洪使臣点头道:“若是这般,当然可以。” 萧栀之下了马,迈步朝着那上京天牢走去,镇守着此地的卫兵一一行礼。 “见过三公主!” 萧栀之看向那卫兵,问道:“那日与我策马长安的先生,可是关在里面?” 卫兵回忆了一下,说道:“殿下,陈先生前日已经被胡公公与监正大人接走了,不在里面。” “不在了……” 萧栀之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一抹笑意,看似极为勉强,却又好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口中念叨道:“那就好。” 卫兵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萧栀之摇了摇头,她余下的挂念在此,人不在此地,挂念也不在此地了,更没有想要再留下来的话。 卫兵看了一眼等候在远处的长武使臣,他张了张口,说道:“小的不能擅自离岗,送不了殿下了。” 萧栀之微微一笑,说道:“不必。” 卫兵砸了咂嘴,低头道:“若往后在长武待的不如意,殿下便书信一封,自由铁骑踏破长武城门,迎殿下归来。”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吧。”萧栀之轻笑一声。 卫兵有些脸红,语塞的说不上话来。 “若是这般,我岂不是成了引起两国战事的妖女了。” “不是的殿下,不是……” 萧栀之抬手道:“只是玩笑话,你也不必太在意。” 她回过头去,看向那等候的长武使臣,说道:“我走了。” 说罢,她迈开步子,离开了天牢门口。 卫兵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道别。 萧栀之回到了队伍之中,轻跃上马,道了一句:“走吧。” 洪使臣高声喊到:“前行出城!” 队伍继续动了起来,朝那上京城门行去。 萧栀之最后再回望了一眼那上京天牢。 没成想,竟还错过了。 不过应该也是件好事,没留下什么念想,他也不用记得自己这萍水相逢的路人。 队伍出了城门。 马背上的红衣女子回望了一眼那城墙。 “江湖再见。” 这句话,也许是对上京说的,又或是对那儒衣先生说的。 到底如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第二百章 凭她心意自有去处 上京城楼之上,那儒衣先生手中提着酒坛,就嘴里灌了一口。 在他身旁则是手持拂尘的司天监监正。 黄岐道问道:“陈先生,既已结缘,何不迈步向前?若是不愿,为何又不解缘?” 陈九抱着红狐,说道:“缘之一字,岂是这般容易就能撇过的,陈某初出山中之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个女子,比她还傻,纠缠不断,也算是一个教训。” “有些时候,不见,不说,不念,便是最好的归宿。” 狐九抬起头来,看向先生道:“先生说的是那个卖米粉的小姑娘吗?” 陈九微微一笑,敲了敲小狐狸的头,没有解释。 黄岐道却是摇头说道:“先生能知世间百万理,但唯独不解女子的爱慕之情。” 不见,不说,不念,才是最为难熬。 “也许是吧。”陈九只是说道。 若是真能分的清对错,这世间就不会有什么痴情,有什么难忘了。 黄岐道抚胡说道:“老道早年于观中修行,也曾遇见过一位一见倾心之人,三言两语不了了之,虽说往后再没见过她,但那段时间贫道的思绪,却是难以平复,时而想起,心烦意乱……” 陈九笑着说道:“没成想监正还有这般经历。” 黄岐道摇头道:“六根清净不是修行,而是和尚,而老道我从不信佛。” 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过监正最后真的不了了之了?” “瞒不过先生。” 黄岐道说道:“不过是江湖故事,谁都有过轻狂少年时,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陈九也没有刨根问底。 他望着那棕马上的红衣女子,心中想到: 或许…… 监正不曾说出的故事就与那快马上京一般。 俗套,且无趣。 黄岐道抬起手来,问道:“陈先生,老道尚有不解,三公主既有斩龙之命,那往后三公主又该去往何处?” “凭她心意,自有去处。” . . 京城仍有宵禁,唯有节日之时才会解除,放眼望去,皆是关门闭户,略显萧条。 陈九抱着酒坛大灌了一口。 不得不说,瞎子骗来的酒滋味甚是不错。 入夜之后,城中不仅有卫兵巡游,还有阴差巡游走在街上。 却见一位身着黑衫,首覆黑面的夜巡游堵在了陈九的面前。 “嗯?”陈九停下脚步。 只见那夜巡游俯身拱手道:“天顺府城隍下辖夜巡游,见过陈先生。” 陈九点头以示行礼,问道:“夜巡游来寻陈某,可是有事?” “城隍大人有请。” 陈九点头,说道:“带路吧。” 天顺府的城隍身居天子脚下,想来这么些年也得了一些本事。 一路行至城隍庙,从那大门走了进去。 夜巡游说道:“陈先生且在院中等待片刻,小的得去通报一声。” 庙中的檀香之气也让陈九清醒了些许。 狐九打了个哈切,说道:“又是城隍庙,先生这天底下的城隍到底有多少?” 陈九想了想,说道:“三四百?或许也没这么多,说不准呐。” 大乾约莫十三府,一府少说十余坊,再说这天下,可不止有大乾…… 这时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城隍列各府各坊,一府城隍管辖各坊城隍,共计二百三十余位。” 只见那城隍殿中走出一人,身着夫子长衫,手中持扇,但那面容却是极为年轻。 陈九打量了一眼,却是说道:“竟是这般‘年轻’?” 倒不是说面容年轻,而是这位城隍在位的时间,似乎也不过百十余年。 天顺府可是大乾国都,按理说是香火功德最为昌盛之地,这位天顺府城隍阅历却只有一百余年。 城隍大笑一声,说道:“鄙人仲书才,生前乃是翰林院的夫子,书《大乾通史》得功德加身,死后位列城隍神位,至今不过才一百二十七年,比起各坊城隍,确实有些年轻。” “这样吗……” 说到底城隍也没说为何只在位一百余年的事,陈九也没再问下去,转言问道:“却不知城隍邀陈某前来,是为何事?” 仲城隍上前一步,说道:“与陈先生聊聊香火神道的事。” “陈先生或许还不知晓,在去年之时,大乾在位城隍共计三百余位,但在这数月之间,竟是少了七十余位城隍,而这一年里,也只有一位城隍功德圆满,归了黄泉轮回。” “竟有此事?”陈九说道。 仲夫子看着陈九,说道:“究竟是为何,陈先生应该心知肚明吧。” 陈九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城隍想问的,是《功德金身法》吧。” “知道就好。” 仲城隍面色一冷,忽的正色道:“城隍一道,数千年来不曾有过半点动荡,如今却有七十余位城隍脱离神位,若是再这么下去,天下鬼神一道必将大乱,你可知晓,此行该当何罪!?” 陈九面色不改,口中说道:“城隍大人这么快就要扯破脸皮吗?”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还这般客气的请过来。 这位天顺府的城隍,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仲城隍冷哼一声,说道:“城隍出逃,追求仙道,已然乱了规矩,如此也就算了,但作为始作俑者,你却又不管不顾,让妖物顶替上位,代理坊间,但多数却都是肮脏之辈,背地里食人精气,以供修行。” “竟有此事?这确实是陈某的疏忽……”陈九点头承认道。 他没有空子去管这些,天下城隍神位如此之多,又怎么管的过来。 仲城隍腰跨一柄长剑,说道:“山精野怪,如何能列城隍神位,如今鬼神一道已成乱象,若有妖邪迫害大乾,你可知后果又是如何?” 他虚起双眸,步步紧逼眼前的陈九。 陈九反问道:“城隍此言略有偏颇,妖物为何又不可列鬼神一道?” 仲城隍嗤声道:“妖又如何能解人心?这不是痴人说梦?” “陈某也是妖,亦属山精野怪之列。”陈九答道。 “可如今鬼神乱象,你又当如何解释。” 仲城隍手抚剑柄,好似时刻都要拔剑一般。 “既是如此……” 陈九迈步上前,正视眼前的仲城隍。 “陈某便与城隍好好论一论,这所谓的鬼神一道!” ———— 破碗~ 第二百零一章 拔剑相向 四目相视。 怀中的红狐眼眸一皱,忽的那股扑面而来的煞气,二者皆是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狐九看向仲城隍手中的那柄长剑,抬起头来凝视于他。 仲城隍眉头一挑,心中踌躇不定。 说实在的,他也摸不清这个鹿仙君的底,若是贸然拔剑,反倒是有些不好。 仲城隍轻呵一声,说道:“天地间规矩早成定数,我倒要看看,你能论出个怎么个所以然来!” 城隍不可为山精野怪,只能为人之亡者,功德具身之辈得冥府册封,方立城隍神位。 这是规矩! 所谓规矩,便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陈某直言,城隍听着便是。” 陈九上前半步,扬起头来,看向城隍道:“城隍可知人仙之别?” “仙自山中而出,因人而起,夺造化求长生,为仙人。” “那鬼神又是如何?” “功德俱佳之辈,死后得天地册封,响天地之号召,享万民香火,造化万民!” 陈九问道:“抛去人字,鬼神与仙又有如何差别?” 仲城隍长袖一抖,说道:“仙居他界,鬼神居于凡世,仙乃是应人而起,乃是造化,鬼神则是因人而存,亦是造化。” “离不开一个人字。”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陈某还有一问,世上求仙问道之人多为长生,城隍何尝不是长生之道,得功德加身,享轮回世世,为何世人却只求仙,不曾有人求那鬼神?” 仲城隍反驳道:“城隍不可顶替,既成仙道,何入鬼神?” “真的不可顶替?”陈九笑问道。 仲城隍冷哼一声,说道:“你为妖邪,创法以乱鬼神一道,诱鬼神离位,山精野怪位城隍神位,乱象已起,尔当受天罚!” “这些话说给旁人听吧,在陈某这儿所谓天罚不过是小小雷劫罢了。” 陈九毫不在意,接着问道:“城隍一道乃是由庙宇香火而成,不得天子应允,便不会再有城隍神庙,大乾城隍不过三百余位,法门一出,却有七十余位脱离神位而去,这是为何?” 仲城隍面色阴沉,说道:“尔等定力不足罢了,难成气候!” 陈九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哑然失笑道:“城隍何必骗自己,天顺府乃是大乾国都,仲城隍更是管辖各府。” “到底为何会脱离神位,难道你不该是心知肚明吗。” “铮!” 一声剑鸣。 仲城隍浑身一颤,他的拔出腰间挎着的功德金剑。 剑尖直指陈九的咽喉所在。 “轰隆!” 一声轰鸣之声响彻天穹,在那漆黑的夜空之中闪过一道雷光。 在那一刹,点点细雨落下。 伴随着雷光,伴随着天威,与那城隍手中的功德金剑一同指向城隍庙宇之中所站着的儒衣先生。 “哗” 陈九抬起头来,颗颗雨水打落在了他的额间。 “天地异象” 陈九心中暗道一声,看向了那柄功德金剑,神色有些凝重。 他一开始还没在意,如今一瞧,却也有些意外。 那柄金剑中肉眼可见的功德潺潺,乃是自万民而来,集天地百姓的香火愿力。 难怪这位仲城隍这般有底气! 原因竟是在这柄剑中。 恰好不好的是,功德愿力专刻妖物,邪祟,寻常妖物在那出剑的威压之下,说不定就会魂飞魄散。 “先生” 狐九面色沉重,不知为何,那柄剑一拔出来,它便感到一股压力压在它身上,仅是片刻,便有些招架不住。 陈九伸出手来,指尖轻抹过发梢。 碧玉长簪化作一道青光,仿佛有竹叶飘散而出。 陈九探出双指,凝神紧心,胸中烘炉法力俱出,敕令道:“镇!” “铮!!” 似有剑鸣声起。 碧玉长剑乃是仙剑之列,内有剑灵,更为化形大妖,应天地灵气而生,存山中精气而成。 城隍庙宇之中似有一声闷哼响起,那功德金剑的威压在一刹那对上那柄碧玉长剑。 两柄剑皆是脱手而去,于那庙宇之上争锋相对! “轰隆!” 雷光闪过,照亮了那先生与城隍的面容。 在仙剑的镇压之下,狐九送算是可以松了口气。 陈九伸出手来,安抚着怀中的红狐,他的眼眸一冷,说道:“既是论述,城隍为何又恼羞成怒,拔剑相向?” 仲城隍与之对视,没有丝毫畏惧,厉声道:“扰乱人道,当诛!” 陈九抚摸着怀中微颤的红狐,低声说道:“你吓到它了。” “妖物乱世,当斩,当诛!” 仲城隍开口如同钟声敲响,空灵之间震慑神魂。 “人有命而成仙道,削去凡尘,迈步入仙,是为往后不带杂念,为何?” 陈九自答道:“陈某来告诉你,仙人多会清修,不是因为兴致高雅,而是因为活的太久,记得太多东西,早晚有一日会成为疯子,成仙之本,便是规矩神魂思想,忘掉该忘的!” “可鬼神呢!?” 陈九目光紧盯着他,说道:“除了那些许香火之力,若在有人之躯体,又于凡人何异?” “唯有不断忘记,不断自省,才能让自己不被那无边孤独寂寥淹没,数百年兢兢业业,积累功德香火,又有几人仍记初心?” 仲城隍冷哼道:“功德香火可镇身心,如何不可,借口罢了。” “借口?”陈九嗤笑一声,说道:“那你倒是再说说,五百年辛劳,五百年寂寥,换来的不过是下辈子投个好胎,还有那所谓的一缕仙缘。” “为寻仙道,苦求五百年之久!” 陈九舒了口气,目视着他,说道:“就连那庙前石块都被风霜磨平了棱角” “这便是所谓的鬼神?” 仲城隍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许多年前,城隍庙中曾有三个石墩,却是风吹雨打之下,石墩也矮了下去,上面也长起了青苔。 岁月流逝,思绪杂乱。 这是谁都逃不过去的事。 仙人有清心醒神之法,但若是活的太久,依旧会迷失其中,所谓长生,也是为了清醒神魂。 城隍无躯,能以香火之力清心。 陈九叹息道:“城隍居于凡世,沾染红尘,终有一日会厌烦,终有一日也会想冲破这个如同牢笼一般鬼神之位。” 第二百零二章 声震天道 一柄碧玉长剑。 一柄功德金剑。 二者不相上下,悬于那漆黑的夜空之中。 哗啦啦的雨声响彻耳畔。 时而有雷声轰鸣,照亮着偌大的上京城。 陈九衣衫不沾半滴雨水,又上前半步,直言道:“你成鬼神不过百十余年,又怎能懂鬼神之苦难。” “我不懂?哈哈哈哈笑话!” 仲城隍却是忽的笑了起来,说道:“城隍之存在便是为了这个天下,应如这江山之中的官员一般,一心为民,一心为国,本就是功德之位,又何求报答!?” 陈九摇头直叹,说道:“不管是人、仙、妖,皆有七情六欲,就连所谓的佛都有无法拒绝的利,更别说是小小的鬼神。”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不懂红尘,更不懂人性。” “轰隆!” 雷光闪烁,照亮了眼前的城隍,同样也照亮了眼前儒衣先生。 狐九的目光穿过先生指尖的缝隙,望着那天上针锋相对的两柄长剑。 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那般威慑,是如今的它不敢去看的。 感受着先生掌心的温热,受到惊吓的狐九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若非先生,它都不如该怎么了。 仲城隍摇了摇牙,说道:“我身前为人,阅天下典籍,读万卷史书,我不懂人?奸言妄语,也想乱我心神,痴人说梦。” 陈九摇头叹道:“你若是这般觉得,那陈某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不过” 他抬起头看向那柄功德金剑,说道:“城隍方才可是动了杀心了。” “是又如何。”城隍轻哼道。 “陈某可不是什么善人,人若敬我,陈某必将以礼相待,若是犯我,那陈某便要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陈九对那碧玉长剑招了招手。 仙剑入手,胸中烘炉法力涌动,腹中气颤抖。 先生的衣袍卷动。 刹那之间,天地又生变像。 风停雨止。 因功德金剑而生的天地异象,竟在先生一念之间便被盖过。 功德金剑落下,落入城隍手中。 仲城隍未有半分惧色,持万民香火之剑,直指陈九,说道:“老夫便替这天下,除去你这孽障!” “陈某许久不曾出剑了。” 陈九口中念叨了一声,剑握在手中反而觉得有些生疏了。 “不解人世,不懂人心,乃是你的失职,应受一剑。” “无礼于我,该受教训,应受一剑。” “顺便,陈某再为我怀中的小狐狸讨一剑,你吓到它了。” 陈九抬眼看向他,说道:“若是你能接下这三剑,那也是你的本事。” 仲城隍嗤笑道:“区区妖邪,也敢妄言。” 有万民功德香火之剑在手,那便是一国之人的愿力功德,又何愁敌不过眼前的鹿妖。 在仲城隍看来,此妖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不远处的树上。 正趴着一位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许是因为爬树有些累,喘息了许久。 周易望着那庙中的景象,不由得心中大骇:“糟,糟,糟!” “怎么打起来了!” 可不能打起来。 “他娘的,天顺府的城隍是脑子不对吧!?” 周易气的骂娘,自己什么水准难道心里没数吗。 那可是能以天地为棋盘的人,又怎会在意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大乾的香火愿力。 这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他娘的”周易连忙从树上跃下,朝那城隍庙宇跑去。 天顺府的城隍可不能死!! 死了怕是会出大事。 这叫个什么事,他下午才将三公主救回来,已经累的够呛了,这下又碰到这档子事。 麻烦! 城隍庙中,陈九抬起手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即刻斩出。 他一手抱着红狐,一手持剑。 天上的雨早已停了,甚至都没有半点风,这是先生的心境,平静且无风雨。 剑中的剑灵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剑鸣声更是不断。 竹玉已经沉默了数月之久,早就盼着先生能再拔剑。 而且 竹玉也头一次见头这么铁的。 陈九沉默片刻,见那仲城隍毫无惧色,便抬起手来,挥剑而下。 “斩!” 数十斗气、剑中妖力、剑中剑气皆在剑中。 “铮!” 云开雾散之间,那天上的明月映入眼中,是那般饱满。 那道剑气却似融入了月光之中,难以察觉,似是月光,更是剑气。 仲城隍抬起手中之剑,在那一刹,剑中功德愿力俱出。 “万民愿力,功德俱身,随我斩妖!” “斩!” 功德之剑斩出,与那道剑气争锋相对。 “轰隆” 整个城隍庙都颤抖了起来,那余波甚至震动了整个上京城。 奔跑而来的周易险些踩空,惊叹道:“余波竟可比地龙翻身,天顺府的城隍还有点本事嘛。” 他也稍微松了口气,反正别死这么快就好,别在他赶到之前魂飞魄散就好。 剑气荡破剑气,直逼那城隍的面门而去。 其中有数种力聚集而成,有些粗糙,但却更具威力。 仲城隍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道:“怎会如此!?” 功德愿力,怎会斩不了此人的妖力。 “砰。” 仲城隍倒飞而去,手中功德长剑脱手。 “叮当” 功德金剑落在地上,仲城隍捂着胸膛,周身的金光也弱了几分。 陈九持剑上前,语气冰冷到:“功德愿力可斩妖邪,灭邪祟,可谁告诉你我是妖修了?” 仲城隍瞪大了双眸,只见那儒衣先生周身皆是玄黄法力。 “你” 他微微一愣,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指着陈九说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妖修人法,天容不得你,就算你胜过我又能怎样。” “难不成你还能胜过天吗!!” 陈九面色平静,提着碧玉长剑上前而去,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倒地的仲城隍,眼中似古井无波。 仲城隍站起身来,微微招手,那功德金剑落入手中。 这一次他并未出剑,而是看向了天穹之中。 甩袖而过,三柱香火持于手中。 “燃!” 青烟升起,直上天穹。 仲城隍口中念道:“引香敬天,告于天道,如此天理不容之物,当受以雷劫!” 刹那之间,天穹震动,似有乌云聚集而来。 陈九抬起头来,只道了一声。 “你敢!” 声如雷霆,直上九天。 这一声,是说给头顶的天穹听的! 破碗 第二百零三章 三请天道未有应 “尔敢!” 叱咤苍穹。 在那雷云聚集而来的刹那。 头顶的天穹像是愣住了片刻一般。 “轰隆……” 阴云遮蔽明月,雷声略显沉闷,却像是在示弱一般。 仲城隍眉头一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陈九手持玉剑,立于庙前,深邃的眼眸紧盯着苍穹。 是挑衅,更是威胁。 蔑视九天苍穹。 仲城隍指着陈九,瞪大了眼眸道:“胆敢蔑视九天,你好大的胆子!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陈九那双冷眸看向仲城隍,未有言语。 若是放在此前,或许对上天道陈九也没有这么大的底气。 但如今,这人道的棋局之中,皆有陈九的身影。 香火神道、大乾水神、三江水运、北漠战事,长武国运…… 这一桩桩事情下来,就算是这九天苍穹都得避让陈九几分。 “轰隆……” 在那一言之下,方才聚起的雷云似有散去之象。 陈九眉头一挑,开口道:“还不退?” 话音一落,雷霆之声尽数淡去。 那隐约落下的雨水却是忽的顿住了。 不过是在转瞬之间。 云开见月,再见满天星辰。 “怎会…怎会……” 仲城隍望着那逐渐散去的雷云,他眼中尽是惊骇。 九天苍穹,竟是退却了!? 这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 仲城隍慌慌张张的又取出了几支香烛,如之前一般,燃香敬天。 “燃!” 青烟升上苍穹。 仲城隍虔诚跪拜,敬天而言:“请天道降以天雷,诛杀恶妖!” 然而,这一次,那天穹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明月依旧高挂,未曾有阴云再聚。 仲城隍愣了一下,接着高喊道:“请天道诛杀此獠!!” 再道一声。 在这夜里,整个上京城都安静极了。 却没有任何回应。 “请!天道,诛杀此獠!!” 再一声高喊,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却是在那转瞬之间,几滴雨水从天上落下。 雨水熄灭了仲城隍手中的三柱香火。 香烛熄灭,青烟消散。 三请天道,无一回应。 “天道何至于不顾此獠!?怎会如此!?” 仲城隍口中喘息,他有些的呆滞的转过头来,看向了那立于眼前的儒衣先生。 陈九只是淡漠开口道:“还有两剑。” 仲城隍瘫倒在地,指着陈九:“你……” 陈九迈步上前,提起手中玉剑。 仲城隍面露骇色,连忙招来功德金剑,持于手中。 他连忙站起,功德金剑横于身侧,紧咬着牙关,厉声道:“天道不顾,便由本神来斩!” “妖孽死来!” 叱声之下,功德香火聚于剑中。 提剑而起,直指陈九。 “且慢!!” 一声高声从那庙墙上传来,只见一位身着黄褂的算命先生从那墙上跃下。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却已经晚了。 那道功德香火所聚集而成的剑气已然斩出。 “彼其娘之!!” 周易破口大骂,连忙往后退去。 陈九抬手,挥出一剑。 “斩!” 一言落下,如钟声炸响耳畔。 方才一剑尚有留手,这一剑依旧没尽全力,在陈九看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若是真出全力,估计这城隍庙也扛不住一剑。 “嗡。” 剑光相对的那一刹那,竟有轰鸣之声传来。 “糟!” 周易躲在城隍庙的树后,连忙封闭了听觉,但却仍旧受了波及,耳畔尽是嗡声,像是聋了一般。 功德愿力在那文气法力之下化作星光消散而去。 剑气斩破香火,斩向了庙中所站的夫子城隍。 这一切仅是在眨眼之间。 “别死了,别死了……”周易心中默念着,为那城隍祈祷。 剑气的余波荡破了城隍庙的砖瓦。 庙中所植树木在这一刹化作光秃秃的模样,树皮之上也尽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待那余波逐渐散去。 周易所站着的那棵树已经没了叶子,他的衣衫也被划过了数处。 周易睁开双眸,喊道:“仙君!” 陈九收起了剑来,看向了前方。 “扑通。” 仲城隍跪在地上,神魂荡漾,好似下一刻就要消散一般。 周易心中松了口气,没有魂飞魄散就好,若是不然,那可就惹下大麻烦了。 陈九侧目看向他,问道:“你怎么在这?” 周易上前去,答道:“仙君收手吧,天顺府城隍,斩不得!” 陈九见那地上所跪的夫子城隍。 仲城隍抬起头来,四目相视,他口中传出干笑,周身的功德金光也不知去了何处。 “呵呵……” 凄惨的笑声从仲城隍的口中传出,只听他说道:“愚弄鬼神,终有报应,斩了老夫吧!” 功德香火尽数而出,也只是堪堪挡住了那一剑。 他的神魂已经脆弱不堪,就如那才死的亡魂,再无功德金光,仿佛稍微一碰便碎了。 “闭嘴!” 周易瞪了一眼那天顺府城隍,说道:“若要斩你,仙君只需一剑!轮得到你说话吗。” 他着实是没见过这么蠢的鬼神。 真不知道这天顺府城隍是如何能坐上城隍只位的。 愚不可及! 陈九并未收剑,问道:“斩不得?” “斩不得!” 周易咬牙道:“仙君便信我一次吧。” “给个理由。”陈九淡漠道。 周易说道:“仙君莫不是忘了,城隍庙背后站着的是什么。” 冥府! 城隍管辖人道亡魂,引亡魂入黄泉再入冥府,再入轮回一道。 冥府自上古时便已存在,谁也不知晓冥府是在何处。 而城隍便是由冥府推举而出的代言人,不仅是管辖人道亡魂,还是为了与外界联系。 “哦……” 陈九恍然一声,却是好不在意的说道:“那又怎样?” “仙……”周易抬手。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顿时便瞪大了眸子。 只见那儒衣先生手中碧玉长剑轻挥而起。 “铮。” 一声剑鸣,剑气如虹! 剑光斩向天顺府城隍,在肉眼可见之下,那鬼神之躯逐渐消散。 “轰隆……” 城隍庙中的神像晃动了起来。 咔的一声,城隍神像的头颅破裂。 陈九收起了剑,略带欣慰道:“如此,三剑已毕,大不了换个人来做城隍就是了。” 话语之间,是那般随意。 周易怔在一旁。 他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零四章 老子回来了 关隘前,临安与镇北便在这一关之隔。 进了关,便入了镇北。 迎面而来的便是漫天黄沙,带着滚滚的杀伐之气。 少年掌心中放着的画卷上现出字迹:这就是你家? 放眼望去,便是黄沙漫天。 “对。”萧无双答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看向了后方跟着一个儒衣公子,问道:“我到了,你还不走?” 郭才思抱着剑,只是摇头。 萧无双嚯了一声,也不再问他,迈开步子走向了关卡。 “止步。” 身着银甲的镇北将士拦在了关卡之前。 “查吧。”萧无双摊手道。 那将士瞧了一眼萧无双,觉得有些眼熟,却也没多在意。 许是萧无双脸上沾了尘土,又穿的破烂,与之前的公子差别甚大,以至于这守关的将士都认不出来。 只听将士说道:“小子,过了关可就是镇北了,你难道不知北漠已至城下?” 萧无双开口道:“我只是回家而已。” “没成想还是镇北的崽儿,倒是蛮壮实的,不差。” 将士却是拍了拍他,却是摆手道:“回去吧,现在不是你能回来的时候。” “不让过吗?” 萧无双顿了一下,却是问道:“镇北军营缺人吗?” “笑话,轮得到你这娃娃?” 将士轻哼了一声,说道:“滚,滚,滚,快滚。” 萧无双伸出手来,摸出了怀中的玉佩,问道:“可还认得此物?” 他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这是” 将士看了一眼,想要去拿。 萧无双收回手来,笑道:“一年前可是石都尉亲自送小子出关的,这么快就给小子忘了?” “一年前?” 石都尉愣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萧无双的面容,又想起那玉佩,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石都尉跪地拱手,低头道:“镇北军都尉石远,见过小王爷!!” “是小王爷?” “小王爷回来了?” 身后的数位守卫皆是一愣,看向了萧无双。 实在是没认出来。 怎么出去一趟,就成了这般模样,就像是个乞丐一样。 萧无双双手负背,看向眼前的关隘。 只听那衣着破烂的乞丐小子站在那关隘之前。 众将跪地低头。 只听他口中呢喃道:“老子回来了” 萧无双回过神来,沉声道:“入关!!” 石都尉高声一呵:“开拨!迎小王爷归城!” “恭迎小王爷!” 萧无双迈开步子。 在那煌煌镇北将士的簇拥之下,入了镇北。 那道步伐卷起黄沙,开出一条道来。 儒衣公子抱着剑,至始至终不发片语,跟在萧无双的身后,寸步不离。 黄沙卷积之下,遮蔽了那乞丐小子的身影。 他走进了黄沙之中。 这一天,小王爷没有回府,而是前往了镇北城墙之上。 依旧穿着那破布烂衣。 . . 镇北府城外,北漠兵卒袭杀而来。 在那炊烟的弥漫之下,城上所见是一片乱象。 镇北银甲手持兵刃,拼死抵挡。 “杀!!” 厮杀之声愈发激烈,眼见那北漠的攻势越发猛烈起来。 北漠兵卒无一不是身形壮硕,但镇北兵卒却是毫无惧色,眼中似有猛虎。 身着破布烂衣的小子登上了城楼,他望着眼下那厮杀之景,心头不由得一触。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却没有任何一人生出退意。 就算是在北漠兵卒的团团包围之下,明知将死,竭力也要斩杀一人,放声大笑,赴死沙场。 抱着剑的郭才思忽的开口问道:“你要下去?” 萧无双顿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蠢,只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如今他也不过五品,纵使武艺傍身,若是上了沙场,也杀不了几人。 郭才思得了答复,便没再问了。 萧无双虚着双眸,阻挡着那风沙,他望着倒下的将士,袖中拳头紧握,心绪难平。 掌心中忽然传来异动。 萧无双举起手来,见那墨精问道:想不想出手? 萧无双点头道:“肯定想啊,你有法子?” 墨精:有,不过你只有三次机会,这是我答应先生的。 萧无双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墨精答道:只有三次,三次过后,我便要回先生那了。 萧无双眼前一亮,说道:“帮我!” 你就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只有三次,用完了可就没了。 萧无双笑了一声,说道:“用完了不是还有两次吗?着什么急,无所谓了。” 墨精倒是一愣,答道:好! 不过你得先借把剑来 萧无双回过头,看向了郭才思,说道:“喂,借剑一用。” 郭才思迟疑了一下,还是拔出了剑,递给了萧无双。 “多谢。” 持剑在手,萧无双看向了沙场之中。 萧无双问道:“隔着这么远,能斩下那个北漠千夫长的头吗?” 墨精:那就得看你的悟性了。 恍惚之间,萧无双双眸失神,眼前像是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如若仙人之资,脚踩莲花,挥出一剑。 将进酒! 剑光之中似有青莲身影,出剑时那般洒脱随性。 萧无双回过神来,那一剑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双眸之中。 他提起剑来,就如方才所见之人一般,斩出一剑。 将进酒!! 见过从那城墙之上斩出,越过千军万发斩向北漠军阵后方。 “嗡。” 所到之处,黄沙退去。 在那刹那之间,剑光划过了那千夫长的脖颈。 北漠的千夫长捂着脖颈,还没说一句话便倒了下来,再无半点气息。 五百步外,取敌将首级。 萧无双愣在原地,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剑。 墨精:马马虎虎。 就连千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 萧无双回过神来,问道:“我明明斩出来了,可为什么转眼间就忘记了。” 他一点都没记住。 这时,一旁的郭才思开口说道:“如剑而非凡俗,本就不是你能学的。” “是这样吗” 萧无双握紧了剑,试着再斩出一剑,可无论如何,都斩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那位千夫长的死让北漠的军阵乱了阵脚。 牵一发而动全身。 “众将士随我杀敌!” “杀!!” 在那转眼之间,镇北军便反扑而起,冲散了北漠军阵。 萧无双见状松了口气,也不再看下去,将剑还给了郭才思,说道:“走吧。” 这一日,小王爷归来,未进家门,先至城楼。 挥剑,于五百步外斩杀北漠千夫长。 事了,不再多留,直奔坊间,将那些仍在花天酒地的纨绔们揍了个遍,才回的家门。 这一日,所有人都知道小王爷回来了。 镇北府最大的纨绔,回来了。 破碗 第二百零五章 先生帮帮她吧 城隍之间是有联系的,更别说是那位身在天子脚下的城隍。 魂飞魄散之间。 大乾境内无数城隍心中一怔,抬起头来看向了北方。 “魂飞魄散……” “谁做的?” 要知晓,天顺府的那位城隍可是有大乾功德愿力之剑在手的,当初人道百仙都没能讨到什么便宜。 可不声不响之间,这位天顺府城隍却是魂飞魄散了。 月明星稀。 在那酒安坊长河桥面之上,老城隍双手负背望着那逐渐趋近于圆的明月。 他却忽地眉头一皱,扭头看向了北方。 “嘶……” 老城隍口中发出嘶声,挑眉道:“怎么就死了?”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他为城隍这么多年,知晓得也多,每一任天顺府城隍上任的时间都极短,最久的也不过二百余年。 以一柄功德愿力之剑,可斩天下大妖。 能敌天顺府城隍之辈,在这大乾估计都还不存在。 “莫非是陈先生?” 老城隍摇了摇头很快便抛去了这个想法,但他又有些担心。 若真是陈先生的话…那恐怕是要出大麻烦了。 但愿不是。 老城隍迈开步子,回到了城隍庙宇。 这天下的事听不完的,鬼神自有归处,他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 还有上次…… 陈先生给了他那本《功德金身法》,说到底老城隍也没去尝试,他是个安稳的人,也没什么诉求。 他只是觉得在这酒安坊待着也很好,喝喝茶,吃吃面。 他一直都是个老头子啊。 就连陈先生都喊他老城隍。 三四百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十年几百年的。 . . 天顺府城隍魂飞魄散。 这事可惊动了不少人,这些日来,整个天顺府暗里都有阴差巡游在巡查坊间。 为的便是找到那儒衣先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却是在酒馆里喝着茶水,听着小曲。 好不快活。 一旁坐着的瞎子先生抓耳挠腮,着急不已。 周易看了一眼陈九,见他还吃着香豆,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唱小曲的戏子。 他气愤道:“你就真一点不着急?” 陈九抱着红狐,看着那台上唱曲的戏子道:“这嗓子当真是厉害,戏更是传神,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周易一时语塞,哑然道:“没什么。” 陈九便再没在意,伸出手来抓了把香豆往小狐狸口中送了几粒。 狐九吃的卡兹卡兹的,在先生怀里闹腾个不停。 白日的酒馆里人不算多,陈九也讨了个清净,还听了几场曲子。 一曲终闭,陈九也回了神来。 这戏着实不差,天顺府也不愧是繁华昌盛之地。 陈九问道:“你不是要护着三公主吗?” 周易摆手道:“宫里那位早就安排好了,当天就劫回来了,前些日子那位长武的使臣不是还在朝廷上大放言辞吗,你是不知道死的有多惨。” “那她如今在何处?”陈九问道。 周易答道:“在宫里藏着呢,总归是个安全的地方,不然我也不会来这看你听曲。” “这事非得问我?仙君的卜算之道可比小生厉害多了,就不能动动手指。” “我懒啊。”陈九答道。 周易郁闷不已,早晓得他就不趟这昏睡了,搞不好冥府还有可能找上他来,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果然…… 鹿仙君的因果真是一点都沾不得。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天顺府的城隍已经魂飞魄散了,而他当时就在旁边。 “再说了,这样的城隍难道不该杀吗?” 陈九咽下口中的豆子,说道:“不管是坊间,还是皇宫里,妖气数都数不清了,这城隍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仙君慎言。”周易惊骇道。 陈九书店哦奥:“刚才那戏子不就是只狐狸变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 周易倒是一愣,他方才可没注意这些。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天顺府里的妖怪,确实不少。 陈九轻哼一声,说道:“好在还算是一只懂事的野狐狸,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然方才她就得死在‘戏’里。” “狐狸?”狐九眨眼问道。 陈九拍了拍它的额头,说道:“不是说你。” “哦……” 狐九答应了一声,趴着继续睡觉。 周易没有再接话,他没有怀疑陈九说的话,如果是陈九愿意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那狐妖死在戏里,这可不是隐喻什么,而是字面意思。 有些时候,一个念头便能斩妖。 “对了先生。” 狐九忽的抬起头来,说道:“狐九想去皇宫里玩。”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 “唔……”狐九抱着脑袋,问道:“先生为什么又敲我。” 陈九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夜夜往皇宫里跑,是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回来了?” “啊……” 狐九低声一叹,念叨道:“原来先生知道啊。” 这世上可没几件能瞒过陈九的事,更别说是它这只日夜跟在身旁的小狐狸。 狐九承认道:“就是之前跟先生说的那位大姐姐。” 大乾皇宫里的茹心槐。 狐九见先生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那个姐姐还说想见见先生。”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你笨不笨啊,这不是明摆着是有事相求吗。” 狐九摸了摸脖颈间的香囊,味道很是好闻,戴上之后就没舍得摘下来。 它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先生帮帮她吧。”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狐九可很少说出这样的话。 这反倒是让他好奇起了那个怂它香囊的女子。 周易眉梢微挑,看向那小狐狸脖子上的香包,说道:“这香囊中有些妖气,但却不是个坏玩意,说不定送你东西的还是个妖怪。” 陈九抬起手来掐指一算,心中明了。 只听他说道:“不过是只成了精的鸡妖。” 狐九闻言一顿,恍然道:“果然也是妖怪吗……” 它早就有所怀疑,但也没有害怕,大抵是这些日来相处的融洽。 应该也是个好妖怪。 周易也有些好奇,便问道:“除此之外呢?” 陈九抓豆子的手顿了一下,侧过头来说道:“说不定里面还有一桩旧事。” 他也说不太准。 宫里那妖物又得些许佛性,只凭一个香囊还算不出曾经来。 “去见见就好了。” 第二百零六章 女子身恶 进皇宫自然是偷摸的进去。 主要是陈九嫌麻烦,若是让那萧华知道了,指不定又得拉着喝茶。 略施法术,便掠过了宫中内卫,进了后宫之中,又往深处走了许久,才见到了那冷宫所在。 “果真冷清”陈九口中道了一声。 这皇宫里本就没有半点人情味,冷宫更是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换个寻常人走来这儿,没几步或许就瘆得慌。 狐九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了先生。” 周易跟在后面,一同往前走去。 过了玄关又解门锁,这才来到那殿前,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木鱼的声音从那屋中传出。 “咚咚” 屋中亮着微弱的烛火,木鱼声清脆入耳,夹杂着微弱的诵经之声。 许是有外人踏入此地。 木鱼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人影走上前来,从内拉开了门。 “咯吱。” 茹山槐看向来者,见到那儒衣先生怀中的小狐狸便明白了过来。 茹山槐微微躯身,未失半点礼数,柔声道:“你便是小狐狸说的那位先生吧。” 陈九摸着小狐狸的脑袋,微笑道:“这些日来多谢姑娘照顾这小家伙。” 茹山槐摇头道:“不碍事的,这儿冷清,还能多个说话的伴,挺好的。” “进来说吧。” 周易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不失礼数,想来曾经也是这宫中的妃子。 但周易却有些看不透这女人,有一圈佛光囊括着,没法看透。 一行人走进其中,却只见那屋中只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经书与木鱼,简单且朴素。 “这儿冷清,也无吃食,尚有些许淡茶,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莫要介意。” “怎敢,茶水便是极好。” “先生且稍等片刻。” 道了一声后,茹山槐便走进了内屋。 周易环顾四周,望着这屋子的摆设,忽然的有所察觉。 只听他说道:“仙君,这儿设了阵法,不过也不是什么困阵,更像是用来定生养心” 周易摸着下巴,说道:“幻阵竟还有这般妙用,妙哉妙哉。” 他想着回头回了仙山自己也整一个。 然而陈九一言却是让周易郁闷了起来。 “瞧见那顶上的佛骨舍利了吗,若无此物,这阵法也没有半点作用。”陈九说道。 周易抬起头来,果真在头顶上看到了那枚舍利子。 他惊骇一声,说道:“这舍利少说也得是一位得道高僧。” 陈九点头道:“这般看来,方才那位姑娘也不简单,虽说妖力不深,但佛法上的造诣不低。” 周易眉头微皱,说道:“可她化形却成了女儿身,女子身恶,成不了佛的。” 这就有些可惜了。 陈九摇头道:“法华经中也有龙女成佛的典故,女子又如何成不了佛了。” “先生说的不错,但也不完全对。” 端着茶碗的茹山槐走了出来,说道:“女子身恶,佛祖有言女子是恶,所以女人不可成佛,经上又说女子罪业深重,不得成为天佛五瘴,法华经中记述龙女八岁成佛,却不过是先化为男儿身才成的菩萨。” 陈九说道:“大乘佛教说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佛观众生平等,若是这般,岂不是矛盾了。” “先生若是这样问,我也答不上来。”茹山槐敬上茶水,坐了下来。 周易摆手道:“佛说佛说的,都是些大道理,还不公平。” 陈九笑道:“世间没道理的事多了去了。” 更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在那佛经典故中,就没有真正的女子成佛,更多的只是长相像是女子。 陈九轻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问道:“女子成佛不易,妖若是想成佛更是难上加难,姑娘选错了路了。” 茹山槐摇头否认到:“先生说笑了,我不曾削发,也无佛心,诵经也不过是为了平心罢了,比起成佛,红尘想来是更好。” 陈九打量了一眼茹山槐,略带欣慰道:“你能到如今这般境地,可见心性不差。” “先生谬赞了。”茹山槐说道:“不过是敲了几年木鱼罢了。” 陈九低头看向狐九,说道:“姑娘送给这小家伙的香囊极好,想来废了一番心思,它也不常拿笔别人的东西,便求我来帮帮你。” 茹山槐噗嗤一笑,说道:“狐九很是乖巧,不过我这倒没什么难处,反而是麻烦先生特意跑一趟了。” 狐九反驳道:“不能白拿东西。” “姐姐这真没什么难事。”茹山槐摇头道。 待着这冷宫里这么些年,她早已习惯了。 陈九却是忽的问道:“真没有?” 茹山槐微微一笑,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应该有吗。” “也好。” 陈九点头,说道:“陈某就当是来做客吧。” 周易看向那茹山槐,问道:“却还不知姑娘是如何来的这里。” 他算不出来,也看不出来。 茹山槐答道:“八年前犯了些错事,便进了这里,一开始有些难熬,后来诵经修心,慢慢的也不在意了。” “八年前啊” 陈九放下了手中温热的茶水,说道:“传闻八年之前,五王爷持剑入宫,进了宫门后再也不知去了何处,多数人都以为他死了,这么多年来,更是没有半点消息,这件事莫非与姑娘有关系?” 茹山槐拿杯的手一顿,神色恍惚了那么一刹那,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确实有些关系。”茹山槐承认道。 “果然”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我看姑娘还在等?” 这般看来,确实有一桩事情在这里面。 茹山槐摇头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陈九与之相视。 茹山槐却是心头一怔,仅是在那一瞬,她便感觉自己被看透了一般,不仅仅是身份,还有那藏在心底的过往。 气氛略显沉默,没有一人开口。 周易也只是看着,有些不解其中的意思,他是算命的,更好奇的还是陈先生是如何能知道的,他为什么就看不出来。 最后还是陈九打破了沉默,说道:“这茶不错。” “陈某可以帮你捎句话给他,可要说些什么?” 茹山槐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声算了。 再她看来,已经无所谓了。 就算是再苦涩的话,他听了估计也不会来的。 “这般看来,姑娘应是有了选择,就如法华经中所述龙女一般,女子成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百零七章 冥府来人 狐九望着眼前的茹山槐与先生,它眨了眨眼,说道:“为什么,狐九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先生?” 它想听先生怎么说。 茹山槐却只是笑道:“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确实有些久远了,久远到她如今都不抱多大期望了。 若是会来,那人应该早就来了。 陈九说道:“姑娘也不必太过悲观,说不定某一日他就来了呢。” 茹山槐只是说道:“那样最好。” 她依旧不抱期望。 茹山槐捂着温热的茶杯,许是这秋日里有些寒凉,她开口说道:“在这冷宫之中每日诵经念佛,心里想的跟曾经也大有不同了。 先生也知道我是妖,入世时什么都不懂,心是最干净的,总会抱有期待,后来看惯了人情冷暖,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他若是要来,早就该来了,可八年过去了,他却从没来过。” “可你还不是在等。”陈九说道。 “不然能怎样。” 茹山槐低眉看向了那杯中的淡茶,口中念叨道:“若是哪天我不想等了,便将这头发削了去。” 陈九却是说到:“青丝是愁,削了发也不一定能断了缘的。” “先生,佛说六根清净,若不经历何谈清净,龙女八岁成佛,褪去凡身,《法华经》中说的若是真的,那倒不如去求个佛玩玩,也算是个好事。” 茹山槐话语之间像是玩笑一般,脸上还挂着笑意,这是她的选择。 周易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没说些什么。 他对佛法一向不太感冒,活在这世上若是连七情六欲都要断绝,那还有何意思。 陈九举杯,说道:“姑娘心静,亦有慧根,只要不后悔就好。” 说罢,他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唠叨两句,人各有命,妖亦是如此,且行且珍惜吧。” 茹山槐说道:“先生可是要走了?” 陈九点头道:“还有些麻烦事没解决。” “这样吗……” 茹山槐起身,说道:“我送送先生。” 陈九抱起小狐狸,迈步往外走去。 周易跟在陈九的身后,却是在门口的时候顿住了步子,开口道:“仙君且去,小生想留下来再喝两口茶水。” “随你。”陈九摆手道。 小狐狸爬上了先生的肩头,望着那门口相送的姐姐。 它挥了挥爪子,说道:“姐姐再见,狐九下次再来姐姐玩。” 茹山槐微微一笑,与之挥手道别。 陈九带着小狐狸没入了那夜色之中。 待那儒衣先生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周易。 周易回过头来,行了一礼,说道:“小生周易,乃是云游的算命先生,能算皇极天命,能知人生死命数,只需卦金一两,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茹山槐望着那双泛白的眸子,微微有些愣神。 她双手合十,低头道:“有劳了。” . . 出了皇宫之后,陈九便直奔天顺府的城隍庙宇而去。 狐九见先生这般匆忙的模样,便问道:“先生,为什么走的这么着急啊?” “自然是有要事。” 陈九撇了一眼肩头的红狐,说道:“那位姑娘心地不差,就是有些偏执,虽说也是情有可原,但若是真像她说的那般走下去,可不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狐九嗅着脖颈间香囊的香味,晃了晃脑袋,说道:“姐姐人很好啊。”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没再说些什么。 妖入人世,心地纯良,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便淡漠了情绪,就如茹山槐一般,举手投足之间看似带着温情,但出口却是那般冷漠。 长存人世的妖物,大抵都会经历这么一趟吧。 狐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大门禁闭的城隍庙。 “又是这儿?” 这不是上次先生跟人打架的地方吗。 陈九带着它推门而入,走进了城隍庙的大殿之中。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城隍神像。 神像在那天晚上就已经破裂,那额头上的裂痕清晰可见,功德香火早已消散一空。 陈九凝视着那城隍像,沉声道:“还不出来?” 话音一落,便见那城隍像的裂缝之中溢出黑烟。 狐九吓了一跳,指着那黑烟道:“冒,冒烟了先生!冒烟了!是不是着火了!” 却见那黑烟沉下,竟是逐渐凝视,化出了一道虚影。 其人身着一袭捕快服饰,却只有黑白之色,连那面容都是苍白无比,不像个活物。 只见其拱手道:“冥府阴差东无常,见过鹿仙君。” “阴差?” “正是。”东无常顿了一下,说道:“顺便代理天顺府城隍一职。” “哦?”陈九笑了一声,问道:“怎会是冥府的人亲自来接位,恐怕不妥吧。” 东无常面色不改,答道:“仙君毁了功德剑,天顺府城隍当管辖各府城隍,若是常人,又如何能平定如今局面,故而殿下也只能亲自派我来接手了。” “冥府不是只进不出吗。” “自然有别的法子。” 狐九往先生怀中缩了缩,此人身上的气息极为阴暗,让它感到很是不舒服。 东无常踱步向前,说道:“大乾的鬼神道已乱,这数月来,更有无辜的人被送入黄泉,规矩乱了,连送入冥府的亡魂也乱作一团,这件事本就是因仙君而起,仙君可认?” 陈九点头道:“此事确实是陈某考虑不周。” “仙君认下便好。” 东无常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殿下派他来处理这事,可他这点手段又怎么能解决这么大的事。 还好这位鹿仙君好说话。 “即是这般,无常还有个不情之请。” 东无常上前半步,说道:“还望仙君助我一臂之力,解决此事。” 陈九一愣,答道:“理应如此。” 这未免也不太对劲了些。 他还以为这位阴差要祭出什么法器,结果却是这般和气。 和气的有些过头了些。 按理说不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就连陈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九问道:“你就不再问些什么?” “问什么?”东无常疑惑道。 第二百零七章 龙君速来 “功德金身法是陈某写,天顺府城隍也是我斩了,如今大乾城隍乱象四起,也是因我而起,你还这般客气?”陈九直言道。 “若是真要说起来,这事还得多谢仙君。” “你还谢我?”陈九愣了一下。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东无常说道:“殿下能顺利将大乾阴魂的管辖权收入囊中,有一半都是仙君的功劳,怎能不谢。” 陈九闻言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你们冥府内部竟也争斗不断。” 东无常说道:“看样子我也不必再多解释了,仙君知晓就好。” 也是因为这次大乾生乱,此前管辖的那位便被撤职了,大乾的管辖权也落入了如今的殿下手中。 陈九点头道:“省事不少。” 东无常松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仙君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还怕见面就拔刀相向,倒是他想的有些多了。 果然,和气生财这话从来不错。 再之,据说这位鹿仙君本事可不小,名头都传进冥府了。 东无常问道:“那在仙君看来,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 陈九说道:“单凭你我,解决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无常也是这样认为的。”东无常点头道。 陈九却是顿了一下,忽的说道:“陈某可以帮你,但也有个条件。” 东无常直言道:“仙君想说的可是那山精野怪成鬼神位的事?” “正是。” “不瞒先生,殿下派我来时,便告知于我,若是仙君能够出手,那这妖物成神一事,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这就要看仙君的本事了。” 东无常看着陈九的脸色,见其未有异常,也安心了几分。 陈九点头说道:“好办,不过我要先见见你口中的这位殿下。” “这” 东无常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陈九。 陈九看向他道:“不行?” “也不是不行,只是” 东无常解释道:“殿下如今正在处理要事,若是要来大乾恐怕有些难,所以只有仙君亲自去一趟冥府。” “若是要进冥府,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黄泉石,我本就是由冥府出来的故而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仙君,那就得走一遭亡魂的路,若是神魂不够凝实的话,说不定就回不来了,看仙君如何想吧。” 东无常抬起头道:“若是仙君不在意,那无常带着仙君走一遭也无妨。” “一来一回得要多少时日?”陈九问道。 东无常说道:“最快十日有余。” 陈九说道:“那就走吧。” “啊?” 东无常一愣,问道:“仙君当真要去?” “莫非你还怕了?” “小的自然不怕,只是” 东无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是他执意要去,那也没什么。 “既然仙君都说了,那便去吧,不过” 东无常看向了他怀中的小狐狸,说道:“这小狐狸恐怕没法带过去。” 狐九一愣,出声道:“不带我?” “为什么?我要去!!” 先生的手敲在了它的额头上,说道:“那是亡魂去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狐九抱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十天好久的。” 陈九说道:“天顺府也算是大乾最为繁华的地界了,你每见识过的东西多着呢,倒不如好好逛逛。” 东无常看着这一幕,未有言语。 没成想那传闻中以一敌百仙的鹿仙君,竟是这般和煦。 陈九抬起手来,引一道法力化为金光远去,做完这些后,说道:“一会老瞎子会来接你。” 狐九嘟囔着嘴,没有理会先生,侧过头去独自生闷气。 “仙君” 东无常出声道:“不如先解决了眼下的事,再去冥府?” “这事好办。” 陈九走上前去,取出一支香烛。 指尖抹过,便见青烟升起,他将那香烛插进了香炉之中。 只见那青烟升起,朝那裂痕之处聚集而去,金光溢出,像是在修复缺口一般。 东无常看愣了。 要知道那是神像!得天地认准的神像! 若是碎了,那便再难复原了。 仅仅只是上了柱香? 陈九看了一眼略带欣慰的点了点头,只要这神像恢复了,后面的事情都好办,只需找个合格的来坐这城隍的位置就行了。 东无常说道:“可是,坊间还有些顶替上位的妖邪,恐怕不好处理。” “找个人来做不就行了。” “找谁?” 陈九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走向那庙外的院子中,他抬起头看向了天穹。 抬起指来,口含敕令,唤道:“龙君速来!” 话音一落,似有一道规则朝那南方飘去。 敕令之法可拘灵神,而烛江又是大乾水神,更是陈九册封的,若是想叫来,也不算是件难事。 有青龙腾江而起,直奔那天顺府而去。 不过片刻之间,便越过半边山河,直抵那天顺府的城隍庙宇。 只见黑夜之中有一道青光袭来,落入那院落之中。 烛江依旧身着黑衣劲装,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龙君该有的傲气,他上前拜见道:“见过陈先生。” “真龙!?”东无常心中大骇。 错不了,这便是那传闻中走水化龙的真龙! “这次唤你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烛江面色和煦,笑道:“先生这是哪里话,尽管吩咐便是。” 陈九说道:“自功德金身法出世之始,大乾便有城隍脱离神位,有恶妖借此机会,代理城隍,食人精气,霍乱人间。” “有我仙剑一柄,今,命你暂理此事!” “功德俱身,兢兢业业者,可留!” “身有业力者不可为城隍,当退!” “食人精气以供修行者,当斩!” 陈九长袖一挥,之间一柄仙剑落于手中,他将那柄剑递给了烛江,说到:“速去。” 烛江双手捧剑,低头道:“尊先生法旨!” 话音一落,他便化作青龙直上天穹,远去世间。 陈久侧目看向东无常,说道:“走吧。” “啊?哦。”东无常有些愣神。 说实在的,他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他在想之前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还是有些嚣张了? 不然身段再放低一点? 破碗 第二百零九章 冥府黄泉 东无常愣神了片刻。 他着实是想不到,这位鹿仙君是如何能号令真龙的。 龙性本傲,本就是低不了头的主,在这鹿仙君面前却是毕恭毕敬的。 能使真龙低头者,非泛泛之辈,不可不重视。 “仙君这边请。” 陈九将小狐狸留在了外面,祝福它道:“一会瞎子会来接你,别乱跑。” 狐九侧着头,它还在生闷气,不想理会先生。 陈九也只是摸了摸它的额头,跟着东无常迈步走进了一旁的偏殿中。 此前倒是听老龟说过,入黄泉的唯一途径便是黄泉石,陈九倒也从未见到过。 偏殿之中亮着一支烛火,就算如此,这屋中还是显得有些昏暗。 东无常看向那摆着烛火的桌子,迈步上前,沉声静气。 只见他从袖间摸出一道符箓,双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天人之隔,冥府引魂,黄泉当开,现!” 话音一落。 符箓飘向了烛火,瞬息之间便燃了起来。 屋中被燃烧的符箓照亮,紧接着便见一块漆黑的石头出现在了桌上,上面泛着些许青光。 陈九开口道:“这便是黄泉石?” 说实在的,他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地来,就如一块普通的石头一般。 东无常解释道:“仙君,黄泉石乃是冥府初立时留下的至宝,内有天地规则,生死之道皆在其中,外表看去确如顽石一般,实则内有玄机。” 陈九问道:“陈某不算亡魂,肉身能否进去?” 东无常说道:“仙君有仙法护身,自然是可以。” “那便好。” 陈九放下心来,又问道:“该如何做?” “将手放上去即可,会有一股吸力将仙君引入黄泉,仙君届时莫要惊讶。”东无常提醒道。 陈九与他迈步上前,伸出手来,将双掌按在了黄泉石上。 “嗡。” 陈九引玄黄法力包裹自身,引腹中气,周身功德愿力,附以肉身。 他全身泛着金光,格外刺眼。 东无常吓了一跳,问道:“仙君这是做什么?” 陈九有些不解道:“你不是说要以法力护身吗?” 东无常一时语塞,他望着陈九身上的功德、气以及玄黄法力。 甚至觉得有些睁不开眼。 东无常咽喉滚动,汗颜道:“不用这么多,仙君快收了神通吧。” 若是这样到了冥府,怕是会被阴们以为是谁打上门来了。 功德不要钱啊? 护个身至于用数百斗气吗? 他在冥府当差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修士。 “哗啦。” 忽然之间,一阵流水声传入耳畔。 东无常面色一顿,正色道:“来了!” 陈九稍微收了些气与功德,便感觉到一阵流水冲过自身。 二者竟是在这转眼之间,没入了黄泉石中。 前世所闻的黄泉乃是指人死后所往之地,也就是阴曹地府,黄泉亦是九狱九泉之一。 对黄泉而言,与土葬有关,中原地区墓穴挖掘偶遇出水混合黄土如黄泉,故以黄泉地带为人死后居住的地下世界。 可到了此方世界,却是大有不同。 黄泉就如其名一般,是那浑浊不堪的一条河流,连通着冥府的道路,更像是一个枢纽。 侧目望去,在那不可见之处,仍能听到另一些流水声,想来这通往冥府的黄泉也不止一条。 “竟不是真的水” 陈九踩在黄泉上,如履平地,就好像是踩在船上一般,而这黄泉水,便是舟。 黄泉水作舟,直抵冥府,入那往生大道。 “仙君感觉如何?”东无常问道。 陈九说道:“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东无常也安下了心。 陈九看向脚底的黄泉,问道:“这般看来,这黄泉水是流入冥府的,那又该如何出来?” 东无常说道:“最简单明了的,便是逆流归源,黄泉水中有生死法则,这么做无异于是取死。” “应该还有法子吧。” “自然是有。” 东无常说道:“冥府自建立以来,就不是完全封闭的,仍有缺口存在,更多的,就连我也不知道。” 冥府就如同一方小世界,存在于大世界中,但却又互不干预,只是一方世界掌生,另一方世界掌死。 与前世所闻的地府,倒是有些相似。 但相比起来,此方世界的冥府却更具独立性。 四周的亮光逐渐昏暗,忽然之间,天上的烈阳与明月同时升起,日月同天,眼见便是恍惚。 东无常指着前方说道:“过了黄泉便是沙海,届时会有摆渡人引亡魂入冥府。” 陈九顿了一下,出声问道:“可有孟婆汤一说?” “孟婆汤是何物?”东无常问道。 说到底也有不同的地方。 陈九便说道:“传闻亡魂入冥府需洗去生前记忆,这又该如何洗清?” 东无常说道:“过了沙海便有一桥,桥尾有一块特殊的黄泉石,看上一眼便能见此生所有,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亡魂看完之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陈九点了点头,看样子这流程还是不差的。 冥府并无昼夜轮替,靠近阴魂之地,便是黑夜,而那沙海便是一道界线,沙海一边是白昼,另一边便是黑夜。 故而,便有了日月同天之景。 陈九与东无常被冲上了岸,一个不留神险些就没站稳。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泉水,这东西好像对阴魂之类的有特别的克制作用。 要不然,带些回去? 东无常忽的出声道:“仙君请吧。” 陈九回过神来,答应道:“好。” 只有下次再来了。 到时候一定带点回去,这么多黄泉水,取一点也无所谓的吧。 八百里黄沙,更有日月同天之景,前半截是酷暑难耐,后半截则是越来越冷。 东无常迈步走着,口中说道:“沙海最要命的不是天色,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找不到方向。” 放眼望去,便是一片昏黄之景。 这是陈九不曾见过的寂寥,一眼望不到头,更是空无一人,陪伴着的唯有漫天黄沙。 八百里沙海,淹没了不知多少人。 却见那沙丘之上,正有一首覆面巾之人挎着长刀,盘坐在那沙丘上。 东无常叹了口气,说道:“近来肯做摆渡人的真是越来越少了,走了这么久才见到这么一位。” 第二百一十章 沙海悲闻 陈九望着那沙丘上坐着的摆渡人,说道:“传闻阴魂洗去记忆,将灵魂押给府君,就可以获得永生。此后不生、不死、不毁、不灭。为亡魂引路,称灵魂摆渡人” 东无常微微一愣,问道:“仙君此前是不是来过冥府?”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不曾来过,只是听过些许传闻。” “是这样吗” 东无常口中嘀咕了一句,却是有些不信。 从入了黄泉开始,仙君都不曾表现出半分惊讶的神色,更不像是从未来过的样子。 沙丘上的摆渡人睁开双眸,看见了前方陈九与东无常。 “活人?”摆渡人微微一愣,站起身来。 东无常迈步上前,取出腰牌,只见上面些刻画着一个冥字。 他开口说道:“东殿阴差,行个方便,麻烦兄弟领个路。” 摆渡人上前,见了那令牌立马恭敬如宾,顿首道:“拜见大人。” 东无常嗯了一声,收起令牌。 摆渡人看了一眼一旁的陈九,却是有些迟疑。 他可是从没在沙海见过活人。 东无常说道:“这位是仙君,殿下请来的客人,不可无理。” 摆渡人躯身道:“见过仙君!” 陈九摆手道:“不必客气,还得麻烦你引路。” 东无常道:“带路吧。” “领命。” 摆渡人挎着长刀,走在了前面。 陈九与东无常紧跟其后,便听东无常说道:“这儿也有许久没有活人来过了,冥府不分昼夜,但少说也有个几百几千年了,仙君是第一个。” 陈九笑而不语,余光瞥向了走在前方的摆渡人。 “沙海有多少位这样的摆渡人?”陈九问道。 东无常摇头道:“摆渡人独处一支,不属四殿,我也不常来这寂寥之地,了解不多。” 却忽听前面的摆渡人说道:“如今共计三千六百人有余。” 东无常有些惊骇道:“你竟记得这般清楚?” 摆渡人点头道:“回大人的话,沙海里没有别的能数的东西” 话语之间好像不带半点感情。 东无常顿时哑然,他不由地咂了咂嘴,叹道:“辛苦了。” 摆渡人说道:“这是我们的选择,本该如此。” 当他们决定将灵魂押给府君的时候,就注定只能这八百里黄沙四处游荡。 甚至都不如那孤魂野鬼活的痛快。 陈九问道:“当初为什么选择做了摆渡人?” 摆渡人抬起头回忆了一下,却是摇头道:“忘了。” 见了那桥上的黄泉石后,他便全都忘了,许是此前心中有什么遗憾吧。 东无常说道:“能走上这条路的,多数都是生前有遗愿未平,舍不得去往生” 他口中念叨道:“总有人以为能逃过桥上的那块石头,着实可悲。” 陈九说道:“心有执念,说到底是意难平。” 黄沙之中,隐约可见那黄沙地有着游荡的孤魂。 那孤魂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陈九说道:“那还有个亡魂。” 摆渡人望了过去,却是答道:“我救不了他。” “怎么?”陈九问道。 摆渡人说道:“此前我便见过他一次,此人生前是个考生,奋进读书,却过劳而死,未曾考得功名,心中执念深重,还想着回去再考,又舍不得去死。” 陈九微微点头,便没再问下去。 沙海之中也并非全都是黄沙,还有一些枯树立在沙海中,算是这沙海中唯一的点缀。 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却见某棵树下正坐着一个身穿麻衣的小姑娘,正呆呆地着前方,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陈九迈步上前,走到了那小姑娘身前。 东无常与摆渡人也停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看着陈九,眨了眨那澄澈的双眸,说道:“在等爹爹跟娘亲。” “哦” 陈九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那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小姑娘思索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大哥哥见过我爹娘吗?” “你爹爹跟娘亲长什么样子啊?” “嗯爹爹长的很高,有我两个这么高,娘亲娘亲” 小姑娘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过去了太久,她连娘亲的面容都快忘记了。 “我我想不起来了。” 小姑娘有些着急起来,眼眶都红了起来。 她抓着头发,不停的念叨着:“娘亲,娘亲,爹爹” 陈九拿下放在她头上的手,柔声说道:“爹爹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哭?” 小姑娘眼含泪水,答道:“有。” “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陈九伸出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说到:“要不要跟哥哥走?” 小姑娘抿了抿唇,摇头道:“可是,爹爹跟娘亲还没来,要是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娘亲会很着急的。” 陈九问道:“他们一会就会来找你的,相信哥哥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小姑娘睁着眸子,望着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大哥哥,她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说道:“真的可以跟大哥哥走吗?” “当然。” 陈九伸手抱起了她,小姑娘轻如柳絮。 灵魂的重量,竟是这般不值一提。 陈九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真乖。” 小姑娘微笑着,将头靠在陈九的肩膀上。 东无常没有插嘴,只是望着仙君,说道:“仙君是菩萨心肠。” 陈九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几人接着上前,只是队伍里多了出了一个小姑娘。 “大哥哥你从哪来啊?” “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 “很远很远” 小姑娘与陈九一言一语的答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或许只有小姑娘这份笑意是有多么来之不易。 冥府不分昼夜,更没人知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 . . 脚步踏过黄沙,卷起些许烟尘。 陈九抱着小姑娘,抬头问道:“像这样的阴魂,沙海里多吗?” 摆渡人沉默了片刻,答了一句。 “满地都是。” 东无常闻声也是一愣,他倒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沙海可是有八百里之广,怎会满地都是 他皱眉问道:“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摆渡人却是摇头道:“八百里沙海,满地皆是孤魂野鬼,大人往那边看看就是了。” 陈九与东无常朝那边看去。 黄沙席卷之间,却是有些瞧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些黑点在黄沙之中流动。 陈九抬起手来,挥袖而过。 “呼” 扫袖掀起大风,将那黄沙吹的一干二净。 陈九心头一怔,抬起的手顿在原地。 亡魂! 密密麻麻的亡魂! 仅是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汗毛直立。 陈九挥了挥手,找回了黄沙,将那远处游荡的孤魂遮盖。 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东无常面色沉重,低着头不敢再看,只道了一句:“走吧。” 摆渡人点头答应,带着众人朝着前方走去。 八百里黄沙,遍地孤魂 并非是夸张之言。 所谓执念,到底是好是坏? 破碗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冥府之桥 八百里黄沙,唯一能察觉到变化的,便是那逐渐浮现于眼前的夜色,也意味着离冥府的距离不远了。 摆渡人至始至终都沉默着。 好在是怀中的小姑娘时常发笑,才不至于让人感到太过寂寥。 “大哥哥,这里怎么全是沙子啊。” “若是因为好看的风景多了,说不定就有人不想再往前走。” 小姑娘眨着眼眸,有些不解大哥哥的意思。 东无常则是侧目看了一眼陈九,神色微顿,有些说不出话来。 说实在的,在那一刹那,他心中是有些不适,但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死后来到冥府的亡魂,哪一个又不是心怀执念,不肯过桥的。 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摆渡人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天上正是一轮明月。 他伸出手来,指着远方的昏暗之地,说道:“大人,过了前面的桥,便到冥府了。” 陈九抬眼望去,感触之中是浓郁的阴气死气,在这冥府之地,也不足为奇。 在那河滩周围,有阴差把手,十步一岗,镇守着桥后的冥城。 东无常点头道:“有劳了。” 摆渡人道:“我就不再送下去了。” 东无常却是忽的问道:“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摆渡人愣了一下,思索了一翻,却是摇头道:“记不得了。” 也许是因为在沙海中飘荡太久,许多记忆都已经洗清了去,如今连名字都忘了。 心中总是有些怀旧。 好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了。 东无常说道:“那只能有缘再见了。” 摆渡人点了点头,转头走进了那沙海之中。 儒衣先生抱着小姑娘,二者皆是望着那离去的摆渡人。 这是一个毫无趣味的人,且让人感到有些冰冷。 不过想来也是,什么记忆都没能留下,见识的又都是那执念深重的鬼,又怎能有趣的起来。 小姑娘说道:“大哥哥,他好像很不开心诶。” “可他自己不知道。”陈九叹息道。 小姑娘则是挠了挠头,眼中皆是疑惑。 难道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吗? 这也太奇怪了些。 摆渡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上这条路的,陈九也没去追问,但总归不是个好故事就是了。 说不定,那是话本里都不曾有过的。 东无常说道:“仙君,黄泉路上莫回头,我们过桥吧。” 陈九哑然一笑,说道:“说的像是陈某要死了一样。” 东无常挠头笑了笑,说道:“只是这么一说。” 陈九抱着小姑娘,问道:“我们过桥。” 小姑娘点头道:“好” 陈九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闭上眼睛,一会大哥哥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好不好?” “为什么要闭眼睛。” “因为桥上有妖怪,特别吓人!” 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眼睛。 陈九欣慰一笑。 他想:若是沙海里的亡魂,都像是这小姑娘一样这么好骗就好了。 迈步向前,便见到四面八方有亡魂朝着那桥上走去。 他们眼中无神,走上了那桥梁。 桥下湍急的黄泉水,不同于来时,若是落下去,便是魂飞魄散,再无往生。 桥上人满为患,但亡魂又何来重量 东无常走在前面,提醒道:“仙君切记,过桥之时以法守住心神,不然若是毫无防备百年瞧向黄泉石,极有可能会被洗去今生记忆。” 毕竟那黄泉石看上一眼便能忘却前世今生。 “知道了。” 陈九应了一声,他们走进了那过桥的人群之中。 四周是拥堵的人群,东无常手持令牌走上了桥,开出一条道来。 上了桥后,才知这桥到底有多大,宽便要以里计数。 陈九抱着小姑娘,抬起脚来,踏上了桥。 “轰隆” 忽然之间,桥面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东无常一愣,回头看去,只见那儒衣先生一只脚踏在桥面上,迟疑着没迈开步子。 桥面摇晃着,桥上的亡魂也是神色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九心中一顿,收回了脚。 桥面竟是在转瞬之间便平静了下来。 陈九抬起头看向桥上的东无常,问道:“活人不可过桥?” 东无常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为什么” 陈九站在桥头处,又迈开腿试探了一下。 还未落脚,桥面再次晃动了起来。 陈九收回脚来,抬头问道:“这桥会塌吗?” 东无常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 他忽的一愣,忽的响起,自己为什么会抱着不确定的想法? 陈九沉思了片刻,问道:“还有别的方法过桥吗?” 东无常摇头道:“不过桥,便进不了冥府。” 放眼望去,桥对面空无一物,但当那亡魂踏过桥面时,便会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真正冥府入口并非是在桥对面。 “只有走过去?”陈九皱纹道。 东无常点头道:“别无他法。” 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曾听历代府君说过,这桥从冥府初立时便存在了,从未出现过异样。 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陈九上桥,桥面便会晃动。 陈九踌躇不定,方才的动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这桥。 若是塌了,不会让他赔吧? 小姑娘紧闭着双眸,不敢睁眼,问道:“大哥哥,要到了吗?” “快了” 陈九看了一眼抱着的小姑娘,思索了一翻后,还是打算过桥。 他心中暗道:这桥的质量应该不至于这么差吧。 儒衣先生抱着小姑娘,迈开步子,踏上了桥面。 “轰隆!!” 桥面剧烈晃动了起来。 桥上的亡魂四处晃动,面对这惊骇的一幕,皆是朝着桥下跑去。 东无常咽了咽口水,他望着脚下的桥面,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步,两步 陈九周身的功德金光竟是在这一刹不自觉地俱现而出。 桥面晃动,亡魂退让!! “嗡!” 功德俱现,桥上的儒衣先生被染成了灿金色,如同烈阳一般耀眼。 东无常拂袖遮住了双眸,不敢再看。 忽然之间,他瞪大了眼眸,好像明白了什么。 东无常大呼道:“仙君止步!!别再往前了!” 这桥 竟承载不住他的功德。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无桥遇‘故人’ “这这这……” 东无常连忙大喊道:“桥上阴魂,速速退去!!” 冥府令牌高举,那数不清的阴魂全都往后退去。 东无常背后一冷,望着眼前那泛着金光的儒衣先生。 他发誓…… 在这冥府待了数百年的他,就从未见过功德如此之多的人。 陈九顿住了步子,看向东无常道:“怎么?” 东无常汗颜道:“仙君暂且先退去就是了。” “轰隆…轰隆……” 桥面摇晃,桥下的黄泉水卷起波涛,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情况,东无常也有些始料未及。 就如陈九此前说的那般。 说不定,这桥真的会塌!! 若是塌了,这满桥的阴魂包括是他斗难逃一劫。 陈九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 过个桥还把他弄的浑身金灿灿的,想藏还藏不住。 “这桥脾气真够大的。”陈九撇嘴道了一句。 但能有什么办法,弄塌了也不太好。 他转过身去,原路返回。 身上的功德不断收敛,到了桥头上时,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桥面停止了晃动,下面的黄泉水也老实了下来。 东无常松了口气,上前道:“仙君且等待片刻,这件事,我还得请教一下殿下。” 陈九挑了挑眉,说道:“别着急着走,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功德会不受控制的溢出来,这桥又是怎么回事?陈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吧,至于这般刁难于我吗。” “仙君误会了,而非刁难。” 东无常欲哭无泪,他也不知这仙君是真傻还是假傻。 反正他这个阴差已经被吓的‘直冒冷汗’了。 东无常解释道:“…乃是这桥,载不住仙君的功德!” “……” 陈九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寻思自己身上的功德似乎并不多啊。 平时他也不在意这些,上次镇念江的时候,那点功德随手就丢给小狐狸,玩去了,这东西与他而言,作用真不太大。 这也算多吗? 陈九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着,心中暗道:‘这桥的质量果然不怎么地。’ 东无常道:“仙君担待一下,在这等候片刻,小的速去速会,绝不耽搁。” 陈九摆手道:“去吧。” 东无常点头,迈步朝着桥对面走去,却是忽然顿住了步子。 他回过头来,高喊道:“仙君!” “还有何事?”陈九挑眉道。 东无常说道:“仙君切莫执意过桥,小的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 小姑娘见没有动静,便嘘起了眼眸,偷偷看起来。 她望着陈九的侧脸,是那般干净无瑕。 小姑娘问道:“大哥哥,我们不过去吗?” “还得等一会,很快就过去了。” 陈九盘膝坐了下来,心中郁闷不已。 来都来了,结果这会被卡在了门口,那八百里沙海,真当是白走的啊。 桥头处还镇守着阴差,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始至终都目视着前方,对一切都不管不顾。 好在是东无常事先打点过,不然此刻的陈九估计都已经被阴差们围攻了。 陈九望着那宽阔的桥面,嘀咕到:“这桥就没个名字吗……” “自然是有名字的。” 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似有薄雾飘来,落在了陈九的身旁,薄雾化作人影,逐渐现出五官。 只是没了肉身,如今也是一道神魂。 陈九目光凝视来者,总觉得有些眼熟。 恍然之间,他好像记起来了是在那见过,只是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徐青玉见此人的目光,有些不解道:“我们可曾见过?”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不曾,只是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徐青玉飒然一笑,说道:“倒也是,先生是活人,而贫道都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倒是稀奇,贫道也是第一次在冥府见到活人。” 陈九问道:“阁下的魂躯非比寻常,莫非是这冥府之中的鬼修?” “不错。” 徐青玉点头道:“贫道也是方才察觉到‘无桥’震动,便过来瞧瞧,却没成想,竟是这桥载不住先生的功德。” 陈九摆手道:“说不定是造桥的人偷工减料了,质量不好。” 徐青玉摇头道:“先生说笑了,该是多少的造化,才能有这般无量功德,就连‘无桥’都载不下你。” 陈九否认道:“什么造化?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再说这功德对我而言,用处也不大。” 他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话说,这桥只有一个‘无’字?” 徐青玉点头道:“是啊,过了桥,一切便归于‘无’了,任何执念,任何念想,都不会再留下了。” “原来如此,难怪是个‘无’字,倒也恰当。” 陈九点了点头,看向徐青玉道:“倒是阁下,为何宁愿飘荡在沙海中做个鬼修,都不愿过无桥?” “你看桥上。”徐青玉指了指。 陈九望了过去,那桥上皆是亡魂,走向往生。 徐青玉说道:“桥上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凡人,因为凡人没有选择的机会,而吾辈修士从不信来世往生,只知命数在手,跳出规矩方为天人。” “莫非阁下还想出去?”陈九问道。 “当然。” 徐青玉笑道:“先生觉得能办到吗?” 陈九直言道:“难。” 徐青玉说道:“先生觉得真仙难否?” “也难。” “相比起来如何。” “自然是成就真仙更难。” “不错。” 徐青玉点头道:“所以道理都是一样的,人仙可成真仙,鬼修一道亦是如此,既然迈入此列,自当不惧眼前困境。” 陈九说道:“阁下道心坚定,会有那一天的。” 徐青玉大笑一声,说道:“借先生吉言。” “相遇即是缘。” 陈九看向他,笑道:“陈某倒是没什么大本事,便送阁下一门小法术吧。” 徐青玉眼前一亮,说道:“贫道可是从不拒来者。” 陈九挥袖而过,一张白纸出现在手中。 “袖中纳物,先生好本事!”徐青玉赞叹道。 “阁下且看好了。” 陈九伸手撕碎那纸张,成了数个小人。 他抬起双指,含一口玄黄气,落入那纸人之中,沉声道:“敕令,纸人成灵。” 敕令出口,纸人成灵! 于那儒衣先生掌心中站立而起! 徐青玉猛的一怔,“这是……” 山河敕令法!! ———— 破碗~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东殿殿主 纸人飘然而起,而非傀儡,而是有了些许灵性,这与傀儡之法大有不同,于那纸人而言,便是一场造化。 纸人落入了徐青玉的掌心之中。 徐青玉眼眸瞪大,望着那纸人仿佛看到了他往后的路。 敕令醒灵,生得造化! 陈九出声问道:“可看明白?” 徐青玉愣神之间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儒衣先生。 他张口本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万千思绪在这一刻化作千言万语,堵在咽喉。 最后却只化作一句,“……青玉山如今可好?” 他死了也有百年了。 凡世之事是他最为牵挂的,那是他一手开辟的仙山,如今是何模样,他更是担忧。 陈九摇头说道:“往前两百年,封山闭门,不问世事,大不如前了。” 徐青玉心中一紧,面色有些沉重。 “不过,却也并无转机。” 陈九话音一转,接着说道:“玲珑之心可解敕令仙法,不久前有子已入仙山,成山河敕令一道,开山见世,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 徐青玉听了后略微松了口气,但却仍旧有些担忧,只是没写在脸上。 只要消失,那便是极好的事。 徐青玉舒了口气,说道:“先生果然是认得我的。” 陈九站起身来,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他看向了无桥,说道:“不巧,接陈某的人来了,怕是没法跟阁下再聊下去了。” 话音刚落。 便见那五桥的另一头飞出一顶黑白轿子,四位阴差肩抗轿子,飞驰而来。 “叮铃~” 轿子上的银铃发出空灵的声响。 陈九身旁的小姑娘眨着眼眸,望着那飞来的轿子,惊呼道:“大哥哥,有东西飞过来了。” “嗯。” 陈九答应了一声,望着那桥对岸而来的轿子。 却见那镇守在无桥边上的阴差跪地俯身,恭敬道:“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桥头数十位阴差跪地俯首。 一声轻响,轿子落在了那陈九的面前。 却听见那轿子中传来一道青涩的声音,接着便有阴差上前,拉开了轿子的帘子。 东无常守在轿子一旁,却也不敢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徐青玉心中一怔,大概是料到了来者是谁。 传闻中,冥府由府君所化,又分东南西北四殿,又四位殿主掌控,分别掌管着人间与地府的亡魂,无一不是神通广大之辈。 轿子中走出的人身着灰白长衫,衣领袖口处有黑线镶嵌,眉间更有一抹如灰碳抹过的痕迹,如同第三只眼一般。 陈九望着此人,却始终是沉默着。 身后的徐青玉顿首道:“沙海野鬼,见过殿主!” 殿下抬了抬手,一阵阴风吹过,扶起了徐青玉弯下的腰杆,笑道:“既是陈先生的朋友,便可不必行礼。” 徐青玉微微一愣,说道:“多谢殿主。” 东殿殿主,府君之下,北殿为最,其次便是东殿。 在这冥府,便如凡世王爷一般,更是无人敢得罪的存在。 殿下的视线回到陈九身上。 四目相对。 二者互相打量着对方,皆是未有言语。 桥头的气氛略显沉默。 阴差们更是不敢说话,一旁站着的东无常也是心中捏了把汗。 陈九的视线转变,看向了那轿子上挂着的铃铛,说道:“你这轿子上的铃铛不错。” 殿主大笑一声,说道:“陈先生若是看得上眼,便送给先生了。” “那多不好。”陈九笑道。 话虽这么说,但却是走上前去,从那轿子上解下了一个铃铛。 “叮铃。” 铃铛清脆的响声入耳,陈九越感欣慰。 在一众阴差以及殿下的注视之下,将那铃铛收入了怀中。 “哈哈哈……” 殿下飒然一笑,说道:“善,没成想陈先生竟还是个趣人。” “陈某一向如此。”陈九笑着答应道。 却见殿下抱拳以礼,说道:“冥府东殿殿主慕杨云。” 陈九见状同意抱拳道:“陈某如若浮萍,未有归处,单名一个九字。” 慕杨云稍感欣慰,抬手道:“先生请上轿吧。” 陈九问道:“我若上轿,殿主有该坐哪?” “先生功德无量,无桥载不住先生的功德。” 慕杨云说道:“而我,便为先生开道入府。” “善。” 陈九抱着小姑娘,走上了轿子。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的徐青玉,说道:“纸人便送给真君了,往后若是再能相见,便是缘分。” 徐青玉愣了一下,看向了掌心之中晃着的纸人。 他低头拱手,说道:“徐青玉,谢过先生赐法!” 陈九摆手,走上了轿子。 慕杨云看向阴差,说道:“起轿,入府!!” “叮铃!!!” 轿子上的银铃摇晃,殿主轻跃而起,行在轿前。 数位阴差扛着轿子,跟在殿主的身后。 徐青玉望着这一幕,心绪难以平静。 掌心中的纸人望着他,仿佛是在疑惑他在想些什么。 徐青玉砸了咂嘴,听那银铃声响逐渐淡去,口中念叨:“这位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乘轿而行,殿主引路,阴差护送。 徐青玉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冥府从不顾忌凡世仙人,就算是洞虚境仙人到了冥府,也从不会给半分面子。 而这位陈先生,却是这般待遇。 徐青玉再想想自身。 沙海沉浮数百年之久,却连那殿主的面都不曾见到过。 吾辈修士,真能做到像陈先生这样的地步吗。 功德无量,甚至连殿主都要亲自来迎。 . . 轿子里的小姑娘坐在陈九的双腿上,她听着外面清脆的银铃声,脸上浮现出笑意。 “大哥哥,我们去哪?” 陈九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去做客。” 本想着送这姑娘入轮回,但想来冥府里也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倒不如让这小姑娘离去之前见识见识。 到了最后什么都得忘记,倒不如给此生留下一点有趣的东西。 尽管有殿主开路,无桥还是晃动了些许。 慕杨云回头看了一眼那轿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那眉间的‘黑瞳’映衬之下,竟是有几分邪魅。 “有意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殿主还是妖尊 无桥的尽头,便是一片看不清的虚无之景,但只要迈出那座桥,便又是一翻天地。 暗月高挂,夜无星辰。冥府之中唯有黑夜,不见白天。 那是一座城。 幽暗的青光照亮了那座城池,镇守城门的便是阴差鬼魂。 无处不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便是冥府。 死人之地。 轿子似是踏着月色而来,落入了城中。 城中阴差见了那飞跃而来的殿下,皆是放下兵刃,跪地俯首。 “恭迎殿下归来!” “恭迎殿下归来!” 比起凡世,这里最大的不同便是住着的是亡魂,城中建设皆是相差不大。 陈九掀开了轿子的窗帘,看向了外面,他问道:“亡魂过了无桥,便会来这吗?” 慕杨云解释道:“从无桥走过的人一般会有不同的境遇,业力不多者多是会被送入轮回,其次则是十恶不赦之辈会被送入冥府地狱,也有人选择不入轮回,去到四方冥城,成为阴兵阴差,但也是随机的,除非是我亲自抢人。”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问道:“若是往后陈某亡了,又该去往何地。” 慕杨云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不是明知故问吗。” 恐怕是连无桥都不一定能平安走过吧。 这小小的冥府,还容纳不了这尊大佛,或许也唯有府君亲自出面,恐怕才有办法。 “到了。”慕杨云道了一声。 轿子落在了府院门口,如同城主府一般,其上牌匾写着——‘东极幽冥鬼殿。’ 陈九抱着小姑娘走下了轿子。 慕杨云伸手道:“陈先生请吧。” 在其的指引之下,陈九走进了此方府邸。 说是府邸,但其中布置,却又如同宫殿一般,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过阴森了。 小姑娘望着眼前的一幕幕,许是因为本身就是亡魂,却又没感觉有多害怕,反而是打量着四周,满是好奇。 慕杨云带着陈九走进了某处大殿之中。 只见他抖袖一挥,桌椅飘来,落在了殿中。 “先生请落座。” 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慕杨云给陈九的感觉就是彬彬有礼,礼数周到。 若是寻常之人,倒也没什么,但眼前这位,乃是东殿殿主,统领十万阴兵鬼将的冥府殿主。 不带半点架子,又是这般恭敬,甚至连半分威严都没有。 殿主,不该是这般人畜无害。 陈九将小姑娘放了下来,他没有急着落座,却是先问道:“陈某此前帮过殿下?” 慕杨云说道:“大乾鬼神一事,算吗?” 陈九道:“除了此事。” “并无。” 慕杨云手腕一翻,茶杯落入桌上,其中茶水略显浑浊,散发着些许阴气。 “既然如此,殿主为何又这般客气?” 陈九大概有了些许猜测。 只是他算不出这慕杨云的来历,死人的命数是最难算吗,更别说此地乃是冥府。 更是两方天道都管辖不到的地方。 慕杨云却是看了一眼先生身旁的那小姑娘,未有言语。 陈九坐在了慕杨云的对面。 他摸了摸身旁小姑娘的额头,说道:“先去玩吧。” “好。” 小姑娘点了点头,接着便在殿中四处走动着,瞧见哪里有趣,便凑上去仔细瞧瞧。 陈九见了那桌上的茶水,迟疑了一下端了起来,抿了一口。 不苦,不涩,甚至连半点味道都没有,喝下去只觉得腹中冰冷。 这杯中的不是茶,而是阴气所化。 陈九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尚可。” 慕杨云说道:“阴气聚水成茶,冥府除了香火,便没什么招待活人的东西,还望先生担待。” “陈某觉得这茶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殿主还未回答陈某的问题。”陈九放下了茶杯,抬头看向慕杨云,说道:“陈某与殿主莫非还有什么渊源?” “先生所料不差。” 慕杨云也不遮掩,说道:“你我之间,确实有些渊源,按理说本该是解决了此事大乾的事后再请先生前来,不过既然先生已经来了,我也好确认一些事。” 陈九思索了片刻。 他挥袖而过,只见数张纸页落在了桌上。 《玄妖异录·贰拾参》《玄妖异录·柒》《金蝉》《蝶舞》…… 陈九问道:“你是想看这些,对吧?” 慕杨云眼前一亮,看向陈九笑道:“看来先生知道我想问什么事。” “果然……” 与陈九料想的不差。 若是真要论起慕杨云,其实他们二者从未见过,更没有任何往来。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龟那时提过一嘴,陈某本以为你只是冥府的一介阴差,倒也没想过会是一方殿主。” 老龟四世轮回,靠的便是冥府中接应之人,从而才能保留记忆。 妖不可入轮回,但早在多年之时,曾有一位城隍站在了妖族这边,掌黄泉石,而后又入冥府,里外接应,为妖物谋出了一条轮回道。 慕杨云说道:“岁月蹉跎,转眼就是几千年,初入冥府时我也不过是一位小小的鬼将,征战各殿,立下战功,最终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陈九顿了一下,问道:“陈某该称你为殿主,还是妖尊?” 慕杨云却是指了指桌上的《妖异录》,说道:“此录乃是先生所有,每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位妖尊。” 陈九却是摇头,没有否认,只是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妖。” “都像。”慕杨云道。 陈九轻敲桌面,说道:“所以,陈某两边都不站。” “先生是要做一个观棋的人?” 慕杨云笑了一声,说道:“还是说,要将那棋盘搅得天翻地覆?” 陈九反问都道:“前者后者,可有区别?” “自然是有。” 慕杨云说道:“观棋不语,只是瞧那世道起伏,若是入局,便不能独善其身。”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先生自重山而出,本该立于旧天之下,却入世间,又理人道诸事,难道先生不是选择的后者吗?” “如今凡世已起乱象,难道不是因为先生而起的吗?” 慕杨云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 殿中的气氛顿时间压抑了起来。 —————— 破碗~ 第二百一十五章 锦盒 陈九却只是一笑而过,说道:“陈某何来这般乱世的本领。” 慕杨云和煦一笑,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说道:“有或没有,先生自己心里应该是最清楚。” 陈九说道:“莫非陈某来此,就是为了与殿主谈天说地的?” “闲谈两句尚可,还是言归正传吧。” 慕杨云站起身来,轻抚袖间,说道:“陈先生且等我片刻。”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片空寂的殿中响起,可见此处到底是有多么地冷清。 陈九坐在桌前,暗自思索着。 这位慕姓殿主,也不简单。 自从在重山被天元子算计过一次后,陈九做事都留有后手,至少不会被有心之人算到。 但这位殿主,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冥府与外界的联系不多,他又是怎么这么了解的。 小姑娘见那人离去,迈着小步子跑到了大哥哥的身旁,问道:“大哥哥,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这里的主人。”陈九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害怕吗?” 小姑娘摇头道:“不啊。” “你应该害怕才是。”陈九叹息一声,收回了手来。 小姑娘眨眼疑惑道:“为什么要害怕呢?可我感觉他是好人啊。” 陈九没有解释,看向了一旁的偏殿。 小姑娘不过是一个薄弱的亡魂,而东殿殿主,则是一个实打实的鬼仙,仅是泄出一点气息,就不是小姑娘能受得了的。 理应害怕才是! “啪嗒。” 脚步声响起,只见慕杨云抱着一个锦盒从偏殿走了出来。 他将那锦盒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慕杨云伸手道:“这本就该是属于先生的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 陈九看了一眼锦盒,但却没动,只是问道:“这锦盒倒是古怪,就连我都难以知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慕杨云微笑道:“这锦盒,也该是先生的东西。” 陈九却是摇头道:“我若是不要呢。” 慕杨云的手掌压在锦盒上,推到了陈九的眼前,说道:“锦盒打开之前,仍是无主之物,打开之后,便有了主人,这盒子,他也挑人。”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如今也只有先生能打开。” 陈九沉思片刻,说道:“东西我可以收下,但打开就算了。” 不出意外,这锦盒里装着的,绝对是与历代妖尊有关的东西。 也意味着,若是打开这个盒子,便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来。 陈九也不想做那个糊涂人。 “无妨。” 慕杨云说道:“早晚有一日,先生会打开他的。” “你就这么确信?”陈九看着锦盒问道。 “既然旧时天道选择了先生,那必然是有道理的,慕某身处旋涡之中,充当着一个引路人的角色,亦是棋子,只需做的该做的就是。” “锦盒打开或是不打开,也不是先生能决定得了的,更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 慕杨云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波动。 千年鬼仙,又怎会与寻常之人相同,一言一行之间,都让人有些看不透。 “不是我能决定的?” 陈九伸出手来,揽过了那盒子,说道:“看来这里面装着的东西,的确不一般,上古的残物?” 慕杨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陈先生。 陈九拂袖而过,将那锦盒收入了袖中,说道:“那便先由陈某代为保管。” 慕杨云点头道:“理应如此。” 他顿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事,需请陈先生帮忙。” “且说。”陈九道。 慕杨云道:“冥府初立时便有规矩,凡世之事,不得府君应允不可插手,故而妖物入冥府一事,还需陈先生出手。” 陈九敲了敲桌子,说道:“此事,不是已成定论了吗?” 自从有妖物顶替城隍之位后,便有妖物的亡魂被引入冥府,这是顺水推舟的事。 慕杨云说道:“谁又知道妖物的往生路重开了?” 慕杨云说道:“这件事对先生来说不难,只需上达天听,告知世间即可,焚香开坛,半个时辰的事。” 陈九却不看好,说道:“若天不应允,亦是徒劳。” 说白了,慕杨云就是想让妖物名正言顺的入黄泉地府。 慕杨云却是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会答应的,先生莫不是忘了,这是哪里?” 陈九问道:“冥府府君,也要插手?” 慕杨云点头道:“先生应该也看的出来,冥府历来只有人魂入内,这样的话规则始终是不完善的……” 说到这,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位府君,竟也在求那真仙之机?” 慕杨云说道:“天道不全,冥府规则亦难全,只是求那一线生机罢了。” “你是不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陈某可没说过要帮忙。” 慕杨云道:“若是陈先生不愿,亦不会强求,只是到时,恐怕只有府君亲自去人世走一遭了。” “我答应了。” 陈九面色一沉,想都没想便应下了此事。 冥府是个大麻烦,若是再牵扯凡世的事情,许多格局都会改变。 如今已经够乱了,若是再有人插上一脚,难免会生出许多变数。 慕杨云笑了一声,说道:“陈先生也是个痛快人,便以杯中‘清茶’代酒以敬。” 陈九举杯,与其共饮。 转眼之间,二者便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小姑娘站在陈九的身后,睁着双眸看着眼前的慕杨云。 她也不害怕,就这么盯着。 慕杨云放下了茶杯,看向陈先生,笑问道:“陈先生是在那捡的这小姑娘?慕某也想去捡一个。” 小姑娘听到这话急了,愤愤道:“我才不是捡来的呢!!” 陈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抚了一下她,看向慕杨云道:“堂堂东殿殿主,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慕杨云盯着那小姑娘,说道:“为难倒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让我碰到,可就没有陈先生这样的菩萨心肠了。” 陈九低头看向小姑娘,说道:“人生短暂,死后仍是糊涂,既然这般,何不一直糊涂下去。” 小姑娘听着大哥哥的话,她眨了眨眼,问道:“大哥哥,我不糊涂。”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好,你不糊涂。” 慕杨云叹了口气,他着实是想不明白陈九是怎么想的。 这么好的一棵苗子,就这么放过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搬石头 陈九问道:“殿主往后可有打算?” “打算?” 方才开口既答的慕杨云却是陷入了沉思。 他抬起头,说道:“若是说打算…其实并无。” “我来到这冥府,便是为了等着先生来的这一天,如今锦盒也归于先生了,也再没什么打算了。” 陈九闻言沉默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棋子。 慕杨云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先生觉得可悲,那大可不必,慕某甘愿做棋子。” “为何?” “妖族的没落与崛起,必定是踏着无数的悲惨发生的,总会有出头的人,先生也不必问我原由,总归是决定下来的事,也没想改了。” 慕杨云顿了一下,又道了一句:“我与先生,都是如此。” 陈九却是摇头,说道:“你是,而我不是。” 他不愿踏这趟浑水。 他在乎的只是这天地间的规矩,有些规矩既然错了,那改回来便是了。 颠覆与修正,本就是两个概念。 陈九看向了身侧的小姑娘,见其眼眸澄澈,在那沙海中苦等了数百年,还是那般无邪,眼中亦有亮光。 小姑娘的眼神躲闪,问道:“大哥哥看我做什么?” 陈九问道:“你有多久没睡了?” 小姑娘咬着手指,思索了起来,最后却也只是摇头道:“记不清了。” 沙海只有白天,谁又能知日月。 陈九手腕一翻,取出了方才慕杨云送他的铃铛。 “那就睡会吧。”陈九晃了晃铃铛。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落入小姑娘耳中。 “大哥哥……” 小姑娘打了个哈切,慢慢的闭上了双眸,倒在了先生的怀中。 陈九收起了铃铛,看向了慕杨云,说道:“劳烦殿主,洗去她的记忆,送她入往生吧。” “可。” 慕杨云答应了一声,抬手一招,小姑娘的魂魄便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在这冥府短短岁月,人间不知过去了几日,陈某也不再多留了。” “当为先生开道。” 慕杨云没有挽留,他当然是更希望陈九早点回人世。 妖物轮回的事情解决了,冥府也能安定一些时日。 近来西南两殿极不安定,还是得好好敲打敲打。 慕杨云带着陈九出了东殿,穿过那城门口则是来到了最开始的无桥,只不过这次是在桥尾处。 陈九倒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无桥是这冥府中的中转站。 冥府似乎并非是单纯的一方小世界。 就例如沙海、无桥是一方空间,而四方各殿又是各处一方空间,只不过都是在冥府之中。 在无桥边上旁簇立着一块硕大的石头。 桥上的亡魂仅是看一眼那黄泉石,便会变的双目无神,走入轮回之中。 陈九看向那块石头,说道:“来时倒是见过这块石头,似乎与城隍手中的黄泉石大有不同。” “人世城隍手中的黄泉石,只不过是这块石头散落下来的碎片。” 慕杨云解释道:“这块石头也有别的名字,所向往生,称往生石。” 陈九点了点头,看向了那无桥,问道:“那这桥呢?本就是叫无桥?” “只是这样说。” 慕杨云摇头道:“这桥始终都没个名字,因为没有,后来便被阴差们喊做无桥。” 陈九说道:“虽是应了‘无’字,不过却是有些不太合适。” “这到是。” 慕杨云说道:“无桥连通着往生路与地狱,更分功德、业力之辈,走过无桥虽会散去此生记忆,或是新的开始,如同涅槃,又或是落入地狱,受尽折磨。” 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说道:“这块石头,也不该在此。” 慕杨云笑了一下,说道:“先生说笑了,不该再此还能去何处?莫非先生还想搬走不成?” 这可不是路边的碎石。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徘徊沙海的亡魂的遍地皆是,倒不如将这块石头扔进沙海里。” 慕杨云却是摇头道:“先生什么时候这般异想天开了。” 若是这石头能搬动,也不必这么麻烦的还扔在这里。 陈九眼前一亮,问道:“不如让陈某试试?” “也好。” 慕杨云倒也没拒绝,说道:“先生来冥府一遭,也不曾逛过,就当是玩玩了。” 他在冥府待了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道这块石头。 若说搬动,岂不是异想天开。 陈九走上前去,伸手按在了那块巨石之上。 他推了推,那矗立在河床中的往生石却是纹丝未动。 就如同蚂蚁推石,毫无作用。 慕杨云上前说道:“往生石可不是凭借力盛便可以搬动的。”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块石头少说得有数十丈之高。 他看向慕杨云,说道:“劳烦殿主差散桥上的阴魂。” 慕杨云闻言一怔,“先生这是……” 他眼眸一凝,挥袖而起,将那桥上行走的亡魂都推了下去,如此,那无桥上便空无一人。 陈九双掌按在那黄泉石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掌心发力。 “轰……” 往生石震动了起来。 慕杨云往后退了半步,他瞪大了眼眸,有些不可置信。 陈九额头上的青筋嘞起,显得极为吃力。 却是在刹那之间,一声高呵。 “起!!!” 敕令出口,香火功德附庸,更有文气相助。 “铮!” 发簪化作青光长剑,镇住那波动的黄泉水。 “轰隆……” 往生石,竟被那儒衣先生硬生生的抬了起来。 陈九手上发力,再引敕令出口。 “去!!” 往生石在那蛮力之下应声飞起,朝那沙海之中落去。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往生石落在那沙丘之中,激起漫天黄沙。 陈九松了口气,感到些许乏力。 慕杨云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九舒了一口气,擦了去了额头的汗水,说道:“难怪无人能搬的动,只要是在规矩之内,就动不得这块石头。” 慕杨云吧唧了一下嘴,试探问道:“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规矩?” “冥府的规矩,更是这天道的规矩。”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恰好,陈某不在规矩之内。” 慕杨云侧目看了眼那矗立在山海中的往生石。 他口中呢喃道:“大造化……” 却在忽然之间。 “嗡……” 整个冥府都晃动了起来! 黄泉沉浮,沙海振动! 漫天黄沙席卷而起…… —————— 破碗~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十二道功德金莲 此方天地的规则,在那‘往生石’落入沙海的那一刹竟发生了变动。 数万年不变的规矩在这一刻松动了起来。 沙海之中,无数阴魂望向那矗立在沙丘之中的‘往生石’,心中的执念与悲哀化为虚无。 他们将走向‘无桥’,前往往生。 人活一辈子多为苦难,难以忘怀,但尘归尘土归土,苦苦找寻,最终也会迷失在那沙海中。 陈九望着那沙海中密密麻麻的阴魂,他高喊一声:“魂兮……” 他顿了一下,再道两字。 “归去。” 如同那沙海中数不尽的砂砾一般,随风而逝。 数不清的冤魂踏上无桥,迈上桥的那一刻还有些许迟疑,但最终还是走向了那桥对岸。 最后再看一眼那一望无际的沙海,再不停留。 此生当尽。 无量功德在这一刻朝着那无桥边上的儒衣先生聚集而来。 引千千万迷惘之人入轮回大道。 此乃大造化,亦是大功德。 亦是无量功德。 功德流转,似是在眼前化为实质般的存在,肉眼可见的功德金光落入先生身中。 “嗡。” 金光大亮。 先生的身后浮现出数朵功德金莲。 一朵…两朵…… 足有十二朵功德金莲,盘旋在先生的四周。 慕杨云退至一旁,不敢靠近。 “十二金莲……” 他沉默着,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世可凝金莲者,救世救难,功德无量,可成圣人。 而如今,十二朵金莲,却是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 “原来功德无量,也不是说说的。” 慕杨云感受着此方天地中散发的功德愿力,功德像是活了一般,拼命的依附于先生。 他忽的一顿。 似乎,这多余的功德,再难依附于先生了。 不是因为不能,而是…… 先生已至功德圆满,再难纳功德愿力。 就好像是杯子,装满后再多的也就装不下去了。 慕杨云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恭喜先生,已至功德圆满!”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说功德圆满,可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功德圆满呢。 他本以为这就是说说而已,却没成想见到了今天这一幕。 难怪…… 难怪先生可为妖尊!! 陈九发觉那功德难以收敛下去,化作金莲徘徊在他的周身。 他咂了咂嘴,有些无奈。 这十二朵金莲着实是太过扎眼了些。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求长生,亦不信往生,要这功德又能有多大用处。” 慕杨云嘴角一抽,答不上话来。 他居然还有些嫌弃…… “这些功德太多了,收敛不下来了,有些扎眼。”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问道:“要不……” “送你几朵?” 陈九眨着眼睛,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碍事。 “呵呵。”慕杨云只是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他已经有数千年没有人打击到了。 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修士。 慕杨云只道了一句:“有此十二道金莲,先生可成天地真圣。” 陈九微微摇头,他不在意这些。 圣人必有大世慈悲。 而陈九不过是个俗不可耐的旅者,当不得那所谓的圣人。 再者说…… 圣人多没意思啊。 倒不如饮三杯美酒,携清风入梦。 眨眼之间,人间便过去半月。 在这半月以来,龙君巡游世间,共计巡视二百七十余坊,面见各地城隍阴差。 风浪起的快,淡去的也快。 大乾混乱的鬼神道仅在半月之间便平息了下来。 龙君以那雷厉风行的手段,惩戒了那些顶替上位的恶妖,更有白锦在一旁协助,乱象可平。 先生为妖族开路,可却总有妖怪不知礼数,还为先生惹下麻烦。 对于这些妖怪,烛江也没有半点留手,妖躯震碎,魂飞魄散。 持斩龙之剑在手,震慑四方鬼神。 斩邪祟妖物数百有余。 鬼神一道依附人族,有人才有鬼神存在,身为水神的龙君亦是明白这个道理。 既受香火,当护人族,而非此消彼长。 江中锦鲤化作手持折扇的公子,立于那城隍庙前。 “参见龙君!”白锦俯身,禀告都道:“禀龙君,临安府二十一府皆已一一望过,共除邪祟十余,另有两坊妖物行鬼神之责,乃是福禄功德之辈,鬼神之祸已平。” “善。”烛江收起了斩龙之剑。 白锦起身,问道:“龙君,如今鬼神之位空缺过多,又当如何?” 烛江说道:“先生归来,自有定论。” 白锦张了张口,问道:“先生会来吗?” 烛江却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陈先生游荡世间,看似空闲,但实际上最忙的便是先生。 白锦眼神暗淡下来。 他叹了口气,先生离去已有月余,而他到了如今依旧不解往后的命数。 琢磨不清…… 先生传他气运大道,定是有所期盼,可他却是一点都悟不到。 修行果真是一件艰难的事。 …… “叮铃~” 通华府已至秋时,却听一声银铃声传入田间。 山间小道的破庙中,走出一位身着儒衣的教书先生。 先生打量了一眼外面,入眼便是金灿的稻田,随着秋风摇摆。 已至秋收时节。 陈九收起了铃铛,看了一眼身后的破庙。 若是不出意外,此处庙宇已经荒废了许久,只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陈九挑眉道:“怎么到了这里?” 从冥府出来自然有别的道路,陈九本以为会回到京城,却没成想回了通化府。 这儿也算是个老地方了。 “也好。” 陈九眉头舒展,口中念叨:“正好去见见故人。” 酒安坊在南,就算是走过去,也不算太远。 却不知如今老城隍如何了。 还有那天香客栈的掌柜,还是不是当初不省人事的模样。 还有当初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 也不知过的怎样。 陈九走在那田间,想到这里,却是忽的一愣。 他张了张嘴,口中念叨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多人。” 或许所谓红尘,便是如此。 都说他陈九不沾红尘,说到底不是也留下了些东西吗。 或许在许多妖物、修仙者眼中这短短的几年只是眨眼即逝。 但在陈九看来,却是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转眼,便是几多岁月。 陈九摇头笑道:“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遇老汉 田间稻香不断,远远的便瞧见那稻田中有割麦子的声音。 生米亦有不同,酒安坊酿酒用的米多是有些生,至于用作吃的稻米,还得等上些许时日。 陈九嗅了嗅鼻子,闻到那些许酒香,又有些馋嘴,便从袖里酒坛中引了两道江尽愁入口,在猜舒坦了几分。 越走,眼前的景象便越是熟悉。 稻田边的老树,一旁的流水,还有那田间辛勤劳作的人儿。 老人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挥动着镰刀收割着麦子。 陈九望向那老者,却是觉得有些熟悉。 在那一旁树下,还坐着一个精壮汉子,喊道:“爹,你慢点割,唉。” 他站起身来,想要去帮忙。 老人家见状呵斥道:“回去坐着,用得着你帮忙?去去去。” 汉子咂了咂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能无奈退了回去。 陈九走上前去,来到了那汉子身旁。 汉子身形壮硕,但好像又有些力不从心,他察觉到身旁有人到来,便看了过去。 见眼前的先生模样干净,衣衫上也是不沾风尘,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九倒也不客气,就这么坐了下来,说道:“我瞧你的模样,不像是庄稼汉子,莫非是学过武艺?” “啊”汉子答了一声,说道:“是,从军时学过一些把式,没什么真功夫。” 陈九恍然一声,拱手道:“原是从戎归乡客,失敬。” 汉子咳了一声,说道:“当不起先生这般敬重,我啊,是待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这么了?”陈九问道。 “手筋断了。”汉子无奈一叹,说道:“什么都做不成了。” 陈九看去,只见这汉子双臂垂下,完全使不上力气,已然成了废人。 “怎么断的?”陈九问道。 汉子言简意赅,说道:“巡边的时候遇到了沙匪” “也是都尉见我可怜,便差我回乡,我倒是不太想回来的。” 陈九看向那稻田里忙碌的老人家,说道:“回来了也是件好事,也能陪陪家人。” 汉子看着年迈的父亲,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 他确实是个不孝er年迈的父亲,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 他就是个不孝儿子 这么多年来,都未尽孝道。 “可是我也怕啊。” 汉子看向自己的双手,说道:“回来反而是成了拖累,倒不如死在沙场上。” “话不能这么说。” 陈九摇头道:“人这一辈子有太多执念,若是迟迟不解,郁郁而终,到了下面也没法放下的。” 许是见过那沙海模样,陈九心中也有了些许波动。 汉子没有说话,如今正值秋收,想起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更是不痛快。 陈九问道:“你这手筋接不回来了?” 汉子思索了一下,答道:“也许能,但是难找过不少医师,都说接不上,几次之后,我也就放弃了。” 他晃了晃那垂落的手臂,叹了口气。 对他而言,这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汉子顿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多了,跟一个毫不相熟的人却说了这些。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吧。 汉子问道:“倒是有一事,我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为何从来没见过先生?” 陈九笑了笑,说道:“陈某只是路过,没见过也正常。” “先生这不是说笑吗,酒安坊可是在最南边,怎会路过这里。” “馋酒了。” “这倒是说的通。” 汉子笑了笑,说道:“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得到年初,咱们这的桂花酒才是一绝。” 陈九说道:“前些年尝过一嘴。” “味道不差吧。” “自然。” 聊着聊着,那田间割稻子的老人家擦了擦汗水,看向了树下坐着的两人。 老人家擦了擦眼睛,瞧着那儒衣先生极为眼熟。 老人家大喊道:“儿啊,谁来了?” 汉子答应道:“是路过的先生!!” 刘老汉停下了手里的事,打算歇息一会,喝口糟酒,痛快痛快。 越往近处,越是觉得那先生眼熟。 “嘶” 刘老汉虚起眼,打量着那树下的儒衣先生。 他加快了步伐,跑了过去。 “你是你是” 刘老汉抓住了陈九的手,忽地睁大了眼眸。 陈九笑了笑,说道:“老人家,没成想,我们还能再见。” “真是先生!!” 刘老汉后退了两步,有些手足无措,他擦了擦手上的泥泞,又看了看自身,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好。 “爹?”汉子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这孩子!” 刘老汉拉起儿子来,将他拉至身旁,按着他跪了下来。 扑通两声,刘老汉俯首跪拜,恭敬道:“酒安坊庶民,拜见神仙老爷。” 汉子眉头一皱,拉着他的肩膀,问道:“爹,你说什么呢,什么神仙,拜什么啊。” 刘老汉正色道:“不可无礼!!” 陈九连忙伸手,将刘老汉拉了起来,说道:“老人家你是长者,陈某可受不得,没帮上这么忙,又怎能受此大礼。” 刘老汉却是愣不起来,说道:“老爷您是神仙,老汉我又怎敢起来。” 陈九心中一叹,说道:“这叫什么事。” 汉子愣在一旁,晃着刘老汉的肩膀,问道:“爹,你倒是说清楚啊。” 他迟疑了一下,也没起身,仍旧跪着。 刘老汉说道:“你这傻娃子,你眼前的这位,可是神仙在世。” 陈九伸出双手,扶住刘老汉,说道:“当不得神仙,这礼陈某不受还不行了,既是这般,那陈某便受了吧,老人家快快请起。” “神仙老爷受了便好,受了便好” 在陈九与汉子的搀扶之下,刘老汉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陈九说道:“如今再见,老人家也不再是孤身一人,气色也好了许多。” 刘老汉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说道:“还得多谢老爷。”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还是叫先生吧。”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方才这礼,陈某受之有愧。” 刘老汉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春时尝了你的酒,味道杂糅,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可否再请陈某喝两杯。” “自当如此。” 破碗 PS:明天赶火车回家,要请假一天,提前说一声 第二百一十九章 踏风而去 二两浊酒入喉,辛辣无比,却又好像酒中有汗,是这酒安坊外乡辛勤劳作者的汗水。 酒只解渴,喝一口便是痛快。 陈九放下竹筒,欣慰的砸了咂嘴,笑道:“还是当初那酒,不错不错,哈哈哈。” 就如一段回忆,勾连着这一切的便是那竹筒里的酒水。 刘老汉说道:“先生若是喜欢,老汉便再去打两壶来。” “诶。”陈九抬手道:“不必如此客气,能再喝到老人家的酒,便是缘分,再多些,反而是没了滋味。” 一旁站着的汉子望着自家爹爹与这来历不明的先生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却是难以插入其中。 汉子瘪了瘪嘴,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好。 刘老汉连忙摆手道:“不敢说缘份,而是老汉我福气。” 能遇到先生,便是福气。 陈九看向了一旁的汉子,说道:“这位便是令郎吧。” 刘老汉点头道:“正是,也是上月才回来,子恒,还不快见过先生。” 刘子恒手筋皆断,只是微微顿首,说道:“见过先生。” 虽然他也不知这位先生有什么本事,但都说到这里来了,起码的礼数还是得要有。 陈九看着刘子恒,说道:“近来边关很不太平,回来了也好,我瞧你年岁也不小了,倒不如延续个香火。” 刘子恒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我这” 他低头看向那垂下的手臂,叹息道:“还是算了吧。” 试问哪个姑娘又会嫁给一个废人呢,更别说,他如今都到了这般岁数。 陈九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刘子恒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吧。” 他倒是觉得希望不大。 从镇北一路归来,拜访各路名医,也没能接回这手筋来,如今为时已晚,更是没得治了。 刘老汉却是恍惚了一下,看向陈九问道:“先生是说,我儿还有得治。” “不算太难,天下能治这病的也大有人在。”陈九点头道。 扑通一声。 只见刘老汉跪了下来,磕头在地,半晌不曾抬起。 刘子恒见状也跪了下来。 父子二人跪在陈九面前,只听刘子恒说道:“我这手当真还有的治吗?求先生指点迷津。” “你们这是作甚。” 陈九无奈摇头,说道:“老人家,陈某可不白喝你的酒。” 刘老汉抬起头来,他的嘴唇颤抖着。 说不出话来。 转瞬间却已是老泪纵横。 “不过二两浊酒” 刘老汉眼眶泛红,泪水浸入那眼下的皱纹中。 不过二两浊酒,又怎能换如此大恩。 “起来吧。” 陈九抬手招来一阵微风吹过,将那地上跪着的父子二人托起。 刘子恒瞪大了眸子,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是风? 风拖动了他? 他望向了陈九,此刻的他眼前完全变了,变的有些畏惧,但更多的则是敬重。 刘子恒嘴唇微张,呢喃道:“神神仙” “护疆有功,如今还乡,又怎能低头作人,这你应得的。” 陈九笑了笑,引一缕玄黄法力入那竹筒之中。 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筒,说道:“这酒滋味不差,你也尝尝。” 刘子恒愣神之间便接过了竹筒。 神使鬼差地便灌了一口下肚。 忽悠一股热浪席卷从那腹中席卷全身,汇聚在手筋断裂之处。 一阵痛痒之感传来。 “嘶!” 刘子恒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流下了冷汗,更不知手该往哪放。 “往后可莫要辜负长者苦心。” 一道声音传来,忽然卷起了微风。 “呼” 刘子恒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却早已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人呢?!” 刘子恒看向了身旁的刘老汉,晃着老父亲的肩膀,瞪大了眼眸道:“爹,方才那位先生人呢?” 他忽地一愣,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我的手? 怎么 “好,好了?”刘子恒有些不敢相信。 却听一旁的刘老汉咧嘴笑了一声,说道:“子恒,这可是你的福气,往后可莫要忘了先生。” “先生他啊已经随风走了。” 刘老汉看的清楚,这一次再没眼花,便是一阵风吹来,先生便踏着风走了。 就在眨眼之间。 神仙下凡,当是如此。 刘子恒半晌说出话来,只是望着手中的竹筒发愣。 . . 比起春时,酒安坊却是大变样。 桂花香早就淡了去,但许多人都还记得今年春时的满城桂花香,注定是难以忘怀的一年。 落叶散落在了坊间的小道,桥边的树木皆是泛着黄色,只须再过些许时日,待那叶子落光了,估计就只余下萧瑟了。 陈九再次踏足此地,心态却是大有不同。 只不过,他始终都认为,酒安坊是个远离世俗的好地方。 若是哪一天要死了,倒不如在这渡过余下的岁月。 桥头的米粉铺子依旧开着。 入了秋后吃米粉的人也多了起来。 陈九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接着便见一个身着灰衣的伙计走了过来。 陈九打量着米粉铺子,比起年初时大了一圈,想来是扩张了,铺子里也请了伙计,估计是人手不够。 煮面的也还是那个老板娘。 只不过时常蹲在门口的小姑娘,成了如今的伙计。 伙计年岁不大,顶多也不过十五六岁,笑脸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陈九说道:“一碗米粉,不要辣子。” 伙计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忙活了起来。 没过片刻,米粉便端了上来。 陈九抽出筷子在桌上轻轻砸了砸,接着便尝了一口那碗里的面。 味道变了。 比当初好上太多,想来老板娘在粉面上也下了一翻功夫。 难怪如今来吃粉吃面的人会这么多。 却见一位身着锦衣的老者走进了铺子里。 老者的眼神打量着,最后停在了陈九身上,他迈步走去,与那儒衣先生坐在了一张桌上。 他撸了撸袖子,说道:“一碗米粉,多些辣子。” 陈九看向来者,调侃道:“年纪大了还吃这么辣,不怕受不了吗。” “先生年纪轻轻,想得却比我这老东西都多。” 老者大笑一声,拱手说道:“陈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第二百二十章 半个妖仙半个俗人 来者不是别人,便是酒安坊的老城隍。 陈九也不曾藏匿,故而在踏入酒安坊的时候,老城隍便知晓他来了,正巧到了米粉铺子,便赶了过来。 陈九吃了口米粉,答应道:“好的很。” “咦?” 老城隍疑惑一声,问道:“先生身旁的小狐狸呢,怎么不见了?” 陈九说道:“它啊,自己去玩了。” 老城隍打量了一眼陈先生,比起之前见时候,变化却是极大,之前兴许还能看透几分,如今却什么都看不透了,坐在面前,就如一个普通人一般。 陈九问道:“当初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去了何处?” “先生说的可是杨家女?”老城隍问道。 “嗯。”陈九点了点头。 老城隍笑道:“老夫还以为先生不在意呢。” 陈九说道:“倒也不是,只是命数变化太大,陈某也没用料到罢了,故而来瞧一瞧。” 老城隍问道:“有何命数?难道这不都是先生安排好的吗?” “陈某施法封了她的慧眼,按理说往后应如凡人一般度过余生,不会像如今这般” 陈九挑了挑眉,说道:“陈某以卜算得知,却是算得模棱两可,那小姑娘,或许是入了仙门了,就是不知是哪座仙山。” “春夏之时,便有一位仙人造访此地,观其天资聪颖,便带走了杨雪,老夫倒是知晓此事,不过仙人到底是从何而来,却是从未听其说起。” 老城隍一愣,抬手问道:“先生不是传了她的修行法吗?这不是先生想要的吗?” 陈九夹面的筷子停顿下来,抬头问道:“我何时传过她修行法?” 老城隍亦是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先生?” 陈九听到这话一愣。 他放下了筷子,抬起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那一日长亭送别的所有一切皆在脑海中重现。 在那离去之时,海棠将那修行之法刻入了小姑娘的脑海中 “原来如此。” 陈九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无奈摇头。 世上的许多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却没成想这些个小事却出了岔子。 果然命不可算全呐。 “客官,米粉来了。” 伙计将那满是辣子的米粉端上了桌。 老城隍心满意足的吃了两口,今有故人归,难得欣喜。 一边吃,他一边说道:“说来这杨家人也是命好,杨志学从戎归来,中年之际再提笔墨,还能得秦公看重,如今入了秦公门下。” “而那杨雪,则是入了仙门。” “而且这米粉铺子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这一家子都福运不浅。” 陈九听完后说道:“不该是苦尽甘来吗。” 老城隍怔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先生说的在理,的确是苦尽甘来。” 人运终有兴起时。 哪有什么福运不浅,不过是熬的苦尽甘来罢了。 “不说他们。” 陈九看向老城隍,问道:“倒是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老夫?” “嗯。” 老城隍说道:“老夫能有什么打算,安心做自己的城隍便是了,待到圆满之际,自会往生。” 陈九说道:“鬼神道近来也不太平,虽说请龙君暂时解决了此事,但也只是震慑,说到底还是得有人来管这些事,老城隍若是再酒安坊待腻了,陈某倒是可以介绍个好去处。” 老城隍摇头道:“不必。” 他没有多的打算,安于现状便好,没必要再去追逐那所谓的仙道,若是真有仙缘,早晚也会至。 或许陈先生便是那仙缘,只是他如今还没有多强的念头罢了。 酒安坊,何时又差过。 他只是舍不得这个僻静无争的地方。 陈九放下了筷子,说道:“看你自己吧。” 吃完面后,陈九便付了银两。 老城隍倒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陈先生。 陈九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便问道:“老城隍看我作甚?” “没什么。”老城隍摇头不答。 他只是有些诧异,陈先生居然也会自己付银子了。 他还特意少带来些银子来。 看来自己的担心也多余了。 咦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老者与那儒衣先生走出了米粉铺子。 煮粉的杨氏擦了擦手,问道:“方才那两位客人付了银子吗?” 伙计上前察看,见桌上摆着银子,便答道:“给了。” 杨氏往外看去,她莫名觉得这位老者与儒衣先生极为眼熟。 似乎是见过 但好像又隔的有些久了,有些记不太清了,好像还差了些东西。 想起那一身儒衣,杨氏恍然道:“这不是” 她走出了铺子,朝那街上望去。 却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淹没进了街道之中,再难瞧见。 时隔半年。 不曾想,那位先生竟又来吃面了。 杨氏站在米粉铺子门口,想起了姑娘当初就站在这里傻傻的等着,如今这位先生确实也来了。 只不过自家姑娘却不在这儿了。 杨氏口中嘀咕道:“姑娘啊,若是你知道的话,定然会很高兴的吧。” 就是不知姑娘如今过的好不好 当初的那位仙人说修行需淡去凡尘,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姑娘了。 杨氏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着。 于她而言,能不能见到都无所谓,她只希望自家姑娘往后好好的,平平安安就好。 . . 陈九走在酒安坊的街上,今日正是上集的日子,人也颇多。 “先生在看什么呢?老城隍问道。 “老城隍可还记得我初此来就酒安坊的时候。”陈九说道。 “三年之前。”老城隍点头道。 “嗯。” 陈九指向那卖胭脂的小贩,说道:“那年胭脂的小贩还是那个人,只是多了些许褶皱。” 只道是岁月不等人。 人没变,但却在这短暂的岁月之中,似乎又全都变了。 老城隍轻抚胡须,说道:“岁月不饶人,但只要还是当初的人就好。” “陈某只是觉得有趣。” 来到这世间这么久,他也许久没有察觉到这岁月的流逝了。 反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贩,提醒了他。 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 虽说在于妖而言,三年却只不过是眨眼即逝。 但那又何妨,他陈九也不过是半个妖仙,外加个俗人。 破碗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金蟒剑匣 上一次在这酒安坊的街上晃荡还是年初的时候,如今到了秋时,却是少了几分热闹。 老城隍问道:“先生此次归来,打算待多久。” 陈九说道:“没个落脚的地方,待不了多久,不日便要回上京。” “上京啊” 老城隍口中念叨一声,却又忽地笑道:“陈先生怎么看都是个闲人,但却又实打实的是个大忙人。” “随便走走。”陈九说道。 若是想逛遍岂会是几年又或是好几年能办到的。 说不定往后的岁月,也是在不断地行走与停步中度过。 总要见识一些东西,所谓红尘,所谓逍遥,便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巧不巧,他就是喜欢到处逛逛。 走着走着,陈九却是忽地停下了步子,看向了一侧飘出酒香的客栈。 老城隍见状也停下了步子,看向了身侧,只见那客栈挂着牌匾,其上写着四个大字天香客栈。 “没成想竟走到了这里。” 陈九侧目看向了老城隍,说道:“陈某有位故人在此,老城隍可要一同去见见?是个有趣的人。” 老城隍摇头道:“既是陈先生的故人,老夫就不必进去了,坊间的事情颇多,又遇龙君巡查四方,又怎敢偷懒,不去了,不去了。” 他拱手笑道:“老夫便在城隍庙恭候先生到来。” 陈九也没挽留,说道:“如此也好。” 老城隍道了一声告辞便阔步离去。 陈九目送他离去,接着便转身看向了眼前的客栈,迈步走进了其中。 天香客栈依旧还是当初的那般,总是外乡商人顿步于此,说着江湖,说着行商中的趣事。 客栈的掌柜喜好喝酒,一天不喝都不痛快,有时白天睡,晚上醒,但客栈却是从未打烊过。 好在这儿是酒安坊,倒也不用太害怕被贼偷了。 “边关不太平啊,近来西北边的生意都难做,愁死我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各家商会如今都在筹款,人心齐力,官家更为明君,一个小小的北漠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极,喝酒喝酒!” “来来来!” 客栈里的商贩江湖人儿喝着酒闲聊,他们互不相识,但总能聊上这么几句。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趴在柜台里呼呼大睡的掌柜。 比起之前所见,消瘦了不少。 掌柜身上淡出些许的剑意,许是喝醉了,有些难以压制。 若非细心之辈,更是很难看出这剑意的存在。 “叩叩” 陈九敲了敲柜台的桌子。 “嗯”二狗掌柜虎躯一怔,醒了过来。 一口酒气吐了出来,那脸庞包括眼睛都是发红的,估计是喝了不少酒。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看向了来者。 “咦?” 他挑了挑眉,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陈九,说道:“先生又来喝酒啊。” 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怎会醉成这样。”陈九无奈说道。 掌柜的摆手道:“烦。” 太烦了,总有些事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就馋那酒水,喝醉了也就舒服了。 陈九又敲了敲桌子,说道:“掌柜的,陈某这次可不是来喝酒的。” “那嗝” 掌柜的打了个酒嗝,晃了晃脑袋,还是有些不清醒。 陈九笑着说道:“你若再不去,那位姑娘可是要出家了。” 晃着脑袋的掌柜猛然怔住了身子。 好像是清醒了几分。 他吐出一口酒气,问道:“先生说的是哪位姑娘?” 陈九说道:“那位姑娘姓茹。” 柜台里的掌柜愣住了。 在这转瞬之间,眼中醉意消失殆尽,换而来之的,则是清醒。 无比地清醒。 “嗡!” 似有剑鸣声响起。 是从那掌柜身上传来的。 而非是剑,只不过是常年养剑蓄势待发时剑意激起的剑鸣声。 剑意在这一刻难以压制下来。 掌柜的忽的脸色一变,自身剑意暴动,他自己也压制不下来。 养了十余年的剑意,又怎会这般容易压制下来。 他嘴唇微张,十分吃力的说道:“先生助我。” “静。”陈九拂袖而过。 这一声如同钟声敲响,那磅礴的剑意在这一刻各回其位,躁动的剑意瞬息之间便平静下来。 掌柜的眉头舒展,松了口气。 如今还不到剑发的时刻。 柜台前沉默了下来,掌柜的一语不发,而站着的儒衣先生,也只是想听一听他会说些什么,又或是做些什么。 那个让人唤作二狗的掌柜却是坐了下来。 酒气还在,但他此刻却清醒无比。 陈九见状问道:“真就不去了?” 掌柜抬起头来,右眼中残留的一滴妖血散发出淡淡的血光。 他顿了一下,说道:“她都要出家了,我怎么能不去,不去也得去,只是此刻有些醉了,还请先生容我歇息半刻。” 说罢,掌柜便闭上双眸。 陈九望向他,见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像是这你的睡着了一般。 体内残留的酒气从他的全身蒸发而出。 酒气刺鼻,陈九伸手便将那溢出的酒气尽数赶出门外。 半刻过后。 掌柜睁开了双眸,他低头看向了脚下。 从身后拿出了一把铲子。 吭哧一声,那铲子砸在了地板之上,发出脆响。 砖块一点点被撬开。 掌柜的吹了口气,将那尘土吹散。 他伸出手,扣住那地板下藏着的匣子。 掌柜额头上青筋嘞起,口中传出低喝:“喝” 一道三尺半的剑匣从那地下被抽了出来。 “砰。” 沉重的剑匣砸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取出一块破布随手擦过,便见那剑下上雕琢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蟒。 掌柜的抬起头看向了客栈里的客人,高喊道:“众位!” 停步于此的商人以及江湖游侠儿都望了过来。 掌柜的说道:“客栈打烊了。” 他面色沉着,背上那沉重的剑匣,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 客栈里喝酒的人起身问道:“掌柜的这是要干嘛去?天香客栈从不打烊,莫不是往后不开门了?” 掌柜的顿住了步子,答了一句:“兴许会,若是能回来,那便接着开门。” 他抬手一摆,走出了客栈。 陈九迈步跟了出去,见那背着剑匣的掌柜,问道:“你这一身被封锁的血气,可还要陈某帮忙?” 掌柜的答道:“不必。” 他迈开步子。 一步,入一品金刚境。 两步,入二品玄境。 三步,入三品地境。 每迈一步,血气便拔高一截,那压抑已久的剑意,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 直至第九步,掌柜的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陈九,道了一句:“多谢陈先生。” 说罢,脚掌落地。 “铮!!” 剑气荡起了大风。 大乾五王爷萧安北,自小习剑,一人一剑于镇北城外斩二百余甲,沉寂数十年。 今,于酒安坊天香客栈之前。 九步,入武者九品,天人之境!! 在那暮色之下,这位略显臃肿的掌柜背着金蟒剑匣,踏上了去往天顺的官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客栈杂谈 天香客栈打烊了。 却没有关门。 酒客们坐在那客栈内,皆是想着方才掌柜说的话。 还有掌柜身上背着的剑匣。 “那匣子上刻着条金蟒。” “你眼力这么好,这都瞧见了?” “不会错,蟒袍上的龙因爪上四趾,所以四爪龙为蟒,而龙袍上的龙为五趾,那剑匣上明明就是一条四爪金蟒!” “你是不是想多了,那可是王爷才能刻画的东西。” “说不准,万一是掌柜的刻着玩的呢。” 酒客们闲谈着,若非是掌柜拿出的那剑匣太过惹眼,也不至于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一位江湖游侠儿抬头,问道:“话说…这客栈往后还开吗?” “也说不准啊……” 听掌柜的意思,说不定往后真有可能不会再回客栈来了。 “没成想掌柜的还是个江湖人。” “这么些时日,我也没瞧出来,只当是个酒鬼。” “谁说不是呢。” “大抵是碰上江湖恩怨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唉……” “若是客栈一直打烊,老子往后都不知去哪喝酒了。” 他们也只是聊聊,也没信去看热闹,这是掌柜的事,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人情事故,江湖,皆是如此。 不明真相的事,莫要插手。 陈九走进其中,看向客栈里的众人,问道:“众位都从哪来啊?” 其中一位吃着茴香豆,就着碗里的酒水,笑答道:“我们这些人啊,四海为家,没个来处,也没个去处的。” “方才见你与掌柜交谈,可否说说是什么事?掌柜的又是什么人。” 陈九笑了笑却没急着回答,只是招了招手。 那人心领神会,连忙递上了酒来。 陈九喝了口酒,这才心满意足,开口说道:“龙为五爪,蟒为四爪,你说掌柜会是什么人。” “你不是逗我吗。” “就是啊,天香客栈可开了几十年了,哪有王爷会跑来这啊。” 喝酒的人皆是不信。 陈九耸了耸肩,笑道:“是你们自己不信的。” “我信。” 一旁角落处坐着一个穿着劲装的男人,挎着长剑,只有一人,说不准是个江湖游侠儿。 陈九笑问道:“他们都不信,你怎么就信了?” “听声猜的。” 游侠儿答道:“方才那剑匣砸在桌上,有五声响,里头至少也得有六把剑。” “传闻数十年前北漠来犯,五王爷立于城下,连出六剑,破北漠军阵,斩北漠兵卒数百有余,使的便是剑匣,匣上也有金蟒,乃是司天监监正亲自雕琢上去的,其中每一柄剑,都可称绝世。” 此言一出,客栈里沉默了片刻。 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噗嗤一声,便听一旁的人笑道:“你小子不会是觉得掌柜的是五王爷吧。” “就是啊,你瞧掌柜的样子,老态臃肿,哪有王爷的样子。” “我可是听说,五王爷早就身患重病过世了,想太多了,是你们想太多了。” 游侠儿喝了口酒,没有与他们争论,只是看向陈九说道:“先生且说,我说得对不对。” 陈九说道:“只能算是说对一半吧,匣子里也不止六柄剑。” “我就知道。”游侠儿笑了一声。 那匣子里必定还有剑来,五王爷必定不止那六剑。 一旁喝酒的客人摆了摆手,打断二人道:“你们真是想太多了,唉,喝酒喝酒。” 觥筹交错之间,众人喝个满怀。 再无人去议论那掌柜的事情,只知道那个身形臃肿的掌柜带着个匣子走了。 …… 夜半三更,客栈里的众人都回来了各自的房间。 客栈是打烊了,但还没关门啊。 只是少了个掌柜而言,对他们而言,时常醉酒的掌柜在或不在都是一个人,本就会选择性忽略。 客栈堂中唯余下陈九与那跨剑的游侠儿。 陈九问道:“你时常来这?” 游侠儿答道:“嗯,自五年前起,每年都会来此住上几个月。” 陈九说道:“所以你早就知道。” 游侠儿摇头道:“最初的时候我只知道掌柜的剑法很厉害,光看剑意就能看出剑法上的造诣必定是不低,方才见到那金蟒剑匣,大概猜到了些许。” “藏剑于胸,不露声色,你能看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陈九看向他,又问道:“所以你时常来此,就是为了学剑的?” “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 游侠儿笑着解释道:“你或许会觉得我是闲的没事做,但我就是想知道一个人养剑几十年到底是要去杀谁。” 陈九听完却是大笑一声,说道:“你跟陈某一样闲。” 大概也只有像他们这样闲的人。 才会在这些事情上浪费这么多不必要的事情。 游侠儿亦是一笑,抱拳道:“在下朱无问,混号闲事剑,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过你怎会得这么一个混号。” “因为江湖上的人都说我爱多管闲事,就起了这么个名。” “那你仇家不是挺多。” “是有不少,不过许多时候都没人能找的到我,每到一个地方,我便换一个名字,包括告诉先生的也不是真名,大大小小也用了好几十个名字了。” “可脸不会变啊。” “抹点灰,谁认得?” 陈九哑然一笑,说道:“你还真是个趣人,不过老话说的好,多管闲事的往往是死的最快的。” 朱无问说道:“就是因为猖狂随性,我才拿的起剑,先生不是江湖人,不懂的。” 他是个浪子,不会回头的那种。 早就看淡了生死,孤身一人,倒不如活的自在一些。 “也许吧。” 陈九答了一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朱无问见四下无人,酒客们都已经歇息了,便问道:“话说,五王爷此次是要去往何处?” “天顺上京。”陈九说道。 “哦……” 朱无问思索了起来,好像是有了生命打算。 陈九噗嗤一笑,说道:“萧家的事你也敢管?” “想去瞧热闹。” 朱无问摇头道:“可惜以我的脚力恐怕跟不上五王爷,倒不如帮他守着客栈。”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回来。” “一个能够养剑十余年的剑客,只要出剑,便不会败。” 陈九闻言沉默了一下,只是说道:“……兴许吧。” ———— 破碗~ 第二百二十三章 离去、突变 自那天起,客栈的掌柜成了个年轻的剑客。 整日挎着个长剑坐在柜台前,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来往的客官都不在意,许是会攀谈几句,便不再插话,大抵是因为以前也不怎么跟那臃肿的掌柜说过什么话。 他们唯一记得的,便是这儿有趣,这儿有酒喝。 这辈子都喝不完。 朱无问好听这些江湖故事,但客栈里的人说出来的都略显俗套,他还是更期待掌柜归来之后亲口说给他听。 那一定会很有趣。 人世闲者,自有取乐之道。 他便是这样的人。 . . 陈九那日离开客栈后便去了城隍庙,说到底也不过是与老城隍闲谈些许,像是拉家常一般。 老城隍算是个妙人,只不过有些许迂腐,但这并非是缺点,至少陈九不曾在意。 在城隍庙里睡了一夜,至那黎明升起之刻,陈九伸了个懒腰,打算今日启程回天顺上京。 老城隍从偏殿中走出,问道:“陈先生这就要走?不再多留几日?” 陈九嗯了一声,说道:“停留着一日,就是想瞧瞧你们过的如何,也没必要再多留了。” 老城隍有些许感动,说道:“劳烦陈先生挂念。” “不说这些。” 陈九舒了一口气,迈开步子,伸手摆了摆以势道别,背对着老城隍道:“走了。” “你也别送了,陈某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城隍停下了步子,他嘴角咧起一抹笑意,自言自语一声。 “那就好。” 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背影。 老城隍不禁感叹,陈先生还是那个陈先生,甚至比起从前,都更为随性,更为自由了些。 或许,这便是陈先生想要的吧。 一世逍遥,当是如此。 …… 踏过酒安坊的街道,陈九望着那人来人往的桥,拾起一片落叶,放在手中。 这世间的规矩便是如此,春起秋落,已成定数。 来来往往之间,亦有定数。 酒安坊是个好地方,下一次再回来,或许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从坊间离去走上了上京的官道,迈开脚步便是十步之遥,若有人瞧见,说不定以为是百日见鬼,得吓个半死。 陈九倒是想飞过去,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小狐狸一天天闹腾的很,上京又有那么多破事,他可不想自讨无趣。 尤其还有那个气人的瞎子。 陈九停下步子,却是忽地看向了天上。 一道气息飘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一缕玄黄法力寻着他而来,如今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么快……”陈九挑了挑眉。 他记得当初天元子说的是一年之后,可这不过才过去了月余,竟然就来找他了。 紧接着。 只见一片祥云飘来,像是顺着那道法力而来一般。 祥云在陈九眼中逐渐变大,像是云霭坠落世间一般。 “陈先生!” 一声呼唤,便见那祥云落在了陈九的眼前。 天元子手持拂尘,面露红光,从那祥云上踏下,无奈笑道:“若非陈先生留有信物,老道还真找不到先生。” 他在天顺府停留了些许时日,也是今日才知晓陈九不在天顺,转眼间竟又回了酒安坊。 居无定所之人,着实难寻。 陈九将那一道法力收入腹中,问道:“月前不是说至少要一年时间吗?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天元子点头道:“正是,近来那方血煞小世界忽起裂缝,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百十余位人仙设下大阵,这才抵挡了那血煞之气入世,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再过些许时日,便是最好的时机,故而老道便来寻先生了。” “这么着急?”陈九挑眉道。 天元子点头道:“刻不容缓。” “道尊且先容我想想。” 陈九有些举棋不定,毕竟事发的突然,还有许多事都没吩咐下去。 小狐狸还在天顺,总归还要个照看的人。 还有便是上次慕杨云交代他的事情,陈九都还没有着手去办,这样一来又得耽搁许多时间。 陈九抬头问道:“大概要多久?” 天元子答道:“也就些许时日。” 陈九闻言放下心来,点头道:“那便走吧。” 天元子伸手指引陈九走上祥云,“陈先生请。” 陈九却是摆手道:“不必。” 发髻间的碧玉长剑发出微弱的剑鸣,又引一道清风环绕剑中。 陈九迈步踩上,御剑而行。 天元子心中略感惊讶,说道:“陈先生好本事。” 他还是小瞧了陈九。 这剑不凡,那清风更是不凡。 “道尊带路吧。”陈九说道。 天元子作法引动祥云,飘然而起,陈九紧跟其后。 眨眼之间,二者便消失于天际。 但在至始至终,陈九都想错了一件事。 天元子本就是一个活了千年之久的修仙者。 而他口中说的些许时日…… 可不只是十天半个月这么简单! 若是陈九知道的话,绝不可能会上这条贼船。 . . 天顺府上京皇宫之中。 那毛发赤红的小狐狸漫无目的在宫中走着。 累了它便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好不快活。 巡视宫中的内卫见了那红狐,眉头一皱,问道:“宫里哪来的狐狸?” 说罢,他就要上前去捉。 “诶诶诶。”另一个内卫拦住了他,问道:“你干嘛去?” “自然是抓狐狸。”内卫挑眉道。 劝说的人咂了咂嘴,说道:“你这些天没当值,怕是不知道这小狐狸的厉害,反正不是我们能抓了。” 内卫不解道:“一只狐狸,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另一位内卫解释道:“你以为真就是一只狐狸啊,我可是亲眼见过这狐狸爬到监正头上去了,陛下的御书房更是想进就进,胡公公还亲自送它出来,就连内宫对它而言都是畅通无阻。” 内卫有些傻眼道:“这谁养的?这么厉害!?” “还不止呢。” “那日这小狐狸跑不见了,监正本是在闭关,知晓此事后亲自从钦天监里出来,满京城地找,好不容易才将这小狐狸找回来。” “至于是谁养的……” 这事还真没人知道,估计也只有陛下跟监正知道。 “乖乖……” 内卫惊叹一声,看向那石墩上的小狐狸,口中呢喃道:“皇宫几十年进不了一个飞贼,如今却被一只小狐狸给勘破了。” 这叫个什么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皇宫恶霸·狐九 小狐狸翻了个身,它郁闷的看着那御花园里飞舞的蝴蝶。 “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好无聊,好没意思,想吃蜜饯,想吃烤鱼,想…… 这些个碎碎念不停从狐九口中传出。 它忽地看向了那不远处的内湖,此地亦是御花园的一部分,就是个游玩的地方。 “咦?” 狐九它爬了起来,跑向了那湖边。 凑近那湖面一看,湖中的水不算清澈,但却能瞧见里面各式各样的鱼儿。 鱼儿一身红鳞,瞧着极为好看。 “好肥的鱼!!” 狐九眼前一亮,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可看向那湖水,心中莫名又有些犯怵,它还是有些怕水,下去捞可算了,说到底还是得钓。 可如今哪来的鱼竿的。 小狐狸思索了一翻,轻车熟路的跑出了御花园,朝着那宫中最为显眼的司天监跑去。 “砰砰砰!!” 小狐狸拍打着司天监的大门。 “呜嘤!!呜嘤!!” 大门从内被拉开,只见一个道童模样的人看向了外面,却是一愣,他还寻思自己怎么没瞧见人。 道童疑惑道:“谁在叩门?” 狐九趁着这个间隙,从那道童脚边溜进了司天监里,顺着二楼的梯子跑到了楼上。 道童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念叨一句便关上了司天监的大门。 却是从未注意到过一只小狐狸溜进了里面。 司天监一共四层,一层为入口,没什么好玩,二层便是观望天象的地方,三层则是监正时常待的地方,至于那第四层却是从未有人进去过。 小狐狸爬到了第三层,喊道:“小老头!小老头!” 闭目打坐的黄岐道听到这声音不由得一怔,睁开了双眸。 见那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红狐,脸色顿时变的无奈起来。 “怎么又来的。”黄岐道无语道。 这可真是个祖宗。 小狐狸眨眼问道:“刚刚开门的那个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 黄岐道答道:“新收的道童,往后要接老夫衣钵的。” 他要去北漠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行,还是得留下一个人继任这个位置,司天监监正可不是个闲职。 “好笨的样子。”狐九毫不掩饰地说道。 黄岐道无奈一叹,问道:“你特意来寻老道,是为了何事?” 狐九眨眼道:“小老头,你这有鱼竿吗?” “鱼竿?” “嗯。” “就是个鱼竿?” “对啊,你有没有啊?” 黄岐道倒是有些意外,他还怕这小狐狸又惹出什么乱子找他擦屁股来了,结果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就是个鱼竿,那倒是简单。 他倒也没问是有什么用处,就给了狐九。 狐九扛着鱼竿,说道:“多谢!” 它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司天监。 “慢点。”黄岐道招呼了一声,不由得一叹。 他摇了摇头,口中嘀咕道:“这小狐狸……” 他也得罪不起啊,不单是他,就连陛下都对这小狐狸关爱有加,听说最近杨妃也喜欢这小狐狸,还在陛下耳边吹风,不许陛下欺负这小狐狸。 这才几天啊,就混的这般风生水起了。 再有些时日,怕不是要在宫里当霸王。 巡视的卫兵从司天监路过,却见那司天监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内卫望了过去。 却见一只小狐狸扛着一根鱼竿从那门口钻了出来。 “又是它。” “嗯。” “当没看见吧。” 内卫们面露无奈,真是走到哪都能碰到这小狐狸,无处不在一般。 “话说,这小狐狸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 “怕不是从监正大人那偷了东西出来?” “说得像是它真偷了会怎么样一样。” “那不就是个鱼竿嘛。” “唉……” “老子都没有一只狐狸活的潇洒。” 内卫们接着巡视,狐九则是早已适应了他们的目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扛着鱼竿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狐九充分的诠释了‘嚣张’二字。 回到御花园后,狐九将那鱼竿放下,跑到了一旁的树下挖出了几条蚯蚓当鱼饵。 它抱起鱼竿,来到了湖边的亭子中,看向了水下。 数条红鲤鱼游荡在它眼前。 “真嚣张。”狐九轻哼一声,甩出了杆。 钩子落入了鱼群之中。 不过几息之间,便见一条红鲤鱼咬住了钩。 “喝。”狐九抱着鱼竿一用力。 那条鲤鱼就被拉了起来,啪嗒一声重重的摔在了亭中,稍微摆动了一下,便晕了过去。 “这……”狐九望着那鱼儿。 它沉默了。 长这么大,它就没碰到过这么蠢的鱼。 狐九咂了咂嘴,有些担心道:“笨鱼会不会不好吃啊……” 算了,还是先钓几条再说吧。 于是这一下午,狐九都坐在湖边的亭子中钓鱼,鱼饵没了就再去挖,如此往复。 直至那日暮之际,巡游的内卫就要换岗,路过那御花园时,朝里面看了一眼。 “嗯?” 内卫停下了步子,他皱起了眉头,朝着那湖边的亭子望去。 “看什么呢?” “你们帮我瞧瞧,我是不是眼花了,我们怎么瞧见一只狐狸在钓鱼。” “在哪呢?” 宫中内卫望了过去,见那亭子中正坐着一只小狐狸,抱着鱼竿。 甩杆收线,起鱼,一气呵成,极为熟练。 内卫:“??” 七八个护卫皆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狐狸成精了!?” “诶?我没记错那湖里养着的好些是陛下最喜爱的红锦吧。” “似乎是。” “嗯。” 众人对视一眼,忽然间瞪大了眼眸。 “看个屁啊,还不快拦住它!” “快拦住它!!” 内卫们一拥而上,朝着那湖边的亭子中跑去。 “住手!” 这些个内卫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转眼间就到了亭子中。 到了地方后却又傻眼了。 只见那亭子中躺着约莫十余条红锦,有的旱死了,有的则是奄奄一息,估计是太久没沾水的缘故。 “嘶……” 内卫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了那红狐所在的位置。 小狐狸坐在一边,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哗啦。”竿上忽然传出动静。 狐九回过神来,又是双爪用力,将鱼拉出了水面。 又是一条红锦上钩! “呜嘤。”狐九叫唤了一声。 大丰收,大丰收! 今天吃笨鱼! 内卫们沉默了,咂嘴问道:“这可怎么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到底抓还是不抓? —————— 破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御剑翻山 一路向北,脚下是无尽的荒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往后看去,亦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这便是荒海吗” 陈九口中呢喃一声,也难怪能称一个荒字。 荒海之中水妖横行,法眼一开,便能瞧见那海面之下涌动的海水,正是各种妖兽打斗之间产生的余波。 天元子轻甩拂尘,说道:“再有不远,便到了贫道的两届山,过了两届山,便是白云仙界了。” “白云仙界?”陈九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天元子解释道:“这是修仙界最初的名字。” 为了隔绝人仙对凡世的影响,故而开辟了此方仙界,以云为载体,施法成一方世界,与人仙活动,故而便有了白云仙界之名。 只是久而久之,百年被唤作了修仙界。 陈九说道:“陈某还从未去两届山瞧过。” 天元子笑道:“此次有要事在身,届时归来,再请先生做客,如何。” “那可就这么说好了。” “自当如此。” 道长乘云,先生御剑。 从那大乾最难边,一路往北,直至大地消失眼底,无边无际的荒海落于眼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座巍峨的山峦在那层云之中显露。 山峦外是荒海,山峦后面是什么,却是完全看不清,在那云雾缭绕之间,给那所见之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陈先生如今所见,便是贫道的道场两届山。” “这山如何过?”陈九问道。 天元子说道:“自然是翻过去。” “何不绕过去?”陈九又问道。 天元子说道:“翻过去不是更快?” 陈九点头道:“有理。” 这两届山着实是气派,但相对而言,这座山的宽度是远宽于高度的,翻过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越靠近两届山,便能见到那山脚下停着船只,更有飞舟落于山脚之下。 “这么多飞舟?”陈九看向天元子。 天元子解释道:“荒海无边,能像我等这般腾云御剑过来的少之又少,于是便在两届山与凡间各地设立了港口,链接人世与仙界。” 两届山更像是人世与修仙界的枢纽一般,靠着飞舟渡过荒海来到此地,再以飞舟入仙界。 “闲暇时余倒是可以来试试,如今便不耽搁了。” 陈九道了一声,还是先办正事为好。 “陈先生请。” 天元子道了一声,架起祥云朝那两届山顶飞去,比起方才要快上不少。 陈九微微一笑,竟还要与他比速度。 他抬起双指,引一道玄黄法力入灵剑之中。 “铮!” 剑鸣声起,似有一声破空声响起。 碧玉长剑划破天穹,将那云霭撕裂,如同一道沟壑一般,翻越过那隔绝两届的山峦。 与此同时,两届山下无数修士抬起头来。 那一声剑鸣惊动了他们。 “那是什么?” 众人虚起了眼眸,朝那山上望去。 却见一位儒衣先生脚踏玉剑,朝那两届山顶飞去。 有人惊呼道:“道尊!那是道尊!” 祥云之上的天元子得修士谨记,更有画像流露世间,修士们见了皆是震惊无比。 从前,他们都是在画像上见过,没成想如今竟见到真的了。 “我说谁这么大胆子竟敢翻越两届山,原来是道尊亲至。” “不过后面跟着的剑仙又是谁?” “必定是一位大能!” “这世上又有几个修士可以御剑翻越两届山的。” “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飞舟上的众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两届山可是隔绝着人间与仙界的山峦,又由道尊坐镇,无人敢翻越而过。 除却道尊之外,那位剑仙估计也是这漫长岁月里的第一人了。 有年轻的修士睁着眼眸,口中呢喃道:“往后若是有机会我定要像这位剑仙一般,翻一次两届山。” 但比起这些,众人还是更好奇那玉剑的儒衣先生是谁。 飞舟里有一人问道:“老爷可有眉目?” 被唤作老爷的人答道:“自然是有,这位剑仙老夫也曾见过,你们也应该听说过。” 众人闻声望了过来,看向那位老爷。 一眼看去,才知此人竟不是活人,而是一位鬼修,身怀香火功德,法眼一开,便可见那刺眼的功德金光。 众人先是有些惊骇,大抵是觉得稀奇,鬼修倒是见过,但像这般如鬼神一样修行的人却是从未见过。 有一年轻修士上前问道:“道友可是知晓此人是谁?” 那位鬼修答道:“就在不久前,人世的大乾朝立下了人道水神,那时掌管人道气运数百位仙人齐聚大乾,却被一位修士打的落荒而逃,更是放下,天下仙人,何不敢来此人间,这般狂言。” “以一剑,敌百仙。” 那位年轻修士忽的一怔,瞪大了眼眸道:“他他他” 瞬息之间,便感到浑身颤栗,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他的咽喉滚动,说道:“他是鹿仙君!” 传闻那位不见其人,不知其踪的鹿仙君。 这位竟然来了修仙界了! 有修士评判道:“如今的修仙界已经有数百年不曾出过仙君了,这般看来,这位鹿仙君也并非浪得虚名。” 鬼修听到之后笑道:“自然不是吹嘘来的,仙君身怀无量功德,更是造化无穷,就连我也是得了仙君的机缘,才到的此地。” “敢问道友是何等机缘?” “老夫此前乃是大乾江宁府五川坊的城隍,得仙君赐法,不仅挣脱了鬼神束缚,还保留了香火功德,得以追寻仙道,脱离往生。”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道友当真是好福运!” 这意味着,此人踏入真正的修行之道时已然有了数不清的功德,将来在修行一道上也会顺风顺水,亦是一场造化。 习乐成和煦一笑,却是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若无仙君,又何来如今的我。” “此乃缘法,而非福运。” 众人抬头看向了那山顶。 仙君脚踏仙剑划破那云霭,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有修士见到这一幕,心潮澎湃,道心坚毅之间,得以突破。 某位剑修面容呆滞,嘀咕道:“吾辈剑修,若是能像仙君这样御剑翻山,那也算是此生无憾。”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南域妖城 两届山顶被白雪覆盖,越过之时有风霜袭面。 剑气破开大雪,在那转瞬之间,越过山峦。 长虹剑气在那天穹之上留下一道痕迹,荡起了那山顶的飞雪。 陈九回头望了一眼,大受震骇。 远处是逐渐挪移的夕阳,从那荒海上落下。 天元子问道:“陈先生觉得两届山山顶如何?” “美中不足。”陈九说道。 “倒也是。” 天元子叹了口气,抬手划过山巅。 飞雪在转瞬之间融化,嫩芽从那山顶的碎石缝隙中钻出,树木在这瞬间拔过。 仅是在眨眼之间,这山巅便冬去春来。 天元子说道:“贫道时常坐在此地,推演天机,所见便是那一望无际的荒海,每日都是朝升夕落,如此往复,以及那瞧不完的云雾,起初时觉得清冷难耐,后来也就习惯了。” 陈九说道:“修行一路本就是修心修命,也需耐的了清冷,陈某此前也在一座仙山上清修,与云雾为伴,打坐修行,转眼就是四甲子。” “吾道不孤。”天元子叹道。 能成就如此道行的人,又怎会普普通通,世人都想成仙,可又有谁知道追寻仙道到底是有多难呢。 “走吧。” 二者不再逗留,化作长虹消失在那天际之间。 过了两届山后便如同进了另一方天地。 听天元子说,白云仙界是在数千年前由数百位大能作法,齐力构建而成,更像是一方小世界,但又不完全与外界隔离。 此地的灵气要比凡世更加浓郁,更有福天洞地,修行一日千里,在修行之人看来,这便是天界。 “道尊此前说的血煞小世界,也在这仙界之中?” 天元子说道:“正是,那里处于白云仙界的最南边,哪里的灵气最为薄弱,若是破碎,恐怕修仙界也会生出一个窟窿。” “难怪这么着急。” 此事也关乎人道与仙道,若是出了个窟窿,难免会有仙人偷渡人世,皆时也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凡世多年不见人仙,也是在他天元子的镇守下才立下的规矩。 修仙界不同于凡间,还有日升月落,这里唯有白日。 一般而言,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修士便不需要以睡眠的方式来清醒神魂,白云仙界在构建的时候便考虑到了这一点。 陈九忽地问道:“修仙界可有妖物存在?” “有,还不少。”天元子解释道:“世间有灵之物皆可存在于修仙界,历来都是如此。” 也不乏有大妖来此寻找机缘,修行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若只有人,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陈九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修仙界是如何构成的。 就好比是以阵法隔绝了一层,将人世与白云仙界隔绝开来。 就如油水不相融合一般,一方在上,一方在下。 一路往南,那烈阳逐渐浮现眼前。 御剑而行的陈九感到时间的流逝,便问道:“我们至此,已经过去了多久?” “数十日。”天元子答道。 陈九一愣,倒是有些没料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问道:“不是说些许时日吗?” 天元子有些不解,问道:“难道不对吗?” 陈九咂了咂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般看来,是理解出了问题。 他久居人世对朝夕极为敏感,但天元子有时闭眼睁眼便是数年,在其眼中,或许三五年都只能算是些许时日。 可如今都已经到了修仙界了,总不可能回去吧。 陈九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回去之后,估计那小家伙又要闹了。” 不过也好。 有那三根狐毛在,也能保它安危,总归还是得让它自己好好瞧瞧这世间的模样的。 活在庇护之下,又怎能有进步。 陈九与天元子加快了速度,朝着白云仙界的南域进发。 脚底是白云成海,甚至还能瞧见一些秘境,大抵都是居住在此地的仙人留下的,如今被用于修士闭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眼前浮现出一座城池,陈九抬眼望去,见那城门上挂着南域妖城四字。 天元子解释道:“白云仙界以两届山为中,而分四方,四方又立城池,分妖城与仙城,如今眼前的城池,便是南域的妖城。” “那人仙洞府呢?” “多数都散落在仙界,只是南域是以妖物为主,故而一路走上,也没看见几座仙山。” “难怪” 他说怎么这么空寂呢,看来这白云仙界的划分也不一样,也有势力之间的争斗。 二人接着赶路。 路过那南域妖城的时候,还瞧见有化形妖物镇守在城墙上。 但那妖物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有一只牛妖有些不解,问道:“老大,那两个好像是人啊,就这么放他们过去?” 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么说也得收些过路费啊。 那尊化形妖物一巴掌拍在牛妖的头上,说道:“瞧见那祥云上的老道士了吗?就算是尊者来了,都不一定打的过,往后放机灵点,别来个人就想着抢,我们是妖,不是土匪!” 镇守南域妖城的大妖都在此地待了数百年之久了,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哦哦” 牛妖摸了摸脑袋,看向那一旁御剑而去的儒衣先生,问道:“那后面那个人又是谁?” 化形妖物挑了挑眉,说道:“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但是能够跟在那老道士身旁的人,又岂会是省油的灯。 城墙上的化形妖物暗自将那儒衣先生的面容和衣着记在了心里,往后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他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口中嘀咕道:“最近边界有些不太平啊” 若是能解决还好,解决不了可就麻烦了。 还是得看那老道士怎么想。 总不可能不顾修仙界的平衡吧。 . . 皇宫大殿顶上。 小狐狸坐在金瓦上,望着那远处落下的夕阳,神色有些惆怅。 “一个月了” 从先生离去,已经有一个月了。 “不是说好的就几天吗。”狐九嘀咕着,有些委屈。 这宫里可真是无聊,鱼也不让它钓,又不能乱跑,一堆人还总盯着它,让它感到不自在。 小狐狸叹了口气,呢喃道:“先生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破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论及冥府黄泉 脚踩云雾,所见所望乃是广袤无垠。 白云仙界南域最终之处,正有数百位人仙环绕矗立。 数千年来,无数修士镇守此地,阻挡那血煞之气溢出,危及人间及修仙界。 四方台面,各立一位仙界大能,持以法器稳固此地的空间,再勾连数十位人仙结以阵法,阻挡血煞。 百仙云立,有的正值年轻,有的面色苍老,更不乏有仙门天骄,皆是从四方而来。 见那一朵祥云飘来,云上之人逐渐显出身影。 观望歇息的修士见状连忙顿首道:“见过道尊!!” “拜见道尊!” 齐声之下,是那崇敬与信服。 古往今来,两届山犹如支柱一般管辖着人间与仙界的枢纽,更像是一个中间人一般,处理着诸多大小事宜,深受修仙界人仙敬仰。 “免。”天元子摆手而过。 众仙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御剑而来的儒衣先生。 天元子介绍道:“这位是陈先生。” 众仙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可从没听说过什么陈先生啊。 天元子见状又道了一句:“陈先生是贫道请来帮忙的。” 众仙一愣,连忙低头道:“我等见过陈先生。” 陈九和煦一笑,摆手道:“不必客气。” 天元子拂袖而过,说道:“陈先生且先随贫道去近处看看吧。” 陈九点头道:“可。” 天元子乘云,陈先生御剑,直奔那封印周围而去。 面对那溢出的血煞之气,二者皆是以玄黄法力作挡,不受半点影响。 待天元子与陈九稍微远些之后,那矗立在不远处观望的仙人们便议论了起来。 “这位是谁?” “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陈先生啊。” “我可是从不知晓,有人还能让道尊亲自去请的。” “瞧这模样,应该是位剑仙。” “也不一定,此人法力精纯,更是看不透,说不准是剑法双修。” “总归不是我等能比肩的人物。” 众仙心中也有数,同样的也有些担心了起来。 “就连道尊都还得请人来解决,看来此次是真有大麻烦了。” 如今也只能默默祈祷不要出什么大事,最好还是及时止损。 最关键的一点,却是因为此地是南域,乃是万妖领头之地,若是出什么岔子,也不好解决。 陈九靠近那血煞小世界,那浓郁的血煞之气不由得让其皱起了眉头。 “这血煞竟可惑人心魄?” 陈九的神色凝重了起来,看向天元子道:“这可不好解决。” 天元子叹了口气,说道:“贫道也在位此事发愁,此方血煞世界必将破碎,届时血煞之气溢出,不仅危及白云仙界,更会影响到底下的人世。” “底下?” “陈先生也该看出了白云仙界是如何存在的吧,便是隔绝了上下,与人世乃是对立而行的,一方在上,一方在下。” 天元子看向眼前那片混乱的空间,说道:“南域一直以来都是白云仙界空间最为薄弱的地方,若是血煞世界若是破碎,极有可能将这脚底的空间冲碎,届时血煞之气如同天河决堤一般涌入人世,必将会起一场大劫难。” 陈九张了张口,亦是有些意外,这般凝实的血煞,若是落到一个凡人身上,转瞬之间便有可能丢失神志,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若是真如天元子说的那般,人间炼狱便有可能真的呈现在眼前。 “早在千年之前,贫道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一直都没有什么头绪,若非各方人仙齐力镇守此地,估计在数百年前,就已生劫难。” 天元子叹息一声,看向了陈九道:“好在是遇见了陈先生,贫道也多了几分把握。” 陈九沉思了片刻,面色凝重道:“单凭你我,又如何能解这血煞之乱?保一方而毁一方,终归不是个办法。” 不说别的,就算能阻止这血煞落入凡世,可这溢出的血煞又该怎么办? 天元子说道:“陈先生与贫道只需稳住脚底的空间,不让血煞落入凡世即可,而那破碎后溢出的血煞,自会有众仙设下封印,届时再以天池山净水洗刷,即可除去血煞。” 陈九皱眉道:“这么多血煞,若是除干净的话,又得多久,你说的天池山净水,当真有这么厉害?” 天元子答道:“天池山仙君曾经算了一翻,若是想洗净的话,最少也得三千六百余年,而且这也只是预估。” “远远不止。” 陈九看向那血煞小世界,犹如旋涡风暴一般不断的溢出血煞之气,里面到底有多大,谁也料不到。 陈九顿了一下,转头说道:“陈某倒是知晓一物,亦可除血煞,说不定能比这净水管用。” 天元子笑道:“天池山净水乃是贫道所知洁净之道中最为有效的至宝,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那东西不在此方,道尊记不起来也是正常。” “嗯?” 天元子神色端正了起来,问道:“还请陈先生明示。” 关乎人仙两道的大事,他不可不认真对待。 “陈某所说的乃是有主之物,大抵只能借来,借不借的到还得另说。” 陈九引一缕血煞之气在手,说道:“黄泉之水可融阴煞血气,若是这血煞,应该也不在话下。” 天元子愣了一下,看向陈九道:“陈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陈九笑道:“陈某才去冥府走了一遭,若是不然,说不定也记不起此事。” “原来如此。” 天元子呢喃一声,面色却是有些凝重。 只听他开口说道:“贫道早年也曾去过冥府,倒也知晓那黄泉水有清洗阴煞血气的作用,只不过” 天元子说道:“冥府立于世外,不顾世间诸事,若是想借冥府的黄泉水,怕是期望不大。”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说道:“这世上竟还有你算计不到的地方。” 天元子无奈笑道:“先生这不是调侃贫道吗,贫道虽说算计天下,但终归也只是一人之力,难免会有纰漏,再说那冥府”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道:“着实诡异!” “直到如今,贫道依旧想不通冥府存在的意义。”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入血煞之境 冥府的存在自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可从上古便存在的冥府,至今却都没有半点任何动作,只是兢兢业业的接引亡魂,送入往生。 为何要如此? 是为了求得圆满吗?求那真仙之境? 恐怕不然。 人炼五脏精神通达,方成真仙,而冥府多为鬼修,鬼修多已舍弃肉体之躯,只修神魂,单此一点,真仙的契机便已断绝十之八九。 陈九认同道:“这倒是,冥府更像是存在于世间的规矩,按部就班的存在至如今。” 天元子说道:“就算是贫道出面,也不一定借来黄泉水。” 他顿了一下,看向陈九道:“陈先生可有办法?” 陈九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再提吧,净水打磨若能除去血煞,些许岁月又又何妨。” 天元子点头道:“倒也是。” 陈九只是觉得没必要,那黄泉水虽是取之不尽,但若是非要去借的话,理由就有些牵强了。 冥府独善其身,可不管什么世间大义。 他们一向只管生死! 陈九问道:“如今又该怎样?” 天元子看向那旋涡之中,说道:“此方血煞之境已生裂痕,若是破碎,里面的一切也将随之乱成一团,不如陈先生与贫道先进其中查探一翻,若能寻到此方血煞之境形成的原因,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办法解决此乱。” “进去吗……” 陈九思索了起来,这血煞虽说是厉害,但对于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在文气法力的加持之下,更不会影响到他。 只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就有些难下定论了。 毕竟这可是自上古时便存在的地方。 莫非是关着什么大妖? 故而才有的这般血煞之气。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中那一缕血煞,莫名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杀气、锐气皆由所念者而生,夹杂着情绪,而这煞气亦是如此,带着些许情绪,是不甘的,是愤恨的。 就如…… 陈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手而起,一页纸张浮现在眼前。 “戾气……” 《玄黄妖异录》中的戾气与这血煞之气所带的情绪竟是极为相似。 天元子见其沉默良久,便又开口问了一句:“陈先生觉得如何?” 陈九抬起头,看向天元子,微笑道:“陈某便随道尊走一遭便是了。” “善!” 天元子抬手一点,前方血煞受到法力的压迫,纷纷避让开来。 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开阔,如同开出了一条道来。 “陈先生且跟紧贫道。” 天元子道了一声,便驾起祥云,朝着那旋涡之中奔去。 “疾!” 陈九施法于脚下仙剑,化作一道流光紧跟在天元子身后。 二者掠过那血煞喷薄的旋涡,进入了那方世界。 外界数百位仙人见此一幕,惊呼道:“众位,道尊已入血煞之境,还请竭力坐镇各方,待道尊归来!!” “吾等领命!” 磅礴的法力倾泻而出,大阵散发出金光,凝实了几分,稳定着眼前的血煞空间。 自上古之时,开辟小世界之法已然决断,而这血煞秘境亦是自上古便存在的,若是破碎,谁也料不到有多大的威力。 好在是有道尊亲自出面主持大局,不然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不仅仅是为了人间,更是为了整个修仙界着想。 血煞影响的,可不止是凡人! . . 天地之中有小天地,涵盖万物,演化而生,可避天机,可躲天劫。 一片荒芜之地,不见天日,天上挂着一轮紫月。 黑褐色的岩石布满了此方天地,熔浆从暗岩缝之间流淌而出,侵蚀那些残骸。 浓郁的血煞之气迷茫着此方萧世界,如同炼狱。 祥云入内,又见玉剑破空。 二者双双落地。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诡异而又压抑的气氛。 陈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这片空间,呢喃道:“这里的岁月竟比外界慢了数倍。” 天元子亦是察觉到了,不禁叹道:“莫非是上古时有人参破了岁月……” 陈九却是摇头道:“不像。” 必定是有什么在延缓着此地的岁月流逝。 陈九抬起头看向那一轮紫月,不禁感叹道:“此方世界可避天机!” 进入此方世界之后,他便感到身上轻松了不少。 自那次册封水神之后,他便隐隐感到天道的压力,虽说作用不大,但总是有些不舒服。 天元子道:“这样看来,此地更像是一个藏身之所,可这么浓郁的血煞,又怎能做藏身之所?” 在这待久了,无论是谁都会受到那血煞的影响的,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陈九法眼即开,目视着此地的血煞之气。 却见那血煞分为两路。 一方则是朝着破碎之地涌入外界,另一方则是朝着此方小世界的另一处涌去,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 陈九抬手道:“在那边。” “过去看看。” 祥云飞起,玉剑破空。 循着那血煞流动的方向,陈九与天元子追了过去。 一路上可见无数的骸骨散落在这片空寂的大地上。 有人骨,更有妖的骨头…… 仅是感受到那些许妖力,便能知晓那骸骨生前,必是一尊大妖。 “嗯?” 陈九忽的感到袖口隐隐发热。 御剑的他停了下来,天元子见状也停了下来,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倒不是…道尊且稍等片刻。” 陈九手腕一翻,找到了袖口发热的来源。 乃是一张布满了戾气的《玄妖异录》。 纸上一旁立着字迹——《玄妖异录·叁拾玖》 其上画着的,正是玄鹿。 《太平广记》引《述异记》有言: 鹿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 汉成帝时,中山人得玄鹿,烹而视其骨,皆黑色。 仙方云,玄鹿为脯,食之,寿至二千岁。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天元子道:“陈某大概是猜到了些许,不过还有些不太确定。” “这……” 天元子还未开口发问,便被陈九打断道:“再往里去二百里,应该会见活物。” 天元子点头道:“好!” 他不再询问,与陈九接着朝着所指方向袭去。 ———— 破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血煞体修 紫月悬天。 血煞千百里,尸骨荡出血煞,道不尽的怨念弥漫在此方天地。 “好多尸骨……” 天元子眉头一挑,开口道:“莫非此地是上古战场?” “这些腐朽的残骸,虽未完整,但却并无半分蛮力的破损痕迹,更像是……” 陈九恍然道:“更像是寿元已尽。” 天元子心中一骇,开口道:“莫非真是藏身之所?” 此地可屏蔽天机,又有无尽的煞气怨念,更是上古时便存留至今的一方世界。 “许是如此。” 陈九心中一叹,却也不知该作何评价。 在这无尽的岁月中苟活,一点点被消磨去耐心,最终不得寸进,寿元耗尽之际倒于此方小世界,在那熔岩及煞气的不断侵蚀之下,只余下一副久远的骸骨。 此方世界比陈九想象的要大的多,甚至能与仙界的南域媲美。 在这儿唯有一轮紫月,不曾见过朝阳,许多地方还因尸骨堆积生出了瘴气,更在那煞气的滋养之下,成了一方禁地。 陈九负背立于玉剑之上,剑气荡破血煞,卷起微风,吹起了先生鬓角的发丝。 二者在这天地间飘荡,顺着那血煞涌动之地追寻而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 “咔轰!!” 似有一声炸雷响起,而非是雷劫,却更像是筋骨雷鸣。 陈九睁开双眸,凝声道:“修士?” 施法于剑,加快速度飞了过去,天元子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祥云与这灵剑本属同阶灵物,但天元子依旧感到有些跟不上陈九,甚至还有些许吃力。 越往那筋骨雷鸣之声靠去,血煞便越是浓郁。 天地间弥漫的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却忽见一位浑身赤裸的男人正盘坐于此方天地中央。 浓郁的血煞聚集与此,再融入那池水之中,池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池水’顺着皮肤将那浑身赤裸的男人包裹,一点点地浸透他的皮肤,融入四肢五脏。 捶打筋骨,磨练五脏。 “吭!” 一声脆响从那赤裸男人的臂膀之处传来,仿佛蕴含着巨力。 吭哧之声卷起余波,荡动了脚下的大地。 男人面色狰狞无比,嘴角抽搐之间,显露出那份痛苦。 以这般血煞捶打筋骨,着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陈九嘴唇抽搐了一下,亦是有些意外。 这人到底是如何落入此方世界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天元子后一步到来,瞧见那血池之中吸附血煞捶打筋骨的体修亦是心中惊骇。 他口中喃喃道:“体修未绝?” 陈九侧过头来,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天元子解释道:“我等修士皆修五脏内法,以世间灵气结金丹引灵洗刷五脏,再以念头通达,舍去肉身,荣登仙道,而体修一路则是千锤百炼,磨炼肉身,乃是力之法,不得长生,故而此道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没落了。” 陈九却是说道:“眼下这位体修不该承受的住这煞气。” 不管怎么看,此人的身躯以及精神都无法阻挡这般多的煞气。 天元子听后又打量了一翻那血池中的体修。 他眉头一皱,说道:“先生所言不差,体修炼体,也需知晓分寸,对他这副身躯而言,血煞练气无异于是取死之道,必有人在其背后助他。” “吭!” 又是一声吭哧之声传来。 以那体修为中心,波及卷积出数里,荡起那天地间的碎石,打破地上腐朽的尸骸。 体修口中闷哼一声,面色更是痛苦了起来。 陈九扬眉道:“他似乎就要突破了。” “锻骨境至炼脏境,可比仙道洞虚。” 天元子眼神凝重,说道:“已经有数千年没有体修到过这般境地了,此前倒是有一位,却因捶打身躯过度,损伤寿元而亡。” 陈九说道:“那岂不是说,他也算是千古第一人?” “暂且先看下去吧,炼体好比渡劫,每一个境界都是一场劫难,渡不过会肉身消亡,魂归天际。” 天元子拂尘一摆,接着说道:“虽说此方世界隔绝天道,但贫道大概是猜到了此子的身份。” “道尊连这都知晓莫非是有些牵扯?”陈九看向了他。 天元子说道:“倒也不是,只是之前有人告知贫道有一人逃入了此方世界,但牵扯的恩怨太多,贫道便没有插手,此子也是机缘巧合落入此界的,没成想居然活了下来,看来是亦有机缘。” 他望着那血池中的体修,说道:“若是他能渡过此劫,往后的造诣必定不浅。” “血煞冲境,怕是有些麻烦。” 陈九双手负背,说道:“而且,我等眼下的麻烦,却也不小。” 天元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掌控之外的事,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此方世界终会破碎,结果会是如何,只在于贫道与先生到底会如何做,果应因而生,所行便是因,所成便是果,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陈九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望着那血煞池水中的体修。 浓郁的血煞浸入池水,包裹住那体修,似有骨裂之声响起,不知多少声响起之首,断骨已至圆满。 血煞开始朝着他的丹田之处聚集。 体修一道先练筋骨,再冲以穴位,筋骨打磨完成之后,便是磨炼五脏,再至心肝脾胃肾,完整地游走五脏之后,才能算是入了炼脏初境。 难就难在这里。 多数体修皆是以雨打风吹雷霆冲击磨炼自身,而眼下之人却是以血煞冲境,这就不一样了。 百骨五脏只是次要,最为重要的却是心神明台,若是守不住…那便是神魂奔溃,再难存世。 此子此行,与渡劫相比,相差无几。 体修盘坐池中,池水不断涌入体内,将其的身体涨大,其中血煞被留在体内,而那水渍则是化作蒸汽挥散而去。 滋滋作响之间,体修紧咬着牙关,终是压抑不住,口中发出了惨叫之声。 “啊!!” 疼痛之感如同千虫噬心,五章六腑在那血煞流动之间传出撕裂之感。 “噗。” 一口乌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他颤抖着身躯,暗自握紧了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百三十章 功德‘炼器’ 紫月悬天。 血煞千百里,尸骨荡出血煞,道不尽的怨念弥漫在此方天地。 “好多尸骨……” 天元子眉头一挑,开口道:“莫非此地是上古战场?” “这些腐朽的残骸,虽未完整,但却并无半分蛮力的破损痕迹,更像是……” 陈九恍然道:“更像是寿元已尽。” 天元子心中一骇,开口道:“莫非真是藏身之所?” 此地可屏蔽天机,又有无尽的煞气怨念,更是上古时便存留至今的一方世界。 “许是如此。” 陈九心中一叹,却也不知该作何评价。 在这无尽的岁月中苟活,一点点被消磨去耐心,最终不得寸进,寿元耗尽之际倒于此方小世界,在那熔岩及煞气的不断侵蚀之下,只余下一副久远的骸骨。 此方世界比陈九想象的要大的多,甚至能与仙界的南域媲美。 在这儿唯有一轮紫月,不曾见过朝阳,许多地方还因尸骨堆积生出了瘴气,更在那煞气的滋养之下,成了一方禁地。 陈九负背立于玉剑之上,剑气荡破血煞,卷起微风,吹起了先生鬓角的发丝。 二者在这天地间飘荡,顺着那血煞涌动之地追寻而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 “咔轰!!” 似有一声炸雷响起,而非是雷劫,却更像是筋骨雷鸣。 陈九睁开双眸,凝声道:“修士?” 施法于剑,加快速度飞了过去,天元子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祥云与这灵剑本属同阶灵物,但天元子依旧感到有些跟不上陈九,甚至还有些许吃力。 越往那筋骨雷鸣之声靠去,血煞便越是浓郁。 天地间弥漫的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却忽见一位浑身赤裸的男人正盘坐于此方天地中央。 浓郁的血煞聚集与此,再融入那池水之中,池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池水’顺着皮肤将那浑身赤裸的男人包裹,一点点地浸透他的皮肤,融入四肢五脏。 捶打筋骨,磨练五脏。 “吭!” 一声脆响从那赤裸男人的臂膀之处传来,仿佛蕴含着巨力。 吭哧之声卷起余波,荡动了脚下的大地。 男人面色狰狞无比,嘴角抽搐之间,显露出那份痛苦。 以这般血煞捶打筋骨,着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陈九嘴唇抽搐了一下,亦是有些意外。 这人到底是如何落入此方世界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天元子后一步到来,瞧见那血池之中吸附血煞捶打筋骨的体修亦是心中惊骇。 他口中喃喃道:“体修未绝?” 陈九侧过头来,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天元子解释道:“我等修士皆修五脏内法,以世间灵气结金丹引灵洗刷五脏,再以念头通达,舍去肉身,荣登仙道,而体修一路则是千锤百炼,磨炼肉身,乃是力之法,不得长生,故而此道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没落了。” 陈九却是说道:“眼下这位体修不该承受的住这煞气。” 不管怎么看,此人的身躯以及精神都无法阻挡这般多的煞气。 天元子听后又打量了一翻那血池中的体修。 他眉头一皱,说道:“先生所言不差,体修炼体,也需知晓分寸,对他这副身躯而言,血煞练气无异于是取死之道,必有人在其背后助他。” “吭!” 又是一声吭哧之声传来。 以那体修为中心,波及卷积出数里,荡起那天地间的碎石,打破地上腐朽的尸骸。 体修口中闷哼一声,面色更是痛苦了起来。 陈九扬眉道:“他似乎就要突破了。” “锻骨境至炼脏境,可比仙道洞虚。” 天元子眼神凝重,说道:“已经有数千年没有体修到过这般境地了,此前倒是有一位,却因捶打身躯过度,损伤寿元而亡。” 陈九说道:“那岂不是说,他也算是千古第一人?” “暂且先看下去吧,炼体好比渡劫,每一个境界都是一场劫难,渡不过会肉身消亡,魂归天际。” 天元子拂尘一摆,接着说道:“虽说此方世界隔绝天道,但贫道大概是猜到了此子的身份。” “道尊连这都知晓莫非是有些牵扯?”陈九看向了他。 天元子说道:“倒也不是,只是之前有人告知贫道有一人逃入了此方世界,但牵扯的恩怨太多,贫道便没有插手,此子也是机缘巧合落入此界的,没成想居然活了下来,看来是亦有机缘。” 他望着那血池中的体修,说道:“若是他能渡过此劫,往后的造诣必定不浅。” “血煞冲境,怕是有些麻烦。” 陈九双手负背,说道:“而且,我等眼下的麻烦,却也不小。” 天元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掌控之外的事,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此方世界终会破碎,结果会是如何,只在于贫道与先生到底会如何做,果应因而生,所行便是因,所成便是果,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陈九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望着那血煞池水中的体修。 浓郁的血煞浸入池水,包裹住那体修,似有骨裂之声响起,不知多少声响起之首,断骨已至圆满。 血煞开始朝着他的丹田之处聚集。 体修一道先练筋骨,再冲以穴位,筋骨打磨完成之后,便是磨炼五脏,再至心肝脾胃肾,完整地游走五脏之后,才能算是入了炼脏初境。 难就难在这里。 多数体修皆是以雨打风吹雷霆冲击磨炼自身,而眼下之人却是以血煞冲境,这就不一样了。 百骨五脏只是次要,最为重要的却是心神明台,若是守不住…那便是神魂奔溃,再难存世。 此子此行,与渡劫相比,相差无几。 体修盘坐池中,池水不断涌入体内,将其的身体涨大,其中血煞被留在体内,而那水渍则是化作蒸汽挥散而去。 滋滋作响之间,体修紧咬着牙关,终是压抑不住,口中发出了惨叫之声。 “啊!!” 疼痛之感如同千虫噬心,五章六腑在那血煞流动之间传出撕裂之感。 “噗。” 一口乌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他颤抖着身躯,暗自握紧了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内藏书阁 世上体修少之又少,能到达洗刷五脏的地步甚至可以说是古来未有,一朵金莲便是一念造化。 体修倒在那双拳锤出的深坑之中,胸膛起伏之间,像是睡着了过去,血煞在他体内游动,冲刷着筋脉,磨炼五脏,不断循环。 陈九仅是看了一眼,便道:“我们走吧。” 天元子看向他道:“陈先生何不待他醒来?” 陈九说道:“往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因已种下,待来日结果再来收成也是一样的。 天元子低头望着那深坑中的体修,说道:“待他醒来必定会从这里出去,届时等待着他的亦是一场劫难,恐难渡过。” 陈九说道:“千锤百炼,若想成那非人之境,还远远不够,这是他本就该经历的。” 天元子道:“就看陈先生如何想了。” 陈九耸了耸肩,说道:“我能想什么,无非是结个善缘。” 天元子不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像是什么都明白一般。 同为这天地间下棋的人,有些事也没必要明说。 玉剑破空,祥云腾起。 此方世界不止这么些许大小,如今最为紧要的便是要找到此方世界的成因,一时半刻估计还不够。 抬头所见便是紫月悬天,低头便是熔岩血煞无尽的荒芜。 二者走走停停,时而驻足观望,却也没瞧见有何异样,倒是在某些妖物的残骸中见到几件仙人法器,只不过在岁月的侵蚀下都已磨灭了玄性,再无他用。 荒芜、空寂 这便是此方血煞世界的全貌。 能见到一个活物,都是难上加难。 此地一年,外界便是九年前面写错了脑子不清晰了,淦,必须得加快速度了,更不可在此地逗留太久。 留给他们的时间,顶多只有月余。 天顺上京。 街上依旧是那般模样,吆喝叫卖,人来人往,热闹的都是这坊间的百姓,而唯有一地,却是极为安静。 便是那宫墙之后的皇宫。 偌大的皇宫之中所藏着的东西不计其数,宝库之中珍宝无尽,藏书阁中收纳天下书,更不乏有江湖上失传的武学秘籍。 大内藏书阁中不仅有武学典籍,更有佛经抄录,数不尽的书籍摆在那架子上,穷极一生估计都看不完。 守着藏书阁的人是一位宫中退下来的大监,苍老伛偻,但眼眸中依旧有那份狠辣之劲。 忽有轻微的动静传来,守阁大监睁开双眸,看向了门口。 却见一只小狐狸跑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本经书。 大监斥声道:“哪来的畜生。”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那小狐狸。 叼着经书的狐九眉头一挑,借太极巧劲顺着那大监的力道躲开了他的手。 “咦?” 守阁大监一愣,看向了自己的手。 躲开了?这怎么可能? 狐九退出半步,立在那老太监身前,叼着经书望着他。 “呜嘤!” 像是在质问为什么要抓它。 “唰。” 守阁大监迟疑了一下,再次出手,朝那小狐狸的脖颈抓去,故意收了些力。 狐九伸出双爪,缠住那抓来的手,以太极化去大监手中的劲,再往后退了半步。 当初它跟着萧傻子的时候可没少练过这太极,虽说不精通,但也懂你们些许。 也是守阁大监没动真格,不然以狐九手中的力,根本就没可能敌过这太监,更别说是躲了。 “邪门” 守阁大监看向那小狐狸,心中惊骇不已。 他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一只畜生居然也有武艺傍身!? 这不是扯淡吗? 守阁大监眉头紧皱,心中更是不解,莫不是这小狐狸成精了? 狐九盯着那老太监,口中发出呵斥声,叫唤道:“呜嘤!!” 这老太监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守阁大监迟疑了一下,他欲要开口,可想了想这畜生怎么又听的懂人话。 他上前半步,不知为何,他忽地觉得这小狐狸不一定真听不懂人话,便打算试试。 “你是来干嘛的?”守阁大监问道。 狐九将口中的经书放下,伸出爪子将那经书推上前去。 守阁大监拿过来一看,见那经书乃是佛经中的法华经,但却已经被翻烂了。 “你是来归还佛经的?”守阁大监问道。 狐九点头,有些不想理会这老太监。 若非茹姐姐让它来,它才不会自找麻烦呢。 “啊” 守阁大监见那小狐狸点头,不由得口中发出了惊骇之声。 这小狐狸居然真的听的懂人话!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法华经,回忆了起来。 守阁大监问道:“可是冷宫里那位让你来的?” 狐九这次却没有理会他,它的视线被那藏书阁中望不到头的书所吸引了。 全是书!! 数不完的书! 守阁大监见状不再问下去,说道:“咱家也不是有意要抓你,不过是试试你,没成想你这小狐狸还会些借力的武艺,着实邪门。” 狐九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转过头看向了藏书阁里面。 守阁大监将那法华经收起,见那小狐狸的好奇的目光,便说道:“想进去瞧瞧?” 狐九听了后便点头,叫唤了一声。 “呜嘤。” 它倒不喜欢看书,只不过是瞧见这么多书觉得好玩,想进去逛逛罢了。 守阁大监摆手道:“去吧,别弄乱了就是。” 狐九深深地看了一眼守阁大监,接着便跑进了藏书阁里面。 守阁大监拿着法华经跟在小狐狸的身后,走进了里面,只不过到了第二个架子后,他便转身去了别处。 这本法华经被那位借出去了有七八年了,他都以为还不回来了,如今还是放回原处为好。 狐九在那藏书阁中走动着,时而爬上架子,时而又翻开一本书看上那么一眼。 但也只是看上一眼。 无他,因为它根本看不懂字,至于上面是什么内容它就更不知道了。 吸引它进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好奇! 而且这地方大,又乌漆嘛黑的,藏着肯定没人能找的到,所以就想进来玩玩。 先生不在,它的玩心可不是一般地大。 它在皇宫这一个多月,可是把整个皇宫都弄的鸡飞狗跳的。 御书房、司天监、御花园、后宫如今又轮到大内藏书阁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狐九习武 “好多书啊……” 狐九望着,吧唧了一下嘴,心中嘀咕道:‘真是浪费,这么多书,足够买好多蜜饯了!’ 有些架子上都生出了灰尘,这些书放这里也极少有人看,这不就是浪费吗。 狐九漫无目的逛着,随手抄起了一本来,翻开来看了看。 “有画?” 书中画着人像还描述了穴位,更像是一个动作。 前半段画的都是些穴位,狐九看不懂,后半段则是一个人拿着棍子,朝着前方挥舞,应该是招式之类的,连贯起来总共有二十多页。 “这就是先生说的武学?” 狐九看得津津有味,便试着模仿着图上的动作。 练了一会后就觉得没意思,总觉得是差些什么东西。 或许就是书中的前半段它没看懂的东西,那些画在人身上的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偷学藏书阁中的武功可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狐九回头看去,便是方才那个老太监。 守阁大监将《法华经》放回原处后便下来找这小狐狸了,免得出什么乱子。 “呜嘤。”狐九回应了他一声。 守阁大监说道:“方才我听见了。” 不要怀疑一个八品武者的耳力,就算隔着楼上楼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狐九坦然开口道:“嚯,没意思。” 守阁大监强装镇定道:“你会说话为什么要装呢?” 狐九坐在架子上,说道:“先生说不能随便在凡人面前开口,会吓到你们。” 守阁大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小狐狸。 狐九见他那眼神,便说道:“你想法倒是蛮多的,不过你可要考虑后果,御书房那位老大爷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老大爷?”守阁大监愣了一下,说道:“你是说陛下?” 狐九挑眉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喊他?他不是姓萧吗?不能叫名字吗?” 守阁大监再一次被震骇到了。 狐九想了想,又说道:“那司天监那个小老头,你总认识了吧。” “监正大人?” “对,就那小老头,前两天我还拔他胡子来着,你是这宫里的人吗?我都在这呆了大半月了,就你胆子肥,敢对我动手的。” 守阁大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小狐狸什么来历? 莫不是胡咧咧的? 狐九倒也无所谓,抬了抬爪子道:“你不信就算了。” 守阁大监沉吟了片刻,说道:“所以你就是只妖怪?真是成精了。” “对,怎么样,怕了吧?”狐九洋洋得意道。 守阁大监笑了笑说道:“没你这样的妖怪,若是让宫里的娘娘瞧见了,不得给你抱走咯。” 狐九打了个哆嗦,说道:“女人都是洪水猛兽……” 它那次去后宫玩,宫里的娘娘见了它就要抓它回去做宠物,几位娘娘还为此争了起来,想想就可怕。 守阁大监被这话逗的一乐,说道:“你跟冷宫那位关系匪浅?” “你说茹姐姐?还好吧……”狐九说道。 “想来是了。”守阁大监道:“自她被打入冷宫开始,就没跟外界任何人事有过半点交流,你也是第一个,还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狐九不想解释这件事,低头看了一眼踩着的武学典籍,说道:“对了。” 它接着说道:“先生总说凡世的武学很有意思,刚刚我对着图练了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守阁大监走上前去,拿起那典籍看了一眼,说道:“此为《伏魔棍法》乃是佛家武学,你方才练的是哪一部分?” “就后面那些。”狐九指了指道。 “这只是棍法。” 守阁大监解释道:“武者先练筋骨,再练内力,以心法催之,施于四肢,方显武学之威,后半部分的棍法只是个形,重要的在这心法之中,也就是前半本所述的穴位,也就是内力流动的方向。” 狐九眨眼道:“听不懂。” 守阁大监叹了一声,将那《伏魔棍法》放下,说道:“你并非是人,估计是练不得这门功夫。” 他顿了一下,问道:“话说回来,方才在门口你躲咱家用的是哪门武学?” “先生教的。”狐九只是答道。 “你不愿说就算了。” 守阁大监也不多问,他也只是觉得有趣。 这小狐狸虽是妖物,但却羸弱无力,若是他动真格的,也不就是抬抬手指的功夫。 狐狸学武…… 这可有意思! 守阁大监说道:“咱家给你找几本不用心法的窍门,这你倒是可以看看。” 狐九起身,道了一句:“多谢!” “你倒也懂些礼数。” 守阁大监笑了一声,迈步朝里面走去。 他没有去问这小狐狸的先生是谁,大抵不是他能得罪的人物,估计也是借了‘先生’的威,这小狐狸才能在皇宫里作威作福。 莫不是仙家? 或许真有可能。 但哪有如何,他一个半只脚迈进黄土的人,也只是图个早日解脱,成仙什么的可算了吧。 短短几十年他都活的煎熬…… 《解元手》《松州十二路腿法》《凝霜指法》《缠龙手》…… 守阁大监一连拿出了数本,让那小狐狸挑。 狐九翻开看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守阁大监疑惑道。 狐九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识字。” 守阁大监倒是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其中许多武学都是言语记述的,极少会有图解,这小狐狸又怎么看得明白。 “无事,咱家念给你听。”守阁大监说道。 狐九瞧了他一眼,口中嘀咕道:“先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老太监不仅不怕它,而且还对它这么好,不由得让狐九有些担心。 “你先生说得不错。” 守阁大监说道:“但咱家可不是对你有所图谋,只是因为在这藏书阁守了太久了,闲的。” 狐九问道:“宫里的大监不都该是恪守规矩的吗?” “规矩是给活人定的,半只脚进了黄土了,还守着这规矩又有何用。” 守阁大监看着它,笑了一声,说道:“再者说,咱家可从未见过狐狸习武,觉得有趣,便想着教你些东西。” “往后你若无事,可经常来藏书阁寻我,咱家也多教你一些武学。” “着实有趣。” ———— 破碗~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关关难过 转眼又是数日。 大内皇宫比起前些日子安静了许多,倒不是因为宫中没有吵闹,而是因为寻常时经常见到的小狐狸不见了踪影。 御书房中批阅奏章的萧华抬起头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便唤道:“那小狐狸怎么今日没来烦朕了?还有些不习惯。” 洪公公上前道:“陛下,仙兽这些日来都在藏书阁玩呢,藏书阁的刘公公正在教它武艺。” 萧华回忆了一下,问道:“哪个刘公公?” “陛下,刘公公乃是先皇的伴读大监,如今已经百岁有余了,这几十年都守在藏书阁中,极少走动。” “是他啊……” 萧华叹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太好了,连他都给忘了。” 洪公公迟疑了一下,却没说出口来。 萧华见其神色不对,便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老奴有私心,可规矩在此,还是得告知陛下。” 洪公公上前跪地,说道:“刘公公私自将藏书阁的武学教授于人,已是犯了大内条例了,老奴是想给他求个情,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萧华大笑了一声,说道:“这有何妨,再说了,大内条例中说的‘他人’可那小狐狸也不是人啊。” 洪公公叩首道:“陛下圣明。” “起来吧。” 萧华抬手道了一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道:“狐狸学武,倒也有趣。” 他倒是想看看能学出个什么花样来。 想来陈先生的随身仙兽必然悟性也不低吧,练成了之后能否敌过人呢? 萧华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 这小狐狸倒也有趣,在这皇宫里待了许多日子,虽说总是闹出乱子,但也平添了几分热闹。 挺好。 萧华却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监正如今怎样?” 洪公公答道:“回陛下,监正近来都待在司天监内,不曾迈出半步。” “他这是不满朕啊。” 萧华无奈笑道:“皇宫大内正是有监正在朕才能安心,北漠虽难,但也还轮不到他上阵杀敌,这事朕如何能批得。” 洪公公说道:“许是因为监正心意难平吧。” 萧华说道:“惶惶大乾,从不缺猛士。” 洪公公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在老奴看来,若是监正执意要去北漠,估计陛下也拦不住。” 萧华抬头说道:“这倒是……” 是真拦不住,从他出生至如今,就从未见过监正败过,大内更是连一只飞鸟都进不来,这般高明的武艺,怕是整个天下都随他走。 “罢了。”萧华叹了一声,摆手道:“随他去吧,以监正的本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倒是放心的。 至于这宫中,有大内侍卫打理着,一样是水泄不通。 萧华低头翻阅着奏折,拿到下一本后翻开看了一眼其上的内容,忽然眉头紧皱起来。 “长武……” 萧华神色凝重,手放在那桌上不停的敲击着。 说到底还是来了。 长武近些年来亦是蠢蠢欲动,大乾的国力逐渐雄厚,又遇北漠战乱,如今便起了念头。 长武以和亲为由煽动双方,若是让三公主嫁过去,那还能平静几年,若是不嫁,便是给了理由,届时两边开战,长武能占到的便宜可不少。 三公主半途被截,这事明眼人都瞧的出来,本以为还要些许时日,不曾想长武国竟是这般心急。 “西部边关近来时常遭马匪骚扰?” 萧华冷哼一声,说道:“怕不只是马匪吧。” 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长武要是想打大乾,亦是有些艰难,说到底不能轻敌,便使了这阴损的法子,装作马匪骚扰边关。 西有长武,北有北漠。 萧华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他口中嘀咕道:“这个年关,怕是有些难过了。” 可他会怕吗? 大乾万民都不曾怕过,他萧华又如何会怕! 若是要犯,那便举兵碾之!! “朕得仙人相助,又何惧尔等!” 萧华紧握手中之笔,胸中愤恨发泄而出,片刻后才平静下来。 他平复了一下气息,看向了大殿之外。 大乾,将在他手中兴盛不止!! 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 血煞之境中。 御剑而行的儒衣先生双手负背,他与道尊已在这片蛮荒之地巡视了两月之久。 天元子停下了祥云,看向了一旁的陈先生,说道:“此地的岁月过去了太久,就算有何文献,估计已被风沙血煞尽数销毁了。”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何不再找找?” “这片荒蛮之地,怕是难以找到其形成的原因。”天元子眉头紧锁。 他本还信心满满,如今却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天元子问道:“陈先生还要坚持?” 陈九点了点头,却没有解释。 他不明白的是,玄鹿就在这里,可为什么就不出来见他。 这两月以来陈九在这片空间飘荡,就是等着玄鹿出现,到头来却是连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天元子眉头紧锁,沉思了起来。 若是在这内部找不到答案,顾全大局之下也只能早些离去,毕竟时间不等人,若想保住南域与对立下方的人世,那就必定得做好万全的打算。 他已经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陈九看向他道:“不如这般,陈某暂且先留在这里,道尊就先回去主持大局,总不能耗死在这儿。” 天元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先生,贫道也是这般打算的。” 陈九摆手道:“无碍的,此地虽是上古留下的秘境,但怎么说都过去了数万年之久,应该也没多大的威胁。” 天元子思索了片刻,抬头道:“也好。” 他从袖间摸出了一张符纸,递给了陈九道:“此为贫道炼制的雷符,乃是那次陈先生引紫霄神雷落世时巧合炼成,祭出便可引雷而出,其威力足有五成之余。” “多谢道尊。” 陈九也不推托就这么收下了符咒。 还不少,足有六七张之多。 这可是个好东西,陈九当初使出浑身解数,若非那时重山天道来助,他斗都差点没挡住紫霄神雷。 五分威力,足够了!! 天元子胆子也是肥,紫霄神雷都敢引出来炼符。 “贫道便先行一步!” “告辞。” . . 陈九低头望向了这片荒芜的大地。 他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如……睡一觉?”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来晚一步 天地的另一端。 体修吸纳着天地间的血煞之气捶打着五脏,修复着身上的伤口。 他缓缓睁开双眸,站起了身来。 “该走了。” 雷元昊环顾了一眼四周,却是没能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间的那道莲花印记,对于之前的事他全都忘了,这莲花印记又是从何而来,他也一知半解。 黑鹿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些天来他走走停停就是想告个别,可奈何却寻不到它。 雷元昊也只好放弃,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天地间的裂口迈步走去。 却在此刻,一道哈切声响起。 雷元昊回头去,却见那原本身形硕大的黑鹿如今却变的如他一般高了。 “你这就要走?”玄鹿问道。 雷元昊惊骇道:“你跑哪去了?为何我这些日来都找不到你,还有,你怎么…变小了?” 玄鹿解释道:“来了外人,自然不能随便现身,至于这身形嘛…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原来如此。”雷元昊点头道;“对了,你知道那日我昏厥过去发生了什么吗?我头顶的这朵金莲,你又是从哪弄的?” 玄鹿抬了抬前蹄,说道:“这可不是我给你的,这朵金莲乃是你的机缘,要不是此物,那日你已经死了。” 雷元昊眉心间的金莲散发着光亮,他怔了一下,问道:“那是谁?” 玄鹿却只答了两字:“不知。” “你不知?” “不知。” “不告诉我?” 玄鹿说道:“你只要知道这朵金莲不会害你就是了。” 雷元昊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真不说?” “不知。”玄鹿依旧这般回答。 雷元昊摆了摆手,说道:“行吧,那你呢?我瞧这片天地就要破裂了,你莫非还要待在这里?” “当然要走。” 玄鹿看向了某个方向,没有再作解释。 接它的人已经来了。 雷元昊问道:“何不与我一同。” 玄鹿说道:“我乃玄妖,而你为人,又如何能同路而行,若是你我一同出现,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雷元昊一想也是,他在这待了这么久,也只知道这黑鹿极为厉害,但到底是何来历却是浑然不知,他也不太敢带着黑鹿。 他抱拳以礼,拱手道:“不管怎样,多谢你近年来对我的照顾,若非如此我怕是早就死在这了,我雷元昊一向守义,往后必定有求必应,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答应。” 玄鹿却是大笑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就去死可行否?” 雷元昊无奈一笑,说道:“你这家伙就是爱坏气氛。” 玄鹿抬了抬蹄子,说道;“得了,快滚吧。” 雷元昊郑重说道:“后会有期。” 玄鹿点头道:“会再见的。” 体修再次踏上了征途,他朝着那空间的裂缝走去,抱着心中那份不甘的仇怨,不断往前。 终有一日,他将一拳又一拳,砸碎这毫无道理的世道。 玄鹿口中又道了一句:“会再见的……” 这只是早晚的事。 妖尊种下的缘,又怎会这么容易断。 它看向了某个方向,抬起蹄子踏空而起,朝着某地寻去。 如今那老道士走了,它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 . 倒也不是闲的,只是太久没睡觉了,陈九脑海里便生出了这么个念头来。 他倒是知晓自己的梦有些厉害,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己所留的后手,便是只有自己知晓的事。 大梦来的诡异,所造成的影响亦是诡异。 就如这梦中出来的清风一般,化虚为实,乃是大造化。 至少以陈九这般道行,若是想凭空捏出清风一般的灵物是他做不到的。 “此地一年,外界便是九年,多的是时间。” 陈九心中有了打算,驱使脚底玉剑又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察看了一翻。 见没有任何异样后便找了一座山丘躺了下来。 “竹玉。” 陈九唤了一声,剑灵从玉剑之飘出,点点星光聚集之间化为实体。 竹玉板着脸,拱手道:“见过先生。” 陈九取出两张雷符,递给他道:“我得睡上一觉,再此期间还得你为我护法才是,另有雷符两张,若遇强敌便可祭出。” “竹玉领先生法旨!” 竹玉道了一声,紧握那仙剑站在了先生身侧。 陈九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眸,胸膛起伏逐渐平缓下来。 竹玉盘坐在先生身旁,玉剑横在双腿之上,他闭着眼眸,就这么守在先生身旁。 天地归于寂静,唯有那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至于这次能睡多久,陈九也说不准,该是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忽然之间。 一声鹿鸣自远处传来。 竹玉神色一凝,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那团飞来的黑雾。 他手持玉剑,站起身来,凝声道:“来者止步!” 那团黑雾落了下来,化作一只黑鹿,额头屹立的两对鹿角闪烁着些许黑芒,让人生出压抑之感。 鹿本福禄之兽,但如今所见,却是黑气弥漫,来者不善。 玄鹿看向了那剑灵身后睡着的先生,有些懊恼道:“我来晚了啊,慢了一步。” 这可倒好,耽误了事了。 它的视线挪移,落在了竹玉的身上,不由得一愣。 “你是妖?不对,你是灵?” 玄鹿有些惊讶,看向了竹玉手中的那柄玉剑,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灵根入剑,天地剑灵?” 没成想妖尊还有这般本领,这般不合常理的事,居然真的有人能办到。 竹玉眉头紧皱,不想与之多废话。 他提起剑来,剑意融于剑中,一剑斩出。 “斩!” 玄鹿头顶的双角上闪过一道白芒。 白芒与剑气相对之间,那道剑气化为了虚无,甚至都没卷起半点风浪。 玄鹿说道:“若论妖修境界,你连化形都还未至,才不过是一道灵体,挥剑也是白费力气的。” 竹玉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如今他还不明这妖物的来历,如此强横的妖力之下,他也难以下手。 玄鹿看了一眼竹玉身后的儒衣先生,说道:“我并无恶意,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说罢,它找了个位置,趴了下来。 抬头看了一眼竹玉,说道:“借此地休息片刻,不用理会我。” 玄鹿打了个哈欠,不过片刻便睡着了过去。 竹玉站在先生身前,看着手中的剑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这黑鹿…… 竹玉沉默下来,他也分不清这黑鹿到底是要来干什么的。 ———— 破碗~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玉剑破宫门 这天下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关乎于道理,关乎于仇怨。 总有人行走在阴影之中,待那一日拨开云雾,再见光明。 树梢上的落叶缓缓飘下,落在了那树下小憩的臃肿掌柜脸上。 却在那瞬息之间,叶片被那溢出的剑气斩作两半,分而滑落。 他的眼皮抖了抖,睁开了双眸。 掌柜的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一步一步,都是显得那般吃力。 以身养剑十余年,那积累下来的剑气,使得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若是不然,剑气泄露,这一片都得被掀翻。 从那南方的酒安坊走到天顺府,身为九品武者的他足足用了将近两个月。 这条路在他的脑海中回忆了千百遍,如今终是重新走完了。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背着那剑匣走进了上京。 “哐啷……” 剑匣中的数柄长剑哗啦作响,路过的行人总会看上一眼,好奇那硕大的匣子里装着些什么。 剑匣上的四爪金蟒熠熠生辉。 “嘶。”有人嘶声指着那臃肿的掌柜,说道:“这人不要命了!?” 就那匣子上的纹路,就足以让其死伤千百次了。 “慎言!” 一旁的人提醒了一句,众人连忙闭上了嘴。 这可不是他们能说的,见背匣子的人气势阴沉,瞧上一眼便觉得犹入冰窖背后发凉。 这位背着匣子的臃肿掌柜,从那城门口一路向前,在坊间百姓的注视之下,走向了冷清如常的大乾皇宫。 眼底所见的街道,是那般熟悉。 “哐当。” 剑匣砸在了地上。 掌柜的一手压着剑匣,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宫门。 风吹而过,眨眼便是深秋。 镇守城门的卫兵目视着来者,感受到那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呵斥道:“皇宫重地,还不速速退去!!” 掌柜的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宫门之后耸立的大殿,虽看不清全貌,但他依旧还记得这儿的模样。 他口中呢喃道:“十几年没回这里瞧过了。” 十几年竟是在眨眼之间,大抵是因为多喝了些酒,醉了过后,便也不觉得很长了。 掌柜的回过身看向了镇守宫门的卫兵,说道:“我要进去,你们要阻我?” 卫兵们眉头一皱,摆起了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掌柜的见这架势也没有多言,他扶着剑匣的手轻轻抬起,拍在那剑匣上。 “砰。”的一声,剑匣中迸溅出一柄白玉长剑。 十余年不染血色,亦是锋利无比。 “去。” 掌柜张口道了一声。 在那刹那之间,白玉长剑化作飞鸿。 从那数百位卫兵的头顶飞过,直奔那宫门而去。 剑气尽数包裹在玉剑之中,在卫兵们愣神之间,便已至宫门。 “铮!” 剑鸣声起,肆虐的剑气摧残那宫门。 立在那宫门之位的臃肿掌柜反倒是一愣。 这一剑,似是回到了当初的镇北城外,飞剑划过,斩数十余北漠兵卒,不沾滴血归匣。 只不过他那时候还没有这么臃肿,比起当初,如今的他眼中也多了几分沧桑。 那份沧桑,则是从这十余年的岁月中来。 “咔。” 却听一声脆响,玉剑似是钉在了宫门上。 剑中所纳剑气倾泻而出,摧残着高耸的宫门。 “咔…咔…咔……” 紧接着便听碎裂之声响起。 那道屹立了数百年的宫门就如纸张一般脆弱,一触即破。 “轰!!” 宫门倒下,卷起烟尘。 门前的数百位卫兵回头望去,皆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塌了! 这扇从燕时便屹立在此的宫门,在这一剑之下,便碎得四分五裂。 在那卷起的烟尘之中,只见那玉剑飞出。 “嗡。” 顺着视线看去,玉剑则是回到了那金蟒剑匣之中。 场面陷入了寂静。 镇守着宫门的都尉望向那砸在地上的剑匣,恍惚间想起了许多。 金蟒剑匣…… 当他看清那臃肿掌柜的面容时,却是呆滞的不出话来。 掌柜的未有言语。 他背起剑匣,迈步向前。 “啪嗒…啪嗒……” 每走一步便会在那宫门前的石板上留下一个深壑脚印。 是那压抑不住的剑气雕琢而成。 都尉咽喉滚动,望着那走来的人,抬手道:“让……” 身后数百位守卫皆是一愣,有些不解。 都尉摇头叹道:“这不是你们能挡住的人,别白白折了性命。” 尽管这不合规矩,但都尉却知晓,这天底下能管住那背着金蟒剑匣的人,唯有宫门之后的人。 这不是他能管的事。 背着金蟒剑匣的剑客一步步接近,那般威压之下,众人心头不由得生出惧怕之意。 他们守城数十年,见过无数凶人,却也从未这般怕过。 一眼瞧去,那人便如同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一般,满身的肃杀之气。 众人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让出了一条道来。 都尉立于一侧,望着那走来的剑客。 当那掌柜从他身旁走过之时,他张开了口,像是使出全身力气,才将那一声道了出来:“五王爷……” 背着剑匣的掌柜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都尉。 他笑了一下,回过头来接着朝着宫门走去。 “哐啷。” 剑匣中的剑哐啷作响,数百兵甲手持兵刃立于两侧,却无一人敢动手。 他们举着兵刃的那只手都是颤抖的。 在这臃肿的剑客面前,他们就连拔刀出剑的勇气都没有。 大抵是因为眼前剑客当初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都尉见了那一抹笑意,呼吸急促了起来。 是他…… 不会有错了! 五王爷没有死! 都尉双臂颤抖,当初镇北城外一站,便是方才那柄玉剑救下了他。 他没有死!! 背着剑匣的身影逐渐没入那宫门之中。 都尉回过神来,他看向了五王爷一路走来的地面。 背着金蟒剑匣的臃肿剑客在那宫门之前留下了二十七道脚印,深深地刻进了那石板之中! 掌柜的回头望了一眼,却已看不清宫门外站着的那些卫兵。 他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堂皇的宫殿。 进来了……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前尘往事 冷宫之中,“叮咚”的木鱼声不断响起。 身着素衣的茹心槐掐着念珠,却忽听一道声响从外边传来。 在那刹那之间。 木鱼声止,念珠破碎。 “哗啦。” 念珠洒落一地,朝着四方滚去。 她有些呆滞的望着散落的念珠。 她的心乱了。 他一来,便乱的不可开交。 这世上的事果真是没道理,十几年都忘不了一个人。 . . 藏书阁中的挥拳狐九感受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得分了神,朝外面看了一眼。 狐九问道:“外面在干嘛,好吵。” 守阁大监说道:“天塌了有人顶着,练你的就是了。” “哦。” 狐九道了一声,继续挥起了拳。 越挥它却是越觉得不得劲,便说道;“这拳法不如先生教的,学来有什么用?” 守阁大监说道:“武学一道难在根基,你悟性倒是不错,只是根基太差了,还是得多练一些。” “那内力呢?”狐九眨眼问道。 守阁大监摇了摇头,这就不是他能解释得了的了,他可不懂这小狐狸的穴道是如何分布的。 小狐狸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我能学剑吗?” 守阁大监一怔,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这小狐狸的思绪跳度似乎有些大了。 狐九眨眼道:“因为先生就是学剑的,我也想学。” “剑啊……” 守阁大监思索了起来,似乎学剑也不错,但如今却为时尚早了。 “不过若是要学剑的话,那就不是像这样练个一招一式的事了,学剑可比这些难多了。” “那就不学这些了。” “嗯?” “我懒啊。” 守阁大监一时语塞,这小狐狸还真是实诚。 不过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便说道:“你若不学这些,那学剑的事也别再提了。” 小狐狸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守阁大监没有解释,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有些魔怔了。 不知为何,他好像真的尽心尽力的在教导这只小狐狸。 就好像…就好像是将其当做了自己的传人一般。 他无奈一笑,心道自己一定是疯了。 狐九也不再反驳什么,练便练吧,反正它也闲的没事做。 它一边念叨着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一遍挥着拳,倒是有模有样,但是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对此守阁大监也只没说些什么,这小狐狸总是如此,悟性虽好,就是玩心太大了。 说到底也只是只小狐狸,不懂事的小狐狸。 今日皇宫里不太平。 总是会有声响传出来,闹的动静还不小。 就连藏书阁都受到波及。 守阁大监便上前去关上了门,免得外面的事打扰了这小狐狸。 可这么大动静狐九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好几次震动都将它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狐九瘪了瘪嘴,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守阁大监解释道:“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好好打拳。” 狐九心里好奇,拳也不练了,说道:“我出去瞧瞧。” 它是在想会不会是先生回来了。 守阁大监说道:“宫里的恩怨,能有什么好瞧的。” “你都没看,怎么就知道?” “有些东西稍微感受一翻就知道了,这般剑气只有他才有。” 狐九折了回来,爬到了藏书阁前的桌子上,抬头问道:“我怎么听不懂?” “想听啊?”守阁大监笑问道。 狐九点头道:“想。” “你先答应咱家,听完就好好练武,咱家就说给你听。”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守阁大监扶额道:“是驷马难追。” 狐九挠了挠头,说道:“是吗?哎呀,无所谓了,反正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 死马跟驷马那能一样呢,说不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都好较真,比先生都还较真。” “……” 守阁大监不想再跟它扯皮,便说道:“还听不听了?” “听!” 狐九趴了下来,它倒是蛮喜欢听故事的。 “十余年前时,大乾共有五位皇子,今天这桩事便与当初的五皇子有关,若是要从头说起,那估计就说来话长了。” “有多长?” “别打岔。” “哦。” 狐九接着听了下去,也不再打岔了。 说那数十年前时,五皇子本该处于深宫安稳的渡过少年岁月。 可在许多年前偶然的一次机会下,五皇子见了宫中的一位妃子月下舞剑,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的倒不是那妃子,而是那月下的剑。 自那往后,五皇子便痴迷于剑道,更是不懈余力的寻找剑法典籍,这一练就是十年。 在那期间曾偷逃出宫,云游四方,走了一趟江湖,见识了许多剑法,也认识了许多剑客,几经波折,回到了皇宫,这又是两年岁月。 归来的五皇子剑法已然炉火纯青,而在这数年之中,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太子谋逆,自缢于大理寺。 二皇子去了镇北,镇守边关。 同年,宫中传来噩耗,先皇患不治之症,没熬过那个冬夜。 三皇子萧华继承大统,坐上龙椅。 余下的二位皇子则是封了王爷。 当初的五皇子也成了五王爷,他无心皇位之争,只为寻无上剑法,便迈进了那藏书阁中。 “那时老夫恰巧镇守藏书阁,他从这千百万本典籍中取了一本杂书,那本杂书叫做《气念催剑》,老夫一直以为那就是本异想天开的书。” 谁知,五王爷竟真的从中找到了御剑的法子,以气御剑,以念催之。 御一柄剑已不足以满足五王爷,此后五皇子便发现寻常的剑完全承受不住他那凶戾的内力,故而于大乾宝库中寻到了三柄剑宝剑,又在江湖之中取得了四柄宝剑。 共计八柄! 而后又请天下名匠,打造了金蟒剑匣,藏八剑于匣中。 剑匣到手五王爷跃跃欲试,便背着剑匣去往了北漠,去了那北漠沙场,试那剑匣中的八剑。 镇北城下,八剑齐出。 斩数百北漠兵卒,剑归匣中,不沾滴血,破开那北漠大阵,救数千将士于水火之中。 这也是五王爷第一次崭露头角。 (……还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前尘往事·下 “那时边关正处危难之际,五王爷便留在了镇北府,这一留便是三年之久。” 小狐狸倒是听明白了,只是有些不解,“可这跟外面的动静有什么关系?” 守阁大监说道:“咱家在跟你说这段因果,没有因何来果?” “因果?” 狐九眨眼道:“到底什么是因果,先生也总是说起这两个字。” 但它却一直不明白。 “种因得果,便是因果。” 守阁太监没有多做解释,接着说道:“一切都得从这三年说起。” “五王爷镇守边关,三年斩北漠兵卒千人有余,几次淤血,立下赫赫战功,但说到底身为王爷私自离开封地是不合规矩的,更别说停留在了镇北府三年之久。” “再则” 守阁大监看向小狐狸,说道:“镇北府乃是二王爷的封地!” 两位王爷身处一地,虽都是为了镇守边关,但这样做无异于是给了某些人把柄。 蓄意造反一词,便传到了官家耳边。 “这是为什么?”狐九有些不明白,它问道:“为什么两个王爷在一起就会造反?” “镇北王手握兵权,虽说五王爷没有兵权,但这么些年行走江湖,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声名,更是结交了不少江湖义士,若是这两股力量整合在一起,有心造反,你且想想,那将会是什么后果?” 小狐狸明白了过来,说道:“可他们也不一定造反啊。” “不一定那便是有可能,皇位若是想坐稳了,便不得不防。” 守阁大监说道:“于是乎官家便召五王爷归京,归来的第一天,便是问罪。” 五王爷孤身一人上了朝堂。 百官接连进言,言语犀利,举例了五王爷这些年的罪证。 若问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那自然是有的,要知道四王爷跟五王爷虽说封了王爷,都还未曾封地的,只要站队站的好,自然是有利益的。 五王爷百口莫辩,官家在这般情况下也没办法直言保下五王爷,只是说再议,便匆匆退了朝。 当夜便将五王爷唤到了御书房中。 “五王爷本以为他跟官家之间还跟当初一般贵为兄弟,便是口无遮拦,可他却忘了,官家已经不是当初的三皇子了。” 五王爷错就错在这里,一个没心眼的人,是很难入的了皇帝的眼中的。 更别说,他还是位王爷。 “官家隐晦开口试探五王爷是否有造反之意,于是便问了一句:你觉得二哥如何?” “五王爷只当是随便问问,便说起了他在镇北这三年的经历,毫不避讳,不说还好,这一说,便触碰到了官家的逆鳞,太子造反自缢一事在前,就算是兄弟情义在此,也没用了。” 当初太子造反一事在官家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故而,第二日,在朝廷之上,便定了五皇子造反一罪,终身圈禁。 “终身圈禁,五王爷自然是不服,当夜便背着剑匣闯进了皇宫当面质问官家,第二天便传出了五王爷身患恶疾,暴毙于御花园的消息” “死了?”狐九一愣。 “那倒没有。” 守阁大监笑道:“说到底官家也念及兄弟之情,若是放了五王爷,就这擅闯皇宫一事,第二日朝廷上必然热闹,届时就算是官家也保不住五王爷。” “五王爷假死,相当于是官家换了个法子保下了五王爷,只是往后五王爷再也不能回京了,也不再是王爷了。”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这”守阁大监摇头道:“那一夜不是咱家当值,知道的也少,不过有一人应该知道。” “谁知道?” “这个人你也熟,就是冷宫里的那位。” “茹姐姐?” 守阁大监摸了摸下巴,说道:“按理说这件事应该没了后续,可如今他却是回来了,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不明摆着是报仇吗?”狐九问道。 守阁大监摇头道:“不会,五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咱家可是知道的,断不是因为这些仇怨。”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全都知道呢。” 守阁大监说道:“咱家乃是大监,但也只是比这宫中的人知道的多些罢了。” “没意思没意思。” 狐九摆了摆爪子,站起身来,它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皇室的纠纷它可不爱听。 守阁大监说道:“不过咱家倒是猜到些许,大概便是五王爷回京的缘由。” 小狐狸看向他,说道:“这个故事没意思,不想听了。” “五王爷这次来,大概跟冷宫里那位有关。” 狐九脚步一顿,坐了下来,说道:“接着说。” 守阁大监笑道:“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那是刚才。”狐九说道。 跟茹姐姐有关的事倒是可以听一听。 “当然这只是咱家的猜测,你也别当真事来听。” 守阁大监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五王爷当初是如何学的剑?” 狐九答道:“不是因为瞧见了某个妃子月下舞剑吗?” 它忽然反应了过来,说道:“不会就是茹姐姐吧。” “不错。” 守阁大监说道:“估计你们都想错了,她可不是宫里的嫔妃,而是那时宫中尚仪捡来的女儿。” “在那十余年里五皇子与她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咱家当年当值的时候可是时常瞧见她夜里与五皇子对酒舞剑。” 狐九瞪大了眼眸,指着老太监道:“你居然偷看人家幽会!!” 守阁大监正色道:“内宫大监巡视宫中,此乃分内职责,怎可说是偷看。” “呀!” 狐九惊呼一声,说道:“不会茹姐姐等的人就是他吧!!” “那位连这都跟你说了?”守阁大监问道。 狐九说道:“那倒没有,茹姐姐只是说在等一个人,到如今等了有八年了” 它抬头看向了守阁大监,问道:“不过为什么你总称茹姐姐为那位啊?” 守阁大监说道:“她跟你一样。” 这件事除了陛下与五皇子,也只有监正与他知晓。 “也是妖。” 那可不是跟小狐狸一眼羸弱的存在。 而是化形大妖! 第二百三十八章 喜欢 “也就是说……” 狐九将那老太监所说的与自己知晓的全都串在一起,恍惚间就明白了五王爷的来意。 藏书阁中亦如往日一般平静。 小狐狸趴在桌上,脑海中浮现出那扛着剑匣的身影。 它忽的唤道:“老太监?” “嗯?”守阁大监睁眼看向它。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五王爷能活下来吗?” 守阁大监摇头道:“大概是活不下来了,就算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活不下来。” 皇宫大内八品武者足有数十位,七品武者更是数百之多,更别说在上面还有一人独立于司天监,在数月之前入了武者九品天人之境。 就算是五王爷入了九品,进了皇宫也是有来无回。 “那他就是送死咯?”狐九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 狐九张了张口,有些说不话来。 它低下头,望着门前缝隙照进的那一束光亮,粉尘在那光亮之中浮动,吸引了它的注意。 “五王爷是因为喜欢茹姐姐才来的,对吗?”狐九低声问道。 “喜欢?”守阁大监点头道:“也是。” “那他知道自己会死吗?” “大抵是知道的。” “哦……” 狐九神色有些低落。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中有些郁闷,明明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它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 狐九低声喃喃道:“所以什么是喜欢?” 它有些不懂。 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为等他八年之久吗? 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为她去死吗? 喜欢原来这么贵重? 可什么是喜欢? 狐九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它想或许这喜欢也跟先生说的一样,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若是说的出道理,或许就不是喜欢了。 “你问咱家?”守阁大监笑道:“咱家乃是一介阉人,虽不懂什么是喜欢,但说到底也见过许多情情爱爱的小事,也能说出所以然来。” “说个你也能听的懂的道理。” 守阁大监坐了下来,看向小狐狸道:“以你对你口中的先生为例,那份情再弱上几分便是所谓的喜欢。” 狐九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我喜欢先生?” 不对不对,这不一样。 这与它方才所说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该如何说呢。”守阁大监思索了一下,答道:“你对你先生的‘喜欢’,比起冷宫那位与五王爷之间,更为深刻,总之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 “你说的那种。” “唔?” 狐九有些被绕晕了,喜欢喜欢喜欢,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啊。 这老太监说的跟绕口令似的,它反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狐九一抓耳朵,也懒得再去想了。 它心不大,小的只有一星半点,除了先生也装不下旁人了。 大概就是一种,不一样的喜欢吧。 它从桌上爬了起来,朝着藏书阁外面走去。 守阁大监问道:“你要去哪?” 狐九说道:“既然是茹姐姐的事,还是得去瞧瞧。” 它挥了挥爪子,说道:“今日的拳明日再练吧。” 小狐狸便推开了房门,一溜烟的便跑了出去。 守阁大监无奈一笑。 这么练,小狐狸何时才能出师啊。 说到底这小狐狸还是跟个孩童一般,喜欢玩闹。 . . 深宫之内。 周易坐在桂树之下喝着宫中的美酒,神色有些郁闷。 他倒是想走,可奈何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 三公主手气极好,抽得个下下签,可这样的人却有斩龙之命,若想登殿斩龙,还需护其平安,不然何谈斩龙。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只能说长武国主命不好,居然被陈先生给惦记上了。” 他抬起头看向深宫之外,忽地察觉到些许剑气。 周易咦了一声,说道:“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说到底都是些宫中的恩恩怨怨,提起来就无趣的很。 他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朝着外面走去。 “瞧热闹去。” 兜兜转转顺着那玄关之处,直奔皇宫大殿走去。 他倒是想看看萧华会如何抉择。 大殿之前,列九九台阶,由江南工匠一锤一斧敲击而成,铺成这入殿长阶。 在那九十九道台阶之上站着一位身着黄褂道袍的道士,手持拂尘,像是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有刺客闯皇宫大内。 大内侍卫尽数而出,八品十二,七品数十余,阻在承天门前。 那人略显臃肿,背着金蟒剑匣,只是在那承天门处停留了片刻。 一柄白玉剑,一柄赤红血剑,一柄黑沙铁剑,一柄无柄碧玉剑。 共计四柄绝世之剑! 剑出,便斩得眼前皇宫侍卫连连败退。 八品与九品之间差得并非一星半天,所谓天人之境,便是武之一字的升华。 掌柜的没有伤他们性命,朝着那前方走去,在数十位大内侍卫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大殿前的石阶上。 他驻足片刻,抬起头看向了石阶之上所站之人。 当初那便是败在这老道士手中。 掌柜的走上石阶,共计九十九阶。 他走的极慢,一步一停。 剑客的体态臃肿,一点不像是当初的五王爷,但那份眼中的锐气却一点不变。 迈过这九十九阶,他站在台前,与那挡在身前的人对视。 二者都未有言语。 黄岐正见了他模样,与当年相比却是苍老了几分,转眼便不再是少年。 只听那体态臃肿的掌柜开口说道:“道长,别来无恙啊。” 黄岐正抱拳道:“老道,见过五王爷。” 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我也只是个边陲坊镇中的客栈掌柜,而非什么五王爷。” 黄岐正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这次来又是为何?” “我来接个人。” 掌柜的微微一笑,将那背上的剑匣放了下来,说道:“出剑吧,道长。” 他身上的剑意涌现,在场的所有兵刃都嗡鸣不止。 在黄岐道眼中,那份剑意,犹如山塌地裂一般,那是连他都有些心悸的剑意。 黄岐道叹了一声,说道:“若能糊涂过完这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掌柜的说道:“我就是难得糊涂,才会走到这来。” ———— 破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御剑八方 黄岐道看了一眼那金蟒剑匣,说道:“传闻五王爷剑匣中共有八柄绝世剑,迄今为止却也只出过六剑,那余下的两剑,不知老道今日可否能见上一眼。” 掌柜的说道:“那便要看监正的本事了。” 黄岐道伸手取出腰间挎着的长剑,出鞘却是成了一柄木剑,手挽剑花,竖于身侧。 掌柜挑眉道:“木剑?” 黄岐道说道:“老道身为监正,当守大内规矩,不染皇室血脉,王爷见谅。” “承蒙监正看的起来。” 掌柜的往后退了半步,抬手道:“出剑吧。” 手掌砸在了剑匣之上,紧接着听其中机关流转之声。 “咔…咔。” 剑匣从中间划开,目光可见的有四柄剑正对开外。 “这第一柄剑唤作羽杀,乃是宫中秘库所得,传闻是燕时第一刺客阿离之佩剑。” 话音一落,那柄玉剑从金蟒剑匣中飞出。 玉剑如若惊鸿,就似那天际见飞过的孤鸟。 “铮。” 黄岐道见这一剑朝他飞来,抬起手中的木剑,以内力催之,横于身前。 “叮!” 一柄木剑,一柄玉剑,竟是迸溅出了火光。 黄岐道抬手一压,木剑的剑身抖动,砸在那柄羽杀的剑身之上。 “轰!” 一股巨力传来,羽杀上凌厉的剑气与那磅礴的剑意竟是在这木剑拍打之下荡然无存。 玉剑落在那石阶之上,清脆作响。 黄岐道收起木剑,毫不遮掩评道道:“此剑过柔,拍之则散,不值一提。” 掌柜的望着那落地的羽杀,沉默了下来。 这柄剑还从未像如今这般躺到地上过,不过既然是在这老道手上败下,也不算辱了他。 “再有一剑,其名赤月,于江湖散市中所得,不知来历。” 通体血红的长剑从那剑匣中飞出。 黄岐道只是抬手举起木剑,如方才一般,挡在身前。 这一次却没有方才这般轻松了。 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意,黄岐道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木剑弯曲,奋力作挡,终是挡下了那柄剑。 黄岐道后退了半步,手挽剑花,将那赤色长剑横扫而出,落至一旁。 他深吸了一口气,评道:“杀剑凌厉,却无精妙之处,尚可。” “监正所评不差。” 掌柜的再拍剑匣,这次从那匣子中飞出来的则是一柄没有剑柄的剑。 “此剑名青针,匣中最短,不过二尺半,乃是铸剑师傅所造废剑,故而没有剑柄,剑如针,难觅,收入剑匣,共斩数百有余。” “请。” 青针从那剑匣之中飞出。 肉眼之间,竟是瞧不见那柄剑所在何处,只余下一道青绿色的残影,甚至连那破空之声都不曾听见。 黄岐道再退两步,堪堪挡下此剑。 他深吸了一口气,评道:“唯快不破,废剑仍可称绝世,尚可。” 掌柜再出一剑,说道:“此剑陨铁所制,亦是秘库所得,命曰黑耀,重而无封,开山之剑。” 黄岐道又退三步,挡下那黑剑后手臂亦是有些颤抖。 听他评道:“力而无穷,亦可。” “余下四剑,各取名春、夏、秋、冬为名。” 继而又是四剑依次而出。 黄岐道逐一挡下,连退九步,一直退到了那大殿门口。 在那大殿之中,当朝天子争做龙椅,望着那殿外之境。 萧华手撑着下巴,闭上了双眸。 他已不忍心在看下去。 剑匣中空空如也,再无宝剑。 羽杀、赤月、青针、黑耀、春、夏、秋、冬,八剑已出。 黄岐道虎口振裂,共退四十步半,除此之外,那手中的木剑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数十年来,还从未有人将他逼到过这般地步。 八柄剑散落各方,无一不是绝世之剑,可遇而不可求。 黄岐道舒了口气,说道:“王爷若是仅有这八剑,恐怕是难以过老道这一关了。” “只是给监正瞧瞧这八剑是如何模样。” 掌柜的撩起衣袍,在监正的注视之下,坐在了那剑匣之。 他的手指轻敲剑匣,轻声道:“起。” 话音一落。 那八柄落地的剑竟是逐一飘了起来。 “十七岁初年,识内气御剑之法,年关之际放可御一柄,又至十九,可御两柄,及冠之年,可御三柄,眨眼又是数十年……” “至今。”掌柜的目光焕然,低声道:“则御剑八方!” “嗡。” 八柄剑逐一飘起,立在了那臃肿掌柜的身侧。 如同阵法一般,在他身侧流转。 在那承天门下,周易望着那凌空而起的八柄飞剑,不由得皱起了眼眸。 “剑山《御剑决》?” 周易心中一骇,但却又立马摇了摇头,不对,完全不对,一个是以法催动,一个则是以内力催动。 但其余的则是完全一样!! “不会是……”周易瞪大了眼眸,看向那臃肿掌柜的眼神都变了。 他连忙抬手算了一道,又是一愣。 “原来如此。” 眼前所见的御剑之法,与剑山的《御剑决》关系匪浅,约莫是在燕时,有一位人仙为寻武学,造访天下藏书阁,机缘巧合之下,留下了那内力御剑之法,只不过并未完散。 而那篇《内力御剑法》则是被五皇子所得,并将那后半段完善,故而才有了这赖皮的御剑之法。 这大抵是周易所见过,最像剑仙的凡人。 御剑八方,纵使是剑山的内门弟子都极难做到。 如今却出现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这样的人,竟然弥留在了凡世。 周易不由得骂了一句:“剑山是干什么吃的。” 视线归去。 八柄飞剑环绕而起,剑气剑意在这一刻仿佛是形成了一个大阵一般。 平地起风,卷起了那殿前所站之人的衣袍。 黄岐道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倒是知晓这御剑之法,但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八柄玉剑来去无踪,同为武者天人之境,就连他心里都有些没底。 掌柜抬起双指,“去。” 八柄剑化作残影肆虐而来,组成剑阵。 就如八个无根无缘的绝世剑客围攻而上,黄岐道只能在其中来回游走,挥剑都挥出了残影。 叮铃之声不断响起。 黄岐道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衣衫也被划破了数处。 极为狼狈。 第二百四十章 这人我狐九保了 看似狼狈,但实际上大监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无非是多废些心神。 同为九品,黄岐道则是以道法入武,修身养性,杀伐之气远不如五王爷来的重,但那精神气却远胜于五王爷。 黄岐道挑起木剑,挡下一剑,又一侧剑,再挡一剑。 往前又进一步,明显的感到那八柄剑像是愣了刹那一般,才跟了上来。 黄岐道眉头一挑,接着挥剑作挡。 一来二去,约莫持续了数刻。 八柄剑所成的剑阵接连围杀其中道人,来去无影,若是换个人来,估计早就被千刀万剐了,更别说坚持数刻之久。 而那御剑之人则是坐在那金蟒剑匣之上,一动不动,只是抬手落手之间驱使着那八柄剑。 黄岐道回身退了半步,手中木剑横扫而出。 “破!!” 四柄剑被那木剑的余位横扫出去,其中一柄则是深深的扎进了柱中。 黄岐道一跃而起,倒转而去,落在了那大殿之前。 只听他开口道:“五王爷还要继续吗?” “看似无影无踪,难以逃脱,但这八柄剑,半刻一顿,想来催使八柄剑极其耗费心神吧,老道若是抓住这个间隙,即可一剑封喉。” 剑匣上坐着的掌柜抬头道:“不愧为监正。” 掌柜的招回八柄剑,逐一回到那剑匣之中。 他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站了起来。 脚步有些虚晃,消耗不小。 “说到底这御剑之法只是巧劲,不如拔剑来得实在,难成剑道,明白这个道理,足足用了我三十余年。” 掌柜轻拍剑匣,说道:“监正既是看破其中,又不曾借机杀我,便是留我一命,理应退去。” 黄岐道持剑在前,听他接着往下说去。 “可我这人愚钝。” 掌柜的微微一笑,说道:“自从我踏上官道起,便没有回去的打算。” 黄岐道沉默下来,说道:“何至于此?” 掌柜说道:“监正不沾凡尘,大概是不会懂的,这是我对她的许诺。” 金蟒剑匣立于一侧,又听他说道:“世人都在猜测这剑匣中有几柄剑,监正知晓的也只有八柄,实则还有一柄剑,我也从未拔出来过。” 他伸出手来,按下了那剑匣上雕刻的金蟒身上的鳞片,却只见一道缺口出现。 “咔。” 剑柄从那剑匣中缓缓升起。 掌柜握住了那柄剑,周身剑意磅礴倾泻而出。 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 “嗡!!” 剑意荡起大风。 在那奋力之间,金蟒剑匣中第九柄剑,得以现世。 龙凤刻于剑身,通体呈金红之色,龙头咬着剑柄,一双怒目泛着红光。 坐在龙椅之上的萧华直起身来,惊骇道:“那是……” 错不了!! 一定是那柄剑! 什么时候的事,这柄剑不是应该在皇陵吗,怎么会在那剑匣里藏着。 黄岐道看向那柄剑,却是心头一颤,莫名之间觉得那柄剑有些怪异,让他心里犯怵。 承天门处。 站在那门下的周易虚起了眼眸,嘀咕道:“哦哟……” 这柄剑可就厉害了。 “这小东西原来在这啊。” 周易也不曾想居然还有这般收获。 他说的可不是剑,而是这剑中的东西。 约莫是在几百年前,燕王听信谗言,圈养真龙子嗣,为固江山国运。 却不成想那真龙还未显威,大燕便被灭了,而这真龙子嗣也不知所踪。 而后有人仙下凡寻那真龙子嗣,似想借真龙谋夺气运,不曾想竟是空手而归。 那时让无数人仙眼馋的真龙子嗣,竟是被熔炼进了剑中。 这柄剑,说是仙剑也不为过。 周易望着那臃肿的掌柜,口中呢喃道:“能拔出这剑,该是有多高的天资。” 剑山果然是吃干饭的! 掌柜手握着那柄真龙之剑,伸出手指从那剑身上划过。 血液顺着指尖流淌至剑上,却是在眨眼之间被吸附进了剑中。 “吟!!” 似有一声龙吟响起。 在那一声龙吟之下,黄岐道都不由得愣神了片刻。 “这也是最后一剑了。”掌柜的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极为吃力。 以血养剑。 他乃皇室子弟,自有真龙血脉,但前提是,他得到剑灵的认同,能拔出这柄剑,便是认同了他。 龙椅上的萧华望着那柄剑,口中念叨:“皇室子弟,可拔出此剑者,可平天下。” 那是先皇告诉他们的话。 他们逐一试过,却无一人能拔起来。 所以为何五弟当时没能拔出来,如今却是握着那柄剑站在面前。 掌柜的平静道:“养剑十年,请君试之。” 黄岐道横剑于身,挡在最前。 见那掌柜抬起手来,挥出龙剑。 “吟!” 龙吟声起,这一剑已经彻底超脱了武的范畴。 三百载悠悠岁月,不曾有人能拔出这柄剑。 龙剑落尘三百年,终得一试。 十年孤寂!十年剑意! 在这一朝,尽数拔剑而出。 悠悠岁月之间,龙剑等了三百载,而那拔剑的人则是等了半生。 他耗费了十年岁月,养这柄剑,以自身养剑,以岁月养剑,以精神养剑。 这一剑,乃是从一个凡人手中斩出。 剑意肆虐。 在那一刹,似有真龙傲天而起,盘旋与那皇宫大内之上。 黄岐道挥出一剑作挡,却在挥剑的那一刹,木剑便已破碎。 他浑身筋骨炸响,挡在那大殿之前。 凌厉的剑气划破他的衣衫,尽管立住身形,但在那威压之下,却依旧不停地往后退去。 直至那殿门之前,退无可退! 黄岐道脸色涨红,催使内力挥出双拳。 剑气划过,他那胸膛之上浮现出一道血痕。 他口中闷哼一声,嘴角淤血。 剑鸣声褪去,真龙之威逐渐淡去。 这一剑,让黄岐道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受了重伤。 不过,好在是挡住了。 掌柜握剑的手颤抖着,他心中不由得一叹。 他的眼皮搭拢,再无余力挥出第二剑。 剑匣倒第,龙剑落下。 他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说到底,他还是败了…… 终究只是个凡人。 不过至少。 他还是挥出了那一剑。 . . 余波消散。 黄岐道平复了一下气息,看向了眼前昏厥过去的五王爷。 他止住胸膛溢出的血,迈步向前。 却在此时,一只红狐从那台阶上慢慢走了上来。 “慢着!” “这人,我狐九保了!” 黄岐道望着那仰着头的红狐。 他愣了半晌。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梦十年 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始料不及的。 纵使摆棋千年,亦有难以先知的事,就如眼前的层层血煞。 天元子手持拂尘,数百位洞虚修士设下大阵,竭尽全力阻挡。 “时也命也。” 从血煞之境出来后,他便匆匆离开了白云仙界,走遍世间寻找那破局之法。 他只有一年半的时间。 百仙也只能守住一年半,而且在离去之时,那片空间中溢出的血煞之气已然开始影响白云仙境的修士。 可这数月以来,他亦是没能找到那破局的法子。 “难道真要去冥府走一遭……” 天元子眉头紧皱着,他是不想去的,这世间的气运给人一分便少一分。 让给冥府些许倒是可以,他只是心中隐约有些担心,总觉得冥府是在谋划着什么。 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他是不会去冥府的。 如今陈九还在那血煞秘境里,天机已乱,他也找不到破局的法子,唯一的希望便在陈九的身上。 唯有慢慢等…… 若是届时依旧没有破局的法子,那便只能以力摧之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有一人仙凌空向前,落在了天元子身前,顿首道:“道尊,南域已有妖物受血煞影响,这般下去恐怕将生劫难。” 天元子眉头紧锁着,问道:“其余三域可否能接纳南域的妖物?” 仙人欲言又止,叹道:“恐怕……” 他默默摇头,不再往下说了,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当年妖物乱界,仙人举力镇压,依旧没能讨到什么好处,故而才划出了南域,这份恩怨在此,更不可能会有仙人愿意接纳妖族。 天元子挑眉道:“若不接纳,劫难何人来解?” 他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 恩怨在此,估计白云仙界的修士都想着南域的妖物化作疯魔,便有了理由铲除这些妖物,南域也能重归人仙掌控。 这白云仙界,说到底还是乱。 却在此刻,有一身着白衣的仙人迈步上前。 百花仙君顿首道:“见过道尊。” 天元子拱手以礼,这位仙君也算是白云仙界的老人了,再这么也得给几分薄面。 接着便听百花仙君说道:“若是说去处,我那无人之境,倒是可以容纳下南域半数妖物。” “可这些妖物……” 说到底是妖,白云仙界看似人妖和睦,实则冲突也不小。 “无妨。” 百花仙君摆手道:“无人之境唯有我一人,空着也是空着,再则这些年闭门修心,却忘了红尘修心,正打算去凡间走一遭,极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另一位人仙问道:“那余下的半数呢?” 百花仙君思索了一下,说道:“凡世倒有一地,也许能容下它们。” “哪里?” “重山!!” 天元子听到这两个字眼不由得一顿,否认了这个想法。 百花仙君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询问一个人的态度。” 他们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血煞之境。 于情于理,重山都是那位先生的地方,若是要让这南域妖族入境,还是得取得他的同意才是。 天上乱,凡间也乱。 长武、北漠、大乾,三方人间王朝升起战乱。 镇北城外尸骸遍地,大战之后,将士们的尸骨被收敛归来,葬入坟山,仅仅数月之间,那山上便多了数千木棍。 大乾西域边境,长武国兵甲伪装成马匪,时常骚扰,迟迟没有开战,便是在给大乾敲响警钟。 长武、蠢蠢欲动,大乾朝中亦是吵的不可开交。 所有的一切都乱成一团,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一点:要打仗了! 这次若是过不去,大乾恐怕将会有亡国之难。 而且照如今的架势来看,估计边关的危难或许会持续的更久。 上一次镇压北漠足足用了七年,打了七年的仗,也不过才换来十余年的平静。 而这一次又有长武威胁,或许十年以内恐怕难以结束这一切。 “真是乱啊……” 周易喝了一口酒,收起了那竹签。 这些事情纠结在一起,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人间苦难总是看不完的。 不过到底乱不乱,周易却是心知肚明。 或许当初鹿仙君走的时候便料到了一切,早已规划好了一切。 真武出世,可平北漠,三公主有斩龙之命,可取长武王庭。 只要不生变故,想来也会平安渡过。 只是这内部…就是不知道鹿仙君有没有算进去。 攘外安内,可别捡了芝麻丢西瓜。 周易啧了啧嘴,嘀咕道:“仙君也真是放心,将这烂摊子丢下,自己一个人跑去潇洒了,着实是心大。” 说起来,他也好奇陈九到底是去了哪里。 这天下都还没走完呢,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仙君停下步子的,他可好奇得很。 周易抱着竹筒,沉默了一下。 要不,算一算? 他又有些不敢,上次的时候他都险些吐血。 可这人呐…… 就是贱! 越不能算,他就越想算。 周易撇了撇嘴,心中暗道:“我不往里面算总行了吧。” “哗啦。” 他摇动竹筒,一抖…两抖…三抖…… 足足抖了有十余下,却是始终没有竹签从那竹筒中掉出来。 他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就不信了!” 竹签总掉不出来,周易也不信邪了,竟是便将手中的竹筒直接倒转了过来。 周易傻眼了,那竹签像是紧紧的黏在了竹筒里一般,就算是倒转了过来,也没掉下来一根。 “算都不让人算?!” 仙君到底是干嘛去了!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居然还要屏蔽天机! 周易的脸色一黑,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仙君不会不回来了吧?!” 这大乾的因果这么多,总不可能丢给他来管吧,这怎么能行。 不会…应该不会。 这么大的因果,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吧。 可就算如此,周易仍旧有些担心。 在他的印象中,仙君好像总是没脸没皮啊。 万一真不回来了,那可真就完了。 如今算也算不出来。 他也只能慢慢等着。 周易心想,虽说仙君有些无耻,但应该极为守时吧,估计也等不了多久。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他那心心念念的仙君,如今正躺在那片荒芜之地,做着大梦。 这一梦,便是十年光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它居然真的学会了离谱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 因为什么而起?又是因为什么而终? 这一切,就算是陈九自己都不曾弄明白。 这么些年来,他唯一做到的也只是能够控制自己何时入梦,至于梦里会有什么,他却是一概不知。 但每次醒来,要么是自身发生变化,要么就是外界变得不同。 一梦,便是造化。 竹玉盘坐在那熟睡的先生身旁,碧玉长剑横在双腿之上。 他忽地睁开双眸,看向了一侧。 在那不远处的岩石下,正趴着一只黑鹿,亦是陷入了沉睡之中,自从上次过后,黑鹿便从未再醒来过。 这片空间唯有一轮紫月,除此之外便是血煞,也是因为他如今是灵体,并无体魄,才不受这血煞的影响。 竹玉也不知晓到底过去了多久。 但大致猜测了一下,少说也得有几年岁月了。 先生这一次,可是比往年睡的都要久。 竹玉收回目光,却是在半途之中停下了目光。 在那岩峰之中,有一株嫩绿的小草钻了出来。 “嗯?” 竹玉望着那小草,不由得一愣。 这片荒芜的空间全是血气煞气,又怎会生出嫩芽。 怪事! 竹玉留意了一眼那棵小草,接着便继续闭上了双眸。 估计也活不长! ……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竹玉再次睁开了双眸。 这一次,周围不止一棵小草了。 “这是……”竹玉呆滞地望着四周。 以先生为中心,周围一圈都长满了嫩芽,将他们包裹在了其中。 先生的衣衫上生出了苔藓,更有花草在先生的发梢见落根发芽,可这一切依旧没能吵醒先生。 这儿如同沙漠中的一片绿洲,而且不断向外蔓延着,这一片的血煞之气竟像是被阻隔开来一般。 竹玉回过神来,看向了草地的中心,正是先生所睡的位置。 “不愧是先生。”竹玉念叨了一声。 如果是先生,那好像一切都说的通了。 他再次闭上了眼,守在先生身旁。 这里没有春夏秋冬,更没有日升月起,他便这么抱着剑,默默守着。 在这潜移默化之间,竹玉似乎接纳了许多东西——他是先生的剑! 既为剑,当守主! 他做到了一柄剑该做的事。 偌大的演武场上。 血气尽散的臃肿掌柜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酒坛,时而往嘴里灌上一口。 他没死,而是被一只小狐狸给劫下了。 想起醒来之时,那小狐狸站在自己面前,喊道:“我救了你,以后我就是你老大了!我罩着你!” 掌柜当然认得这小狐狸,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都是哪跟哪。 演武场上,小狐狸抓着一柄竹制的‘短剑’,乃是一柄缩小版的剑,更是量身为小狐狸打造的。 因为躯体差距,仅是握剑,小狐狸就学了将近半个月。 “喝!” 狐九挥出手中的短剑,倒是有模有样,但若是说实话,实则什么玩意都不是。 掌柜放下酒坛,问道:“你是铁了心要学剑?” 狐九停了下来,说道:“我要学的是御剑,可不是在这挥来挥去的,你到底教不教?” 掌柜说道:“任何剑法,都是要从握剑开始的,你没用内力,更没有剑意,又如何能御剑,莫不是异想天开。” 狐九叫唤了一声,哼哼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学,你就说你教不教嘛。” 掌柜的哭笑不得,这叫个什么事。 他就想不明白了,身为一个妖怪,为什么要来学武? 掌柜的想了想,好歹这小狐狸也算是救了他,怎么说也算是恩情。 ……虽说就算小狐狸不救,念及旧情他也不会死。 这内气御剑之法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明白,就算说教,估计这小狐狸也学不懂。 掌柜的斟酌了一番后,答道:“好!我教你,不过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掌柜的无奈一笑,他怎么记得是‘驷’啊。 这小狐狸都是从那学的词啊。 教便教吧,他将自己所理解所领悟到的有关《内气御剑》的东西尽数都说给了小狐狸听。 约莫讲了有半个月。 狐九依旧是似懂非懂的,好像是明白了,好像又没明白,拆开它都认识,但是串在一起,那就完全看不懂了。 “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自己学不懂,就不要说我哐你。” …… 又过去了两个月,狐九总算是懂了些许。 但道理懂了,实践起来却难上加难,原因也很简单,它没有任何内力,《内力御剑》少了内力怎么能行。 “怎么办呢……” 狐九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闷闷不乐,这世上可没有给妖怪专门写的内力功法。 它又去哪里找内力呢? “要是先生在就好了。” 这时,抱着酒壶的周易走进了亭子中,瞧见了那郁闷的小狐狸,招呼道:“哟,稀奇啊,近来都见不到你,今个怎么有心情来御花园玩了?难不成你又要糟蹋那小老头的鱼了?” “郁闷呢。”狐九咂嘴道。 周易来了兴致,坐在了小狐狸身旁,问道:“说来听听?” 他可是好奇的很,能有什么事让这个小狐狸郁闷。 它成天优哉游哉的,还会有心事。 狐九嘀咕道:“想先生了,你能给先生找回来吗?” 周易无奈道:“这就没办法了。” 狐九叹了口气,这都已经快过去了一季了,眼见着就要入冬了,先生竟是还没归来。 它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狐九仰起头来,撇嘴道:“先生好贪玩啊。” 周易说道:“仙君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耽搁的。” 狐九有些惊讶道:“你还会说先生好话?这可真不容易。” 周易摆了摆手,他也只是为自己着想罢了。 他可不想替仙君趟这趟浑水。 狐九侧目看向他,问道:“对了,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有内力吗?” “内力?” 周易放下酒壶问道:“你要内力做什么?” “学武。”狐九说道。 周易顿了一下,开口道:“你是不是笨呐。” 狐九挥舞着爪子,愤愤道:“我哪里笨了!哪里笨了!?” 周易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这不就是笨吗,你可是妖,用不了内力,你难道还用不了妖力吗?” 道理是相同的,而且妖力比起内力更为好用,用途也更为广泛。 狐九怔在原地,有些呆滞。 好像…… 是这么个道理诶!! “我先走了!” 狐九道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出了御花园。 狐九喊来了掌柜。 依旧是那个演武场。 抱着酒坛喝酒的掌柜愣在椅子上,手中的酒坛落在了地上,酒水洒落一滴。 他亲眼见着狐九爬上了剑身,接着那柄剑便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 脚踏飞剑的狐九高兴的大喊道:“我学会了!我学会了!” 掌柜的惊掉了下巴。 他那时可足足用了一年,而这小狐狸却只用了三个月…… 最主要的是,它居然真的学会了! 离谱!离了个大谱! ———— 破碗~ 呜呜呜,想要个盟猪,我臭不要脸。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孤身赴北漠 这世上总是会有些说不出道理的事。 就比如,单枪匹马闯宫门,拔剑殿前不落首。 再比如,那孱弱的狐妖还没一柄剑高,却学会了御剑之法。 狐九从那往后便忙碌了起来,时而去往藏书阁查阅武功典籍,时而又找来掌柜询问御剑法的精要。 它不是懒,它只是没有找到让它觉得有趣的事。 在它的心思中,先生是这世上第一有趣的事,陪着先生喝一杯茶水它都觉得有趣。 其次,大概就是这武功剑法了。 司天监的小老头身后背着一柄木剑,从承天门一路走向宫门。 红狐御剑跟随左右。 停步在那宫门之处,狐九问道:“小老头,镇北府好玩吗?” 黄岐道抚胡答道:“好玩。” “难怪你这么着急。” 狐九看了一眼身下悬着的剑,它踹了踹爪子,说道:“我有个朋友在那边,要是碰见了,你代我跟他问个好。” “老道知晓是谁。” 黄岐道侧目看了它一眼,问道:“如今你也学了几分武艺,不去瞧瞧吗?” 狐九睁着眸子,摇头道:“我要等先生,要是先生知道我不在了,一定会很着急的。” 黄岐道微微点头也不再问些什么。 “老道走了。” 他迈开步子,一步踏出那宫门。 却见那宫门外正站着一位头顶发冠的紫衣大监。 黄岐道看向他道:“洪公公也要阻我?” 洪公公摇了摇头,说道:“监正已入九品天人境,咱家又如何敌的过,可陛下不想让监正走,咱家不得不来。” 黄岐道心中明了,举起了手中的木剑,说道:“洪公公且忍着点。” 洪公公点了点头,立在他身前。 黄岐道一剑点出,剑气从洪公公的臂膀上削过。 只听一声闷哼,洪公公倒在了一旁,手臂上被剑气伤处一道口子,他却毫不在意。 有了这道伤,也能在陛下那好交差。 他拍了拍身上的风尘,站起身来。 抬眼望去。 却见那身着黄褂的道人已然收起了木剑,走出了数步。 洪公公深吸了一口气,借着监正的话,念叨了一句:“无量天尊……早去早归。” 宫门一旁,狐九趴在剑上,望着这一幕幕。 不知为何,这小老头的背影在它心中忽的高大了起来。 这让它想起了萧无双,那傻小子也是这般,表面上放肆无理如同纨绔,但在背后却做着维系天下的大事。 “这世间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狐九猜不到,它觉得这比先生的心思都要难猜。 话说回来,先生什么时候才来接它啊。 这都已经要入冬了…… 这样的碎碎念,总是念不完的。 . . 血煞之境中凭空生出了一片绿地。 在这数年之间,草木逐渐拔高,朝外扩散,从最开始的一个小圈,到如今已久覆盖了数里。 先生仍旧在谁,身下所躺的石板也长起了青苔,而先生的身上也长出了些许杂草。 竹玉抱着剑,依旧守在先生身旁。 数年之前到来的黑鹿睁开了双眸,睁开的一刹他便愣了许久。 遍地的草木…… 它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黑鹿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一轮紫月,这才确定了自己仍在这血煞之境中。 他侧目看去,见那儒衣先生仍旧没醒,当初所见的剑灵也还守护在先生的身旁。 人没变,但这周围的一切却都变了,从那一片荒芜,到如今的一片绿洲。 这短暂的数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玄鹿叹了一声道:“贪睡误事啊……” 许是动静让那剑灵察觉到了。 竹玉睁开双眸,看向了醒来的玄鹿。 四目相视,二者皆是看着对方。 玄鹿问道:“妖尊可曾醒来?” 竹玉不答,只是握着手中的剑。 玄鹿见状也是知晓问不出什么来,但瞧竹玉的反应也猜出了大概。 看样子是没醒。 他也弄不清到底睡了多久,或许也有个八九年吧。 玄鹿也不打算再睡了,它想弄清楚这片绿地是如何形成的,无外乎是关于妖尊。 可妖尊在梦里,又如何能影响到外界。 竹玉始终沉默着,玄鹿也不再问些什么,迈开步子在这片草木之中查探了起来。 ……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玄鹿依旧没能找到答案,这里唯有一动不动的竹玉,还有熟睡的妖尊。 它有些乏了,想要再睡一场。 “咚!” 却在此时,一道声响传来。 玄鹿眉头一挑,朝妖尊沉睡的方向望去。 这一道凭空而生的声响,便是从哪传来。 似是钟声,又好像是水滴之声。 与此同时,守着先生的竹玉也被那一道声响惊醒了过来。 二者一同朝儒衣先生熟睡的位置看去。 却见陈九缓缓翻了个身。 在那翻身之间,先生如同一滴雨滴落入水池一般,荡起了波纹。 “咚……” 滴水之声,响彻此地。 不知从何地而来的白雾弥漫此地,脚底的草木逐渐消失在眼前。 “这是……”玄鹿弄不清状况,只能接着看下去。 白雾漫过了它。 再次感应之下,它却是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方才的世界了,而是到了另一片天地。 草木消失,四周唯有浓郁的白雾。 仿佛置身于一片空寂之地,望不见前路,亦找不到回去的路。 玄鹿看向一侧,正是那守在妖尊身旁的剑灵。 他也一同来到了这里。 玄鹿觉得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 这血煞世界唯有他们三者,能做到这一切的也唯有妖尊。 这般看来,他这些日所见的草木亦是因为妖尊而起的。 玄鹿试着问道:“我们为什么到了这里?” 竹玉抬头望向四周,这片白雾弥漫之地,他似乎是见过。 回忆之间,他终是想了起来。 “呼。” 却见一道风声传来。 清风拨开雾气,环绕在他们二者之间,接着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竹玉见了那道清风,心中更是确信了。 当初在陈江边的长亭中时,先生曾与一位仙君论道,将梦境俱现于世间,竹玉恰好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这片白雾弥漫之地…… 便是先生的梦境!!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狐九的日常闹事 玄鹿一头雾水,却忽的听到那剑灵说道:“跟上那阵风!” 竹玉朝着那远去的清风追去。 玄鹿见状便要引妖力追去,却不成想,他那一身妖力竟都消失不见了。 “我的妖力……” 玄鹿怔了一下,不是被禁锢了,而是真的全都消失了。 可如今也没时间想这些,它连忙朝着竹玉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周围全都是白雾,什么都看不见? 空的!这里完全就是空的! 只有漫天的白雾! 这里甚至要比血煞之境还要可怕! 玄鹿有些担心起来,活了万年之久,它就从未遇到这般情况。 这地方太诡异了! 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跟在那剑灵身后,想来他应该是知晓些什么,准没错。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数十年? 这里没有黑夜,他们便一直追着那道清风,一直向前。 终有一日,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 一座巍峨的仙山呈现在他们眼前。 玄鹿与竹玉停在了山脚之下,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一道石阶顺着那座山,直入云霄,而在那石阶之前,矗立着一块巨石。 巨石之上雕琢着三个大字——通天路! 二者对视一眼,未有任何言语。 一同迈上了那通天大道! 这一年里,外界的血煞之境中也长出了树苗…… 儒衣先生双眸紧闭,睡得深沉。 ……… 年末之际。 天顺府下起了大雪。 那刺骨的冷意让狐九都不得不躲在藏书阁里取暖。 越是入冬,它便越是想睡。 困意总是难以平复,或许转眼间便又是一年。 守阁大监依旧穿着那一袭素衣,守在藏书阁中,虚着眼,让人看不透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窗外时而吹进来一阵寒风。 桌上趴着的红狐由不得打了个哆嗦,呢喃道:“好冷啊……” “咯吱。” 却忽见藏书阁的门被推开。 刺骨的风吹了进来。 “啊啊啊……”狐九大叫一声,说道:“快关门,快关门!” 掌柜的连忙关上了门,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雪花,说道:“你怎会这般弱不禁风。” 守阁大监睁开双眸,见了来者拱手道:“见过五王爷。” 掌柜摆手道:“我可不是,大监就别数落我了。” 守阁大监也只是干笑一声,说道:“规矩如此。” 他接着问道:“五王爷冒着风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掌柜指了指狐九,说道:“找它。” “找我干嘛?”狐九疑惑道。 掌柜说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事,难道心里没数吗?” 狐九爬了起来,愤愤道:“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掌柜说道:“昨日四海楼的掌柜才进了一批冻鱼,一夜之间被吃了大半,满地的鱼骨。” 狐九有些心虚,说道:“关,关我什么事。” “前日寒山寺中,有位小和尚见到了红狐御剑上山,从功德箱里偷走了二两银锭,恰好不好,同天,坊间方掌柜的包子铺里少了两笼包子,收摊的时候,却发现笼屉里多出了二两银子。” 掌柜盯着小狐狸说道:“这也跟你没关系?” 狐九死不承认道:“这怎么能是我!?血口喷人,谁说红狐御剑一定是我的!” 掌柜一时语塞,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另一只会御剑的狐狸吗? 掌柜叹道:“你说你偷就偷吧,居然还从功德箱里偷钱,关键还让人看见了。” 狐九嘴里嘀咕道:“谁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啊……” “什么?” “没什么。” 狐九是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拿都拿出来了,总不可能再扔回去吧。 至于那包子铺…… 是个意外。 “还有。” 掌柜的看向狐九道:“十九的那天夜里,你在翠玉楼窗外面偷看什么呢?险些没给人都吓出病来!” “这锅我可不背!” 狐九说道:“我就是御剑路过,听那屋里啊啊啊地叫,还叫这么大声,我以为是有歹人行凶,我这是做好事!!” “……”掌柜的无奈了。 那这翠玉楼的歹人,估计你都数不过来了。 听说那日秦家公子回去之后,就再没去过青楼,还请了大夫回府上,可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话说回来。” 狐九好奇问道:“那天他们到底是在干嘛啊?” 掌柜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只好答道:“小狐狸不可以问大人的事。”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我可不稀罕知道。” 守阁大监坐在椅子上,听着一人一狐斗嘴,他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掌柜坐了下来,说道:“宫里被你闹的没意思了,这下又跑到坊间去闹了,你也是心大,懂了些许武艺就无法无天了,哪天被人抓了去,你都不知道去哪哭。” “别小看我。” 狐九说道:“好歹我也是个妖怪!” 这几个月以来,它时常也看些杂书,慢慢也理解了妖物在凡人眼中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远游未归,周先生陪同三公主去了边关,监正也还没回来,官家更是不敢管你,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了我。”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狐九的半个师傅。 狐九的绒耳动了动,眨眼道:“萧栀之去了边关?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这是周先生的意思。” 掌柜也知道得不多,询问萧华,萧华却只是说这都是命数使然。 狐九说道:“算命先生的话,最不可信。” 它一直都觉得先生说的很对。 掌柜的无奈一叹,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什么?”狐九眨眼道。 掌柜的看着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小狐狸玩心太大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宫里宫外都得被弄的鸡犬不宁。 甚至还听说,有人已经要为狐仙立教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 掌柜的说道:“你若是觉得上京无趣,便去外面走走,别指着一个地方祸害就好。” “好啊你!” 狐九伸出爪子指着他道:“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你居然还不待见我,你这是恩将仇报,啊啊啊啊,我看透你了!” 掌柜的摊了摊手,也不解释。 事实如此! 狐九白了他一眼,说道:“等雪停了我就走,行了吧!” 守阁大监却是问道:“不等你的先生了?” 狐九趴了下来,念叨道:“以先生的本事,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先生也能找到我。” 它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 留在这里,也只是希望能早点见到先生罢了。 ———— 破碗~ 第二百四十五章 盗剑出城 “陛下!!陛下!!” 一位老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那神色惶恐,跪倒在地。 洪公公上前一步,挑眉道:“何事如此喧哗!?” 老太监抬起头,颤颤巍巍的说道:“禀陛下,秘库…秘库被盗,老奴罪该万死!!” 萧华怔了一下,却是没能反应过来。 秘库怎会遭了盗匪? 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监正如今不在皇宫,终究是出了些许岔子。 萧华问道:“小贼何在?” 老太监嘴唇微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华神色一凝,冷声道:“看来是没抓到?” 感受着那道冰冷的目光,老太监浑身颤栗,更是不敢抬头。 “老奴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萧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丢了什么东西?” 老太监抬头道:“所失之物,唯有五王爷的金蟒剑匣。” 萧华一顿,摸了摸下巴,他好像猜到那小贼是谁了。 沉着片刻后,那跪着的老太监喘着粗气,颤抖着不敢有任何言语。 帝王之前,他的死活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约莫半刻之后。 萧华回过神来,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老太监心中松了口气,连忙谢主隆恩,磕了数个响头,在萧华摆手之后才敢退下。 待那老太监走后,这殿中也平静了下来。 萧华摸着下巴,呢喃道:“还真让它练成了。” 他虽不懂天下武学,但好歹也见过那御剑法,那日五弟掌八柄飞剑,犹如剑仙一般矗立殿前,在萧华的眼中,这已然不是凡人手段了。 萧华侧目看向洪公公,问道:“这世间的妖怪都这么厉害吗?” 洪公公面带笑色,拱手说道:“回陛下的话,狐九本就是仙家灵兽,悟性自是极佳。” “这下可就有趣了。” 萧华微微一笑,说道:“你说,这小狐狸会跑哪里去?” “这…老奴就猜不到了。” 在洪公公的印象中,狐九便是个贪玩的主,四处闲逛没个定点。 “届时派两个暗卫盯着些,可别出什么乱子。” 萧华吩咐了一声,低下头来接着批阅奏章。 望着那堆成山的奏章,他心中一叹。 任重而道远啊…… . . 雪还没化完,屋里屋外皆是寒风瑟瑟。 狐九拖着那沉重的剑匣,朝着藏书阁走去,剑匣少说也得有个数百斤重,它还没这匣子高。 狐九吐出一口雾气,暖了暖爪子,敲门道:“老太监,快开门!” 藏书阁的大门从里被拉开。 开门的却不是守阁大监,而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咦?”少年眼前一亮,看向狐九道:“你莫不就是皇叔口中的那只狐妖?” 狐九只是看了他一眼,拖着剑匣往里走去,少年见状让开了一条道来。 进了门后,狐九将剑匣放下。 它看向身后的少年,说道:“那谁,把门关上,冷死了!” 少年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的把门关上了,这冬日的夜里确实是冷。 少年望着那红狐,问道:“你真是妖怪?” 狐九瞧了他一眼,说道:“不像?” “像。”少年点头道,毕竟畜生可不会说话。 狐九眨眼问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小狐狸。” 守阁大监拿着一本书从藏书阁里走了出来,见了狐九说道:“这位乃是二皇子,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就不知道客气点?” “二皇子?” 狐九看向了那少年,风度翩翩倒是真的,就是让它感觉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萧景明只是摆了摆手,笑道:“无碍的。” 他也不在意这些。 守阁大监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典籍递给了他,说道:“这是殿下的要寻的典籍。” 萧景明接过那本厚厚的典籍,抱拳道:“多谢大监。” “殿下客气了。”守阁大监道。 他侧目看向了一旁搓着爪子的小狐狸,估计也是被冻着了。 这可稀奇,狐九平时都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今日却是被冻成了这般模样。 守阁大监看向一侧,只见一个雕琢着四爪金蟒的匣子静静地躺在一旁。 “咦?”守阁大监望着那剑匣,问道:“你怎么把这东西偷出来了?” 萧景明也被吸引了过去,见那剑匣上的纹路便明白了过来,问道:“此物可是皇叔的金蟒剑匣?” “殿下所言不差。”守阁大监说道。 狐九说道:“化了雪我就走了,总得找个像样的佩剑吧。” 守阁大监却是摇头道:“这剑匣长有四尺,你如何能随身携带?” “……” 狐九一时语塞,说实在的,它倒是没考虑这么多。 其实在见到剑匣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些犹豫了,可来都来了,总不可能空手回去吧,所以它还是把剑匣给拿出来了。 萧景明看向那小狐狸,有些惊讶道:“你会剑?” 守阁大监笑着说道:“殿下可别小瞧了这小狐狸,如今的它,御剑便可敌六品武者。” 萧景明大受震骇,蹲了下来,望着小狐狸,问道:“你真有这么厉害?” 狐九望着他,眨眼道:“不然…你试试?” 萧景明站起身来,微笑道:“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又多厉害。” 狐九嚯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眼,却是有些不相信道:“你真能行?” 萧景明看向守阁大监,说道:“麻烦大监借把剑来。” 守阁大监从那桌下抽出一柄长剑,递给了萧景明,说道:“点到为止。” “那是自然。” 萧景明持剑而立,看向了那小狐狸。 剑身颤抖之间,似有剑鸣声响起。 “嗡。” 听着那微弱的剑鸣,狐九也反应了过来,说道:“瞧着弱不禁风的,居然真会使剑?” 守阁大监说道:“殿下自幼习武,年纪轻轻便跻身六品之列,更是精通剑术,你这小狐狸少瞧不起人。” 狐九思索了一下,抬头道:“去外面打!” 萧景明持剑,先一步出了藏书阁。 狐九见状托起剑匣,跟在后面。 在那风雪之中,一人持剑,一狐立于剑匣之上。 狐九踩了踩脚下剑匣,忽然生出了想法。 便听它说道:“你要是输了,给我背一段时间的剑匣,怎么样?” 守阁大监见状道:“殿下,这小狐狸一向口无遮拦,莫要当真。” 萧景明却是笑了一声,无所谓道:“无妨,不就是负剑吗,有何不可?” 他持剑横于身前,看向那小狐狸道:“请!” 夜里风雪瑟瑟。 在那大内藏书阁外的空地上,剑气弥漫不止。 . . 天顺府的雪在那初升的艳阳之下逐渐化去。 上京城门。 身着锦衣的少年背着剑匣出了城去。 在他背后的剑匣之上,趴着一只慵懒的红狐,时而晃一晃尾巴,正打着瞌睡。 “我们去哪?”少年问道。 小狐狸想了又想,答了一句:“往前走就是了。” 少年点了点头,便一直朝前走去。 会到何方,会去何地,又会遇到什么人。 这些,他们都一概不知。 这一日,狐九如同当年的先生走出重山一般,走出了上京城门。 第二百四十六章 梦外九载梦中百年 眨眼便是九年岁月。 血煞之境中多出了一大片草木兴盛之地,灵气充溢之间,这片空间中的煞气被磨去了大半。 放眼望去,天穹之上有着一道深壑的裂痕,撕开了这片空间,这九年以来,这条裂痕逐渐阔大。 无尽的血煞从那裂痕之中不断溢出,这片血煞之地也慢慢走向了奔溃。 九为穷极,一梦九载。 而在那梦中,却是过去了五百年有余。 “滴答……” 滴水之声响起,在那棵高耸的树下。 儒衣先生早已被草木青苔所掩盖,仿佛成了这片草木的一部分。 自然因先生而起,而先生亦是融入自然。 “滴答。” 滴水之声响起,那缠绕在先生身上的藤蔓松动了一下。 “轰隆……” 一阵猛烈的震动响起。 藤蔓破裂,山脊摇晃,这片山林之中的草木精气在这一刻拔高。 那微弱的血煞之气也在这一刻尽数被赶了出去。 “嗯……” 却听一声闷响传来。 躺在石板上的儒衣先生立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周身覆盖的草木尽数退去。 在这九年的风霜之下,那一生儒衣依旧完好无损,先生也还算当年的那副模样。 “沙沙……” 树木摇曳着,草地中的花朵争相开放,他们像是在迎接先生醒来一般。 先生睁开双眸,便有一道清风从先生的眼中飞出。 “滴答。” 先生的眼眸之中荡出些许水波。 “呼!” 清风卷着一妖一灵,带着些许浓雾从那镜花水月中落出。 竹玉再次睁眼之际,却是发觉自己已然不在长生观中。 玄鹿亦是一头雾水,望着四周。 他们回到了血煞之境! 它在那镜花水月之中,入了仙门,修了仙法,求了五百年的长生!! 陈九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问道:“竹玉,我睡了多久?” 竹玉站起身来,拱手答道:“先生一梦,梦中便是五百年岁月流逝,梦外却不过十年岁月。” “不过十年……”玄鹿怔在原地。 它低头看向自己。 那是梦?还是真实? 一时间,它已经分不清了,通天路,长生观,这些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妖尊的梦!? “这些…都是假的?”玄鹿口中呢喃,有些失神。 陈九看向它道:“是真是假,全在一念之间。” 他望向这四周。 见那草木遍地,绿意盎然,心中不由得欣慰了几分。 他在梦中走了五百年红尘,现实中则是改变了大半个血煞之境。 “那什么是真的!?” 玄鹿心中慌乱不已,它望着四周,如同魔怔一般,问道:“四周草木可是真?通天路,长生观可是真?”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刹那间,妖力震荡不止,荡起了层层余波。 陈九抬手而过。 玄鹿浑身一怔,困意袭来,那当荡出的余波也在先生的挥袖之间消失殆尽。 “砰。”的一声,玄鹿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沉眠之中。 陈九收回手来,看向竹玉道:“他是何时来的?” 竹玉答道:“回先生,先生睡下不过片刻他便来了,先是睡了两年,随后与我一同入了先生的梦中,过了通天路,于长生观中修行道法,直到先生醒来,竹玉与这黑鹿已在观中渡过了那五百年岁月。”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五百年岁月于他而言不过眨眼即逝,大抵是真假之间迷了心神,也是情有可原。” 他回过神来,看向竹玉问道:“五百年岁月…可求得长生?” 竹玉摇头道:“竹玉愚钝,未得长生,只不过磨砺了心性,见识了些许道术神通,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你心中觉得那长生观中是假,待你哪日明白梦中是真,你便知晓了。” 竹玉有些不解,但想来先生没有骗他。 他的确有些不相信那观中的五百年岁月是真的,说到底只是先生的梦罢了。 陈九也不再多解释什么,竹玉在那五百年中已然积累足够,只是缺了一点灵光,到了那一天,便可引天劫降临,亦是一场缘法。 竹玉看向先生,与曾经一般,依旧看不透,但相比起来,先生的气息比起当初更加的难以琢磨了,藏而不露。 竹玉问道:“先生可有所得?” “嗯……”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若说所得…许是有吧。” 这此的梦倒不是长生观,而是入了凡世在那世间见识了人与物,走了五百年红尘。 故而在修为上实则没有多少进步,神魂倒是所有升华。 但在这念头上却是更加的通常了,修仙修仙,修的不就是个念头通达吗。 他站起身来,举目望向四周。 陈九口中喃喃道:“转念数年,此地已不再是一片荒芜。” 紫月悬天,那天穹上的裂痕仍旧在不断扩大,整片空间也处于奔散的边缘。 陈九口中念叨道:“若是就这样毁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世上天道管不到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就算是冥府都有天道涉足,更别说是一方小世界了。 陈九思索了许久,却是望着天穹上的眉头紧皱。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看看外界的情况,如今这裂痕扩大,血煞估计都已经影响到南域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随我出去一趟。” 陈九道了一声,便见竹玉回到了那碧玉长剑之中。 他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当初我让你自己给这柄剑取名,如今可有答案?” “嗡。” 碧玉长剑晃了一下,答案是否认的。 竹玉至今也没有找到这柄剑的名字,曾经倒是遇到过一次,不过最后也只好作罢了。 “’罢了,随你吧。” 陈九道了一声,御起仙剑,朝那天穹之上的裂痕奔去。 此间十年,外界估计都已经快过去一年了。 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天元子是否找到了解决血煞的方法?此方小世界是否还有人在镇守?这一切都得等到出去之后才有定论。 还有…… 也不知狐九怎么样了,离去时说不过半月,却是足足过去了快一年。 以狐九那小脾气,回去后又要念叨他了。 ———— 破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出了血煞之境,外界便是血煞弥漫,阵法依旧在运行,阻挡着血煞。 这一年岁月里,百仙仙境的中立仙人们轮番上阵,镇压血煞,若是不然,早在半年之前,此方小世界便已破碎。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人仙口中叹了一声,望着那弥漫而出的血煞,摇头道:“终究是劫难。” 血煞凝聚成了迷雾,被包裹在阵法之中,但这么久以来,那溢出的血煞却是越来越多,总会有遗漏的。 施法的另一位仙人道:“如今南域发疯的妖物越来越多,北域西域又受人蛊惑,打着斩妖除魔的口号虐杀妖族挑起战火,我等也是受道尊庇护才未受波及。” “此方世界终归会破碎,到时,恐怕我等也会卷入这场旋涡之中,唉。” “若命有此劫,躲是躲不过去的。” 众仙心中亦是担心,凡间乱,修仙界更是乱,所谓修仙便是争霸?非也,当是念头通达广结善缘,这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却见那血煞雾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道人影。 坚守阵法的仙人眉头一皱。 紧接着,便见那血煞雾气竟是避让开来一般,如同雾气消散,开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大道。 当那血煞逐渐散开,那道人影的模样也浮现在数位仙人的眼前。 其人脚踏玉剑,身着儒衣长衫,发丝缺了玉簪便散落开来,儒衣先生背着手,闲庭若步,踏着飞剑出了血煞之境。 “为何此人会从里面出来?” 瞧这模样,他也不曾见过,镇守血煞之境的仙人七日一换,他也不过是才来不久。 人仙心中疑惑,挑眉道:“还请止步!” 阵法与外界的一线之隔,陈九脚下仙剑停滞,看向此方镇守的人仙,问道:“可是要盘查?” 人仙开口道:“阁下为何会从秘境中来?” 陈九解释道:“此前我随道尊入血煞之境,而后道尊先行一步,从外寻破局之法,而陈某则是留在其中,为寻此方世间的起源,从内破局。” 那人仙忽地一怔,忽然间想了起来。 “你” 他瞪大了眼眸,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若是无事要问,陈某便先行一步。” 陈九见其愣在原地,便也没有理会,催使起了仙剑。 眼前的阵法对他而言就如同空气一般,就这么穿了过来。 “铮!” 剑鸣声起,那儒衣先生御剑而去,朝那中域两届山飞去。 仅是在眨眼之间,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人镇守血煞世界的仙人眼中。 “是他!!” 人仙眼眸瞪大,恍惚间记了起来。 他如何能忘,当初从凡世归来之际,曾见剑仙御剑跨山,眨眼便进了这白云仙界。 那是何等道行,又是何等气魄! 这一年以来,无数剑仙于那两届山上御剑飞山,可却无一能过两届山,在半山之时便落了下来。 试问这世间,又有哪位剑仙能御剑飞过两届山的? “难怪这一年无人可见仙君,原来竟是入了此方世界” 人仙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无量天尊!” 当称仙君! 若是他都不配,那这世间,还有何人可称仙君! 不过倒有一事让他极为好奇。 传言说,鹿仙君而非人仙,乃是妖修人法,道法通天,更有一柄仙剑在手,斩尽天下不平。 可方才这么一观,他却是没能看出仙君到底是人还是妖。 两届山矗立于白云仙界中境,更是白云仙界与凡世的阻隔之地,求仙问道便是始于此山。 此山之高,难以遐想,从下看去,便是云雾遮盖,如同一山撑起了头顶的天穹。 在那山中小亭之中,道尊闭目养神,心绪杂乱。 对他而言,有时一个年头便要想数年之久,他已在此地沉思了半年之久,依旧没能找到答案。 “嗡。” 却见一柄仙剑破空而来。 破开云雾。 这一道剑鸣是如此地熟悉,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天元子。 入眼便见那儒衣先生脚踏仙剑而来。 陈九迈步而下,落入了亭中。 仙剑化作玉簪回到了他的发髻之间。 天元子站起身来,施了个手揖,“转眼一年,陈先生在那其中待了也有九年之余,却不知,先生可否找到破局之法?” 他比陈九都还要着急。 这半年以来,他都没有半点收获,而白云仙界的仙妖之争却越来越严重了。 陈九答道:“找到了,但也没找到。” 接着,他便将心中的想法道了出来。 天元子听的眉头紧皱,问道:“陈先生想保下血煞之境?” “正是。”陈九说道:“在这九年里血煞之境变化极大,已有大片绿荫覆盖,再则此地不受天道所管,可避劫难,若是毁了岂不是有些可惜。” 天元子怔了一下,问道:“陈先生是如何办到的?” 陈九却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梦里的东西,他又如何能解释。 天元子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是说道:“想来陈先生也有自己的手段,贫道便也不多问了,不过若是这般,但那血煞却依旧存在,又该如何除去,再则血煞之境破碎在即,先生可有把握?” 陈九说道:“冥府黄泉可化血煞。” “贫道与冥府不曾有过半分交情,贸然借物,恐怕是难以借得。”天元子说道。 “陈某还有要事在身,冥府恐怕是去不了,此事还得道尊出面。” 陈九手腕一翻,一只铃铛浮现在手中,说道:“道尊可寻冥府东殿殿主,届时现出此物,他便会竭力相助。” 天元子思索片刻后,接过了铃铛,说道:“贫道当为这世间走上一遭。” “善。”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以如今血煞之境碎裂的速度,最快只剩下了半年岁月,届时陈某自当前往南域阻止一切,至于这血煞便由道尊着手,如何?” “自当如此。” 天元子站起身来,问道:“先生可是就要走了?” 陈九点头道:“此事刻不容缓,如今陈某手中还差些东西,必须赶在这半年世间里寻得。” 天元子轻抚胡须,点头道:“如此也好,贫道即刻便入冥府。” “半年后再见。” “告辞!” 儒衣先生踏仙剑远去,划破云霄,余下一道背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红狐剑仙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世间许多事情皆无定数,计划好的事情实施的时候也总是会出现变故。 走遍三江大河,去往海角天边。 这一次再不像此前一般走的缓慢,走过一地后便前往下一地。 不过数日之间,陈九便走遍了整个白云仙界。 东西南北四域,各方仙城妖城,陈九游荡在其中,寻找着《玄妖异录》的身影。 也就这段时间,各方与南域妖城之间时常发生冲突,更有妖物受血煞影响截杀人仙,恩怨就此划下,再则妖族在白云仙境本就不受人待见,在各方煽动之下,便挑起了大战。 “这白云仙界也乱的很。” 陈九心中一叹,说道:“天元子虽为道尊,但也不能沾上这些因果,救世就难难得善终,修仙又讲多结善缘,相互矛盾。”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是自古以来许多修士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一旁一只小妖掐媚说道:“仙君说的是。” 陈九手中拿着一页绘着“金蟾”的妖异录《玄妖异录·贰拾肆》,问道:“少拍马屁,这东西你哪来的?” 小妖头低的死死的答道:“回仙君的话,这东西也是小妖无意间捡到的,小的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他本以为是个宝贝,没成想什么用都没有,也只能看看。 陈九看了它一眼,也知他说的不是假话,便也没再多问。 他将那妖异录收起,说道:“那你可知,哪里还有这这般模样的纸张?” 小妖摇了摇头,它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 “罢了。” 陈九叹了口气,他在这北域找了几天,也只不过才找到两张《玄妖异录残页》,这可还远远不够。 小妖抬起头望向那儒衣先生,试探问道:“仙君,小的听外面的船传闻说,您是大妖成仙,可是仙君到底是人还是妖啊?” 陈九看了它一眼,笑道:“你猜。” 他便迈开步子,一步便迈出数里之远。 小妖愣了一下,也知晓自己追不上了,只能远远的望着鹿仙君消失在眼前。 “这就是仙君啊……” 小妖眼中是那般仰慕,但它也心知肚明,自己这般孱弱,仙君怎么会看的起它呢。 “咦?” 小妖忽的感到掌心中有什么东西,张开手一看,只见那掌心中躺着一枚铜子。 铜钱中有着精纯的法力,乃是仙君所留。 它忽的明白了过来,这是仙君送给它的。 小妖抽了抽鼻子,莫名有些感动。 “原来仙君也没有看不起我这小妖怪。” 那些个仙人仗着自己有几分道行,就知道抢他的东西,而仙君却是留下了这枚法钱,对它修行也大有益处。 小妖口中念叨了一声,也不管陈九听不听的见。 “小的感激不尽!” 它攥着那枚铜钱,心道…或许这就是仙君吧。 …… 陈九离开了北域,他发现这白云仙界中存在的《玄妖异录》残页少之又少,大底是时间差异,大多的残页都遗留在了凡世。 陈九便辗转两届山,回到了凡间。 路过两届山时,本还想找天元子讨杯茶水喝,但却没见到人,想来黄泉水的事也提上了日程,这会也该到了冥府。 以一柄仙剑,御剑往南而去。 两届山下,无数修士抬起头来,看向那御剑而行之人。 “那是……” 此人竟是从山上下来的! 有修士认出了那柄碧玉仙剑,在那飞舟之上抱拳道:“见过仙君。” “仙君?哪位……” 那人说着却是反应了过来,那目光之中也有了几分惊骇。 “我等见过仙君!” “见过仙君!” 数多修士齐声望向那仙剑上的先生。 这世上的仙君唯有几人,但这一位却是不得不敬之人。 册封水神造福凡世,敢于与百仙争锋归人道气运,御剑翻山那是剑仙之首,孤身入血煞之境,归来则是血煞退散。 如此修士,不敢不敬。 陈九闻声望去,便见那飞舟之上无数修士朝他投以敬仰的目光。 他反倒是有些不解。 什么时候自己名头这么响了? 不过此刻他可没时间在这逗留,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见那御剑而去的先生逐渐消失,那飞舟上的修士才收回目光。 飞舟上年轻一辈的修士有些不解,问道:“师父,方才那剑仙是谁啊?为什么你们这般敬重?” “那位啊……” 被唤作师父的修士顿了一下,指着那两届山,说道:“你知修士可乘飞舟过两届山,但却不知两届山亦可翻过,至今唯有两人,一位是两届山主天元子,是为玄门道尊,另一位便是方才那御剑之人,剑仙双修鹿仙君。” 年轻修士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仙人,长大了嘴道:“开,开玩笑吧…这山如此之高,御剑如何能翻此山。” 他顿了一下,问道:“师父,那是不是说,我要是能翻过两届山,也能受人敬仰?” “这一年以来,无数剑仙效仿仙君御剑翻山,以证剑道,却无一人成功过,而且鹿仙君之能也不止于此,若你有朝一日去往凡世大乾,可去无江一观,当初鹿仙君曾平三江水祸,立下石碑镇压水运,救下万民,功德无量。” “不是翻过这座山便能受人敬仰的,这世间道行高深之人数不胜数,但却依旧籍籍无名,但有的人道行微末,可平世间不平事,故而名传仙界,力可慑人,德行才可服人,徒儿你可明白?” “谢师父教诲。” “孺子可教。” · · 转眼一年,转眼便是冬春夏秋,又是一年秋收时。 在那稻田之中,叼着杂草的少年躺在剑匣上,胸膛上趴着一直小狐狸。 少年抖着腿,叼着杂草,嘴里哼着小曲。 狐九瞧了它一眼,说道:“你瞧瞧你,才出来半年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当初出京的时候你可还是文质彬彬的,怎么现在跟个纨绔似的,身上还没银子!” 箫景明吐掉了口中的杂草,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本就想出来瞧瞧,你可倒好,见了什么事都想插一手,一言不合就御剑,这才半年,仇家哪哪都是,结果都是让我背锅,你良心安在?” “谁让你当初输了。” “是是是。” 箫景明不想理会这小狐狸,也是当初在藏书阁外时他轻敌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出来半年就混出名了,江湖中人还给我们送了个诨号。” “什么诨号?”狐九问道。 “红狐剑仙。” 一来是因为此人总是带着一只红狐,再则便是那内力御剑就如神仙手段一般,便有了剑仙一名。 “嗯?”狐九一愣,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会寻仇寻它身上来吧。 那可不行,它只不过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狐狸罢了。 “谁让你老是趴在剑上飞的,被人瞧见了怪得了谁。” 箫景明一愣,忽然反应了过来,惊呼道:“好啊你,果然是想让我背锅!!” 狐九笑了笑,说道:“我寻思你都背了这么多,再多背两个也无所谓嘛,反正也没人相信狐狸会御剑。” “看打!!” —————— 破碗~ 第二百四十九章 镇北、江宁 镇北府。 北方一向雪起的早,下的也长,但多岁时候都是薄雪,下的不大,但冷倒是真的冷。 这冬日里,冻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身披狐裘的少年站在院落里,看着那飞雪,口中呢喃道:“又要过去一年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问道:“你说,这仗打的完吗?” 墨妖:【那得看你了。】 萧无双摇头道:“看我有何用,先生说我有救世之能,但回到镇北这两年以来,我却是从没看出自己往后能有什么大作为……除了能打。” 可能打又有什么用,老头子又不让他出城杀敌。 墨妖:【先生说有,那就是有,这是不可否认的。】 许是当局者迷,但墨妖却看的清楚。 真武出世,又得先生一言,这小子就算是薄命,也必将有大作为。 萧无双说道:“可我已经没几年活头了。” 活不过二十,这从不是个玩笑话。 他如今甚至都已经察觉到了身体上的些许变化。 墨妖:【这有什么,人活一世,能做好一件事已然足够。】 萧无双扯了扯狐裘,说道:“先生教我治世,可我这辈子就只是上阵杀敌,岂不是可惜了。” 墨妖:【先生一点不错,你小子悟性极佳,就是心性差了些。】 萧无双点头道:“或许是吧。” 他望着那飞雪,也不知道这场雪还要下多久。 那就再下久一些吧。 因为一旦雪停了,那就又得开战了。 天顺十四年,冬! 眨眼又是一个秋天过去。 秋去冬来,江宁府下起了鹅毛大雪,除却那汹涌的江面,便是一片银装素裹,显得格外干净。 陈江边的茶铺里点着炉火,守着茶铺的老人已然是白发苍苍,身体伛偻,他伸出手放在那暖炉旁,口中哈出一口白雾。 这天,可真是冷了。 江宁府也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冷了。 街边的道路上覆满了飞雪,踩过便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可见积雪之厚,再则这么冷的天里也没人愿意出门,这陈江边上也安静的骇人。 却听一道脚步声传来。 穿着厚衣的少年背着剑匣,走进了茶铺之中。 少年头顶上趴着一只红狐,红狐头上戴着一顶兜帽,目视着前方。 少年将剑匣放在一旁,坐下道:“老板,来壶热茶。” 头顶的狐九一跃而下,趴在了桌上。 “客官且等上片刻,热茶立马便来。” 老人笑答了一声,便起身去屋里冲茶水,大冬日里还有喝茶的可是少见。 萧景明看向狐九,问道:“你来过江宁?” 狐九扯了扯头顶的毡帽,将其戴正了,说道:“以前跟先生在这待过一段时间。” 萧景明说道:“一路来你言语之间都有先生,我可是还从没见过。” “我比你都想见。”狐九叹了口气,慎怪道:“先生离开也有一年三个月了,不知道去哪玩去了。” 萧景明说道:“我当初倒是听监正提过一嘴,你这位先生是位仙人?” “也不算吧……” 狐九想了想,也没有解释,总不能告诉他先生其实也是妖怪吧,估计都得把他的三观都给震碎。 “客官,热茶来了。” 茶铺的掌柜将茶水端了上来,那热茶冒着热气,萧景明伸手抱住了茶壶,暖了暖手。 “真暖和。”萧景明舒了口气道。 掌柜的看向那桌上趴着的小狐狸,忽地一愣,说道:“咦?” 萧景明抬头问道:“老板可是有事?” “倒也没什么。”掌柜笑了笑,摇头道:“不瞒客官,去年夏时,有一位先生时常来我这喝茶,也带着一只红狐,这让我想起了去年的许多事,一时间也晃了神。” “它啊……”萧景明顺了顺狐九的毛发,微笑道:“许是老板眼花了吧。” 掌柜点头道:“年纪大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漫天飞雪,说道:“说起来,当初老夫还留了扇好茶准备明日招待那位先生呢,不曾想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那位先生。” “还有这等事?”萧景明问道:“后来那位先生去了哪?” “不知。”掌柜摇头否认,咧嘴一笑道:“不过若是有缘,总会再见到的。” 那扇茶他也还留着。 萧景明低下头来,在狐九耳边细声道:“你先生是做了些什么,让这老板这么惦记?” 狐九伸出爪子一拍他的脑门,说道:“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说的像是先生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萧景明也只是呵呵一笑,没有在意,他与这小狐狸总是闹个不停。 “先生他啊……”狐九思索着,只道出了一句:“就是在这多喝了几杯茶而已。”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掌柜为何这般惦记。 它也找不到答案。 那年槐序,天发大水。 先生则是在这茶铺里,从初夏一直喝到了秋来。 掌柜年岁较大,能记住的事少之又少,大抵是先生常来,便刻进了眸子里。 他这般岁数,能记住一个人,便是难能可贵的事。 这世间的缘大抵就是如此,纵使没有多少言语交涉,仅是遇见了,便能让人惦记许久。 萧景明喝了几杯热茶,而狐九一向不喜欢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儿,只是趴在茶壶旁取暖。 一人一狐口中吐出白雾,暖和了不少。 “我记得,不远处还有个客栈。” “你熟吗?能白吃吗?” “大概是不能。” “那不去了。” “好。” 狐九点头,这一次难得地没有坚持。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遇到以前的人,它便越会想起先生,总是心里不痛快。 茶铺中,掌柜烤着炉火。 小狐狸顶着毡帽趴在桌上,少年一手扶着剑匣,一手端起热茶一饮而尽。 狐九望着这一幕,眼中所见与当初槐序时的情景重合。 那时江边都是乘凉的人,萧无双时常与他开着玩笑,外面也没有这么冷。 如今入了冬,江边也无人。 比起当初,多出了几分寂寥。 “先生……”狐九口中呢喃一声,想起了先生的话。 见得多了,有些事慢慢就会懂。 它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开心了,或许这便是先生说的长大吧。 飞雪飘入街道,掩盖那走来的脚印。 唯余风雪之声在耳畔荡漾。 这天色,当真是静的骇人。 第二百五十章 许久不见 又是一年上元节。 入夜后灯火通明,河岸边上解释画舫船楼,夜夜笙歌。 正值上元佳节,上街的人点着灯笼,穿着新衣走在街上,更有才子吟诗作对,猜灯解谜。 年初大抵便是各地最为热闹的时候。 先生身披风衣,走在那街道上。 将近半年来,他从两届山出发,走遍万水千山,去往各个地方,寻找玄妖异录残页。 至今,共寻得玄妖异录残页四十九页,黄妖异录残页十七页,尽数整理成册。 先生口中吐出一口白雾,忽然顿住了步子。 只见那一旁宅子的门上挂着牌匾言府。 陈九往里看了一眼,法眼即开,便见那府中一片欢腾之象,言夫人摇着怀中一两岁的孩童,哄其入眠。 “转眼便是一年半,真是快啊。” 陈九没有打算做些什么,那孩子尚在襁褓,没有任何意义。 他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地。 在他离开之际,言府厢房中坐着的言夫人抬起头来,忽的感觉心中一触,将怀中的孩子紧紧抱着。 转眼又是几日,新年的气息已经淡去了几分,但那份人潮热闹却依旧不减。 陈九迈步走进了上京城门之中。 遥想当初,策马上京,还真是跟疯了一样。 入夜过后,上京城中唯余下些许风声,半夜敲着铜锣的打更人唤着时辰,人们也缓缓睡去。 大内皇宫,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转眼一年,萧华已然的白发苍苍,像是老了十多岁一般。 批不完的奏章,上不完的朝,再加上这两年边关不太平,已经折磨的他能以入眠。 忽听一声大风吹来。 “呼” 嘭踏一声,御书房的大门被大风吹了开来。 萧华咳嗽了两声,抬了抬手。 洪公公心领神会,上前去将那大门关上。 洪公公回到官家身旁,提醒道:“陛下,夜已深了,虞婕妤还在等着呢。” 萧华挑了挑眉,说道:“那就让她等着。” “是,陛下。”洪公公也不再多劝,只是退至一旁。 萧华思索了一翻,转头说道:“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会。” 洪公公张了张口,无奈答道:“老奴遵旨。” 他退出了御书房,轻声关门,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守在了那御书房外。 萧华放下手中的奏章,捏了捏眉心,他的眼中已然布满了血丝,但种种事情堆在他面前,却又让他难以入眠。 这两年的事,越来越麻烦了。 西北又得增添粮草,坊间又有种种示意,还有土地改革 如今最让他难以平静的,还是西北边的北漠和长武。 一年半了 就好像是滴水石穿一般,一点点消磨着大乾的国力,拆东墙补西墙,这些年来,国库都快给搬空了。 “难啊。”萧华口中一叹。 何时才能过太平日子。 “啪嗒。” 却忽听一声脚步从身后传来。 萧华顿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儒衣先生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愣了许久,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口中念叨道:“陈,陈先生。” 陈九迈步上前道:“短短一年不见,官家竟是这般苍老了。” 萧华望着陈九,说道:“先生倒是一点都没变。” 不仅是面容,连那气质都一点都没变。 “陈先生请座。” 陈九抬手道:“不必了,陈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逗留不了多久。” 萧华有些惊讶道:“竟还有时事能难到陈先生?” 陈九说道:“大乾秘库中有些东西是陈某所需要的,还得打声招呼才是。” “秘库” 萧华思索了起来,却是想不出那秘库中有什么能值得陈九来求的东西。 陈九点头道:“不过是几页纸罢了。” “几页纸?” 萧华摸了摸下巴,问道:“先生可否描述一下那纸张是何模样?” “还是陈某亲自去一趟吧,倒不是不放心,而是你们都瞧不见那纸上的内容。” “这样吗。” 萧华抬起头来,朝门外唤道:“洪广!” 洪公公推门而入,开口道:“陛下有何吩” 他却是忽然的瞧见那屋中另有一人,不由得愣在原地。 “陈先生?” 萧华道:“你且随陈先生去秘库一趟。” 洪公公回过神来,恭敬道:“老奴领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陈九走出了御书房,朝着秘库走去。 一路上洪公公始终都是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九看向了那司天监的方向,见那司天监内灯火敞亮,不由得问道:“监正还在司天监内?” 洪公公答道:“回陈先生的话,监正去年便去了北漠,如今司天监内的则是监正新收下的弟子。” “可得监正真传?”陈九问道。 洪公公摇头道:“黄监正走的匆忙,似乎也没教他些什么,懂的也不过是些寻常的观相之法。” 陈九说道:“许是监正年纪大了,也有些老糊涂了。” “老奴觉得也是。”洪公公赞同道。 说白了,那位弟子往后便是要接任司天监监正的位置的,黄岐道却又不将懂的都教出去,匆匆忙忙便去了镇北。 陈九问道:“洪公公你呢,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洪公公摇头道:“一介阉人,没资格做打算。” 他一直以来都看的明白。 陈九道:“是陈某多言了。” “无碍的,陈先生。”洪公公笑道。 陈九却是忽有所感,顿住了步子,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座楼宇。 “那是哪里?”陈九问道。 洪公公答道:“陈先生,那是大内藏书阁。” 陈九望着那藏书阁,问道:“能否进去瞧瞧?” “自然可以。”洪公公说道。 洪公公便带着陈先生一同朝着藏书阁走去。 这藏书阁里,自然是有陈九想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停步入内。 当玄妖异录与黄妖异录越发整合之后,对于残卷便会有所感应,方才陈九明显的感觉到袖中火热,大抵便是有残页在内。 陈九便走便说道:“陈某走时曾让周易照顾我那小狐狸,不知有没有惹麻烦?” “那倒没有。” 洪公公说道:“只是仙兽时常念叨陈先生。” 陈九摇头道:“陈某自然是了解它的性子的,估计都快给这皇宫都闹翻了吧。” 洪公公也只是一笑,没敢多说。 陈九迈步走进那藏书阁,说道:“便让它再逛逛吧,小家伙总归也是要长大的。” “陈先生所言极是。” 破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格格不入 守阁大监正坐在那藏书阁前打着瞌睡,那双毫无神色的双眸睁开,望向了来者。 见其人身着儒衣,发间别簪,俨然一副和煦可亲的模样。 洪公公上前道:“公公,这位是陛下的贵客,要入藏书阁一观。” 守阁大监仔细看了一眼洪公公,说道:“你是小福子?” “诶,正是小的。”洪公公笑道:“公公还记得我呢。” 守阁大监笑了笑,只是摆了摆手,便放他二人进了藏书阁中。 再问便没意思了,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问多了也只是徒生回忆罢了。 进了藏书阁后,陈九才出口问道:“方才那位公公是谁?” 洪公公说道:“回先生的话,那位是刘公公,乃是先皇身旁的伴伴,本该一同葬入皇陵,但陛下感其忠心,便让其镇守藏书阁,至今也过去了四十多年。” 皇帝都短命,就如先帝一般,不过只活了四十余岁,便身患恶疾驾鹤西去,少年的萧华便接替了皇位。 “岁月催人老,活至百岁,也是一种煎熬。”陈九叹了一声。 洪公公说道:“谁说不是呢。” 当初他见刘公公的时候,还是那般威武气派,如今却只剩下一口气在了,守在这里,便从未离去过。 洪公公止步,顿首道:“咱家便不跟了,陈先生请便吧。” 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走进了那万卷藏书阁中。 袖间的温热之感越发清晰起来,陈九漫步在那书卷长廊之中,墨香书香扑鼻而来。 这种气味难以形容出来,带着古朴与陈旧冲入鼻尖。 这里每一本书,便是一段岁月时光。 陈九的脚步在一处书架旁停了下来。 书架上摆着一叠厚重的书籍,约莫有七八本典籍堆积在一起,应是一套。 《龙玉功·青蛇拳》《龙玉功·虎劲》《龙玉功·兔走》…… 一共七本,无一例外地都是武学典籍,皆是以野兽命名。 陈九翻倒了那最后一页,末尾写有著者。 著者,萧龙玉。 “姓萧?”陈九倒是觉得有趣,这世上的好事竟都被萧家占去了。 剑山留下的御剑法被五王爷参透,连这《玄妖异录》也被参悟出来成了武学典籍。 说到底是气运使然。 在每一本典籍的第一页,都有着一张空白的纸页,对比之下,便能发觉这第一页纸与后面书写所用的纸大不相同。 陈九逐一将那典籍的第一页撕下,收入了袖中。 七张残页尽数落入了袖中。 “怎么说也是拿了你的东西,这功法,我便替你改改吧。” 陈九伸出手来,在那七本《龙玉功》上逐一点过,其上字迹不断变化。 其中缺陷接连补全。 修改了约莫八成缺陷,陈九这才罢手。 将那七本典籍逐一摆回原处,陈九才走出了藏书阁。 他已经拿到了《玄妖异录》的七页残页,也没必要再多留了。 “洪公公。” 洪公公迎了上来,问道:“陈先生有何吩咐?” 陈九问道:“洪公公可知,萧龙玉是何人?” 洪公公摇了摇头,他从未听过这名字。 却见那门口的守阁大监站起身来,说道:“那是世祖皇帝。” 守阁大监接着解释道:“世祖皇帝原名萧从,字龙玉,曾三次亲征北漠,马踏西北,打得北漠四十载不敢喘气。” “多谢告知。”陈九道了声谢。 “不必。” 守阁大监打量了一眼陈九,问道:“你便是那小狐狸口中时常的先生吧。” 陈九点头道:“想来便是陈某。” 守阁大监问道:“它天资不凡,何不好好教导?” 陈九说道:“它还小,又能懂得多少道理,也就没教什么。” “也是。” 守阁大监点了点头,回想起往年的自己,只怪自己懂事太早,活的累。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活的糊涂些也好。”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回到了那个座位上,继续坐着。 闭上双眸,便以为能快些熬过这辈子。 陈九望着那步履蹒跚的老太监,没再说些什么。 对一些人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他活的太久了。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洪公公,说道:“走吧。” 洪公公上前,带着陈九走出了藏书阁中。 那守在门口的老太监都未抬头看上一眼,只是低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实际上,只会越来越难熬。 出了藏书阁后,陈九才问道:“照常理而言,皇帝离世后葬入皇陵,而你们这些大监又该何去何从?” 洪公公顿了一下,答道:“自当镇守皇陵,此生不出。” 若是换了别人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估计洪公公已经怒火中烧了,可眼前的人是陈先生,他也只有老实回答。 陈九摇头叹道:“说到底是好心办了坏事。” 许是萧华那时年少,只看到了那老太监的忠心,于心不忍便让其去守了藏书阁,这老太监来说,却比守皇陵都要煎熬。 洪公公默不作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陈九也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总不能给那老太监一剑,让他荣登极乐吧。 死不可怕,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当一个人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批阅完奏章的萧华已然乏累不堪,便在趴在御书房的桌上便睡着了。 虞婕妤等了一夜也没能等到皇上。 隔日天明,萧华便又早早的醒来,穿好龙袍,坐在那大殿的龙椅上听百官喧哗吵闹。 如此往复。 退朝后便又是忙碌公务,批阅奏章,心忧西北。 转眼便又是一日过去。 这样的日子对于萧华来说已经习惯了。 做皇帝难,做个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都说皇帝短命,也并非是没由来的话。 深夜之际,御书房还亮着灯火。 陈九推门而入,萧华见了来者便让一旁的宫女太监全都退了下去。 萧华问道:“陈先生可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陈九点头道:“自然。” 在藏书阁一共找到七页残页,秘库中不多,只有三页,亦是收获颇多。 陈九坐在了椅子上,说道:“官家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萧华听了这话笑道:“也就陈先生敢这么说。” 换了旁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陈某说的是实话。”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求一场大梦 萧华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说道:“自古帝王多薄命,以前以为是个笑话,如今朕也明白了。” “官家心里有数就好。”陈九说道。 萧华问道:“陈先生就不劝劝我?” “劝也没用。”陈九道。 萧华笑了一声,点头道:“不错。” 他本就清楚自己一日不日不如一日了,但仍旧没有做出改变,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更是接受了,自古帝王多短命这句话。 陈九说道:“陈某本以为你会追问我长生之道,不曾想短短一年,官家便看透了这生死。” “长生?” 萧华说道:“初见先生的时候确实想过,如今却已没了想法,若是如现在这般日复一日,长生又有何种意义。” “再则”他抬头看向陈九,问道:“先生也未必求得长生吧?” “陈某可不求长生,那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逍遥就足够了。” “真是羡慕陈先生啊。”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想做什么便去做,而不是像我这孤家寡人一般,苦守在这深宫之中,批不完的奏章,上不完的朝,这皇帝做得也没意思。” 他如今唯一的夙愿,便是希望边关平定,他想,自己应该还能熬到那个时候。 熬到真武出世,熬到斩龙之时。 也是这两件事一直在支撑着他。 “陈先生” “官家想说为什么?” 四目相视。 陈九眼中的萧华已然是满头白发,发丝也窸窣了不少。 只听萧华说道:“先生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知萧某可否提个要求?” “官家且说便是。”陈九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华微微一笑,说道:“这一年来,西北皆不平静,朝中又尽是大小事宜,每至深夜我便难以入眠,梦中更是有金戈铁马声响起,时常惊醒,这一年来,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所以,可否请先生小施法术,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陈九沉默了,他不曾想过,竟然就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 望着萧华满眼血丝的模样,他忽然又有些理解。 对一些人来说,睡个好觉便是一件特别难的事,甚至都可以说是诉求。 “自然可以。”陈九抬起手来,便要施法。 “先生且慢。” 萧华抬手说道:“可否待我批阅完桌上这些奏章?” 陈九望着他,只是无奈一笑。 他还能说什么好。 “换个人来做吧。” 陈九挥袖而过,招来一阵清风。 萧华眼皮搭拢,打了个哈切便倒在了桌上,沉沉地睡去。 这一梦,再无金戈铁马。 这一梦,再无人世苦难。 有的只是山河万里,国泰民安! 天顺十四年,冬。 仙人来见,只求一场大梦。 这大抵是世上最蠢的皇帝了。 咚,咚,咚 木鱼声仅存在于那冷宫之中。 女子长发披肩,身着一袭素衣,口中诵念着佛经。 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形臃肿的掌柜。 掌柜叹气道:“能不能别念了,我头疼。” 茹心槐睁开双眸,说道:“你管我,我就要念,不想听你就出去啊。” 掌柜呵呵一笑,挠头道:“我这不就是说说吗,哪敢啊。” 茹心槐轻哼一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让我等了八年之久。” 掌柜无奈道:“这事都过去了一年了,你怎么还在念叨,我耳朵都磨起茧子了。” 茹心槐白了他一眼道:“我念了你八年,念这一会就受不了了?” “没有没有。”掌柜的连忙否认道:“我爱听。” 却在此刻,门外忽地传来了脚步声。 门外的人轻敲门扉。 木鱼声停滞,茹心槐问道:“这么晚了会是何人?” 茹心槐起身上前,拉开了门。 便见一位儒衣先生站在门口。 陈九微笑道:“陈某正好路过此地,想到此前姑娘对我那小家伙多有照顾,特来拜访。” “先生快请进!” 茹心槐指引陈九走进了屋子里。 进了屋中后,陈九看向了一旁椅子上坐着的臃肿掌柜。 陈九招手道:“掌柜许久不见啊。” 掌柜笑答道:“陈先生真是一点都没变。” 陈九看了这二人一眼,摇头叹道:“看来陈某今日来得不是时候。” 茹心槐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且先等我片刻,我去取些茶水来。” 陈九坐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头顶。 当初的佛骨舍利已经取下,不知被放在了何处。 陈九看向一旁坐着的掌柜,问道:“掌柜当初可是酒不离身,怎么如今连点酒味都闻不着了?” “先生就别调侃我了。” 掌柜的呵呵一笑,摆手道:“去年便不喝了。” 陈九大笑一声,问道:“不走了?” 掌柜的说道:“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陈九点了点头,问道:“天香客栈可还开着门呢。” 掌柜摇头道:“客栈留的都是漂泊之人,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当不得掌柜了。” 心在四方的人终会找到归处,到如今他也走不动路了,心也定了。 茹心槐端上了茶水,柔声道:“先生请喝茶。” “多谢二位对我家小狐狸多有照顾,陈某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应该的。”掌柜道。 陈九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陈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这二人。 眼前的人看似让人羡慕的不行,但唯有他们自己知晓,这一路上到底有过多少磨难。 陈九又问道:“陈某上次离去时,曾听姑娘说起法华经中的女子成佛之道,如今姑娘可还有了解?” “法华经吗?”茹心槐思索了一下,答道:“先生若是想了解,可以去藏书阁借阅。” “我早已不念法华经了。” 陈九了然,看向茹心槐,问又道:“那姑娘可还想成佛?” 茹心槐回望了一眼身旁的掌柜,微微一笑,否认道:“不想了。” 她早就不想了。 法华经里说的估计也是假话。 女子成不了佛,或许才是好事。 陈九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知为何,今夜这茶水喝着竟有些酸涩。 破碗 第二百五十三章 救世之功 今年的大雪来的有些迟了,但也是件好事,越迟的雪越容易化,也能少冻死些人。 在这个不完整的世道里,饥饿与寒冷便是让人沉眠的第一把刀。 洪公公依照陛下的旨意,送来了披风。 对陈九而言这东西可有可无,但还是收了下来,说道:“替我谢谢官家,陈某也该走了。” 洪公公听了这话倒也一愣,问道:“这么着急?”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天穹,说道:“奔波半年,还是早些了结为好,来日再来大乾作客吧,洪公公也不必多送了。” 到如今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天元子。 匡扶大义,救世间水火? 其实也不是,陈九定义不了心中所坚持的善与恶,这本就是很难分别的事。 许是上辈子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这辈子忽然来了兴致。 大概吧。 当初答应天元子的时候纯粹就是想见识见识,如今却是思索起了前因后果。 这种没由来的想法,才是最磨人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某天遇到一位姑娘,没由来的就喜欢上了,说不出道理来。 儒衣先生披上了官家送的狐裘。 他推开房门,迈出走出了阁楼。 洪公公上前道:“陈先生,咱家送送你。” 陈九抬手摆了摆,示意其不用再多送了。 洪公公顿住了步子。 他望着那儒衣先生,走入了风雪之中。 雪花落在了先生的头顶。 先生伸出手抹下一枚雪花,呈在手心中,却不曾化去。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大雪催人老。” 抬起袖来,招来一阵清风。 清风荡开风雪。 在那天夜里,如有冉冉星光从那上京皇宫中荡出。 仙人乘风而去。 天顺十四年,冬。 星光入夜,有仙人乘风归去,大雪随风止,方见月明星稀,天降祥瑞。 两届山依旧挺立于那荒海之线。 隔绝着人仙两界,镇守中域,山上小亭唯给一人立。 曾有仙人于此,与天对弈,足有千年之久。 仙剑破空,祥云飘泊。 两道身影现于那小亭之中。 天元子手挽拂尘,开口道:“半年已至,陈先生可找到破局之法的关键?” 《玄妖异录》残页拢共五十九,《黄妖异录》残页拢共十七,用来应对此次的灾厄足够。 陈九反问道:“道尊可曾借得黄泉水?” 天元子伸出手来,一块黄泉石立于掌心之中,“先生请看。” “冥府这般舍得?”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都道。 天元子说道:“沾了陈先生的光,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 若非是那枚铃铛,他可借不到这宝贝。 天元子说道:“东殿殿主让贫道转告先生,让先生莫要忘记当初约定的事。” 陈九一拍脑门,叹道:“竟把这事给忘了。” 这都过去了将近一年半了。 当初答应的时候,他可是说的好好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就是晚了一点。 待这次的事情忙完后,便去解决了吧,不然也不好跟冥府的人交代。 陈九叹息一声,说道:“还是先忙眼下的事吧。” “不知先生有几成把握?”天元子问道。 “八成。” 陈九说道:“余下两成,归于命数。” 谁也说不准中途会出现什么变故。 “八成足够。”天元子呵呵一笑,说道:“先生露于天道眼下,却仍敢于天相争,是贫道所不及也。” 陈九笑答道:“所思所行,皆是大道。” “善。” 天元子招来祥云,陈九御起飞剑。 他们一同驶入那白云仙界之中,云雾退散,所遇仙人无一不驻足观望。 二者直奔南域乱象之地! 陈九低下头去,便见妖兽群起,在那血煞之下,妖魂大乱,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嘶吼与叫喊声从下方传来,仅仅半年岁月,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天元子叹道:“还是晚了一步。” 南域已乱,这半年来东西各域时常遭到血煞妖兽骚扰,放眼望去,便是无数妖兽的尸体。 更有修士提剑入内,屠戮妖兽。 这事论不到谁对谁错,如今能做的便是早日结束这般乱象。 陈九问道:“血煞若解,这些妖物又该何去何从?” 局面已然不死不休,就算血煞解开,白云仙界也容纳不下妖族了。 天元子看向陈九,说道:“还得看陈先生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陈九不解道。 “若是先生保下血煞之境,那便是个不错的去处,若是不然,还有一地亦可容纳这些妖物。” 陈九闻言便明白了过来,“道尊说的可是重山?” “正是。”天元子点头道。 陈九摇了摇头,但却没有解释。 两方天道都还未争出所以然来,重山又位于凡世,恐怕也难以容下这些妖物。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陈某尽力而为。” 能不能留下血煞之境都还没有定数。 “铮!” 仙剑破开血煞,直奔那血煞涌出之地而去。 …… “诸位道友!且尽全力!” “天地妙法,道法乾坤!!” 磅礴的法力从四方传输入大阵之中,可尽管如此,依旧没法阻挡所有的血煞。 但这已经做的足够了。 若无他们,白云仙境可能就不止南域遇难了。 却见一柄仙剑破空而来,停在了那大阵之前。 百仙抬头望去,便见那身着儒衣的先生立于仙剑之上,和煦笑道:“辛苦诸位了。” 紧接着,便见一朵祥云落下。 道尊手持拂尘,挥下磅礴法力,大阵在这一刻又凝实了几分。 百仙松了口气,接连开口,“见过道尊!见过仙君!” 道尊取出那块黄泉石,手中拂尘轻甩而过。 “去。” 滚滚黄泉之水从那黄泉石中倒流而出,将那逐渐膨胀的血煞之境尽数包裹。 血煞触碰到黄泉水的那一刻便如‘飞灰烟灭’一般,融于黄泉水之中。 有仙人颓然倒地,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终于……” 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 天元子望着倒地的仙人们,说道:“余下的事,便交给贫道与陈先生吧。” “诸位如今所行,当属救世之功!”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来者不善 陈九开口道:“劳烦道尊守在境外,为陈某护法。” 天元子看向陈九,他们二人看似同走一路,但实际上,二者的理念却各不相同。 但在此刻,天元子也不得不敬佩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施礼道:“陈先生且万分当心,危难之际及时抽身。”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陈某心中有数。” 十一朵功德金莲从身中飘起,血煞尽数退让。 只听仙剑破空。 一人一剑,入那血煞之境。 待陈九的生意没入大阵之中,天元子回过身来,目光坚定了起来。 他虽算计天下,但却从不算计人心! 成道者自有可贵之处,他天元子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第一间事,便是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心。 …… 穿过那深壑的裂痕,便见一片绿荫浮现眼前。 外面半年,里面便是四年之久。 转眼之间,此片天地的血煞都被磅礴的草木气息排挤在外。 山林密布,溪水荡漾,再不复当初荒芜之景。 仅仅十几年间,此地如同过去了数万年,长出了树木,生出了小溪,更有弱小生灵诞生于此方世界。 唯一突兀的便是那天穹上深壑的裂缝,若是此方世界破碎,那这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下方。 “玄鹿何在!” 玄黄法力震慑之下,声响传遍此方天地。 便听一声鹿鸣,黑影从远方袭来。 玄鹿勾起前蹄,匍匐在前,恭敬道:“玄鹿拜见妖尊!” 先生一缕清风,又让它睡了一年。 待他醒来之时,此地已是绿荫漫天,当初梦中长生观一事也不再盘旋在他心间。 一道清风,便除了他的心魔。 陈九纠正道:“是先生,而非妖尊。” 玄鹿抬起头来,神色忽明忽暗,但仍旧低头道:“……先生。” 陈九说道:“长生观中五百载,你所知所学已有破境之资,然,你戾气滔天,若不洗净,难过天劫,今有救世功德在前,莫要错过。” 玄鹿有些愣神,却是有些不解。 “你自会明白。”陈九说道:“去那裂痕之地便是。” “领先生法旨!” 玄鹿踏步而去,直奔那裂痕所在。 陈九抬起手来,玉剑入手,他轻敲剑身,说道:“竹玉,你也去吧。” “竹玉领命!” 剑灵飘出,跟在那玄鹿身后。 “轰隆~” 此片空间传来轰鸣之声,小世界动荡濒临溃散,这样的情况早在半年前便出现了。 陈九手腕一翻,数十张残页呈于手中。 “陈某今日,借尔等之魂,镇压八方!”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残页抛起。 “去!” 《玄妖异录》《黄妖异录》《妖谱》,无数残页飘去,如同星光一般从陈九所在朝着四方飞去。 小世界的生灵皆是动荡了起来。 陈九立于中心,手持一柄碧玉长剑,一口玄黄法力藏于胸中,沉声道:“此方草木,且借绵薄之力,助陈某布下大阵。” “哗啦。”树木摇曳之声在此方世界中响起。 数不尽的草木精气如同星光一般升起。 先生一言之下,此方世界,便是灵气暴动。 “风来!” 陈九轻喝一声,小世界中卷起了大风。 世间灵气随风飘荡而来。 陈九悬于天穹之上,盘膝而坐。 他缓缓闭上双眼,世间的草木精气尽数朝他涌来。 十一多功德金莲环绕周身,闪耀着灿金色的光芒,但却又很快被那淡青色的草木精气所掩盖。 如今要做的,便是等。 等八方魂至!等世间灵气! 以大妖之残魂,镇压此界! …… 转眼便过去数十日。 浓郁的灵气将陈九包裹,如同一个硕大的圆球一般。 又是十日。 灵气圆球逐渐被雕琢打磨,化作莲台模样,托起了那半空中悬着的先生。 又过去一月有余。 残页落于血煞之境八方各地,融入了此方天地之中。 …… 而在外界,却没有这般顺利。 八分把握,两分命数。 天不作乱,但却有人作乱。 有道尊坐镇,百仙也因此得以喘息,但今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哈哈哈……” 一声大笑从远处传来。 便见一人脚踏血海,身着黑袍,那黑袍之下,却只有半副人脸。 镇守大阵的天元子睁开双眸,见了来者便是眉头一皱,“血河老祖。” 百仙立于大阵之前,皆是眉头紧皱。 “来者不善。” “诸位道友,当心!” “咦?”血河老祖踏着脚底血海,缓缓走来,看了一眼底下仙人,笑道:“何必这般警惕本尊?” 他呵呵一笑,抬头看向了天元子,谄媚道:“见过玄门道尊!” “贫道可不希望见到你。”天元子挑眉道。 血河老祖说道:“这不是生分了吗,当初你可是亲自来寻本尊,将本尊打回血海,幽静了足足五百年岁月,莫非这些你都忘了!?” 天元子轻抚手中拂尘,说道:“贫道能镇压你一次,便能镇压你无数次。” 血河老祖的脸色忽的一冷,说道:“本尊也不跟多废话,今日来此,便是为了你身后的秘境,顺便了结一下旧时的恩怨。” 天元子紧锁着眉头,却是有些想不透这血河老祖哪来的底气。 却忽听那血河老祖阴笑道:“没人比本尊更懂血煞!” 天元子神色一变,“不好!” 滔天血煞在那一刻朝着血河老祖聚集而去。 这般血煞在旁人眼里就如同催命毒药一般,但若是在血河老祖之中就像是如鱼得水一般,随意掌控。 “来!” “来!” “来!” 三声低喝从血河老祖口中传来。 “轰隆…轰隆……” 远处忽的传来奔腾之声,是数不清的妖物,密密麻麻堆成一片,在那血煞的影响之下,它们皆是双目无神,只只杀戮。 血河老祖的面色阴冷至极,说道:“再有半刻,万妖便能踏破此地!届时血煞冲天,便是我步入真仙之机!哈哈哈……” 天元子望着他,说道:“你没有这个胆子,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血河老祖笑了笑,说道:“道尊当真是绝顶聪明,不过这重要吗?你还是担心担心眼下吧。” 妖潮已起,仅凭眼下这些百仙,又如何能敌过数以万计的妖物。 ———— 破碗~ 第二百五十五章 皆为苍生 天元子望着那如同洪流奔袭而来的兽潮,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哈哈哈哈。” 血河老祖的笑声响彻此方,化作一道血雾散去。 他可不是蠢人,曾经他敌不过这臭道士,如今依旧是有些没把握,引来兽潮,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妖道休走!!”有仙人追上拔剑而起,就要追上前去。 却听天元子道:“不必追了,血河老祖化身血雾难辨真身,你们追上了也是徒劳。” 此刻大难在前,他们所要面对的乃是数以万计的残暴妖物。 天元子望向远处,语气低沉道:“眼下,还是阻挡妖兽吧。” 他隐约还在那兽潮之中感受到几股凝实的气息,大概是当初南域妖城中的将领。 照常理来说,这些大妖不该被血煞所影响,可谁又能料到会有人在其中插上一脚呢。 难怪仅仅半年之间兽潮便这般频繁。 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作怪。 血河老祖最多也只是一枚棋子,更为重要的则是站在他身后的人。 这莫名而来的敌人反倒是提醒了天元子,这世间确实安定太久了。 自陈先生引得天机大乱之后,各路牛鬼神蛇都跳了出来,说不定将来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轰隆隆……” 沉重的踩踏声传入数百位仙人耳中。 来自数以万计的妖兽! 有仙人面色犹豫,思索着要不要退步,不过百位人仙,又如何能抵的过这数万妖兽,留在这里无异于是取死。 ‘要不就这么走了……’ 比起功德,自己这一身道行才是最为重要的,命没了,那要这功德有何用。 “诸位道友。” 天元子望着众人的神色,开口道:“你们皆是得贫道应召,镇守血煞之境已有数年,贫道自知愧对诸位道友,如今兽潮在前,也不会勉强你们,若是有人要走,贫道自当送你们出去,更不会让你们伤到分毫。” “可有人要走?” 当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 数百位仙人却无一人出口,皆是沉默着。 能镇守血煞之境至今的人仙们,皆是抱着对这世间安定为目的走到的如今,这是他们的初心。 心里想着的是不想留在这里等死,可当道尊真的问起的时候,却依旧不愿离开这里。 修行百年,已有道心。 却见一人站了出来,挥袖而过,沉声道:“道尊,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吾有剑心,平生所愿便是剑平天下,生于此界,自当护此界安定!如今大难当前,又怎会退缩!”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仙剑横于身侧,上前道:“吾当为此界生灵,拔剑向前!” “吾等!当与道尊,同生死!” 齐声之下,天元子心中思绪万千。 他好似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意气风发。 天元子又问了一句:“可是,真没人想走吗?留在这里,恐怕会身死道消,可要想好。” 问出此言,却无一人回答。 百仙皆是紧握手中之剑,无一人退缩。 面对那滚滚兽潮,就算害怕,仍旧硬着头皮等着那滚滚洪流冲上前来。 天元子和煦一笑,点头道:“都是好孩子。” 是啊,如今眼前的百位人仙,与他这位道尊相比起来,也不过是一群小孩子罢了。 以百数对万! 纵使有天元子坐镇,但在庞大的基数之下,也毫无胜算。 只要阵法不破,那便还有希望。 如今他们能做的,便是为陈先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血煞之境的裂缝之处,玄鹿与剑灵竹玉对视一眼,看向了外界。 竹玉问道:“什么动静?” 玄鹿透过空间的裂缝朝着外界望去,他虚起了眼眸,语气沉重道:“庞大的妖力……” “有大妖来袭?”竹玉皱眉道。 玄鹿却是摇头道:“不是大妖,而是…兽潮!” 妖气各有不同,放眼望去便如繁星一般多,玄鹿看不见外界,但却能察觉到那妖力的存在。 错不了! 绝对是兽潮! 玄鹿沉声道:“外面恐怕有难了。” 竹玉顿了一下,开口道:“先生让我们来此可曾交代过什么?” “不曾交代过。”玄鹿答道。 先生只是说到时候它便知晓了。 竹玉微微点头,迈开步子道:“走吧。” 玄鹿心领神会,跟在了竹玉的身后。 数万年了…… 他第一次离开这血煞之境。 为了躲避天道杀机,他已经在血煞之境中躲了数万年之久。 迈开步子的那一刻,玄鹿身上的气息又涨了几分。 竹玉不由地瞧了它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前方有更大的磨难在等着他们。 当初他们在梦中走过通天路,于长生观中修行五百年,到底是不是梦,一试便知。 而在血煞之境的中心。 陈九稳坐灵气莲台,紧闭着双眸,一呼一吸之间,这片大地隐约间也会跟着颤抖。 此行的目的也很简单…但也很荒谬。 他要靠着《妖异录》与《妖谱》,助他炼化此方世界! 此刻的外界,百仙持剑而立。 “诸位道友,随我御剑斩妖!” 声色低沉,但却传遍此地。 “铮!” 剑鸣声起。 数百位仙人御剑而起,直奔那兽潮飞去。 此行,是为此界生灵! 凡人尚有护国安家之心,仙人亦是如此。 对他们而言,白云仙界便是他们的家,数不清多少年间,他们都镇守着这片空间,护一方安定! 道心依旧! 数百位仙人形成一道防线。 数不清的法器祭出,涛涛法力凝聚于那道防线之前,连接成一道阵法。 天元子手中拂尘一挥。 磅礴的法力没入百仙身中,又引雷符出修。 “天地乾坤,紫霄现世。”天元子轻道一声。 “来!” 拂尘一挥,一道黄符燃作飞灰。 转眼间便是风云变色。 浓厚的乌云聚集而来,雷劫正在那云雾之间缓缓形成。 “轰隆!” 仅在刹那,紫光乍现! 紫霄神雷落入那兽潮之中,淹没了不知多少妖兽,在那一道雷劫之下,化作飞灰湮灭。 百仙御剑,道尊引雷。 剑光如虹,雷如天怒! 拔剑…… 皆为苍生!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城楼御剑 妖物的嘶吼声响彻南域,那狰狞之景,让人见了心里发寒,但那数百位仙人却是毫无惧色。 有剑仙并指在前,御剑斩妖。 有仙人祭出法器,砸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妖兽潮。 此乃劫数! 只见一位修士以法力护体,拔剑上前,随手一挥便斩去一头妖兽,抽出剑来,又是一道剑气斩出,再斩妖兽,如此往复…… 天元子眉头紧锁。 一心二用,一边维持阵法,一边为那兽潮前的百位仙人施以助力。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这位镇守了白云仙界数千年之久的道尊,再一次体会到了那般无力感。 “无量天尊……” 天元子口中念叨一声,此劫难过。 凡世之中,日升日落。 一切如常。 官道上的少年背着剑匣,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狐九头戴毡帽,趴在剑匣上小憩。 它忽地睁开双眸,看向了头顶。 萧景明心有所感,侧目看了一眼,问道:“怎么醒的这般突然?” 这可不对劲,以这小狐狸的性子,不睡够怕是不会醒来,哪一次不是睡眼朦胧的? 狐九凝视着天上,说道:“天上好像有动静。” 它是被吵醒的,便是来自头顶。 可天上怎么有东西呢? 除了云,就是鸟,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可当它一睁眼,却又什么都听不见,又好像是错觉一般。 萧景明嗤笑一声,说道:“我的红狐剑仙,你怕不是睡昏了头。” 狐九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它扯了扯头顶的毡帽,蹙了蹙鼻子说道:“难道真是我的错觉?” 或许真是错觉呢。 狐九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想。 它抬起头来,问道:“接下来去哪?” “下一个地方啊……”萧景明抬起头看向那前方黄沙漫天之景,说道:“唤作镇北府。” 狐九闻言一愣,望向远方。 所见便是萧瑟之景,不见山水,更不见人烟,唯有些许孤烟升起。 “这就是镇北府吗……” 狐九顿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这里像是穷乡僻壤一般?” 萧景明说道:“曾听人说,镇北府十室九空,如今看来,此言恐怕不假。” “为什么?”狐九眨眼问道。 “世人皆知镇北铁骑世无双,可又有几人知晓镇北十室九空无儿郎……” “哦……” 狐九皱眉想了想,伸出爪子来扯了扯萧景明的耳朵。 “诶诶诶,松手松手!” “能不能别文绉绉的,说点我能听懂的话行不行。” “咳咳。” 萧景明咳嗽了两声,说道:“男人们都守边关去了,死在了沙场上。” “这不就行了吗?”狐九松开了爪子。 它回过神来,说道:“那岂不是说这城里就没多少男人了?” “许是如此。”萧景明点头道。 狐九问道:“为什么?” 它不理解,好好的家不要,为什么要去当兵,最后也会死在沙场上。 萧景明微微一笑,说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先生,你又怎么会懂。” 狐九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不懂才问的嘛。” “大概……” 萧景明想了想,答道:“大概是蠢吧。” “蠢?” “对,蠢的一发不可收拾。” 萧景明眼中多出了几分悲凉,说不出来的悲凉。 也是这群蠢的一发不可收拾的人,才得以能守住这片山河! …… 进了镇北府。 朝那街道上望去,所见皆是妇孺,无一例外地都是女人。 走在那街道之间,狐九不停地张望着四周。 它依旧不理解这个地方的人。 尽管凡世游荡了这么久,它还是没能完全明白人的心里再想什么。 心思果然是最难猜的东西。 “驾!” “让开!前方开道!” 铁骑出城,掠过街道。 那股压抑的煞气让狐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听它问道:“他们这是去哪?” “去往边关!”萧景明解释道:“两年前北漠来犯,镇北铁骑虽将其挡在门外,但时不时便有北漠军阵聚于城外,这是一场恶战。” 铁骑卷起烟尘,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狐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如我们去也瞧瞧?” “那可是战场,不是闹着玩的。” 萧景明挑眉道:“要知道七品武者也很难在人海之下活下来。” “你怕了?”狐九说道。 萧景明摇头道:“我倒不怕,但若是你死了,我大概也会难逃一劫。” “不关你事。” 狐九道了一声,拍了拍萧景明的肩膀,说道:“走走走走,看热闹去!我可还从没见过打仗呢!” “……” 萧景明有些无奈,但想了想也没拒绝。 而且在这半年来,这小狐狸的进步可不小,从当初只能御一柄剑,到如今已经能同时御剑五柄。 只用了半年时间。 皇叔当初用的多久来?少说得好些年吧。 所以萧景明一直也很疑惑,就算是天赋,人与妖怪都能差这么多吗? 小狐狸如今有着可敌八品武者的实力,自保肯定是足够的。 再说了,这内力御剑的法门,可是邪乎的很,说是仙法也不为过。 狐九拍了拍他道:“走啊!” 萧景明背着剑匣,带着小狐狸远远地跟在了铁骑身后。 边关距此有些距离,北城是空的,只有南城有少数人在居住,也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杀!!” 还不曾至城下,便听到外面铺天盖地的嘶吼声。 狐九与萧景明对视一眼。 却听萧景明说道:“就在这听听得了,若是被抓到的话,可是要被处置的。” 狐九说道:“就算被抓住了,也有人保我们。” 要想上城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就不去了。”萧景明摇头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御剑上去瞧瞧。” 军中戒备森严,若是被当做外敌抓起来,那可就不好了。 “我去就我去。” “当心别被抓到。” 萧景明忽的感觉背后一轻,金蟒剑匣从他的身侧飞过。 他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这小狐狸连剑匣都能御的起来了,皇叔当初都不一定办的到。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妖力可比内力霸道的多。 狐九乘着剑匣,来到了那城楼之上。 许是站的高了,风也大了,火红的狐毛随着风飘动着。 它抬眼望去,望向那城外。 铺天盖地地呐喊,不停有人铁骑倒在地上,他们为了家国舍身,九死不悔。 它望着那铁骑上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他们不停的重逢,一次皆一次。 没有半分后悔,更没有半点退却。 狐九依旧不懂,但在莫名之间,心里却是有些同情这些人。 也许萧景明说的不错。 这些人的确有些蠢。 蠢的一发不可收拾。 狐九的爪子按在剑匣上。 “咔!”便听一道机关之声响起。 六柄飞剑从剑匣中飞出。 数十年前,也有一人,带着那个剑匣,站在这城楼上,亦是出了六柄飞剑。 …… 天顺十五年,冬。 红狐剑仙至镇北城楼,共出飞剑六柄,斩北漠兵卒数百有余,事了,剑归金蟒剑匣。 ———— 破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奉先生之命前来相助 面对数万妖兽,百位仙人又能守多久? 妖物失了神志,攻击的手段也成了蛮横的冲撞,所见皆是弱点,也能省下几分力气,可终究也会有乏力的时候。 日夜更替之间,便是数日。 南域之地,遍地的妖兽尸首堆成山包,要么被后续的妖兽踩踏成肉泥。 而当初那道防线,也已经往前进了数里,已然逼近了血煞之境的边缘。 “守住!!” “道友,我来助你!” 法器与飞剑在这片空间中来回穿梭,所到之处便斩下妖物头颅。 “杀!!” 最初的剑仙从开始的横扫剑气,到如今则是持剑砍杀,毫无章法,眼中满是血红,已然是杀红了眼。 天元子往阵法中打入一道法力,再布雷法,减轻眼下百仙的阻碍。 可尽管如此,他们亦是没能抵挡数量庞大的兽潮。 法力枯竭,精神匮乏。 数日间的无数次挥剑,无数次祭法,早已将数百位仙人磨得身心力竭。 “三七四……” 噗哧一声,仙剑封喉。 妖物的头颅应声而落,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剑仙的半边面容。 剑仙口中数着斩于剑下的妖兽个数,转而接着应对下一个。 “三七五…三七六……” 他浑身染血,是那受血煞蒙蔽双目的妖物的血。 死守数日,他已然成了一个血人。 累了…… 与玄修仙人相比,剑仙只修一口仙剑,唯有仙剑斩天下,如今的他早已精疲力尽。 “三七…三七……” 剑仙念叨之间,眼前之景却是忽地出现了重影。 他握剑的手颤抖着,时刻都要倒下。 “吼!” 一声巨吼传来。 凶狠的妖兽在那剑仙愣神之间撞了上去。 “噗……”剑仙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吐出。 在那股撞击之下,倒飞了出去。 仙剑脱手,而那封锁线也随之出现了缺口。 “不好!”有仙人惊呼一声,连忙祭出法器,朝那缺口之处补去。 可一心又怎能二用,那墨宝法器在汹涌的兽潮中转眼便被淹没。 “嗡。” 仙剑荡飞出去,发出微弱的剑鸣。 而这柄剑的主人则是已经精疲力尽,更受了妖兽这般猛烈地一撞,恐是已经受了重伤。 却见那柄仙剑旋转之间,荡起一道银光。 “啪。” 仙剑却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那柄剑,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剑眉星目,气质出尘。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和煦笑道:“此剑不差。” 正好可以借来用用。 “嗯?” 维持阵法的天元子看向了那从血煞之境中走出的白衣公子,深深的打量了一眼。 “原来是剑灵,嘶……”天元子虚起了眼眸,心中暗道:“似乎也不全是。” 难怪…… 陈先生也真是敢想敢做,不愧是敢于与天相争的人。 守着防线的人仙望见这一幕,心中暗道:“此人是谁?又是如何能握着叶道友的仙剑的?” 要知道,剑仙只修一柄仙剑。 仙剑只奉其主,若是他人握之,仙剑便会反抗握剑的人,又或是将握剑之人化为剑奴。 在百位仙人愣神之间。 却见那白衣公子抬起手来,轻轻挽出一道剑花,一道剑气斩出。 “铮!!” 恍惚之间,耳畔兽潮中的嘶吼声消失殆尽。 唯有剑鸣震耳。 百十余位仙人侧目望去,却只见到一道剑气掠过身侧,斩向那黑压压的兽潮中。 微风荡起那白衣公子的发丝。 再次挽起一道剑花,如青蛇吐信,眨眼即逝。 风声停止,眼前妖兽似是在无声嘶吼一般。 剑气如同惊鸿一瞥。 眼前妖物那肆虐的剑气下接二连三的炸开,化成一团团血雾。 一剑之下,便斩去百步内所有妖兽。 血煞之境前,气氛安静到了极点。 百步内的妖兽尽数倒下,这也让仙人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无一例外的,众人皆是望着那站在血煞之境前的白衣剑仙。 他们的神色呆滞,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 天下何时又出了这般剑仙? 有人出口问道:“道友自那座仙山而来?” 却见那白衣公子将那仙剑背于身后,和煦一笑,答道:“平生如浮萍,漂泊无所定,竹玉只是先生用来束发玉簪罢了。” “玉簪?”众仙皆是不解,不懂其中意思。 竹玉没有解释,回头看向了那天元子,顿首道:“竹玉奉先生法旨,前来相助!” 天元子点头道:“善。” 又听一声鹿鸣从那阵法之中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阵法之中,却见一对鹿角逐渐浮现,一头黑鹿从那血煞之境中走出。 一股凶戾之气散开,见那鹿妖黑身赤目,周身的戾气如同实质一般,摄人心神。 “玄妖!”天元子神色一凝,握紧了拂尘。 为何他当初随陈九走遍血煞之境时不曾发现过这玄妖。 妖分境界,开智成精方为小妖,凡世化形可为妖王,但亦留有些许妖躯特征,再之,经历雷劫,退去最后些许特征方算化形,可称大妖,而在那大妖之上…便是玄妖! 而这世上的玄妖,已是屈指可数。 ‘好凶的戾气!’ 如此戾气,该是经历了多少杀戮! “何方妖孽!?”仙人们亦是眉头紧皱,警惕起来。 玄鹿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竹玉,开口便让所有人一愣。 他抬起了前蹄,往前一踏。 天元子抬起拂尘,便要阻挡,可在转念之间,却是停下了手。 “嗡。” 此片空间忽的晃荡了起来,就如凡世的地龙翻身一般。 “轰隆!!” 前蹄踏在地上,便见前方兽潮之中响起轰鸣之声。 无数妖物被碾成碎渣,如同脚踩大地一般,在那兽潮之中砸出了一个大坑。 全场寂静无声。 仙人嘴唇微张,眼中皆是惊骇。 这一踏,比方才那位剑仙一剑,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也是妖…… 有人睁大了眼眸,心中升起了惧意:“世上…怎会有这般大妖!” 纵使有千百个他,都不一定敌的过吧。 玄鹿扫视了一眼众人,微微低头,低沉的声音传遍此地:“奉先生之命,前来相助。” 数百位仙人皆是愣在原地,面色呆滞。 天元子手持拂尘,亦是一颤。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魂兮…归来 血煞之境。 莲台悬于小世界中央,草木生数十年,所结灵气尽数纳于莲台之中。 十一朵功德金莲飘回先生体内。 盘坐其上的儒衣先生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淡出些许淡青色的光芒。 陈九站起身来,逐一望向八方。 八方残页已然融入此方世界,未有异样。 一切,皆已做好了准备。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招来仙剑悬于身侧,为自己护法。 玄黄法力含于口中,沉思静气。 只听那儒衣先生微微张口。 “魂兮……” “归来!!” 传遍八方! 在片刻平静之后,此方世界有大风从八方聚起。 “嗡。” 落于此界八方的残页显出金光。 留于妖谱上的残魂化出虚影,这些残魂来自于封于残页中的妖物。 北有候鸟,张翼而飞。 西有猛虎,阵阵嘶吼。 南有玄龟,望向莲台。 东有巨蛇,举首望月。 这些大妖如今还活着的少之又少,多是死于那万年前的大战中,要么便是在岁月的洪流中寿元耗尽。 余下一缕残魂,封于残页之中,留下最后一点威能。 …… 江底龙宫。 老龟梳理着龙宫一众大小事宜,却是忽然笔尖一怔,抬手看向了头顶。 一旁的水妖有些不解,出口问道:“丞相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终是到了那里吗……” 老龟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来咬破手指,祭出妖力将那精血包裹。 抬手一招,那滴精血穿过龙宫大殿,从那陈江之中跑出,直上天穹。 陈先生那是当世妖尊,无论如何,都该尊从妖尊法旨。 他与陈先生相遇,亦是缘分使然。 龟丞相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水妖,说道:“并无大事。” 他也不再过多解释,低下头来,继续整理龙宫的大小事宜。 一旁的水妖则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 深山密林。 虎妖趴在一块巨石之上,身上伤口凝结成块,它的气息有些微弱,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什么玩意?” 虎妖忽地一怔,抬头望天。 他忽的有所感应,闭上双眸却听一道声响在耳畔响起。 ‘魂兮…归来!’ “陈先生?” 虎魁愣了一下,错不了,他虽说有些鲁莽,但陈九的声音他却是极为深刻。 他扯下一根虎须,抬起手来:“去。” 那根虎须飘然而起,飞上天穹。 虽说虎魁不解这份忽如其来的感应是从何处而来,但既然是陈兄弟有事相求,它自会有所回应。 虎魁咧嘴一笑,说道:“没成想陈先生也出了重山,等老子忙完这樊林的事,必当与陈先生有一战!” 就是不知这些年,陈先生是否会有进步。 …… 荒海之上,飘着一叶扁舟。 其上坐着一位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头顶上有两道凸起。 ‘魂兮…归来!’ “咦?” 墨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抬起头看向头顶,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笑道:“我还以为往后帮不上你什么忙呢。” 上次一见,他可是倍受打击。 都是乾先生教出来的,差别怎就这般之大呢,也难怪当初小鹿能跟在先生身边,想来先生也看中了它的天赋吧。 这下总算是能帮上些许忙了。 可别让小鹿瞧不起才是。 墨竹张开了口,却见一颗散发着散发着金芒的珠子。 龙珠悬于掌心之中,却听墨竹说道:“那是我一位故友,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龙珠似是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墨竹也会有求他的时候。 这可稀奇的很。 龙珠晃了晃,答应了下来,接着便往九天之上飘去。 荒海之上,有妖物抬起头来。 “那是…龙珠?”大妖双眸一红,踏水而出,便要去抓。 却见一道黑金蛟尾扫来。 “啊!!” 轰的一声,大妖在这一拍之下,化作血雾炸开。 却见一头蛟龙盘旋于天,鳞甲黑中透金,头顶两对未成形的龙角,足有数百丈之高。 墨竹冷哼一声,见那一团炸开血雾,说道:“不长眼的畜生。” 话音一落,蛟龙化作人形,落会那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上。 墨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扁舟追风而动,不知会漂向何地。 …… 血煞之境中。 “唳!” 一声尖锐的鸣叫从那北方传来。 陈九循声望去,来者两翼赤黄色其上有白斑似孔雀,尾呈赤红,两翼具许,展开时甚为显凤。 《山海经·西山经》有载: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昆仑图》曰:鸾鸟似凤而白缨,闻乐则蹈节而舞,至则国安宁。 鸾非凤凰,却亦不凡。 但陈九如今所见却又并非真实的鸾,不过是余下的一道残魂罢了。 红鸾飞来,落于莲台之上,羽翼消散,化作一位头戴凤钗的女子。 二者四目相对。 陈九出口道:“红鸾,位《玄妖异录·参》,传闻说红鸾原是天喜星,如若见到,便有姻缘喜事。” 红鸾摇头道:“那只是传闻罢了,再则,我早已身死,也是靠着《玄妖异录》才余下这一道残魂。” 陈九也不再多说,转言问道:“不知红鸾至此,是为何事?” “今有三问。”红鸾道。 “红鸾且问便是,陈某知无不答。” 红鸾开口问道:“世间气运,如今是归于何方?” “人、仙、妖、佛,如今乃是仙门掌运。” “果然是这样吗……” 红鸾心中一叹,当年的那场大战,说到底还是因为气运而起的,决定了这天地间数万年来气运的归属。 她又问道:“大战之后妖族没落,难以存世,转眼便是数万年,如今妖族可还有容身之地?” 陈九想了想,答道:“尚有。” 只是并不多罢了,这两年有人道气运相助,比起此前要好上太多了。 “如此便好。”红鸾心中也宽慰了几分。 陈九提醒道:“还有一问。” “不必了。” 红鸾深深地看了一眼陈九,笑道:“见到你后,我便知晓没必要再问了。” 陈九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红鸾红唇轻启,说道:“妖族自当会在你手中重归往日兴盛。” 陈九却是微微摇头,欲要开口否认。 却听红鸾说道:“这是命数。” 陈九又是摇头,说道:“陈某与天相争,更无命数之言。” ———— 破碗~ 第二百五十九章 转世重生 陈九打趣道:“再则,红鸾不见姻缘,怎的看起命数了?” 红鸾笑道:“我不过是一只世间游荡的鸾鸟罢了,只是世人言口相传,当不得真的。” 她望着前方,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气息从八方升起,转念见也想起了当初的许多事。 都过去了数万年了…她如今也不过是道残魂罢了。 红鸾侧目看向陈九,说道:“你若接纳了此方世界,那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陈九眉头一挑,问道:“什么意思?” 红鸾避之不答,只是说道:“无论结果如何,红鸾自会鼎力相助。” 说罢,她纵身一跃,化作红尾鸾鸟,朝着它来时的地方归去。 一声鸾鸣响彻世界。 羽翼似凤一般,消失在这天际间。 陈九立于莲台之上,皱着眉头思索着方才红鸾的那句话。 血煞世界难道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过是一方小世界,难不成还藏着什么东西? 陈九思索着,广开法眼环顾四周,却是没有看出半点异样。 “是我多心了?”陈九自问道。 为什么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呢。 血煞之境的裂缝处接连飘进数样东西。 一撮虎毛落入先生的掌心中。 又见一滴精血飘来。 一颗泛着金光的龙珠从那裂缝中落下,飘在陈九的眼前。 “龙珠?”陈九有些惊讶道。 龙珠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像是说了些什么话。 陈九心中惊骇道:“你是活的?” 龙珠解释了起来,片刻后陈九也知晓了这龙珠的来历。 乃是一位真龙所留,集天地灵气而成,那位真龙死于海乱,将三息龙灵留在了龙珠中,龙珠也得以成灵成智。 墨竹…墨竹…… 陈九摸了摸下巴,却是有些不解。 为何,墨竹会有所响应? 还有那虎毛,陈九又怎会认不出来,正是虎魁身上的毛发。 它为何会有回应? 莫非…… 陈九疏了一口气,摇头叹道:“轮回啊……” 躲避天道的手段有许多,比如老龟借着轮回洗去印记,经历四次轮回后便融入了凡世,再则便是如玄鹿与兔二一般藏于一地,沉眠万年,躲避天道。 而有些妖物,则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便是洗去今生杂念,入轮回大道,重归于寂然。 墨竹如此,虎魁亦是这般,他们皆在《玄妖异录》中有名。 陈九踏剑而起,直奔那东方而去。 不过数息,便已到达了东方边域。 却见一头黑蛟残魂盘踞大地,一对未成形的龙角立于头顶。 “嘶吟!!” 黑蛟吼声中似有龙吟,距离化龙也不差多远。 陈九掌心中的龙珠望见那黑蛟残魂,不由得神念一震。 这种感觉极为怪异,就如他遇见墨竹的时候,隐约之间,便觉得自己应该奉其为主,甚至来源于血脉。 陈九落下,看向那黑蛟残魂,正视那灿金双瞳,说道:“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些事。” 黑蛟抬起头看向陈九,眼中带着些许凶戾,转眼却又见到那漂浮的龙珠,忽的又安定了下来。 陈九见此变化,低头看了一眼龙珠,看向黑蛟道:“这也是你的?” 黑蛟摇头,转眼化作一道人影。 庞大的身躯化作黑芒,带着凶戾之气,化作一位黑发散落的素衣男子。 他双手负背,淡漠道:“是也不是。” 他抬起手招了招。 龙珠晃了晃,不自觉地飘到了黑蛟的掌心中。 黑蛟看了一眼,说道:“不出意外,这枚龙珠应是我的转世所为。” “那它呢?”陈九抬起手来,展露出一副画卷。 正是当初在竹林小谭时的场景。 画面中身形硕大的黑蛇盘于小谭之中,口中吐信。 黑蛟看向那画卷的黑蛇,说道:“它也是我。” 他是墨竹,但也不是。 “果然如此。”陈九挥手而过,画面荡然无存。 黑蛟死于万年前的大战,妖魂却未散去,而是入了冥府,见过往生石后便洗去平生记忆,轮回转世。 荒海中韵养出龙珠的真龙是他。 竹林小谭清修数百年的墨竹,亦是他。 只不过不是同一世罢了。 陈九心道:‘难怪墨竹会对《玄妖异录》有所回应。’ 他看向身着素衣披散着黑发的黑蛟,问道:“陈某曾在凡世江宁遇见了玄龟,转世四世,留有四世记忆,历时数千年,存世至今。” 黑蛟望着陈九道:“不想争了。” “这样吗……”陈九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些什么。 说到底是造化弄人,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磨灭了一些妖物的锐气。 黑蛟看着掌心中的龙珠,难得的脸色浮现出了笑意,说道:“挺好。” 陈九看向他,有些不解。 黑蛟解释道:“我这一世,最大的遗憾便是至死未成真龙,但后世却帮我做到了。” 陈九说道:“可那已经不是你了。” “都是一样的。” 黑蛟说道:“因果是斩不断的,就如这龙珠一般,如今还是落在了来世的手中。” 陈九看着那龙珠,却也无力反驳。 因果难断,就算是轮回也不一定能完全斩断。 他抬起头来,问道:“若是有机会,你会见一见如今的‘你’吗?” 黑蛟摇头道:“我因《玄妖异录》留下了一缕残魂,实际上数万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早就不属于如今了,若是说见,还是算了吧,更没必要。” 陈九点了点头,又问道:“陈某还有一事想问。” 黑蛟说道:“如今你是妖尊,问便是。” 陈九抬头望天,说道:“你可知此方世界的来历?” 黑蛟摇头说道:“我死的早,此前也从未来过此界。” “这样吗。” 陈九也只好作罢,说道:“龙珠暂留你手,届时可借龙珠之力,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 黑蛟点头道:“自当鼎力相助。” “陈某就先告辞了。”陈九得了答复,接着便御剑离开了此地。 黑蛟只是立于原地,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 红鸾不曾说出的事,他又怎会说出口来。 他是不想争了,但当初的交情在这,不过是帮红鸾一个小忙罢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龙珠,摇头叹道:“因果难断,因果难断……” 他是如此,那位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第二百六十章 册封天地 陈九倒是很想跟黑蛟聊一聊上古的事,可顾忌眼前这般情况还是算了。 血煞之境坚持不了多久了,必须要尽快完成。 碧玉长剑落入手中,陈九稳落莲台。 他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到时候了。” 此方世界颤抖不止,陈九胸含一口玄黄之气,脚底莲台荡起阵阵草木精气。 他手腕一翻,一本《山河敕令法》落于掌心之中。 《山河敕令法》脱手而出,悬于莲台之上。 陈九上前半步,沉声静气,敕令即出。 “八方妖魂,听吾号令!!” “嗡!” 四面八方,皆有低吟声回应。 红鸾展翅,黑蛟龙吟,猛虎起身,玄龟抬首。 八方妖魂尽数现身。 它们有的早已生死,有的还残存于世,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妖异录》中留下的一缕残魂。 “此方世界历数万年岁月,尸生血煞,流露外界,血煞惑心,引兽潮涌动,已生劫难。” “今,吾以《山河敕令法》为约,奉尔等残魂为此界鬼神,当佑此界生灵,坐镇一方,福泽万物,掌山水气运,定八方山河!” 陈九手腕一翻,三支香烛持于手中。 “燃。” 抬指一点,便见三柱青烟升起。 “此界入我腹中烘炉,吾当掌管此界,府君为吾,吾为府君!” “三柱青烟不敬天,敕令即成!” 青烟入鼻,入陈九识海之中。 他盘膝而坐,脚下莲台散发出阵阵光晕。 “轰隆!!” 整片大地颤抖起来,无数草木摇曳生辉。 在此之前,此地没有天道,更没有规则,有的只是无尽的岁月流逝,如今此地诞出草木,即有生灵在世,当有山河之称,自当立下规则。 陈九睁开双眸,敕令道:“府君有言:世间山河一分为四,北方乾位,东方离位,南方坤位,西方坎位,四方妖魂,各领神位!” 莲台中分化出百十余道金光,如同星光散开一般,奔向四面八方。 “红鸾愿领北方乾位!” 红鸾抬起头来,见那一缕金光没入识海之中。 她闭上双眸,片刻之间,识海中似是浮现出了此方大地的所有一切,山水草木,皆在她的视线之后。 她能够感觉到,若是她愿意的话,能够随意改变此地的格局,以及山脉走向。 “黑蛟愿领东方离位!” 黑蛟盘踞,东方大地上隆起山包,似是龙脉一般盘旋大抵。 “玄龟愿领南方坤位!” “山君愿领西方坎位!” …… 陈九张开双臂,平复腹中玄黄法力。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四方化三,列十二地支,八方妖魂,各领其位!” 眼前三柱青烟升起,入他体内。 四方而来的山河水运皆入他的识海之中,但却只能看见个大致梗概,若要至细节,仍还要等其余的妖魂。 青葫成精,如今余下残魂,听那府君号令,低头道:“紫葫已列子位!愿领神位!” 有兔妖发间别簪,上前道:“兔二已列酉位,愿领神位!” “猿妖已列……” “山牛已列……” …… 陈九识海中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对此界的掌控也越发凝实,就如此界之主,俯视万物苍生。 ‘这便是天道……’ 陈九心中暗道一声,他囊括四面八方,掌管此界山河,与真正的天道比起来,还差的远着呢。 那真正的天道,又是如何?可定苍生命数?可观万物生死? 或许绣口一吐,便是山河震动,海浪翻涌。 而眼中所见的生灵,似乎就如蝼蚁一般,随手就能捏死。 陈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无数道金光从远处归来,落入了他的体内。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此界尽收眼底,此方山河在这一天里立下了规矩,草木精气在这一刹那拔高了数丈。 花朵盛开,溪流潺潺,树木摇曳,山涧碎石颤动,化出山谷,所见皆是一片葱郁之景。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穹上的裂痕,沉声道:“天生裂痕,今,吾欲补天,保此界安定!” “四方鬼神,八方生灵,且助我一臂之力!” “领府君法旨!” “领府君法旨!” 四面八方皆有回应。 陈九坐镇此界中心,只见他抖了抖袖子,伸出了双手。 腹中法力已去了大半,先生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疲惫了。 陈九抬起双手,再引此方天地之力,斥声道:“封!” 八方鬼神抬起手来,打出一道山河之力,落入那儒衣先生身中,世间草木生出草木精气,朝那儒衣先生聚集而去。 “轰隆……” 此方天地剧烈颤抖起来,转眼之间,天上的紫月被遮蔽,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唯有那裂痕之地,留有些许光芒。 那道裂痕竟是在肉眼可见之下,逐渐往中靠拢。 儒衣先生高举双手立于莲台之上。 就如…… 就如蛮力拉扯一般! 天元子立于阵法之上,滚滚黄泉之水洗刷着血煞。 眼前所见,是那浴血的数百位人仙,他一边注意着阵法,尽管他能帮得不多,但救下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也是道尊坐镇,这些人才保住了性命,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伤痕。 数万妖兽,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好在是有竹玉有玄鹿相助,也轻松了不少,不然天元子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轰隆。” 颤动之声落入他的耳中。 “嗯?” 天元子低下头来,看向了阵法之中。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穿过阵法,看向了那血煞之境的破裂处。 却见那道裂痕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断愈合。 天元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抬起拂尘,打出一道法力,“贫道助先生一臂之力!” 那道法力盘踞于外界裂痕之处,拉扯着那道裂痕。 这也并非是一般的法力,其中还有着此方天道的规则! 内外相助,此劫可解! 竹玉挥出一道剑气,身归阵法之前,他朝后望去,察觉到了血煞之境中的动静。 他收起剑来,不再出手。 玄鹿落至他的身旁,问道:“为何不出剑了?” 竹玉指着血煞之境,说道:“若是不出意外,先生就要出来了。” 他们的目光一同转向眼前的兽潮。 二者心中皆是生出了好奇。 若是先生出手,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 破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剑斩心神 轰鸣之声入耳。 竹玉眉头紧皱,望着那阵法中隐约可见的裂痕逐渐收缩,提起剑来,为先生护法。 眼前妖兽奔腾而来,逐渐逼近此地。 竹玉抬手,剑尖轻点。 “斩!” 震声之下,便见惊鸿,似有漫天竹叶飘散,竹叶飒飒之声入耳。 清新竹香入鼻,安神定心。 看似柔和的一剑,却又暗藏杀机! 剑气分化为漫天叶片绽放开来,如同细雨一般挥洒而去。 似雨,又起风。 “铮……” “噗…噗…噗……” 叶片入首,钉入妖兽的头颅,紧接着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再无半点气息。 一剑,便斩数百妖兽! 阵法边上修养的剑仙有些呆滞地望着眼前震骇一幕。 漫天花瓣飞舞,便是绝美的一剑。 剑仙有些愣神,口中嘀咕道:“好,好美……” 他又有些庆幸,斩出这一剑的人手中手持之剑,便是他的本命仙剑,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仙剑能被他人挥出。 而是他的剑,配不上这位白衣剑仙。 ‘我何时才能斩出这样的一剑呐……’ 剑仙望着那白衣剑仙,眼中尽是仰慕与钦佩。 他折服在了这一剑下。 那般绝美。 竹玉挽起一道剑花,收起了剑,抬首望去。 眼前便是尸横遍野,近千妖兽在这一剑下气息全无。 他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剑仙。 剑仙感受到那道目光,对视之下,顿时变的手足无措,“我……” 竹玉却只是和煦一笑,将手中剑仙还给了他,说道:“剑不差。” 剑仙下意识的抬手接住了本命仙剑,他愣神了片刻,不知为何,跟随自己的仙剑出走一遭后,归来却是极为沉重,重在他的心里。 “这柄剑可有名字?”竹玉问道。 剑仙啊了一声,回过神来道:“他叫归尘。” 望着眼前的白衣剑仙,期待着他说些什么。 竹玉说道:“剑是好剑,名字也是好名字。” “多谢。”剑仙说道。 竹玉不解问道:“谢我做什么?” 剑仙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是想说一声谢谢。 许是因为那绝美的一剑,恍惚间让他明白了何为剑。 他痴了。 因为他人挥出一剑,便痴了。 玄鹿上前一步,嗯了一声说道:“这一剑不错,方才为何不使出来?” 竹玉说道:“若非先生要出来了,我也不会使出这一剑。” 他也使不出第二剑了。 就当是事先为先生扫除一些障碍罢了。 这一剑斩去近千妖兽,但相对而言,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后方还有妖兽源源不断的填补上来,百仙也已经乏力不堪,已有近半数仙人乏力倒地。 玄鹿微微一顿,他也有些好奇妖尊到底有多大本事。 “咚。” 似有一道钟声响起。 众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其声音的来源便是那阵法之中的小世界。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恭迎先生。” 玄鹿见状亦是低下头来,恭敬道:“恭迎先生!” 天元子从那阵法顶上飞下,望向那血煞之境。 在那法眼之中,裂痕已然完全愈合,而他的感知之中,血煞小世界竟是在逐渐缩小。 ‘这是怎么回事?’天元子眉头一皱,更为不解了。 再仔细看去,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模糊一片,好像是被雾气挡住了一般。 却见一道人影忽现阵法之中。 那人的身形逐渐清晰,如往常一般,身着一袭儒衣,手持一柄碧玉仙剑,缓步走来。 阵法在他面前如同虚设,迈步便踏过了此界。 天元子望着陈九,却是察觉到那阵法之中的血煞之境竟是消失不见了。 一方小世界,就这么消失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陈九上前半步,显露身形,和煦说道:“幸不辱命。” “陈先生……”天元子听到这句话也松了口气。 陈九看向眼前惨状。 百位仙人虽保全了性命,但无一例外身上都落下了重伤,鲜血染红了衣袍,就连竹玉都没有例外。 “余下的,便交给陈某吧。” 陈九提剑上前,眼前万妖如潮,亦未有半分惧色。 玄鹿抬起头来,望着先生持剑的背影,他的眼眸微微虚起,不敢有半分失神。 天元子一挥拂尘,沉声道:“诸位道友,还请退后!” 余下的仙人们闻言皆是一愣,却是见到了那持剑上前的儒衣先生。 “鹿剑仙”“仙君”“陈先生……” 仙人们皆是往后退去,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不自然的生出惧意,但却又能完全将眼前的数万的妖付于这位先生。 陈九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先生在前,仙人与道尊皆立其后,如今眼前的兽潮,便成了陈九一人的独角戏。 他们望着那位先生,见那先生抬起了手中之剑,皆是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 却见陈九手臂忽的一怔,口中念叨道:“杀戮太多,也不太好。” “那便这般吧。” 他收起手中仙剑中的锋芒,挥剑斩下。 没有任何呼哨的剑气剑法,就如同随意挥出一剑。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整片南域在这刹那间陷入了死寂之中。 他们眼中所见,没有剑光,亦没有剑气,更不见那惊鸿一瞥。 这一剑,只荡起了一阵清风。 “呼~” 就在那妖兽冲击而来的刹那,清风荡过眼前的数之不尽的兽潮。 在这一刻,数以万计的妖物停滞了步伐,皆是安静了下来,它们眼中的血红逐渐淡去,却在无力之间倒在了地上。 仙人们皆是有些愣神,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不出来,但天元子却是面露惊骇。 一向冷静的他再一次被眼前这位儒衣先生所震骇到了。 陈九顿了一下,见那后方还有站着的妖兽,口中念叨了一句:“不够?” “那就再来一剑。” 说罢,又是一剑斩下。 剑出清风,眼前兽潮转眼间风平海静,再无嘶吼,沉沉睡去。 天元子屏住呼吸,口中呢喃道:“剑斩…心神……” 他只出了两剑,便斩去了数万妖兽心中杂念。 这到底是如何能办到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佛门佛子 ‘先生出了两剑。’ 这便是事情结尾。 …… 事虽是完了,但造成的影响却是极大的。 流露在白云仙界中的血煞还未除尽,黄泉石也需归还,一刻也停不下来。 转眼便过去半月。 先生正坐两届山的小亭之中,轻抿杯中茶水。 在那小亭之外的草地上,玄鹿正侧倒在地上闭着双眸小憩。 见识过那两剑后,他心中也再无半点迟疑,跟在了陈九的身后。 而竹玉则是回到了剑中,依旧如往年一般沉默,仿佛真的成为了一把不会说话的剑。 道尊踏云而来,落至小亭。 天元子抚胡笑道:“先生好雅兴。” 陈九为其倒了一杯茶水,说道:“事情解决完了?” 天元子坐了下来,却是摇头说道:“血煞之事倒是解决了,但也因为此事,人仙与妖族之间的隔阂却是越发严重了。” 陈九说道:“此事中妖族也是受害者,但却扮演了恶人的角色,不明真相的人难免会在众口之下随波逐流。” 天元子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要争便争去吧,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便是,贫道如今也无心再管这些琐事。” “哦?”陈九看向他。 天元子说道:“反是陈先生点醒了我。” “这又从何说起?”陈九笑问道。 “想来先生已经找到了前方大道,反观贫道,这么些年来,却是未有半分寸进,当初接任道尊之位,也是为了继承玄门大统,到如今已有数千年之久,熬死了不知多少仙人。” 说到这天元子也不由得一笑。 活的长确实有好处,当初窥觊这道尊之位的如今活着的也没两个了。 道尊叹息道:“如今也该放下了。” 陈九问道:“道尊是想给后辈一些机会?” 天元子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贫道腻了。” 就算是仙,他也伴着个人字,只要是人,终归就会对一件事感到乏力。 陈九见其不像是说着玩了,便也认真了起来,问道:“那这玄门气运,道尊就这般舍弃了?” 天元子看向陈九,说道:“陈先生看好玄门?” 陈九抿了口茶水,轻敲了一下石桌,才说道:“这恐怕不是陈某能议论的吧。” 天元子说道:“若是旁人,贫道也从不会提起这些,然,妖族有先生开路便要走上正轨,人道有真武出世,更有大兴之相,佛门佛子游历天下,传扬佛法,亦有气运在身,唯有玄门……” 天元子叹了口气,摇头道:“玄门虽掌管世间气运已久,但数千年来却是逐渐没落,气运也逐渐消散……” “天机因先生而乱,方起大世之争,如今人妖佛三道皆在奋进向前,唯有玄门是在退步。” 陈九呵呵一笑,打趣道:“陈某就是这世间的搅屎棍。” “并非如此。”天元子否认道:“若无先生,又怎会有那一线生机,机缘总是伴着劫难而生的。” 陈九也没有否认些什么,其实天元子说得不错,如今玄门确实逐渐走向没落了。 但其中却有一点不对,他可不单单插手妖族的事,人道也有他布下的棋子,玄门中也有些牵连。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如今可有人选?” 天元子却是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 陈九一愣,问道:“道尊看我作甚?” 他忽的明白了过来,说道:“你不会是想让陈某来做这个位置吧?” 天元子说道:“贫道倒是觉得陈先生合适。” 陈九摆手道:“陈某自由散漫惯了,不会停留太久的。” 他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再说了,陈某可是妖族出身,又怎能继任玄门大统,道尊就莫要开玩笑了。” 天元子否认道:“贫道可没有开玩笑。” 陈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不管是不是玩笑话,他都不可能答应这老道士。 其实若真要说起来,天元子看似和煦,但却是藏的最深的那个。 直到如今,陈九都不曾见到过他真正出手。 就算是之前在南域面对数万妖兽的时候,他亦是以坐镇阵法为由,只丢出了两道雷符。 他不相信天元子对付不了那兽潮。 说白了,就是不想沾染因果。 妖族的业力,还有玄门的因果,他一个都不想沾染,也只是说的好听罢了。 始终站在大义的一边,只要有利可图,他便能一直憋着不出手。 说白了,就像是个主持公道的人。 两边捞好处! 陈九平静说道:“道尊还是找旁人吧,陈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惜了。”天元子叹道。 他心目中最好的人选便是陈九。 玄门没落,但他亦有因果在此,若是太乱了也会有所牵连,必须得找到个能掌控全局的人。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话说回来。”天元子抬头道:“那日阵法散去,却不见半点空间波动,先生可知血煞之境去了何处?” 陈九解释道:“外界一年,血煞之境便是九年,破碎之际陈某虽稳住大地,但却没能料到时间崩溃,转瞬之间,那方世界便淹没于岁月长河之中,陈某也是机缘巧合才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 天元子点了点头,话虽这么说,但他却是一点不信,只是没法再追问下去。 “嗯。”陈九继而问道:“方才道尊提及佛道佛子游历世间一事,可否与陈某说说?” “这件事吗……”天元子轻抚白胡,说道:“说起来,佛门佛子还是从玄门走出去的,都是老黄历了。” “还有这等事?”陈九更为好奇起来。 天元子说道:“也有个几百年了,当初此子被佛门设计骗去,洗去道心了。” “洗去道心?”陈九问道:“怕是不止于此吧。” “陈先生所料不错。” 天元子说道:“佛门的手段贫道也了解的不多,也不知他们是用了何种手段,让其轮回转世,洗去了玄门烙印,不过一年便再世为人,出生之际便被佛门的人接走,立为佛子,游历世间,弘扬佛法。” 陈九摸了摸下巴,笑道:“倒是有趣。” “陈某更为很好奇,这佛子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那群和尚宁愿与玄门结下仇怨。” —————— 破碗~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佛本是道 天元子说道:“那小子命数不凡,再则当初佛门出手抢人时,估计他也未尝不是没有想法,也是因此,之后贫道便没有再追究此事,万般是命,往后如何,全凭他如何去选。” “万事随心,倒也不错。”陈九顿了一下,却是说到:“不过在陈某看来,这位佛子当初的选择也不一定算是背离了道心。” 天元子摇头道:“弃道入佛,又何来道心之说,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未必吧。” 陈九微微一笑,说到:“所谓,道法自然,求而不得,想而不成,盼而不来,不求,不想。” “不错。”天元子认同道。 “可道尊可否想过,道法自然,佛法又何尝不是自然呢,佛法源于世间,不离世间,所以佛说佛法能了却人生疾苦解决生死的大问题,却无法可说,亦为不争,不盼。”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人身心合一专注到极致是为道境,自有灵光。” 佛法,道法,所寻所求,皆是脚下大道,只在乎心生之别,但亦为求之自然。 天元子眉头一挑,说道:“世间有佛道之分,又怎可混为一谈。” 这一席话,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荒谬。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陈九的法力是如此之精纯,又怎会说出这般违背道心的话。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佛本是道嘛。” 天元子不由得摇头直叹,说道:“陈先生魔怔了。” “道尊就当我是瞎说吧。”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陈某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小家伙时常念叨我,也该回去接它了。便不多留了。” 天元子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挽留,说道:“也好。” 他这些日来还有许多事要忙,也没多少功夫招待陈九,还是另择时日为妙。 “陈某便先告辞了。” 陈九抬起一指,发间玉簪飘然而落,化作仙剑悬于一侧。 他看了一眼一旁地上趴着小憩的玄鹿,唤了一声:“走了。” 玄鹿睁开双眸,鹿鸣一声以示回应。 陈九御剑而去,玄鹿迈开步子,跟在了先生的身后。 先生御剑,依旧是那般模样。 来时如此,去时亦是那般。 仙剑荡破这天际间的云雾,道开苍穹,往南而去。 两届山顶的小亭中。 天元子送走了陈九,他望着那天边逐渐远去的儒衣先生,口中却是呢喃道:“佛本是道…佛本是道……” 有些话看似荒谬,但转念一想,却也并非没有任何道理。 就如这佛道之说,亦是所求自然,既然这般,佛为何不可称是道呢? “嘶,贫道怎能有这般想法!”天元子面色一变,连忙将脑海中的想法抛去。 他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不愧为陈先生。 一言两语,险些又乱了他的道心。 “咳咳。” 一声咳嗽在那湖边长亭响起。 漫天飞雪淹没了湖岸边的绿植,所见便是一片白芒。 小亭中立有火炉,多出几分暖意。 二位少年坐于长亭之中,一人面色苍白,身披狐裘,伸着手取暖,另一位则是穿着锦衣,翻动着眼前火炉中的炭火,前者为镇北王嫡子,后者便是那大乾二皇子萧景明。 一只红狐趴在火炉边上,听见了那一声咳嗽,挑眉道:“这才一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弱不禁风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敢潜江取刀的萧无双吗。 萧无双笑了笑,说道:“病了。” 狐九立起身来,挑眉问道:“严重吗?” 萧无双说道:“活不过二十。”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你居然真信了先生说的话。” 萧无双也只是呵呵一笑,没有解释。 萧景明抬起头来,看向他,问道:“上元才过,你就要说这些丧气话?你这才十七,怎的就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了?算命先生的话最不可信,就连狐九都这般说。” 狐九扬起头来,说道:“这句话也是先生告诉我的。” “希望如此吧。”萧无双说道。 药谷的医师告诉他说,他这病就算是神仙来也难治,大抵是治不好了,他也没再多抱有什么期望。 他看向外边,说道:“今年这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下个没完没了,眼看着都快入春了。” 萧景明挑动火堆,说道:“今年冬灾有些严重,死了不少人呐。” 他一路走来,见到的也不少。 有时到了一地,本想要些水喝,推开门却见了两具冰冷的尸首躺在床上,在睡梦之间,便被冻死了。 “官家就没动作?”萧无双问道。 萧景明口中吐出一口雾气,说道:“父皇他当然都考虑到了,但你也知道,大乾的官员没几个好东西,一千两变八百两,到了地方估计连一百两都剩不下来。” “差劲。”萧无双说道。 “我也觉得。”萧景明赞同道:“我若是皇帝,肯定让暗卫将这些人全砍了,死了一了百了。” 二者对视一眼,皆是发出了大笑。 狐九看了一眼这二人,嚯了一声说道:“要是让那小老头知道了,非得定你们一个谋逆之罪不可。” 一个是镇北王嫡子,将来的王爷。 一个是二皇子,更有可能争得皇位。 这两个,却是在这说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萧景明说道:“父皇龙体日渐不佳,须早作打算才是。” 萧无双却是有些惊讶,说道:“你就这样说出来了?就不遮掩一下?”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萧景明笑道:“身为皇子,就算我告诉他人说我不争那皇位,估计也没人会信。” “倒也是。” 萧无双点头道:“所以你来镇北,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算是吧。”萧景明点头道。 萧无双看着他道:“你可真是耿直,可我若是不答应,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怎会白来。” 萧景明说道:“说个简单的道理,当今天下需要镇北王,可若是待哪一日不需要的时候,身为皇帝必然会斟酌你这二十万镇北兵权该留于谁手。” 萧无双嗤笑一声,说道:“你这是屁话,就算我帮你坐上了皇位,下场还不是一样。” 萧景明调侃道:“你不是活不长吗,担心这个做什么?” 萧无双沉默下来。 火炉中的碳火噼啪作响,时而还迸溅出些许火星。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了一句。 “……再看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追不上的风 江宁府今年亦是下了几场大雪。 上元刚过不久,却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冷意,那厚重的袄子穿在身上,也舍不得脱下来。 “先生吃茶。” 茶铺的老人家奉上茶水,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笑的欢快。 暖炉里烧着碳火,也不觉得冷了。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咦了一声道:“这茶客比前些年喝的好多了。”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放了有些年头了,是好茶。” “确实不差。”陈九点头说道:“近年来生意如何,茶客多吗?” 老人家说道:“不多,江边打鱼的倒是不少,但多是喝着江水长大的,茶水这东西,不他们入眼的,也只是些许有闲情的人会来喝上两杯,几文小钱也能吃顿鱼肉,江宁的鱼大多时候都比粮食便宜。” “挺好。” 陈九放下了茶杯说道:“陈某倒是有些感慨,老人家居然还记得我。” 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先生喝了这么久的茶,老头子又怎能不记得。” 本以为走走停停,也不过是在这世间走上一段路,沾染不了多少东西。 陈九低头看向了那杯茶水,摇头一笑。 大抵他就是风,所到之处,估计也只能留下几分清凉。 却不曾想,也有人会去记那转瞬即逝的风。 挺好。 ‘比杯中茶水都要好。’ 也许是个不搭边的比喻,但在陈九却只能这么答,这本来就是没有由来的感动。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升起的炊烟,与那见不完的人间温情。 陈九抬起头来,笑道:“陈某这有几两干茶,想请老人家尝尝。” 他从袖间摸出一节竹筒。 倒出来,便是一片片削去锋芒的竹叶。 “这我怎么能要。”老人家一看,却是愣了一下,“咦?竹叶?” “不如先生尝尝?”陈九笑问道。 老人家问道:“竹叶也可以泡茶?” 这可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了。 从铺中取出些许热水,取两片竹叶放入了那杯中,热水冲之。 不过片刻,便有清新的竹香入鼻。 陈九笑道:“先尝了再说。” 老人家也不再问些什么,举起杯来,抿了一小口,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这茶……” 他望着眼前的儒衣先生,像是在寻味为何竹叶泡出的茶,会这般清新可口。 说不出来的味道。 陈九与之对视,接着说道: “想学吗?” “我教你啊。” 对陈九而言,喝茶也不过就是个乐趣,竹茶的工艺所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至少要比寻常茶叶复杂得多。 将那制作之法传给老人,也是为了还那一份惦记之心。 如果有朝一日,能发扬光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先生没在江边停留太久,也不过是喝了两杯茶水。 陈江比起前些年平静了许多。 江边的龙君神庙香火也从未断过,每到特定的日子,必有人前来敬香求愿。 这两年来,江宁府也再未出过旱灾水灾,亦是好事。 陈九还要去见一人,消失了两年,还是得打声招呼才是。 还未走到一半,却是瞧见了一棵苍老的古树。 树上挂满了祈愿用的牌子。 陈九好奇道:“咦?当初怎么没见过。” 他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许是还没到挂牌的时候,树下也未备纸笔,入眼便是数不清的祈愿牌。 陈九随手翻开一个,瞧了一眼。 ——【愿君平安·子钦】 大概是因为看别人写的祈愿牌不太礼貌,陈九便放了下来。 却是在余光之中,瞟见了顶端的一块牌子。 放眼望去,便可见其上内容。 ——【先生,别玩了】 牌子底下还画着一对狐狸耳朵。 也只能是它了。 “这小家伙。”陈九摇头笑道。 其实他都知晓狐九这些年的碎碎念,如今再回想起来,他都没料到,这才不过一年有余,狐九居然都快把整个大乾都走完了。 长大了不少啊。 法眼已开,陈九却又见到几块祈愿牌上沾染着熟悉的气息。 他翻开那牌子看了一眼,只见其上写着。 ——【愿先生平安无事。】 “是她啊。” 这牌子上沾染的气息,陈九再熟悉不过,便是当初一路跟随在他身后的海棠。 当初陈九入了冥府,一来二去又是诸多事情,以海棠如今的本事,想要找到陈九却是难上加难,只好回了江宁,等着先生回来的那一天。 这块牌子,便是在去年芒种时挂上的。 陈九见了那块牌子,却是沉思了起来。 陈九口中念叨道:“要不然,还是不去打扰她吧……” 虽说是海棠一厢情愿,但在陈九而言却不公平,不管是人是妖,都有选择的权利,不该因为一个人而束缚。 陈九倒是觉得,其实自己一个人走在这世间也挺好。 海棠有昙华陪着,许是比跟在他身边有趣的多。 阁楼之中。 昙华与海棠坐在窗前,面前摆着酒水,一旁还放着火炉,能添几分暖意。 海棠望着窗外,目光深邃,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 昙华问道:“十娘在看什么呢?” 海棠回过头来,说道:“先生来江宁了。” 昙华闻言一愣,握住了十娘的手,问道:“十娘又要走了吗?” 海棠望着眼前这傻姑娘,说道:“我怕是追不上如今的先生了。” 昙华抿了抿唇,问道:“他现在在哪呢?” 海棠指了指,说道:“在那棵树下。” 昙华自然是知晓十娘说的是那棵树,那树上还有她挂的祈愿牌。 “十娘……” 昙华却是抱住了眼前的十娘,伏在了她的怀中。 “嗯?” 海棠轻抚她的头发,欲言又止。 昙华轻声问道:“十娘现在要去找他吗?” 海棠点头,却是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昙华抬头道:“不知道吗?”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先生瞧见了我写的祈愿牌。” 昙华搂着十娘的腰肢,心中一颤,接着说道:“那不如这样!” 她抬头望着十娘,说道:“若是他走了,十娘就留下来,若是他来了…若是他来,十娘便跟着走吧。” 说道最后,昙华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她害怕十娘又离她而去。 “这样吗。” 海棠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屋中的暖炉逐渐淡去温热。 那面前摆着的热酒,也被微风吹得逐渐没了温度。 “先生走了。” 听到这话的昙华心中松了口气,她抱着十娘,抱的更紧了。 她一如既往的念叨着:“十娘……” 海棠望着窗外,眼中皆是深邃。 她似乎又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先生他啊…… 大概就是追不上的风吧。 ———— 破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老乞丐 说到底他还是走了。 只是觉得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好,海棠应该有她自己的选择,走出那重山,再去见一见那花花世界。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他人眼中的一切,这样不好,反而是一种束缚,让他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些许不适。 或许多年后再见,她也会有不一样的活法吧。 妖生千百年,总是要记住、留下一些东西。 这些日子仍有些冷,江边的船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艘船。 “这位先生是要去哪啊?”船上的汉子问道。 陈九答了一句:“五川能走吗?” 汉子思索了一下,说道:“五川啊,有些远。” “不行吗?”陈九问道。 “可以是可以。”汉子话音一转,说道:“得加钱!” 陈九闻言一笑,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银锭,扔了过去。 “接着。” 汉子眼前一亮,接过那银子咬了咬,收进了怀里。 “船里有暖炉,先生请上船!” 陈九坐上了船,在那一枚银锭之下,汉子也卖力的划着船,不惧那寒风瑟瑟,划的越来越快。 陈九出声问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做船夫吗?” “世道难,再说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汉子答道。 陈九说道:“也是,不过这近来也真是冷,可别染了风寒。” 汉子摇了摇头,笑道:“不打紧,江边长大的娃儿,不怕这点寒风。” 江上倒是平静,但那寒风却是实打实的狠,汉子立于船尾,撑着手中竹竿,面庞涨红,但却未说半句冷。 这世间的人,大多都是为了那几两碎银而卖力。 …… 小船便进了清河,到了五川坊的河边。 转眼间便到了日暮时分。 越是冷,日暮便越是干净,不似春秋时那般白云皑皑,唯见黄昏落日,挂在天际之间。 美不胜收。 汉子口中呼出一口热气,手臂被冻的有些麻木,掀开船帘,说道:“先生,到五川了。” “到了吗?” 陈九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街道上,与几年前所见大有不同,多了几家铺子,当初的茶铺也关门歇业了。 “多谢小哥了。” 陈九又递过去一粒碎银,说道:“入夜天冷,倒不如在五川留宿一夜,这点银钱,便留着买碗热汤喝吧。” “使不得使不得。”汉子却是怜悯拒绝,说道:“先生先前给了银子了,怎有另收的道理。” “赏你的。”陈九说道。 “这……” 汉子骇了一声,接过了银子,说道:“承蒙先生看的起来,若是不受反倒是我瞧不起先生,收下了,收下了,多谢先生。” 他的双手冰冷却依稀能感觉到那碎银上的温热,紧紧握住,靠着那小小的碎银取暖。 陈九上了岸,看向了不远处的船楼。 这地还是当初那般模样。 陈九看向了不远处的青楼,打趣道:“竹玉,你可还记得那里?” 发间的玉簪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陈九说道:“青楼风光怎么样?” 剑中的竹玉想了想,答了一句:“曲子不错。” 好像有更重要的东西,但他却说不出口来。 这么些年来,他唯一留下的记忆便是在这里,那个教他琴艺的姑娘,也不知去了何处。 “你啊你……”陈九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竹玉见先生不再问下去,莫名地心中松了口气。 他好像是在害怕先生问起什么。 他怕自己答不上来。 当初的茶铺已经关门了,当初被冲垮的街道已经在这两年里重新修了起来,规规矩矩与当初所见差别不大。 街道边的石阶上躺着一个乞丐老头,裹着单薄的布匹,脸上皆是泥泞污垢。 乞丐就这么睡在街边,身前摆着个破碗,也没人理他。 若非是胸膛起伏,他人见了都以为是这冬日里冻死的乞丐。 陈九上前一步,在那乞丐身旁坐下。 酸臭味直冲鼻尖,陈九挥了挥手,笑道:“现在倒是有点乞丐的样子了。” 乞丐老头身形顿了一下,睁开了双眸。 他见了来者,与之对视了半晌。 陈九问道:“近来如何?” 乞丐老头答道:“还好,三天一顿,饿不死,就是这天有些冷,缺个被褥。” “也算有个归处。”陈九说道。 乞丐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当你是夸我。” “我说真的。”陈九笑着说道:“总比我这个在外漂泊的人好,不知前方是何,不知归途在哪,总是停不下来。” 老乞丐说道:“那不也挺好的吗?比我在这等死强。” 他活不了几年了,剑心破碎,仙剑离手,与普通人无异。 陈九说道:“陈某是在想往后我会不会也跟你一样,在这街边睡的昏天黑地。” 老乞丐说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来陪我,也不会无趣。” 陈九望着街边,尽管是到了冬日,这五川的街头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而这街边却不是如此。 乞丐伏地,面摆破碗,求着过路的人赏几文银钱,更多的则是躺在一旁,低个头,像是死了一般。 一边是人来人往,一边便是死气沉沉,皆呈现在一条街上。 陈九口中吐出雾气,说道:“想喝酒吗?” 老乞丐吧唧吧唧嘴,说道:“早就想了。” 陈九手腕一翻,一个酒坛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酒藏了两年了,本该在去年冬时开坛,结果却迟了一年。” 陈九撕开封条,看了一眼。 没个盛酒的东西。 老乞丐拿起了地上的破碗,放在怀里擦了擦,说道:“来。” 自己的碗,他可不嫌弃。 装得了银钱,自然也装得了酒。 陈九扣着坛檐,往那破碗里倒出酒来。 铺面而来的桂花香冲入鼻尖。 老乞丐仅是闻见了便是口舌生津,说道:“不错,不错……” 陈九抱着坛子,说道:“喝吧。” 在那五川的街角处。 先生的衣衫不染半分杂尘,抱着酒坛,往嘴里大灌着酒水。 老乞丐侧躺着,端着破碗,探出头用力的凑在碗边,啄了一小口,露出满意的神色。 陈九放下酒坛,口中吐出酒气。 谁又能想到,这街道旁的老乞丐当初亦是一位御剑斩龙的天上剑仙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还是埋了吧 一碗酒下肚,老乞丐竟是有了些许醉意,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若非是碰上了你,说不定我如今正在那里逍遥呢,哪有这么落魄。” 话虽这般说,但老乞丐语气中却没有办法埋怨。 “陈某做错了吗?”陈九问道。 老乞丐摇头道:“没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陈先生你的慈悲心,比我重。” 他不仅救了五川,更连那青蛟都救了下来,如今成了三江龙君,更是掌管大乾水运,福泽万民。 陈九想的,比他深的多。 这样相比起来,若是他当初真斩了青蛟,便是天下的罪人。 陈九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这句话。 慈悲?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慈悲心,一切就如顺水推舟一般,他也没有过多引导便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就如波动盘中玉珠,一颗动,所有的便动了起来,成就了如今这般新的格局。 陈九问道:“烛江来找过你了?” “嗯。”老乞丐点头道:“让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杀我,反倒是给了我些许银两,吃了几天花酒,快活一阵子。” 陈九哑然一笑,说道:“你还去吃花酒?” 老乞丐说道:“就是瞧瞧罢了。” 他这一把老骨头,可懒得折腾,再说了,也没人瞧的起他这老乞丐。 陈九灌了口酒,说道:“不管怎么说,是陈某害得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你可恨我?” “恨?说不上。” 老乞丐摇头道:“虽说我学剑愚钝,但看事却从不,那时斩龙,我亦是为了名而来,冲昏了头脑,不像先生,为的是大义,立场上我就已经败了,更别说是恨了。” 他很清楚,自己是错的那一方。 转念一想,便怎么也恨不起来,说到底是自己太过执着了。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你那柄仙剑还在我这,还要不要?” 老乞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要还我?” “真还你。”陈九点头道。 老乞丐咂了咂嘴,思索了片刻。 说实在的,他还是想握剑的。 可握剑在作甚? 如今的他早已没了方向,更没了剑心,又怎配再握起那柄剑。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要还是不要。 陈九手腕一翻,布匹包裹的长剑呈于手中。 “酒也喝过了。” 陈九将那布匹包裹着的剑放在了地上,说道:“要便留着,不要便找个地方埋了。” 老乞丐看了一眼身前布匹中包裹的东西,他伸出手来,却是悬在了半路。 不知为何,他没有勇气再去拿起那柄剑。 老乞丐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埋了吧……” 陈九站起身来,摆了摆手。 他迈步离去,再不回头看那老乞丐一眼。 “随你处置。” 冬日的寒风吹过,街边的老乞丐望着那离去的儒衣先生。 面对着眼前的这柄剑,他无奈一笑。 原本恨不起来的他,如今却是有些恨起这位先生了。 还是埋了吧。 入夜天冷,陈九也不愿再赶路,在五川坊中找了个客栈住下。 陈九坐在窗前,望着那天上高挂的明月,难得这个天气还能瞧见月亮。 这一两年来奔波不停,总算能静一静了。 “嗡。”发间玉簪微动,似乎是在提醒先生忘了什么事。 “嗯?”陈九思索了起来。 似乎没有什么还未处理的事吧。 竹玉从那玉簪中飘出,说道:“当初先生还答应了冥府一件事,如今还未兑现呢。” 陈九一拍脑门,叹气道:“唉……” 险些又忘记了。 陈九说道:“此事,还得去天顺府一趟,没有官家的御令,这事也办不下来。” 这是册封鬼神里必不可缺的一环。 到时候还得找萧华聊聊。 竹玉点头道:“全凭先生做主。” 陈九侧目看了他一眼,说道:“往后我若是有什么事忘了,记得提醒我一声,你先生我啊…忘性大。” “是,先生。”竹玉点头道。 陈九见其面色淡漠,不由得说道:“你这话如今是越来越少了,我都在想,当初让你成为剑灵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竹玉啊了一声,说道:“竹玉只是,不想开口而已……” 其实比起以前,已经好上太多了。 重山八百年,他也从未说不过话啊。 “随你吧。”陈九摆手说道:“我是希望你时刻记住,你原本是妖,而后才是剑灵,不是那冷冰冰的剑。” 竹玉怔了一下,顿首道:“谨遵先生教诲。” 陈九说道:“我可不是在教训你,只是不希望,往后你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了。” “竹玉知晓了。”竹玉说道。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我记得你在五川坊有位故人?” 竹玉顿了一下,点头道:“算吧。” “不去见见?”陈九问道。 “不了吧。” 竹玉这般答道:“我都忘了她叫什么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成想,你也会多愁善感。” 竹玉眼神有些躲闪,说道:“先生,竹玉没有。” “是,你没有。”陈九随意答道。 他反正是不信的,竹玉平时虽不爱说话,但有什么事都会放在脸上,心思简单,一看就能明白。 大概是不好意思去见吧。 若说不想,那也是假的。 虽说竹玉是妖,但在心思上与人的差别却并不大。 感情这种东西,最难解释。 竹玉站在先生身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该怎么与先生解释这件事。 就好像是当初在江宁先生喝醉的那一次,海棠问他,当真放下了?他亦是答不上来。 他不懂人的感情是什么,更不懂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未遇到先生之前他还是竹林,能遇风吹雨打,便是满足。 遇到先生之后,他则是想跟在先生身边好好看看这世间的模样。 可经历了那么一两件事后,如今的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要的什么。 好好做一柄剑? 还是受那风吹雨打? 好像这些都有,但都不对。 不知为何,竹玉忽地想起了当初听见的琴声,是那般悦耳。 他好像没办法骗过自己。 “先生……” “嗯?” “没什么。”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其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去吧。” 竹玉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 破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婉娘 喜欢就是没由来的,有时候一个眼神,便好像过去了千万年,映入脑海之中。 但所见之时,却又犹如陌生人一般,是那般手足无措,张口闭口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明初生,尽管天如此之冷,但街上的商铺依旧会开的很早,铺子的掌柜皆是裹着厚衣,揣着手坐在铺子里,多是会燃上一炉火,精神精神。 清河边蜜饯铺子开早,就算到了冬日,也会有贪嘴的姑娘来这里买上些许蜜饯当零嘴。 来的最勤的还得是对面楼里的姑娘。 都是青楼里的姑娘,自然也分清倌人与红倌人,外人总会觉得这些个姑娘浓妆艳抹的腌臜的很,但实际上她们却干净的很。 姑娘坐在铺子里,挽着婉月的手,说道::“婉姐姐,冬日里还要开门吗?若是我的话,这么冷的天,大概是起不来的。” 婉月笑道:“那你今日还起这么早?” 姑娘答道:“这不是陪姐姐吗。” “你啊……”婉月点了点她的头,无奈叹道:“好歹你现在也是花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坐在她身旁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对面楼中新晋的花魁,唤作白凝,生的白净,而后又学得了婉月的一手琴艺,在婉月走后,便坐上了花魁的位置。 说起来,婉月也算是她半个琴艺老师。 白凝瘪了瘪嘴,说道:“姐姐当初还不是花魁,如今还不是在这开铺子。” “这不一样。”婉月摇头道:“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与我这种有念想的人又怎么能比。” “念想?” 白凝好像是抓住了重点,细声问道:“是哪个男人啊?” “你这丫头!”婉月伸手就要打她。 “哎呀。”白凝连忙躲闪,口中嬉闹道:“不敢了,不敢了。” 婉月只好作罢,无奈笑道:“若是与别人说话,可不能这样。” 白凝见状上前,挽起了婉月姐姐的手,嘻嘻笑道:“晓得的,晓得的。” 话她是一句没听进去,想粘着婉月姐姐倒是真的。 白凝问道:“婉月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婉月怔了一下,摇头否认。 “没有吗?”白凝盯着婉月的双眸。 婉月答道:“没有。” “哦。” 白凝哦了一声后,便默不作声了。 朝夕相处之下,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姐姐说是真话还是假话。 婉月姐姐时常看东西都会出神,不像是想事,反而更像是想人,若是她没有喜欢的人,白凝是不信的。 可婉月姐姐不愿说,她也不会再多问,大抵是件伤心事吧,要不然婉月姐姐也不会口口声声说没有。 白凝瞧了瞧铺子里,问道:“姑娘呢?” 婉月叹了口气,说道:“她都快懒成猪了,这会都还没起。” “真羡慕。”白凝叹道。 “你羡慕她?”婉月摇了摇头,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她命有多苦。” “不啊。”白凝否认一声,口中低声念叨:“我羡慕的是姑娘能夜夜跟姐姐睡在一起……” “讨打!” “错了姐姐!” 白凝一起身,就溜出了铺子,口中笑道:“我先走了姐姐,明日再聊啊……” 婉月看着她飞快的跑回对面楼里,不由得无奈一笑。 心道,哪有这样的花魁。 婉月叹了口气,见那街道上行人稀少,说道:“改日得晚点开门了。” 开门早了,也没有生意。 却在此时,楼上走下来一个小丫头,正揉着眼眸,睡眼朦胧地喊道:“婉娘……” 姑娘长得不高,还有些稚嫩,脸上也还有些许婴儿肥,但那皮肤却是细腻无比,像是粉雕玉琢的娃娃,让人想恰上一把。 婉月回过头去,见姑娘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挑眉道:“你这丫头,不知道把衣裳穿好了再下来?” “唔,又没事。”婵月含糊地答道。 婉月上前,伸出手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小屁股上,说道:“不知羞,还不上去换!” 婵月有些委屈,说道:“这就去嘛,婉娘别生气。” 姑娘便一颠一颠的跑上楼去换衣裳去了。 婉月叹了口气,跟着上了楼去,她反倒是有些害怕这姑娘穿衣裳都穿得乱七八糟的。 婉月从柜子里拿出了新衣裳,对她道:“抬手。” “哦。”婵月抬起手来。 婉月将衣裳给她套了进去,一边说道:“你这丫头以前该是个千金小姐,不然怎会这么大了连穿衣都不会。” “是吗?”婵月眨了眨眼,说道:“可为什么婵儿都记不得了。” 婉月叹气道:“那得问你了。” 这丫头是她一年前在清河边上捡来的。 从哪里来,又是谁家的孩子,皆是一概不知,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婉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总不能就丢在这吧,于是就暂时收留了这姑娘。 后来…… 也不知是怎么的。 许是相处久了,婉月便觉得这姑娘可怜,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姓是从她怀中的玉佩来的,上面画着个蒲团,禅通禅,名则是跟了她的名,唤作禅月。 说到底也不是她的亲娘,也不能跟她一个姓,但这姑娘时常喊她婉娘,许多时候婉月总是会有错觉,把这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姑娘对待。 婵月说道:“我是婉娘捡来的嘛……” 婉月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不许说这些。” 婵月哦了一声,老实地闭上了嘴。 婉月给她穿好了衣裳,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婵月望着眼前的婉娘,却不说话。 婉月轻拍她的额头,说道:“哑巴了?” 婵月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明明是婉娘不让我说话的嘛……” 婉月扶额,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去铺子里烤火去。” “好。” 婵月答应了一声,一晃一晃地就下了楼去。 婉月望着这傻姑娘那憨憨的模样,觉得有趣,又觉得她可怜。 不过这姑娘长的着实是好看,身上也暖和,冬日里抱着这丫头也不觉得冷,一来二去,婉月也有些舍不得这姑娘了。 婉娘婉娘的喊着,她也早就习惯了。 就当是自己亲姑娘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嘘婉娘睡着了 蜜饯铺子里,姑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着小腿,将手伸在那炉子旁,烤着火。 婵月的小腿就这么晃啊晃,晃啊晃…… 然后…… 就挨打了。 “老实点。” “哦。” 婉娘打的很轻,就像是轻轻碰一下似的。 婵月还是很想晃腿,但想到婉娘的教训,还是忍住了不晃。 这世上,大抵只有婉娘能管的住她了。 “婉娘。” “怎的?” “今早怎的没人买蜜饯?” “天冷了,人都不爱出来了,再说了,这冬日里也没什么蜜饯能吃。” 如今铺子里摆着的,也都是秋时剩下的,卖不出去也只能自己吃了。 “卖不出去,婵儿能吃吗?” “不准!” “哦……” 婵月望着那铺子里摆着的蜜饯,吧唧吧唧了嘴,好想吃啊…可婉娘不让她吃,这可怎么办啊。 余光中却是瞥见一道身影。 就在街道对面。 婵月顺势望去,见那一袭白衣站在那对面的树下,望着这铺子里。 她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婉娘,问道:“婉娘有什么熟人吗?” 婉月说道:“那可多了,问这个干嘛?” 婵月摇头道:“就问问。” 她的目光盯着那树下站着的白衣公子,好奇这‘东西’来这里做什么。 婉月觉得奇怪,说道:“你这丫头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没。”婵月答道。 婉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见到对面的那座楼,至于那树下的人影,却是不曾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看不到,但婵月却能看见。 树下站着的白衣公子一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铺子里的小姑娘看的见他。 竹玉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青楼。 那姑娘到底是在看楼,还是看他? 竹玉挑了挑眉,往一旁挪了两步。 再看过去,那小姑娘的目光却没有变。 竹玉心中暗道:“应该是看身后的楼吧。” 他望着那铺子里烤火的婉月,却是迟迟迈不开步子。 他还从未碰上过这般纠结的事。 铺子里的婉月见姑娘盯着对面的楼,问道:“盯着对面那楼做什么?想进去瞧瞧不成?” 婵月回过神来,说道:“婉娘下次带我进去瞧瞧呗,白姐姐不也在里面吗?” 婉月闻言一怔,正色道:“你白姐姐是身不由己,你可不许进里面去。” “为什么?”婵月问道。 婉月说道:“没有为什么,你若去了,便不要再喊我婉娘。” 婵月答道:“不成不成,那我不去就是嘛,不去。” “你保证。”婉月说道。 婵月点头道:“保证。” 婉月这才饶过了她,这可不是小事,楼里的姑娘时常来这里闲聊,倒是影响了婵儿,若是生出了念头可不好。 婵月看了一眼婉娘,说道:“婉娘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你再说一遍。” “……” 说到底,婵月还是怕挨打。 索性她便接着看向了外面站着的白衣公子。 这‘东西’的目光就不曾从婉娘身上离开过。 莫非是认识婉娘? 不应该啊,婉娘怎么看就是个寻常人,又怎么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婉月想不明白,但她只知道谁都不能伤到婉娘分毫。 …… 到了正午时分,也不见得有这么冷了,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冬日里没事做的人总是会缺些打发时间的零嘴。 婉月忙了忙去便卖出了许多蜜饯,但就是没给婵儿吃一个,看的婵月流出了口水,不免又挨了打。 下午人就少了许多。 半天也没有生意,炉子里的火灭了又烧,在那暖意之下,婉月便有些许困意。 起得太早了,正午也没睡,这会反而是困的受不了。 坐在椅子上的婉月闭上了眼,一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婵月见状喊了一声:“婉娘?” “婉娘?” 喊了两声,却不见婉娘有回应。 ‘睡着了啊……’ 婵月起身,跑到了楼上取下来一条毯子,小心翼翼的盖在了婉娘的身上,生怕吵醒了她。 她瞧了一眼,接着便偷摸的拿了两块蜜饯,坐在那椅子上晃着小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婉娘睡着了,她那一双小脚晃的也更为嚣张了! 她望着婉娘,一边吃着蜜饯,心里一边念道:‘婉娘可真好看……’ 竹玉走进了铺子里,见了那熟睡的姑娘,那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当年便是她教会了他奏琴,只可惜,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弹过。 那时她还是花魁,如今则是成了清河边上一家蜜饯铺子的掌柜。 望着她的时候,竹玉心中总会心头一怔,这种感觉很奇怪,越不在意却又越为在意。 一旁晃着小腿的姑娘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那走进铺子里的‘东西’,也没出声打扰,只是望着。 竹玉上前半步,伸出手来,就要抚摸上那婉月的面庞。 却见一只玉手伸来,抓住了他的手。 “嗯?” 竹玉愣了一下,在那只小手的禁锢下停在了半空中。 他侧目望去,见那小姑娘嘴里嚼着蜜饯,对他嘘声道:“嘘,婉娘睡了。” 竹玉的神色有些呆滞,望着这小姑娘的目光也变了。 竹玉收回了手来,轻声问道:“你一直看得见我?” 婵月点了点头,说道:“你从早上站到这会,不冷吗?” 竹玉摇了摇头,他是剑灵,又怎么会感觉到冷。 婵月也不管这些,只是指了指火炉,说道:“烤火。” 竹玉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清情况。 他低声问道:“你不怕我?” “不怕。”婵月点头说道。 “为什么?”竹玉问道。 他有些看不透这小姑娘,这可不是个玩笑话,是真看不明白。 没有法力,没有妖力,更无慧眼,这样的人又是如何能看破他的法术的。 婵月想了想,皱眉说道:“不知道。” 她都忘记了。 但就是感觉这样的‘东西’她见过许多,有好有坏,但眼前的竹玉却不让她感到厌恶。 不然,竹玉也进不了铺子。 婵月吃着蜜饯,问道:“你认识婉娘吗?” 竹玉答道:“应该…认识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这小姑娘的话。 ———— 破碗~ 月票,月票,呜呜呜~ 就几天了,还差两百多,呜呜呜~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婵月眨眼说道:“婉娘可从未说过她见过妖怪。” 竹玉和煦一笑,答道:“我也不算是个妖怪。” 婵月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竹玉,挑眉道:“奇奇怪怪。” 眼前的竹玉跟她许久前见过的大有不同,好像还真不是妖怪。 竹玉望着婉月的侧脸,睡的安静,在那温热的炉火下升起了几分红晕。 竹玉问道:“她不曾提起过我吗?” 婵儿这般答道:“兴许说过吧,但没跟婵儿说过。” 竹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兴许是觉得没必要再提起吧,又或是提起总会有些心酸,那些个陈年往事,还不如就这么埋在心里。 婵儿问道:“你认识婉娘,但你到底是谁啊?” “我啊……”竹玉思索了一下,答道:“就是把剑。” “昂?”婵儿有些不解。 “不用理解。”竹玉看向她,问道:“那你呢,当初可不曾见过你啊。” “我是婉娘捡来的。”婵儿说道。 “捡来的?” “对,听婉娘说,我是被清河的水冲上来的,好在是遇见了婉娘,不然早就被扔进坟堆了。” 竹玉笑了笑,说道:“她心善倒是真的。” “是啊。”婵月认同道:“婉娘心地太软,见不得什么苦难的。” 好在是这般,若是不然,便也没有如今的她了。 竹玉问道:“那你原本是何人?” 婵月舔了舔嘴角的糖渍,说道:“记不得了。” 竹玉抬头问道:“怎么会不记得了?” 婵月说道:“我怎么知道,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婉娘,以前的事,一件都记不清了。” 竹玉瞧她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也信了这么几分。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小姑娘怎的能瞧见他的真身所在,而且隐约之间,竹玉也察觉到了来自这小姑娘的压迫感。 纵使是忘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小姑娘必定身世不凡。 说不定…… 也不是什么小姑娘。 不过竹玉倒也确定了一件事,这小姑娘的压迫感全都来自于婉月,是对其的一种保护,就好像若是有人现在要对婉月动手,不管来的是谁,这小姑娘立马就会暴起。 竹玉问道:“若是往后你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还会留在这里吗?” 婵月说道:“我不走。” 给她千个万个理由,她都不会离开婉娘。 “为什么?”竹玉问道。 婵月眨着眸子,说道:“婉娘在哪我就在哪。” 竹玉望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眼前这小姑娘,竟是这般心地单纯。 他亦是明白这种感觉,大抵就如他跟先生一般,难以割舍。 或许可以回去问问先生。 这小姑娘的确也有些怪异,竹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婵月将嘴里的蜜饯咽进肚里,说道:“婉娘要醒了,你还不走吗?” 竹玉顿了一下,看向了身侧,却见婉月的眼皮动了动,马上就要醒来。 婵月眨眼问道:“你还来吗?” “来。”竹玉点头。 婵月从怀里摸出一条蜜饯,递给了竹玉,说道;“这个给你。” 竹玉不解道:“为什么送我蜜饯?” 婵月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长的干净吧,哎呀,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她只是觉得眼前竹玉很和她的心意,心地不坏,就是有那么些木讷。 竹玉收下了蜜饯,和煦一笑道:“多谢。” 说罢,他便迈步走出了铺子。 婵月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目送着这只妖怪离开了清河边上。 她倒是很好奇这妖怪的来历。 好像在印象中,这也的妖怪并不多。 哦不对,他好像也不是妖怪。 婵月挑了挑眉,嘴里嘀咕道:“奇奇怪怪……” 婉娘听见了婵儿的念叨声,睁开了双眸,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这丫头又念叨什么呢。” “没。”婵月道了一声,说道:“婉娘你醒了?饿不饿?” 婉娘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摸了摸婵月的头,问道:“我应该饿吗?” 婵月眨眼道:“婉娘一定是饿了!” 婉娘噗呲一笑,抓了一把她的头发,说道:“是你饿了吧。” 婵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是有点饿了。 婉娘见状伸出手来,摸了摸这丫头的肚子,圆鼓鼓的像个球一样,她念叨道:“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的。” 婵月摇头道:“不知道。” 婉娘教训她道:“姑娘家要知道保持身材,吃太胖了往后还怎么找相公?” “相公?”婵月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夫君。” “夫君又是什么?” “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 “哦……” 婵月想了想,望着婉娘道:“那婉娘往后做婵儿的夫君好不好?” 婉娘噗呲一笑,轻敲婵月的额头,说道:“小丫头说什么鬼话,夫君得是男人,女人又怎么做得。” “不一样吗?”婵月好奇问道。 婉娘说道:“当然不一样,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不准再问了。” 婵月闭上了嘴。 婉娘说问不得的,她也不敢再问了。 为什么小孩子就不能问呢? 她心里想着:夫君到底是什么?心心念念的就是夫君吗?那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只有婉娘了,为什么婉娘不能做她的夫君? 好奇怪…… 就一定得是男人吗? 婵月抬起头来,望着婉娘的双眸,问道:“婉娘有心心念念的人吗?” 婉月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不知为何,心头不自觉的浮现出一道人影。 这种藏在心底的东西,竟在一句话间就跑了出来。 婵月盯着婉娘,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便消逝而去,就连婉娘都不曾察觉到这般变化。 婉娘回过神来,这般答道:“没有。” 婵月眨了眨眼,问道:“真没有?” “真没有。”婉娘看着她道:“你这丫头,再问可要挨板子了。” 婵月没敢再追问下去,好像再问就不合适了。 她在方才那一刹那,明明瞧见了婉娘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可婉娘一说出口来,就是没有。 这可真是件怪事。 婵月不懂,但大抵是不能问的东西,要不然婉娘也不会这般回答。 不问便不问吧…… 反正她已经知道婉娘心心念念的人是谁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章 寿元将尽 客栈房间的桌前,陈九紧闭双眸,神念进入了腹中的血煞之境。 如今也称不上血煞之境了。 再不复当初的凋零荒芜之景,放眼望去便是一片葱郁之景,山林环绕,万物野蛮的生长着。 得以炼化此界,也多亏了《玄妖异录》《黄妖异录》以及《妖谱》中所收录的残魂,若无他们监督此方天地,也镇压不住此方世界。 光凭先生自己,是做不到这一切的。 在远处山头上,一只通体黝黑的鹿妖趴在树下小憩。 自打在先生的镜花水月经历了五百年清修后,它陷入沉睡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其实是他无聊的想睡,如今却是真的会发困了。 陈九的神识掠过山林,落在那玄鹿身侧。 玄鹿察觉到了动静,睁开双眸。 他连忙站起身来,问道:“先生是何时来的?” “才到。”陈九答道。 玄鹿点头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先生可是有事要吩咐?” 陈九摇头否认,解释道:“就是闲的,正好来这里瞧瞧。” “这样吗……”玄鹿嘀咕了一声。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记得你已是玄妖,可不以人身现世,却一直保持着妖身?” 玄鹿解释道:“习惯了,而且我变成人的模样看着有些小家子气,不合我心意。” “化形乃是顺心而化,心想的是什么模样,化形出来便是什么模样,怎会不合心意。” “先生……”玄鹿骇了一声,说道:“我化形的时候…有些早。” 那时候的想法,与如今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了。 总之,它就是看自己化形的模样不顺眼,才不想以人身现世的。 “这样吗。”陈九也不再多问,提起了来意:“进来倒也没别的事情,主要是见你这些日来你睡眠的间隔越发短暂了,你可想到是什么原因?” “寿元将尽。”玄鹿答道。 他在血煞之境中活了足足有八万年了,若非是沉眠过去,估计也活不了这么长的岁月。 八万年,基本上都是睡过去的,通过某种手段停止机能与神魂,才得以存活下来。 玄妖的寿命在一万年左右,他已经非常老了。 陈九倒也猜到了这一点,便问道:“还有多久?” 玄鹿算了算,说道:“也就这二三十年了吧。” 二三十年,对它而言就是眨眼即逝。 “足够了。”陈九点头道:“长生观中五百年,你已经触碰到了天妖的壁垒,说不定再有些许机缘,便能引天劫破境,届时也无寿元限制了。” 玄鹿无奈叹道:“怎么天妖在先生这儿就像是玩一样。” 陈九说道:“只是随口一提,再说,以如今的凡世天道,天妖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而血煞世界如今法则并不完善,你也无法在此破境。” “不过如今尚有一地,乃是由旧天道管辖,规则完善,束缚极少,你倒是可以去哪里试试。” “旧天道……”玄鹿呆滞了一下,问道:“旧时天道还未完全覆灭?” 陈九问道:“你知道这事?” 玄鹿点头道:“知道个大概。” 这般辛密,他了解的其实也并不算多,但起因与结果,他却是极为清楚的。 “那时候修士苦求仙道,却难解真仙之境,到了一定境界后,众多仙人们便察觉到了真仙难破的原因,便是因为天束缚,故而世间仙人练手,大肆掠夺气运,企图以天地气运强行成真仙之境,逆天道而行!” “故而便有了那场大战,不仅是妖族,人道,佛道,魔道……等等,都有仙人们下的暗手,只不过没有这么惨烈罢了。” “妖族那时气运逐渐兴盛,故而引来了仙人窥觊,不同于人道佛道,妖族同仇敌忾,可不是那般软弱的存在,故而有了那场大战。” “仙人掠夺世间气运,集于一人,得成真仙,齐心齐力与天相争,得以改天换地,篡改轮回,旧时天道也在那时陨落。” 玄鹿说道:“而后面的事,我就不理解了,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些事情,不然如今也不会还有束缚存在。” 起因便是难成真仙,故而引出了气运之争,再到后面的改天换地,谋划了足有数千年之久。 “与我所猜测的大致相同。”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但就如你说的那般,束缚仍旧存在,那时一定出了变故。” 玄鹿说道:“说不定是内部相争。” “这也有可以。”陈九点头道。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还是不能妄下定论,这数万年来,不仅是妖族没落,玄门气运亦是在不断衰竭,若再这般下去,再有几千年,说不定便要迈入末法时代……” “我也想不明白。”玄鹿摇头叹道。 目的又是什么,既然这般当初与天相争的起因就说不过去了,这不是自相矛盾。 比起当初,如今天道的束缚却是越来越重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慢慢来吧,总能找到原因的。” 玄鹿顿了一下,抬头问道:“先生要寻那真仙之境?” 陈九摇头否认道:“陈某不求长生,真仙什么的,其实并不算是我的执念。” 玄鹿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最好是这般。 真仙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就算是法力无边,但从【有】归于【无】,无思,无念,无情,那这样的真仙又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陈九看向远处,入眼便是葱郁密林,他转而说道:“此地虽说草木葱郁,但感觉还算少了点意思。” 玄鹿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不错,出了草木,与八方鬼神,便只有我一个活物在此。”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九万年他都过来了,早已习惯了独自待着。 陈九看向他道:“其实外面也挺好的,不是还有这么多年吗,何不出去走走?” 玄鹿无奈一笑,说道:“头顶天道,而我这个旧时代的残留,又怎能随意走动,先生莫不是说笑。” 他望着先生的双眸,却见先生对他微微一笑。 他不由得心中一顿。 莫非…… 真有办法? 只听先生说道: “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一章 鬼神作祟 陈九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铃铛递给了玄鹿。 玄鹿接过后,问道:“先生,这是……” 陈九说道:“冥府东殿殿主与我有些交情,你若是想去凡世走走,可去冥府寻他,他自有办法。” “冥府……”玄鹿愣了一下。 他不由地又多看了一眼先生。 这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事。 先生居然跟冥府都有交情,那可是个跳出天道管辖的地方。 之后陈九便没再与他多唠叨,探查了一翻此界后,便抽离了神念,思绪也回到了房中。 睁开双眸时,竹玉正坐在一旁,默默为先生护法。 见先生醒来,他开口唤了一声:“先生。” “这都还未至日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九见他欲言又止,便又问道:“没见到想见的人?” 竹玉张口道:“见到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陈九平静说道。 竹玉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也不过是见到了罢了,但却没跟婉月说上一句话。 竹玉抬起头来,说道:“有一事想请教先生,今日我遇到了一个古怪的小姑娘,有些看不透。” 陈九看向竹玉,略微有些惊讶,五川竟然还有竹玉看不透的人? 要知道,竹玉好歹也是在长生观众修行了五百年了。 “说来听听。” 接着,竹玉便将婵月的事一并告诉了先生。 他也想不透,为什么一个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的小女孩能看透他的真身,更没有慧眼,甚至还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就好像,自己不是那小姑娘的对手一般。 陈九听了后一时也想不明白这小姑娘的来历。 “还有这等事?” 陈九眉头一挑,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翻,却不过片刻,便脸色一变。 “咦?” 算不出来? 难不成是用什么法子隐蔽了自身? 这样的事很常见,就比如陈九自己,以玄门道法隐藏自身,藏于天机之内,若非大能,是算不到他的存在的。 可那小姑娘这么看都没有这么高的道行,又是怎么能逃过他的掐算的。 竹玉眨眼问道:“先生可算出什么来?” 陈九收起了手来,看向竹玉道:“这小姑娘的来历估计不简单,还得再算算。” 他看向桌上的茶杯,伸出手来在那水杯中点了一下,沾起水来,在那桌上绘制出符箓。 陈九抬起双指,引一道玄黄法力入那桌上符箓之中,口中念叨道:“天地乾坤,冥府借法,往生轮回,通晓古今,现!” 他当初助冥府完善了往生大道,故而也从中得了几分冥府的气运,借冥府轮回大道查一个人对他而言也不算难事。 “嗡。” 桌上水痕绘制而成的符箓绽出金光,转眼之间便化点点星光,收拢聚集之下,浮现出一道虚影。 虚影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口中诵念着佛经,明明是个和尚,却留着一头长发。 这幅画面眨眼会消散而去。 收起法力的陈九回过神来,口中念道:“这可巧了。” 方才所见的和尚,便是婵月的前世。 是个和尚,但也不算是个真正的和尚。 这是个披着袈裟的女人! . . 蜜饯铺子入夜后便关门了。 天冷了,总是会惹人发困,故而婉月便早早的睡了。 “婉娘……”婵月面露苦色,说道:“婵儿喘不气了。” 婉娘松了些手,婵月这才舒了口气。 婵月说道:“婉娘怎能这样,我都睡不好觉了。” 婉娘抱着她,说道:“怎的,吃我的穿我的,还不让我抱了?” 这丫头不仅生的白净,到了冬日里身上也暖和的很,像是暖炉似的,抱着这丫头,热乎的很。 婵月砸了咂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其实,她也乐意婉娘一直抱着她。 “睡了,别闹了。” “嗯。” 房间里安静下来,婵月比婉娘能睡,没个半刻就沉沉地睡去。 许是婉娘抱着有些热,熟睡的婵月下意识地踢了踢被褥。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老实。 婉娘见状又将被褥给她盖好,这才安心睡去。 在数年之前,大乾出《功德金身法》,各地城隍不甘寂寞,借此法跳出城隍神位,寻那鬼修大道。 那段时间,多地城隍缺失,有妖乘虚而入,食民间香火功德,自立城隍。 大乾乱作一团,恶妖成神,享受着香火,却从凡人身上汲取精气修行。 三江龙君闻鬼神道乱,持一柄仙剑,斩四方恶妖,平了这城隍神位之祸,这才使得鬼神一道平静下来。 可一时的打击终归是无用的,规则尚未完善之下,总是有上位的妖物借机吸纳人之精气,但有龙君斩神在前,他们也不敢过多放肆,都是在暗地里运作。 这个冬日磨人的很,眼见着都快到了开春的季节,还是这般寒冷。 深夜时月明星稀,冬日里更无虫声,寂静的有些骇人。 二位阴差手中拿着锁链,抬头看向了那蜜饯铺子,走上了楼去。 “是这人没错吧?” “错不了。” 阴差们对视一眼,扔出了手中锁链。 “叮铃。” 锁链之声响起,勾住了婉月的魂魄,往后一扯,婉月的魂魄便从躯体中扯出。 “回去复命吧。” 两位阴差带着婉月的魂魄,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两位阴差始终沉默着,锁链勾着身后的魂魄,走向了那城隍庙宇。 穿过城隍庙的大门,城隍庙的金光没有半点反应,阴差便带着婉月的魂魄去往了城隍庙的后殿。 城隍正坐堂中面容苍老,手中持笔,仔细的批改着桌上的册子。 二位阴差牵着婉月的魂魄,上前道:“大人,人带来了。” 城隍抬起头来,欣慰道:“做的不错。” 二位阴差对视一眼,接着见二者身上冒出些许雾气。 待那雾气散去,所谓的‘阴差’也现出了真身。 一位毛发遍体,嘴角露出獠牙,身后还有着尾巴,另一位则是口中吐信,身上皆是鳞甲。 这哪里还是阴差,分明就是一只狗妖与一只蛇妖! 城隍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三道目光聚集在了那道魂魄身上,他们脸上皆是露出了贪婪了神色。 这位城隍…也是妖怪!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二章 剑斩狐妖 婉月朦胧之间睁开双眸,她见眼前站着两人,首覆面具,而她的身上则是缠着锁链。 她想要出声,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就好像成了哑巴一般。 ‘你们要带我去哪?’ ‘你们是谁?’ ‘这里是哪?’ 在那锁链的控制下,她更是动弹不能,只能跟着前方两人的指引进入了城隍庙中。 她的魂魄穿过城隍庙的大门,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我…死了?’ 婉月心头一怔,转而却是不断的担忧。 要是我走了,那丫头一定会急疯了的吧。 婵儿连穿衣服都不会,若是离了她又该怎么办。 婵儿生的好看,往后会不会遭遇不轨。 种种想法在婉月脑海中生出,她越发担心了起来,心思也难以平静。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放我回去!’ 婉月心中焦急的呐喊着,但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来。 眼前的阴差化作妖物,那台上城隍更是用贪婪的目光望着她,就好像如今的她成了盘中餐食一般。 ‘妖怪……’ 婉月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思沉入了谷底。 狗妖抬起头来,看向城隍道:“大人,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城隍嗤笑一声,说道:“册中记载,江宁府五川坊,婉月,死于庚子年,己丑月,丁丑日,子时,就算龙君来查,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蛇妖吐着信子,笑道:“大人英明。” “哈哈哈……”三位妖物口中传出大笑之声。 在妖物眼中,人之魂魄便是大补之物,人有精气神,而这精气多数便来自于神魂之中,吞魂食之,可精进妖力。 这几年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狗妖伸出了爪子,就要抓向婉月的神魂。 婉月心中大喊,却也无计可施。 ‘我不能死……’ ‘不能!!’ 眼看着那狗妖的爪子越来越近,婉月依旧动弹不得。 她舍不得那丫头。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人来见他。 又怎么能去死。 不能…不能死在这!! 却在此刻,一柄玉剑划破夜空,从那五川坊的客栈中袭出,直奔那城隍庙宇而来。 “铮!!” 玉剑穿破城隍庙的屋瓦,砸开一个大洞。 城隍心有所感,一把抓住了那狗妖,往后一扯。 “退!!” 可他却低估了那柄剑的速度,还不过眨眼之间,便斩了下来。 一声惨叫惊起。 “啊!!!” 狗妖口中哀嚎一声,手臂被斩去一节,那节断爪落在地上,它疼的双目睁大,青筋勒起。 城隍抓着狗妖,连忙往后退去,见那一柄玉剑立于婉月身前,其上剑气不止。 城隍眉头一挑,沉声道:“什么人?” 婉月望着那柄玉剑,愣了许久。 瓦砾落地,烟尘四起,待那尘土散去,只余一柄玉剑映入眼中。 城隍眉头一挑,抬头看向了那屋顶上的破洞,冷哼道:“剑仙又如何?只凭一柄仙剑就以为奈何的了我?可笑!” 只见那玉剑飘起,护在婉月身前。 城隍抬起手来,挥袖而过,卷起大风。 “滚!!” 仙剑斩出一道剑气,便破开眼前卷来的大风,玉剑化作一道剑光,直奔那城隍而去。 城隍心中大骇,连忙激起妖力作挡。 却不曾想,那柄剑竟是划破他的妖力护体,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刺啦。” 城隍肩膀上的衣衫破裂,他的双目发红,死死地盯着那柄仙剑。 他紧咬着牙,狠声道:“好的很!!” “诃!!!!” 一声凌厉的嘶吼从城隍口中传出,只见他那身形逐渐变大,涨碎了衣衫,毛发从他面庞上长出,化作一副狐面,身后长出了四条尾巴。 眼前城隍,原是四尾灵狐所化! “死来!” 狐妖横扫而过,伸手便要去抓那柄玉剑。 “铮。” 剑气荡过,仙剑在狐妖周身来回穿梭,时而斩出一剑,在那狐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铮…铮……” 无数剑气从那仙剑中迸发而出,就算这狐妖化出了原形,但在这柄仙剑下依旧没有办法抵抗之力。 仙剑纵使能一剑封喉,却依旧选择用这种方式一点点磨死眼前的狐妖。 噗呲,狐妖的另一道肩膀上留下一道深壑的血痕,鲜血溢出。 又是一声撕裂,这一剑在腹部。 再出一剑,斩在小腿。 …… 如此往复,眼前的狐妖浑身浴血,依旧奈何不了这柄仙剑,而那狗妖与蛇妖已经不知道逃到了何处。 可纵使如此,狐妖依旧没有死,对他而言,就如同小伤一般。 “诃!!!” 狐妖眼中泛红,几近癫狂,它何时遭受过这般屈辱。 “轰!!” 双拳砸在庙宇中,震起涟漪,城隍庙上的屋瓦都被震碎开来。 轰轰轰…… 狐妖不停地挥出双拳,朝那仙剑撞去。 仙剑往后一顿,斩去一剑。 剑气斩过狐妖身后的尾巴,在这一剑之下,便落下一条尾巴。 “噗。” 在那一尾落下之时,狐妖的身形缩小了几分。 “啊!!”狐妖口中发出惨痛的嘶吼声。 趁着这个机会,仙剑再斩去一尾。 狐妖疼的抓着面庞,口中惨叫不断,它在地上翻滚,企图以这种方式缓解疼痛。 “饶命!上仙莫要再斩了!” “上仙饶命!!” 狐妖终究是怕了,修行百年生出四尾,得以化形,若是再这么斩下去,他这数百年的修为都将消散而去。 “嗡。” 仙剑飞回,落在了婉月的身前。 眼前正是浴血的狐妖,地上还有两条被斩下的断尾。 比起方才之时,狐妖的身形已经小了一圈。 一条尾巴,便有着百年修为。 被斩两尾,此刻的狐妖已经虚弱不堪,甚至连站起来都成了一件难事。 “喝……”狐妖踉跄一下,想要站起来。 仙剑斩出一道剑气,打在了那狐妖的双膝之上。 还未站起的狐妖再次跪了下去。 “轰。” 狐妖的双膝砸在地板上,砖块碎裂开来,它忍着剧痛,口中说道:“不敢了,不敢了,上仙饶命。” 它老实跪在庙中,再不敢有半点动作。 狐妖颤抖着,对那柄仙剑心中也生出了惧意。 它想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三章 原来是根竹子啊 狐妖如何也想不到,他所面对的,也不过是一堆竹叶堆成的剑,而催使仙剑的,也不过是根竹子。 可就算如此,它依旧被斩去两尾,毫无反手之力。 仙剑立于它的身前,剑气萦绕不止,狐妖更是不敢动弹,浑身颤栗着,它终究是怕了。 出来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死离他如此之近。 婉月望着那柄仙剑发愣。 有些时候便是这么的奇怪,他不在身前,也不曾现身,但冥冥之中脑海中就有道声音告诉她——那就是他。 “你……”婉月一开口便愣住了。 她能说出话来了,转眼间,身上的锁链落下,束缚她的存在也荡然无存。 仙剑听到这道声音明显地一颤,如同回头一般,转过了剑身。 婉月抿了抿唇,她想要开口,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仙剑晃了晃,一道清风卷积而出。 “呼~” 清风带着婉月的魂魄飘起,出了这城隍庙宇的大门。 婉月愣愣的望着那柄仙剑,心绪沉默了下来。 不愿见我吗…… 她心中苦涩,那件事终究是她做错了。 …… 后殿之中,唯余仙剑与那跪地的狐妖。 狐妖咽喉滚动,抬头看向了屋顶的破洞,颤颤巍巍地问道:“敢问是哪位上仙至此?” 直到如今,他依旧以为是有人在催使那柄仙剑,视那柄剑为死物。 仙剑向前微倾。 狐妖吓了一跳,挪动膝盖退了半步,磕头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仙剑顿了一下,这狐妖怎的这般真实,方才的时候不是胆子还很大的吗。 不过想来也是。 贪生怕死,已是常态。 竹玉则是在想,该如何处置这狐妖,干出这等违背天理的事,按理是当斩的,可说到底这妖物有城隍功德在身,直接斩了也不太好。 倒不如让先生做定夺。 这样也是最好的办法。 斩了这狐妖两尾,想来这段时间,它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竹玉思索了片刻,继而向前打出一道剑气。 “铮。” “上仙…上仙饶命!!” 狐妖惊恐地瞪大眼眸,那道剑气却是没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他低头望着自己,却发现自己没受任何伤害,有些呆滞道:“我…我没死?” 狐妖愣了一下,却是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多出了一道剑气。 那道剑气锐利无比,萦绕在他的识海之中,仿佛是在浸提它,若是敢乱动,下一秒识海便会被搅碎。 狐妖咽喉滚动,有些惧怕的望着那柄剑,那道剑气留在识海中,恐怕比死都还要难受。 “上…上仙?” 狐妖出声试探,直到现在他都不曾发现那位上仙的半点气息。 “嗡。” 剑鸣声起,仙剑破空而去,离开了此地。 “呼……” 狐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这次是真把他吓的不轻,他又如何能想到,这凡世之中竟还有这般恐怖的存在。 识海之中那道剑气盘旋着,这又让狐妖不得不担心起来。 如今他的命,才是真正被别人握在了手心里。 跑? 这又如何能跑得了。 说不定人一个念头,那道剑气就会搅碎他的识海。 打就更打不过了,上仙面都没出,催动仙剑就像是戏耍一般都斩去了他两尾。 狐妖握紧了拳,往那地上一砸,叹气道:“栽了。” 他望着那两条断尾,心里面在滴血。 这两条尾巴,便是他将近二百年的修行所得,不仅是元气大伤,就连修为都倒退了许多。 . . 清风带着婉月的魂魄回到了清河边上的蜜饯铺子里。 神魂入体,婉月却不曾醒来,只是翻了个身,接着沉眠,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婵月睁开双眸,在那漆黑之中,那双晶莹的目光望着婉娘的侧脸。 小姑娘口中念叨道:“被人抢先了啊……” 那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 嗯。 婵月安下心来,闭上双眸准备接着睡去,却是忽的又睁开双眸,看向了这房间中飘荡着的一缕清风。 清风停滞在婵月的身前,似乎也在打量着她。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婵月眼前一亮。 她伸出手来想要去抓。 莫名之间,一股束缚落在了清风身上。 却不曾想,那清风随意一晃,束缚便荡然无存。 往后一退,那小女孩便抓了个空。 “咦?”婵月的手顿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眸说道:“又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呼。” 风声响起,清风从窗边溜走,婵月也没有阻拦,只是愣愣地望着那一缕清风。 她握了握小手,心中在想,该怎么样才能抓住那一缕清风! …… 不远处的城楼上,竹玉抬起手来,那一缕清风回到了他的袖间。 蜜饯铺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清风环绕在他的袖中,仿佛是在告知他什么事一般。 “嗯?” 竹玉的视线透过蜜饯铺子的窗户,看向了那小姑娘。 她竟能抓住清风? 竹玉虽说能催使清风,但直到如今,他都不曾正在抓住过这缕清风。 他有些不解,风又怎么能握住? 竹玉看向眼袖间清风,问道:“真是如此?” “呼……” 清风似是在回应一般。 清风虽然躲开了,但却能够感受到,那只小手确实能握住他。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小姑娘也不曾施法,仅是开口之间,便有一种束缚压在清风的身上,就如出口成法一般,这样的事,他也只在先生身上见过。 竹玉回过神来,越发对这小姑娘感到好奇了。 那天先生似乎是算出来了些什么,但却又没有解释那小姑娘的身份,只说是件巧事。 竹玉也猜不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先生之外,能够握住这道清风的人。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 总归今日的一切,还是告知先生为好,不管是那狐妖,还是清风的事,都极为重要。 竹玉身形消散,回到那仙剑之中。 仙剑破空而去,在这夜色之中荡起一抹青光。 …… …… 婵月睁开双眸,望见了那窗外远去的一道青光,口中呢喃道:“原来就是根竹子啊……” 她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金光灭妖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 陈九这些日来都在巡视腹中的‘血煞之境’,要么就是在闭目养神,他在五川的故人并不多,那时匆匆来此,匆匆离去,故而也没什么好逛的。 上回竹玉深夜御剑离去,归来之后又说起那小姑娘,陈九听了之后倒也没有惊讶,她能抓住清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至于那狐妖,陈九也没管,欲要斩它,也得先物色好新的城隍为好,不然这些个死去的亡魂又由谁来管,到时亡魂人满为患,会出大乱子的。 至于竹玉…… 天天往清河边上跑,却是一句话都没跟婉月说上,只是在远处静静的望着。 陈九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说到底是竹玉性格使然,就好像是他前世少年时一般,亦是这样不知所措,只敢远远望着。 ‘少年’时的爱意,总是让人眷恋的。 随他去吧。 婉月这些日来还是如往常一般,开铺子,卖蜜饯,白凝时常会来找她,也不会觉得无趣。 今日铺子早早的关了门,婉月带着婵月,去街上置办些东西。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她以为就是一场梦。 婉娘量了量婵月的腰,说道:“丫头,你长得也太快了。” 去年置办的衣裳都穿不下了。 婵月努了努嘴,说道:“婵儿没胖。” 婉娘只是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胖不胖自己心里没数嘛。 婵月叹了口气,细声呢喃道:“就是没胖嘛……” 婉娘揉了揉她头,柔声说道:“好好好,没胖没胖。” 小姑娘转眼就喜笑颜开。 给丫头置办了一件新衣裳,出了裁缝铺子后便随意逛了逛。 走着走着,在一处胭脂铺子前停了下来。 “婉娘要买胭脂吗?”婵月眨眼问道。 “家里的不够用了,得买些新的。” “婵儿也要!” “你不行!!” “为什么?” “小孩子可不能抹胭脂。” “这不公平!” 婵月气呼呼的,可就算是如此,婉娘也没给她买半块胭脂,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婉娘却是叹了口气,心想着这丫头这般好看,若是抹了胭脂那还得了。 婵月跟在婉娘的身后,却是忽的闻道一股檀香味,她的鼻子一向很灵。 回头望去,却见那不远处便是五川坊的城隍庙,不断有香客进入其中,祈愿还愿。 “咦?”婵月眨了眨眼。 她眼中却是见到那庙中有团妖气飘着。 这脏东西怎么还在这? 婵月的目光挪移,看向了不远处的街角。 却见竹玉正站在街角处,刹那间的对视,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躲。 婵月对他挤眉弄眼的,似乎是在询问这事。 竹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婵月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打出了一道金光。 “嗡。” 金光穿过人群,没入了那城隍庙中。 婵月哎呀一声,有些焦急道:“下手好像重了些。” 她抿了抿唇,这可怎么办? “咦?” 却在那刹那之间,一道青光从那远处袭来,折去了这道金光大半。 转眼之间,金光落入城隍庙中,其中妖气荡然无存! 庙中狐妖顷刻毙命,就连惨叫都没发出,便没了气息。 婵月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膛道:“还好还好。” 真得谢谢那道青光的主人。 婵月回过神来,见婉娘走在前面,连忙喊道:“婉娘,婉娘,等等我!” “你这丫头,不知道跟紧点,丢了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 一大一小离开了这处街道,转眼间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 街角处的竹玉有些呆滞。 他转身走进了那城隍庙中察看,探查之中,再无那狐妖的气息。 就连他当初种下的那缕剑气也消失殆尽。 “死了?”竹玉沉默下来。 好歹那狐妖也是个化形妖物,虽说不如重山化形的厉害,但这几百年的修为也不是吃素的。 那道金光落下,便是身魂惧灭! 连具尸体都没留下。 金光留有余威,竹玉一翻感知之下,却是在其中瞧见了佛家法门的气息。 “佛门?不对不对……”竹玉愣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玄门的气息? 这金光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关联佛法与道法,这样的东西怎会被天理时所接纳? 竹玉想不透。 他连忙跑回去找了先生。 回到客栈后,见先生正坐在案桌边上书写着什么东西。 竹玉出声唤道:“先生。”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我都知道了。” 五川坊城隍庙处功德妖气在转瞬之间散去,这样的变化自然也引起了陈九的关注。 竹玉开口道:“先生,竹玉尚有不解。” “有何不解,说来听听。”陈九问道。 竹玉解释道:“那道金光,看似是出自佛法,但在隐约之间,又有道门法则在其中,竹玉想不通。” 陈九放下了笔,说道:“那日我与天元子说起佛道,你也在场,可曾听出些什么东西?” 竹玉回忆了一下,说道:“道法所求自然,佛法亦是所求自然,先生说的…是佛本是道?” “不错。”陈九点头道:“那小姑娘便是走的这条路子,佛道双修。” 竹玉挑眉道:“所以,她这些都是装的?” “倒也不是。” 陈九解释道:“她敢于尝试是好事,但说到底这条路前无古人,我估计是运法的时候出了一些差错,故而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所以失忆也是真的。” “但她也还留有一些记忆,就比如出口成法、施法运发,这些东西她依旧还记得,但这也导致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力。” “就如今日那道金光,她原本只是想斩了那狐妖,但一出手却没个轻重,若非那时我出手淡去一些,估计整个城隍庙都得夷为平地。” 竹玉愣了一下,望向了先生。 先生都这也说了,他若是还猜不到那小姑娘的身份,那就真是他蠢了。 他口中念叨道:“她莫非就是……” 陈九点头道:“不错。” 说实在的,能遇到这小姑娘,确实是件巧的不能再巧的事。 也不知道佛门是有多大的心,竟让她流落在外面。 竹玉却是有些呆滞道:“佛子竟是女子身……”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敢往佛子身上想的原因。 这也太过荒谬了吧。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很干净 竹玉问出了心中所惑:“先生,女子怎么能修佛道?” 陈九说道:“早在上京时,其实你就见过一位以女子身修佛道的人。” 竹玉回忆了一下,问道:“冷宫的茹姑娘?” “正是。”陈九点头道:“《法华经》中言女子身恶,又有龙女成佛的典故,乃是化为男子身,再成佛道,虽是经书,但也不见得全是假的。” 竹玉依旧难以理解,摇头说道:“佛道说众生平等,却又在意男女之别。” 陈九笑了笑,说道:“佛家多有规矩,听听就好。” 这佛门的笑话还不少吗。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如今这五川坊城隍已经死了,如今亡魂有没人接管,这样下去会乱了套的。” 说到底也是他的疏忽。 若是早些弄完册封的事,就不会有这么多妖邪作乱了。 还是得早些定下规矩为好。 “还是得书信一封,早些将此事解决。” 陈九手腕一翻,笔墨纸砚呈于案桌之前,提笔写下。 【山河有变,故有妖邪附身神位,陈某欲平天下城隍大道,开坛设法,立鬼神之规矩,保坊间之安定……】 袖子一抖,便是两个竹人落在了桌上。 竹人立在桌前,望着眼前的主人。 陈九将那书信折好,说道:“你俩将这封书信交于官家手中,不得有误!” 竹人低头拱手:领老爷法旨! 两位竹人提起那书信飞出了窗外,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竹玉望着那远去的竹人,说道:“先生,竹人好像与往年大有不同。” 陈九说道:“竹人本就出自你落下的叶片,你与他们是想通的。” 竹玉点头,自竹人出世开始,他便能察觉到自己与竹人之间的联系,就好像自己是他们另一个主人。 竹玉说道:“可这种联系却是越来越淡了。” 就好像是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陈九解释道:“他们本就是敕令得灵,这些年虽说很少使唤他们,但待在这袖中,他们也能听见外界的一切,见识多了慢慢就有了神志,但根源却是不会断的。”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叨道:“是先生赐了他们一场造化。” 陈九笑了笑,说道:“当初在竹林小谭时,我也不过是缺几个打杂的,谁又能想到会有如今呢。” 大抵这便是修行吧,不知不觉之间便在影响着周围的事物。 沾上这么个玄字,就料不到结局了。 . . 前些日子还冷的打紧,转眼几日街上的人们却都退去了冬衣,换上了秋装,极少还有人在点炉子。 五川边上开了些花,这个冬日便算这么熬过去了。 婉娘有做了些新蜜饯,拿采来的花熬的,味道要比一般的蜜饯好吃得多,至少婵儿是这么认为的。 婉娘做什么都好吃。 到了下午闲暇之余,生意也少了许多。 婉月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婉娘?” “婉娘?” 婵月唤了两声,却不见婉娘有半点动静,她走上前去,在婉娘耳边大喊道:“婉娘!!!!” 婉娘惊醒了过来,骂道:“你这死丫头,鬼叫什么!” 婵月努了努嘴,说道:“婵儿都喊了婉娘三次了,婉娘都不理我一下。” 婉娘愣了一下,“是吗?” 婵月细细地瞧了一眼婉娘,说道:“婉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些天老是走神。” 大概就是那一夜被勾走魂魄之后,婉娘便时常出神,喊也喊不动。 婵月本以为是魂魄出了问题,还特意查探了一翻,结果也没发现什么,只不过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出神罢了。 大抵是婉娘心中惦记着什么东西吧。 婉娘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婵月的头发,默默叹了口气。 她倒是希望那不是梦。 说不想是假的,当初她就是个妓子,本以为这辈子遇不上让自己心动的人,却不曾想,会有这么一劫。 人生不如意的事,果然不是一件两件啊。 婵月抬头问道:“婉娘有心事?跟婵儿说说呗?” 婉娘只是笑了笑,说道:“你个小孩子懂些什么。” 她也只是时常会想起罢了。 婉娘顿了一下,说道:“看着铺子,我上去拿些东西。” “好。”婵月答应了下来。 婵月一个人守着铺子,偷偷摸摸地又摸了两块蜜饯进兜里。 晚饭有着落了。 却见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走了过来,停在了蜜饯铺子门口。 婵月抬起头望向了此人,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小鹿。 陈九咦了一声,说道:“没成想你竟能看破我的真身,想来你此前的造诣也不低。” 自从他册封龙君之后,就很少有人能看破他的真身了。 “你找谁?”婵月问道。 陈九说道:“买些蜜饯。” 婵月眼巴巴的望着他,说道:“婉娘上去拿东西了,我不会算数。” “那便等一会。”陈九站在了铺子前静静地等着。 婵月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在陈九的身上。 在她的目光之中,那对鹿角着实是好看得很,再之眼前的先生也给了她一种特别干净的感觉,不染半点杂陈。 莫名地就生出了些许好感。 陈九看向她,开口问道:“你那天为什么要杀城隍?” 婵月回过神来,指着陈九道:“是你,你就是那个……” 那天拦住她的那道青光。 “是我。”陈九点头承认,接着道了一句:“就是随便问问。” 婵月砸了咂嘴,说道:“谁让他欺负婉娘的。” 谁都不行。 她抬起头来,问道:“婵儿做错了吗?” 陈九摇头道:“并没有,只是如今城隍空缺,亡魂没了归处,坊间难免会生出些乱子来。” 婵月扯着衣角有些紧张,就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她忽的又抬头望着陈九,说道:“你很厉害。” 陈九笑问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婵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打不过的人。 陈九说道:“可也不见到你很怕我。” 婵月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你很干净。”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干净。 莫名就有了好感,也就不害怕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且听龙吟 “走啊走,走在那天地间嘞~” “啦啦啦~” 坐在剑匣上的小狐狸嘴里唱哼着民谣,一边晃着脑袋。 萧景明嘴角抽了抽,说道:“你这又是从哪学的?” 狐九扬了扬下巴,说道:“自己编的,哼哼。” 它的眼睛眯起一条缝,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却听萧景明道:“真难听。”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这么好听,怎么能说难听,没品味!哼!” “难听!” “萧景明!!!” “干嘛!!” 狐九伸出爪子来,在他的后脑勺上敲啊敲:“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萧景明咯咯直笑,摆手道:“好听,好听行了吧。” 狐九轻哼一声,说道:“算你识相。” 猛然间。 萧景明却是停下了步子,看向前方,皱起了眉头。 狐九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它爬到了萧景明脑袋上,看向了前方的小山包。 萧景明说道:“不对劲。” 他明显的感觉到有杀意针对着他,就在那山包后面,他能够差距到,还是因为那股杀意太过浓重了。 有人拦他们的去路。 “杀意。”狐九挑眉说道。 它以前跟在先生身边时,它就感觉到过这样的气息。 “啪嗒。” 却听一声脚步声响起,只见那山坳处冒出一个人头,身形逐渐浮现。 其人面容俊朗,发间插着一支玉簪,身着蓝靛长袍,挎着一柄长剑,腰间还别着一块玉佩。 狐九感受到那股气息,连忙扯了扯萧景明的肩膀,说道:“跑!快跑!!” 萧景明面色一顿,转身就跑。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跑,但小狐狸还从未怯场过,也就意味着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们能敌的过的。 俊朗剑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念叨道:“这就要走?” 他轻拍腰间长剑。 “铮!” 只见剑鸣声起,长剑出鞘朝那逃离的一人一狐追去。 萧景明运内力覆于双腿,轻功攀至极致,出口问道:“为什么要跑!?” 狐九神色紧张,说道:“那不是凡人。” 萧景明瞪大了眼眸,“你不早说!” 话音一落,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脚踩而过,便是碎石飞溅,虽说萧景明剑法不算太过出众,但若论轻功,整个大乾都是数一数二的。 再则,这一年来他背着这剑匣,也练出了不少脚上功夫,跑的更是极快。 狐九回头望去,猛地瞪大了眼眸,惊呼道:“萧景明,低头!!” 萧景明猛地一缩脑袋。 “铮。” 剑鸣从他头顶划过,几缕发丝被那剑气斩断,仅是刹那,便让他遍体生寒。 他心头猛然一怔,咽了咽口水。 呼呼呼…… 萧景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差么一点,差一点他就死了! “砰。” 狐九一拍剑匣,唤道:“春、夏、秋、冬!” 四柄剑从那剑匣中飞出。 只见那柄仙剑倒飞归来,朝狐九斩去。 春夏秋冬四剑迎上那柄仙剑,四剑集力于中,才堪堪挡住了那柄剑。 狐九凝重道:“他是奔我来的!” “为什么?”萧景明问道。 “不知道。” 狐九也不清楚,她都不认识这剑修,更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狐九说道:“春夏秋冬撑不了多久,你现在还有机会跑。” “你瞧不起我?”萧景明道。 狐九面色一沉,说道:“这下走不了。” “砰。” 春夏秋冬四剑尽数被破。 那柄泛着蓝光的仙剑朝他们二人袭杀而来。 “羽杀!” “赤月!” “青针!” “黑耀!” “御剑八方!” 狐九再召四剑,引春夏秋冬各归其位,成八方剑阵。 它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萧景明惊骇道:“你什么时候能御八柄剑了?” 狐九紧咬着牙,口中道出一字:“累……” 这御剑法最为考验的便是精神力,以狐九如今的境界,想要御八柄剑还是有些难的,但并不是说不可以办到,只是不能支撑太久。 八柄剑立于八方,将那仙剑困在其中。 八柄剑化作残影肆虐而去,就如八个无根无缘的剑客围攻一人,被围攻的仙剑来回阻挡,金戈之声不断响起。 “叮!” 仙剑似乎是怒了,激起剑气,站在了那柄赤月上。 “咔。”只听一声脆响,赤月剑裂开一道口子,倒飞了出去。 一剑破,则剑阵也就破了。 再加上狐九对八方剑阵的掌握并不熟练,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狐九咳出了血来,另外七柄剑在这一刹那也失去掌控。 剑修缓慢走来,见到了那吐血的狐妖。 微微抬手,仙剑落于手中。 萧景明心中大骇,回头道:“小狐狸!小狐狸!你有没有事!” 狐九虚弱道:“走……” 萧景明的心沉入谷底,如果是狐九都对付不了的人的,他也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走? 恐怕今天是走不掉了。 剑修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不跑了?” 萧景明看向他愤愤道:“我等与阁下无冤无仇,何故痛下杀手!?” “确实无冤无仇。” 剑修承认下来,迈步向前,说道:“可这《御剑法》乃是我剑山秘传,又怎能让外人学去,更别说是只狐妖了。” 萧景明斥声道:“《内气御剑》乃是我皇叔毕生参悟所得,何时成你剑山秘传了!?” “随你怎么说吧。” 剑修说道:“总之这妖物我是斩定了,不过念在你是人世皇子,也可饶你一命。” 萧景明心头一怔,将那剑匣放下来。 他明白了过来,质问道:“就因为它是妖吗?” 剑修道:“不错!” 自古以来剑山与妖族便是势不两立的存在,剑山存在的意义便是斩妖除魔。 萧景明沉默了下来,他将剑匣放了下来,自己挡在了小狐狸面前。 他猛地抬头,眼有猛虎,沉声道:“若要斩它,先过我这一关!” 剑修一愣,说道:“你不过一介凡人,本想着饶你一命,为何又要求死?” 剑修无奈一叹,说道:“助妖为虐,罪加一等,亦可赐你一死。” 萧景明没有说话,低头看向了那金蟒剑匣。 他伸出手来,扣住了剑匣上的一道口子。 这剑匣中,还有一柄剑!! “嗯?”剑修眉头一挑,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些许心悸。 “咔。” 一声脆响,一道剑柄露了出来。 萧景明握住了那剑柄,埋着头道:“且听龙吟!” 拔剑出匣,一声龙吟震胆。 “吟!!” ————— 破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少年初心 萧氏祖辈曾言。 皇室子弟,拔出此剑者,可平天下。 五王爷以血养剑十余年,终得认可,在那皇宫大殿之前拔剑龙吟,但那亦是十余年来的韵养所得的报酬,若是如今再让他拔出这柄剑,结果可想而知。 而萧景明不一样,他是注定拔出这柄剑的人。 许多年前,这柄剑还在皇宫的时候,父皇便让他试着拿起,他是最后一个试的,皇兄们皆无一人能拿起这柄剑,到了他的时候,他亦是握剑使力,最终却也没能拔起来。 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拿起那柄剑,而是那柄剑…太重了。 剑出于匣,一声龙吟震胆! 前方所站剑修被那一声龙吟震慑,在那刹那失了神。 萧景明双目泛红,挥出那柄真龙之剑:“斩!!” 真龙似是从剑中盘旋而出,五爪攀附在那剑上,凝视着那眼前的剑修。 “吟。” 龙吟之间,剑修笔直地站在原地,心神在这一刹那被龙吟所震骇。 却在那紧要关头,剑修猛地回过神来。 他的身躯一扭,躲过了致命位置,剑气从他的肩膀处穿过。 洞穿了他的臂膀,肆虐的剑气磨碎了筋骨,一声惨叫从那剑修口中传出。 筋骨皆碎! 一剑,便废了他一条手臂。 若非在为难关头侧身躲开了这一剑,这一剑便是奔着心脉来的。 只去了一条手臂,已是万幸。 剑修紧咬着牙冠,左臂垂落而下,那般疼痛使他口中发出嘶声。 他盯着眼前的萧景明,冷声道:“竟敢断我一臂,好得很!” 反观萧景明,此刻已然是双目迷离,额头上皆是大颗大颗的汗水。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凡人。 而他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柄仙剑。 五王爷入九品天人之境,却也只堪堪挥出几剑罢了,更别说他这个五品武者。 萧景明凝视着眼前剑修,他握着剑,喘着粗气,仅是斩出一剑,他便觉得精神匮乏,疲惫不堪。 这剑,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的了的。 剑修望着自己垂落的左臂,御起仙剑,斥声道:“拿命来抵吧!” “嗡!” 寒光长剑似惊鸿一般朝萧景明的脖颈之间刺去,出手便是杀招。 萧景明闷哼一声,提剑作挡。 吭哧一声,两柄仙剑撞在一起,溅起火花。 剑气肆虐之下,萧景明的面庞上被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他握着剑的双臂颤抖着,仿佛是竭尽全力一般。 剑修眯着双眼,是那般愤怒,不杀此人,难解他心头之恨。 “仙人又如何!”萧景明冷声道:“我萧景明今日便要以凡人之力剑斩仙人!!” 他口中呵斥一声,荡开那柄仙剑。 寒光长剑被击出数米,萧景明双手握着真龙之剑,朝那剑修斩出。 “死来!!” 剑气伴着龙吟,直奔那剑修面门而去。 剑修召回仙剑,挡在身前。 “嗡。” 剑气剑意在顷刻间挡在他的身前。 层层剑意逐渐被磨破,在数百道剑气的阻拦之下,萧景明斩出的那一剑,甚至都不曾近那剑修的身,便被化去。 剑修轻哼一声,说道:“起初是我大意,被那龙威所影响,同样的错我可不会犯第二次!” 他抬起双指,向前一点。 “今日便以尔头颅,祭我断臂!” 这一剑便不是闹着玩的了,就算是再有十个萧景明,也难以挡下这一剑。 萧景明站在原地,只能抬起剑横在身前,可在剑气激发而来的刹那,手中的真龙之剑便被打飞了出去。 “砰。” 真龙之间随萧景明倒飞了出来。 “噗。”萧景明吐出一口鲜血,落在了那金蟒剑匣旁。 他侧目望着身侧趴在剑匣上的小狐狸,欲要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狐九双目迷离,仿佛时刻都要昏死过去一般。 它目视着嘴角溢血的萧景明,心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狐九口中呢喃道:“你要,陪我一块死了。” “喝……”萧景明口中也只能发出喝声,他说不出话来,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对小狐狸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闭上了双眸,晕了过去。 凡世都在说人之常情,但人的心思却是最为复杂,就如此刻一般。 不违心中所想,肯为其赴死。 他答应了小狐狸,要为它负剑的嘛 总不能半路逃了吧。 ……这多不好。 有时候,一时脑热便拔剑上前,萧景明也从未考虑过后果,纵使他料到自己敌不过这剑修,他依旧还会拔剑。 这是他萧景明的执着,亦是他身为少年的初心。 “啪嗒…啪嗒……” 剑修踩碎地上的碎石,一步步往前走来。 趴在剑匣上的狐妖气息微弱,而那一旁趴着的少年嘴角溢血,早已昏死了过去。 剑修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心中气愤依旧未消。 事后又得去药谷走一遭了,应该还能够接回来,就是得废上一些法宝。 不该一时大意…… “呼。” 剑修口中舒出一口气,他提起剑来,便要斩向那狐妖。 眼下狐妖身上却是忽起一阵金光。 “嗡。” “叮!”一声脆响,金光中似有什么东西当初了剑修手中的剑。 “嗯?”剑修眉头一皱,收回剑来。 却见那剑光之中飘出三缕狐毛。 狐毛落地,化作三个竹人,挡在了小狐狸的身前。 剑修先是一愣,接着嗤笑道:“可笑。” 三个傀儡,安能保命? “嗖嗖嗖……” 竹人们对视一眼,忽的化作三道残影,朝那剑修杀去。 剑修见那竹人速度如此之快,亦是一惊,后退了一步,横剑身前。 “叮!” 竹人的臂膀敲在了那柄剑上。 握着剑的剑修被这一下震的虎口生疼,心中大骇。 如此孱弱的傀儡,从何处来的这般大的力气? 他眉头一凝,再不敢小瞧这竹人。 “滚开!” 他呵斥一声,荡起一道剑气。 在那剑气未至之时,便见竹人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仅是在眨眼之间,竹人便顺着裤腿爬到了他的身上。 “噗!” 竹人刺入剑修的大腿,划破皮肤,刺出一个血洞。 剑修激起剑气环绕周身,竹人们连忙躲开,退出数步之远。 剑修面色一冷,说道:“小小傀儡,竟敢戏耍我!” “斩!” ———— PS:兄弟姐妹们你们太猛了,我就想要个80票,结果一晚上求了200多票,你们太猛了,呜呜呜。 (轻轻跪下!) 第二百七十八章 四方呼应 “嗖,嗖,嗖……” 竹人卷起三道微风,竹尖似剑一般锋利,划过那道剑气,转眼间又来到了剑修的身前。 竹人将剑修围在自己身边。 转眼间剑修便与三个竹人纠缠子在一起。 ‘这东西竟能破的我剑气!’ 剑修心中大骇,连连后退,可身后亦有竹人挡路。 每当他退步,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竹人便会刺破他的护身剑气,刺入大腿,阻挡他的步伐。 “噗,噗……” 一道道血痕在他的双腿之上浮现。 “滚,滚开!” 他挥剑斩去,但那竹人却是快难以察觉,每次都落空了。 剑修的面色凝重,激起护身剑气荡出。 “轰!” 肆虐的剑气毫无目的划过四周,草木凋谢,石块破碎,这样无差别的攻击只是为了逼退三个竹人。 待那余波过后,却见那个竹人正立在他面前,毫发无损。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剑修愣了一下,世上怎会有这般灵活的傀儡。 区区傀儡又是怎能破他的护身剑气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竹人望着他,似乎是在嘲笑一般。 剑修瞬息间便怒了,他抬起双指,御起仙剑。 “一剑化三!” 仙剑化分出三柄,朝那竹人杀去。 竹人对视一眼,皆是便分开逃窜。 “嗖,嗖。” 竹人四处逃跑,仙剑紧跟其后,四处乱窜之间,仙剑划破了山涧的树木,一道道剑气在地上斩出裂痕,但无一例外的都没能追上那竹人。 剑修望着这一幕心中一沉。 真是见了鬼了! 这东西居然还能跑过他的剑。 竹人分开逃跑,却是忽的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朝着另外两个竹人奔去。 身后跟着的仙剑亦是紧跟其后。 “不好。”剑修一怔,连忙抬手:“止!” 竹人跑的极快,仙剑跟的亦是极快,待那剑修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 竹人们猛的低头,趴在地上,头顶三柄仙剑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震荡。 “轰!” 仙剑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另外两柄便化作星光回到了最后一柄中。 “叮铃。”仙剑落在地上,晃荡了一下,便没了反应。 竹人站起身来,再次看向了剑修。 剑修抬手,那落下的仙剑回到了手中。 他猛的一怔,出口问道:“你们是活的!!” 竹人们没有理会他,化作三道残影朝那袭杀而去。 叮,叮…… 剑修提剑来回作挡,火光四溅之下,他连连退步。 其实,竹人也奈何不了这剑修。 但却凭借着自身所得的神通,相互配合之下,也能让这剑修奈何不了他们。 就算打上一天一夜,估计也难分出胜负来。 但竹人的目的,也不过是拖住这剑仙。 越打剑修的心思便越是烦躁,这竹人的手段着实无赖,打上攻下,速度又是极快,一来二去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堂堂剑山剑修,竟在三个竹人手上落入了下风。 . . 五川坊中,竹玉猛的抬起头来。 他的眉头一皱,“小狐狸的保命狐毛……” 竹人本就出自竹玉的身上,故而竹人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竹玉目光一凝,却见远方一柄仙剑破空而来。 仙剑入手,竹玉落入剑中。 看来先生也知道了。 “起。” 竹玉神色一变,剑中剑气肆虐不止。 “铮!” 仙剑破空之声震耳,转眼间便飞出了五川坊。 五川坊街头的老乞丐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那柄青光长剑离去了方向。 “这么大火气?” 老乞丐看了一眼的,却见那柄剑竟是带着杀气去的。 他不由得念叨道:“姓陈的居然动真火了?谁这么大胆子?” 居然还有让陈九冒火的事? 这可少见啊,在老乞丐眼中,陈九一直都是那样处变不惊。 好歹鹿仙君一名如今也闻名仙剑了,谁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去得罪他。 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 江宁陈江祠中,龙君照理来寻访,听取坊间百姓的心神,这也是他身为人道水神的应尽之职。 多数都是还愿,保平安之类的事。 这样的事,烛江也很无奈,这可不归他管,但香火还是要收的。 ‘铮。’ 忽有一道青光掠过江宁。 烛江眉头一皱,抬头望了过去,心中一怔道:“那不是陈先生的仙剑吗?” 仙剑之中带着些许杀气,仅是在眨眼之间便掠过了整个江宁。 “陈先生发火了?” 烛江眉头一皱,转眼便消失在了陈江祠中,追着那柄仙剑远去。 与此同时。 江宁坊间青楼的阁楼中,有一红衣女子同样望见了那柄青光仙剑掠过江宁。 昙华站在十娘身边,问答:“十娘,那不是陈先生的仙剑吗?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海棠眉头一皱,说道:“我得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昙华抿了抿唇,纵使心中不乐意,但却仍旧点头道:“十娘速去速回。” 海棠拍了拍她的手,让其安心。 她化作一道红光,追随那道青光而去。 …… 念江之处,白锦奉龙君之命正查探着念江周边的近况。 自从先生平定水运之后,念江与无江便再无水祸,而陈江有龙君掌顾,更没有出半点乱子。 只不过,有些水妖没有规矩,时常会闹出些乱子来,故而隔一段时间,便会巡江查看。 白锦巡完了念江,在那江口处休息了片刻。 “嗡。” 忽听一声剑鸣,白锦循声望去。 见了那一抹青光眨眼即逝。 紧接着,又见两道气息紧跟那在那青光的身后。 其中一道极为熟悉,龙君烛江。 “龙君?” 他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事了,但这些年来,龙君对他极为照顾,既然看见了,那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白锦眉头一挑,起身化作白芒跟了过去。 仙剑掠过三府十七坊,未有半刻停留。 在这途中,剑中剑气逐渐积攒,攀登道了顶峰。 跟在其后龙君见了那道逐渐凝实的剑气,他亦是有些心悸。 到底是什么事…… 竟能让陈先生这般气愤。 要知道,陈先生可是极少抱着杀意出剑的啊。 ————— 破碗~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送回剑山 竹人奋力抵挡着眼前的剑修。 挥剑收剑之间,剑修愈发熟练的挡下了竹人的攻击,逐渐搬回了一些局势。 剑修横扫而起,挡下竹人三道攻击,逐一破开三个竹人。 “斩…斩…斩……” 接连三斩,斩退了三个竹人。 剑修落地,见那退下的三个竹人,冷哼到:“还有什么手段?” 虽说竹人的攻击变化莫测,但却都只是取巧,一次两次他也便熟悉了过来,这才能反败为胜。 三位竹人对视了一眼,却是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皆是回过头去,朝着身后望去。 再没了半点动作。 “嗯?”剑修皱了皱眉头,却是不解竹人是在看些什么。 他抬眼看些了天边,却是忽的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 “嗡。” 却见一道光点浮现在眼中。 青光流转,剑气环绕,那一声声剑鸣落入剑修的耳中,青光剑气惊掠而起,直奔那剑修而去。 剑转三府十七坊! 剑气、杀气、伴着一袭清风扫过。 风起云开!! 天上祥云给那仙剑让道,地上草木皆是低头参拜。 那是怎样的一剑? 瞧不见模样,更是看不见剑光,唯有一抹青绿闪过眼眸。 剑修欲要躲开,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动起来,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 “噗。” 剑气划破筋骨,在那刹那间他竟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 再次回过头时,却见右臂仙剑落在了地上,发出叮铃的声音。 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条右臂。 轰隆! 翻山之声想起,在他的身后被斩出一条深深的沟壑,身后的山林被那道剑光斩作两半,一分为二。 一剑,开山,裂地! 剑修睁大了眼眸,眼中皆是不敢相信。 他浑身颤抖着,那右臂处的切口是那般平整,鲜血喷涌而出。 剑修的嘴唇蠕动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那道青光便划过了他的右臂。 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不痛不痒。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剑! “咳……”剑修额头上流下了冷汗,转眼间右臂处的剧痛便席卷了他的脑海。 他口中发出惨叫,跪在了地上。 左臂已断,如今又断一臂,他只能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缓解那撕心裂肺的痛意。 他扭动着,嘶吼着,眼中皆是惊恐。 “铮。” 天边那一抹青光落至剑修眼前。 一道身影逐渐浮现,握住了柄碧玉长剑,怒视着眼前的剑修。 剑修咽喉滚动,抬头望着来者:“你……” 他说不出话来,眼前所站着的并非是人,只不过是这剑中的剑灵罢了。 出剑的又是何人? 剑修抬起头来,察觉到数道气息朝此地聚集而来。 又见一道身影落下。 来者身着一袭五爪青龙袍,头顶龙角,立于那剑灵身后傲视着剑修。 大乾水神,三江龙君! 又是一道红芒落来,红衣似火,似见海棠花开,为旷世大妖,天地灵根。 又见一道白芒落来,来者手持羽扇,面容清秀,法眼望去便是气运附身,化形大妖,气势不弱那花妖半分。 海棠侧目看去,见到了那趴在剑匣上咳血的小狐狸。 她的面色一沉,望向剑修的眼中中多出了一抹狠辣。 仅是一眼,剑修遍体生寒。 四位气势磅礴之妖立在剑修的身前,光是气势,就已经让剑修没法再站起来。 龙君回头看了一眼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与趴在剑匣上的小狐狸,心道:“原来如此……” 海棠迈步走到小狐狸身前,连忙抱起了它,渡去了些许妖气,又往那少年身前打入了几缕青光。 白锦望着眼前持剑的竹玉,又见了那小狐狸。 原来是陈先生的事。 还好是来了。 他望向那剑修,眼中没有办法怜悯,伤了谁不好,却偏偏伤了狐九。 今天就算是道尊来了,都不一定救的了这剑修。 此人,必死无疑! …… 如此短暂的沉默,却是剑修这辈子最为阴暗的几刻钟。 “你们…是谁……” 剑修额头上的冷汗落下,低落在那碎石之上。 他只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了。 竹玉抬起手中的剑,立在了剑修的眼前。 剑尖与那剑修只有一掌之隔。 竹玉怒色不减,出声问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 语气是那般冰冷,就连海棠都不由得看了一眼竹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竹玉。 在她的眼中,竹玉一直都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竹妖,而非如今这般骇人。 剑修愣了一下,回想起那道似微风吹过的一剑,不由得又是浑身一颤。 他张了张口,问道:“为,为什么?” 竹玉侧目看向了剑修腰间挂着的玉佩,见那玉佩上刻着一座仙山,纂刻着一个‘剑’字。 他认得那玉佩,在血煞之境时,他便见过一位剑山的修士,亦是挂着这个玉佩。 “剑山剑修?”竹玉平静道。 剑修闻言心头忽地生出了些许自信,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错!” 竹玉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收起了剑来。 剑修见那剑灵收起了剑来,心中也松了口气,料想着这剑灵听闻了剑山名号也不敢杀他。 竹玉回过头去,看向了海棠道:“劳烦海棠姑娘照顾一下狐九。” 海棠答应下来,问道:“你呢?” 竹玉指了指那跪地的剑修,冷声说道:“送他回剑山!” . . 五川坊在顷刻之间下起了大雨。 这雨来的倒是突然,转眼间便是乌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水落下。 在那街道之处,儒衣先生撑着伞,走到了那街口处。 老乞丐坐在街角,望着那磅礴大雨,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嗯?”老乞丐回过头来,看向了走来的陈九,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九撑着伞站在街道上,看向老乞丐,问道:“竹玉去了剑山。” 老乞丐再次听见‘剑山’之名,不由得心中一怔。 他平复下心绪,出口问道:“竹玉…是你仙剑中的剑灵?” 陈九点了点头,问道:“要去瞧瞧吗?” 老乞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当是谁惹了你……” 话说一半,老乞丐却是张着嘴,没能再说下去。 他抬起头来,望着陈九道:“陈先生可否放过剑山这一次?” 陈九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事没得商量。 老乞丐抬起的手垂落下来。 他咂了咂嘴,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 劫难将起,剑山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八十章 双龙悬天锦鲤镇运 竹玉抓着那剑修的脖颈,御剑跨过荒海,烛江、白锦紧跟其后。 高耸入云的两届山落入眼中。 却见一朵祥云从那两届山顶落下。 “仙剑且慢!!” 天元子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他看了一眼竹玉手中提着的剑修,已是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再见其后,更有龙君大妖跟随。 竹玉停了下来,看向天元,说道:“不可过两届山?” 天元子抚胡说道:“非也,只是仙剑来者不善。” “这剑山门徒,又是如何得罪了仙剑了?陈先生为何没亲自前来?”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先生随后就到,送他回剑山,也是先生的意思。” 天元子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说道:“既然是陈先生的意思,贫道也就不拦着了,请吧!” 竹玉点了点头,提着那浴血的剑修前往那白云仙界。 龙君与白锦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天元子望着那离去的三道气息,口中叹道:“剑山屹立多年,没成想会有这般劫数,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去得罪陈先生。 这件事,天元子便也不打算插手了,他可不愿跟陈九交恶,再说了,此事本就是剑山不占理,如今人打上门来,又能怪的了谁。 打了小的,自然来了老的。 剑山也说不上冤。 却在此刻,正有一黑蛟踏海浪而来,妖力滔天。 天元子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咦?” 这黑蛟怎的有些眼熟? 墨竹化出人形,喊道:“那老头。” 天元子问道:“是你唤贫道?” 墨竹说道:“对,麻烦问个路,刚刚是不是有把仙剑从这过去?” 天元子点头道:“翻山而过。” 墨竹抱拳谢道:“多谢。” 说罢,他便从天元子身旁穿过,蛟龙之躯仰起,欲要翻越那两届山。 “吼吟!!” 吼声中似有龙吟,蛟龙御空,翻山而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墨竹回过神来,却是忽的感觉刚才那老头有些眼熟,但又想不清楚到底是在哪见过了。 “算了,不管了。” 墨竹心道一声,追着竹玉的步子,进了那白云仙界。 天元子见那黑蛟消失在山巅,不由得咂嘴道:“又来一位。” 竹玉乃是大妖入剑,烛江亦是真龙,而那白锦虽说天元子不曾见过,但那一声气运却是难以捉摸亦是大妖,这下又来了个半龙黑蛟,妖力更是滔天。 天元子正要归去,却又见一只黑鹿踏空而来。 这玄鹿,它倒是见过…… “又来?连它也来了吗……”天元子眉头一皱,这可是实打实的玄妖。 天元子没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 玄鹿亦是踏云而起,转眼间便翻过了两届山。 天元子口中呢喃道:“陈先生的人缘可真是好。” 他都有些弄不清楚这到底是去找场子的,还是去攻打剑山的。 剑山有难咯。 不过也跟他这个‘道尊’没有关系了,反正他也要退位了,这些烂摊子,他也懒得管。 陈先生倒是想的周到,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想来此事之后,也没人再敢却惹陈先生了。 平时儒雅随和的人若是动起火来,可就再也跟随和沾不上一点边了。 这一天,接连有大妖翻越两届山入白云仙界。 无数仙人目睹了这一幕,那磅礴的妖力,让他们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却是一概不知。 想来,接下来的动静也不小。 . . 剑山屹立于白云仙界东域。 云雾缭绕,山林入眼,在那云雾之间,数座高山绵延矗立,最中间的那座山似一柄仙剑落于世间,巍峨雄伟。 所谓剑山而非是一座山,只不过是一个统称罢了。 剑山分十二峰,由十二位剑仙镇守各峰,广纳门徒,剑徒不计其数。 十二峰中如今镇守在剑山的也只有八位,余下的四位则是游历世间又或是在白云仙界的某个地方寻求突破,多年不归。 册峰的大殿内,有剑徒叹息道:“师父下届斩妖已有数年未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师兄,师父下山时本就有伤在身,说不定是找到了疗伤之法,所以才耽搁了。” “兴许吧。” “不过再过几个月就是剑山大比了,师父不在,另外几峰的弟子定然还是与前年一般嚣张跋扈,难免会激起师兄弟们的不满……” 几位弟子吵吵闹闹的,与往常一般闲谈说着趣事,无外乎就是哪个峰的女弟子漂亮,又或是哪个峰出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 大师兄忽的眉头一皱,看向了殿外。 不仅是他,其余几位师兄弟亦是闭嘴看向了殿外。 “妖气!”大师兄沉声道:“好重的妖气!还不止一尊!” 不仅是他们这峰,另外十一峰亦是这般情况,无数弟子抬头看向山门的方向。 数道磅礴的妖气逐渐朝着剑山逼近,未见来者,但却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嗡。” 忽有一道剑光从那云雾之间斩出。 剑气划破云雾,朝那剑山斩去。 青光如同弯月一般,荡起大风,将那围绕在剑山周围的雾气搅散。 却见剑山主峰上忽有一人斩出一剑。 “何方妖物,安敢放肆!?” 一剑斩出,与那青光剑气碰撞。 只听轰的一声,两道剑气破碎,震荡而起的余波震耳欲聋,无数弟子捂起耳朵,面露苦涩。 破碎的剑气散落在那剑山山门之外,转眼便化作一片破碎凋零之景。 待那余波散去,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先生有令,封锁剑山!” 云雾散去,只见一白衣剑灵提着一位浴血的剑修落在那剑山的山门之外。 “吼吟!” 黑蛟化出龙躯,盘旋而上,硕大的黑影给剑山蒙上一层阴影。 “吟!” 又听龙吟声起,盘旋而上。 黑蛟、真龙盘旋于那十二峰尚,封锁了剑山空域! 又见一折扇男子落于剑山山门之外,抬起手来:“剑山气运,唯我号令。” “止!” 白锦眼中闪过紫芒,在那一刹那,整个剑山的气运停滞,不再流动。 整个剑山的气运,仿佛化作了一潭死水。 双龙悬天,锦鲤镇运! 仙剑封山门! —————— 破碗~ 第二百八十一章 欺你如何 剑尊立于那剑山悬崖之上。 头顶是青黑双龙盘悬剑山,抬起手来唤动剑山气运,却是没有半分反应。 低头看去,在那山门之处。 有一剑灵手持仙剑,镇于山门。 龙吟震慑之下,剑山无数弟子捂住了双耳,退进了各峰大殿之中。 七道剑光从各峰聚向主峰,七位剑仙落在那主峰悬崖之上。 “剑尊…剑尊…师兄……” 所谓剑尊,便是这剑山之主,剑山主峰唯有一人坐镇,镇的不仅仅是主峰,而是整‘座’剑山。 剑尊收起剑来,见如此境况,眉头紧皱。 见七位剑仙齐聚,他开口说道:“且再看下去,此刻还不宜出剑。” 七位峰主皆是一愣。 剑山屹立了数千年之久,还从未被人打上门过,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尔等不解?” 剑尊踱步向前,说道:“且看头顶青龙黑蛟,一位是那人道水神,杀不得,而那黑蛟只差半步便是玄妖,可成真龙,必有气运庇身,亦杀不得。” “再看那山门之下,锦鲤成妖,紫眸双瞳,以气运修行,整座剑山的气运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还有那剑灵……” 剑尊说道剑灵,却是眉头一皱,说道:“若是真要论起来,本尊也只能与他平分秋色。” 十一峰峰主站出来道:“剑尊在怕什么?如今大妖已聚山门,我等难不成就毫不作为?这让弟子们怎么看?整个修仙界又怎么看我剑山?” “师弟所言极是。” “是啊剑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剑尊叹了口气,说道:“尔等若是想试试,本尊也不拦住,届时别怪本尊没提醒你们就是了。” 剑尊留下了这句话后,便踏步回了主峰大殿。 “轰隆。” 殿门紧闭,再没一丝动静。 七位剑仙被留在了大殿之外面面相觑。 十一峰峰主呸了一声,说道:“我早说他是个怂蛋,剑尊之位传给他真是白瞎了。” “师弟何至于此。”六峰主上前说道:“这些年来剑山不也在师兄的管理下井井有条的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为什么不出手……” 他摇了摇头,也有些猜不到。 也许,师兄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都少说些吧。”五峰主站了出来,说道:“除却师兄,如今也只有我们七位尚在山门,眼下这般境况,又该如何破?” “难。” “双龙悬天,气运封锁,若是光凭我等怕是有些吃力,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齐力破之。” “善。” “那师兄那边……” “管那个怂包干嘛,待此事过后我便禀明剑祖,罢了他这剑尊之位!” “……师弟还是这般直率。” 这十一峰的峰主修的本就是一柄杀戮剑,脾气也差的很,遇到不顺心的事便会破口大骂,骂了几百年了也不嫌烦。 当然也还有另一个原因。 竹玉手中提着的浴血剑修,正是他十一峰的真传弟子。 十一峰峰主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山门的剑灵,眼中杀意不止。 一介剑灵,竟敢如此放肆!! 完全不把剑山放在眼里。 山门之处。 竹玉似是察觉到了那目光,抬起头朝那主峰望去。 他目视那望着他剑仙。 四目相对之间,竹玉一把抓住那地上浴血的剑修,往那剑山的山门一扔。 “怄……” 失去双臂的剑修口中发出闷哼,就这么被挂在了剑山的山门之上。 鲜血顺着他的衣衫滴落在了剑山的石阶上,汇聚成一条细线,流淌而下。 竹玉冷声道:“若有不服,大可来试。” 十一峰峰主眼中满是怒色,额间青筋嘞起。 他紧握着手中的剑,颤抖道:“气煞我也!!!” “师弟冷静!” “师弟!” “我要如何冷静,无真如今就被挂在山门之上生死不知,我要如何冷静!我剑山何时受过此等屈辱!” 十一峰峰主双目泛红,他化作一道剑光直奔那山门而去。 “唉……” 六峰主叹道:“我们也跟着去吧,小十一怕是敌不过那剑灵。” 又见七道剑光惊起,跟随在后,落至剑山山门。 竹玉见一道剑光打来。 他抬起手中玉剑轻扫而过,随意一斩,便化去了那道剑光。 待那余波散去,见一怒目剑仙落至那山门处,怒吼道:“妖孽,真当我剑山无人乎!?” 十一峰主在极度愤怒之下已经难以保持理智,他挥手斩出一剑,斥声道:“死来!!” 竹玉手中玉剑一抖,打出两道剑气。 “嗡。” 亦无什么华丽的操作,但就是这么两道剑气,却是转眼之间,便将那斩来的剑气尽数化去。 竹玉目视他道:“他是你的弟子?” 十一峰主怒道:“聒噪,再吃我一剑!” 竹玉眉头一挑,面对这般如同疯狗一般的剑修,他还真是懒得出手。 他挽起一道剑花,又挡十一峰主一剑。 激起的剑气震退十一峰主数步。 十一峰主虎口震裂,手中仙剑险些落地。 “哗啦。” 玉剑在那山门之前扫过,留下一道深壑的划痕,将那山门一分为二。 竹玉的声音冰冷,说道:“迈过此线者,死!” “你!”十一峰主怒视着他。 “小十一!” “师弟!” 又见六道剑光落至十一峰主身旁,几人拉住了十一峰主。 “师弟冷静,你不是这剑灵的对手,莫要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师弟!” “先救下无真!” 九峰主出手,御剑便要去接下那挂在山门上的无真。 却在刹那之间,一柄玉剑挡至其身前,猛然一震,数道剑气从那剑身中迸发而出。 九峰主面色变,连连后退。 竹玉说道:“不得先生令,任何人不得将其取下。” 九峰主稳住身形,指着竹玉道:“你…欺人太甚!” “欺你如何?”竹玉挑眉道。 挂在山门上的无真不停的淌血,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若是再这般下去,不出半柱香时间,便会挂死在这山门之上。 五峰主拦下了九峰主,迈步上前道。 他看了一眼无真,开口问道:“鄙人李玉淳,乃是剑山第五峰峰主,却不知我这师侄是如何得罪了剑灵?” 第二百八十二章 众生见我剑道 竹玉瞧了此人一眼,说道:“讨个说法。” 六峰主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讨个说法?” 如今这阵仗…… 你说是来攻打剑山他都不会有半分怀疑,若是真讨个说法,何必弄这么大的阵仗? 竹玉抬起头看向气息微弱的无真,说道:“若是他不此次死,你们倒是可以问问他做了什么。” 六峰主说道:“不如先让放我这师侄下来?” 竹玉摇了摇头,没有答应。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六峰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好。” 他这人能讲道理,就必不会动手。 但若是讲不通的话,那也只能出剑了,客气归客气,但如今这般局面,他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他退后半步,神色一变道:“诸位师兄师弟,且随我出剑!” 剑山峰主无一不是剑法无双,所谓剑修,只修一柄本命仙剑,虽说寿元不长,但那份杀气,却不是一般修士能比的。 竹玉看了他一眼,抬起剑来。 他倒是想看看,这剑山修士到底有多大本事。 “天雷导我剑!” 第二峰峰主迈步上前,持一柄惊雷之剑,引天雷落。 “乾坤任我行!”第三峰峰主手持阔剑,横扫而起。 第五峰峰主挥剑招来风华草木,“万物成我剑!” 六峰主深吸了一口气,脚底升起阴阳之气:“两极弹我剑!” “剑气围我身!” “剑蝎纵横行!” 十一峰峰主眼含怒色,如同疯魔:“剑魔…由心生!” 七峰峰主齐力攻之。 七股剑意纠缠而结,磅礴的剑气在刹那之间凝聚在一起。 恍惚之间,脚底的整座山林都颤动了起来,剑山灵气因剑而起,化作灵气潮汐,没入了数道剑光之中。 传闻剑山峰主百年一换,每代峰主各领一剑,共十二剑,每一剑都需毕生来打磨。 若十二剑齐出,天地惊,鬼神泣。 如今,已出七剑! 竹玉在那剑气威压之下,却是没有半分惧色。 身后所站的白锦眉头一挑,有些不解为何竹玉不曾阻挡他们缔结剑意,难不成真就一点不担心? 见状他也就没有着急离开,想看看竹玉如何挡下这七剑合一。 纵使是先生的佩剑,估计也不是他能揣测的。 竹玉面对那缔结而成剑意,却只是平静说道:“各有规矩,剑法不错。” 只不过,还差了些东西。 而且在他看来,却是有些花哨了。 竹玉一半是妖,一半则是剑,他更为明白何为剑,不掺任何杂质,就是一柄冰冷刺骨的剑。 竹玉顿了一下,抬起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指,目视苍穹:“清风铸我剑身,红尘道我剑意,天地明我剑心,众生见我剑道!” 话语之间,他的身形逐渐化作星光,融入那柄剑中。 那一袭白衣消散而去,唯余一柄碧玉长剑镇于山门。 白锦浑身一颤,所见所闻中仿佛只余下了一柄剑。 刹那之间。 此片天地仿佛只余下了一柄剑,却好像四面八方都是剑。 “轰~” 刹那之间,头顶的天穹中有阴云聚集而来,似有雷云在其中生成。 白锦眉头一挑,“雷劫?” 怎会有雷劫? 白锦眉头紧锁,这雷劫与他所见过的大有不同,根本不是化形雷劫,反而更像是…… ‘天罚!’ 白锦目视着那柄剑,却见其中有些许玄黄法力流转,转瞬间他便明白了过来。 说到底,他也走上了这条路。 白锦自身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些年他谨记陈先生教诲,极少动法,也未曾受过天罚,这也是他第一次见。 妖修人法,果真是天理不容。 剑意弥漫了整座剑山,无数草木在那凌乱的剑气之下倒下。 十二峰动荡不止! 山上弟子目视着这一幕,无一不是心中震骇不止。 这便是剑修!何等惊天之力! 却见一抹青光升起,在那瞬间,耳畔的风声停滞,一切的声响在这一刹那化为寂静。 “那是…什么……” 唯见一抹青光,掠过眼中。 不听任何声响,也不见半点剑光,弥漫在剑山中的剑意在这一刹那消失殆尽。 “嗡。” 在一阵嗡声之中,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孰胜孰负? “哗啦。” 天上下起了小雨,云层之中轰鸣之声却从未停止,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酝酿一般。 剑山覆上了一层烟雨,从上望去,不见半点光彩。 盘旋在剑山之上的真龙黑蛟低头看去。 墨竹眉头看了一眼龙君,说道:“你说,哪方赢了?” 烛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没出手,墨竹也没出手。 那这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墨竹啧了啧嘴,心中暗道:‘就连他的佩剑都这般厉害了吗……’ 这也才过去几年啊…… 待那烟尘散去,却见那烟雨之中逐渐显露出一袭白衣。 手持一柄碧玉长剑。 剑山七位峰主倒地不起,气息微弱。 “输…输了!” 剑山弟子呆滞地望着,不敢相信所见是真的。 主峰的大殿之中,剑尊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看向面前的道袍老者,说道:“道尊,我剑山真就避不开此劫?” 天元子抚胡说道:“你若不插手,剑山最多折去三十年气运。” 剑尊怔了一下,说道:“那若是出去呢?” 天元子叹了口气,说道:“少说百载。” 说到底,他还是来当这个和事佬了,闹得太大,届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剑尊叹了口气,只能坐在殿中默默发愁。 . . 烟雨之中。 竹玉迈步上前,平心静气。 “竹玉本是山中竹妖,得先生看重,得悟天地灵根,以一缕清风,入剑中修行,化为剑灵,数年红尘,五百载清修,今于仙门剑山,证我剑道!” 话音一落,天穹之中一道雷劫落下。 “轰隆!!” 天怒之下,雷罚降临。 竹玉抬起手中之剑,一剑斩出。 天雷在肉眼可见之下被那道剑光被斩作两半,剑气划破天穹,没入云层之中。 一剑之下。 云开雾散,光照大地! 白衣剑仙收起剑来,俯身一拜,说道:“竹玉,谢过先生教诲!” ———— 破碗~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魔 剑山当真就这么差劲? 其实不然。 那得看他们所面对的到底是何等东西。 竹玉乃是重山天道之下诞生的灵物,又得先生指点,草木灵根在身,而后入剑中修行,再得一缕清风,化为剑灵。 而后,又于长生观中修行五百载。 那段岁月躲过了天道,也唯有在场的几人知晓。 五百年道行积压在竹玉的体内,出了血煞之境后竹玉便一直压制着。 他隐约察觉到那天道蠢蠢欲动欲降天罚,故而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压制着,也没给先生惹麻烦。 直至今日,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证其剑道,再受天罚。 玄黄法力入体,一介剑灵,走出了他的道来。 这是何等不易的事。 万物有灵,皆可寻道,可相比而言,竹玉前身是妖,如今则只是一柄剑,一柄剑若是想要成道,其中的难处也只有竹玉明白。 他足足用了五百年岁月,才慢慢想通这一切。 …… 剑山山门处倒着七位剑仙,无一不是气息微弱,有的甚至已经昏厥过去。 六峰主捂着胸膛,平复了一下胸中剑意。 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之间,六峰主开口问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竹玉闻言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取名字,当初先生让他给仙剑取名,他到如今也不曾兑现。 六峰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来意不善,但却并非滥杀之辈,我等不敌,实则技不如人,认栽便是,不过……” 他看向了那挂在山门处的无真,说道:“我这师侄年岁尚小,犯下了一些错事,想来他如今也知错了,可否饶过他这一次?” 竹玉沉默不语,持剑镇于山门处。 他盘膝而坐,闭上双眸稳定体内动荡的剑意。 他没有理会眼前的剑仙。 从始至终,竹玉都没有任何与他们商量的打算。 他是个不通人情的剑灵,向来都是如此。 六峰主见其不语,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得商量了…… 剑灵镇山,双龙悬天。 数千年来,剑山从未像今日这般压抑沉闷。 被竹玉展开的云层逐渐聚拢,朦胧细雨撒下,却未曾给这片土地带来半点生机。 各峰大殿处,弟子们低头看去,便是那一袭白衣持剑镇山门,一道剑痕一分为二,过者皆死。 不可敌! 抬头,便是青龙黑蛟悬天封山。 亦不可敌! 勾连气运,欲向外求援,而整座剑山的气运却是像凝固了一般,难以调动。 六峰主带着各位师兄弟离开了山门,回到了山上。 “师尊。” “六长老。” 弟子们上前来扶住各位剑仙,带下去疗伤休息。 有一弟子走来,问道:“师尊,如今应当如何?” 六峰主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 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御起仙剑,留下了一句话:“各峰弟子,镇守剑山……不得外出。” 说罢,他便御剑朝那主峰而去。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手中握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镇守剑山?不得外出? 山门这次恐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细雨沙沙作响,洒落在剑山之中。 “哗…哗……” 雨水打落在那山门上挂着的剑修身上,洗去他身上的血渍。 发丝黏在面庞上,奄奄一息之下,显得极为落魄可怜。 “喝……” 无真口中传出喘息声,他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响,甚至连睁眼都成了一件难事。 脚底石阶之上流淌的血液随着雨水冲击逐渐散去。 无真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的脑袋垂下,胸膛再无半分起伏。 这位剑山门徒,就这么被挂死在了剑山山门之上,无人可将其救下。 白锦站在竹玉的身后,提醒了一句:“他死了。” 竹玉却只是闭着双眸,至始至终都没睁眼瞧过那吊死的剑修。 白锦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些什么,但见竹玉这般不在意,便就老实的闭上了嘴。 他看着竹玉,心中五味杂陈。 此前的时候,他只觉得眼中的剑灵像是一个人,一个有情绪,有心思的人。 而在竹玉方才证道至此,这道身影在白锦的眼中…… 却成了一柄冰冷的剑! 到底是人?还是妖?还是剑? 白锦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恭喜竹玉。 “啪嗒。”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蹄声。 “嗯?”白锦回头望去。 却见一只通体黝黑的鹿妖迈步走来,气息平稳,不见半分妖力显现。 鹿蹄踏过水滩,溅起些许水渍。 “你……”白锦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惧怕之意,竟不自觉地就让开了路。 玄鹿停在了竹玉的身旁,侧目看了他一眼。 只见竹玉双眸紧闭,玄黄法力动荡不止,周身的剑意亦是凌乱不堪。 ‘陷入了心魔中吗……’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说到底,竹玉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一柄剑,还是妖,又或是人?此次证道着实有些太过心急了,陷入心魔也是必然之事。 玄鹿抬起一蹄,在那地上轻轻一踩。 一道道无形的阵法从脚底浮现,天地乾坤,四象八卦逐一浮现。 “嗡。” 一道道阵法浮现在竹玉的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玄鹿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挂死在山门上的剑修,转而却是挪开了目光,看向了眼前烟雨之中的剑山。 它立于此地,替竹玉镇守山门。 玄鹿也救不了竹玉,这件事要么靠他自己,要么就只能等陈先生到来。 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 “才从冥府出来就碰到这些事。” “再睡会,再睡会……” 玄鹿打了个哈切,他是着实不想跑啊,倒不如躺着睡觉来的实在。 索性他便趴在了剑山山门处,闭上双眸缓缓睡去。 竹玉忙不过来了,便由玄鹿代替。 纵使玄鹿熟睡了过去,却依旧无人敢过那条线。 白锦退至阵法之外,他也总算明白了当初先生为何不让他跟着。 竹玉他比不过,玄鹿他更是比不过。 大概…… 是怕他跟不上吧。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呢喃道:“原来,先生当初也是为了我好啊。”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生剑骨 主峰大殿之中。 “唉……” 剑尊连连叹息,他望着那挂在殿中的仙剑,感受着仙剑的震动,但他至始至终都没能拔剑。 “大师兄。” 殿外忽地传来喊声。 六峰主驻足殿外,等着那殿门大开的一刻。 一刻…两刻…… 大殿中却没有半点动静,殿檐的雨水低落而下,朦胧细雨之中,那身着剑袍的六峰主依旧在等着。 六峰主叹了口气,说道:“师尊曾说过,若十二剑齐出,无人可犯剑山,我明白师兄是为了剑山考虑,但师兄也莫要忘了,当初拿剑是为了什么,出剑许是会败,但若是不出剑,那便从一开始就败了。” “师兄好好考虑吧。” 话音落下,六峰主再没等待,化作一道剑光离开了主峰。 剑尊考虑的是剑山,而六峰主道的则是剑心,二者都没有错,只不过是选择的问题。 大殿之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剑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愁思不断,剑山气运尤为重要,不得有失。 可他身为剑修,又怎能摒弃心中的剑。 犹豫不决…… 他侧目看向了那殿中挂着的剑,目光变的深邃。 剑尊站起身来,走到了那柄剑前。 他的指尖拂过剑鞘,说道:“老朋友……” 几十年? 似乎自从他上任剑尊以来,便再也没真正出过剑。 半辈子习剑,可称绝代天骄,余下的半辈子却一直在为剑山忙前忙后,极少再摸过剑。 可纵使如此,他又怎么会忘记。 先是剑修,再是剑山之主! 剑尊伸出手来,握紧了那柄仙剑。 刹那之间,主峰之上迸发出剑意,在那阴霾之下的剑山在转眼之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嗡。” 磅礴的剑意笼罩了整座剑山。 在那剑意之下,滴雨…落不进剑山。 烟雨散去,剑山不再朦胧,入眼便是青绿巍峨。 青山常绿,少年年少! “轰隆~” 主峰大殿殿门缓缓打开。 身着剑袍头戴玉冠的剑尊提剑从中走出,立于那山巅之上。 “既为剑尊,当镇剑山!” 剑尊周身剑意涌现而起,他抬起双指,轻轻一点。 “动!” 在那刹那之间,剑山的气运封锁在这一刹那涌动起来,剑山的草木精气涌出,气运得以调动。 山下白锦愣了一下,见那气运封锁竟被人破去,有些不敢相信。 白锦心头暗道:“仅凭剑意,便破去了我的气运封锁?” 剑尊迈开一步,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双龙悬天。 “好天资!” 墨竹目视着此人,天生剑骨,剑心纯粹,剑意更是上乘。 墨竹看了一眼烛江,说道:“我下去会会他。” 黑蛟盘旋而落,蛟龙之躯化作人形,落在了那主峰之上。 剑尊望着那黑蛟,手中之剑蠢蠢欲动。 只听墨竹开口道:“你做剑尊可惜了。” 剑尊未有言语,只是望着他。 “我说真的。”墨竹接着说道:“你应该去这世间走一遭,见识这世间的不凡,而不是留在这山里,待到哪一天你手中的剑生锈了,那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剑尊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没有回答黑蛟的话。 墨竹叹了口气,抬手道:“打吧。” 他也只是唠叨两句罢了,这样的人若是留在这山里发霉未免有些可惜了。 不听,那就算了。 剑尊迈步上前,抬起手中之剑,剑意附于剑中,他左手抬起双指,抹过剑身。 “风起三焦径,雷动九天惊。长虹入阴阙,玉斗归天灵。” 天地间闪过一道雷光。 剑尊手中之剑挽起一道剑花,横扫而过:“天地唯我道!” “吼吟!!” 墨竹化出蛟龙之躯,吐息而过,但却没能完全挡住那道剑光。 身躯一闪,躲过了那余下剑气。 紧接着,剑尊又出五剑。 剑山剑尊,可并非是浪得虚名的。 天地唯我道,天雷导我剑,万物成我剑,乾坤任我行,众生由我灭,两极弹我剑。 自剑山创立以来,十二峰每一位峰主,都习得一剑,十二剑合一,无人可敌剑山。 可极少有人知晓,这一代剑尊,乃是天生剑骨,一人便学得十二剑,有当初剑祖之资。 五剑之下,墨竹越发觉得吃力起来,这剑法诡异莫测,他也摸不着头绪。 仙剑立于身前,剑尊目视着那柄剑,“六道轮回万物莫俦……” 剑光一闪。 墨竹猛然一怔,连忙往后退去。 “退。” 却在眨眼之间,那道剑光便来到了他的眼前。 若是挨上这一剑,他必定重伤。 却在刹那之间,剑光破碎,剑意收回。 墨竹愣了一下,看向了剑尊。 剑尊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剑来。 墨竹张了张口,说道:“你赢了。” 剑尊没有理会墨竹,抬头看向了头顶上盘旋的真龙。 烛江落至墨竹身旁,看了一眼剑尊,说道:“我也拦不住你。” 剑尊点了点头,化作一道剑光,朝那山门而去。 剑尊离去之后,这主峰上便只余下了墨竹与烛江。 烛江侧目看了一眼墨竹,问道:“你方才没尽全力?” 墨竹点头道:“自然。” 烛江说道:“你胆子倒是挺大,怎么就知道他会收回那一剑?” 墨竹指了指自己的头,笑道:“直觉。” “没尽全力是想给他留些力气,而且这位剑尊也没尽全力,礼尚往来罢了,我可很少看错人。” 墨竹笑了笑却是忽地又收敛起来。 当然,陈九除外。 他就不能以常理来猜测。 试问这天下又有谁能用几年时间便可抵真仙的,但陈九却做到了。 烛江望着那下山而去的剑尊,说道:“这人若是不在山上待着,说不定如今已成一尊旷世剑仙。” “错了。”墨竹纠正道:“他如今就是,你且看着就是了。” 他们二者立于这主峰之上,朝下望去。 剑尊落于山门之处。 目视前方。 手中仙剑似在催促着他拔剑,胸中剑意更是难以平复。 玄鹿睁开双眸,看向了来者。 “咦?” 玄鹿仔细地看了一眼此人。 天生剑骨,剑心通透!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人,还是在上古的时候,上古几千年之间,也只见到了一位。 . . 离去的天元子回头望去。 他抬起手来一算,便知晓了剑山方才的动静是因何而起。 天元子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拦不住就拦不住吧。” 有此人在,可保剑山三百年兴盛不衰。 但若是留不住,他也不会强求。 总归天元子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情,劝也劝了,当初欠剑山老祖的人情,就算是还了。 ———— PS:救命,封校了,呜呜呜,九long坡可真是猛,呜呜呜。 破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别再回头 这一天里,数道剑气从剑山山门升起。 无数剑修瞠目结舌。 主峰一龙一蛟望着那通天剑气,惊骇露于脸上。 世上竟有这般剑修。 十二剑合一,冠绝天地。 正应了那剑诀的第一式——天地唯我道! 剑尊共出十二剑,衣衫尽破,筋骨寸裂,破开玄妖护体妖气,留下了一道深壑的剑痕。 玄鹿受了这一剑,愣了数刻,只道了一句:“好一个剑心通透……” 剑者,所谓不惧。 剑尊的手臂垂落,十二剑齐出,转眼之间却如同一个耄耋老者一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唉……” 一声叹息响起。 剑尊回望了一眼那十二剑峰,他是这山中唯一一位从未走出过此地人。 他扯下腰间的剑尊腰牌,伸出手来轻轻擦拭了一下,接着便俯身将那腰牌放在了地上。 玄鹿让开了道来。 剑尊迈开步子,至始至终都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他径直走下了山去。 走进了朦胧烟雨之中。 只留下了一句——“愿剑山青山常绿,少年年少,庚某去也。” 他也不再是剑尊了。 …… 主峰之上,烛江回过头看向了墨竹,说道:“这剑山对他而言,反倒是像个牢笼,不过就这么放他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墨竹却是毫不在意。 这修仙界无趣的很,如今多出一位有趣的人,何尝不是件趣事。 烛江不答,反正这阵风也吹不到大乾去,他老实做自己的龙君便是了。 烛江玩笑道:“那剑修已经被吊死在了山门,剑山之主如今也走了,这次我可是陪着你们做了一把恶人。” 墨竹说道:“送佛送到西,恶人做到底。” 烛江摆手道:“若无陈先生,也无如今的我,遇事自当竭力相助。” “你还挺上道。”墨竹笑道。 这一龙一蛟攀谈着,如同老友一般,末了还约着回大乾时一块喝酒。 …… 剑山之巅。 六峰主望着那下山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心中好像是放下了什么。 “大师兄啊大师兄……” 六峰主却是忽的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他看来,大师兄下了山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拦他的路。 “愿师兄此去……”六峰主拱手立于山巅之上,沉声道:“剑道长虹!” 不归亦许。 . . 剑山坐落于白云仙界之中,却见一位老乞丐跟在那儒衣先生身后。 先生撑着伞,走在那条朦胧烟雨中的小道上。 老乞丐说道:“我都一把骨头了,还让我走山路,陈先生是真不知道尊老爱幼。” 先生笑着说道:“成天躺着,你骨头都快散架了,走两步也能活的久些。” “你拳头大,说什么都有道理。” “哪里,陈某一向以理服人。” 老乞丐也只是哼哼两声,没再与姓陈的斗嘴,这家伙口角厉害,总归是争不过他的。 陈九忽地问道:“你在剑山位何职?” 老乞丐说道:“长老一职,镇守第七峰。” 陈九点头道:“剑山十二峰,你竟也能混个峰主当当,还算不错。” “什么叫做混。”老乞丐哭笑不得,骇了一声,说道:“说起来,当初我也不想做这长老之位,只是位置恰好传到我身上罢了。” “剑修只修一柄本命剑,寿元可没有这么长,最多也只有百年一轮,所以这峰主更替亦是极快,传到我这一代,都是第四十九代了。” 陈九闻言说道:“五千年…你们剑山倒也有些底蕴。” 老乞丐说道:“若无底蕴,又怎能屹立如此之久,再者说……” 他侧目看向陈九,说道:“这偌大的剑山,还不是得惧你一人。” 陈九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说老乞丐,陈某若是要剑山折去三百年气运,你觉得如何。” 老乞丐顿了一下,说道:“三百年啊,太久了,不如少些?”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街上,还能讨价还价。” 老乞丐却是说道:“打个对折吧。” 陈九思索了一下,没有回答。 老乞丐抱拳道:“多谢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赶紧上山吧,再晚些也不知他们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的朦胧小道上走下来一人。 其人握着一柄剑,衣衫褴褛,始终低着头,在那烟雨之中,更是瞧不清此人的面容。 老乞丐与那人擦肩而过,却是忽地晃了神,回头看向了方才的人。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有些失神。 陈九问道:“可是熟人?” 老乞丐回神,摇头道:“是我老眼昏花了,没事。” 陈九没再多问,迈开步子接着往前。 老乞丐跟了上去。 再回过头时,却已不见方才那人的身影。 老乞丐心中微叹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 陈九目视着那上山的小道,说道:“既然都下山去了,便别再回头看了。” 老乞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先生所言不差。 大概,这话也不仅是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下山的剑尊听的。 下山了,便别再回头了。 陈九顺着那阶梯一步步往上,直至前方所见开阔,一座山门呈现眼前。 天上小雨哗啦,打落在伞上。 儒衣先生自朦胧烟雨中走出,立于后方的白锦见了那先生,神色微微一愣,连忙低头道:“陈先生。” “有劳了。”陈九微微点头,迈步上前。 竹玉盘坐阵法之中,一柄玉剑悬顶,动荡不止。 玄鹿趴在一旁,为其护法,见先生到来,起身道:“见过先生。” “嗯。”陈九看了一眼那盘坐地上的竹玉,说道:“剩下的,我来吧。” 他走至竹玉身前,无视了玄鹿的阵法。 玄鹿往后退了半步,望着先生。 竹玉眉头紧皱面露痛苦,剑意更是动荡不止。 陈九心中微叹,说道:“你不是说想去外面瞧瞧吗,繁华世界,都还没看完,怎能甘愿做一柄剑呢。” 他伸出手来,覆在了竹玉的头顶。 竹玉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淡去,紧皱着的眉头也逐渐淡去。 儒衣先生的手轻按在那白衣公子的头顶。 在那转瞬之间,动荡的剑意逐渐平息下来。 白锦愣了一下,竹玉身上那刺骨的寒意在他的感知中逐渐淡去。 竹玉睁开双眸,见了眼前之人。 “……先生。” 那双眸子,就似孩童般澄澈。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百年封山 六峰主前来山门,见了那儒衣先生。 他也算明白了,剑山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他拱手道:“见过鹿仙君。” 目光看向后方,却见那老乞丐极为眼熟,忽的一愣,唤道:“七师弟?” 老乞丐笑道:“六师兄,别来无恙啊。” “你怎么……” 六峰主愣了一下,却发现老乞丐剑心已碎,而那柄本命仙剑也不知去了何处。 老乞丐没有解释,只是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递给了六峰主道:“此行我是来还东西的。” 六峰主接过腰牌,这是历代峰主所持有的东西。 他望着那腰牌,无奈道:“连你也要走吗。” 老乞丐笑着说道:“一把老骨头,回来也没用,你便替我在第七峰寻个天资聪颖的弟子做峰主吧,我出去玩几年,要死了会回来了。” 人也要落叶归根嘛,总不能死在外面,那多不好。 六峰主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却只道了一声:“好。” 有些事,本就强求不得。 “再者……”老乞丐看向六峰主道:“剑山今日遭遇此劫难实则不冤,往后你也别在计较此事了。” 若是换了别人,他必然不会让老六忍让,可这人是陈九,就不得不考虑了。 六峰主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鹿仙君。 陈九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六峰主说道:“仙君请说。” —————— 这一天里。 龙蛟悬天,锦鲤镇运,剑封山门。 剑山门徒硬生生的被吊死过去,无人可救。 剑山之主,剑败下山而去。 先生一言,剑山自此封山百年,不得外出。 剑山气运在这一天之内…… 倒退百年有余! 起因,却只是因为剑山弟子伤了鹿仙君身旁的小狐妖。 —————— . . 那天之后,墨竹随烛江去了陈江,说是有酒喝,便大醉了几天几夜。 玄鹿从冥府归来,剥离了旧天道的印记,因此也能在凡世中随意走动里,往后也没有再待在小世界中,应先生的话,去了长武。 白锦则是在白云仙界游荡了几日,接着便下了凡去,请教了先生,接着寻找自己脚下的道。 至于竹玉…… 依旧是那般沉默不语,不爱说话。 此行证了剑道,身上的剑意也逐渐收敛了起来,更不像个妖怪了。 …… 江宁府的某处阁楼之中。 狐九缓缓睁开双眸,房中的香气没入它的鼻中。 “唔。” 它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四周。 外面还是黑夜,但这房中却灯火通明,四周点着烛火。 却见那窗口处传来了嬉笑之声,抬眼看去,便见一袭红衣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 狐九猛地醒过了神。 这一身红衣,化成灰它都认得。 是那个坏女人! 不成不成,得赶紧跑!! 它蹑手蹑脚的从那床上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的朝那门口走去。 就在它与门只有一步之隔的时候,一道声音自狐九身后响起。 “你这是要去哪啊?” “啊啊啊啊!” 狐九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跑去,却不曾想被海棠逮个正着,一把提起了它。 狐九张牙舞爪地喊道:“坏女人,快放开我!” 海棠抓着它说道:“好歹也是我救了你,还给你疗伤,你就这样对我?” “嗯?” 狐九愣了一下,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 “对了!”它的神色忽的凝重起来,也不再挣扎了,焦急问道:“萧景明呢?萧景明去哪了!?” 昙华走上前来,说道:“死了。” 狐九一怔,有些呆滞道:“死…死了?” 海棠见状连忙道:“好了,她骗你的。” 海棠回头看向昙华,说道:“你啊,怎么能乱说呢。” 昙华轻哼一声,说道:“谁让这小狐狸说十娘是坏女人的。” 狐九舒了口气,说道:“没死就好……” “他现在人在哪?” “送回皇宫了。” 海棠将其放在了桌上,说道;“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这次因为你,可是闹出了不小动静。” “因为我?”狐九愣了一下,不解道:“为什么?” 海棠解释道:“先生曾赐给你三根保命狐毛,而那狐毛本身就是竹人所成,与竹玉心念相通,你遇事的那一刻,竹玉便知晓了。” “竹玉…那岂不是说,先生也回来了?”狐九睁着眼眸问道。 海棠轻抚它的毛发,说道:“回来了,你伤势未愈,先生归来之际见你还在沉睡,便将你留在了我这。” “先生在哪?”狐九焦急问道。 海棠说道:“如今在五川坊。” “五川……”狐九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跑,喊到:“我先走了!” “外面天是黑的。” 海棠道了一声,但那小狐狸却毫不在意。 却见狐九在窗边之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海棠,“对了。” 海棠看向它,问道:“还有何事?” “谢谢。”狐九道了一声。 海棠微微一笑,对它摆了摆手。 狐九点头,从那窗口跃下,没入了那黑夜之中。 海棠行至窗口,看着那房梁上奔走而去的小狐狸,目光有些深邃。 昙华走上前来,挽住了海棠的手,问道:“十娘在想什么呢?”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 她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小狐狸受了委屈,先生便让剑山折了百年气运,封山百年。 而先生,则是狐九宁愿连夜奔走都要去见的人。 . . 夜半三更。 在外露宿的护镖人看着眼前扛着剑的小狐狸,他愣了半晌。 小狐狸见自己被发现,与之对视,干笑道:“借把剑,借把剑,嘿嘿……” 说完,小狐狸趴到了那柄剑上,御剑而起。 嗖的一声,狐九御剑出了山林。 护镖人抬起头来,却见那月光之下,一只红狐御剑而去。 护镖人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刚才,有只狐狸偷了他一把剑,还开口对他说话了,然后…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我一定是没睡醒,一定是……” 护镖人口中呢喃着,连忙趴了下来,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 月光之下。 狐九立于剑上,赤红的狐毛摇曳不止。 它真的一刻都不愿再耽搁。 —————— PS:我觉得剑尊事有些耽搁了,而且寥寥几笔似乎就能将这个人形象写圆满,所以只用一章就写完了,应该问题不大吧? 破碗~ 我再摆一个:铁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八十七章 久别重逢 天顺上京,皇宫之中。 数位御医守在宫中,时刻听令。 这些日来,御医轮番上阵,查探那少年的病况,情况愈发好转,众人也不由地叹了口气。 萧景明被海棠送回了上京。 堂堂皇子,受了这般重的伤,又怎能落在外面。 却见一位大监推门而入,身着龙袍的天子走入房中。 “见过陛下……” “嗯。”萧华压了压手,示意其不必声张。 御医低头上前。 萧华问道:“如何了?” 御医答道:“回陛下,二皇子的病情已经逐渐好转,不出意外,明日便会醒来。” “不错。”萧华点了点头。 他走进了殿中,洪公公紧随其后,见那躺在床上的少年面色红晕,心中也松了口气。 随后官家又吩咐了几句,并未在此停留多久便离开了。 出门之后,萧华便转头朝洪公公问道:“景儿的事,你怎么看?” 洪公公说道:“陛下这不是难为老奴吗,老奴怎敢议论皇子。” 萧华瞧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这老东西,让你说你就说。” 洪公公笑了笑,说道:“那老奴便说说。” “在老奴看来,二皇子这次重伤归来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反而是件好事。” “嗯?”萧华看向他。 洪公公低声说道:“陛下您想,二皇子此次受伤是因为谁?” “狐九……”萧华忽的眼前一亮,说道:“嘶,若是这般的话,景儿也能多得几分陈先生的照顾。” 洪公公点头道:“正是如此啊,陛下。” “这孩子……”萧华摇了摇头,却是无奈笑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成了件好事。” 洪公公却是忽的说道:“不过陛下,这其中还有件事。” 萧华看向他道:“你想说景儿拔出那柄剑的事?” “正是。”洪公公点头道。 那柄剑的意义,可极为重要。 萧氏祖辈曾言:皇室子弟,拔出此剑者,可平天下。 萧华沉思了片刻,却是摇头说道:“不过这个时候…有些早了。” 若是能晚点拔出那柄剑,那才算是件好事。 洪公公闻言不再说话,这言外之意,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说到底,萧景明也不过是二皇子。 而在东宫之中,可还有一位太子在呢。 萧华摆了摆手,说道:“随他们闹吧。” 洪公公迈步跟了上去,随官家回了御书房中。 . . 剑光自江宁而起,越过山川大江,直奔那江河汇聚之地而去。 一向糊涂的小狐狸,却是头一次找对了路,从未变过方向。 它大概是知道,先生就在哪等它。 月明星稀。 剑光悬于月下。 清河边楼中的小姑娘正瞧着月亮,却被这一闪而过的剑光吸引了过去。 “小狐狸……”婵月口中念叨道。 婉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什么小狐狸,姑娘别说梦话了,早些睡吧。” 婵月回头看了一眼,唤道:“婉娘……” 婉娘抱着她,闭上双眸睡了起来。 婵月缩了缩身子,视线再次朝外看去,却再不见那道剑光的踪影。 一溜烟的工夫,便跑没了影。 剑光落入五川坊中。 狐九低头看了一眼,见那客栈里正有一盏灯火亮起,许是直觉所至,它便这么朝着窗口飞去。 它落至窗台之上,抬眼看见里面。 小狐狸顿了一下,见那案桌之前抒写的人,呆滞了几分。 久别重逢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大概便是见到那个人的哪一刻,纵有千言万语出口却也只能说出寥寥几句废话。 对狐九来说,它的想念,是难以表达的。 儒衣先生回过头来,看向了那窗口站着的红狐,招了招手道:“外边冷,到这来。” 狐九顿了一下,迈步进了屋中。 它顺着桌腿,爬到了桌上。 索性趴了下来。 就如当初在竹林小潭一般,陪在先生左右。 狐九张了张口,唤道:“先生……” 它好像,不知该怎么表达。 狐九啊狐九,如今念叨了千千遍的先生就在面前,可为什么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先生却是伸出手来轻敲了一下小狐狸的额头。 “唔。”小狐狸伸出爪子抱着脑袋。 它忽地一愣。 不自觉地,眼眶红润了起来。 每每犯错,先生都会这般敲它的额头,却始终没用多大的力。 先生说道:“都这么大了,可莫要再哭鼻子了。” 狐九伸手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它点了点头,听先生的。 先生低下头来,提起手中笔墨,在那纸上之上绘制着大乾的城隍图录。 二者都没有说话。 小狐狸只是静静的看着先生,是那它念叨了千千万万次的先生。 房中的气氛极为安静。 先生提起舐墨,却见那砚中墨水溅起,落在了先生的指间。 狐九愣了一下,说道:“先生,墨……” 先生愣了一下,看向了自己拿着笔的手。 指节之处,正有一块被墨水浸染的污渍。 先生回过神来,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事。” …… 油灯的亮光洒在它的身上,平添了些许暖意。 说到底,小狐狸也没能说出一句让人肉麻的话,她也不知是怎的,见了先生那一刻,那些话仿佛全都忘了,更是说不出口来。 但相比起来,它还是喜欢这样的重逢。 就好像,先生从未离开过。 这两年的记忆在狐九的脑海中烟消云散,皱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漂泊数年,归先生旁,先生所在,便是家。 小狐狸的眼皮搭拢,在那油灯的暖意之下,感到了些许困意。 在那睡眼朦胧之间,小狐狸开口唤着先生。 “……先生。” “嗯?” “下次,别再丢下狐九了。” 狐九的双眸紧闭,气息逐渐平和下来,陷入了沉睡之中。 握笔的先生顿了一下,伸出手来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 “好。”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指节处的沾染的墨迹,不由得摇头一叹。 他又怎会在舐墨时沾染到墨水呢。 “小家伙长大了啊……” 陈九轻抚着它的额头,没成想,这一去便是数年。 岁月不曾扰他心静。 久别重逢,却是让先生心中一颤,沾染了砚中墨水。 一切的起因,便是他在大雪夜中救下了一只尚在襁褓中的红狐。 先生心想。 或许这便是缘吧。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仙君传闻 剑尊出走,封山百年。 不过几日之间,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无数修士听闻剑山封山一事皆是愣了数刻。 “剑山…封山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剑山屹立几千年之久,乃是这世间第一大剑修仙山,气运更是滔滔不绝,又怎会封山不。 有人觉得荒谬,连夜奔赴剑山一观。 却见剑山山门紧闭,在外也布下了禁制,只可进,不可出。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 而在剑山之上隐约还有些许剑气萦绕不曾散去,想来在此之前,剑山经历了一场大战。 要知道,剑修与平常修士不同,所谓剑修,只修一柄本命仙剑,寿元极短,但杀伤力却是寻常修士数倍。 北域仙城茶楼之中。 修士们交谈之间,提及此事,便有人问道:“剑山到底是因何封山?可有道友知晓?” “我近来去了剑山一观,剑山之上剑气十日不止,气运更是逐渐衰减,少说百年不止,应是遭了劫难。” 角落之处,却见一修士手拿罗盘,说道:“我等也只知晓剑山封山,至于是因何而起,算也算不到……” 见那修士手中罗盘,有人惊呼道:“可是天机山的道友?” “正是。”天机山修士拱手道。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就连天机山都算不到吗?” 天机山乃是这仙门之中卜算之道最为精通的仙门,传闻天机山修士可知天地兴衰,可算修士命途,可面对这剑山一事,却是无人知晓。 “我倒是知晓些东西。” 有修士出声道:“在此之前,我亲眼见到数位大妖翻越两届山入修仙界中,无一不是自凡世而来,待我抵达北域之时,就听闻了剑山封山之事。” “是妖物作祟?” “这可说不准。”修士继续说道:“也不全是妖物,那日我于飞舟所见,乃是一柄仙剑引路,而后才是大妖跟随。” 一旁的人问道:“仙剑?是何模样?” 修士回忆了一下,说道:“这……” 他叹了口气,说道:“唯见一缕青光翻山而去,但以我的道行,却是没办法看清那柄剑。” “可惜!” “若是知晓那仙剑是何模样,说不定就能猜到是何人。” 在那茶楼的角落处,正坐着一位鬼修,一旁还陪着一对童子。 习乐成笑了笑,说道:“这倒不难猜。” 众人寻声望去,见那角落之处坐着的鬼修,皆是一愣。 这年头,鬼修可不常见。 “道友有何见解?” 习乐成开口说道:“这世上能剑翻两届山的也唯有一人,不难猜,但若是说这件事与剑山封山有关的话,还是有些牵强。” “鹿仙君!!” 经过这鬼修的提醒,众人猛的就想起了那剑过两届的鹿仙君。 在这几百年间,能御剑翻过两届山的,也只有他了。 “莫非是剑山得罪了鹿仙君?” “不对,剑山屹立数千年之久,纵使鹿仙君道行再深,也没法让偌大的剑山封山百年吧。” “这可说不准,不要忘了还有大妖跟随呢。” “莫不是鹿仙君与妖物还有勾连?” “可别忘了,曾有传闻说,鹿仙君本就是鹿妖成仙,若真是这般与妖物交好又有什么不对?” “妖怎能成仙!?” “道友你怎么看?” 众人看向了那角落处的鬼修。 习乐成懵了一下,说道:“我可没说这事一定与仙君有关。” “不是一定,但多少也有些关联。” 习乐成:“……” 习乐成张了张口,说道:“诸位道友,据说鹿仙君一向儒雅随和,从未动怒,更别说剑倾仙剑了,再说了,这偌大的剑山底蕴丰厚,又怎会这么简单就被打服的。” “道友此言诧异,剑山可从未有人可御剑翻两届山,至于鹿先生到底有多大的道行,又有谁能猜得到,我可是听说鹿仙君是能与道尊相提并论的人物。” “之前不是还平了南域的妖祸吗。” “言之有理。” 习乐成望着茶馆里的修士,不由地嘴角抽了抽。 这些人哪来的毛病? 为什么相信一介修士能让一个千年仙门退步? 陈先生到底是给了你们什么样的勇气? 这下解释不清了。 习乐成无奈一笑,说道:“这可不怪我啊陈先生。” 他也只是随口一提,只是他们要这么想罢了。 一传十,十传百。 从北域一直传遍了整个白云仙界。 整个修仙界都笃定剑山封山一事与鹿仙君有关。 更有传闻说,鹿仙君剑临剑山,一剑之下就将剑山批成两半,剑尊吓得屁滚尿流,害怕的滚下了山去。 道尊听了都直摇头。 这事是陈先生做得不假,可哪有这么吓人,再者说,陈先生可从未出手啊,出手的也只是他的仙剑。 天元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下好了,陈先生的恶名越来越响了。” 不过,陈九倒也真是护犊子。 就是因为剑山门下弟子伤了那小狐狸,便险些将整个剑山都拆了。 他也是头一次见陈九这么大动作。 不过想来也是,常在这红尘中晃荡的人仙,哪一个又不护犊子。 想当年百花仙君不就是因为一只妖物灭了东域的一个小宗门吗。 “咦?” 天元子忽的一顿,忽的朝凡世望去。 “凡世中竟还有仙山?”天元子眉头一挑,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抬起手来掐指一算,顿时心中明了。 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事。 几百年前的时候,确实有一座仙山留在了凡世,由于一直封山不出,故而便没有太过在意,如今却是闹出了动静。 天元子脚踏祥云,朝那凡世仙山而去。 . . 青玉山仙门大殿之中。 正有一少年手持香烛,身着紫衣道袍,袅袅青烟升起,直达上天。 只听那少年沉声纳气,口吐敕令道:“今吾以《山河敕令法》为引,册封此山府君重掌青玉仙山,上达天听,权归故主!” 刹那之间,仙山震动。 草木摇曳之间,无数草木之气动荡而起。 立于一旁的府君望着殿中的少年,眼中满是欣慰。 “青玉山,自今日起,重见世间!” (还有……) 第二百八十九章 婉娘讨厌死了 冬去春来。 白日里的艳阳多了几分暖意,小狐狸戴着毡帽趴在先生的肩膀上,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目视着前方。 近来回暖,乐意上街的人也多了许多。 所见便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摆摊的小贩大声叫喊着,热闹的很。 狐九舔了舔胡须上的雾气,它看向了街边,见那铺子里摆着的蜜饯,顿时眼睛都直了。 “先生先生……”狐九扯了扯先生的衣衫。 陈九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见了那蜜饯铺子,便问道:“想吃蜜饯?” 狐九点头道:“嗯。” 陈九带着它走到了铺子前。 守着铺子的是个极为好看的姑娘,后面的椅子上还瘫坐着一个有些圆润的小姑娘。 “蜜饯怎么卖?”陈九问道。 婉月迎了上来,见那一声儒衣却是愣了一下,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回过神,答道:“这边的十文,花霜十二文,其余……” 婵月听到那位先生的声音,不由地睁开眼看向了过去。 果然…是那人。 婵月站起身来,却是瞧见了先生肩头趴着的小狐狸。 小狐狸戴着毡帽,正瞧着铺子里的蜜饯。 “小狐狸……”婵月呢喃一声,这不是那晚看见的那只小狐狸吗。 婉娘闻声抬起头来,瞧见了那站在先生肩头的小狐狸。 婉娘夸赞道:“先生这红狐,还真是乖巧。” 不仅好看,还趴在这儒衣先生肩上一动不动的,也不闹,若是可以的话,她倒也很想养一只。 “它啊……”陈九说道:“寻常时候闹起来,也不知有多闹。” “呜嘤。”狐九叫唤了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陈九指了指铺子里蜜饯,说道:“这些,还有这些,都来点吧。” “好。” 婉娘装好了蜜饯,递给了陈九,陈九顺手递上了银两,从中取出了一条糖霜递给了小狐狸。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抱着蜜饯吃了起来。 好甜,好吃。 婉月见了这一幕愣了一下,问道:“狐狸也能吃蜜饯吗?” 陈九说道:“它什么都能吃,吃不死。” 婉月不自觉的伸出手来,想要摸摸那红狐,却是忽的回过神来顿住了手道:“我…能摸摸它吗?” 陈九看向了肩头的狐九,见狐九眨了眨眼,似乎是赞同。 “可以。”陈九答道。 婉月伸出手来,摸了摸红狐的小巴面,她的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呜嘤。” 好乖啊…… 长得也很喜人。 婉月收回手来,忽的想起一事,说道:“先生且等会。” 她匆匆跑进了屋子里面,留下了婵月一个人在铺子里。 “这……” 陈九本要问问是何用意,但一转眼婉月便跑进了屋子里,只好在此等了起来。 婵月走到了前面,看向了陈九。 “你又来了。”婵月道。 陈九笑了笑提了提手中油纸包着的蜜饯,说道:“来买蜜饯,这小家伙贪嘴。” 婵月抬头看向了先生肩头的红狐,问道:“你养的?”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它一直跟着我。” 也不算是陈九养的,甚至还救过他的命。 婵月看了半晌,嘴里却是蹦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真好。” “为什么这么说?”陈九笑问道。 “就是好啊。” 婵月踱步向前,说道:“能有个始终陪在身旁的人,难道不好吗?” “呜嘤?”狐九侧目看向了先生。 先生点了点头,欣慰道:“自然是极好。” 婵月见那红狐眼眸中皆是身旁的先生,心中暗道:要是自己跟婉娘也能像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婉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包油纸包,走上前来递给了眼前的先生道:“初春新采的花做成的蜜饯,先生不如拿去尝尝。” 陈九一愣,问道:“多少文?” 婉娘摇头道:“不用银子,就当是我送这小狐狸的了。” “这怎么使得。”陈九道。 婉娘妩媚一笑,摸了摸狐九的下巴,说道:“这小狐狸生的乖巧,也不怕人,我倒是喜欢的很,送它些蜜饯吃也是我愿意,先生替他收下就是。” 陈九笑了笑了一下,看向了肩头的红狐,问道:“你觉得呢?” 狐九眨了眨眼,它倒是想要。 但先生说过,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呜嘤。”狐九有些拿不定注意。 “想要我便替你收了。”陈九笑道。 他接过了那油纸包,说道:“还不快谢谢这位姐姐。” 狐九抬起头,对婉娘招了招爪子,叫唤着:“呜嘤呜嘤~” 婉娘有些呆滞,心中暗道:好有灵性的小狐狸。 婵月在一旁望着,忽然觉得这小狐狸不可爱了。 她都没有蜜饯吃! 这小狐狸就是骗吃骗喝来的! 这不公平。 难道我就不如红狐可爱吗? “那便多谢了。” 陈九道了一声随即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蜜饯铺子。 背过身的那一刻,先生发间的玉簪映入眼帘。 婉娘微微一愣,回想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记的那么清晰,大概在几年前,似乎也是这位先生从清河边上走过。 这簪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却忽有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婵月唤道:“婉娘你偏心!” 婉娘掐了掐她的脸蛋,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偏心了?” 婵月哼了一声,说道:“婵儿都没蜜饯吃!” “吃吃吃。”婉娘点了点她的脑门,说道:“你瞧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婵月不服气了,反驳道:“白姐姐说婵儿这是在长身体,过两年就不胖了。” “你信她的鬼话?” “明明就是嘛。” 婵月坐在了椅子上,郁闷道:“……我还不如小狐狸讨人喜欢。” 婉娘哭笑不得,走上前去蹲在了小姑娘的面前,说道:“你这是吃醋了?” 婵月扭过头去,说道:“没有!” 婉娘起身走进了屋里,走出来时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走上前来,放在婵月眼前。 婉娘张开手道:“瞧瞧,给你留着呢。” 婵月不为所动,依旧侧着个脸。 婉娘笑问道:“不要?” “不要。” “真不要了?” “不要。” “那我可自个吃了。” 婵月轻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那蜜饯。 她从椅子上站起,一晃一晃的就跑上楼去,嘴里说着不要,却实诚的拿走了蜜饯。 她站在楼梯上,回过头道:“婉娘讨厌死了!” 说完她便跑上了楼去。 婉娘无奈一笑,嘴里念叨:“小丫头……” 小孩子嘛,都好哄。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九十章 鸡毛传信 狐九嘴里嚼着蜜饯,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出声道:“先生,这儿不如上次热闹了。” 陈九闻言注意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街上的行人,不如往年多了,老少妇孺却多了起来。 陈九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说道:“许是都入了军伍了。” 自打前些年北漠战乱起,各地都有些不太平,许多人北山从戎,自此,坊间常有人驻足门前眺望,盼子女归来。 “从军了吗……”狐九呢喃道。 不自觉的,它又想起来那日在北漠所见,晃晃银甲陷身沙场,无数将士魂归故里…… 五川坊仅去年一年记录在册的便有千余人入了军伍,坊间平静了许多,但也多了几分萧瑟。 狐九侧目看向先生,问道:“先生。” “怎的?” “为什么要打仗呢?”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这是世间的宿命,若是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则难以进步。” 狐九听不懂,摇头说道:“我不喜欢。” 它不喜欢打仗,因为打仗就会死人。 它不喜欢。 陈九笑了笑,说道:“有多大能耐便能立多大规矩。” 狐九抬起头,眨眼问道:“可以吗?” 陈九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狐九看向先生,问道:“那先生呢?先生可以办到吗?” 陈九却是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狐九不解道。 陈九解释道:“纵有打破规矩之力,但也不能滥用,就好像是揠苗助长一般,若是这世上少了争斗,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狐九听得模棱两可,它大概也只知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做。 与从前一般,先生还是会摸摸它的头,再告诉它一句,往后会懂的,就打发了。 可实际上,小狐狸始终都想不明白。 自先生口中说出来的道理,总是难解。 陈九带着小狐狸回了客栈。 狐九抱着油纸包的蜜饯死不松手,它已经有很久没吃过了。 这两年来,更是尝都没尝过一次。 …… 黄昏之际,落入的余晖洒入房中。 小狐狸吃了蜜饯,趴在那窗口处,天边的余晖落在它的身上,照亮了它那火红的狐毛。 先生坐在案桌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时而落笔,然后又划去,来来回回数次,却也没能写下什么内容。 陈九放下笔,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这鬼神之道,当真是麻烦啊。” 当初也只是想给妖族谋那么一条出路,如今事情展开来却是有各种繁琐的事情没能解决。 起初时候,让妖物可列鬼神之位全是为了那几分气运,但若要完善下去,还需得重开妖物轮回一道。 这事,还是得再议。 毕竟立下了几千年的规矩,说变就变难免会出些差错。 若是让人钻了空子可不好。 “嗯?”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却见一道鸡毛自远方飘来。 狐九睁开双眸,伸出爪子来,一把抓住了那根鸡毛。 它眼前一亮,好奇道:“这是什么?” 狐九回头看向先生,晃着爪子中的那根鸡毛,像是炫耀一般说道:“先生先生,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鸡毛上闪烁着佛光,瞧着像是个宝贝一般。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不如给先生瞧瞧?” 狐九伸出爪子,将那发光的鸡毛递给了先生,说道:“呐,可不准弄坏了。” 陈九接过了那根鸡毛,伸出手来在那鸡毛上轻轻一点。 “嗡。” 鸡毛金光大震。 落入陈九手心,转眼间化作一卷文书。 狐九瞪大了眼睛,从那窗台上一跃而下,顺着先生的衣衫爬到了肩上。 狐九看着先生手中的文书,问道:“我的鸡毛呢?先生藏哪去了?” 陈九指着文书道:“这就是。” 狐九沉默下来,看着先生像是在看傻子一般。 “先生,狐九虽然有些笨,但也不瞎。” “……” 陈九哭笑不得,说道:“这就是那根鸡毛,我骗你作甚。” 狐九张牙舞爪地,扯着先生的衣衫,喊道:“先生快还我的宝贝,快还我……” “好好好。”陈九着实无奈,只好哄着它道:“一会,一会就还你。” “说话算话。” “自然。” 陈九打开那文书,见其上字迹,还印有天子龙印。 狐九这些年来倒是认得了几个字,照着那文书上念道:“天下…鬼神大,呃,城隍,朕……” 陈九纠正道:“天下鬼神大道有缺,城隍之位不得圆满,朕为天子气运在身,当立新规……” “哦哦。”狐九点了点头,瞧着那文书上的字。 诶?这个字念什么来着? 怎么又忘了…… 陈九见那末尾落款,印上了龙印也知晓此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大乾城隍鬼神一道始终都是个大问题,既然因他而起,还是早些了却此事为好。 如今余下的唯一一个问题,便是这城隍的人选,到底由谁来定才好。 陈九可没这闲心思去管。 还是得找个妥当的人选来管理这一切。 狐九眨眼道:“先生,这东西有什么用?” 陈九解释道:“若是想在别人的地方立下新规,须得到此地主人的准许。” “哦哦。” 狐九答应了一声,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所以先生……”狐九瞧着先生手里的文书,说道:“我的宝贝呢?” “这就还你。”陈九无奈笑道。 陈九合上了文书,指尖在那文书上轻轻一点。 又是一道金光闪过。 文书重新化作一支鸡毛,落于陈九的手中。 陈九将鸡毛递给了小狐狸,说道:“玩可以,但不准弄丢了。” “好!” 狐九接过了那根泛着光的鸡毛,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陈九瞧着小狐狸一蹦一跳的模样,不由得摇头一叹。 能跟一根鸡毛玩起来的,估计也只有它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茹姑娘竟还懂得佛门的纳物之法?” 当初他瞧见那佛骨舍利时,便知晓茹心槐佛道造诣不低,但诵经可学不会佛道法门,说是自己参悟则更不可信,必然是有人引着她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找个机会可以问问。” 第二百九十一章 便是因果 几日以来,先生着手准备着册封所需的一切事务,又以文书来到官府,得五川坊县官相助,减下了不少担子。 狐九这些日子亦是跟在先生身边忙忙碌碌,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先生能忙起来是件好事。 它与先生一般,都是在这世间漫无目的漂着,遇见一件事便解决一件事,且乐于其中。 晌午归来,先生让客栈的伙计炒了两鲜笋,又顿了条鱼,如今这季节,就是吃个鲜味。 “先生,吃鱼。” “你吃吧,今年的春笋蛮不错,我吃笋。” “哦哦。” 先生只顾着吃笋了,狐九便将那鱼全吃了,它当然知道不是先生不爱吃,只是先生让给它罢了。 小狐狸也知道,但它不说,记在心里就好了。 先生还是那个先生。 就算时隔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狐九说道:“先生最近好忙啊。” “是有些。”陈九点头道:“这件事拖了蛮久,早些办了也早些清净。” 狐九点了点头,它也没细问到底是什么事。 它看向先生,忽的说道:“先生,近来晚上的时候,我时常瞧见一些亡魂在街上游荡,好吓人的。”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果然是出了一些岔子吗。” 当初没让竹玉杀了那狐妖亦是事出有因。 五川坊城隍身死,此地的亡魂不得阴差指引只能在这坊间飘荡,若是时日太久,便会烟消云散。 有的亡魂生前有怨,停留人世太久,怨气积攒之下,亦会化为恶鬼,届时又是一场劫难。 “就这样放着也不好。” 陈九叹了口气,这佛子还真会惹麻烦。 …… 吃了晌午之后,陈九便带着小狐狸去了一趟清河边上。 婵月坐在蜜饯铺子里,而婉娘则是躺在椅子上熟睡,到了晌午买蜜饯的极少,婉娘坐着坐着便睡着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婵月看向来者,说道:“你又来了。” 陈九见婉月正打着瞌睡,便直言道:“此行,我是来找你的。” 婵月眨了眨眼,站起身来走到了铺子前,轻声说道:“婉娘睡着了,小点声,可别吵醒了婉娘。” 她也只担心这个。 陈九说道:“上次你斩了那狐妖,如今无人接替城隍之位,以至于亡魂无人管辖,入夜之际常有亡魂在街上游荡,说到底这件事因你而起,不可再放任这些亡魂不管不顾了。” 婵月听的模棱两可,眨眼问道:“可它不是该死吗?”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所作所行,皆需考虑后果。” “听不懂。”婵月摇头道。 陈九说道:“便是因果。” 婵月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她咬了咬手指,说道:“好像…明白了些。” 陈九点头道:“明白就好,该如何做,应该不用陈某教你吧?” 之后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蜜饯铺子。 婵月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背影,忽的感觉有些烦躁。 她揉了揉头发,心想为何此人会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 这儒衣先生,到底从哪来的? “好烦……” . . 青玉山立于凡世。 已封山百年,但自打前些年仙门中来了个有玲珑心的弟子学会了《山河敕令法》后,开山的兆头便越来越明显了。 直至半月之前。 府君与长老开坛设法,将青玉山掌权之能重归府君之手,数百年的封山总算是结束了。 自那日起,仙门弟子可出仙山游历四方,青玉山也开始广纳门徒,寻找凡世有灵根者。 韦明道便是这出山游历的弟子之一。 山中修行已有三百余年,如今的他仍在蜕凡之境,还需契机再进那洞虚仙人境,故而来了凡世。 虽说他已经活了有几百年,但面容却依旧还是那般少年模样,整日与门中弟子嬉戏打闹,心态亦如少年一般。 魏明道身着蓝衣道袍,望着这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场景,不由得叹道:“人世王朝还真是繁华啊……” 与几百年前比起来,还真是大变样。 记得他入仙山之时,人间还是一副乱象,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短短百年之间却是变的这般繁华了。 “这不得好好玩玩。” 魏明道笑了笑,转身便跑进了坊间四处逛了起来。 玩了一天也累了,便找了处地方歇息,他倒也不讲究,上了棵树便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小憩了起来。 余光之中,却是瞥见了不远处有一道微光入眼。 “咦?” 魏明道好奇望去,却见那草丛之间有一道亮光,也不知道是何物件。 他从树上跃下,缓步走了过去。 翻开那草丛,那泛着微光的物件印入眼帘。 乃是一支泛着些许妖气的鸡毛。 而那鸡毛上,却又有佛光封闭。 妖力与佛法并存? 魏明道愣了一下,捡起那鸡毛在手中观摩了一翻。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合理的物件,看着像个宝贝,但实际上好像又一文不值,只是这佛光瞧着养眼罢了。 “这法门,莫非……” 魏明道伸出手来,引一缕法力点在了那鸡毛之上。 转眼之间,那鸡毛泛起金光,化作一张文书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果然是佛门的纳物之法,竟与玄门乾坤纳物同出一辙,所谓法出自然,便是如此吗?” 魏明道啧了啧嘴,瞧向了那文书。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得用这般法门特意保存。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魏明道便愈发惊骇起来。 “这这这……” 魏明道见那末尾的天子龙印,不由咽了咽口水。 有人想要重立大乾鬼神一道的规矩!? 青玉山以敕令册封之术开山,而魏明道更是了解这文书到底有何作用,再见这羽毛中的妖气,他不由得想到了妖物乱世一说。 “必须禀告长老!” 魏明道将那文书小心收入怀中。 “疾!” 他从手中取出了一张疾行符,催使符箓转眼间符箓燃尽,魏明道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他倒也不想回去,但这东西事关重要,他也只能亲自回去一趟。 若是不然,恐有大难将起!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宝贝走丢了 狐九回头望了一眼那蜜饯铺子,舔了舔嘴角,说道:“今个不买蜜饯吗,先生?” 陈九问道:“不是还剩半包没吃完吗?” 狐九心中微叹,只好答道:“好吧……” 陈九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你啊你,再这样吃下去,早晚会烂牙齿。” 狐九瞧了先生一眼,说道:“先生以前也这样骗我,不过现在不好使了。” 狐九聪明了,可没有以前那么笨了。 陈九摸了摸它的下巴,脸上带着笑意离开了此地。 不好骗了啊。 . . 隔日一早。 竹玉坐在清河边的包子铺里,而在他面前则是坐着一个穿着厚衣裳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白净,许是年岁尚小的原因,故而瞧着有些婴孩肥还未退去。 婵月咽下了嘴里的包子,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只敢远远瞧上一眼,也不说话,就这么瞧着。” 竹玉顿了一下,问道:“那要如何做才好?不对……” 怎么又成了追姑娘了? 他总觉得怪怪的。 “我教你啊。” 婵月也不管竹玉同意与否,便开口说道:“要我说啊,怎么招也得送些东西吧。” 竹玉本想反驳,但想了想却接着问道:“那该送些什么?” “这哪能告诉你。”婵月仰头道。 竹玉点头道:“那还是算了。” 婵月却是说道:“怎么能算了?你就不再问问我?说不定我就说了呢。” “那她……”竹玉这人木讷,真就问了再问了一遍:“有喜欢的事物吗?” 婵月一手抓着包子,叹了口气道:“你怎的就这么呆呢。” “这样。”婵月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 竹玉没有犹豫,答应道:“好。”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婵月道。 “你说便是。”竹玉倒是不觉得婵月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婵月喝了一口米粥,说道:“我做错了件事,如今出了乱子,不如你帮帮我?” 竹玉怔了一下,说道:“先生让你自己解决,你却找上了我?” “你怎知,哦……” 婵月回过神来,说道:“原来你跟他是一伙的!” 她怎就没想到这点呢。 婵月叹了口气,这下完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了。 上次五川坊城隍被她弄死,声势可不是一般地大,如今这附近妖怪就没一个再敢上任城隍了,都被吓到了。 竹玉却是忽的说道:“我可以帮你。” 婵月嘴里的包子都还没咽下,腮帮子鼓鼓的,眨眼问道:“你真能帮我?” 竹玉点头道:“嗯。” 这件事若是婵月不管,先生也会管的,说不定最后还是会落在竹玉的身上。 婵月咽下了包子,问道:“那人不会计较吧?” 竹玉说道:“先生一向都很大度。” 婵月却是不信这话,当陈九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般压迫感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 婵月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竹玉问道:“你还没说她喜欢什么呢?” “这个……” 婵月想了想,其实她也不清楚婉娘到底喜欢些什么东西。 平日里的碎碎念倒是听了许多,但都是极为平常的东西,无非是些蜜饯,要么就是些许好看的衣裳,算不得喜欢,最多也不过是看对眼罢了。 “好像是有那么件事。” 婵月恍然间回过神来,说道:“这些年婉娘念叨最多的就是琴了,经常念,婉娘应该…喜欢琴吧。” 她也说不准。 只是总是会听到婉娘念叨想弹琴。 婵月说道:“白姐姐也说婉娘弹琴很好听,可是也从没见婉娘弹过。” 她也想听婉娘弹琴。 “琴吗……” 竹玉顿了一下,看向婵月道:“多谢了。” “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婉娘又得说我了。” “回见啊竹子,记得我说的事啊。” 婵月匆匆将剩下的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提起衣裙,便跑回了蜜饯铺子。 竹玉坐在包子铺里目光有些深邃。 当年的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 蓦然间,他又有些后悔当初斩了那‘菩萨蛮’。 婉月赎了身,开了蜜饯铺子。 自那往后,便再没碰过琴了。 但说到底,人都会对往年的事带着追忆,故而时常也念叨,就好像婉月念叨着想弹琴一般。 但念叨归念叨,却也不曾见她再碰过琴弦。 竹玉叹了口气,将包子钱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了包子铺。 . . 先生这些天极少走动,一来是五川坊官府已在准备祭坛,用不着先生操心,二来便是由谁来选定城隍的事先生一直不曾想通。 冥府不合适,天道更不合适,既然都插手了,怎能拱手让给别人。 可陈九自己也懒的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该交给谁好。 屋中桌前的陈九揉了揉眉心,见狐九蜷缩在桌边,睡的安逸。 他无奈一笑,说道:“还是你过的自在。” 狐九睁开眼,看向先生道:“先生说什么呢?” 陈九摆手道:“没事,你睡你的。” “哦哦。” 狐九扯了扯头上的毡帽,甩了甩尾巴闭眼接着睡了起来。 “嗯?” 陈九看了一眼小狐狸,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狐九感受到先生的目光,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见先生一直盯着它,便抬头问道:“先生…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陈九伸出手来戳了戳小狐狸的爪子,问道:“你的宝贝呢?” 狐九一脸疑惑,问道:“什么宝贝?” 陈九问道:“上次你抓到的那根鸡毛,你不一直当宝贝藏着吗?藏哪去了?” “先生说的是这个。” 狐九伸出爪子掀开了自己的毡帽,往头顶一薅。 “诶?”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抓到。 狐九又看向了毡帽里面,却也什么都没瞧见。 “我宝贝呢?” 狐九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先生。 “我明明就放在这的啊。” 狐九的头钻进了毡帽里,四处张望着,以为是落进了那毡帽的角落里。 它的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了一双小脚还有尾巴。 片刻后…… 小狐狸从毡帽里钻了出来,有些呆滞的望着先生道:“先生,宝贝走丢了……” “……”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 狐九捂着头,不敢怒更不敢言。 它明明就放毡帽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九十三章 平亡魂之乱 文书丢了可不是小事。 若是没了,那便缺少重要的一环,册封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小狐狸丢三落四的,藏在毡帽里,也不知晓掉在了哪去。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能找回来吗,先生?” 陈九说道:“该是丢不了。” 文书落在别人手中也没什么作用,能通晓这册封之术的人,世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青玉真君如今在冥府,余下的便只有陈九一人了。 陈九伸出手来掐指算了算了,一算之下,却是没能算到那鸡毛遗落在了何处。 “怎会算不到?” 陈九挑了挑眉,心道莫非是被非凡之人捡了去? 他抬手又算了算,起初是疏忽大意,这再算之下,鸡毛的归处却是展露无疑。 陈九放下手来,舒了口气道:“还真让人捡了去。” 而且文书也不在五川境内了,更不在大乾,而是去了一处仙山,这也是为何陈九一开始没算到的原因。 陈九一把提起小狐狸,说道:“出去走走去。” 狐九挣脱开来,顺势爬上了先生的肩膀,说道:“去哪啊先生?” “总归是个好地方。” 陈九取下发间玉簪,化作仙剑,转眼之间便出了客栈,御剑朝着北方而去。 这事倒也赶巧,届时也能少废些口舌。 不过这次的事,却是让陈九心里有了些许主意。 . . 竹玉见那一抹剑光远去,目光停留在了窗外。 先生这次竟没带着他? 竹玉也没多想什么,毕竟他留在五川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竹玉瞧着那堂下跪着的数位阴差与巡游,沉声道:“虽无城隍顶替,但尔等却对坊间亡魂不管不顾,以至于坊间亡魂四处游荡,亦是尔等的失职,自今日起便由我暂理城隍一职,送亡魂往生!” “拜见城隍大人!” “拜见城隍大人!” 阴差巡游们接连低头,不低头不行,这妖物单枪匹马地就杀进了城隍庙,仅是抬了抬手,他们便毫无反手之力,又怎敢不低头。 竹玉冷眼看去,沉声道:“阴差何在?” 只见数位拿着锁链长刀的阴差走了出来,跪地道:“五川坊阴差,见过城隍大人。” “现命尔等缉拿五川坊中所有游荡的亡魂,带回城隍庙!” “我等领命!” …… “日夜巡游何在?” “日巡游,见过城隍大人!”“夜巡游,见过城隍大人!” “现命尔等日夜巡查坊间,若有变动,即刻禀告!” “我等领命!” 竹玉逐一将事情吩咐下去,接着便起身看向众阴差巡游,说道:“限尔等三日之内,解决五川坊亡魂乱象,不得有误!” “领城隍大人法旨。” 阴差与巡游浩浩荡荡的便出了城隍庙。 如今这五川坊中,每过一街便能见到游荡在外的亡魂,无一不是双目无神,找不到方向。 仅是半日之间,便有数百亡魂被阴差送至城隍庙宇。 这一日,城隍庙大门紧闭,不迎香客。 竹玉站在城隍神像之前,将那手中香烛插入了眼前香炉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今借贵府,送五川亡魂入往生大道,还望殿主借予往生之石,开黄泉之路。” 只见那城隍神像上泛起金光。 竹玉伸出手来,一块石头从那城隍像中飞出,落入竹玉手中。 “多谢。”竹玉道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看向眼前数百亡魂。 只见其长袖一挥。 “吾为城隍,暂掌黄泉之石,令开黄泉之门,送亡魂入府!” 话音一落,黄泉石上泛起一阵微光,眼前显化出一道大门。 数百亡魂逐一走入门中,顺着那黄泉之路直达沙海,再借往生之石,跨过那黄泉河上的长桥,入往生大道。 短短几日之间,五川坊街上再不见游荡的亡魂,逐一被送入冥府。 而竹玉这些日来也很少再去城隍庙,只需晚间去开一趟黄泉之门,一来二去,五川坊的亡魂之乱便这么平息了下来。 竹玉闲时则是去了五川坊的一家铺子。 铺子里摆放着各种乐器,但最多的却是木琴,听闻这铺子的掌柜是个做琴的老师父,做了有几十年的琴了,手艺了得。 竹玉才走进铺子,便见一位年岁不大的姑娘迎了上来,问道:“公子是要买琴?” 竹玉摇了摇头,说道:“我听闻这儿有个制琴的老师傅,手艺了得,特来拜见。” “公子这边请。” 姑娘将其领到了楼上。 走上楼梯,当眼前视线逐渐开阔,便见这楼上完全是另一翻天地。 随处可见的木屑,各种摆设更是凌乱不堪。 而在那中央则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手里拿着一块木头仔细打量着。 姑娘喊道:“师父,有人找。” 老人家回过神来,看向了来者。 竹玉走上前去,对那老人家行一礼,说道:“见过老师傅。” 老人家却是打量着竹玉,始终都不曾开口。 竹玉有些不解,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老人家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看向了一旁等着的姑娘,说道:“双儿,上茶。” 姑娘愣了一下,咦了一声道:“师父这次不赶人了?” 老人家呵斥道:“上茶去,哪这么多话。” 姑娘做了个鬼脸,笑着下了楼去。 老人家回过头来看向了竹玉,伸手指引道:“坐。” “哦,好……” 竹玉看了一眼,却见此地杂乱不堪,他也不知该坐在哪里,于是便找了个空地,就这么坐在了地板上。 老人家亦是如此,坐在了地板上,接着开口说道:“你一来便唤我老师傅,我瞧着很老吗?” 竹玉说道:“那倒不是。” 老人家诶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唤我老师傅乱了辈分,你可比我大多了。” 竹玉顿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老人家,瞧见那老人家眼中的微光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老师傅看出来了……” 老人家点头道:“当年给一位仙家做了柄长琴,做的好便赏了我双灵眼,好让我能找到些好木头做琴。” 见了竹玉他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反倒是极为平静的坐在竹玉面前。 “原来如此。”竹玉点头道:“不过老师傅你难道就不怕我?” 老师傅摆了摆手,说道:“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九十四章 童师傅 老师傅名叫童润,在这五川坊呆了七十年,不曾迈出去过外地,在这世道下能活至花甲之年,已是高寿。 自幼便拜在了一位制琴师傅门下,磨破了手皮,直到如今手上满是老茧,已然做了五十余年的琴。 这些年做了不少琴,也存下了许多银两,便在这五川坊里开了这铺子,至少也能多几顿肉吃。 在他三十余岁时,曾遇到过一位前来琴的人,出了重金,更是找来了天底下一等一的木头,而那扇琴,亦是童润此生做得最好的一扇。 而那前来求琴的人亦是极为满意,欣喜之下,便赐了童润一双慧眼,那日只觉得眼里一疼,也没多在意。 但自从那日起,他便能看到事物身上的气息,各种颜色的都有,在入夜之际更是瞧见了巡游的鬼神阴差…… 竹玉问道:“老师傅可还记得那人的名字?” 童师傅说道:“她倒是没说过名字,而且那次之后我也再没见过她了,只知是位女子。” 他笑了笑,揉了揉自己那双眼睛,说道:“当初她送我这双眼,估计也是一时兴起吧,不过倒也让我在山上找到许多好材料,不然也没这间铺子了。” “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就好像你这样的,形形色色的妖怪都落在了老夫的眼底,若是再年轻时候,我见了妖物,都是绕着走,后来慢慢接触之下,才发觉其实妖也分好坏,心里也没这么怕了。” 童师傅双目深邃,却是话音一转,看着竹玉说道:“而你浑身透着一股祥和的气息,该是个好妖怪才对。” 竹玉闻言一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有回答,转眼便见双儿端上了茶来。 “茶来了。” 竹玉道了声多谢,抿了口茶水,也平静下来。 竹玉放下了茶杯,问道:“童师傅的女儿?” 童润摇头道:“倒不是,她是故人的女儿,留在铺子里打杂,有口饭吃。” 竹玉心中明了,也不再多问,大抵也能猜到些许,姑娘那被唤作双儿的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双儿想听,站在一旁似乎是不打算走了。 童润看向她,说道:“还不下去看铺子?” 双儿撇嘴道:“正午时哪来的客人,我就不能听听吗。” “看铺子去。” “哦。” 双儿嘟囔着嘴,气呼呼的就下了楼去,却没离楼梯太远,隐约还能听到些许话语。 竹玉问道:“童师傅至今见过多少妖?又或说,认识多少?” “见过的那可就多了……” 童师傅说道:“有些妖物瞧着是人,但也逃不过我这双眸子,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但若是说相熟的…还真不多,就那么几位。” 竹玉点头,接着问道:“那在童师傅眼中,妖是怎样的?” “这个啊……” 童师傅思索着,却是想起了这几十年的所见所闻,脸上不由得洋溢起了笑容,挤出了些许皱纹,说道:“那是群有趣的小家伙啊……” “有趣?” 竹玉有些好奇,到底是一段怎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花甲老人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对,有趣。” 童师傅说道:“在五川坊这么多年,我也不曾见过什么大妖,见的最多的也只是些小妖怪。” “那些小东西啊,初见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就缠着我回了家中,甩也甩不开,弄的我整夜都睡不着觉,可后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也没办法,便只能试着跟他们说话。” 说到这童师傅便笑了起来,说道:“那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喂它们吃了些东西,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起来。” “记得当初的时候,它们还不会说话,饿了就会对我摇尾巴,没尾巴的就会抓着我的裤腿要吃的,而我每次上山找材料,总会带着它们,妖自山中来,对山中之物更是敏感,只要是有它们在,我就从未空手归来过,市面上价值不菲的红木都找到过几次……” 童师傅一说便停不下来了,脸色总是布满了笑意,就好像不是在说妖怪,而是在诉述自己的孩子一样。 “……后来它们都长大了,我这也容不下它们了,为了不打扰我,它们都回了山里面,说来可笑,我那时都五十多了,离别时还掉了不少眼泪。” “我知道,它们当初也是为了我考虑。”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怎能舍得,更别说,它们都是童师傅养大的,就如父亲一般。 “逢年过节的,它们总会悄悄送些果子下来,放下东西后便走了,免得被人瞧见,这几十年,从未间断过。” 竹玉静静的听着,时而抿上一口茶水,莫名之间想起了先生。 人心奇怪,妖亦是如此,只要是认定了人,那便会一直坚定下去。 竹玉问道:“童师傅有再去找过它们吗?” “那是自然。” 童师傅说道:“我独自上山时,它们就会像事先就知道一般等在上山的路上,迎着我上山,为我扫清山路上的杂草……” “有趣的是,短短几十年间,它们其中有几个也学会了些人话,与我交流也不成问题。” 童师傅笑着说道:“所以说,这群小家伙很有趣啊。” 竹玉说道:“童师傅能得到它们的敬重,也是理所应当。” 童师傅摆手道:“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嗯……缘分使然,缘分使然。” 遇到那群小家伙,亦是命中注定。 童师傅抿了一口茶水润喉,深吸了一口气道:“曾经得了这双眼睛,我以为自己是那个最不顺的人,后来慢慢才明白一个道理,我这一生能得到这双眼,便注定会成为平凡人中最不平凡的那个人。” 他是凡人,但也不全是。 活出这一辈子,已然满足。 竹玉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童师傅,问道:“童师傅可曾娶妻?” 童师傅摇头道:“不曾。” 竹玉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有那群小妖在,童师傅也不会觉得无趣。 第二百九十五章 青山来客 童师傅一辈子未曾娶妻,倒不是因为模样不够俊俏。 世人的眼光是不同的,当他接触那些小家伙的时候,其实便已经很难再受世俗接纳了,故而能理解他的人并不多,当然童师傅也不奢求世人的理解。 生如野草,活着便是。 竹玉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又看了一眼童师傅,见其身上功德环绕,与他想的一般。 童师傅待妖不差,待人亦不差。 竹玉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位老师傅,不单单是因为他对妖的照顾,更多的是他那份干净的内心。 这样的人,世上不多见了。 竹玉开口说道:“不瞒童师傅,此番拜访,竹玉亦是有事相求。” 童师傅说道:“童某平生与妖本就有缘,你且说便是。” 竹玉说道:“童师傅可否教我做琴?” . . 青玉山立于世间之北。 藏于山川之间,纳于云雾之内。 在那重峦叠嶂之间,屹立着一座入云之峰。 一柄仙剑划破云霭,在那天上留下一道悠长的痕迹。 仙剑之上的儒衣先生低头看向眼下的青玉山,口中念叨道:“开山了?” 不曾想竟如此之快。 小狐狸看向眼下的那座灵气充裕的山峦,说道:“不如山里好看。” 小狐狸口中的山里,自然是那重山,但这两地本就不在一方天道之下,相比起来自然有所不同。 “下去瞧瞧吧。”陈九道。 狐九眼前一亮,问道:“就是这吗?” 底下被云雾遮蔽的山峦,它也看不清全貌。 仙剑落至青玉山山门。 青玉山众修士心有所感,看向了那柄仙剑。 刹那之间,整座青玉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对来者发出了警告。 “咚!” 山中古钟敲响,无数弟子抬起头来。 “快去山门!” “众弟子,速至山门!” 转眼之间,青玉山中淡出云雾,遮蔽了全貌,无数修士朝着山门之处聚集而来,无一不是面容严峻。 青玉山封山数百年,如今亦是才开山门,弟子并不算多,也只有寥寥百十余位。 数百位修士守在山门之前,手持锐剑,严阵以待。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柄仙剑落至山门之处。 “人?” “怎么……” 众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见那剑上走下的儒衣先生,有些没反应过来。 青玉山正有府君镇山,若有大妖或是邪物来犯,便会震动给予山中弟子警告。 而这般警告,已经数百年不曾有过了。 为首的修士说道:“切勿警惕,既然府君震动,便说明来者非凡!” 陈九从那仙剑下踏步而下,落至青玉山的山门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眼前数百修士,不由得道:“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修士身着一袭蓝袍,持剑指着陈九,沉声道:“何人胆敢闯我青玉山!” “敌意?” 陈九倒是有些不解,这是把他当敌人了? 怎么回事? 似乎自己什么事都还没做啊。 “唳!” 却忽听一声鹤唳传来,有道人驾鹤而来。 道人身着一袭青衫道袍,口中喊道:“收起剑来,门中弟子不得无理!!” 白鹤落在了山门之处,一掌独立,一掌蜷起。 山门处守着的修士连忙放下剑来,参见道:“见过大长老!” “免了。” 青柏道人从仙鹤身上跃下,转头看向了陈先生,抱拳道:“贫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微笑道:“别来无恙啊,道长。” 先生肩头的红狐看向那老道士,忽然想了起来,惊呼道:“啊,是你啊,老道士。” 当初它还跟这老道士钓过鱼呢。 青柏道人笑道:“见过仙狐。” 陈九看向青柏道人身后的数百位修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敌意。 “青玉山如今已重归府君掌权,若有大妖接近府君察觉后便会第一时间作出预示,府君许是察觉了先生的真身,所以才……” 青柏道人无奈道:“是个误会。” “原来如此。”陈九点头道。 青柏道人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数百位弟子,说道:“众弟子不必心惊,并无异动,且先回归洞府,不必聚集于此。” 片刻见,修士们便逐一退去,回到青玉山各处。 狐九从先生肩膀上跃下,瞧了一眼道:“老道士,你胡子呢?” 青柏道人说道:“觉得碍事,贫道便全剪了,仙狐比起当初所见倒是大有不同。” 狐九眨眼道:“有什么不同?” 青柏道人仔细瞧了一眼,说道:“学了剑?还学了武?” “老道士你厉害!!”狐九赞叹道。 陈九走上前来,说道:“行了,叙旧的话也不能在这是不是,道长不如带陈某瞧瞧这青玉山。” “陈先生所言极是,是贫道疏忽了,快请!” 狐九坐上了仙鹤,而先生则是御剑跟在一旁。 青玉山中的云雾在转眼间便淡去,全貌也露了出来。 此地本就有府君镇守,操控云雾便可从上至下将青玉山隐藏起来。 就好像是一个活着的大阵! 也难怪青玉山能在这世道之下保存得如此完好。 “唔。” 狐九坐在仙鹤的脖颈上,低头望着脚下,青玉山其实不算大,但当那风景逐渐掠过双眸之时,亦是惊艳到了小狐狸。 毕竟也是有人打理的仙山,与重山中的山林自然大不相同。 仙鹤领着陈九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偏殿。 殿前种着一棵老树,落叶散落在地上,而在那树下还有一块雕琢在石头上的棋盘。 而在那棋盘之前,还坐着一人。 倒也不能说是人,而是如鬼神一般的存在。 府君看向那柄仙剑落下的人,起身迎接。 青柏道人指引道:“这位便是陈先生。” 府君拱手道:“久闻不如一见,青玉山府君陆鸳,见过仙君。” 陈九笑道:“哪里,陈某也不过是一介闲散修士罢了。” “陈先生请坐。”府君指引道。 陈九打量着眼前这位府君,与他料想的大有不同。 莫非是册封出了差错。 陈九问道:“陈某来时见青玉山山门大开,莫非如今已然开山收徒?” “正是。” 青柏道人说道:“按理说本该过些年才会开山,可时不再来,只好提前了。” 陈九看了一眼青柏道人,原来青玉山也不是完全不关注外界。 至少这大世之争,他们不想太晚入场。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树下对弈 都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老东西了,这点嗅觉还是有的,故而当天机动荡的那一刻,各大便已然做好了准备。 青玉真君虽已逝世,但青玉山仍有府君坐镇,这位唤作陆鸳的青玉山山神,少说也有洞虚境修为,且不是一般的洞虚。 陈九点头道:“大世之争,确实耽搁不得。” 陆鸳凝视着陈九,纵使他到了这般境界,依旧有些难以看透陈九的真身。 妖修人法,还能到这般地步,着实是见所未见。 陈九问道:“青玉山又是如何打算的?” 陆鸳答道:“我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镇山门,若是真要入手,便要从凡世山河中找。”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陆鸳叹了口气,说道:“纵使不易,但也依旧要去尝试,青玉山没落数百年,至如今气运不显,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确实如此。”陈九点头道:“可若是与这世间仙人争运,亦不是件简单的事。” 青柏道人亦是认同,说道:“争或许争不到,但若是不争,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青玉山屹立不久,真君立下《山河敕令法》还未扬我青玉山之名便不幸辞世,如今掌教之位空缺,贫道又怎能再看青玉山就这么衰败下去。”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看向青柏道人道:“道长心不在长生,而在青山?” “长生……”青柏道人摆手道:“太缥缈了。” 能让的他这个修仙之人,说出‘缥缈’二字着实不易,想来青柏道人这些年里也看明白了许多东西。 多活了几年,便已是幸事,不敢再奢求什么。 陈九看向府君陆鸳,问道:“那府君呢?” 陆鸳笑道:“我与青柏,同路而行。” 陈九点头道:“其道不孤,实乃幸事。” 虽说如今青玉山不显半点气运,但却是这次大世争斗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点,将来,或许便也不会见到这般没落的景象了。 陈九问道:“可是因为山中出了悟得《山河敕令法》的弟子,故而才开山见世?” “先生所言不差。”青柏道人道。 “果然如此。”陈九开口道:“可否让陈某见见这孩子?” 青柏道人眼前一亮,说道:“先生可是……” 陈九抬手打断了他,说道:“看这孩子自己是如何想的吧,万事切莫强求。” 青柏道人激动了起来,说道:“陈先生且稍做片刻,贫道这便去将槐安喊来。” 青柏道人驾鹤而去,转眼间便没入了云雾之中。 陈九看向府君,说道:“那孩子叫槐安?” 陆鸳答道:“刘槐安,玲珑心窍,这数百载岁月之间,除却真君与先生外,便只有这孩子领悟了《山河敕令法》。” “刘槐安吗……” 陈九想起了当初在重山时那个与他做了交换的孩童。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这孩子,陈九还得沉思许久有关神魂的事情。 如今再遇,兴许也是缘分。 狐九爬到了先生肩膀上,毡帽歪了,它便又扯了扯。 陈九看向了桌上的棋盘,说道:“青柏道长此去还要些许时候,如今棋盘在前,府君可有闲心与陈某对弈一场?” 陆鸳却是一愣,有些不解陈先生的用意。 说实在的,他对这位鹿仙君的了解并不算多,却也从未听说过鹿仙君有下棋的喜好。 “自然是有。”陆鸳答应一声。 陈九拿过那盒摆在桌上的黑棋,说道:“此局陈某执黑先行,可否?” 陆鸳又是一愣,也摸不清陈九是要作何,但还是答应下来,说道:“仙君是客,理应如此,请!” 陈九手执黑子,第一子落在了天元。 狐九望着那棋盘,它倒也看过下棋,但至始至终却都没能看懂这棋的意思。 “没意思……” 狐九伸了伸爪子,索性趴在先生的肩膀上睡了起来。 下棋可无聊了。 “啪嗒…啪嗒……” 白黑交错之间,棋盘上的逐渐拉开阵势。 从一开始白子便落入了下风,一直被黑子打压着。 陆鸳眉头紧皱,落子都慢了几分。 他钻研棋道数百年之久,却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开局。 从一开始仙君落子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但当一子一子之间勾连纵横之后,便是一幅大局拉开。 陆鸳看了一眼鹿仙君,思索着该如何阻断这阵局形成。 陈九伸手道:“府君请吧。” 陆鸳点了点头,落下一子。 他心中微叹,硬着头皮落下白子。 他倒也没有放弃,黑子看似缜密,但总能找到漏洞,不到最后一刻,他亦是不会放弃。 一刻…两刻…… 府君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陈九却好像是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之间便落下一子。 陆鸳陷入了棋盘之中。 如今黑子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而他所执的白子,却是散落各方,被黑子隔开。 力不能拧成一股,难以破局。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仙鹤上架着道人与少年,落至树下。 青柏道人与少年从仙鹤上跃下。 见那树下两人对坐,府君捻着棋子,眉头紧锁着,始终难以落下。 呼…… 风吹而过,枯叶落在了府君的肩上,但府君却没有半点反应,捻着棋子,死死的盯着棋盘。 刘槐安看向了身旁的青柏道人,唤道:“师父……” 青柏道人伸手嘴边嘘声道:“莫要出声。” 他眉头微皱,望着那棋盘所在之处的二人。 隐约之间,周围已有道蕴浮现,来自府君与陈先生,更是来自那棋盘上的棋局。 青柏道人指了指,说道:“看。” 刘槐安闭上了嘴,看向了那棋盘前的二人。 他有些不解,师父到底让他看什么东西。 青柏道人也没有明说,在他看来若是槐安能悟到,那便是他的机缘。 转眼之间,天边浮现出了红晕。 日落月升。 昏黄之色洒落这片山林,微光照在那棋盘之上,黑子白子已然杀成一片,争那一线之机。 刘槐安望着望着,不自觉地愣了神。 倒不是因为那棋盘周围淡出的道蕴。 而是那棋盘前的儒衣先生。 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制琴 转眼便是一月。 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局棋能下如此之久。 青柏道人下令封锁了后山,任何弟子不得靠近,唯余刘槐安守在此地,望着那二人下棋。 手执白子的府君只觉得仿佛过了数个春夏秋冬,转眼数年。 桌的落叶已然成堆,无人清扫。 入眼便是遍地的落叶,昏黄一片,未至日落,却成了秋暮之景。 先生肩头的小狐狸早在那日下午便已醒来,见先生还在下棋,便跑进了青玉山里找吃的。 青柏道人每日管辖山中诸事,也不能守在这后山,而自打小狐狸在青玉山住下后,他也多了个工作,便是抓狐狸。 膳食坊频频失窃,某位弟子的随身佩剑忽的不听使唤,再有前山鱼池赤尾锦鲤莫名失踪…… 这一桩桩事情,全都得归功于那无法无天放小狐狸,折腾的青柏道人头疼不已。 “听闻最近山中的女弟子四处寻觅,就是为了找一只乖巧的小狐狸…这家伙……” 青柏道人无奈一笑,不曾想这小狐狸这么吃香。 真是闹的不可开交,青柏道人也懒得管了,只要不是闹太大,就随那小狐狸去吧,反正他也得罪不起这仙狐。 青柏道人的视线看向了后山之处,他轻抚身旁仙鹤的羽毛,说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那棋局。 纵使他能看见棋盘上的棋子,但具体的深意,也只有下棋的人明白。 想来,这也不单单是一局棋! . . 竹玉随着童师傅上了山去,造琴还需一块好木,要找一块好木更是不易。 才入山林,便见数道妖气聚集而来。 却都只是一些小妖,开了灵智,但却孱弱无力。 灰白的兔子口吐人言,身形硕大的田鼠吱吱吱的叫唤,又有黄狗围绕在童师傅的身前,吐着舌头…… 很难想象,凡人与妖还有这般和谐的一面。 在这些小妖的帮助下,童师傅也找到了一块好木头,在竹玉的帮助下搬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童师傅摸着眼前黄狗的脑袋,笑道:“别送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们,怎么样?” “汪汪。”黄狗叫唤了一声,口吐人言道:“记得来啊!” 鼠妖说道:“童爹爹可别忘了。” 灰白的兔子拱着童师傅的裤腿,依依不舍。 童师傅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与竹玉走出了山林。 童师傅脸上的笑意无法抑制,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它们很乖巧吧。” 竹玉点头道:“大妖有力,在没有约束之下变的胡作非为,小妖虽是孱弱,但却只是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就如稚童。” “童师傅教给了它们善恶之别,亦是份功德。” “什么功德不功德的。”童师傅摆手道:“他们不也造就了我这一辈子吗。” “童师傅所言不差。” 回了店铺后,那块山中得来的红木被放在了铺子后院里。 …… 童师傅量了量那块红木,说道:“尺寸正好合适。” 他揉了揉腰杆,做了些山路反倒是有些累人,说到底是他年纪大了,不如年轻的时候硬朗了。 童师傅回头看向竹玉,说道:“这块木头大概能做两扇琴,你也在我这学了一个月了,何不试试看?”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还是先用别的木头试试吧。” 童师傅说道:“你本就是竹木之妖,掌控属木之物,你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又何必犹豫呢。” 竹玉闻言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撬刀,看向了童师傅。 童师傅说道:“一鼓作气有时或许会比细心雕琢来的更好。” “好。” 竹玉答应了一声,将那撬刀压在了红木上,拿起了一旁的锤子,一点一点的敲打。 童师傅点了点头,心中亦是有些欣慰。 这一月来竹玉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不能说天赋使然,大概是因为他对木材之类的天生就有神通在,故而也显得得心应手。 片刻之间,木琴的大致形状便被竹玉一点点打磨了出来。 竹玉的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撬刀。 “为何停手了?”童师傅问道。 竹玉望着那成型的木胚,说道:“撬刀不合适。” 他总觉得有些别扭,或许换一把雕琢的刀会合适许多。 童师傅取出了一把细刀,说道:“试试这把。” 竹玉拿起那把细刀试了试,也觉得有些不合手,还是那般别扭。 他对童师傅摇了摇头,归还了细刀。 童师傅说道:“这我也帮不了你了,不管是撬刀还是细刀,归根结底就是手感的问题,你平时可有用刀的习惯?” “我用长剑。”竹玉说道。 他本就是剑灵。 童师傅怔了一下,说道:“长剑太脆了,砍不了这红木,短剑可行?” 竹玉说道:“可以试试。” “我得找找。” 童师傅上楼去取了一柄短剑下来,短剑上皆是锈迹,好像放了有些年头了。 “只有这柄了。”童师傅说道。 竹玉接过那柄短剑看了一眼,不算什么好剑,但也比那些不入流的剑好上许多。 短剑入手的那一刻,竹玉轻轻挥了挥,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合适!” 他伸出手来,在那剑山上一弹。 “嗡。” 剑鸣声响起,其上锈迹一点点落下,露出了银光瑟瑟的剑身。 竹玉的指尖在剑身上抹过,转眼间剑刃便变的光滑平整,透着寒光。 童师傅虽说见过许多妖物,但见了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有些惊骇,说道:“像是神仙手段。” 竹玉说道:“童师傅说笑了。” 他低下头来,剑尖抵在了那红木上。 他本就是剑灵,任何剑到了他手中便是如鱼得水一般,就好像成了他的一部分。 “嗡~” 剑鸣声不断响起,木屑飞溅,隐约之间还能瞧见淡出的剑光。 在童师傅的注视之下,那柄剑快出了残影。 童润有些愣神,望着眼前这位持剑的大妖。 那道持剑的身影是那般出尘。 明明是妖物,但在错觉之间,童师傅却又觉得他似天生下凡的仙人一般。 怪哉,怪哉…… ———————— 破碗~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得悟化神 泛黄的落叶化为黑色,沦为腐殖,造化那摇曳不止的巨树。 树下对弈的二人面对着面,儒衣先生闭着双眸,思索着什么,好像注意力并不在那棋盘之上。 而对面的府君却是低眉望着那棋盘,眼中布满了血丝,沉入棋盘中无法自拔。 而在不远处的树下,还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感受着那棋盘周围震荡的道韵,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舒展开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东西,或许只有当那棋局结束的一刻,他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啪嗒。” 府君顿在半空中的手忽的放下,连同着那白子一同落在了那棋盘上。 他的身形颤抖,抬头看向了陈九。 先生的思绪归于棋盘,见那白棋落子之处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府君此子甚妙。” 府君沉入棋道数百年还是有些造诣的。 这一枚白棋虽不能挽回局势,但也争得了一线升机。 陈九却是忽的摇头道:“不过,还是棋差一筹。” 他捻起碗中黑子,落在了右上角。 “啪。” 勾连之间,黑子阵势已成,棋盘上所有的势尽数被黑子夺去,而那白子的最后一口气,终是被黑子磨灭。 陈九拱手道:“府君承让,陈某险胜半目子。” “唉……” 府君深深的叹了口气,手臂垂落了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身在棋局之中,他便如棋子一般被人随意摆弄,抬手落子,而最后兵败山倒,他亦会成为那一枚弃子。 恍惚之间,忽有震荡声起。 “嗡。” 在棋局结束的那一刹那。 头顶的巨树颤抖起来,无数灵气聚集朝着这后山之地聚集而来。 巨树摇曳不止,更有无数落叶随风飘动,却又在转眼之间落叶之处抽出新芽,又生出绿叶。 春夏秋冬,仿佛就在刹那之间。 “哗啦~” 陈九伸出手来,一片落叶落至他的掌心之中。 先生望着那棵巨树,说道:“能窥此局十之一二,便是你的本事,往后也需好好修行才是。” 巨树摇曳,以示答谢。 此局不单单是一局棋,更是囊括了世间天机,巨树机缘巧合之下从中窥得了那么一分,亦是一场缘法。 道韵崩碎,不远处闭目参悟的少年睁开了双眸,望向了那棋盘之中。 数道灵气归于他胸中炉鼎,刘槐安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忽的呆滞的望着自己。 “我入…化神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闭上双眸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瞒不过他的识海,就连吹进此地的风,都能察觉的道。 却见那儒衣先生站起身来,走向了那少年。 刘槐安愣了愣,连忙起身拜见:“青玉山弟子刘槐安,见过仙君。” 陈九微微摆手,说道:“悟得了什么?” 刘槐安想了想,回答道:“回仙君的话。” “我好像……”少年自己也很疑惑,说道:“什么都没悟到,好像又悟到了些许东西。” 他有些形容不出来。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天机非寻常修士可言,如今的刘槐安不过才迈入化神竟,从那棋局中悟得的东西,他是说不出来的。 刘槐安拱手道:“还请仙君解惑。”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落叶归根,到了那一刻,他自然会明白自己落下来的意义。” 刘槐安眨了眨眼,心中更是困惑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人可夺天运,莫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刘槐安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定然不会。” 陈九回头看向了那棋桌前的府君。 府君正坐在棋盘之前,感受到陈九的目光,回过头与之对视。 此刻的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九开口说道:“除却这局棋,陈某此番前来,还为一事。” 府君怔了一下,说道:“仙君请说。” 陈九笑道:“我那小狐狸,不小心丢了一物。” . . 陈先生没有在青玉山多留。 取了文书之中,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此地仙山。 离去这一日。 府君、青柏道人以及小一辈的刘槐安将先生送至了山门口。 陈九回头道:“诸位不必再送了。” 青柏道人止步,文道:“先生何不再多留几日?” 陈九摇头道:“不必了,凡世中仍有要事在身。” 青柏道人也不再多劝什么,说道:“如此贫道便只能期盼先生下一次来青玉山了。” “有机会再来吧。”陈九微笑道。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晃着爪子说道:“老道士再见~” 青柏道人看向了那红狐,莫名有些郁闷,他可不希望这小狐狸再来了,就这么几日,山门中就被它搅的天翻地覆。 “告辞。”陈九道了一声。 青柏道人点头道:“陈先生一路顺风。” 接着便见那儒衣先生踏上仙剑,回头却是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刘槐安。 “嗡。” 转而一声剑鸣入耳,仅是在转瞬之间便划破了云雾,消失在了这山门之处。 府君与刘槐安望着那道身影离去,二者心中却是思绪不断。 刘槐安看向师父青柏道人,问道:“师父,这位仙君…好古怪。” 青柏道人看向刘槐安,问道:“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刘槐安摇头道:“没,说不上来的古怪。” 青柏道人笑了笑,说道:“若是说起来,陈先生确实是这世间最古怪的那个了。” “为什么这么说?”刘槐安总觉得师父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告诉他。 青柏道人下意识的摸胡子,却发觉自己的胡子早就剃了,只好顿住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位陈先生啊…乃是妖修成仙。” 刘槐安闻言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柏道人说道:“先生出自重山,真身乃是山涧野鹿,却不可因此对陈先生抱有别样的目光,徒儿你今日能从陈先生手中悟得几分,得入化神,这亦是你的造化,往后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莫焦躁。” “是,师父。” 刘槐安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方向,目光如炬。 山涧野鹿…… 原来,那时不是错觉。 青柏道人却是看向了身旁府君。 自从下完那盘棋后,府君走路都是心神不定的模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盘棋里到底‘诉说’了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 路逢上京 先生前脚离去,后脚却有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落至那山涧之中。 这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玄门道尊,天元子。 天元子看了一眼自己,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穿着破布麻衣的柴夫,背着柴刀,走上了青玉山。 却忽见一柄仙剑从那仙山山门之处飞出。 ‘柴夫’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仙剑,说道:“他竟快贫道一步?” ‘柴夫’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青玉山,有些犹豫还要不要再上山一趟。 被人抢了先了,亦是他的不该。 ‘柴夫’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还是打算上山一瞧,万一还剩下些什么东西呢。 捡剩下的,也不见得就没有好东西了。 …… 陈先生离去之后,青玉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山的棋盘旁的青树多了几分灵性,而那盘棋却依旧留在那棋盘上,未有半点挪动。 青柏道人与府君对坐,望着桌上的那盘棋。 青柏道人紧盯着桌上的棋局,眉头紧锁着,看了半晌却只能叹道:“贫道道行微末,参悟不透这局棋,府君见谅。” 府君亦是一叹,说道:“你也参悟不透吗?” 青柏道人指了指棋盘,说道:“府君,这局棋…陈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府君张了张口,却是迟疑了。 青柏道人问道:“就连贫道也不能知晓?” 府君摇头,目光炯炯盯着青柏道人,说道:“这局棋,仙君乃是以天机为盘,与陆某对弈……” 青柏道人手臂一顿,有些呆滞。 府君却只能叹道:“我执白子,便代表着大世之中的青玉山,演棋一月有余,我却未能从中找出一条活路来。” 青柏道人张了张口,颤抖着说不出话。 那局棋,便是天机,而府君陆怨所执白子,便是在天机中寻那一线生机。 青柏道人念叨了一声无量天尊,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问道:“当真,没有活路?” 府君摇头道:“未必。” 他伸手指向了那右上角的一子。 沉声说道:“这最后一子,陈先生为我道明了青玉山的出路!” 青玉山,将成于凡世! . . 先生双手负背,立于仙剑之上。 肩头的狐九朝下望去,见那繁华之景,一眼便瞧出那是天顺上京。 狐九说道:“先生,到上京了!” 陈九放慢了速度,说道:“这一路上你都在睡觉,怎么这时舍得开口了?” “唔……”狐九抓了抓耳朵,没有解释。 陈九说道:“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也受他们的照顾,想去瞧瞧,那便去吧。” 狐九抬起头来,眨眼道:“真的可以吗,先生?” 陈九笑道:“询问我作何,想去便去呗。”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蹭了蹭先生的脖子:“还是先生好!” 陈九抬起双指,催使仙剑落于上京城外。 …… 入了城后,先生则是见那街边有处茶馆,便要迈步走进去。 狐九问道:“先生不去皇宫吗?” “你去吧,我便听听戏,喝喝茶便是,至于那皇宫……若是箫华遇见了你,就说我还未回来。”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这么吩咐。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是那老头子?” 陈九闻言一怔,笑道:“他如今也能说的上是个老头了。” 狐九将先生的话记在心里,接着便道:“先生真不去吗?” “不去了。” 狐九也不再多问什么,从先生肩头越下。 陈九摆手笑道:“去吧。” 狐九顺着那墙角爬上了屋瓦,顺着那纵横交错的地方朝着皇宫跑去。 上京这地方…没人比它更熟。 陈九则是迈步走进了茶馆之中,说到底是无聊,听听戏也不错 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没听戏了,但一想,却又觉得是昨日的事。 …… 皇宫的宫墙狐九不知翻了多少遍,轻车熟路,就好像我回自家一样。 也是因为当年狐九时常翻越宫墙,而皇宫内卫却并没有发现,间接之间,也造成了如今皇宫更为森严的巡视。 才越过宫墙,便有护卫发现了狐九。 “何人!?” 护卫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宫墙处的草丛。 另一位护卫摆手道:“兴许是哪来的鸟吧。” 护卫缓步上前,这白日里,也说不准是什么东西跑进了宫里。 “哗啦。” 一眼火红,护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去。 却见一只红狐蹦了出来,正晃着自己头上的杂草。 将那杂草晃干净之后,它才注意到面前的护卫。 几位护卫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红狐。 “狐狸?” “抓住它!” 其中几位护卫却是猛的瞪大了眼眸,抬手道:“且慢!” 众护卫闻言皆是挺住了手。 “怎的?” 停手干嘛? “这红狐…这红狐……”护卫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道:“总之就别管了,听我的准没错!” 新来的护卫当然不知道狐九,但他们这些在宫里待的有几年的便知晓这红狐的来头是有多大。 狐九伸出爪子薅掉了头上的草,面对一众护卫却只是看了一眼,接着便迈开步子,一晃一晃的朝着深宫走去。 “……” 众护卫目瞪口呆,这红狐…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真不把他们当回事? 在几个知情的护卫的劝阻之下,其余的护卫也没有去追那小狐狸,反倒是问起了这小狐狸的来历。 “老大哥,这红狐…是什么来头?” “想知道啊?” “别卖关子啊老大哥,你就说来听听呗。” “要说它啊…也有个一年半载没回来了,你们这些新来的自然是不晓得这位大爷。” 几个护卫凑在一起,只听那人细声说道:“放在在当年啊,这红狐可是能揪着官家的胡子不放手的存在。” 总之就是不能得罪。 护卫们听的一愣一愣的,有些不信。 “你们别不信,这小狐狸可神着呢,搞不好是个妖怪。” “得了,别说了,抓紧巡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爷回来了还走不走了?要是不走的话,我们的好日子怕不是到头了?” “谁知道呢……” 他们只期望着这小狐狸早点走。 想当年,这小狐狸也是这宫里的一个传奇。 —————— 破碗~ 第三百章 春风解意…都是骗人的 皇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几分烟火气,也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是如何能住的下这么久了的。 说起来,当年狐九的到来何尝又不是一件幸事呢,至少能添几分乐子。 深宫里最磨人的,便是那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乐子。 “一点没变啊…”狐九嘴里念叨着。 它迈步接着朝着里面走进去,越是靠近藏书阁,便越安静,护卫却是一个都不少,只是这深宫里的护卫不爱说话罢了,无一不是跟块石头一样立在那里。 藏书阁依旧还是那般模样,门口萧条,不见有人看守,连落叶都没人来扫。 狐九走上前去,藏书阁大门紧闭,它停在了大门处。 只听它喊道:“老太监,我回来看你啦!老太监!开门~别睡了!” “砰砰砰!”狐九敲着大门,砰砰作响。 “咯吱。” “老…”狐九的话停在口中,便见那藏书阁的门从里被拉开。 狐九撇了撇嘴,说道:“老太监你是不是都给我忘了,这会才来开……” 它的话还没说完,却是忽的怔住啦。 却见开门的人穿着太监的服饰,但却没有那一头白发,不是当初那个老太监了,而是另外一个狐九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狐九望着那太监,眼中皆是疑惑。 为什么开门的不是老太监了? 初春最后一片枯叶从那门口的树上落下,飘落至那藏书阁的地板上。 开门的太监看向眼下的小狐狸,屈身抱拳道:“老奴稚安,见过仙兽红狐。” 狐九却没在意,伸着脑袋看向了藏书阁里,东张西望道:“老太监人呢?他跑哪睡觉去了?都不出来见我? 它迈开步子,从稚安公公的身旁溜进了藏书阁里。 狐九一进门便大喊道:“老太监!老太监!” 稚安公公愣了一下,连忙追了过去,嘴里喊道:“仙兽,仙兽等等……” 藏书阁里空寂无比,久违的声响震动了藏书阁里的灰尘,在那映入阁楼中的一束阳光中,便能瞧见那飞舞的尘埃。 “老太监…老太监……” 藏书阁里的回音不断,狐九爬上了藏书阁门口的案桌。 原本那张放了数十年的桌子早已不见了,如今则是一张崭新的刷满了桐油的新桌子摆在这里。 狐九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口中的呐喊声一点点淡下来:“老太监!老太监…老太监……” 喊到最后却是再也听不到狐九的喊声,唯余点点回声落入那藏书阁门口的红狐耳中。 “……” 狐九沉默了下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 稚安公公走上前来,见那红狐立于案桌上,神色有些恍惚,却又不想过多打扰。 红狐与胡公公关系甚好,这也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自从稚安公公接替了藏书阁的职责后,也对胡公公的过去有所了解。 仙兽…大抵也猜到了些许吧。 狐九回过头来,看向了稚安公公,问道:“所以,这儿是换了人了?” 稚安公公怔了一下,点头道:“回仙兽的话,老奴便是这藏书阁的新晋掌事。” 狐九睁着眸子,心中不由得一颤,问道:“他可是病了?” 稚安公公一时语塞,口中说道:“这……胡公公它……” 狐九却是抬了抬爪子,打断道:“你不用说了,我没这么笨。” 稚安公公闭上了嘴,不说出来对他而言像是解脱一般。 狐九低下了头,从那案桌上跃下。 它只觉得这桌子它站着不舒服,眼前的稚安公公它见了也不舒服,连这藏书阁里的一切事物,都让它感到心里不快。 狐九低着头,朝着门口走去。 许是这里呆着沉闷,它如今只想着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 稚安公公望着那红狐落寞的步伐,心中不由得一叹。 生离死别,本就是人世常态。 可就算如此,却依旧是人之心念不可触碰之处。 “咯吱……” 藏书阁的大门被风吹的咯吱作响。 风吹落叶,那一片落在门口的枯叶被风吹起。 狐九的目光被吹起的落叶所吸引过去。 它目视着那落叶越飞越远,直到飞出了皇宫。 “都说春风解意……” 狐九叹了口气,说道:“骗人的话罢了。” 这春风,却是吹的它越来越心烦。 它没有哭,眼眶都没有红一下,倒不是因为老太监不重要,而是它哭不出来。 老太监生前本就是个要强的人,这辈子就算过的如何无奈,他都从未掉过眼泪。 狐九便更没有理由哭了。 先生总说,它会慢慢长大,总是会明白一些东西。 如今,它又懂了些许。 但狐九却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懂这些东西。 它也逐渐明白了,先生当初为何总是要 用“往后会懂”这样一句话来搪塞它。 大概,先生也不希望它懂吧。 狐九回过头去,看向了站在门口处看着他的稚安公公。 稚安公公吓了一跳,拱手道:“仙兽……” 狐九看向了藏书阁门口院落中的落叶,说道:“你要是有闲的时候,记得帮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扫,老太监他不喜欢。” “是。”稚安公公答应下来,说道:“仙兽可还有要吩咐的?” 狐九想了想,却是没有要吩咐的事了。 老太监唯一的在意的大概就是睡的够不够,还有这门口的落叶扫没扫,大抵是人老了,见不得这枯败的东西。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老太监姓胡?” 稚安公公微微一愣,有些疑惑,也没空多想什么,连忙答道:“正是。” “好。” 狐九点头以示知晓,迈步走入了那满地落叶的院落中。 于它而言,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太监守了半辈子藏书阁,最后却是没能留下什么东西,就连那藏书阁里的老桌,都换了新,这儿的主子,也不再是他了。 就像是那落叶一般,一扫便没了。 唯一说的上来的,估计便只有那藏书阁里的万卷书页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 狐九回望一眼,回过神来时却是看见了那地上的落叶。 它伸出脚将那落叶踢开,便在也没回头看过一眼,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零一章 再闻《龙斩剑仙》 萧华才上完早朝,今日朝堂上还是那般争吵不断。 无非就是战事吃紧,还有就是今年春闱的事,一桩桩事情,惹的萧华心烦不已。 官家摆驾回了御书房。 虽说无奈,但该处理的政务还是得处理,这些年,萧华总是如此,没有一刻停歇。 还未进御书房,却见一位小太监走上前来,在洪公公耳旁说了两句。 洪公公闻言一愣,转而对陛下说道:“陛下,御书房……” 萧华正揉着眉心,侧目问道:“怎的?” 洪公公说道:“陛下可还记得那小狐狸?” 萧华眼前一亮,阔步走进了御书房中。 进门口便见那红狐趴在那案桌上,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萧华摆了摆手,吩咐身后的宫女太监全都退下。 他转头看向了洪公公,说道:“你也下去吧,朕陪这小家伙聊聊。” “是陛下,老奴告退。” 洪公公退出了御书房,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待御书房的门被关上。 萧华迈步走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狐九伸了伸爪子,站起身来,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小老头,你这头发是越来越白了。” 萧华会心一笑,敢这么喊他的,也只有这小狐狸了。 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政务繁忙,白发自然就多了。” 狐九也不多劝什么,只是提了一嘴道:“少忙些,能多活几岁。” 萧华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过是个凡人,生死有命,要死的时候,就算是神仙也逃不过。” 狐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道:“总之,多活几年吧。” 它还想往后有空的时候,能回皇宫来玩玩,别到时候一个认识的都不剩下了。 萧华察觉到狐九的情绪,问道:“去过藏书阁了?” 狐九点头道:“嗯。” 萧华说道:“胡公公这辈子活的不明白,死也死的不明白,我本是想将那守阁大监的位置留着,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合适,还是别留下什么念想的好。” 狐九沉默着,没有接话。 “是吧?”萧华说道:“若是藏书阁空空如也,那多不好,总是得有个喘气的守着才行。”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他是怎么去的?” 萧华思索了一下,答道:“睡过去的。” “挺好。”狐九点头,至少没什么痛苦,也不会有什么不舍。 这样的死法,倒也不错。 萧华说道:“按照规矩,将其葬入了先皇陵墓。” 皇帝离世之后,身旁的太监会被一同送入皇陵,镇守在内,直到死的那一刻,再葬入皇陵之中,实则与陪葬无异。 狐九抬眼问道:“我能去瞧瞧吗?听先生说,若是祭奠故人那便在坟前上两炷香,有缘分的话,离世的人说不定能听到。” 萧华闻言却摇头一笑,说道:“陈先生哄你的罢了,人死如灯灭,又如何听的到。” “我知道啊。” 狐九当然知道先生这是哄它的,可它就是想去瞧瞧,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 萧华微微一愣,摇头说道:“你是妖怪,怎的像个人一般?” “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 “嗯。” 萧华望着那小狐狸,莫名之间却是发觉这小狐狸似乎没有当初那般调皮了。 说到底…… 是长大了啊。 . . 上京的茶馆之中。 茶客围坐台下,望着台上所演的戏,沉在戏中,连那碗中的茶凉了都没发现。 “呜呼,唉哉……” 台上那手持长剑的戏子长吁一声,接着便倒在了台上。 龙斩剑仙,终是人也迟暮,剑也迟暮。 茶客们看得心潮澎湃,有人叫好,有人递上赏钱。 陈九坐在台下,听着那龙斩剑仙的故事,却是毫无反应。 这戏,他倒是听过几遍了。 而在一旁正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见陈九无动于衷,便上前问道:“兄台觉得这戏不好?” 陈九看了一眼这人,答道:“早年听过一次,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原来如此。”白衣公子恍然道:“在下却是第一次听这《龙斩剑仙》,据说这出戏早在两年前便不唱了,这也是一年多来第一次重开,果真气势蓬勃。” 陈九说道:“能上台面的志异故事,极少有差的。” “此言不假。”白衣公子点头道:“不过这出戏让在下更为感兴趣的地方却不在这里。”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那在何处?” 白衣公子低下头来,细声说道:“据在下得知,早些年江宁府的五川坊曾起过一场大水,按那水洪的力度,本该将整个五川坊淹没,但最后却只是毁坏了清河周边的街道,这就耐人寻味了。” 陈九笑道:“兄台莫不是以为那《龙斩剑仙》是真事?” “不错。”白衣公子点头道:“在下以为,这出《龙斩剑仙》并非空想而来,说不准剑仙是真,真龙……亦是真!” 陈九没有理会他,接着看那台上的戏子唱戏,也就这么一会,这出戏也要落幕了。 白衣公子感到自己被无视,说道:“兄台就算不信,何至于无视在下?” “我信。”陈九说道,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台上,一边说道:“蛟龙最后走水入海,化龙归来,封为龙君,统领三江水妖,而那剑仙则是一蹶不振,沦为了五川坊街边讨饭的乞丐。” 白衣公子闻言愣了半晌。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台上的戏,仔细回忆了一遍,不由得又联想到了前些年江宁陈江祠的事。 他口中嘀咕道:“前些年,江宁府在陈江口处立下了陈江祠,拜的便是龙君,莫非……” 将这一些连贯在一起,白衣公子不由得浑身一震。 他侧目看向了陈九,追问道:“这可是真的?” 白衣公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陈九说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白衣公子说道:“那可是真龙啊……” 他不由得退了半步。 龙君,剑仙,还有这出《龙斩剑仙》。 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 破碗~ 第三百零二章 算不准那便不要瞎说 若是能见一眼真龙,此生也算圆满了。 不自觉的,白衣公子脑海中浮现出那真龙睥睨世间的画面,沉醉于其中,仿佛就在眼前一般,时那般震骇。 陈九见那公子近乎魔怔的神色,摇头一叹,没有理会。 却听那白衣公子喋喋不休道:“真龙震骇,剑仙亦是难见,若是我能做那剑仙就好了……” 陈九说道:“这戏的剑仙,可没有好下场。” “那又如何?”白衣公子说道:“至少,不用再这般平庸下去。” 陈九打量了一眼白衣公子,说道:“你衣着华贵,腰间所挂玉佩亦是价值不菲,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凡人吧,又何来的平庸一说。” 白衣公子摆手道:“当求那伸手不可及之物,不然岂不是落了世俗。” 陈九闻言摇头说道:“公子眼高,是我不及也。” 白衣公子却也不恼,说道:“兄台谈吐不凡,想来腹中也有墨水,读书人?”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不算。” “有学识那便是读书人。”白衣公子说道:“兄台听我方才这一席话,许是会觉得我疯了魔,瞧不起我,可我生的好,这已经成定数,但若是让我重活一世,纵使不再是富家公子,我亦会去寻那无上仙道,真龙、剑仙,皆在眼前!” 陈九笑问道:“这般执着?” “遇山拜神,见水候龙,求仙问道,世人说我胸无大志,所想都是些虚无缥缈之物。” 白衣公子摇头一笑,说道:“眼光总有不同,世上难有知心者,此乃常态,所以我也从不在意。” 谈话之间,台上已然拉起了幕帘,戏子都已退下了台。 陈九回过神来,问道:“寻仙问道,那你可曾寻得?” 白衣公子指了指那落幕的戏,说道:“这不就是吗?” 至少,有些头绪了。 陈九说道:“戏是假的,又怎么能算。” 白衣公子说道:“兄台难不成也觉得这戏是假的?可在我看来,他就是真的。” “就凭你那些猜测?” 陈九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你没有仙缘。” 说白了,这人就是生的命好,才有这么多时间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眼高手低,自命清高,在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衣公子眉头一皱,有些温怒道:“你说没有便没有?” 陈九说道:“修行当先修心,不是成了仙人便高人一等,仙亦是从人而来,眼高手低,修不得仙更得不了道。” 白衣公子轻哼一声,说道:“我当兄台是知心之人,不成想却也俗不可耐。” “你说的不错。”陈九说道:“陈某就是个俗人,俗不可耐。” “那你又何来资格评价于我。”白衣公子挑眉道。 “是陈某不该。”陈九点头道。 做梦就让他做去吧,最好永远都不要醒。 说到底也不相熟。 白衣公子挥袖而过,说道:“纵使没有仙缘,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陈九眉头一挑,瞧了这白衣公子一眼。 “我只是懒得与你理论,为何又要至此喋喋不休?” 陈九捻着酒杯,说道:“罢了,那便让你见一见吧。” 白衣公子回头看向陈九,有些不解此人的意思。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杯中之酒往那公子的脸上泼去。 “你…呃……” 白衣公子惊的站了起来,却在转眼间困意袭来,又困坐了下去,闭上了双眸。 白衣公子瘫坐在椅子上,沉入了那大梦之中。 梦里,则是他所寻的仙道。 陈九擦了擦手,将茶钱放在了桌上,便没在这多留,离开了此地。 走出茶楼的陈九叹了口气,道了一句:“晦气……” 他就想安静听个戏。 . . 大乾以西,边境之地。 这些年来匪患不断,而长武与大乾之间亦是不对付,两边的争吵亦是不停。 在北漠进犯大乾之中,这股气焰便越烧越浓,直至如今,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演武场上,有一女子身着银甲,手持银枪,横扫之间便荡起烟尘。 那柄银枪挥舞出瑟瑟风声,女子额头上露出些许汗珠,从正午之时,到如今太阳落山之际,便从未停下过。 在那城头之上,有一卜卦先生喝酒望着那演武场上挥舞着长枪的少年,不由叹了口气。 周易回头望了一眼城外。 看似苍凉空无一人,但这样的平静却不真实。 长武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如今这大乾,全都压在两个后辈身上,差了哪一个,那这大乾便会落得个亡国的下场。 “仙君啊仙君。”周易念叨着,喝了一口酒,说道:“小生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西边的风,吹的生疼。 他是真不想再等下去了。 若非沾了这点因果,他也不想管这事,已经迈出脚了,又怎这么容易的收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演武场上的女子练完了枪,上了城楼。 一身汗渍的女子朝着那卜卦先生讨了口酒,大灌而下,道了一句:“痛快。” 周易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男人使了?” 舞枪喝酒,这哪里像个女子了。 萧栀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不然让我嫁去长武?我可不要。” 周易说道:“两年,你练枪没个定数,有时甚至晚上都会爬起来炼,直到精疲力尽就会站在城头望一望,可实际上你却总是心不在焉的,舞的也不全是枪吧?” 萧栀之怔了一下,说道:“知道你还问?” 周易接过了酒壶,说道:“我这是在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周易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 萧栀之当然明白周易是在说什么,她放下了手中的枪,说道:“等我回了上京,我便去找他。” 周易一愣,抬头道:“那可不好找。” 萧栀之说道:“总能找到,说不定路上就能碰见呢?” 就如当初倒斗的救下她一般。 周易见其不死心,又说道:“我本不该说这些,可陈先生与你只是有缘无分,你是强求不来的。” 萧栀之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算命的。”萧栀之喊了一声。 “怎的?” “你算的准我命?” “也不全算的出来。” “那不就结了。”萧栀之平静说道:“算不准,那就不要瞎说。” 周易一时语塞,也不再劝什么。 算了,随她去吧。 萧栀之目视着远方,风打在她的面庞之上,吹干了她额头上的汗。 她期望着,吹来的风…… 能将她的念想带到那个人的耳畔。 第二百零三章 大战将起 近来上京出了件趣事。 礼部尚书何大人的公子做了一场怪梦,醒来之后便变的极为胆小,见了生人就怕,更是不敢待在漆黑的环境里。 坊间传闻都说尚书大人的儿子是疯了,此前便是整日求仙问道,说不定是练什么功法给自己练的走火入魔,于是便疯了。 这件事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 “尚书大人倒是不错,可这公子整日就是寻仙问道,这下倒好,疯了。” “我听说是吃了什么仙丹……” “什么仙丹啊,那是毒药!” “我猜也是,不然怎的能睡一觉就疯了。” 正在客栈吃饭的陈九听着旁人谈及此事,倒是有些意外道:“疯了?” 这就疯了? 陈九抖了抖筷子,夹了块肉送入了口中。 说实在的,他也没做什么。 当时在茶馆之时,他就是瞧不惯那人嚣张的气焰,一回两回他也不在意,喋喋不休的,陈九听了也觉得耳畔唠叨的很,于是便让那人看了看真正的修行界是什么。 他不是要见龙斩剑仙吗。 他不是要求仙缘吗。 陈九便让他在梦里做了一回剑仙,与那青龙争锋相对了一把。 不成想,竟会被吓成这样。 一旁桌上围桌的客人接着谈论道:“我说,尚书大人的公子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脏东西?你可别吓唬人,哪有什么脏东西。” “那就是自己吓自己咯?” “听说尚书大人还专门请了人来作法,是个法力高强的道长。” “说实在的,尚书大人还是不错的,但愿这道长能有些本事吧。” “可惜了,尚书大人从没出过什么纰漏,结果却因为自家儿子,闹的人尽皆知了。 “谁说不是。” 陈九手中的筷子一顿,却也没想到那位何尚书这般得深得民心。 难道真是个好官吗? 在陈九看来却是未必。 有些人做事,滴水不漏,表面功夫更是做的足。 陈九接着吃菜,不再理会这些琐事。 凡世的饭菜,从来不差。 味道是其次的,主要还是这一口饭菜,本就有着人间的烟火。 陈九念叨道:“说起来,狐九在皇宫也待了有几日了。” 无妨吧,小家伙一向心中有数,不会玩太久,再等两日也无妨。 他只是觉得这上京有些无趣。 总说自己是个俗人,但在这上京,他却是连个喝茶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些年来,陈九越发觉得自己与凡世格格不入了,倒不是心态发生了转变,而是越来越清醒了…… 他贪恋那人间烟火,但始终都没能融入其中。 从来都是如此。 . . 今日早朝。 堂上多了一位旁听的,吸引了不少官员的目光。 先是不解,而后却是觉得离谱。 朝堂之上,怎能让畜生入内。 而官家却只是摆了摆手,让众位不必在意,陛下都表态上,百官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件小事与官家争吵,便默许了那红狐的存在。 早朝谈了北漠之事,又谈了长武之事。 吵闹之间,却见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觐见道:“陛下,北漠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年,如今愈演愈烈,所谓迟则生变,又有长武虎视眈眈,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萧华神色有些凝重,问道:“确实拖的太久了……” “何不举兵攻之?北漠不过一方小国,又怎能敌我大乾的雄兵。” “老匹夫,你懂什么,长武始终不动,便是在等着北方大乱的时候,若是分出一小部分兵力,怕是解决不了大乾,不然,长武必将乘机起兵,届时两方为难,我大乾岂不是危在旦夕。” “你懂?北边已经打了两年了,再这么下去消耗只会越来越多,如今国库吃紧,到时候开战,又拿什么去打!” “你叫的欢快,怎的不自己不敢上沙场!?” “歪理邪道!老夫不屑与你为伍。” “老子还看不起你呢。” “你说谁呢!” …… 狐九窝在那金殿的台阶上,听着那文官与武将吵开架来,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咯咯咯……” 笑声传入了百官的耳中。 “嗯?” 两位吵闹的文官与武将亦是一愣,看向了笑声传来的地方。 殿中眨眼便寂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看向了那金殿台阶上的红狐。 数百道目光聚集在狐九的身上。 “……”狐九的笑声一顿,连忙闭上了嘴。 它伸了伸爪子,叫唤了一声:“呜嘤~” 这场闹剧,便在这小狐狸的一声叫唤中归于了平静。 朝堂寂静到了极点。 “咳咳。”龙椅上的萧华咳嗽了一声,摆手道:“行了,朝堂之上喧闹不停,成何体统。” 文官与那武将怒视一眼。 便见那文官上前道:“老臣失言,望陛下责罚。” 武将不甘落后,上前道:“陛下息怒。” 萧华只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他平静下来,沉声道:“事关北漠与长武,朝堂之上已不知讨论了多少次,却始终没个结果,莫非就没有个两全之策?” 百官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若是求两全之法,恐怕是难上加难。 却在此刻,外面传来一声急报。 “报!!” 众人的视线朝殿外看去。 却见本进来的小将嘴唇干裂,满身风霜。 “陛下,北漠举兵来犯,镇北王身受重伤,世子殿下重病在床,监正大人领镇北军苦守城池,危难在即!!” 萧华惊坐而起,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朝堂之中百官皆是浑身一震,顿时便吵闹了起来。 台阶之上的狐九听闻这则消息,不由得担心起来。 ‘萧傻子重病?’ 怎么会这样? 去年见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会重病在床。 只见一位武将上前,拱手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增援镇北,臣愿领念水营镇压北漠!!” “念水营……”萧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抬起了手来,说道:“准!速去!不得有误!” “老臣领命!” 武将径直走出了大殿,不敢有半点耽搁。 “陛下,念水营仅两位将士,恐怕难以平事……” “陛下,长武虎视眈眈。” “陛下……” 听着百官喋喋不休的觐见,萧华的才平复的心绪又烦躁了起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果真如此。 这下麻烦了。 但不知为何,萧华又有些期待。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冷静下来,稳坐龙椅,沉声道:“传朕旨意!” “各营再抽调十万精锐,三万增援镇北府,七万前往西部边关,以防长武。” “朕这次…必要北漠,有来无回!” 狐九望着那龙椅上的萧华,平时和蔼的萧华此刻却是目光深邃,是那般冰冷,甚至让它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这便是先生说的帝王威严吧。 这就是帝王吗……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零四章 逝者安息生者安心 圣喻即发,大乾军营迅速行动起来,整个上京城莫名之间染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金戈铁马之声响起。 在茶楼中喝茶的陈九朝着窗外望去,见那将军携护卫奔于街上,朝那上京城门而去。 战马呼噜,银甲晃晃,不见人便听那轰隆之声传来,百姓皆是退至两旁。 “出什么事了?” 上京百姓皆是有些疑惑,但一见那气势磅礴的铁骑奔来,转而便明白了过来。 ……又要打仗了! 陈九眉头微皱,抬起手来算了算,片刻之后放下了手来。 他抿了一口茶水,口中呢喃道:“磨蹭了两年,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自北漠全军进犯那一刻,才算是这场战争真正的开始。 蠢蠢欲动的长武也将趁着这个机会东入大乾,持续了两年的拉锯,也终将结束。 如今看来,大乾的赢面不大,但到底谁胜谁负,都还为成定数。 北漠不过是先行卒,不出意外,此次真正的战场应在西面长武。 镇北府是个例外,不仅北漠忌惮,就连长武亦是有些忌惮,不出意外的话,北漠与长武说不定早已在这次战事之前缔结了盟约,而北漠就是消磨镇北军的第一步棋! 萧华同样也在等,等着北漠按捺不住的那一刻,同样也期望着镇北府能撑久一些,不放长线,终究是钓不到大鱼。 解决北漠倒是不难,但若是想杜绝长武,却是件难事,当北漠举兵的那一刻,萧华便明白,机会来了。 他不怕两方开战,怕的则是没能全部留下。 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天顺府。 金戈铁马朝那西北方奔去,卷起的黄沙足有三丈之高,惶惶银甲行在黄沙之中,犹如杀神,震慑人心。 “轰隆轰隆……” 步伐之声逐渐远去,待那落日西下,数万将士已然行入落日之下,奔赴边关。 杀气,凛然! 陈九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留下了两枚铜钱,起身消失在了茶馆之中。 风雨欲来,前路将有何物陈九也有些算不到,这场战事,可并不在天机之内。 但也不见的是件坏事。 陈九回到了客栈,挥袖而过,笔墨纸砚落于桌上。 半个时辰之后,书信两封落于手中。 陈九手腕一翻,两枚竹人落于手中,接着便听他吩咐道:“这有书信两封,替我送去。” 竹人领命,抬起那书信轻跃而起,一位奔赴镇北,一位则是奔赴大乾长武边界。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陈九也得忙自己的事了。 却见一枚鸡毛呈于桌上,转眼化作文书,被陈九拿在了手中。 陈九叹道:“确实不能拖了……” 攘外安内,这大乾山河少了鬼神坐镇可不行。 日月交替,天色暗淡下来。 客栈的房间里亮起了烛火,先生正罗列着大乾各地山河。 却见一只小狐狸顺着窗口爬进了屋中。 “先生。”狐九唤道。 陈九停了笔,看向它道:“回来了?” 狐九爬上了桌,趴在了一旁。 陈九问道:“不开心?” 狐九低着头,说道:“有些。” 它抬起头来,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胡太监死了。” “那位教你习武的公公?”陈九问道。 狐九点了点头。 陈九心中明了,问道:“去看了吗?” “去了。”狐九接着说道:“那里好黑,好吓人。” 皇陵里面连个烛火都没有,而像胡公公这样的大监,无非就只有一个坟堆。 它却是抬头问道:“先生,为什么人死了要埋进土里,里面的人不会觉得害怕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大概…是为了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心,入土为安便是这么个道理。” 先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说道:“这是每个人都将经历的事,就连先生也不例外,若干年后,我也将会是一抔黄土。” 狐九凑近了先生手,睁着眼眸道:“我不想老太监走,更不想先生走……” 陈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收回手道:“生死有命,归去的已成尘埃,书里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书里还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总会再见的,下辈子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那…老太监会有下辈子吗?他还会记得我吗?” “兴许会吧。”陈九道。 狐九问道:“真的?” 陈九点头笑道:“嗯,先生从不说假话。” 狐九的心思有些动摇,它又问道:“那要等多久,才能遇见他的下辈子?” “许是要些时间,几年,几十年?又或是百年,这可说不准。” “好久啊……” 几十年如今在狐九的眼中,就犹如鸿沟一般,长的难熬。 陈九顺了顺它的狐毛,说道:“总会等到的。” 狐九趴了下来,心中想起了当初在皇宫时的场景。 老太监总是拽着它在藏书阁外练功,挥拳不知挥了多少次。 一眨眼便是一场春秋交替。 武学一道,是先生让它入门,而真正将会狐九的,却是藏书阁的胡公公。 狐九想着想着,却是犯起了困。 它趴在桌前,眼皮逐渐搭落下来。 梦里的胡公公还是那般模样,伛偻着身子,每日最新鲜的事就是扫叶,坐在那破旧的案桌前打瞌睡,就好像从未睡够一般。 狐九心想,老太监打瞌睡的时候应该是想一觉睡过去,便再也不醒来。 毕竟守着那万卷经书,着实磨人。 这下,也如愿了。 “会等到的……” 小狐狸口中传出梦话,沉入了那大梦之中。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 桌前的陈九起身去关上了窗,见狐九睡了过去也没打扰,闭上眼打坐了起来。 生乃起始,死乃归宿。 无非就是在这世上走一遭。 世间仙人苦求长生,可生死又有何用,最后也只能不断消磨记忆,看着身旁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这才是世间最难熬的事。 真正长生的人不愿走入红尘,只会不断被这世间万物排挤,格格不入。 如今一想。 长生难求,也不是没有道理。 也该有这条规矩才是。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零五章 北漠军阵仙人临 镇北府十万兵甲,守了两年! 从最开始的十万将士,经过这两年来的不断消磨,如今便只余下了五万余人。 那坟山上插满了树枝,每一根都代表着一位将士。 面对那北漠十万大军,镇北银甲死守城池已有三天四夜。 镇北王率兵出城迎战,不成想遇了埋伏,在数位将士的护送下才保全了性命,不过却重伤未醒。 而世子殿下身染寒疾,面色苍白,更是难以上阵。 恰逢司天监监正黄岐道正在北漠,代理兵权,死守镇北城池,这才稳住了军心,守住了城池。 “镇北,不灭!!” “杀!!” 铁骑之上银甲呐喊,那铺天盖地的喊声在城下响起。 城头之上,身着黄衣道袍的黄岐道眉头紧皱着,算着援军到来还需几日。 镇北,已经难以撑下去了。 “咳咳……” 身后忽的传出一声咳嗽。 阳春三月,但那少年却是披着狐裘,面色苍白,嘴唇上更无半点血色。 黄岐道眉头一挑,说道:“世子殿下你怎么来了?此地危险,还不快下去!” 萧无双摆了摆手,说道:“得了老道士,我又不是动不了了,可别瞧不起小子,你这句世子殿下,真像是骂我的,咳咳……” 他平缓了一下气息,问道:“战况如何?” 黄岐道摇了摇头,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能撑多久?”萧无双问道。 黄岐道说道:“最多撑不过三日。” 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见那城下金戈之声,神色凝重了起来。 “王爷还没醒?”黄岐道问道。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老头子他伤的有些重,一时半刻怕是醒不来。” 黄岐道正色道:“王爷昏迷,如今军中无帅,我一个外人,独揽兵权终归是不合适,他们不会服,只有让你来掌权,才是名正言顺,你要做好挂帅的准备。” 萧无双顿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只是黄岐道这句外人,让萧无双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若是要问镇北君隶属于何人。 底下的将士一定会答镇北王,而不是大乾的天子。 萧无双看向城下将士一个个倒下,那铺天盖地的惨叫声落入耳畔,不由得心生痛苦。 “不要三日,再撑两日就够!!” “只需两日……” 镇北府就如同铁骨一般难啃,北漠十万兵甲来功,历经数日都没能拿下这座城池。 十万雄兵,破不了一个五万残兵镇守的城池,说出去都怕闹笑话。 北漠帐中。 “砰。” 大统领哈尔达一掌砸在了桌上,怒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么点残兵弱将,十万勇士打了四天都没能拿下,你们是带的什么兵!?” “大统领息怒!” “统领息怒!” 一众小将跪地,却见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大统领,那镇北王如今重伤昏迷,余下的也五万群龙无首,只需几日,便可大破镇北,直入大乾!” 哈尔达冷哼一声,说道:“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若是再等着几日,那狗皇帝的援军到了,如何能破镇北!?” 他气愤一掌拍在桌上,斥声道:“该死的长武皇帝在做什么,什么盟约,都是些不吐骨头的狗东西!” 直至如今都没有长武进军的消息,立下的盟约莫不是忘了不成。 帐中小将无一人敢出声,接着低着头,不敢忤逆。 哈尔达平静下来,思索片刻后,喊都爱:“来人,去请仙师来!!” “是!” 片刻之后,却见一位身着挎着长剑的老者走进了帐中。 只见那老者神色精神,白胡垂落,抱拳道:“老夫见过大统领。” 哈尔达见了此人连忙起身扶住此人:“仙师快请。” 老者摆手道:“老夫便不坐了,大统领的意思老夫已然知晓,且看老夫明日如何破镇北城门便是!” 哈尔达一愣,“仙师所言当真?” “大统领放心便是。” 老者将那柄剑拔了出来,说道:“凡人之力,在仙剑面前就如砂砾一般渺小,举手可灭!” 哈尔达闻言大笑一声,说道:“有仙师在,何愁大乾不灭,哈哈哈……” . . ‘咚,咚,咚!’ 战鼓擂响,烽火冉冉升起。 世子殿下立于城上,身披厚袄,城下将士已然集结,城门紧闭,而那出城迎敌的镇北军,便没想着能回来。 黄岐道立于世子身旁,忽的眉头一挑,说道:“来了。” 见那沙丘尽头,密密麻麻的人头冒了出来,那是北漠军阵。 漫天黄沙卷起,染黄了这片沙场。 萧无双面色苍白,抬手道:“传我令,弓箭手准备。” “放!” 漫天箭雨从城中升起,肃杀之气弥漫。 萧无双手心一热,抬起一观。 墨妖:【有些不对劲】 萧无双眉头一皱,看向了那北漠军阵之中,北漠人竟是直面箭雨,丝毫没做阻挡。 为何会如此? 萧无双的视线挪移,却是瞧见了那军阵之中立于战车之上的一介老者。 只见那老者抬起手中之剑,双指在那剑身之上抹过。 “天地正法,大风起兮……” “风来!!” 蓦然间,一阵大风平地而起。 大风吹动了城头将士的衣袍。 黄岐道眉头一皱,沉声道:“何处来的阴风!?” “嗖嗖嗖……” 却见那箭雨在大风之下尽数偏向了空地,不伤那北漠兵卒分毫。 萧无双目光凝视着那军阵之中的白胡老者,口中念叨道:“糟了……” 这可不妙。 这时黄岐道也瞧见了那军阵中的持剑老者,不由得面色一沉。 “异士!” 萧无双侧目看向了黄岐道,问道:“监正修道多年,可能看出那人是何路数?” 黄岐道摇了摇头,说道:“世子殿下太看的起老夫了,我虽入九品,但却依旧是凡人。” 他无非懂得一些卜卦之术,但也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若是说神仙手段,他却是一件不会。 九品武者乃是天人之境,但与真正的修士,依旧是天壤之别。 萧无双面色一凝,呢喃道:“这下麻烦了。” —————— 破碗~ 第三百零六章 夜来箭雨 这是萧无双如何也没能料到的情况。 他见过大妖,见过龙君,亦是见过天上仙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样的事物为敌。 他更为明白,凡人与仙之间,到底有着一条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 黄岐道挥袖而过,说道:“老道愿上前一试。” “监正不可。” 萧无双厉声拒绝道:“那人,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黄岐道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在世子看来,有何办法能拦住那异人?” 萧无双答不上来,只道了一句:“……总会有办法的。” 百年入九品者唯有两人,一人养剑十年,天朝问剑,入九品之境却战败而损,落入七品,而剩下的一位,就在萧无双的身旁。 监正,不得有失…… 黄岐道微微摇头,说道:“世子且听我一言,老道尚有余力,还能拦下他片刻,若是不然,待那北漠军阵蜂拥而上,便再没有机会了。” “……” 萧无双说不出话来,更不知该如何劝了。 是啊,没有别人了。 黄岐道笑了一声,抬袖道:“世子殿下,贫道去也。” “监正……” 萧无双张了张口,却忽的感到手心一热。 “监正且慢,或许……” “还有别的办法。” 黄岐道会过头来,看向了萧无双。 却见世子殿下看着掌心,掌心之处,正有字迹逐渐浮现。 墨妖:【这是最后一次了】 . . 大乾边关,临近长武。 矗立在城头的兵甲望着远处,自傍晚换班开始,便要站在这城头一动不动,注意着城外的风吹草动。 “再过一段时间,俺也能退下去了,呵呵……” 说话的是城头的将士,盔甲之下的面容有着些许皱纹,想来年纪也不小了。 一旁站着守城的将士听到这话笑道:“老大哥家里还有人吗?” “有嘞,俺家女前些年嫁人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嘿嘿。” “好事啊,老大哥回去了也能颐养天年了,边关这地方往后可不要再来了,风吹的狠,霜打的寒。” 将士由衷的为老兵感到开心,接着问道:“娃娃几岁了?” “晓得嘞。”老兵思索了一下,答道:“有个三四岁了吧,能跑了。” 将士忽的想了起来,他自打来了这边关,第一个认识的便是这老大哥。 “一眨眼都那么多年了……”将士口中叹道。 老兵问道:“你嘞,啥时候回去?” “早着呢。”将士摇头说道:“不过是要回去,媳妇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瓜娃子。”老兵笑了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叨道:“真好。” 老兵目视着远方,却又忽的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便说道:“其实俺是不想走的,说实在的,俺嘞女也嫁出去了,回去了也是个拖累,再说这边关…我都守了好些年了,真有点放心不下。” 将士说道:“老大哥说这些做什么,你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守着这吗。” 老兵咧嘴一笑,调侃道:“是不放心你们,一个个脑壳昏的很,真要打起仗来,你几个肯定不要命的往前冲。” 将士嘿嘿一笑,也没有反驳。 “瓜娃子。”老兵教训道:“喊你放机灵点,莫一个劲的往前冲,你婆娘还在屋头等你。” 将士笑了笑,学着老兵的口音,答道:“晓得了,老大哥。” 一老一少站在那城头之上,目视这前方。 将士却是忽的挑了挑眉,见那远处山坳之处有黑影挪动而来。 恰在此时,月光又被天上的阴云遮蔽,更是看不清了。 将士皱眉问道:“老大哥,你瞧那边,是我眼花了吗?” “哪儿?”老兵眯着眼看了过去。 夜里眼睛也不好使了,瞧东西也瞧不清楚。 “怕不是山匪?”老大哥问道。 这两年边关可是匪患不断,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再瞧瞧。”将士却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盯着那个地方望着。 天上的云霭挪动。 被云层遮蔽的月亮逐渐显露出来。 月光重新照亮城外的光景,将那山丘之处浮现的身影照亮。 将士总是看向了那山丘下是什么人。 不是寥寥几个人,更不是几队人! 那些人身上穿着长武的军甲,在将士的双眸之中,正瞧见那山丘下的人手持着弓箭,举向天空。 老兵惊呼道:“是长武兵!!” “敌袭!!!”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将士,喊道:“瓜娃子快去点烽火,快去!” “嗖嗖嗖……” 数千支箭从那山丘之下升起,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无数道寒光落入将士的眼中。 老兵蹲了下来,焦急道:“瓜娃子,趴下,快趴下!!” “老大哥你躲好,我去烽火!” 将士低下了头来,靠着城墙,朝着那烽火之处跑去。 “敌袭!” “敌袭!” “全都趴下,快点!快趴下!” 城头上的将士全都反应了过来。 将士低下头来,躲在那城墙之下,却见一小兵爬上了烽火台。 “啊!!” 一声惨叫传来,城头的将士躲闪不及,一箭刺入了胸膛。 “救…救我……” 他紧紧的握着胸膛的箭,口中大口大口的浴血,却是在转眼之间没了气息。 心脉已断,无力回天。 “杀!!” 城下传来长武兵铺天盖地的吼声。 “破城门者,赏五十银!” “杀!!” 却在漆黑之中瞧不清有多少人,但听那声音,至少也得有近万之数。 直至此刻,烽火都不曾点燃。 若是不点烽火,远处镇守的将士说不定就难以发觉,到时候城门被破,就再无希望可言了。 “噗。” 一支箭射中小将的手臂上,他口中闷哼一声,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快点…再快……’ 他紧咬着牙冠,抬头看向了烽火台。 ‘快!!’ 他一只手握着箭,朝着那烽火台跑去。 顺手扯下一个火把,一把扔进了那烽火台中。 “轰~” 转眼之间,火势燃起。 滚滚浓烟从那烽火台上卷起。 回头望去,却见那城头上是不断的哀嚎之声,有人被射中了大腿,有人更是当场殒命。 小将深吸了一口气,喊道:“箭雨已尽,烽火已燃,众将士起身守城!!” 第三百零七章 城头浴血 “起来!” “都起来!” “拿上武器,怕什么!!” 小将的奔走在城墙之上,安抚着受伤的将士,一边焦急的看向了城下。 “杀!!” 铺天盖地的嘶吼声传入耳中,惊动了整座城池。 “老大哥!” 小将左右张望,却不曾瞧见那位老兵。 却在此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别…别找了,在这,瓜,瓜娃子……” 小将回头看去,却见老兵胸口浴血,一支长箭刺入了他的胸膛,气息微弱,仿佛时刻都要断绝。 小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口中喃喃自语道:“老大哥,怎么会……” 老兵咳嗽了两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笑了笑,说道:“运气不好。” 这箭落在哪里,却是没个定数,生死有命,如今已无力回天了。 箭就插在老兵心口半寸处,虽没立刻要了他的命,但也停不了多久了。 现在的他,就连喘气都成了件难事。 小将眼眶泛红,说道:“老大哥,你要回去的嘛,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老兵口中念叨道:“我晓得,我晓得。” “你,你来……” 老兵道了一声,却是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小将侧耳上前,凑近老兵的耳边,说道:“你说。” 老兵却只是抬起手来,拍了拍小将的肩膀,留下了一句:“瓜娃子…你记到,莫冲到前头。” 小将大喊道:“莫,你莫死!莫死!!” 老兵却是望着他,说道:“你还要,回去,看你婆娘。” 小将浑身一怔,他低下头来,答应了一声:“好,回去,回去……” 老兵笑了笑的手便垂落了下来,搭在了小将的肩膀上。 大概他唯一的惦记便是外孙了,可惜没能见到。 想来,一定是个大胖小子吧。 小将浑身颤抖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啊!!!!” 小将扬天嘶吼,他一把抓起了那长刀,势要杀光这些长武混账! “老子要你们偿命!” 面对那爬上城墙的长武兵卒,他没有半分惧色,提起那长刀便迎了上去。 他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依旧还不解气。 “杀!!” 长武兵卒不断的涌上城头,小将不停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不过片刻之间,便浑身淤血。 他如同疯魔一般,来一个杀一个,从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 “轰…轰……” 嘶吼之声从城下传来,镇守城门的将士顶在门后,阻挡着长武兵卒破门。 城头之上不断有金戈之声响起,鲜血挥洒在城墙上,有大乾的血,也有长武的血。 厮杀之声不断,却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在那茫茫黑夜之中,便是一道道血光浮现。 “恍!” 却在此刻,一柄银枪杀了上来。 却见那女子不着军甲,手持柄长枪扫向四方,刺,横,扫,撩之间,便挡去数位长武兵卒。 枪尾一退,尖锐之处插入那敌人的胸膛,心脉尽断,顷刻毙命。 一位身着黄褂的卜算先生紧跟其后,喊道:“回来!回来!!你连武者都不是,凑什么热闹!” 萧栀之手中长枪横扫,挑眉道:“算命的,你话很多啊,本姑娘爱干嘛干嘛,你管得着吗,喝……” 她手中的长枪朝外刺去。 “啊!” 一声惨叫,长枪刺破那才翻上城墙的长武兵卒,摔入城下,成了肉泥。 周易心里着急,只能在萧栀之身后跟着,必要的时候护她周全。 萧栀之筋脉混乱,习不得武。 这些年虽练了枪法,但依旧没能在武道上迈出半步,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会些枪法的平常人,更别说还是个女子。 奈何那长武兵卒攻势愈演愈烈,好在城中驻守的军队已经赶到,这才堪堪守住了城门。 萧栀之额头上尽数汗水,她的手臂微颤,虎口已被震碎。 她退至后方,喘息了一下。 不由得懊恼道:“若是我能习武,又何至如此!” “别打了!”周易一把拦住了她,说道:“你还能剩多少力?若是你死了,长武何人来破?” 萧栀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连这都防不住,又如何能破长武,让开!” 她却是不管这些,毅然决然的冲在了最前面。 眼看着城头一位又一位将士倒下,各处的防备也越来越薄弱,虽说不断有人顶上,但面对长武庞大的人数差距,依然是杯水车薪。 “都给我死!!” 小将身中数刀,口中浴血,却已然挺拔在那城头之上,手中长刀也不再有之前有力。 “偿命!偿命!!” 他的神情都已经恍惚了起来。 视线摇晃之间,却见数个长武兵卒已然冲到了他的面前,而在他的眼中,那两道身影却是那般恍惚。 “死……”小将的耳畔嗡嗡作响,挥出一刀,却是落了空,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楚。 长武兵卒举起手中长刀,斩了下来。 眼看着那长刀就要落在小将的脖颈上,却见一柄银枪杀来。 “叮!” 银枪将那长刀挑飞,枪身一弹,便将那长武兵卒打翻在地,喘息困难。 而那小将则是眼皮搭拢,手中的长刀落下,倒了下去。 萧栀之一把扶住了那小将,喊道:“算命的,带他下去,本宫要你保住这小子的命!” “这……”周易本想拒绝,毕竟他是真不想插手这些事。 可萧栀之却一把将人丢给了他,周易也无可奈何,看了一眼萧栀之,连忙将这小将送了下去。 待他回到城头上时。 却见那女子浑身浴血,银枪被火把的折射着晃晃银光,极为骇人。 而那女子走过之处,皆是长武兵卒的尸体。 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枪毙命。 她习不得武…… 但却将枪法学到了精髓,发力收力,都是那般游刃有余,不曾出过半点差错。 周易望着那女子持枪上前的背影,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一直以来,都没能想明白:为何一介寻常女子会有斩龙之命。 如今,他却是忽的明白了过来。 萧栀之面庞染血,黑发垂落,她手持一柄银枪,面对那北漠兵卒,斥声道:“来啊!” 风卷而过,吹动她染血的衣袍。 她是仙人,更不是武者。 但却仅凭一柄银枪,便杀出一条血路。 —————— 破碗~ 第三百零八章 月光借法 银枪瑟瑟,在那月光之下挥舞。 长枪所过之处,便是一道人影倒下,不过几息之间,数个长武兵卒顷刻毙命。 但反观那握枪的女子,却是手臂微颤额头上满是汗渍,她也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女子。 “上!” 围着她的长武兵卒虎视眈眈,在那一声令下之后,便一拥而上,纵使萧栀之的枪法高明,却依旧抵不过这些长武兵卒的围攻。 萧栀之手中长枪一扫,呵斥道:“滚开!” 横扫之间,便将后方的敌人打退,可在她回枪之际,却是手臂一颤,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她的手肘处传来。 萧栀之暗道一声不好。 目光之中,是四个长武兵卒抬刀砍来,她却是在这一刻出了纰漏,一瞬间冷汗直下。 “杀!” 四柄明晃晃的长刀砍来,萧栀之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她闭上了双眸,企图侧身躲过,但却为时已晚。 要死了…… 萧栀之心绪沉入了谷底。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打来。 “叮,叮……” 数声金戈之声响起,长武兵卒倒退而去,口中传出了惨叫之声。 周易伸出手来,一把扶住了就要倒下的萧栀之,叹了口气道:“无量天尊,小生终究是沾了因果,实属不该。” 他本就是个算命的道士,修行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留下过什么大因果,一切都平安无事,这也是他修行以来一直所坚守的事,不沾因果。 萧栀之却是有些意外,她撑起长枪,站了起来。 右臂已然脱力,她也没法再战了。 周易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一切遇到陈九之后全都变了。 “算命的。”萧栀之道了一声。 周易回过神来,说道:“公主想说什么?” 萧栀之张了张口,说道:“谢了。” 周易微顿,点头念叨道:“无量天尊……” 能从这位三公主口中听到一句谢,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周易带着萧栀之退至后方,萧栀之望着那城下不断涌上来的敌军,不由得神色凝重道:“长武这次来了多少人?” 周易抬指一算,说道:“五万兵马。” 萧栀之面色一沉,说道:“城中尚有两万将士可守城。” “此劫九死一生。”周易侧目看向她道:“若是城破,你必须得弃城而去,不容有失。” 萧栀之却是笑了笑说道:“九死,不是还有一生吗。” 周易见萧栀之脸上笑意,不由得斥声道:“胡闹,如今你手脉已断,又如何能战?你箫氏子弟怎都这般……” “箫氏?”萧栀之侧目看向他。 周易咳嗽两声,并没有过多解释。 萧栀之也没在意,侧目看向了躺在一旁的长枪,说道:“若我能习内力,那该多好……” 锻骨锻骨,她一届女子,又怎能与他们相比。 周易摇头一叹,说到道:“虽无内力,但你却不差他们分毫,小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萧栀之扬眉一笑,说道:“现在你见到了。” 她下巴处仍有些许血渍没有擦干,风吹而过,拂面而去,却是让她感到些许乏力,她的右手垂下,长枪侧在一旁。 望着那城头那厮杀的将士,她又是蠢蠢欲动,却又没办法再上前。 若是能习内力,那该多好…… 萧栀之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头顶挂着的月光。 明月是皎洁的,但在萧栀之的眼中,却似红月一般。 不知为何,她忽的决定自己逃过一劫,也不算是一件很好的事,那四柄长刀砍下来,便什么都不用再想。 不用想先生,不用想大乾,也不用再想那千千万万的百姓。 萧栀之忽的一顿,却是见到那月色映衬之下,有一只‘蝴蝶’飞舞而来,却又不是蝴蝶,更像是飞鸟一般。 周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了那飞来的东西。 萧栀之莫名有种感觉,那东西是奔着她来的,索性便伸出了手来。 竹人落在老萧栀之的手中,抬头看向了她。 “妖怪?”萧栀之一颤,有些害怕。 却听周易说道:“不用惧怕,这是陈先生的傀儡竹人。” “陈先生……”萧栀之一愣,低头望去。 却见那竹人抬起手来,手中似有一点星辰,闪闪发亮。 萧栀之伸出手来轻触那光点,转眼间化作了一纸书信,落入她的手中。 竹人朝她点了点头,轻跃而起。 “诶。”萧栀之伸手想去抓,却见那竹人转眼间就没入了月色之中,难以捉。 她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封,有些不解:“这是……” 周易看了一眼,见其上玄黄法力,是那般精纯,除了仙君,便没有别人能有这样精纯的法力了。 “应是陈先生予你的书信。”周易解释道。 萧栀之拆开书信,看向了其上内容。 字迹是那般工整好看,但看了半晌,她却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周易问道:“写什么了?” 他倒是有些好奇,陈先生留下了什么话,毕竟这一甩手就是两年多,总算是来了个信,他都已经陈九忘了这事了。 萧栀之神色凝重,回过头道:“我看不懂。” “怎会?”周易伸手接过了那书信,抬眼看了过去。 他一眼看去,却是忽的一惊。 这是…… 周易看一眼书信,又看一眼身旁的女子。 他亦是有些不解,这等逆天东西,是如何能用到这么一个女子的身上的,再说,这是不是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也难怪她看不懂…… “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萧栀之挑眉问道。 周易思索了一下,却是这般答道:“一场造化。” “造化?”萧栀之有些不解。 周易无奈一笑,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他抬起指来,伸手抓住了一缕月光。 转眼之间,那月光没入他手中的书信之中,书信还中所含的玄黄法力运转,转眼间那书信燃烧了起来。 “轰。” 青烟升起,待那烟雾逐渐散去,却见一颗晶莹的珠子悬在半空中。 萧栀之一愣,伸手想要去摸。 却在触碰那珠子的一刹那,那颗珠子化作一道青光,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她的体内。 似是一颗种子在她的体内种下。 一股灼热之感从她的丹田之处传来。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零九章 借一场大梦 萧栀之一惊,面色有些难看。 “这是什么东西!?”她甩了甩手,却不见那颗珠子。 她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这珠子毫无防备的就进了她体内。 周易抬起手来,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好好感受。” 萧栀之喘息着,却是忽的感到腹中一股灼热之感,各处经脉似有一股暖流流通个处,那经脉破碎之处逐渐被修复。 在这一刻,月色忽的暗淡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乌云遮蔽,而是那月光皆是守了指引,被那女子尽数纳入体内,就如同养料一般,促使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四面八方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萧栀之口中传出闷哼之声,却听那算命先生开口道:“恪守心神。” 书信所含,乃是敕令之法。 一字一句,皆是法则。 周易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借那月光,让那敕令激发,使得种子生根发芽。 周易此前算过萧栀之的命数,武学资质倒是不差,但若是说修行,却是个没有仙缘的普通人,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离谱。 灵根这种东西,又怎能凭空捏造。 这无异于是夺天造化,让一个凡人,有了能够踏足仙道的根基。 周易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陈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萧栀之在不解决凡世事情之前,是没有道理踏入修行的,所以这灵根…… 说到底只是为了解决萧栀之无法修行内力的法子。 ‘仙君当真是大气……’周易不由得心中一叹。 月光尽数被萧栀之纳入腹中,她的周身泛起月光的温润之色,身上的污浊也逐渐消散而去。 不仅如此,右臂撕裂的经脉也得到了修复。 周易就这么眼睁睁的望着那灵根在萧栀之的体内生根发芽,修复她的经脉,改造她的体质。 半刻钟后,萧栀之睁开了双眸。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些不敢相信。 “杀!!” “叮…叮……” 城上厮杀之声不断,萧栀之被这一阵声音惊回了神来。 她微微一顿,侧目看向身旁的长枪。 伸手握住长枪,站起了身来。 大风卷起,吹动她那染血衣袍。 女子鬓角的长发随风飘去,她紧握着手中的长枪,迈步上前。 一步,一品,步步生莲。 她身上的气势逐渐拔高,似有微风从她的周身升起。 七步之后,入七品武者之境! 萧栀之脚尖轻点,落在那城楼之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她不由得一愣,这样的一股内力忽的加在她的身上,难免有些难以控制。 她深吸了一口气,舞动了手中长枪。 月色之下,血染白衣! …… 后方的算命先生不再观望,转身离开了此地。 这七品内力,三品来自她自身,余下四品,则是从那灵根中得来,说白了,就是白捡的。 周易抬头望天,莫名之间,竟有些羡慕。 他当初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先生呢。 唉,忽然不想努力了。 . . 先生去了一趟大乾皇宫。 转身便穿过阁楼,进了御书房中,一路上皇宫护卫却是全程无视,瞧见那位先生的存在,唯一能感受的到的,大抵便是走路时,所撩动的微风。 进了御书房中后,陈九顺手关上看门。 正坐在那案桌前冥思的萧华听到关门的声音睁开了双眸。 不知何时,一位儒衣先生已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萧华愣了一下,口中呢喃一声,却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 低头抬头之间,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陈先生的身前,他沉默半晌,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坐在了一旁,端起了那桌上的茶壶。 为陈先生斟了一壶茶水。 陈九没有阻拦,二者也不曾打破这份沉默。 不似故人,却好像是第一次见一般。 两年之间,萧华苍老了许多,仿佛这两年是在当十年过,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以及那肉眼可见的皱纹。 面对陈先生,萧华却是越来越拘谨,再没有了当初那般从容。 萧华将那茶水推到了陈先生面前,开口道:“陈先生请。” 陈九却没有抬手,转头问道:“几年不见,官家为何这般惧怕陈某了?” 萧华顿了一下,收回了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老了。” 他侧目看向陈先生,说道:“不见陈先生之前,我只当天下渺小,神仙鬼怪不过传言,再见到陈先生之后,才发现长生并非虚言,可陈先生却不肯见我,我箫华大抵是与长生无缘。” 陈九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问道:“为何想要长生呢?” 萧华却是纠正道:“长生倒不必,多活几年就够,若再给朕十年,朕要北漠不敢造次,再给二十年,长武也将匍匐在大乾之下,朕,期望能看到这一幕……” 陈九微微点头,也觉得自己从未看错过人。 萧华是个明白人,有的话甚至不必多说,他便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陈九不想见他,也是为了让萧华不要心有杂念,若是纠结于长生,又怎能做的了帝皇,大乾正在生死紧要之际,不可出任何差错。 萧华叹了口气,侧目看向陈九,说道:“陈先生,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他的眼中有些许血丝,就好像是没有休息好一般。 北漠长武皆是传来战报,这样的压力之下,他更是难以入眠,心中的担心更是越发浓重,他便在这御书房里做了一夜。 陈九沉默了着,放下了茶杯。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华。 萧华是个聪明人,但却活的这般凄惨,这皇帝做的,甚至都还不如一个市井小民自在。 陈九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道:“能看到的。” 萧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嘀咕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那副笑容,就似孩童吃到了蜜饯一般,得到了满足。 陈九心生怜悯开口道:“官家辛劳,陈某便再借你一场梦吧。” 萧华没有拒绝,闭上了双眸。 陈九吹了一口气,招来清风。 清风吹过萧华的面庞,转眼便沉入了大梦之中。 睡的是那般安稳。 . . 陈九起身,将那大乾的鬼神图留在了案桌上,这也是他这次的来意。 先生迈步离开了御书房。 说到底,他还是骗了萧华。 那般盛世…… 以萧华如今的身体而言,大概是难以看到了。 但若是言语两句,便能使他舒心。 那又何尝不好呢?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一十章 城外送别 天顺上京。 先生身无一物,自来便是如此。 但若是真要说起来,肩头的红狐或许便是先生的行囊吧,亦是自来如此。 “不再多玩会吗?”小狐狸问道。 陈九摸了摸它的绒耳,说道:“你瞧这上京城里的人行色匆匆,又有哪个人是与先生我相熟的,戏也听完了,茶也喝腻了,留在这也没有意义了。” 狐九抬起头来,先生便是这般,有什么事从不露在脸上,话语之间亦是平淡,但不舒心却是真的。 先生慢慢的,也容不进这凡尘中了。 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总会腻,只是先生腻的比较快罢了。 狐九也没有在说些什么,应了先生的话,就这么趴在先生的肩头,离开了上京城。 出城门的那一刻,却见一个少年从那城中追了出来。 “小九!!小九!!” 狐九回头望去,却见那少年背着剑匣气喘吁吁的朝着此地跑来。 小狐狸看了一眼先生,说道:“先生,能停一下吗?” 陈九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了来者。 少年还有些虚弱,像是伤势未愈,那剑匣足有百斤,背在身上亦是有些吃力。 箫景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到了小狐狸的面前。 狐九见了他亦是有些惊讶,说道:“你怎的来了,小老头不是说你伤势未愈吗?” “偷跑出来的。”箫景明笑道。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说道:“你瞧你,那时可是个偏偏君子,现在怎么有点像个小流氓了。” 箫景明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向了那身着儒衣的先生,想来,这位便是小狐狸时常念叨的先生了。 “您就是陈先生吧?”箫景明抱拳道。 陈九看向少年,点头道:“还得多谢你保住了这小家伙。” “小九与我合得来,应该的。”箫景明说道。 他本就是皇子,更没有什么真心朋友,如今算下来,也只有狐九一个。 “这小家伙可很少消停。”陈九笑着说道。 狐九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哼哼说道:“我哪有。” 箫景明见狐九那倔强的语气不由得一笑,说道:“陈先生说的不错,不过许多时候小九都很安静,只是时常会念叨陈先生,从早念到……” “啊啊啊,住嘴!不准说!”狐九张牙舞爪的威胁着箫景明 好像在它看来,这是件蛮羞耻的事情,它也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一乐,问道:“哦?我怎的不知道,它是如何念叨我的?” 狐九睁目看着他,说到:“箫景明你要敢说,我就给你头发全拔了!!” 箫景明可不怕,直言道:“那可就有的说了,小九她时常念叨先生的名字,有时候做梦都在喊先生,从早念到晚,也不觉得烦,有时也会责怪先生把它给忘了,委屈的很。” “啊啊啊啊……” 狐九挥舞着爪子从先生的肩头跳了下去,就要追着箫景明打。 箫景明一个闪身,连忙往一旁跑去。 “有胆别跑!” “哈哈哈……” “啊啊啊,狗东西,别跑!” 箫景明绕着陈先生跑着,狐九便在后面追,左右躲闪着,狐九始终都没能碰到箫景明分毫。 陈九瞧这一人一狐闹的欢快,心中亦是有些欣慰。 看来这两年来,小家伙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许是笑的太过猖狂了些,箫景明胸中忽的传来一股剧痛,俯身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狐九跳到了他身上,抓着他的头发,气愤道:“怎的不跑了!?” “别,别闹……”箫景明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忽的变的苍白起来。 陈九眉头一挑,拦下了狐九,说道:“他受伤了,别闹了。” 狐九一愣,连忙从箫景明身上跳了下来,这才见他面色苍白,正猛烈的咳嗽着。 它有些焦急,更是手足无措。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小狐狸凑近了箫景明仔细的看着,焦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箫景明强颜欢笑,为的也是让小狐狸不担心。 他将身上的剑匣放了下来,这也让他舒服了许多,至少能喘口气了。 重伤未愈的他背着这东西跑来跑去确实有些吃力。 狐九回头看向先生,面色有些难看喊道:“先生……” “让我瞧瞧。”陈九迈步上前,渡了一口玄黄法力入箫景明的体内。 箫景明面色转眼间红润了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狐九见状也松了口气。 箫景明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陈先生。” “不必。”陈九起身问道:“当初送你回来的那位女子不曾给你疗伤?” 箫景明解释道:“父皇告诉我说,那位离去时曾言我体内留有暗疾,是因为拔出那柄剑所致,她也没有办法,让我身体好些之后去一趟江宁府,寻陈先生相助。” “难怪。”陈九心中明了,说道:“这样也好,免得你又麻烦跑一趟江南,你且伸出手来,让我瞧瞧。” 箫景明撸开了袖子,陈九伸手将双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之上,引一道玄黄法力入他体内。 当初那位剑山剑修所造成的伤势早已痊愈,但最难治愈的却是那柄真龙皇剑所造成的反噬,说到底箫景明只是个凡人,又怎能以力操控仙剑呢,已然伤到了根基。 也难怪当初海棠没能治好他的伤。 狐九爬上先生的肩膀,说道:“能治好吗,先生?” “不难。”陈九说道。 箫景明闻言顿了一下,问道:“真的能治好吗……” 陈九手腕一翻,数株药材呈现掌中,再以法力让其中药力尽数融合,化作药汁,再在法力的不断捶打之下浓缩结合,化作一颗青色的丹药。 箫景明有些呆滞的望着这一幕,尽管见过剑仙,也见过妖怪,但这般神仙手段呈现在他眼前时,他亦是有些惊骇,心绪难以平复。 “吃了这颗丹药,休息几日便能治愈。”陈九将那丹药递给了他。 箫景明双手接过,恭敬道:“多谢陈先生。” 陈九说道:“不必拘束,你拼死救了这小家伙的命,这是陈某欠你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山水自相逢 “不敢。”箫景明低头道。 见识了神仙手段后,他更是不敢造次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时,总会抱有畏惧之心。 而如今神仙就在他的眼前,他又如何能平静下来。 陈九看了这少年一眼,说道:“不过仍有一事,你需注意,那柄剑而非凡人所能驾驭,若非危难之际,切莫拔剑。” 箫景明点了点头,答应道:“谢过陈先生教诲。” 陈九从袖间取出一个香囊,这里面装的也不过是些草药。 然而在先生轻抖香囊之际,那其中的东西,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陈九将那香囊递给了箫景明,说道:“往后若是迫不得已,再遇到这般境况,方可解开香囊。” 箫景明有些不解,摸了摸了香囊却觉得里面鼓鼓的,就是些药材。 莫非里面装着什么法术? “要是提早打开,可就没用了。”陈九笑道。 箫景明也不敢乱摸了,俯身一拜,说道:“陈先生救我于水火,景明…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陈九摇头笑道:“这是我欠你的。” “可是……” 箫景明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陈九打断道:“有因便有果,不必介怀,陈某并非孤傲之辈,又何必看扁了陈某呢。” “我,不是,不是…”箫景明手足无措,想要为自己辩解。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陈某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总之你也不欠陈某什么。” 箫景明有些无奈,却只能叹道:“既是这般,那…好吧。” “不过……” 箫景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小狐狸,问道:“往后陈先生还会来上京吗?”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小狐狸,说道:“你问的是这小家伙吧。” 箫景明见自己被拆穿,也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说道:“山水自会相逢,总会再见的。” 狐九点了点头,扬了扬脑袋,说到:“对啊对啊,山水自相逢,会再见的。” 箫景明微微一笑,说道:“那我等你。” 狐九喜笑颜开,说道:“好啊,狐九下次再来找你玩。” 箫景明双手抬起地上的剑匣,说道:“还有这金蟒剑匣,我特意帮你从秘库里偷出来的,不过那柄龙剑过为重要,被父皇让人拆了剑匣,取出来放进皇陵里了,连我也进不去。” 狐九见了那金蟒剑匣,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箫景明心中微叹,开口说道:“只是可惜,往后没办法再帮你背剑了。” 狐九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的。” 它激起妖力,御起剑匣。 那沉重的剑匣飘起,狐九纵身一跃跳到了上面。 踩了踩那剑匣,却发现里面空了一块,大抵是缺了那柄龙剑,才空了这么一块。 狐九却是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箫家的,我拿了真的没问题吗?你会不会被小老头骂啊?” 箫景明解释道:“皇叔也答应了将这剑匣送你,如今会这内力御剑的也只有你了。” 狐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收下了。 “谢了。” 箫景明笑了笑,说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 小狐狸会心一笑,它倒是蛮喜欢这小子的。 起码比箫无双好,萧傻子只知道欺负它。 陈九上前一步,说道:“殿下偷跑出来估计宫中都乱套了,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陈某也该走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箫景明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小狐狸道:“那我便不送了。” “殿下请回吧。”陈九说道。 箫景明看向小狐狸,说道:“小九,有空记得要来找我啊。” 狐九点头答应一声:“好。” 陈九回身离开了此地,而小狐狸则是御着剑匣跟在先生身旁。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却是有些不舍,喊道:“下次见~” 箫景明微微一笑,挥手道:“一定!” 狐九得了答复,心里也安心了有多。 它跟在先生身旁走入了那官道,身形也逐渐消失在那城外所站的少年眼中。 箫景明舒了口气,转身回了城中。 他却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小狐狸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箫景明抬头看向了远处宫门,莫名有些难过,这宫里条条款款,始终都没有外面来的自在。 他还是想念自己跟小狐狸浪迹天涯的日子。 . . 官道之上。 小狐狸凑近了先生,好奇问道:“先生先生,你送箫景明的香囊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不如猜猜?”陈九问道。 狐九嘟囔了一下嘴,说道:“狐九哪能猜的到。” 它笨嘛,总是猜不对。 陈九解释道:“也没什么东西,你只需知道,下次若是他再遇到这般境况,那香囊能救他一命。” 狐九点了点头,说道:“那…那个香囊真的不能提前打开吗?”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唬人的。” 狐九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道:“先生怎么能骗人!!” “逗一逗他罢了。”陈九笑道。 却听先生话音一转,说道:“我可是听说,某个小家伙念叨了我挺久,是谁呢……” 狐九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谁,谁会念叨先生,真是奇怪。” 它还死不承认。 陈九噗嗤一笑,说道:“是,没谁,不过是只小狐狸罢了。” “不是我。”狐九闭眼喊道。 “是,不是你。” “总之就不是,哼。” “你说的都对。” “啊啊啊啊。” 狐九抓着绒耳,跳到了先生的肩膀上,将脸埋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都没脸再见先生了。 都怪箫景明,这小子死坏,非要揭它的段,下次见了他可得揍他一顿好的。 狐九抬起头来,幽怨到:“先生好讨厌啊。” “诶,这又从何说起。”陈九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调侃着狐九。 “越来越讨厌了!” “那你从我肩膀上下去。” “我不。” “你不是讨厌吗?” “我就不!” 狐九死死的抓着先生的肩膀,宁死不屈。 陈九也只是无奈一笑,他倒是拗不过这小家伙。 ____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单章 说一说完本的事再请一天假 转眼就要到年关了,写这本书也有大半年了,说实在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是想着100-110w字完结这本书,但如今看来,或许还不够,唔,计划赶不上变化,过年说不定都要加班了。 再则,还有一事,今天请假。 昨夜未眠,不寐之症复发,今早去医院开了七颗药,吃了后小憩了一会,许是去年吃多了药,如今效果也不明显了,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今天大概是写不了了,一是因为我懒,二是因为我现在这状态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水文我也会,但没必要。 顺便,在说说这本书吧。 现在在追读的书友不多了,首先是更新无力,其次就是故事没有太多的吸引力,这书里装的东西不多,说白了就是本在交朋友和交朋友的路上的书。 我所写,便是我心中所想。 就好像陈先生,天下皆知,但陈先生却不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为什么来这?又为了什么? 真仙?逍遥?长生? 好像有些对了,但好像又不是。 陈先生做事没个道理可言,这也是我所喜欢的地方,因为这就是我,又或是我们。 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更看不到前路,至始至终都在迷茫着。 因为先生的肩头从来没有压力,更找不到什么方向。 唯一给陈先生一点宽慰的,大概就只有身旁的红狐了。 这是一种负能量,是不好的,所以这一点也从来没在书里说明白过。 但我这人吧,也是从阴暗岁月里走出来的人,所以想写,我将陈先生写成透过窗撒入房间的光,企图治愈各位的心灵,但谁知道,我抱着这样的目的,却一点点偏离了主题,这是我的问题,说到底是受了外界言论的影响。 不过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办法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又是一本没能写出我内心的书,就跟酒馆一样,半路风变。 上次有书友隐约察觉到,问我是不是快完本了。 我也告诉了他。 他问我,那陈先生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说实在的,我自己也没想好给陈先生安排一个怎么样的结局,我觉得不管如何都不好。 因为陈先生有时候是我是你们的目光所致。 谁都希望能活的像陈先生一样自在,但其实这样的自在并不是真的,仔细一品便能明白,我也不需要多说。 至于结局的事,再说吧…… 最后。 我希望众位是先生身边的红狐,而不是先生。 我唠叨完了。 今天的更新暂无,让我调理调理。 实在抱歉~ 第三百一十二章 故地重游 回五川自是御剑而归,时候赶的紧,再走回去怕是得耽搁许久。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上京不久,便起了阴云,细雨下急促,不得已之下,便只能留宿一晚。 早春的雨总是下个不停。 先生使了个法术,倒不至于让雨沾湿了衣服,但走在这细雨之中,难免会有些不适。 肩头的狐九抬头望天,问道:“这雨下的莫名其妙的。” 让人烦心。 陈九从袖中取出一块蜜饯,递给了小狐狸道:“恰逢春雨,正好赶上了时候罢了。” 狐九接过蜜饯来,心中欢喜。 “唔。”狐九舔舐着蜜饯,问道:“前面是哪啊,先生。” 陈九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前面啊……” 他顿了一下,笑道:“此前我们来过,可还记得安良坊?” 狐九思索了一下,却是记不起来。 它不怎么记地方的名字,但若是说人,它或许就能记起来。 “言先生总记得吧。”陈九又说道。 “啊。”狐九叫唤了一声,点头道:“记得了,记得了。” 说起言先生它便全都想起来了,当初先生还在这儿遇到过妖怪,好像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事,它倒是记得。 眼见着天色暗淡,再过不久便要入夜,陈九只好加快步子,期望敢在天黑之前到安良坊。 许是下了雨的原因,路道上也有些泥泞,便耽搁了不少时候。 到了安良坊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不过天上的雨,却不曾停过。 街道上还在开门的铺子少之又少,都是闭着门窗,好在是还有些许烛光,也不至于显得空寂。 狐九看向头顶的油纸扇,问道:“为什么打伞,先生?” 陈九解释道:“若是让人见到了,会吓着的。” 哪有常人会走在雨中的。 狐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先生我来!” “你?”陈九看了他一眼。 狐九可不管,伸出爪子来就夺过了先生手里的油纸扇。 它两只爪子抱着伞柄,稳稳当当的撑在了先生头顶。 “诶诶诶。” 油纸扇晃了晃,狐九好一会才稳住了身形。 陈九见小狐狸那副憨态,不由得笑道:“你可得站稳了,别掉下去。” “先生可不准小瞧了我。” 狐九哼哼两声,撑着伞站在先生肩头,努力的维持身形。 陈九放慢了步子,缓步走进了安良坊中。 小家伙这些年倒也学了些本事,当初拿鱼竿都还有些吃力的它,如今打伞这种事对它而言已成了一桩小事。 有进步了。 先生的脚步停在了一处茶楼前。 撑伞的小狐狸抬头看去,瞧见了那茶楼的牌匾。 “清远茶楼?”狐九回忆了起来,说道:“先生,我们好像来过这。”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问道:“你是什么学会认字的?” 狐九答道:“前些年老太监教我武功的时候顺道教我的,还认不全。”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将那油纸扇接过手中,说道:“这些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啊。” “那当然。”狐九得意道。 陈九收起了伞,走进了茶楼之中。 茶楼的生意其实不差,但恰逢今日小雨,又下了这么一整天,入夜之后便没有多少客人。 茶楼里收拾桌子的伙计见门口走进来的儒衣先生,便说道:“大先生,今个要打烊了,不如明日再来?” “这么早?”陈九问道。 伙计解释道:“下了一天的雨,茶客也少,说书先生染了风寒,近日也没来说书,茶客少,便关门早些。” 伙计抬起头,却是瞧见了那大先生肩头的红狐。 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却又有些想不起来,似乎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带着红狐的先生。 但伙计却也不在意,毕竟是在茶楼里做事,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的多,总能遇到些眼熟的。 陈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你收拾东西还需些时候,不如让陈某在这坐会,这雨瞧着也快停了,陈某也待不了多久。” “自然可以。”伙计答应了下来。 “多谢。” “大先生客气了,随便坐就是。” 陈九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站在了桌子上打量着这茶馆。 眼熟,却又有些陌生。 大概是因为今天没有茶客的原因。 茶馆里亮着烛火,却是已经要燃尽,看伙计的模样也不打算再点了,倒是显得有些昏暗。 伙计擦拭着桌椅,时而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来回又换了几趟水,他倒也不着急,有时也会坐下歇息片刻,偷个懒。 陈九出声问道:“茶馆的掌柜不在?” 伙计回头看去,答道:“掌柜的忙事去了,也快回来了。” “这样吗……”陈九点了点头。 伙计出口问道:“倒是大先生,怎的入夜了还未归家,外面这雨,恐怕一时停不了。” 陈九说道:“恰逢大雨,便在此地歇息片刻,之后还得赶路。” “赶路?”伙计有些吃惊,问道:“这大半夜的,大先生莫不是还要出坊?” “有些要事耽搁不得。”陈九说道。 伙计顿了一下,说道:“那可要小心。” “自然。”陈九点头,说道:“话说你在这儿做伙计有多久了?” 伙计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渍,说道:“有个六七年了,打小就在这。” “那你如今也不小了。” “是呢,二十有三了。” 伙计抬起头来,说道:“不瞒先生,方才见你进来时,我便觉得有些眼熟,先生以前莫不是来过我们茶楼?” 陈九说道:“前些年来过一次。” 伙计笑道:“我猜也是,不然小的也不会觉得眼熟,今个是没赶上时候,招待不周,还望大先生不要介意。” 陈九说道:“这有何妨,能让陈某再此歇息片刻已然足够,何来怠慢一说。” 伙计诶了一声,说道:“先生不介意就好。” 陈九张望了一眼,说道:“转眼几年,本以为是物是人非,却不曾想这儿一点没变。” “是嘞。”伙计笑着说道:“掌柜的说,茶楼大不一样,若是忽的变了模样,说不准茶也没味了。”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变了样了 伙计说道:“喝茶喝茶,总不能让人想着无数人非,人走茶凉吧,历来都是这么个规矩。” 陈九说道:“也难怪这茶楼能开这么多年。” 伙计认同道:“掌柜的说祖辈的规矩都在这,该如此。” 却在此刻,却见茶馆外面传来了声响。 “慢些慢些,哎哟,吴掌柜你这……” “不打紧不打紧,真没醉,你瞧我这模样,哪里像醉了。” 伙计抬头望去,却见一位老者正扶着吴掌柜往里走来。 “掌柜的。”伙计连忙跑上前去,从那老者手中接过了自家掌柜。 伙计见了那老者,连忙恭敬道:“言老爷您劳心,还送我们掌柜进门。” “无碍。”言先生摆了摆手,说道:“你家掌柜今个是喝多了,你可要好生照看些。” 吴掌柜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可没醉,言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还不能走路的是怎的。” “你瞧瞧。”言先生无奈笑道。 吴掌柜面红耳赤的,想来是喝了不少的酒,脚步也有些踉跄。 伙计的无奈一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扶着掌柜。 吴掌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得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你家夫人还在府上等你呢。” “夫人早歇息了。” 言先生骇了一声,说道:“老夫给你送到门口,你就要赶我走?好歹是开茶楼的,连杯茶水都不请老夫?” 吴掌柜一拍脑门,说道:“怠慢了,怠慢了,言先生快请。” 吴掌柜一边往里走,一便吩咐身旁的伙计道:“小六,上茶。” 伙计却是有些不放心,“掌柜,你这……” “我没醉,放心去。” 伙计有些犹豫,却听言先生说道:“去吧,这点酒,你家掌柜也不至于爬不起来,老夫看着呢。” 伙计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去沏茶。 言先生扶着吴掌柜往里面走去。 却在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吴掌柜顿住了步子。 吴掌柜望着眼前那桌上坐着的人,呆滞的站在原地。 言先生扯了扯他,问道:“怎的,走啊,你莫不是真醉了。” 吴掌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 “嗯?” 言先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那茶桌前放着一柄沥水的油纸扇,而那座位上则是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言先生怔了一下,亦是呆滞在了原地。 吴掌柜瞬间就醒了酒。 他口中喊道:“小六!!” 伙计探出手来,喊道:“诶,掌柜的,在呢!” 吴掌柜张了张口,说道:“……多上碗茶来。” 言先生迈步上前,面对那儒衣先生,心中仍有些许惧意。 他俯身一拜,恭敬道:“见过九先生。” . . 二者却都是沉默不语,坐的更是板正,拘谨的很。 生怕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了眼前这位不快。 狐九抬眼看了这二人一眼,却总觉得别扭,也没说什么,趴着接着小憩起来。 陈九无奈一叹,说道:“陈某初至安良之时,还与言先生相谈甚欢,掌柜的亦是从未有半点拘束,为何如今又要这般,陈某有这么可怕吗?” “这……”吴掌柜张了张口,说道:“九先生乃是神仙在世,我等…又怎敢……” 陈九笑着摇头道:“你瞧陈某哪里像是神仙了。” 抬眼看去,也不过是个衣着体面的先生罢了。 “这哪能一样。”吴掌柜笑道,他桌下的腿蹭了蹭身旁的言先生,示意他说些话。 言先生抬起头来,说道:“啊…是,九先生亦非凡人,我等若是有何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九先生见谅。” 陈九心中微叹,闭嘴不再说话。 茶楼外面细雨哗啦作响。 屋中的烛火燃到了底,灭了几根。 许是桌上的气愤有些尴尬,吴掌柜起身道:“我再去点两支烛火。” 于是这桌上,便只余下了言先生。 言老低着头,有些不敢看眼前的九先生,当初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虽说当初是九先生救了他这一家,应该以礼相待,但九先生如今就在他面前,可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陈九顺着狐九的毛发,问道:“令郎如今身体无恙吧?” 言先生答道:“有九先生出手,自然无恙,上月才满两岁,还得多谢九先生。” 陈九问道:“若是有机会,陈某可否见见这孩子?” 言先生愣了一下,答应道:“自然可以,不知…九先生几时有空?” 陈九想了想,说道:“不如就明日吧。” 桌上的趴着的狐九睁开双眸,问道:“先生,我们今天不走了?” 陈九点头道:“明日再走也不迟。” 言先生瞪眼的眼眸,却也没敢发出声音来,他不曾想过,这红狐竟也能开口说话。 吴掌柜点燃了烛火,茶楼里也亮了起来。 恰逢伙计沏好了茶,见了掌柜道:“掌柜的,茶来了。” “我来端吧。”吴掌柜接过了盘子,便朝那茶桌前走去。 伙计则是有些不解,平时掌柜这么懒一个人,怎会亲自端茶。 想不明白。 他跟在了掌柜的身后,来到了那茶桌前。 却见那儒衣先生正与言先生说着话,而言先生则是恭恭敬敬的,问什么便答什么,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伙计心中一怔,‘莫非这位大先生来历不凡?’ 吴掌柜将那茶水端上了桌,亲自为九先生斟了杯茶水,推上前去。 “九先生请。”吴掌柜客气道。 陈九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小口,说道:“恰逢细雨,喝一杯茶暖暖身也是极好。” “先生说的是。”吴掌柜笑道。 吴掌柜接着问道:“不知九先生此行又是要去何处?” 陈九说道:“此次是要去一趟五川,有些小事。” “五川……”言先生回忆了一下,说道:“可是江宁地界?” “正是。”陈九点头道。 吴掌柜附和道:“江南之地,那可是个好地方。” “呆着舒服。”言先生说道。 陈九放下了茶杯,说道:“其实在哪都是一样,重要的是有人在,不至于觉得无趣。”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直到那杯中的茶水见底。 陈九却是心中一叹。 这二人,一人比一人拘谨,甚是无趣。 虽是情有可原,但对陈九而言,这种‘另眼相看’却让他特别不舒服。 他还是觉得,当初在茶楼高谈阔论的那个言先生让他感觉舒坦,还有那个时不时插一句的吴掌柜…… 这茶楼,说到底是变了样了。 —————— 破碗~ 第三百一十四章 繁文缛节 这一夜陈九暂且住在了茶楼。 吴掌柜是个明事人,总不至于再让九先生这大半夜去寻客栈。 隔日天明,茶楼的说书先生总算是来了。 许是这几日吹春分吹的久了些,才染了风寒,巷子里的大夫开了些药,吃了两天便好了。 说书先生摸了摸那桌上的醒目,熟悉的很,相比起来,他还是喜欢站在这儿说书,风寒什么的,万万不要再来了。 “九先生可醒了?”吴掌柜问道。 唤作小六的伙计答道:“回掌柜的话,昨夜夜里我出来上茅厕便见九先生屋里亮着灯,天命了才灭的,怕是一夜没睡。” 吴掌柜闻言点了点头,也未解释太多。 小六却是焦急问道:“掌柜的,这九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吴掌柜摆手道:“不该问的别问。” 小六点了点头,也不敢再问了。 总归不能得罪就是了。 吴掌柜走上了楼去,穿过长廊来到了那间客房,敲了敲门,唤道:“九先生,该用早膳了。” 陈九拉开了门,怀中抱着那红狐。 即使是一夜没睡,还是那般容光焕发,吴掌柜心中惊为天人,更是敬仰了几分。 陈九说道:“掌柜何必还要上楼来,在楼下唤一声不就是了。” 吴掌柜骇了一声,说道:“这怎么能行,九先生可是贵客。” 陈九跟着掌柜下了楼。 见那桌上足足摆了有十余道菜,琳琅满目,不乏许多珍馐美味。 面子做足。 陈九沉默了一下,抱着狐九坐了下来。 小六送上了碗筷,陈九也没说什么,应声接过。 陈九问道:“清早茶楼没客?” “诶,这会还早,还得一会。”掌柜看了一眼外面,说道:“今日天晴,想来茶客不会少。” 吴掌柜回过神来,伸手道:“今早我亲自让清雅斋送来的饭菜,陈先生尝尝如何?” 陈九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满意道:“不错。” “那就好。”吴掌柜笑道。 陈九说道:“掌柜的动筷子吧,总不能让陈某一个人吃这一桌子吧。” “好好好。” 小六见掌柜动筷子他这才敢吃菜。 狐九从先生的怀中跑到了桌上,先生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它才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的极为尴尬,谁也不说话,而吴掌柜也是规规矩矩的吃着,小六见状也不敢造次。 如此规矩的一顿饭,却是吃的众人都有些不舒服。 陈九心中一叹,放下了筷子。 吴掌柜心里一惊,也放下了筷子,询问道:“可是饭菜不合九先生的胃口?” 小六左右看看,也不敢吃了,放下筷子。 陈九摇头否认,反而是问道:“陈某且问吴掌柜一句,这饭菜由何而来?” 吴掌柜看了一眼小六,二人却是都不敢回答,怕出了差错。 饭桌上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就连吃鱼狐九也停了下来,它抬起头来,见那凝重的气氛,不由得叫唤了一声:“呜嘤?” 陈九摸了摸它的下巴,接着开口说道:“掌柜食五谷,陈某亦是如此,故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伸出手来,解下腰间钱袋,放在了桌上。 陈九抱起狐九站起身来,道了一句:“这钱袋里的银两不多,但想来也够这一桌饭菜了,无需掌柜破费。” “再则,多谢掌柜照顾,陈某便不多留了。” 他迈开步子,走出了茶楼。 吴掌柜连忙起身,欲要挽留。 “九先生!九先生!” 眼见着那儒衣先生迈出门去,转身之间,却是不见了踪影。 吴掌柜走到门口时朝着街外看去,却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小六追了出来,却不见那儒衣先生身影,有些惊骇道:“人,人呢?” 外面这条街可没什么巷子,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影? “唉……”吴掌柜叹了口气,坐在了茶楼的门口。 小六将手中的钱袋递给了吴掌柜,说道:“掌柜,九先生留的银子。” 吴掌柜颤颤巍巍的接过手中。 钱袋子握在掌心里,他却是觉得有些烫手。 小六不解,问道:“这位九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吴掌柜没有解释,站起身来,低着头走进了茶楼里。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九先生,从未自觉高人一等。 “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吴掌柜叹了口气,回了楼中。 小六站在门口,始终都想不明白。 . . 陈九离开了茶楼后则是朝着言府而去。 说实在的,吴掌柜什么都没做错,只不过对陈九而言,这样的恭维是他不想要的。 仅是一顿饭,便吃的陈九这般不自在。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先生,为什么不吃完再走?”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你还想吃完?” 小狐狸摸了摸脑袋,有些委屈。 它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有些意犹未尽,那鱼的味道,确实不错。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这世上的人呢,总会对未知事物抱以敬畏之心,再遇皆是繁文缛节,既然融入不了,那也不必勉强,这次啊……是先生错了。” 狐九摸了摸脑袋,“唔,先生在说什么啊?” 它真是一点都没听懂。 “没什么。” 陈九道了一声,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言府门口。 却见言府门口已经停好了轿子,言先生正招呼着小厮抬轿。 言先生一转头,却是瞧见了陈九。 他不由得一惊,迎上前道:“九先生怎的自己就来了?老夫还想着派人却接九先生…这……” 陈九摆手道:“繁文缛节便省了吧,正好陈某也来了,不必再麻烦府上小厮了。” “这…唉。”言先生一甩手,说道:“也好,我已在家中备好了饭菜,陈先生快请。” 言先生指引着陈九进了府上。 言先生这一家人并不多,祖辈都已辞世,又是老来得子,除却商行的掌柜还有府上的管家小厮,实则也只是一家三口。 桌上坐着一位肤白貌美的女子,便是言夫人,见了陈九后连忙起身,“民妇见过陈先生。” “言夫人多礼了,快请起。” 陈九的视线一转,便见了那坐在一旁的孩童,问道:“这位便是小公子?” 小公子眨着眼,问道:“你是谁?” 言府的小公子已经两岁了,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 不过小公子打下便聪明,学的快,一岁那年便能开口说话,如今虽是有些不流畅,但却能听懂意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言府小公子 小公子望着眼前这个穿着深色衣裳的陌生人,与之对视,没有半点胆怯。 言先生出声道:“靖儿,不得无理,这位是九先生,还不快见过九先生。” 陈九抬手阻拦道:“小公子不过孩提,不必这般要求。” 却见那孩子站起身来,又问道:“你也是先生?” 陈九笑了笑,上前道:“陈某可不算是个先生,只是懂的比旁人多些。” 小公子倒也不怕,眨了眨眼说道:“我不喜欢先生,每日都是之乎者也,听的脑袋疼。” 陈九见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说道:“那些先生说的都是大道理。” 先生肩头的红狐钻了出来,看向了眼前小孩子。 “呜嘤。” 小公子见了那毛茸茸的红狐,却是眼前一亮,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狐九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孩,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妖怪。 虽说先生是如此,但这孩童也没学过法术,却是有着妖力与人气,这可真是个怪事。 言先生坐在了妻子身旁,见陈九与小公子交谈着。 “那你呢?也是爹爹请来授课的?”小公子问道,说着又撇了一眼那红狐。 陈九摇头道:“不是,陈某只能讲些小道理,不如他们。” 小公子咬着手指,思索了起来。 言先生见状出声道:“靖儿,快别缠着九先生了,先吃饭,不然这饭菜都快凉了。” “陈先生快请。” 陈九说道:“陈某随意吃些便是了,方才在吴掌柜哪里吃了些。” “九先生赏脸,那得多吃些,来来来。”言先生说着,就给陈九夹菜。 陈九道了一声够了,这才停下。 小公子坐在桌边,咬着牙齿想着东西,却是有些愣神。 陈九便问道:“小公子取了个什么字?” 言夫人回答道:“回陈先生的话,犬子字宁靖,便是望他往后心绪宁靖,平平安安。”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寓意不错。” 想来也是有大公子的事在前,言老也有些担心,故而才取了安靖这个字。 陈九问道:“这两年没出过什么岔子吧?” 言先生答道:“当初有九先生作法,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乱子,还得多谢先生。” “恰巧碰上了罢了。”陈九摆手道。 这时,思索许久的言宁靖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道:“什么是大道理?什么是小道理?” 几人的目光朝着小公子望去。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大道理自书中而来,而小道理则是自市井而来,出自世人之口,同为道理,却也不分高低,说白了一个为雅,一个为俗,雅俗共赏,才有了道理二字。” 小公子摇了摇头,有些没听明白。 书里有什么,市井又是什么,他都一概不知,毕竟他也不过是两岁的孩童。 他看向了身旁的言先生,说道:“娘亲,我听不明白。” 言夫人摸了摸他头,柔声道:“九先生的道理可不好懂,我们靖儿最聪明了,以后一定能懂的,是不是?” 小公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儒衣先生,视线却是偏移到了先生肩头的红狐身上。 狐九与之相视,玩心大起,龇牙咧嘴的朝他一吼:“嘶!!” 却见小公子瞳孔一缩,并未感到害怕。 狐九顿了一下,不明白这小娃娃为什么不怕它。 于是乎它又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口中发出嘶吼声,“呵!” 小公子不仅不害怕,嘴角上扬反而是被那小狐狸给逗笑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说道:“别闹了。” 狐九撇了撇嘴,嘀咕道:“没意思,他怎的就不怕我?” 小公子凑上前去,有些惊骇的望着那红狐道:“你会说话?” 狐九没有理他,只是伸手抓了一块盘中的鱼肉吃了起来。 就连说话也不能令这孩子害怕。 言先生没有开口,倒是言夫人有些担心,将靖儿拉过来了些,怕他伤着。 小公子回头看向娘亲,说道:“娘亲,它说话了,我方才听见了。” 孩童胆大,若是再长几岁,怕是见了狐九也得生出惧意。 言夫人抱着他,说道:“好了,不闹了,先吃饭。” 这一顿早饭吃的却是有些不平静。 小公子看似懂事,但小孩子总归是有些毛病,更别说是见了新奇的事物,盯着狐九就挪不开眼,早饭也没吃多少。 言夫人抱着小公子往内宅去了,而言先生则是陪着陈九走了走府后的园子。 言先生边走边问道:“九先生觉得靖儿如何?” 陈九说道:“心智非凡,不同于寻常孩童,不惧外人,也不惧我身旁这小家伙,亦有过人之处。” 言先生亦是认同,却又转言道:“靖儿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更是胆大,却也不见得完全是件好事。” 陈九顿步说道:“言先生为其取名宁靖,却也不见得会如意,小公子往后要走的路,怕是会异常凶险。” 言先生闻言心头一紧,说道:“可是……老夫只想让他做个富家翁。” 陈九说道:“小公子乃是妖人之合,取妖丹解其神魂之乱,自此便已不属凡人之列,纵使言先生如何防范,他往后亦会走上无法预料的道路。” 言先生手臂一颤,拉着陈九的说,说道:“可有解法?” 陈九摇头道:“这要看那孩子如何选了,不管是你我,都只能干预些许,引导着他莫走歪路,而且他早晚会接触那非凡之事。” 言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心绪有些难以平复。 他口中呢喃说道:“言某让他出生,对他而言是否有些不公?” 还未出生便注定要历经苦难,那为何还要活着呢。 陈九说道:“言先生又何必这样想,生而有命,总有苦难伴随此生,这是你我都会经历的事。” 言先生叹了口气,他这一生便是纠结在人与妖上,种种事情堆在他身上,身形也不由得伛偻了几分。 他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道:“老夫只盼望靖儿往后不要走上歪路就好。” 言先生忽的一顿,心中生出了想法。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问道:“九先生可愿做靖儿的先生?” 陈九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说道:“如今尚早,还是再等两年吧。” 言先生愣了一下。 这到底是…… 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 破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言府小公子 小公子望着眼前这个穿着深色衣裳的陌生人,与之对视,没有半点胆怯。 言先生出声道:“靖儿,不得无理,这位是九先生,还不快见过九先生。” 陈九抬手阻拦道:“小公子不过孩提,不必这般要求。” 却见那孩子站起身来,又问道:“你也是先生?” 陈九笑了笑,上前道:“陈某可不算是个先生,只是懂的比旁人多些。” 小公子倒也不怕,眨了眨眼说道:“我不喜欢先生,每日都是之乎者也,听的脑袋疼。” 陈九见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说道:“那些先生说的都是大道理。” 先生肩头的红狐钻了出来,看向了眼前小孩子。 “呜嘤。” 小公子见了那毛茸茸的红狐,却是眼前一亮,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狐九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孩,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妖怪。 虽说先生是如此,但这孩童也没学过法术,却是有着妖力与人气,这可真是个怪事。 言先生坐在了妻子身旁,见陈九与小公子交谈着。 “那你呢?也是爹爹请来授课的?”小公子问道,说着又撇了一眼那红狐。 陈九摇头道:“不是,陈某只能讲些小道理,不如他们。” 小公子咬着手指,思索了起来。 言先生见状出声道:“靖儿,快别缠着九先生了,先吃饭,不然这饭菜都快凉了。” “陈先生快请。” 陈九说道:“陈某随意吃些便是了,方才在吴掌柜哪里吃了些。” “九先生赏脸,那得多吃些,来来来。”言先生说着,就给陈九夹菜。 陈九道了一声够了,这才停下。 小公子坐在桌边,咬着牙齿想着东西,却是有些愣神。 陈九便问道:“小公子取了个什么字?” 言夫人回答道:“回陈先生的话,犬子字宁靖,便是望他往后心绪宁靖,平平安安。”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寓意不错。” 想来也是有大公子的事在前,言老也有些担心,故而才取了安靖这个字。 陈九问道:“这两年没出过什么岔子吧?” 言先生答道:“当初有九先生作法,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乱子,还得多谢先生。” “恰巧碰上了罢了。”陈九摆手道。 这时,思索许久的言宁靖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道:“什么是大道理?什么是小道理?” 几人的目光朝着小公子望去。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大道理自书中而来,而小道理则是自市井而来,出自世人之口,同为道理,却也不分高低,说白了一个为雅,一个为俗,雅俗共赏,才有了道理二字。” 小公子摇了摇头,有些没听明白。 书里有什么,市井又是什么,他都一概不知,毕竟他也不过是两岁的孩童。 他看向了身旁的言先生,说道:“娘亲,我听不明白。” 言夫人摸了摸他头,柔声道:“九先生的道理可不好懂,我们靖儿最聪明了,以后一定能懂的,是不是?” 小公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儒衣先生,视线却是偏移到了先生肩头的红狐身上。 狐九与之相视,玩心大起,龇牙咧嘴的朝他一吼:“嘶!!” 却见小公子瞳孔一缩,并未感到害怕。 狐九顿了一下,不明白这小娃娃为什么不怕它。 于是乎它又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口中发出嘶吼声,“呵!” 小公子不仅不害怕,嘴角上扬反而是被那小狐狸给逗笑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说道:“别闹了。” 狐九撇了撇嘴,嘀咕道:“没意思,他怎的就不怕我?” 小公子凑上前去,有些惊骇的望着那红狐道:“你会说话?” 狐九没有理他,只是伸手抓了一块盘中的鱼肉吃了起来。 就连说话也不能令这孩子害怕。 言先生没有开口,倒是言夫人有些担心,将靖儿拉过来了些,怕他伤着。 小公子回头看向娘亲,说道:“娘亲,它说话了,我方才听见了。” 孩童胆大,若是再长几岁,怕是见了狐九也得生出惧意。 言夫人抱着他,说道:“好了,不闹了,先吃饭。” 这一顿早饭吃的却是有些不平静。 小公子看似懂事,但小孩子总归是有些毛病,更别说是见了新奇的事物,盯着狐九就挪不开眼,早饭也没吃多少。 言夫人抱着小公子往内宅去了,而言先生则是陪着陈九走了走府后的园子。 言先生边走边问道:“九先生觉得靖儿如何?” 陈九说道:“心智非凡,不同于寻常孩童,不惧外人,也不惧我身旁这小家伙,亦有过人之处。” 言先生亦是认同,却又转言道:“靖儿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更是胆大,却也不见得完全是件好事。” 陈九顿步说道:“言先生为其取名宁靖,却也不见得会如意,小公子往后要走的路,怕是会异常凶险。” 言先生闻言心头一紧,说道:“可是……老夫只想让他做个富家翁。” 陈九说道:“小公子乃是妖人之合,取妖丹解其神魂之乱,自此便已不属凡人之列,纵使言先生如何防范,他往后亦会走上无法预料的道路。” 言先生手臂一颤,拉着陈九的说,说道:“可有解法?” 陈九摇头道:“这要看那孩子如何选了,不管是你我,都只能干预些许,引导着他莫走歪路,而且他早晚会接触那非凡之事。” 言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心绪有些难以平复。 他口中呢喃说道:“言某让他出生,对他而言是否有些不公?” 还未出生便注定要历经苦难,那为何还要活着呢。 陈九说道:“言先生又何必这样想,生而有命,总有苦难伴随此生,这是你我都会经历的事。” 言先生叹了口气,他这一生便是纠结在人与妖上,种种事情堆在他身上,身形也不由得伛偻了几分。 他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道:“老夫只盼望靖儿往后不要走上歪路就好。” 言先生忽的一顿,心中生出了想法。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问道:“九先生可愿做靖儿的先生?” 陈九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说道:“如今尚早,还是再等两年吧。” 言先生愣了一下。 这到底是…… 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 破碗~ 第三百一十六章 拉钩 小公子偷偷的从后宅溜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的,寻着那先生的身影。 小公子倒也见过许多先生,但如今这个却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那种好奇盘旋在心中,却又问不出来。 他啊,大概就是言府最不老实的那个。 小公子轻车熟路,躲开言府的小厮管家们,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寻遍了大半个言府,都不曾见到那先生的半个影子。 “上哪去了?”小公子口中嘀咕了一声,挠了挠头便朝着后园走去。 寻来寻去,终是在南院里瞧见了那儒衣先生。 红狐趴下树下正伸着懒腰,而那儒衣先生望着眼前的橘树,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小公子迟疑了一下,却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爹爹可从不让他进南园。 纵使他能把言府逛高了,但这南园他依旧有些不敢进,上次被爹爹抓到,都动了竹条子。 小公子犹犹豫豫的,迈不开步子。 却见那儒衣先生回过头来,看向了南园门口的小公子。 “啊!”小公子一惊,连忙缩了缩脑袋,露出几缕头发,躲在那墙背后。 陈九一愣,不由得噗嗤一笑。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 小公子探出头来,刹那间与那儒衣先生的目光对视。 糟! 陈九对他招了招手。 小公子心惊了一下,扣着衣角走了出来,他却是不敢迈进南园,说道:“先,先生,爹爹不让我进南园,我不敢。” 小公子胆大,但却也有能管得住他的。 便是那院里摆着的竹条子。 陈九说道:“我与言先生说,不怪你。” 小公子眼前一亮,说道:“真的吗?”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进来吧。” 小公子试着迈开了步子,踏入了南园。 仅是迈开一步,小公子便开心的不得了,孩童时的欢乐便是这般随意且简单。 小公子缓步朝着那儒衣先生走去。 树下趴着的红狐睁开双眸,看向了来者。 是那个不怕它的小毛孩子。 陈九问道:“怎的一个人出来了,府上的丫鬟没看着你?” “偷跑出来的。”小公子答道。 陈九瞧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怕我跟你爹爹说?” 小公子面色一下子就变了,说道:“可不能告诉爹爹!爹爹的条子抽着可疼了。” “不听话才会被打。”陈九说道。 “我哪有。”小公子反驳一声,却又落寞说道:“我也不想出去啊,可是府上好没意思,外面多好啊,人也多,事也多,都是些新鲜玩意儿……” 陈九坐在了树下,轻声说道:“言先生给你取名宁静,便是希望你往后心绪安靖,平平安安,你倒好,自小便不是个消停的主,没少给你爹爹惹乱子吧。” 小公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我可从不惹事。” 他一屁股坐在了那红狐边上。 不自觉的就伸出手来想要抚摸那红狐的毛发。 “诶。” 却不曾想,红狐直接给躲了开来。 “呜嘤。”狐九跑到了先生身边重新睡下,不想理会那小毛孩子。 小公子砸了咂嘴,颇为无奈。 真想摸摸啊。 陈九将小狐狸揽入怀中,顺着它的毛发,一边说道:“据说言先生给你请了不少授课先生?” 小公子点头道:“是啊,好多好多。” 他掰了掰手指,却是数不清楚又几个,反正就是很多。 陈九问道:“授课先生一个就够,怎的到你这就这么多了?” 小公子想了想,答道:“听娘亲说先生是被我气走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气走的?”陈九笑了一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啊,也就有时听课,我瞧着书瞧着瞧着就睡着了,授课的先生也喊不醒我,我也不想睡啊,可那念叨的都是些什么啊,我都听不懂,越听越想睡,几个先生都是这样……” 小公子嘟囔个嘴,抬起头说道:“不能怪我。” “两岁还是太小了。”陈九说道。 “我也觉得。”小公子认同道,他像是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唉,可爹爹教训我说,他三岁时便能识千字,四岁便能读书写字,五岁便能成诗……” 陈九说道:“言先生当年可是神童,更是万里挑一,对你的期望自然是高了些,但也是好心,为人父自当望子成龙。” 小公子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是望子成龙?” “这个……”陈九摸了摸下巴,答道:“为人父者,皆会盼望着子辈如龙一般腾跃九天,这是父辈的期盼。” 小公子想了想,问道:“龙?是那个歪七扭八的东西吗?我好像在画像中见到过,听府上丫鬟们说是叫做‘龙’,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九笑着说道:“只是个比喻,没让你真的成龙。” “不懂。”小公子摇头道。 陈九说道:“你还小,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等你再大几岁就能听懂了。” 小公子并起双腿,瞧着头顶抽出嫩叶的橘树,有些沮丧的说道:“爹爹请来的先生不愿教我,都说我是顽童。” “那你想学吗?”陈九问道。 小公子摇头道:“不知道。” 他也想不明白,见到授课先生时他就想睡,脑子里想的都是外面的花花草草,但他又不希望爹爹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学还是不该学。 “学了有什么用吗?”小公子问道。 ㈧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陈九回答道:“不管是先生还是长辈,想要教会你的便是道理二字,知理者可融入人海,明道者可无畏向前,也只有道理懂的多,你爹爹才会准许你出去玩。” 小公子眼前一亮看向那儒衣先生,说道:“真的,你不骗我?” “自然是真的。”陈九说道。 小公子问道:“听教书先生的话就可以吗?” “那可还不够。”陈九说道。 小公子站起身来,个子还没有坐着的陈九高,直视着他,问道:“那要怎么才可以?” 陈九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等到那一日,你能走在这世道上随心随欲时,便算是可以了。” “没听明白。”小公子摇头,接着说道:“我想出去玩,不如你来教我?你做我的授课先生,怎么样?” “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 “陈某还有些琐事……再过几年吧,等你再大些。” 小公子抬起头来,说道:“你可不准骗我!” “我又怎么会骗你。”陈九点头笑道。 “不行,得拉钩!” 小公子伸出小拇指来,示意陈九也伸出手来,说道:“你不知道吗?得拉钩才能算数。” 陈九见状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勾住他那小手。 “好。” 如此,便算是作数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莫欠人情 小公子抱着两个橘子,站在那橘树下。 身旁的红狐与先生不知去了何处,他四处望着,却始终找不到。 “先生?” 小公子唤了一声,却不见任何回应。 风吹落叶,却见一片嫩绿的叶子落在他的额头上,拂过眼前,遮去了半边天。 正值初春之际。 南园的这颗老橘树却是结了果子。 只因那儒衣先生的一句话。 而这橘树的便是言夫人的本体,知晓动静后便立马跑了过来。 见到那树下站着的小公子,连忙跑上前去抱住他,问道:“靖儿,你怎的跑到这来了?爹爹不是不让你进吗?” 小公子伸出手来,将手中的橘子递给了言夫人,说道:“娘亲,吃橘子。” 言夫人愣了一下,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先生给的。” 小公子解释道:“先生说他想吃橘子了,但又留不了太久,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起了大风,靖儿再抬头,树上就结满了果子。” 言夫人抬头看去,见那树上已经挂满果子。 只是想吃橘子了吗…… 她说自己为何平白无故的多出了这么多妖力,若是陈先生的话,估计也不奇怪了。 言夫人问道:“先生呢?” 小公子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先生给了我两个橘子,就没影了,小狐狸也不见了。” 言夫人仍是有些担心,摸着他的脸颊,问道:“靖儿,你跟娘亲说说,陈先生都跟你说了什么?” 小公子想了想,说道:“好像…没什么。” “真没什么?”言夫人又问道。 小公子顿了一下,说道:“啊,先生答应我,往后要做我的授课先生,等我学会了,我就能出去玩了。” “你啊你。”言夫人再他的脑袋上轻轻点了点,说道:“怎么总想着玩。” 小公子摸了摸额头,说道:“娘亲,府里好没意思嘛……” 言夫人心中一叹,又问道:“陈先生当真答应你了?” “嗯,还拉钩了。”小公子说道。 言夫人抚摸着他的头发,却也没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那位陈先生到底是想作何,她也有些猜不到,但总归不是什么小事。 深思之下,却又没办法阻拦那儒衣先生。 罢了…… 这本就是当初欠下的。 . .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跟着先生离开了安良坊。 它抱着个大橘子,用蛮力掰开了橘子,咬了一口甜的它眯起眼笑了起来。 “先生,好甜,快尝尝。” 狐九将那剥开的橘子递到了先生的嘴边。 陈九顺手接过,放进了嘴里。 入口鲜甜,带着橘子的香气,甚是好吃。 “好吃吗?先生。”狐九问道。 “嗯。”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 狐九得了答复,也笑了起来,接着剥橘子送到先生的嘴边,时不时也往自己嘴里送些。 狐九却是忽的问道:“先生真的要收那个小孩子做徒弟?” “不算徒弟。”陈九否认道:“不过是答应他教他一些道理。” 狐九嗷了一声,接着说道:“先生,那个孩子好像很不一样。” “你瞧出来了?”陈九问道。 “不算吧。”狐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他身上有妖气,但又有人气,不像个人,也不像是妖怪,跟先生都有的比了。” “言府的小公子乃是人魂妖魂共存于体,往后必然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又或是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激起横波,他啊…注定命途多舛。”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倒不如教他些道理,好让他往后也能活的自在一些。” 狐九抱着橘子说道:“先生真是心善。” “心善?”陈九却是摇头否认。 若是说起其他的事,或许也能说上心善,但这言府的小公子却不一样。 自他借出那枚妖丹保下言夫人腹中胎儿之时,便代表着,陈九已经世道棋盘上落下了属于他的棋子。 此前周易曾问过他,这样操控旁人的命运真的好吗? 陈九没有过多回答,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换罢了,救了他的命,便帮着做一些事,仅此而已。 心善,却是用不到这件事上。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先生当初平白无故的救了他,往后又要教他道理,难道先生不是心善吗?” “凡事不要看表面。”陈九说道:“先生我救他,也是有我的打算。” 狐九却是不认同,说道:“那又怎么样呢?要是没有先生,说不定也没有他了。” “是这么个道理。” 陈九道了一声,摸了摸狐九的下巴,说道:“所以说,往后不要欠着旁人的情分,不然还不上可就难了。” 小狐狸点了点头,说道:“狐九明白的。” 人情难还,它走了一遭江湖,更是见了不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狐九回忆起那言府小公子。 先生要那孩子往后做什么,它倒也没问,因为先生的事就算是它打听了,估计也听不懂。 总归,这救命之恩,不是这么好还的。 尤其是欠先生的! 狐九知道的是,但凡是跟先生沾边的,不管是人或是事,就没一个简单的。 狐九忽的想起一事,抬头唤了一声:“先生。” 陈九侧目看向它。 狐九伸出爪子来,说道:“我也要拉钩。” 许是因为言府小公子与先生拉钩许诺,才让狐九心理有些不平衡。 “你这是怎的?”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又没有别的事,为何要拉钩?” 狐九甩了甩尾巴,说道:“我不管,我就要。”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可不行,得有个许诺才是。” “嗯……” 狐九想了想,抬头说道:“那我要先生不许再丢下我!” “拉钩!” 狐九没有手指,只能伸出一整只爪子来放在先生眼前。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陈九无奈笑道。 狐九晃了晃先生,催促道:“快点嘛,先生。” “好好好,依你。” 狐九伸出爪子来,与先生小拇指撞在一起。 “一百年,不许变!”狐九却是忽的改口道:“不行,不行,一百年可不够,得两百年,三百年……” 先生只能附和着说道:“好好好。” 狐九抓着先生小拇指晃了晃,说道:“拉了钩就不许变了!” 如此,便算是作数了。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掰下一瓣橘子来递到先生嘴边。 “先生吃橘子。” 这橘子,甜的很。 —————— 破碗~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心中欢喜 从天顺至江宁,若是以双腿走过,快则也需数十日之久,在安良停滞两日全是因为有春雨已至。 出了安良坊后,先生便带着红狐御剑归了江宁。 辗转陈江,又至五川坊。 五川的街头人声鼎沸,开春过后街道上过往的行人便也多了起来。 可不巧的是,今日天色不好,眼看着那天上阴云聚集而来,似乎是要落雨。 还未逛得尽心的人们又不曾带伞,便匆匆赶回了家中。 没出意外,至正午之时,便不见烈阳,尽数被那阴云遮蔽,细雨从那云层之中落下,撒入江中。 “沙沙……” 雨水打落在屋瓦上,落在江中,落在春时初开花朵上,闻去便有雨水的潮湿之味。 落了雨,按理说那河岸边上也不该有人了,却见人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撑着伞,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直至那烟雨朦胧中行出一道小船,才见那白衣公子动了身。 船停靠在了河岸边上,其中走出一位儒衣先生。 白衣公子迎了上去,口中问道:“先生一去数月,可有收获?” 陈九带着红狐下了船。 竹玉为先生撑伞,遮蔽那雨水。 却听先生答道:“也算有所收获,遇到些事,故而耽搁了些时日。” 竹玉点了点头,跟在先生身旁朝着坊中走去。 上了岸后,便是五川坊街道。 这条街临近清河,算是五川坊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了。 陈九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你都在忙些什么?” 撑伞的竹玉顿了一下,答道:“先生不在的这些日里,竹玉代理五川坊城隍之位,解决五川亡魂之乱,如今已无大碍,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事。” 陈九闻言却是笑了笑,指着他说道:“竹玉啊竹玉,你也不老实了啊。” 竹玉低下头来,“先生……”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先生肩头的红狐看了一眼竹玉,说道:“木头,你怎么也会不好意思?” 在狐九的印象中,竹玉一直都是呆呆的,而且还不会说话,怎么这会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对劲,着实不对劲。 竹玉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陈九开口问道:“听说你还学了点别的本事?” 竹玉答道:“学了些凡俗手艺。” “学会了吗?”陈九问道。 竹玉点头道:“会了个大概。” 陈九调侃他道:“记得初至五川的时候,你可曾说过往后再也不学琴了,如今却是自己做起了琴来。”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是……” 陈九说道:“其实许多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那天不做数了,先生也不会笑话你,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再则……” 陈九的话音一顿,侧目看向了那街边的蜜饯铺子,接着说道:“若是真的喜欢,那就去寻来,到时候先生我亲自为你做媒。” 狐九顺着先生的视线望去,却是瞧见那坐在蜜饯铺子里撑着下巴小憩的女子。 是那个被唤作婉娘的姑娘。 竹玉沉默了下来,倒不是不想理会先生,而是不知道怎么接先生的话。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向他道:“怎的不说话了?” 竹玉抬起头来,说道:“先生,什么是喜欢?” 陈九觉得有些好笑,竹玉好歹也是大妖了,修行方面的事也从不需要他提点,但如今却是被这件事给难住了。 陈九问道:“你且告诉我,这个问题你想了多久?” 竹玉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像…很久了。” 自从上次离开五川后他便一直在想,而在长生观的五百年里,这个问题时而也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间,有时候一想,就是好几年…… 可是,他却从未想明白过。 “其实这个问题,先生我懂的也不多。” 陈九说道:“不过怎么也能说上那么一些,这也不算是道理,听听就好。” 竹玉道:“请先生解惑。” 陈九说道:“你若是遇见了某个人,心绪忽的不定,你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喜欢,那便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也什么都不问,若是心里欢喜,那便是喜欢。” 狐九的耳朵动了动,呜了一声,说道:“先生说话好绕啊……” 它本来还听懂了些,这一下说完,它又给听迷糊了。 喜欢,欢喜,这二者不一样吗? 竹玉思索着,目光却是瞥向了那远处的蜜饯铺子。 铺子里的女子撑着头小憩着,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但就是这么坐在竹玉的面前,他便觉得心中欢喜。 与先生说的,一般模样。 竹玉回过神来,说道:“我明白了,先生。” 陈九听了这话却是一笑,说道:“可我还没说完呢。” 竹玉看向先生,“这……”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这样也好,省的我多费口舌。” 竹玉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我有些事情,想……” 他的视线看向了那蜜饯铺子。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去吧,不过你得把伞留下。” “多谢先生。”竹玉道了一声。 陈九从他手中接过伞来。 竹玉转身朝那蜜饯铺子走去。 却又被先生喊住。 “等等。” 竹玉折了回来,问道:“先生可是还有吩咐?” “没什么,你过来。” 陈九抬起腿来,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竹玉挨了这么一脚,却是一头雾水。 “行了,去吧。”陈九摆手道。 竹玉呆愣着,答应道:“是,先生。” 陈九撑着伞,也不再管竹玉,迈步离开了这河岸边上。 竹玉独自站在雨中,他望着先生离开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 先生为什么踹他一脚? 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 . 踹了这么一脚,陈九心里也舒坦不少。 要说为什么踹竹玉,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 就是单纯的不爽。 他这个做先生都还没找到心仪的女子…… 狐九看了一眼先生,甩了甩尾巴说道:“先生难道是嫉妒了?” 陈九反驳道:“怎么会,先生我是这样的人吗?” “唔。”狐九说道:“狐九觉得就是。” 先生伸出手来,在它的额头上敲了敲。 “呜嘤!” 小狐狸捂着脑袋,委屈巴巴道:“先生不讲道理。” 好过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菩萨蛮’ 竹玉来到蜜饯铺子前。 目光所见,是那闭着眼小憩的女子,他越看越是欢喜。 婵月将那毯子盖在了婉娘的身上,突然走出的婵月也惊醒了竹玉。 竹玉正要开口,却见婵月伸指来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竹玉识趣的闭上了嘴。 接着便见婵月走出了铺子,带着竹玉走到了一旁。 为了不打扰到婉娘。 婵月问道:“这下着雨,你怎么来了?又来看婉娘?” 竹玉说道:“我来接先生,顺便…看看她。” 婵月骇了一声,说道:“我说,你怎的这么木讷呢,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我……”竹玉不知道怎么答。 婵月说道:“偷偷瞧着有什么用,婉娘又见不到你的心意,怎会喜欢你?” 见竹玉不说话,婵月也不说他了,摆手道:“算了,不说你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朦胧的雨。 细雨打落在屋檐上,哗啦作响,听着极为舒心。 不免有些许雨水溅到了小姑娘的鞋上,但她却不在意,只是要是让婉娘知道的话,难免会挨上一顿骂。 婵月问道:“你那位先生回来了,那是不是说,那个城隍你也不用再当了?” “这可说不定。”竹玉摇头道。 婵月瘪了瘪嘴,说道:“婉娘说要知恩图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竹玉却是摇头道:“你帮了我许多了。” 婵月没有解释,没帮到就是没帮到,她倒也不会为自己开脱。 她索性坐在了台阶上,望着外面。 竹玉说道:“地上这般冰冷,你不怕被婉娘骂吗?” “你好烦啊,竹子。”婵月说道。 竹玉闭上了嘴,也不再多说什么。 婵月撑着下巴,望着外面的雨。 哗啦哗啦的。 她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婉娘会贴着她睡,但相比起来,她更喜欢下雨,因为雨声很好听,总是听不腻。 婵月问道:“竹子,你喜欢听雨声吗?”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我还不曾遇到先生之前,便是以风雨为乐,也是我唯一的乐趣。” “你以前这么惨啊?”婵月说道。 竹玉摇头否认,没有说话。 他只知道后来是先生让他见到了这世间的全貌。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会想念自己还是竹林的那段日子,刮风下雨,皆是乐趣。 婵月见他不答,却是独自唠叨了起来。 她撑着下巴,口中念叨道:“竹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把婉娘分给你。” 竹玉低头看向她,仔细听她的唠叨。 “可婉娘不开心。”婵月道了一声。 那日婉娘被妖物带去城隍庙,第二日醒来之后便心神不宁的,倒不是因为被绑的事,婵月看的出来,是因为那把剑。 也就是眼前的竹子。 婵月从未见过婉娘这般失魂落魄过,大抵,竹子便是婉娘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事。 就连她,都只能去猜。 竹玉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婉娘她……”婵月一顿,却是立马改了口,说道:“没有为什么。” 她就是故意不说。 心里来气。 她不明白婉娘为什么会惦记这个木讷的竹子,这破竹子有什么好的。 竹玉一时语塞,叹了口气。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婵月嘟囔个嘴,说道:“其实你也挺好的,就是笨了些。” 她却又不解释,只让竹玉自己去猜这些话的意思。 但竹玉他啊脑子一向笨拙,总是想不清楚其中的意思。 婵月伸出手来接了几滴雨水在手中,她瞧了瞧,又随手甩了出来。 接着,便是长达数刻钟的沉默。 竹玉能看的出来,这小姑娘心理有许多话想说,但却只是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与他一般模样。 “啊切。”婵月打了个喷嚏。 许是这细雨带来了风,吹的她有些冷。 竹玉见状便开口说道:“有样东西,可否替我交给她?” 婵月问道:“什么东西?” 竹玉伸出手来,便见一片竹叶呈于手心之中。 拂袖而过,便见那竹叶化作一盏长琴。 “琴?”婵月眼前一亮,说道:“你真去找了?” 竹玉问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还有做长琴?” “才学的。” 婵月摸了摸那琴弦,包括那红木都是崭新的,确实是才做的不假。 婵月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我……”竹玉有些迟疑。 婵月却是一把接了过来,也不等他解释了,说道:“果然是笨竹子!” 他就是不敢自己去送。 她心里告诉她,不应该答应。 当然是希望竹子与婉娘越晚见面越好,竹玉不肯自己去送,当然是最好。 “多谢。”竹玉道了一声。 “小事。”婵月笑了笑,接着却是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啊切!” . . 转眼数日。 恰逢春日,正值葱郁时节。 自先生归来那日起,五川便下了数日的细雨,下个不停,总算是盼到了一个晴天。 为贺春日,明月楼摆上宴席,姑娘们穿梭楼宇之间,奉上瓜果酒水,迎四方来客。 今日只贺新春,不贺其他。 婉月姑娘受邀去了楼中,自从她赎身之后,便从未再进这楼中,这也是第一次。 白姑娘走上前来,挽住婉月的手,说道:“怎样,今年比往年的时候热闹吗?” 婉月笑道:“自然会越来越热闹。” 身后跟着的婵月手里拿着蜜饯,嘴角沾满了糖渍。 婉月俯下身去,给她擦去了嘴角的糖渍,说道:“少吃点,平日里吃这么多还不够吗?” “好吃嘛。”婵月笑道。 “死样。”婉娘点了点她的额头。 白姑娘捂嘴笑了一声,上前道:“姐姐,我瞧你带了东西来,是什么好东西啊,不如让妹妹瞧瞧?” 婉月说道:“我一个开蜜饯铺子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正见那一旁摆着一个物件,正用灰布包裹着,只能瞧见个轮廓。 婵月看了一眼那灰布包着的物件,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她这是吃醋了。 说到底,婉娘还是猜到了那盏琴是谁送来的。 只是看了一眼,便猜到了,婉娘还为此红了眼眶。 许是那盏琴有些不同吧。 婉娘还说那盏琴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菩萨蛮? 话说这不是盏新琴吗,婉娘又怎么知道名字? 真是怪事。 ‘不过还是挺好听的。’婵月这般想着。 —————— 破碗~ 第三百二十章 臭竹子 到了正午才算是开宴,如今时候还有些早,婵月跟着白姑娘去了,在这明月楼中到处蹭吃蹭喝。 而婉月不愿再在这楼中逛,许多时候看见一些事物,总是会勾起以前许多的回忆,故而便留在了隔间,喝两杯闲茶。 恰逢明月楼的老鸨前来,见了婉月便高兴的不得了。 老鸨哎呦了一声,上前拉住了婉月的手,说道:“姑娘,今个你怎的来了?” 婉月笑道:“开铺子腻了,过来解解闷。” 老鸨由衷笑道:“好好好,我见了你啊,开心的很呐,白丫头可没当初的你懂事,没少惹我恼。” 婉月噗嗤笑道:“妹妹她性子刚烈,定是没少惹麻烦。” “谁说不是呢。”老鸨也只是唠叨两句,却也太在意,叹了口气道:“这明月楼也有些年头了,说实在的,这些个姑娘里面,我如今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虽说隔得近,但平日里我照顾着这些个丫头,也没空去瞧瞧你,你可不要怪我。” “怎么会怪呢。”婉月摇头笑道:“若非念姨你当初对我多有照顾,我又怎能赎身出楼,大恩不敢言谢,婉月还不清的。” “说这些做什么。”老鸨故作升起道:“只要你往后过的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实在的,老鸨何尝不是将这些丫头当女儿看待,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站出来的肯定是她。 明月楼能闻名江宁,也离不开这位念姨。 “念姨。” “怎的姑娘?” “婉月可否求你一件事?” 老鸨一把撇开她的手,说道:“什么求不求的,你这丫头,现在怎么这么生分了,再说我可就恼了。” 婉月和煦一笑,上前挽住了念姨的手,柔声道:“好好好,不说了。” “念姨再让我上一次楼吧,许久没奏琴了,想再试试。” “你这丫头。”老鸨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都依你,不过你可不准露面,毕竟都出了楼了,免得外人说闲话。” “好。” . . 明月楼的阁楼之上。 小姑娘正吃着蜜饯,撑在那围栏前晃着小脚。 望着那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自在。 婉娘不管着她,她便无法无天了。 从白姐姐那溜出来过后,她便到处闲逛,来了这顶楼,一眼便能瞧见大半个五川。 却见一阵清风吹来。 婵月微微一顿,回头看去,有些不开心道:“竹子,你好烦啊。” 竹玉化出身形,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原地也不说话。 婵月说道:“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你得怎么报答我。” “你说。”竹玉说道。 婵月想了想,说道:“蜜饯,越多越好,不可以让婉娘知道,你得悄悄给我。” 竹玉却也没想到这般简单,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婵月接着念叨道:“婉娘今个把琴带来了。” 见竹玉不说话,她便继续说道:“竹子,你听过婉娘奏琴吗?” “听过。”竹玉道。 “好听吗?” 竹玉回忆了起来,点头答应道:“好听。” 婵月嚯了一声,回过头道:“怎么个好听法?” 竹玉思索了起来,却是半晌没有回话。 婵月撇嘴道:“笨竹子。” 夸人的话都不会,竹子也太笨了些。 真不知道婉娘是怎么想的。 竹玉挨了骂,他也不恼,像是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的哼哧,他开口问道:“今日是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婵月解释道:“听婉娘说是春日宴,明月楼独有,许多达官显贵都会来,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东西还是蛮好吃的。” “原来如此。”竹玉答应道。 婵月撇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明白了。” 竹玉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婵月叹了口气,瞧着五川坊的光景,问道:“竹子,你是怎么认识婉娘的?” 竹玉回忆了起来。 想起当初,自己还真是失礼。 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婵月回头看去,见竹玉嘴角挂着笑,她顿时就不开心了。 “臭竹子!” 小姑娘哼哧两声,就跑下了楼去。 这醋坛子,算是翻了。 竹玉的笑意收敛,站在原地,也不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生气。 竹玉跟着下了楼去,从楼上的连廊朝下望去。 所见则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无数达官显贵正坐雅间,望着此番光景,更有才子饮酒作诗博美人一笑。 在这明月楼中,这般场景也从不少见。 竹玉顺着楼梯下了楼去,没入了人群之中,却不见婵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却见一人迎了上来,开口道:“仁兄可是独自一人?” 竹玉瞧了一眼,是个生面孔,答道:“正是,不知是有何事?” 那人笑了笑,说道:“无事,只因在下也是一人来此,想找个人喝酒解闷。” “何不寻楼中的姑娘?”竹玉问道。 那人摆手道:“胭脂俗粉罢了。” 竹玉寻思自己也没事,便答应了下来。 后被此人邀去到位置上坐下,与此人攀谈起来,在话语之中才了解到此人是临安人士,来五川是为探亲而来,正好遇到了这宴会,便来凑个热闹。 却见台上一曲终了,楼中也沉寂了下来。 众人朝那场中望去,正欲发问:为何这歌舞都停了? “铮。” 却忽听一道弦声入声,是那般清脆。 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那楼台之上正有一女子盘坐长琴之前,指尖在那长琴之上抹过。 可那女子的面容却被薄纱遮掩,瞧不清容貌。 只听琴声悦耳,似中流击水之声,珠落玉盘。 “台上奏琴的是何人?” “如此身段……” “粗俗,不听琴音,反观其人,眼中尽是污秽!” 这琴音当真是一绝,纵使是在天顺上京都不曾听这般悦耳的琴声。 竹玉抬起头来,瞧向那楼台之上。 身旁的仁兄摸了摸胡子,说道:“这琴声倒是不错,可惜我不懂琴,管那些作何,来,兄台喝酒。” “好。”竹玉提杯与之对饮。 杯酒下肚,他的视线却是回到了那台上。 虽有薄纱遮面,但他却认得那女子身前的长琴。 是他一刀一剑刻下来的菩萨蛮。 琴曲还是当年那首,只是这琴声中却多了几分伤感,似是在诉说着心中幽怨。 她好像…是在埋怨。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春日宴 婵月站在连廊处,望着下方楼台之中的婉娘,看的有些入神。 薄纱之下是那绝美的人儿,轻眉红唇,便是小姑娘眼中最美的人儿。 菩萨蛮,菩萨蛮,曲调之间就如身带佛光的菩萨在耳畔呢喃一般,就好似那佛,都动了情。 “婉娘……”婵月口中念叨着,看的入神。 这世上最美的琴音,大抵便是出自婉娘之手。 不是因为琴艺高超才好听,只是因为坐在长琴前的人是她。 这曲子,就如那琴的名字一般。 菩萨蛮。 白姑娘站在婵月的身旁,亦是听愣了神。 转眼之间,她已有两年多不曾再听过婉姐姐的琴声了,纵使隔了这么久,还是这般好听。 只是…… 这琴曲中多了些东西。 是一份忧愁,是一份念想。 旁人许是有些难听出来,但却瞒不过明月楼的姑娘们。 “姐姐心里,果然藏着一个人啊……”白姑娘心中一叹,她早该想到的。 若是不然,婉姐姐又怎会出楼去,又怎会时常想事想的发愣。 大概,想的不是事,而是人吧。 “铮~铮~” 弦动声扬,一曲终了。 场中寂静下来,所有皆是回味着那绝美的琴声。 楼台上的女子抬起手来,轻按在了长琴之上,她的目光朝下望去,像是在寻找着某个身影。 那时她是名满天下的花魁,台下目光皆是那般粗俗不堪,却唯有一人眼中唯有一盏琴。 场中的竹玉抬起头来,望着那台上的女子。 刹那之间,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下来。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此相见,在那万千人海中见了那一眼,一眼便是数个春秋。 那一次,他的眼中只有琴,不带半点污浊,是那般陈澈。 而这一次,他的眼中却已经没了琴,满眼都是那个女子。 婉月心中一怔,眼眶不由得红润了起来。 她只是站在那里,却又想飞奔下去与之相拥,却又不知以什么身份奔现他。 她只能与之相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就足够了。 婉月忽的想起了几日前的大梦。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待在她的身旁,就如看不见的风,听不见的水,但他始终都在。 是天上落在的雨,是雨后的光,是人声鼎沸中唯一呼喊着她的那的道声音…… 竹玉望着她,嘴角洋溢起笑意。 先生说的不错。 她只要站在哪,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便心中欢喜。 二者都不曾开口。 姑娘红了眼眶,而那笨拙的竹子,却是眼神躲闪了起来。 薄纱下的婉月见他那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竹玉挠了挠头,难得的脸红了起来。 他似一个不懂感情的少年,他的喜欢,也是蓄意不清的。 却见一旁喝酒的仁兄忽的一笑,手中摇晃着酒杯,笑着吟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 . 一盏长琴,将宴会拔至高潮。 千呼万唤却再不见那奏琴的女子,询问那老鸨,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而那女子到底是谁,也无人知晓。 众人直道可惜,好在是有才子留在一词《长命女·春日宴》,气氛又拔到了高潮,就要去寻那作词之人,却是一无所获,不见踪影。 白姑娘口中呢喃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她的面色一红,拉着身旁的婉月说道:“姐姐,这是作给你听的,不对,这应该由你来念才对。” 婉月被她说的有些脸红,说道:“什,什么我来念。” 白姑娘说道:“姐姐,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是哪个啊,方才是不是就在楼下,快给妹妹指一指,快嘛。” “你这丫头,我哪有什么心心念念的人,再闹我可要打你了。”婉月故作生气的说道。 白姑娘哼哼两声,说道:“姐姐还藏着掖着,也不知道是谁家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没这回事。”婉月说道。 婵月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吃着蜜饯听着这二人打闹。 明明都是大姑娘了,却还像是个孩子一般。 却不曾想婉娘视线一转,瞧见了正在吃蜜饯的婵月,一把就给她夺了过来,正色道:“不许再吃了!” 婵月愣了一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唉,婉娘说不过白姐姐,转头就来欺负她这个小姑娘。 好不讲道理。 白姐姐凑上前来,说道:“姐姐今个弹这一曲,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人?” 婉月有些耐不住她磨,但却依旧嘴硬道:“没有谁,是你想多了。” “我可不信。”白姑娘说道。 她当初与婉月朝夕相处,一个眼神都瞒不住她。 白姑娘也只是好奇婉姐姐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婉月却只是抱着琴,想起那台下的白衣,嘴角不由得浮起了一抹笑意。 尽管他们没有说话,但仅是能再见一面,就已足够。 …… 竹玉出了明月楼。 而他手中则是还抓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喝醉了酒面色绯红,嘴里嚷嚷着,却又听不清楚实在道些什么。 竹玉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却听那人嘿嘿一笑,说道:“这就走了?不再见见那位姑娘?” 竹玉顿了一下,放下了他,说道:“你还是先想清楚如何跟先生解释。” 他又觉得拖着这个烂醉的家伙有些麻烦。 抬起手来便打算将其打回原形。 那人一惊,连忙抬手道:“慢着。”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能走,我自己能走,不劳你费心了。” 竹玉轻哼了一声,却不想给他留一点面子。 抬起手来便朝着那人眉间点去。 那人惊了一下,激起文气就要抵挡。 却不曾想竹玉一指便破开了文气,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怎么……”那人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仅仅两年之间,竹玉的变化就如此之大,他可是记得当初竹玉没这么厉害的啊。 他的身形淡去,化作一道金光落入了竹玉的手中。 那是一副画卷。 画卷之上画着一位醉酒的诗仙,而在一旁则是提了一词,名曰:《将进酒》 ———————— 破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道争‘墨’ 客栈之中。 墨妖立于案桌之前,不敢抬起头来。 先生正坐桌前,却未曾开口,气氛略微有些沉默。 墨妖张了张口,却又欲言又止,不敢打扰了先生,而竹玉则是立在一旁,闭目沉思着,也不曾为墨妖开脱半分。 直至先生忙完手头的事,却是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陈九揉了揉眉心,这才抬头看向了眼前站着的墨妖。 “说说吧。”陈九道。 墨妖回了神来,说道:“先生,我可没有半点偷懒,忙完了萧小子的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陈九问道:“所以你就去青楼喝酒了?” 墨妖连忙反驳道:“这可不能怪我啊先生,我又找不着先生,正好瞧见了竹玉,这才……” 陈九瞧了他一眼,这理由,倒是说的过去。 墨妖抬起头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只要先生不把我收进袖里,什么都好说,先生,墨妖知错了。”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我又没怪你什么。” 墨妖松了口气,却又听先生问道:“镇北如今怎样了?” 墨妖老实答道:“不容乐观。” 陈九点了点头,这倒也不难看出来。 墨妖离去之时身上还有数百斗文气,而如今归来,却只余下了数十斗,而那百斗文气,许是花在了北漠上。 “我一路跟随萧无双,归去镇北之时路遇数十位七品及以上武者埋伏,用去十九斗文气才保下萧无双,至镇北之际,又出手一次,斩去数千雄兵,又是十余斗文气,至此便已用去了大半。” “直至月前,北漠大肆进兵,而在军阵之中却多了一位老者,招来大风挡去了镇北的箭雨,又起剑气,一剑便是数百兵马伏地,为保镇北不破,便以《将进酒》附身萧无双,这次堪堪斩下了那修士,为此也折去了四十余斗文气。” 陈九眉头一皱,说道:“竟真有修士插手其中?” 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这人世的因果沾上一点说不定就会遭天道窥视,真是不要命了。 这些个修士真以为天机紊乱就能无法无天吗。 墨妖说道:“先生,有一便有二,虽说挡下了那老者,可往后说不定还会有异士出手,镇北许是守不了多久,凡人之力终究难胜修士。” “让我想想……” 陈九有些犹豫了,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出乎意料之外。 他也不曾想过北漠会引修士出手。 按理说,不该有修士插手人世战争才对,这种因果沾上些许那便要承担这场战争所造成的业力,于修行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莫非…是有人瞧出来了?’ 陈九思索了一翻,很有这个可能。 他能想到的,未尝有人想不到。 天机紊乱,大世已起,而这关键点其实并不在修行界,却是在这凡世之中。 陈九走在了前面,尽管世间的修士后知后觉,但总会有那么几个发觉的。 如此一来,便都说的通了。 陈九在桌上敲了敲,呢喃道:“这件事还需慎重考虑。” 且先看看修仙界会有何动向吧,如今已经出了争执,迟早会有人落子,总会有修士将宝压在大乾身上。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你且说说化形的事吧,你怎会在凡世中化形?” 墨妖想了想,却摇头说道:“我也不明白,自从帮了萧无双最后一次后,天道便降下了功德,那时就有了化形冲动,而后至临安府时便再难压抑住,引来雷劫,扛下了三道,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化形后的墨妖,与那《将进酒》中所画的李太白有七分神似,想来也是受了影响。 “雷劫?”陈九仔细看了他一眼。 凡世天道虽有化形,但却并未雷劫一说,就如当初的白锦一般,化形后还留有锦鲤的特征,并非完全化形。 “可有什么不对?”墨妖不解道。 陈九伸出手来,引出墨妖体内一道文气,仔细瞧了瞧,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陈九叹了一声。 这墨妖还真是运气好。 墨妖原是在凡世得灵成精,借凡世文气才成的妖,乃是造化之妖,可后来却跟了陈九,不免沾染上了旧天道的印记。 凡世天道降下功德,乃是事出有因,可至化形之际,却又得重山天道拉拢,降下了雷劫。 说白了,就是凡世天道与重山天道相互抢人。 若问为何墨妖这般受两方天道注重,那就要说起墨妖本身了。 毕竟,文字能承载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虽是两方之争,但最后得利的却是墨妖,亦是他的一场机缘。 不过若是说弊端,那倒也有。 无非就是站队的事,届时站在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在这期间,两方天道都会关注着他。 “先,先生?”墨妖有些担忧,莫非是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陈九回过神来,抬手道:“没事,你也不太过必担心,就当是一场机缘。” 墨妖愣了一下,答应道:“啊,好……” 陈九忽的响起一事,说道:“如今你也化形了,闲来无事,正好我这里有两件小事,不如来试试?” 墨妖闻言正色道:“先生请讲。” “不用这般郑重。”陈九摆手道:“就是件小事。” 随后陈九便与墨妖说起了该做些什么。 墨妖听完之后却是一脸尴尬,哭笑不得道:“这这这…先生,这可不是件小事啊。” 陈九问道:“不然你便在陈某袖中待着?” 墨妖闻言张了张口,只好答应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如今只剩下了几十斗文气,先生可否…先借我点?” 陈九只是瞧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仅是一个眼神,墨妖便闭上了嘴,不敢再提文气的事,说道:“不要了,不要了,呵呵……” 陈九抬起一指,引墨妖入腹中血煞世界。 如今血煞世界才立新主,山河不稳,虽册封了神位,但却并无文书条律,让墨妖去,便是完成地书与条律的。 . . “先生。”竹玉忽的开口。 “有何不解?” 竹玉开口问道:“他的化形,好像与我当初有些不同。” 陈九开口解释道:“他毕竟是在凡世化形的,虽说重山天道插手降下了雷劫,但也并非是真的化形,自然是不如你当初。” 不过却也让陈九想到了另一件事。 重山天道如今竟也能插手凡世的事了? 看来这些年,重山天道确实得益不小。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为什么不呢 初至‘血煞世界’,墨妖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山河,顿时心生感慨。 墨妖惊骇道:“先生果真道行高深。” 这一方小世界,竟能藏入腹中。 他感应了一翻,看向了四面八方,山河各处皆有神灵镇守,护山河根基,理此界规则。 “东…西…南…北……” 四面八方,竟然全都有。 先生之前告诉他说此地的妖魂并不多,也就几十个。 也就几十个? 这…岂止几十个! 完了,果然先生的话信不得。 墨妖却是忽的一愣,低头看向脚下:“我现在是在哪?” 此界中心! 他抬头望天,口中喃喃道:“先生,我好像…不会飞啊……” 墨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可完了。 这得弄到猴年马月去啊。 莫名之间,他又想起了先生方才所说的,‘不过一件小事’ 墨妖欲哭无泪,上了个大当了! . . 外界的陈九却不在意,墨妖本就是不安分的主,总是还需磨炼一翻,再则,他乃是天地间第一位涉及文字的妖,更是重中之重,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反倒是北漠的事,让陈九有些头疼。 陈九口中嘀咕道:“太乱了也不好。” 总是得寻个对策才是。 左右想想,却也找不到个实用的法子,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也只有这样了。 陈九舒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竹玉。 陈九问道:“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不敢多留。” “不敢?”陈九反问道。 竹玉一时语塞,有些答不上来。 陈九侧过身来,笑着说道:“世上仙门,剑山属最中之最,你却敢一剑镇于山门,无一人可过,可如今遇到个女子,你怎的就不敢了?” “先生……”竹玉无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在明月楼中,与她相视一眼他便有些不敢再看,心有隐约见又有些害怕,但又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陈九说道:“方有所想,方有所求,修行一路,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不然修行又是为了什么?你且需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也是你的修行。” 不管是惊鸿一瞥还是难以忘怀,这都是竹玉需要经历的事。 陈九说道:“你要时刻记得,你不是一柄剑。” 竹玉沉默半晌,抬起头道:“我明白了。” . . 蜜饯铺子中。 婉娘将那长琴藏在了阁楼中,她的指尖从那琴身上抹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笨拙公子。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溢起一抹笑意,却又眨眼即逝。 后方看着的婵月眉头一挑,说道:“婉娘你在笑什么呢?” 婉月回过神来,将那长琴放好,回头说道:“我何时笑了?” 婵月睁大了眼眸,指着婉娘道:“婉娘睁眼说瞎话!” 婉月伸出手来,打在了婵月的屁股上,说道:“你这是皮痒痒了。” “哎哟。” 婵月揉了揉屁股,埋怨的看了一眼婉娘。 她轻哼一声,也不理婉娘了,独自一人钻进了被窝里,侧过头去。 婉月心中一顿,心想着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她走上前去,俯身坐在了床上,问道:“是不是婉娘打疼你了?” 婵月侧着头,没有理她。 “倒是说说话啊。”婉月有些着急,柔声说道:“婉娘错了还不行吗?昂?” “没有。”婵月撇嘴说道:“婉娘打的不疼。” 婉月问道:“那你怎的不理我?” 婵月回过头来,看向婉娘道:“我今个都瞧见了。” “瞧见什么了?”婉月一愣。 婵月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婉娘时常出神,都是在想他?” 婉月沉默下来,却又不知该怎么跟着丫头解释。 婵月不笨,有时候许多事不必多说她便能明白,虽然省去了不少麻烦,但却又不是件好事。 婉月轻轻拍了拍她,说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的天天想这些东西。” 婵月抿了抿唇,愤愤道:“婉娘好不讲道理,怎的又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是你娘,还不让我打了。” “不理你了!” 婵月将被自己蒙进了被褥里。 婉月也不再哄她,心中则是有些杂乱,她倒是越来越放不下婵月了。 婉月起身熄灭了烛火。 “睡吧。” 她也不管婵月心中在想些什么,或许当她什么时候想好如何跟婵月解释的时候,她才会开这个口。 能蒙混过去,那自然是最好。 婵月回头看了一眼婉娘,她也不希望婉娘想的太多,便也没再提起此事。 她侧过身去,闭上眼眸睡了过去。 ………… “铛!” 冥冥之中,却又一声古朴的钟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古佛的呢喃声在她的梦中响起,木鱼之声环绕在耳畔。 支离破碎的记忆从她的脑海中浮现,但却是破碎不堪的,难以重合的。 她如同浮萍一般飘荡,落入水中,顺着那江河流淌到了此地…… 熟睡的婵月气息变的急促了起来,她的眉头紧皱着,好像是做噩梦。 婉月听到她的动静醒了过来。 “丫头?” 婉月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有些烫手,“好烫……” 她抱起婵月来,晃了晃她,却也不见她醒。 婉月有些着急起来,她连忙起身穿好了衣衫,背着婵月下了楼去。 深更半夜,也不知去哪找大夫。 婉月只能将她带到明月楼去。 老鸨见了连忙将婉月带来的丫头送上了楼去。 白姑娘知晓后立马赶了过来,摸了摸婵月的额头,不由得一惊,说道:“怎会这么烧?” 婉月放不下心来,说道:“许是入夜有些凉,冻着了。” 白姑娘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别担心,念姨已经去请大夫了,婵月这丫头身子骨好,不会出什么事的。” “怪我。”婉月叹了口气,她有些后悔入夜的时候凶了她两句。 “姐姐又何必埋怨自己呢。”白姑娘握着她的手说道。 婉月没有回答,握着被褥下的小手,默默为婵月祈祷。 白姑娘叹了口气,见婉月心绪不宁的模样,又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丫头。 她不由得说道:“姐姐真的打算把她当亲女儿了?” 婉月回头看她,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白姑娘却是一愣。 是啊。 为什么不呢。 ———————— 破碗~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会来的对吗 大夫伸出双指探在那小姑娘的手脉上。 婉月与白姑娘站在一旁,内心焦急,却又不敢打扰大夫诊脉。 大夫眉头微皱,诊了又诊,却是越发觉得古怪。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 婉月焦急问道:“大夫,小女情况怎样了?” 大夫低头说道:“夫人,老夫诊了这半天,却是越发觉得这脉象古怪,不像是寻常寒症,仔细回想,却又没能找到与之对应的脉象,许是老夫…学医不精,唉……” “怎会这般……”婉月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大夫接着说道:“不过再这么烧下去也没有办法,老夫这有一个方子,暂且能缓解一下小姐的情况,但也只能缓解。” 白姑娘握着了婉娘的手,说道:“姐姐,先将药开了吧。” 婉月心绪不宁,点头答道:“好…好……” 大夫写下了药方,药箱里缺了几味药,还得回药方去拿,接着熬药,一来二去又耽搁了数刻钟。 将那熬好的药喂给婵月喝下之后,倒也没有烧的这么厉害了。 但婵月却迟迟没醒来。 大夫见症状好转,这也松了口气,提起药箱说道:“夫人,这方子治标不治本,小姐的病症少见,不在寻常医书之中,还需好生考虑才是,最好不要托太久。” “多谢大夫,我送送吧。” 白姑娘送大夫从明月楼后门出去,毕竟这青楼之地,走正门着实有些不太好,免得污了大夫的名声。 送走了大夫之后,白姑娘回到了楼中,见婉月坐在窗边,握着婵月的手满眼都是担忧。 白姑娘说道:“姐姐莫要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待明日天明再寻别的大夫瞧瞧,毕竟婵月这是事出紧急,能请来的大夫也只有这么一位。” 婉月抿了抿唇,点头道:“嗯……” “今晚姐姐便在这住下吧,明个铺子也别开了,姐姐这样子还怎能开的了铺子。” “好。” 白姑娘也没有多留,见姐姐答应下来后便回了住处。 …… 隔日一早。 天命之际,明月楼的姑娘都起床洗漱了起来,楼中有规矩,可不能睡懒觉。 白姑娘折腾到半夜,也只睡了一个半时常便又起来了。 到了婵月歇息的房间,却见婉月趴在床边,望着床上的小姑娘,眼中都有了些许血丝。 白姑娘惊呼一声,“姐姐莫不是一夜没睡?” 婉月有些虚弱,只是摇头答道:“我…睡不着。” 婵月都还病着,她想睡,却也睡不着,生怕是出什么事。 若是丫头喊她呢? 若是忽然又烧起来了呢? 她是真的放不下心来。 白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是真喜欢这丫头。” “可是姐姐。”白姑娘抬起头来,说道:“你这样又怎能行,到时候婵月病好了,你反倒是把自己病倒了。” 婉月抿了抿唇,只是望着那沉睡中的婵月。 婉月说道:“你说怎就这么怪呢,这丫头从没生过病,这次怎会烧的这么重……” 白姑娘叹道:“姐姐就是想太多了,哪有不生病的人呢。” “好了姐姐。” 她上前去扶起婉月,说道:“你且先去休息会吧,这样下去你这身子不要了是不是?姑娘这,我来看着。” 婉月踉跄了一下,许是一夜未动,腿脚有些僵住了。 白姑娘扶她去了楼中的空房,暂且先让她睡下。 她一样也担心婉月累坏了身子。 “姐姐还是如当年一般傻。”白姑娘叹了一声,为其盖好了被褥。 婉月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什么。 她确实不聪明。 不然也不会赎身开那么一个蜜饯铺子,不然也不会收留那丫头。 白姑娘起身退出了房中,将门掩上,又让念姨吩咐了两个人来好生照看着,自己则是去照顾婵月去了。 若是换了别人,估计姐姐也放不下心。 念姨为了这丫头也是忙前忙后,这一日里请来了三四个大夫,都是五川坊有名的大夫。 诊了脉后,却都是直摇头,都说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脉象。 几个大夫全都是束手无措。 白姑娘知晓后有些担心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可是知晓姐姐的性子,因为这丫头,姐姐怕是会‘疯’的吧。 婉月没睡几个时辰便醒来了,心中挂念着婵月,她也睡不了多久。 尽管是睡了几个时辰,她还是有些虚脱。 白姑娘见了上前扶住了她,问道:“姐姐怎的醒这么快?” 婉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姑娘醒了吗?” 白姑娘摇头一叹,没有言语。 “可请了大夫?”婉月问道。 白姑娘抬起头来,却是欲言又止。 婉月怔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些许,说道:“都没办法?” 白姑娘一叹,说道:“前后来了四位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只说姑娘脉象古怪的很,说回去查查医书,到这会也没回来。” 婉月走向床前,伸手试了试婵月的额头,却发觉又烧起来了。 “又烧起来了。”婉月神色凝重道。 “我再煎些药去。” …… 白姑娘又熬了些药给婵月喂下,却不见有半点好转。 “怎么还这么烫……” 婉月再也没法平静了,在这房间中来回走动,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面对这般情况,她亦是有些手足无措,焦急万分。 白姑娘见了也不知该如何劝的好,她亦是有些着急,心绪乱作一团。 婉月的步子忽的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白姑娘道:“我回一趟铺子。” “姐姐……” 白姑娘本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婉月已经焦急了的出了门去。 婵月的烧不退,离不开人,白姑娘也只能留下守着。 . . 婉月火急火燎的赶回了铺子里。 回了铺子的二楼,从那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木盒。 她拿起那木盒走到了窗变。 打开木盒,其中装着的却只是几片竹叶。 婉月拿起一片竹叶,松开手来,竹叶随着风飘向远处。 她默默祈祷着,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笨拙的他了。 ‘你会来的对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竹叶寄思 这阵风像是没由来的,带着那几片竹叶飞向远方。 . . 五川坊城隍庙。 阴差们正汇报着近来坊间的情况,正坐堂上的白衣公子连连点头,听了一阵后发现没什么大问题,便起身准备离开此地。 竹玉代理这五川坊城隍的位置已经有些些时间了,上次亡魂之乱解决之后,便极少来城隍庙,也只是空闲时候来一趟。 竹玉立于那城隍庙堂前,看着香客来往,香火之气弥漫鼻尖。 一只红狐趴在他的肩膀上,四处张望着。 先生近来忙的很,狐九也是无聊,便跟在竹玉身边到处闲逛,再在客栈待在它都快发霉了。 他却是眉头微皱,不知怎的今日心中总是隐约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狐九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竹玉微微摇头,迈步走了城隍庙。 却在此刻,忽有一阵春分拂面。 竹玉的脚步顿住了,抬头望去。 却见几片竹叶落下,他伸出手来,那几片竹叶安稳的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狐九探出头来,眨了眨眼道:“从来哪来的叶子?” 竹玉心中一怔,握紧了那竹叶,只听他这般答道:“这是当初我送她的。” 那时夜里婉月姑娘总是教他学琴,可白日又有事,他便留下了这竹叶,予他泡茶喝。 不曾想,她居然还留着。 “她是谁?”狐九问道,想了想却是记了起来:“那个卖蜜饯的姑娘?” 竹玉这时却没工夫搭理狐九。 恍惚间,他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今日会心绪不宁。 “呼。” 他抬袖招来清风,直奔那清河边而去。 “喂喂,呆竹子,你干嘛不说话了?” “去哪啊这是?” 狐九见他面色凝重,心里也是好奇的很。 竹玉可不是个着急的妖怪。 这般火急火燎的,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狐九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蜜饯铺子的姑娘在竹玉的心中竟是这般重要吗? 让一个笨拙的人不再笨拙…… 五川坊的光景尽收眼底,仅是在几息之间,汇入陈江的清河也映入眼帘,要属那靠在河岸边上的明月楼最为显眼。 落至一处巷口,显化身形。 竹玉快步走向了那蜜饯铺子,却见铺子大门紧闭,抬头看去,却也不见人在。 “没人。”狐九道。 竹玉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明月楼。 他快步朝那楼中走去。 “诶诶诶!” 狐九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可是记得先生不让我进这里面,要是让先生知道了,可是要被敲脑袋的,我不去,我不去……” 竹玉顿了一下,伸出手来将小狐狸放下,就这么扔在了路边。 狐九:“???” 竹玉也没理它,就这么迈步走进了楼中。 狐九立在路边呆呆的看着竹玉。 他是真的头都没回一下。 狐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安乃不知心里的好奇心,冲上前去,喊道:“等我!” 它顺着竹玉的衣裳爬到了肩头,进了明月楼中。 接着…… 狐九便瞧见好多漂亮姑娘涌上前来。 . . 白姑娘整日都陪着婉月。 先前回了一趟铺子,却又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不过比起之前,婉月好像也没那么不安了,又像是在等着谁。 白凝隐约间像是猜到了些许,但却又不敢确定。 白姑娘走进门去,开口道:“先前的大夫回来了一趟,说是没有办法…爱莫能助。” 婉月揉了揉眉心,叹道:“知道了。” 白姑娘点了点头,坐在了婉月身旁,劝慰道:“放心吧姐姐,总是会有大夫能治的,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也奈何不了这丫头。” “但愿吧。”婉月叹道。 她看向窗外,心中默默祈祷着。 这么多大夫都瞧不出的病,若是说要治估计就难了,如今她将期望都放在竹玉身上。 希望他能够知晓,也希望他能来吧。 这时,丫鬟敲开了门。 白姑娘回头看去,问道:“何事?” 丫鬟说道:“姑娘,念姨让我来唤你,说是有人找。” 白姑娘挑眉道:“我不是说我今日没空吗?” 丫鬟欲言又止,说道:“姑娘还是去瞧瞧吧, 白姑娘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了一声:“我去去就回。” 婉月答应了一声,让她先去。 白姑娘跟着丫鬟下了楼去。 走进了厢房之中,正见念姨迎了上来,说道:“姑奶奶,你自哪里认识的这个主?你快去瞧瞧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姑娘问道。 “你进去就知道了。” 白姑娘推开门来,见了里面的景象,瞳孔微缩,捂住了嘴。 只见那厢房里遍地都是倒下伙计,分明都是这明月楼里的人。 而那椅子上则是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公子面色平和,桌上还趴着一只乖巧的红狐。 白姑娘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问道:“我也不曾见过公子,不知公子非要见我是为何事?” 白衣公子站起身来,语气有些焦急道:“在下无意冒犯,寻姑娘前来也是为了打听一件事。” “问便问,可这……”白姑娘指着这满地倒下的人。 竹玉答道:“在下下手有轻重,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白姑娘拍着胸膛松了口气,说道:“你认识婉姐姐?” 竹玉点头道:“嗯。” 红狐顺着他的衣衫爬到了竹玉的肩膀上,叫唤了一声:“呜嘤。” 白姑娘思索了一下,说道:“还请公子在这稍等片刻。” “好。”竹玉答道。 她怎的不记得婉姐姐还认识这样的一位白衣公子? 白姑娘退出厢房,回了楼上。 竹玉静候了片刻,便见一位丫鬟前来推开了房门。 丫鬟说道:“公子请跟我走。” “有劳了。”竹玉点头道。 …… 上了楼后,丫鬟将其引至一处偏房,比起那楼中清净了许多。 推门而入,便见婉月坐在床边,四目相对之间,二者皆是一愣。 婉月眼神有些躲闪,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竹玉望着她,开口道:“好久不见。” 婉月面庞微红,低头道:“昨日不是才见吗。” 竹玉愣了一下,和煦一笑道:“是。” 白姑娘望着这二人,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 婉姐姐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位吗。 —————— 破碗。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佛子婵月 竹玉以一道玄黄法力渡入婵月体内,游走之间,却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他闭上双眸,识海探出。 却见一片金光映入眼帘,耳畔似有悠扬的梵音震荡,金色的符文盘旋于婵月的识海之中,而那符文之上站着的,正是双目无神的婵月。 她站在了自己的识海里? 竹玉恍惚间明白了过来,那金色梵文上站着的确实是婵月不假,而包裹着他们的,才是真正的‘婵月’。 狐九舔了舔爪子,又将桌上摆着的蜜饯顺了一块过来。 婉月与白凝站在竹玉身旁。 白姑娘安静着,没有出声,只是细细打量着竹玉,看着这位白净的公子。 好看是极为好看,就应了那句公子如玉。 她更是好奇,他与婉姐姐到底是如何相识的? 竹玉睁开双眸,心念收回。 婉月开口问道:“怎样了?” 竹玉顿了一下,思索一翻后并未将婵月的身份告诉与她,只是说道:“她的神魂出了问题,我并不精通此道,不过先生应该有办法。” 婉月回忆了一下,说道:“可是那位你时常提起的先生?” 竹玉点头,说道:“先生在神魂一道上造诣不凡,想来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白姑娘则是听的云里雾里的,问道:“什么神魂?什么先生?” 竹玉与婉月回过头去,看向了白姑娘。 “你们…看我作何?”白姑娘疑惑道。 她真是一样没听明白。 婉月站起身来,说道:“等此事之后,我再跟妹妹慢慢解释?” 竹玉起身道:“如今她的情况不太乐观,我去请先生过来一趟。” “会不会……”婉月有些担忧。 毕竟竹玉的那位先生与她并不相识,能不能来帮忙都是个问题。 “先生人很好。”竹玉说道。 “那…暂且如此吧。” 婉月抬起头来,看向竹玉道:“我听你的。” 竹玉微微一愣,回予一笑。 不知为什么,婉月见了他的笑便有些痴了,竹玉笑起来总是那般好看。 接着便听他道:“我先去了。” “好。” 竹玉迈步走到窗边,化作一道青光远去。 房间内的白凝愣在原地。 “他…他……”白凝指着那窗口的方向,眼中尽是惊骇。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有些不敢相信。 狐九趴在桌上,望着那窗口的方向,砸了咂嘴道:“走的是真快啊。” 可我还没上车呢…… “啊!” 白姑娘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远。 她满是惧意,指着那小狐狸道:“它说话了,它说话了!” 狐九唔了一声,也知晓自己说错话,伸出爪子装了装。 “呜嘤?” “呜嘤!” 白凝躲在了婉月的身后,说道:“它还装!!我听见了,姐姐,它会说话,妖怪!!” 狐九:“……” 完了,这下算是装不下去了。 婉月笑了一声,说道:“它不伤人。” 狐九睁着眼眸,略显可爱姿色,说道:“对对对。” 它可乖了。 婉月伸出手来抱起了这小狐狸,说道:“上次送你的蜜饯好吃吗?” 狐九舔了舔嘴唇,问道:“还有吗?” 婉月噗嗤一笑,说道:“有,之后再给你拿些。” “好啊!” 狐九眼前一亮,绒耳微动,说道:“不过要悄悄的,不能让先生知道,要不然先生会打我脑袋的。” 婉月点了点头,却是微微一顿,口中嘀咕道:“那位就是先生吗……” 原来早就见过了啊。 只有白凝愣在原地,心绪乱作一团。 她心想着:自己一定是没睡醒。 . . 回到客栈的竹玉将婵月的事告诉了先生。 陈九听了之后亦是眉头一皱,问道:“识海之中的识海?” 竹玉点头道:“先生,不出意外,那外层的识海才是佛子本身,最中的婵月只是一部分罢了。” “这么说也说的过去。” 陈九说道:“但也不见得这么简单,那丫头的失忆也不一定是偶然。” “此次昏迷想来也是识海错乱了,又或是在她识海之中有某种禁制,她触及到了那层禁制,佛子与婵月的记忆便凌乱了,这也是致使她昏迷的原因之一。” “禁制?”竹玉有些不解。 陈九点头道:“可能是佛门的人给她下的,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设下的,为的就是在紧要时刻能够唤醒自己。” 毕竟身怀佛法与道法,总是会出什么乱子,做好两手准备也说的过去。 陈九起身说道:“正好无事,那便去瞧瞧吧。” 竹玉松了口气,低头道:“多谢先生。” 陈九轻拍他的肩膀,说道:“在我面前,又何必提这个谢字?”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好。” 出了客栈之后,先生与竹玉去往清河边上的明月楼。 对先生而言,一来一回,不过几息之间。 竹玉推开房门。 便见婉月俯在窗前,担忧的望着婵月。 而白姑娘则是抱着狐九,正逗弄着小狐狸。 “放开我!”狐九愤愤道。 白姑娘却舍不得放手,娇声说道:“再玩会嘛。” “放开我!” “放开我!” 尽管狐九怎么喊,白凝却是都不罢手,许是以为狐九没什么大本事,便也就放的开了。 毛茸茸的小狐狸,谁不喜欢呢。 狐九一脸郁闷。 越好看的女人,越是洪水猛兽。 这话果然不假。 “咯吱。” 狐九寻声望去,见竹玉归来,连忙喊道:“呆竹子,快救我!” “救我,救我。” 竹玉走进门来,先生跟在身后也走了进来。 狐九呼唤道:“先生!” 白姑娘的视线望去,见了那身着儒衣的先生。 她也不好失礼,便松开了手,将狐九放了下来。 她走上前道:“见过先生,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说道:“姑娘不必多礼,陈某单名一个九字,没什么大名声。” 狐九摆脱了困境之后,便连忙跑回到了先生的身边爬上了肩膀。 它伸出那肉肉的爪子,指着白凝说道:“先生,先生,就是她,她欺负我。” 白凝抿了抿唇,低下头来。 却见陈九伸出手来,敲在了狐九的额头上,说道:“别闹了。” “哎哟。” 狐九摸了摸脑袋,说道:“先生都不护着我。” 免不了又挨了一下。 “呜……” 狐九委屈巴巴的,也不说话了,侧过头去生闷气去了。 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论道佛子 白凝见那红狐委屈的模样,有些想要发笑,可陈先生在前,她也不好失了礼数,便又憋了回去。 婉月起身走来,施了一礼,开口道:“婉月见过陈先生。” 陈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先让我看看吧。” “有劳陈先生了。”婉月让开了路。 陈九上前走到了床边,见床上的婵月额头上满是汗渍,却迟迟不曾醒来。 比他想想的更为严重。 陈九探出手来,引一道玄黄法力入婵月体内。 那不断冒出的汗珠暂且止住,至少不至于让她再这般难受。 陈九探出神识,进入她的识海之中。 所见与竹玉说的一般模样。 她的识海之中则是一片金光,更有阵阵梵音入耳,就这些梵音若是让寻常人听了,估计都会就地皈依。 既为佛子,那这佛法造诣,想来也不低。 只是让陈九有些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能这般轻松的就进了她的识海,既为佛子,难道不应该更为注意这些吗。 佛门广修神念,更是精通神魂,却也不至于这般薄弱。 陈九望了过去,见那金光‘’字悬于识海之中,而在‘’字之上,则是那颤抖着的婵月。 婵月与佛子,虽是同一人,但却又是独立的思绪。 错便错在这里。 “原来如此。”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更是有些惊讶。 “佛子的神识竟没吞噬掉婵月,也就是说,如今还是婵月在主导。” 也是因此,陈九才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她的识海了。 对佛子来说,这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却迟迟没有动手。 陈九抬头望去,却见那最上之上,正立着一位身着袈裟和尚,俊美无比。 披着袈裟,却是一位女子。 佛子从那上层落下,至陈九身前。 陈九面色平静,作了个佛礼。 佛子回以一礼,开口说道:“忘真,见过先生。” 这般嗓音却分不清男女。 陈九问道:“忘真?给你取这个佛号的和尚,是想要你忘掉前世的因果吗?” 佛子说道:“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与小僧的佛号并无关联。”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底还是得看你自己如何想,在陈某看来,你也并非是完全信佛之人。” 佛子却没有回答,他答不上来。 陈九见他不答,便继续说道:“佛道双修,并非是异想天开,这条路也并非是走不通的。” 平静的佛子却是轻微一颤,而这一切也被陈九尽收眼底。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陈某也之说随口一提,今日来此,并非是因为佛子,而是她。” 他指了指那‘’文之上的婵月。 “她便是我。”佛子答道。 陈九却是摇头否认。 佛子问道:“陈先生有何见解?” 陈九说道:“若她是你,你又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佛子回头望向那‘’文中心的婵月,说道:“我佛慈悲。”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你的佛说的是斩去杂念,若她是你,你也不会犹豫不决,便如杂念一般斩去,可你心里清楚,她不是你,更不是你的一部分;又因你的佛还告诉你慈悲为怀,所以你下不去手。” 佛子不答,却是叹道:“阿弥陀佛……” 陈九笑着说道:“你若下不去手,陈某可以帮你,手不沾业力,何乐而不为呢?” 佛子却是摇头道:“杀念因小僧而起,纵使不经我手,也乱我心。” 陈九摇头说道:“陈某虽懂些佛法,但面对你们这些和尚,却是着实是喜欢不起来。” 在他看来,规矩越多,越不自在。 什么自在无上佛,都是扯淡的。 只会越活越不自在,成了佛又有何用,那才真是无欲无求,无念无忘。 “不管怎么说,你与她本就是一体,若是下不去手,便不要再这般压着她了,你破不了自己的心,也破不了她的心,再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陈九看向了那‘’文之上的婵月,说道:“她比你想要的要坚强的多,在某些方面来看,她也比你强的多,至少她找到了存在了意义。” 佛子点了点头,说道:“陈先生所言不假。” 婵月确实有着佛子没有的东西。 佛子说道:“小僧修了一世道法,一世佛法,却始终只是这人海之中的砂砾,我胜万人,却不如万万人。” 他回过头来,看向陈九道:“小僧不曾找到过存在的意义,那陈先生呢?” “从哪来?去往何方?又回哪去?” 陈九说道:“自‘无’中来,去往于‘有’,再归于‘无’。” 佛子说道:“先生说的是生死,而非小僧想问的。” “你想问什么?”陈九问道。 佛子开口道:“小僧想问的是…小僧……” 他却是有些说不下去,无奈一笑,说道:“小僧也忘了。” 陈九微笑道:“你这佛修的不怎么地。” “先生教训的是。”佛子低头道。 陈九倒也不讨厌这佛子,最少不是那般不明道理的秃驴。 他开口说道:“陈某来此一遭,能见到你也是缘分,此前倒也见过不少修士,却也不曾见过修佛之人,你是第一个,也许更是往后佛法最为高深的那个,不如就此坐下论道一翻,就在这识海之中。” 佛子问道:“先生要论的是佛,还是道?” “是佛也是道。”陈九看着他,作了个佛礼,说道:“佛本是道。” 佛子盘坐下来,与之面对。 他挥手而过,识海之中的阵阵梵音化作金光文字漂浮在了二者身边,将他,二人团团包裹。 此场,论佛,也论道。 . . 外界之中。 数人正静静等候着,却见那先生周身忽的荡起罡风。 “退。” 竹玉抬起手来,挡下了这阵波动,好在是及时护住了婉月与身后的白姑娘。 只有狐九,是被吹的绒毛凌乱。 狐九愤愤道:“呆竹子,为什么不护着我点!” 真是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朋友。 这呆竹子还真是忘恩负义。 “这是,怎么了?”婉月有些担忧道。 竹玉张了张口,说道:“恐怕一时半刻,是不会结束了。” —————— 破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佛悬天 “嗡。” 竹玉似有所感,行至窗边。 却见那天穹之上,正有两道虚影对坐,佛光四溢,那两道虚影张口闭口之间,便是无上佛法。 但却又听不清那两人口中念叨的是些什么。 竹玉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了床边的先生与床上婵月。 竹玉心中想道:“莫非…那是先生?” 狐九抬起头,顺着竹玉的视线望去,所见却是一片晴朗之色,并无特别,便问道:“你看什么呢?” 竹玉摇头答道:“没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一幕吗? 许是因为境界的原因,若是狐九都瞧不见,那凡人就更别提了。 竹玉只是在想,天上两道俱现出来的虚影会不会招来一些不轨的人。 他还是需要好生看着才好。 婉月走至窗边,出口道:“这些年,你都跟在陈先生身边吗?” “嗯。”竹玉点头答道:“至来都是如此。” 于竹玉而言,若是不跟着先生,他便无处可去了。 婉月说道:“我也不懂你们这些神仙妖怪每日都在忙些什么,但你能回来见我,我也安心许多。” 竹玉没有接着话聊下去,反而是问道:“菩萨蛮弹的合适吗?” “怎会不合适。”婉月说道。 这新做的琴,却是如那往年的一模一样。 竹玉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那时随先生初见世间,难免会有些少年心盛……” 婉月噗嗤一笑,说道:“道歉的不该是我吗。” 竹玉顿了一下道:“先生说,要让着女子,不然会惹人不悦。” “陈先生还懂这些?”婉月却是有些惊讶。 竹玉这般答道:“先生什么都懂。” 他印象中,好像就没有先生解决不了的事情,不管是大小事情,总能说出几分道理来。 狐九回头看去,见了这二者打情骂俏的模样,插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先生也有不懂的事。” 竹玉低头看向狐九。 却听狐九轻哼了一声,说道:“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谁让你不护着我点的。” 竹玉无奈一笑,这事倒也是他的错。 若说心眼,他可耍不过这小狐狸。 他们这些,能跟先生唠叨个没完的也只有狐九了,这也是本事。 狐九到底也没说先生不懂的是什么,竹玉也没再问。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婉月姑娘,说道:“近来许是会出些乱子,我得防着些外边,还得麻烦你守在这儿。” 婉月答应道:“不碍事。” 竹玉点点头,接着便化作一道惊鸿离开了屋子里。 天上的虚影佛音总会引来一些人,为了不打扰先生,护道的事自然就落在了竹玉的身上。 自出了重山起,先生身旁的护道者,便只有竹玉了。 哦…… 倒是忘了海棠,只是她如今也放下了许多了。 对海棠而言,是件好事。 风雨同路,却不同舟。 白姑娘端着果脯走进屋子里,却不见竹玉的身影,便问道:“姐姐的情郎走了?” 婉月脸一红,打了她一下,说道:“死丫头,说什么呢。” 白姑娘脸上怀笑,像是个不正经的姑娘。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本就是在这青楼之中吃饭的姑娘,懂的比常人多的多。 白姑娘坐了下来,一把抱起了身旁的狐九,说道:“小狐狸咱们玩,不理她们。” 狐九白了她一眼,说道:“我可不想跟你玩。” 这女人真就离谱。 白姑娘可不管它,自顾自的说道:“我倒也养过只狸花,结果被旁院的狗抓死了,我还哭了好些天呢,唉……” “梨花?那不是花吗?”狐九问道。 白姑娘说道:“是狸花猫,就是只狸子。” 狐九点了点头,问道:“好看吗?” 白姑娘说道:“比你好看。” 狐九晃了晃尾巴,摇头道:“我可不信,就连海棠都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狐狸。” “海棠是谁?” “一个坏女人。” 白姑娘也没在意,揉了揉狐九额头,说道:“这人呢,总会对过去的事物抱有念想,就好像我那狸花,只是因为我在意它,我便觉得它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狸花,你比它好看有什么用呢,在我这儿,就是不如它。” 狐九愣了一下,它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为什么?”狐九问道。 “因为喜欢啊。” 白姑娘下意识的答道:“就好像婉姐姐,她若是喜欢,便能念一辈子,见了谁都不如他。” “你说的是竹玉?”狐九问道。 “他叫竹玉吗?” 白姑娘顿了一下,说道:“公子如玉,给他取名的倒是应了人了。” “先生取的名。”狐九说道。 狐九思索了一下,却又觉得不对,它说道:“可是先生说,喜欢是见了一个人,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相视一眼,便会觉得心中欢喜。” “道理是一样的。”白姑娘说道。 她回头看向了那窗边闭着双眸的陈先生,问道:“陈先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狐九点头道:“很重要,非常重要。” 狐九转头看向先生,眼里满满都是先生,就好像装不下别人一般。 它回过神来,却是忽的问道:“那我能喜欢先生吗?” 白姑娘看着小狐狸的眼神,却是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狐九不解道。 “这不一样。” 白姑娘说道:“我所说的喜欢,跟你想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与陈先生,大概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狐九的绒耳动了动,唔了一声,说道:“好像是的。” 白姑娘抓了抓它的耳朵,笑着说道:“这可比我说的喜欢好上太多。” 狐九说道:“你说好那就是好吧。” 它只是有些迷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它的小脑瓜里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总归,先生便是最重要的。 . . 陈江边上。 真龙化作一位身着黑衫劲装的男子,立于那陈江岸边。 他抬头望去,见那五川之地天悬大佛,不由得眉头一皱。 烛江口中念叨道:“大乾可有好些年没来过和尚了……” 这次来的这个,本事倒是不小。 竟是生出这般异象。 虽说这事也轮不到他管,但瞧瞧准是没错的,每日施云布雨,他倒也没别的事了。 就与陈先生当初一般,就为了寻个乐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捡人剩下的那也是捡啊 长武王庭。 长武亦是个有历史的国都,燕时此地唤作天芹,而后经历了数次政变,历经百年,最终成就了如今的长武国。 约莫两百年前,长武国王历经杀戮终临王位,却在此后数年里梦中常有被他杀死王侯武将嘶吼,惊醒数次。 为洗清罪孽,长武国王请教高僧,修佛养心,而后在长武大兴佛道,成就了如今这幅局面。 王宫之中,便有九层佛塔,各有高僧镇守。 九层佛塔之中。 数位高僧睁开双眸,目光皆是朝那东方望去。 目光通过云霭,跨越千里。 所见真龙盘旋与大乾疆土,却在那天穹之上,见了一尊佛陀悬天。 那佛陀是虚幻的,却好像并未成型一般,而在那佛陀的掌中,似有两人对坐,张口闭口之间,似在念叨着天地,念叨着佛与道。 “阿弥陀佛……”第九层的高僧口中念叨道:“佛子落于东方,自是因果,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数道回应传来,来自这佛塔的各层。 “空明,你且去保佛子平安,此去东方,传我佛法,扬我佛道。” “领尊者法旨。” . . 转眼几日过去。 五川坊百姓依旧有条不紊的过着日子,天上悬着的佛陀好似与他们并无关联。 不过几日之间,那佛陀却是越发凝实了起来,唯独那面容瞧不清模样。 竹玉镇守五川,以神识囊括大半个五川,但又异动,便能立刻发现。 他抬头看了一眼佛陀,口中念道:“想来也快了……” 许是等待这佛陀异象完整之时,先生与婵月也该醒来了。 他只是不解,那佛陀到底是什么。 竹玉总觉得有些古怪,是佛,却又好像又有着道的痕迹。 却在此刻,神识囊括之处忽的传来感应,乃是一条真龙落于五川。 在竹玉发现他的时候,他一样也察觉到了竹玉的窥视。 烛江抬起头来,身形转眼消散,现于竹玉身前。 竹玉上前道:“竹玉,见过龙君。” “不敢。”烛江摆手道:“该是烛江见过仙剑才是。” “龙君客气了。”竹玉道。 烛江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大佛,问道:“这尊大佛,是何来历?” “因先生而起。”竹玉答道。 烛江倒是一愣,问道:“陈先生还懂佛法?” 竹玉思索了一下,摇头不答。 他也有些不明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烛江收回手来,说道:“我还说是哪个和尚能有这么大本事,引出这般异象,若是先生,倒也说的过去。” “先生是在与人论道。”竹玉说道。 烛江越发好奇了起来,问道:“是何人?竟能与陈先生论道这些时日?” 这大佛似乎也有数日了,能与先生论道如此之久的人,还真是从未见过。 想当初在陈江边上,陈先生与那百花仙君论道,引来大雾弥天,镜花水月,异象更是快覆盖了整个陈江口,但这样的异象也只支撑了一夜罢了。 又有何人能与陈先生论道如此之久? “龙君且看那佛陀掌心。”竹玉说道。 烛江望了过去,总算是见到了那人的面容,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甚至是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那和尚……”烛江眉头一挑,问道:“怎会是个女人?怪哉,怪哉……” 竹玉点头说道:“此前倒也听先生提起过,《法华经》中曾有记述过龙女成佛的典故,不出意外,与先生论道的那位,便是走的这条此道。” “倒是新奇。”烛江摸着下巴说道。 竹玉向前半步,开口说道:“龙君是因这大佛而来的吧?” 烛江说道:“我啊,就是来瞧热闹,不曾想此事又与陈先生有关,还真是离不开陈先生。” “这样吗……” 竹玉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龙君无事,可否助我为先生护道,如此异象悬天,总归会引来一些不必要人。” “此言在理。”烛江点头说道:“再则,长武那边有些老家伙若是知晓了此事,估计也坐不住。” “长武?”竹玉并不了解。 烛江解释道:“长武以佛兴国,王庭中便有高僧为国师,也不乏有得道高僧。” 竹玉眉头一挑,问道:“凡世王朝,怎能有修士插手。” “仙剑有所不知。”烛江解释道:“长武王庭大不一样,他是这世间唯一一处佛家容身之地,这数百年来,也不曾惹过事端,只顾长武内事,不理外界,故而也并未有过什么麻烦。” “当年我还是龙蛟之时,就曾误入长武,还未入其水域,便被一位高僧拦下,自此原路而返,回了陈江。” 竹玉却是眉头一挑,说道:“如今大乾西边边境可是有些不太平。” 烛江说道:“那只是长武王庭的事,与这些僧人并无关联。” “是这么回事吗……”竹玉了解的却也不多,只是觉得这长武国着实有些古怪。 凡世竟成了佛修的容身之地。 佛道竟都没落成了这样吗? “话虽如此,可那些僧人却不会放过一点机会,且等着吧,不出一日,便会有长武高僧前来。” 烛江轻哼一声,说道:“那可是一群死不要脸的老家伙。” 竹玉点点头,他倒也想看看,居于长武的这些僧人有何本事。 . . 近来修仙界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其一,便是连云山掌门遇刺,人头被挂在了山门之处,据传言乃是仇杀,至今都不曾找到凶手。 再则,便是最为重要的一事。 镇守两届山数千年的天元子退去了道尊一位,放言能者居之,修仙界都炸开了锅,无数修士跃跃欲试。 而天元子此时却正在凡世的一座仙山之内,劈着柴火。 入这青玉山已有月余,劈了一月的柴火,却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大势在此,总能图到点什么。 这一日正在他劈柴之际,他却是忽的一愣,目光瞥向了南方。 他眯起了眼眸,抬手算了一下。 “嘶。” 天元子口中传出嘶声,嘀咕道:“他怎的每次都快贫道一步?” 上次就是提了一嘴。 他便把主意打到佛门身上了? 天元子感叹道:“这也太快了些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劈完的柴火,无奈摇了摇头。 捡人剩下的,那也是捡啊。 还是劈柴吧。 —————— 破碗~ 第三百四十章 真龙伏地仙剑悬坊 龙君与竹玉封锁了五川不可见之处,鬼神、妖魔、仙佛,若是踏足此地,便能第一刻察觉到。 竹玉与龙君碰面,落至五川坊城楼。 龙君却是有些惊讶道:“不过两日,便来了这么多人?” 抬头看去,五川坊外便是数十道妖气人气,还不乏有些隐蔽的气息。 竹玉说道:“只多不少。” 他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大佛,见那头颅已经显化出了眉眼,估计了一下说道:“不出三日,这尊大佛便能显露全貌,届时会是什么东西出世谁也猜不到,如今这些人各怀鬼胎,想分上一杯羹,说不准还会波及到五川。” “凡世之地,安敢嚣张?”烛江却是毫不在意。 竹玉说道:“话虽这么说,可凡人终究脆如纸页,沾了些许波及都有可能化作飞灰。” 烛江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便问道:“仙剑可有对策?” 竹玉摇了摇头,也是一筹莫展。 他抬起头看向了大佛掌心中的先生,说道:“也许…先生会有办法吧。” 烛江也不再询问什么。 解决不了的问题,找陈先生准是没错。 . . 这些日来,天上悬着的那尊佛陀逐渐凝实,同样也迎来了不速之客,却都只是躲在暗处,未曾出手。 “师尊,我们就这么一直看着吗?” 被唤作师尊的道人身着一声蓝衣,身旁还跟着一直仙鹤,倒也不是别人,正是那青玉山的青柏道人。 而出声询问的少年,便是刘槐安。 青柏道人说道:“如今那佛陀还未成型,且再等等吧,如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沉得住气才是。” “可是…师尊。”刘槐安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去五川坊里呢?” 青柏道人说道:“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去,又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青柏道人看向那五川坊,却见整个五川坊气运不通,抬头望去,便是一条真龙镇住了五川坊的气运。 隐约之间,又见一柄仙剑显化四方,他亦是认得这柄仙剑。 想来,这便是陈先生的手笔。 青柏道人口中呢喃道:“不出意外,这尊大佛,跟陈先生脱不了干系。” “陈先生?”刘槐安顿了一下,扭头道:“那岂不是说……” 刘槐安话未说完,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可争不过陈先生那般大能。 青柏道人笑了笑,说道:“来都来了,就当是长长见识吧。” 他抬起头看向那凝实的大佛异象,眯起了双眸。 纵使是在青玉山不曾封山之前,他斗不曾见过这般天地异象,如此大一尊佛陀,到底又会酝酿出什么东西呢? 不仅是青玉山,这尊悬天的大佛同样引来了不少修士,更不乏有妖族的存在,各种气息徘徊在五川坊的周边,却都藏在暗处。 暗中似有议论。 却见一位女修士乘雀而来,见那五川坊外聚集着数道熟悉的气息,便也没着急着进五川,停留在了外面。 青雀鸣啼,众人望去。 女修士从那青雀上落下,对眼前的诸位抱拳。 她拱手道:“上次一别已有两甲子,诸位道友,别来无恙。” 与之相识的另一位修士上前问道:“青雀道友何时出关的?” 青雀说道:“上月便出关了,恰逢这尊大佛出事,师尊让我下来碰碰运气。” “竟是这般,看样子青雀道友已然入了洞虚之境了?” 青雀摆手道:“还不曾,青雀不如诸位道友。” 话虽这般说,但却没一个人信的,毕竟这修为也是可以遮掩的。 青雀贵为青凤仙山掌山圣女,已有两个甲子不曾出世了,在此之前便是修真界瞩目天骄之一,定是破了洞虚境,才会来此。 青雀问道:“诸位道友何时到的?” “前日。” “我是昨日。” 青雀有些不解,问道:“那为何迟迟不入此地?” 众人相视一眼,原因却是心知肚明。 却见一位修士迈步上前,说道:“青雀道友不如再仔细看看这五川坊。” 青雀眉头一挑,看向五川。 却是忽的一愣。 “真龙?” 目光所见便是一条真龙盘护五川,龙头凝视着此地,金瞳似有龙威震震。 青雀回过神来,问道:“凡世竟有真龙出世?我为何不曾知晓此事?” 只听一旁的修士解释道:“青雀道友毕竟是才出关,不知也是情有可原,而且那也并非是一般真龙,而是这人世王朝的水神龙君,受正统册封而成神位,连人道因果,享人道香火,护人道气运,我等…亦是不想得罪。” “水神……”青雀却是挑眉道:“他本职应是掌管江河湖海、凡世风雨才是,此事如何轮得到他管了?这本就不合规矩,逼走便是了,不过两甲子不见,诸位道友怎就这般怕事了?” 众人却是摇头叹道:“重不在那真龙,而是…而是一位剑灵。” “不错。” “那位,着实是我们惹不起的存在,他若是想护着此地,我等若是硬闯,不过是送死罢了。” “剑灵?当真是剑灵?”青雀却是听的愣了一下,问道:“我倒是的听闻剑山修士曾言剑中有灵,可却也从未见过真的有剑能当初灵识的。鸿孤道友呢?闭关之时他便要继任剑山长老之位了,如今怎样了?” “他不是一向最爱凑热闹吗?怎么没来?” 话音一落,气氛却是沉默了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没有说话。 青雀疑惑的看着众人,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青雀道友…剑山,已经封山了。” 青雀愣了一下,剑山封山? 她才出关,就让她听这样的笑话? “剑山四千年不曾封山,你们莫不是在说笑?” “青雀道友。”有人走上前来,解释道:“我等说的都是真话,剑山遭逢变故,折了百年气运,剑尊离山,而后封山百年,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 “而且此事,也与镇守这五川坊的剑灵有些关联,据说那日就是他持剑镇守山门,除了剑尊之外,便再没有任何一人能从剑山上走下来的。” 青雀张了张口,望向那五川坊。 确有一柄仙剑虚影荡漾在城中,甚至于法眼都难以捉摸。 如今,她有些相信了。 ‘不过两甲子,我就错过这么多事吗?’ 不知为何,青雀竟是有些恍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当真填不上 “有人去了!” “是谁?” “是个…和尚?” …… 时隔两日,停滞在外窥觊的修士妖魔终是瞧见了那第一个踏入五川坊的人。 能来此地的都不是什么愣头青,却也没人想着这么早出场,都想等着捡便宜,不曾想这大佛都还未成,便有人出了头。 却见那五川坊外,一位身着袈裟的和尚手作佛揖,缓步朝着五川坊走去。 却见一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抬头道:“还请长老止步。” 头发花白的和尚抬起头来,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阿弥陀佛。” 空明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出口道:“施主别来无恙。” 烛江笑了笑,说道:“不曾先长老竟还记得我,转眼百年,那时不过萍水相逢,长老却拦了我去路,使我原路而返,如今却是轮到我拦着道长了。” 空明和尚恍惚了一下,说道:“由因得果,实属应该,可贫僧此次,却不得不入此地。” 烛江只是摆手说道:“长老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就如我当初一般,来到此地,便要守此地的规矩。” 空明和尚抬起头看向天上的大佛,开口说道:“我佛唤贫僧而来,贫僧应我佛之唤,涉水拔山,只因此地有施主与佛有缘,也为了了结这份缘。” “长老是为寻人?”烛江问道。 空明和尚点头道:“不错。” 烛江却不管这个,摇头道:“长老若是想入五川坊,需待那天上大佛消散,届时我也不会再拦着你。” 空明和尚低下头道,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一阵清风吹来,化作白衣。 烛江身后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 竹玉却是说道:“大师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空明和尚却是摇头道:“佛说施主便在此地。” 竹玉说道:“这么说来,大师是执意要入五川坊了?” 空明和尚看了一眼竹玉,却是犹豫了片刻。 他似是变了想法,原地盘坐而下。 空明和尚手掐念珠,轻声说道:“贫僧可等开坊之日。” 烛江看了一眼这和尚,却是有些不解,看向了竹玉,询问他的意见。 竹玉却不在意,只是说道:“大师若是愿意等,那便等着吧。” 说罢,他便回过身去,回了城楼。 烛江紧跟其后。 二者站在那楼宇之上,望向外面。 却见那空地之上,正盘坐着一个和尚,只是掐着念珠,念叨着佛语,却是一动都不动。 烛江望着那和尚,问道:“就这么让他等着?” 竹玉说道:“此人不简单,仅是看了我一眼,便知晓自己不是对手,故而选择了退让。” 竹玉本就是先天灵根,又是册封成灵,而后又得先生提点,入了先生梦中修行了五百年道法,纵使这和尚佛法有多高深,也敌不过如今的竹玉。 烛江眉头一挑,说道:“这老和尚脸皮也真是厚,这下赶也赶不走了。” 竹玉却道:“他愿待着,便待着吧。” 不出意外,此人大概是为了佛子而来,也就是婵月,而这大佛,却只是次要的原因,毕竟…这头顶的大佛,也与佛子脱不开干系。 …… 识海之中。 陈九与那佛子对坐相谈,却见头顶一尊大佛逐渐显现,露出轮廓,化出佛手。 在感应之中,又分出昼夜。 视线恍惚之间转变开来,从那识海之中呈现在了凡世。 陈九侧目看向佛子,说道:“你我相论,却是弄出了不小动静。” 佛子低头,却是瞧见了底下的五川坊,说道:“先生与我诉说的本就是大道,识海映射,天地异象亦是必然。” “已有七日了……”陈九说道。 佛子说道:“尚且还差一点。” 头顶的大佛,还差一双眼不曾显化,也只差这么一点。 陈九却是忽的说道:“不如就此停下?” 佛子顿了一下,问道:“为何?” 不曾想陈九语出惊人,如今这佛道之藏就要完成,差这么一点,却要说就此罢手。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陈九笑问道:“佛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生请将。”佛子说道。 陈九索性说道:“陈某并非佛陀,亦非天尊,故而这差下的这么一点,就算是你我二人再尽心竭力,不可能补上。” 佛子望着他的双眸,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其实也察觉到了吃力。 这七日来谈道论佛,几次佛子都哑口无言,冥思苦想许久才能答上陈九所问之题,而他每次询问,陈九却都是毫不犹豫的便答了出来。 这已然不是论道了,而是指教。 佛子叹了口气,抬手道:“若不将其完善,恐怕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头顶之物是佛,也是道,若现出双眸,本就是世间不允之物,更有天雷降世,不合适,不合适……”陈先生只道是不合适。 佛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望去。 他口中呢喃道:“陈先生是将他们都耍了一遭?” “话怎能这么说。”陈九笑着说道:“又不是陈某让他们来的。” 佛子哑然一笑,摇头直叹。 他可惜的是这佛道之藏。 一世修道,一世修佛。 转眼间便是数百年岁月流逝,修道之时不曾找到过前路,如今修佛,隐约见好似触摸到了那层界限,却不曾想,到最关键处就断了。 这陈先生…真是好生磨人。 陈九平静道:“佛子可想清楚了?” 佛子手作佛揖,说道:“便依照陈先生所言,这最后一双眼,便不再填了吧,阿弥陀佛……” 陈九点头道:“如此,便也无需陈某再废口舌了。” 佛子轻点头颅,站起身来,说道:“忘真,多谢陈先生指点。” 陈九伸手扶住了他,说道:“不必如此,若是佛子往后能补上那双眼,便是佛子你的本事,陈某也能沾得几分因果。” 佛子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大佛。 唯独差了一双眼。 天地间,许是只有他二人知晓,那双未曾显化的眼眸代表的是什么。 不是佛,而是道…… 佛本是道。 “忘真可否再请教先生一句?” “问便是。” 佛子侧目看向陈先生,说道:“陈先生当真填不上吗?” 陈九笑着说道:“填不上。” 佛子望着他的双眸。 陈先生答了三次,佛子却还是分不清…… 先生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阿弥陀佛。” ———— 破碗~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佛异动 五川坊的制琴铺子里。 童师傅正打磨着眼前还未成型的琴身,吹去其上木屑,又抬头看向天上。 制琴铺子里的双儿顺着童师傅的目光望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便问道:“师傅是在看什么呢?” 童师傅回过神来,摇头道:“没看什么。” 双儿眨了眨眼,更是不解了。 又往哪天上看去,并未什么特殊的东西。 童师傅时常会盯着某个地方失神,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不知怎的,她却也没以为这是童师傅犯了毛病,就好像看的地方本来就有东西。 只是她瞧不见罢了。 师傅眼中看的,又是什么呢? 却忽听一道脚步声从铺子门口传来。 双儿的目光朝外看去。 见那一身白衣走进铺子里,她欣喜道:“竹大哥!” 竹玉微微点头以示回礼。 双儿走上前来,询问道:“竹大哥,怎么这些日都没见你来铺子了?” 竹玉答道:“在忙些事情,抽不开身,此次前来是特地来寻童师傅的。” 双儿听他那么说,不由得撇了撇嘴。 她却又细声道:“哦…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吗。” 竹玉倒是听到了,答道:“自然也是来找双儿姑娘的。” 双儿听了后欢喜了几分,却又没法算就此罢手,还要继续发问。 却听童师傅抬手道:“行了双儿,别闹了。” 双儿古灵精怪的,拦着竹玉不让他进来,但双儿一向都听童老的话。 “哦……” 见童师傅这样说,双儿也只能不情愿的让开了路。 竹玉抱拳道:“多谢双儿姑娘。” 童师傅起身,说道:“上楼说。” 竹玉点了点头,跟着童师傅上了楼去。 楼上比起上次来要干净不少,童师傅这些极少制琴,闲暇时候便将这里收拾了一下,看着干净了许多。 坐下后童师傅又让双儿去沏茶来,以此支开了这丫头。 这时,童师傅才开口问道:“上次做的琴可是送人了?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竹玉答道。 童师傅欣慰一笑,说道:“那姑娘不差,老夫也有所耳闻,虽说是青楼出身,但却是个干净姑娘,你可莫要负了她。” 竹玉愣了一下,问道:“童师傅怎知……” 童师傅笑道:“老头子我这么多年制了这么多的琴,每一把出自我手的,我都记的模样,当年便是那姑娘来我这求琴,得了后便给那琴取了个‘菩萨蛮’的名字,在铺子里蹦跳的,开心的很,老头子我可是记忆犹新。” 竹玉和煦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婉月当年那盏菩萨蛮,便是出自童师傅的手吗? 竟还有这般渊源,这到是竹玉不曾想到的。 童师傅说道:“这可新奇的很,老夫也是头一次瞧见有妖怪喜欢上人的。” 竹玉问道:“童师傅觉得呢?” 童师傅摸了摸嘴角的胡须,说道:“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是两情相悦即可,没必要顾忌那么多。” 不管是结果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竹玉点了点头,听了童师傅的话,心中也欣慰了几分。 “不说这个了。”童师傅摆手,忽的说道:“近来是出了什么事?天上那东西……” 指的自然就是那大佛。 童师傅当年得了一双灵眼,如今这大佛异象自然也收入了眼下。 “竹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竹玉说道:“大佛乃是异象,再过那么一两天就会消散,届时说不定会有一些异响,童师傅不必在意就好,告知一声,免得童师傅担心。” 童师傅闻言恍然道:“老头子还说是天要塌了呢,怪吓人的,既然没事那就自然是最好。” 他顿了一下,看向竹玉道:“天上的东西与你有关?” 竹玉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有些关联。” 与先生有关,那便是与他有关。 童师傅走到了窗边,他朝外面的天山望去。 大佛几乎囊括了半个五川坊,若是真砸下来,结果必定是一片惨烈。 童师傅皱了皱眉,说道:“不知怎的,老头子我总觉得拿东西不太干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竹玉说道:“许是因为童师傅这双灵眼吧。” 童师傅却是摇头道:“怕是跟这双眼没有干系,是心不是眼。” “这东西看着像个佛头,但又缺了一双眼,显得不伦不类,更有些古怪的气息。” 他摇了摇头,嘀咕道:“也可能是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古怪。” 竹玉看了一眼天上的大佛,回应道:“童师傅许是想的太多了。” 这东西因先生而起,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却在此刻,天上的大佛起了异动。 “嗯?”竹玉眉头一皱,盯着那大佛。 大佛的嘴唇微张,似在念叨着什么,原本放在膝上的莲花掌微微动弹,下一刻却是抬了起来。 “嗡……” 佛光普照,整个五川坊的人都抬起头来,但在抬眼那一刻,却是觉得刺眼,最后什么都没看到。 唯有一道拂过闪过眼中,一闪而逝。 “方才那是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像是烈阳一般刺眼,为何再看又什么都没有? 制琴铺子二楼,童师傅眯起了眼眸,侧目看向竹玉,却见竹玉眉头紧皱,似是担心着什么。 竹玉开口道:“童师傅,竹玉恐怕不能再留了。” 童师傅摆手道:“不必在意,去就是了。” 竹玉点头答应,接着便化作一阵清风从窗边消失。 恰逢此刻,双儿姑娘沏好了茶上了楼来。 “茶来了。” 双儿姑娘看了一眼,有些不解道:“竹大哥呢?” 童师傅回头道:“你竹大哥走都走了。” 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哦……”双儿姑娘瘪了瘪嘴,神色中有那么些许失望。 童师傅瞧她那模样不由得打趣道:“怎的?舍不得你竹大哥?” 双儿姑娘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哪有的事,师傅你说什么呢!没有!” “呵呵……”童师傅只是笑了笑,倒也没再激这小姑娘。 少女怀春,本就是常事。 双儿姑娘抿了抿唇,扣着衣角,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惹红了脸。 第三百四十三章 纷争 佛光照耀。 悬天大佛化出那一道似烈阳一般的佛光后便逐渐淡化,异象朝着那中心一点聚集而去。 “嗡。” 刹那之间,整个五川坊都响起一声沉闷的声响,大地在这一刹轻微的杨晃了起来,似是…地龙翻身!? 金光逐渐消散,聚于一点。 五川坊外的人蠢蠢欲动,待那至宝成型之际,便要出手抢夺。 盘坐在五川坊外的空明和尚掐动念珠的手停滞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大佛散去,无数佛光溢出,却又被一股力吸引而去,如同旋涡一般将灵气佛力尽数纳入一颗还未成型的珠子中。 “佛藏!”空明和尚心念一动,抬起手来,隔着数百米,做了一个握掌的姿势。 珠子逐渐成型,化出金光。 隐约间,似有一只佛手虚影浮现,似要抓住那枚金光宝珠。 “不好,拦住那和尚!” “我们也上!” 藏于暗处的修士化出显露身形,祭出法器,各展神威,只为抢夺那金光宝珠。 如此天地异象所缔结而成的东西,绝非凡物,甚至可以说是至宝也不为过,更是夺天地造化。 数柄仙剑斩向那佛手虚影,转眼间就将那佛手虚影打碎。 空明和尚站起身来,念叨道:“阿弥陀佛,此物天生佛性,当归我佛门。” 玄门修士嗤笑一声,说道:“你佛门落寞千年之久,又何必与我等相争?争的过?” 空明和尚没有理会,取下珠串朝那天上的金光佛珠扔去。 “去。” 珠串佛光四溢,笼罩住了那枚金光念珠,逐渐缩小,似要将那金光佛珠圈入珠串之中。 空明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佛经,口吐佛字,逐渐朝那珠串中容纳而去。 修士不再管这和尚,朝那天上金光佛珠涌去。 “宝珠是我的!” “我的!” 又见一双利爪横扫而过,掀起数道波动,将那涌上去修士尽数打散。 “啊!” 惨叫四起,修士从那天上落下,身负重伤,望向了那偷袭者。 却见此人身着黑衫,眉间降有一点朱砂印记,而在他的鼻尖还有两点印记,却非是人,而是苍鹰所化。 见其讽言道:“你们也配?” “妖孽!” 不仅是道门修士,就连妖族也卷入了此事之中。 不曾出手的青雀说道:“我认得这妖怪,当年南域时,便是他镇的守南域妖城,那些小妖便唤其鹰大王,自名鹰戮,是个喜好杀戮的妖怪。” “可敌洞虚否?”旁人问道。 青雀眉头紧皱,说道:“不知,早在几百年前,他便已是洞虚之下无敌手,如今…恐怕说不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青雀道友,那我们该如何做?” 青雀抬手道:“先不急,再看看,这金光宝珠定是不会这么好拿的。” 她皱了皱眉,望着那宝珠,她总觉得这宝珠没这么简单。 鹰戮嗤笑一声,收起利爪,说道:“道门修士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他朝那念珠走去。 却见那笼罩在念珠周围的一串佛珠泛着金光,阻挡着他。 鹰戮低头看去,瞧见了那地上的空明和尚。 他的眼神变的凌厉,说道:“臭和尚,你想死?” 空明和尚双眸微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身上尽是业力缠身,佛珠可化出施主身上业力,但却并不合适施主。” 鹰戮轻哼一声,抬手化出一根羽毛。 “去!” 羽毛化作利剑,朝着那和尚刺去。 却见空明和尚周身荡起一阵佛光,那支羽毛还未进身,便已化作飞灰。 空明和尚腾跃而起,朝那鹰妖挥出一掌。 佛掌泛出金光,印向鹰戮。 空明和尚口中念叨着的佛音听的鹰戮头脑法疼,他斥声道:“滚开!” 长袖一挥,将那佛掌震碎,化作漫天金光散落大地。 空明和尚轻声道:“施主不要执迷不悟。” “本尊最讨厌你们这些秃驴!这么多年还没死光,真是晦气。” 鹰戮抬起手来,化作凌厉的鹰爪,笑道:“也好,本尊这次就送你去冥府安详极乐。” 空明和尚双手合十,盘坐悬于半空中,念叨道:“阿弥陀佛。” “咚!” 隐约中似有一声佛钟声响起。 空明和尚周身佛光凝聚,身后显出佛陀虚影。 “死来!” 鹰戮袭杀而去,挥出利爪。 三道凌厉的斩击杀向空明和尚,势要划破那金光护体,直斩那和尚的头颅。 “轰!” 一阵剧烈的震荡声响起。 整个五川坊都动荡了起来,那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坊中百姓皆是捂住了双耳。 “啊……” 百姓们不明真相,只能来回逃窜,跑入家中。 盘旋于五川坊的龙君眉头一挑,一双龙眸看向了天上打斗的一佛一妖。 尽管烛江如何护卫五川坊,仍旧是引起了许多不必要的波动。 “竹玉人呢?”烛江心中暗道。 他此刻抽不开身,若不护着五川坊,这一佛一妖荡起的波动就足以让五川坊大乱。 “轰……” “轰……” 天上佛光妖气四溢,一阵阵轰鸣声中夹杂这波动,地上的草木尽数伏地,不远处的山林之中倒下数棵树木。 空明和尚与那鹰妖难分高分,五川坊与周围的草木却是遭了殃,五川坊有龙君护着倒没出什么事,而那山林,则以及倒了大片,可见其威能巨大。 空明和尚与鹰戮打的难舍难分。 空明和尚身上荡起金光,只见他抬起一指。 “大轮天指!” 身后大佛虚影逐渐扩大,探出一根手指,朝那鹰妖点去。 鹰戮双手化爪,斥声道:“休得放肆!” 妖力聚于爪中,激出淡淡的黑气。 鹰戮的双眸化作血红之色,朝那大佛杀去。 不远处观望的青雀眉头一皱,惊呼道:“不好,快退!” 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佛指于那大妖碰撞在一起,卷起大风波动,似有山峦崩碎之势,威能无限。 却在此刻,一道金光自五川坊中斩出。 剑光先至,未见其人。 “嗡。” 崩碎声被这道剑鸣尽数化去,那即将激起的波动也消散在了剑光之中。 顷刻之间,一切化作平静。 空明和尚与鹰戮双双倒退而去。 不远处观望的修士不曾感到波动来临,不由得一愣,放下手望了过去。 却见那一身白衣站在五川坊所在之地。 他放下方才斩出剑光双指,冷声道:“要打……” “滚远点打!” —————— 破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多有冒犯 “就这么…挡下了?” 青雀有些呆滞的望着那半空中所矗立的一袭白衣。 他只用了一指…仅是一指。 甚至连剑都不曾拔过。 指又如何能成剑?剑光又是从何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青雀的认知受到了亲所未有的颠覆。 一旁的人树说道:“他便是那剑灵。” 青雀闻言回过神来,望向竹玉。 她着实是看不出这位白衣公子竟是剑灵,着实太让她出乎意料了。 剑灵怎能有形? 荒谬,实在荒谬! 但如今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却又不得不信。 青雀张了张口,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觉得没法争那珠子了。 仅是抬指一剑便化去了这般攻击,已然不能用剑灵来形容他了,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剑仙。 青雀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凝重道:“再看看…再看看……” 万一有机会呢。 她才出山,总是要师尊看到她的进步才是,若是无功而返,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若是能争到那珠子,肯定是再好不过。 空明和尚侧目看向竹玉,面色和煦道:“贫僧,见过施主。” 竹玉仅是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侧目看向一旁煞气凌然的鹰戮,凝视着此妖。 鹰戮眉头一挑,质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尊的道?” 他虽是对那道剑光感到惊讶,但到了他这个层次而言,这样的剑气其实并不少见,若是非要挡,也并不是挡不下。 竹玉眉头一皱,再次抬手。 鹰戮警惕起来,随时准备接剑。 竹玉却是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曾至南域,遇数万妖兽,奔腾如海,一剑斩上千妖兽,一分兽海,你若是觉得自己这几百年妖力足够挡下这一剑,那便试试看吧。” 鹰戮一愣,却是忽的收起了架势,抬手道:“且慢。” 他自南域而来,而南域发生的事,他当然记的清清楚楚。 在那血煞之乱结束之后,他曾至南域边界查看,见过一道剑气长痕,残留的剑气数月不散,凌厉无比。 而在剑痕两旁则是数不清的妖兽尸首,惨烈无比。 鹰戮平静下来,也没了方才的嚣张,转而问道:“那道剑痕…是你留下的?” 竹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并拢的双指也慢慢抬了起来。 鹰戮心中大震,抱拳道:“多有冒昧,这就退去!” 他的背上化出苍鹰双翅,不敢有半点停留,转身就朝外飞去。 他虽蛮横,但在面对一些未知的人或事时也会抱有敬畏,活的越久,也就越害怕这些。 不管这白衣剑仙是不是斩出南域那一剑的那位,鹰戮自当他提起这事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退意。 没这个必要去赌,赌输了就是命,而那金光宝珠,于他南域妖城而言其实作用也不大,只是瞧着声势浩荡,便想着来凑个热闹,可别把命搭进去了。 空明和尚见了这般景象心中亦是有些不解。 到底是怎样的一剑,让这样的大妖都惧怕。 南域此前发生了什么? 佛门藏于凡世数百年之久,对于修仙界的事也并未有太多关注,如今却是一提起来便浑然不知。 烛江亦是有些不解,问道:“仙剑曾在南域做了什么?这大妖妖力至臻,亦非凡妖,竟让他这般畏惧?” 谷</span>  竹玉摇了摇头,却是说道:“不过斩了一剑罢了,还是不如先生。” 先生可是一剑便覆了妖潮的。 比起先生的一剑,竹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不也想来也是,他是先生手中的剑嘛,总是不如先生厉害的。 竹玉看向空明和尚,问道:“你呢?” “阿弥陀佛。” 空明和尚口念佛号,看向了那金光宝珠,说道:“施主剑法了得,贫僧不可敌也,可那佛光宝乃我佛之物,贫僧自当让其归于西方,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烛江面色有些无奈,这和尚倒也胆子大,同样也唠叨的烦。 烛江说道:“和尚,所谓一遇换一遇,当初本君至长武时,不曾进门,以礼折返而归,如今你却要与本君唠叨,佛门便是这样做事的吗?” 空明和尚说道:“事后贫僧自当予龙君赔罪。” 烛江嗤笑一声,说道:“你还知道本君乃是大乾龙君?” 竹玉侧目看向了那金光宝珠上环绕的珠串,这珠串自那和尚手中而来,亦非凡物。 却在这刹那之间,异响传出。 “咔。” 空明和尚与烛江的视线皆是看向了那金光宝珠。 “嗯?” 却见空明和尚困住金光宝珠的珠串上生出了裂痕,且那裂痕竟在肉眼之下破碎。 “啪嗒……” 珠串散开,金光宝珠上泛起佛光,脱离了珠串的控制,竟是朝着远处逃窜而去。 “嗡。” 一阵刺眼的佛光闪过眼前。 烛江与空明和尚皆是捂住了眼。 “休走!” 竹玉轻哼一声,抬手斩出一剑。 却不曾想那金光宝珠竟是躲过了那道剑气的锁定,朝那天上的云雾中跑去,企图逃过众人的眼眸。 在那佛光刺眼之间,金光宝珠便消失不见,躲进了浓云中。 竹玉招来清风,朝那宝珠追去。 空明和尚与烛江却没有动作。 烛江收回目光,看向空明和尚道:“和尚,你不去追?” 空明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宝珠佛性泯然,自会回归于西方九层佛塔。” 烛江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此多留?” 空明和尚顿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问道:“龙君是执意不让贫僧入坊吗?” 烛江一挥长袖,说道:“先生有令,仙、佛、妖、魔,皆不可入五川坊半步。” 空明和尚心思一顿,抬起手招来破碎的珠串。 却见那珠串落入手中,其中的裂痕慢慢聚拢,重归原貌。 “阿弥陀佛。” 空明和尚抬起头看向烛江,说道:“龙君身怀三分大乾气运,自万民而来,而非贫僧可触也,可事关佛门兴衰,贫僧只好得罪了……” 手中珠串泛起佛光,朝烛江掷去。 ‘卍’字转动,化作金光笼罩,朝着烛江压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婵月醒来 青雀望着那五川坊外打斗的真龙与和尚,回过神来时,却已见那金光宝珠溜进了云雾之中。 “不管他们,我们去追宝珠!” “好。” 数位玄门天骄朝着那宝珠飞去方向追去,探出神念于云层之中搜索这宝珠的存在。 这便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 . 明月楼中。 昏迷数日婵月已然醒来。 她有些茫然,只觉得头疼欲裂,耳畔的一切声音都淡化而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隐约之间,她却是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着她。 “婵儿…婵儿……” 婵月下意识的答道:“婉,婉娘。” 她躺进了婉娘的怀中,但那股头疼还是没有消散,不过片刻,她便面色发白。 婉月心急如焚,看向身旁醒来的陈先生,似在求救一般。 “我看看吧。” 陈九伸手放在了婵月的头顶,渡过一道神念入她识海之中。 一翻查探之下也明白了婵月头疼的原由。 大概是佛子当初下的禁制,有些影响到了婵月的神念,造成了一些损伤,但也微乎其微。 说到底‘婵月’也不过是个凡人,她所依靠的,只是佛子的法力罢了。 陈九引一口玄黄法力稳住婵月的识海,片刻后,婵月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慢慢的也恢复了意识。 陈九说道:“已经无碍了。” 婉月起身就要跪下,却被陈九阻拦了下来,说道:“不过只是个小忙罢了,又何必下跪?姑娘若是有心,便再送陈某些蜜饯吃吧,上次尝了一嘴,味道极好。” 婉月抿了抿唇,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白姑娘上前来扶起了她,说道:“姐姐这些日辛苦了。” 陈九说道:“白姑娘说的是,还是先歇息下为好。” 婉月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去休息,她要看着婵月醒来她此肯放心。 陈九与白凝见劝不住她亦是无奈。 陈九只好渡了一道法力支撑着婉月不晕过去。 狐九见先生醒来则是兴奋的很。 绕着先生转来转去,唤着:“先生,先生,先生……” “在呢。” 陈九无奈一笑,问道:“转什么呢?我都走不动路了。” “不让你走,不让你走。”狐九绕着先生转着圈子,晃着小尾巴跑的极快。 陈九俯下身来,抱起了狐九。 只听先生说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狐九张牙舞爪的,说道:“先生不是一直说我是小孩子吗。” “现在不是了。”陈九改口道。 狐九眯起眼说道:“先生真是越来越没脸皮了。” 陈九伸出手来,敲在了它的额头上,说道:“再瞎说你少不了一顿打。” 狐九捂着脑袋,也不敢再反驳先生了。 先生就是这样,说不出道理的时候便会动手。 不是君子所为! 以先生的性子大概会答上一句:本来就不是君子。 也是,先生平时蛮正经的,一遇到这种小事就没了脸皮,狐九也习惯了。 “竹玉呢?”陈九问道。 狐九说道:“呆竹子去坊外了,听他说最近来了不少坏人。” 陈九点了点头,也料到了会是这般境况,竹玉从来都不会掉链子。 约莫又过去几刻钟。 婵月再次醒来,这次则是没了方才的头疼,睁眼所见的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婉娘。 她亲口唤道:“婉娘……” 婉月抱着她,说道:“醒了就好,醒来就好。” 婵月揉了揉眼,问道:“我睡了多久……” “九日有余。”白姑娘答道。 婵月愣了一下道:“这么久!” 她却是忽的感觉到腰间一疼,定是婉娘又掐住了她的肉。 “哎哟。”婵月疼的叫出声来。 婉娘说道:“你这死丫头,担心死我了。” 白姑娘在一旁捂嘴笑了起来,婉姐姐倒也真像是夫人一般照顾着这丫头,道起‘死丫头’也是有模有样。 陈九上前来,出口说道:“陈某还有许多事未曾处理,既然婵月已经醒来,那陈某便也不多留了。” 白姑娘说道:“这怎能行,先生才醒,总要吃些饭食才是。” “白姑娘客气了,但也不必麻烦,陈某真是有事在身。”陈九说道。 白姑娘与婉月想要拉着陈九留下吃饭,却也拗不过陈先生。 先生的说辞总是一套一套的。 婵月望着他们推推嚷嚷的,瞧的有些出神,觉得很有意思。 到最后婉月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陈先生有事在身,那便下次再说吧。” “既是这般。” 陈九点头道:“陈某便不多留了,告辞。” 却在此刻,那床上坐着的婵月唤了一声:“陈先生。” 陈九回头看去,见婵月这望着她,便问道:“可还有事?” 婵月低头道:“多谢陈先生。” 陈九望着婵月那郑重的目光,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迈步走出了房门。 这丫头…倒是有趣。 婵月望着陈先生的背影,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以她的性子,更不会在方才说出多谢这样的话,可就是不受控制一般,就说了出来。 心理莫名对他有些敬重,但却又说不出道理来。 …… 出了明月楼。 陈九取下了发梢的玉簪,却是忽的感到五川坊外有些许异动,法眼所见,则是真龙与和尚斗法。 “烛江也来了吗……”陈九口中念叨道。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问道:“先生说的是龙君吗?” “嗯。”陈九点头道。 陈九迈开步子,朝着那异动之地走去,说道:“我们瞧瞧去。” 先生走的极慢,却好像根本不着急一般。 就好像那大佛所化的金光宝珠并不重要一般。 可事实便是如此。 陈九对那珠子确实提不起兴趣来,不管是佛法与道法,自有他存在的意义,那珠子可以是佛藏,也可以是道藏,最主要的是落在什么人手中。 落在陈九这,也只是放着生灰罢了。 毕竟,这珠子本就因他与佛子而成。 所以,对陈九而言,这珠子不管是谁得到了都无所谓。 若是邪魔得到了那珠子也是一样的,正好借着珠子的佛性渡化一下,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慈悲为怀、天地至理。 ———— 破碗~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金刚怒目 龙君与和尚缠斗在一块,却见空明和尚祭出那佛珠手串,泛出整整佛光。 伴随着一声佛声低语。 空明和尚双目一铮,如同怒目金刚,“吭!” 一声吭响,卷起一阵飓风,化出金字长纹,如同一块佛性巨石朝着烛江砸去。 “吟!” 一声龙吟震耳,将那佛声淡去,龙吟更胜一筹,却无法抵挡那砸来的珠串。 烛江却并不在意,只见龙躯之上泛起金光,香火金身渡上一层金光,如同五爪金龙一般盘于空明和尚眼前。 龙威震慑,又得香火金身,集万民香火,敌这佛法绰绰有余。 “当。”只听当的一声,那珠串被打飞出去,没能伤的了烛江分毫,反倒是那空明和尚被卷了出去,衣衫凌乱。 烛江龙鼻之中呼出热气,一双金瞳望着空明和尚,说道:“和尚,有我在此,你休得近五川半步!” 空明和尚眉头紧皱,他虽是料到这龙君难敌,但却没想过竟会这般棘手。 这珠串乃是尊者赐下,可敌妖魔上仙,但怕就怕这人道气运所关联之物,就如烛江周身的香火金光,正是这珠串难以破除之物。 这下麻烦了…… 空明和尚盘膝悬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却见他忽的睁开双眸。 睁大双眸,似有怒火从眼中俱现而出,金刚怒目,双眸突出。 “咚!” 空明和尚身后忽的浮现出一道巨佛身影,那佛陀与他一般怒目而视,巨大的压力顷刻间压向烛江。 烛江冷哼一声,龙威一摆,那股威压尽数被打回。 只听他讽言道:“好一个怒目金刚,和尚,本君可不是魔,我倒是要看看,你又如何能伏本君?” 五川坊中的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怒目而视的佛影。 陈九口中念叨道:“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这和尚佛法造诣倒是不低,连这都学到了。” “很厉害吗,先生?”狐九问道。 陈九想了想,答道:“不算有多厉害,只是难得。” 这般看来,这佛门的积累也不小。 他还以为佛门真的落魄到了末法,倒是他有些小瞧了。 和尚身后的怒目金刚逐渐缩小,化作佛光覆与他的周身,转眼之间,和尚的皮肤化作金色,双眸之中尽是怒火。 “当!” 空明和尚双掌一合,便是一声脆铁之声响起。 狐九望着天上烦着金光的和尚,伸出爪子指着那和尚,大喊道:“大光头!” 它却是忽的眯起了眼,说道:“嘶,好刺眼,这人脑袋真亮。” 陈九被它的话逗乐,但话也没说错,那确实就是个大光头。 他模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说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大光头。” 话音一落,便见那和尚周身冒起热气,上身佛衫破碎,周身筋脉涨起。 “妖魔伏法!” 空明和尚化作一道剑光,朝那金龙挥出一拳。 烛江龙尾一扫,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空明和尚的身上。 咚的一声,震荡不止。 谷空明和尚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么一扫尾,却是没有受半点内伤,只是后退了半步,反观烛江,却是被震的龙尾麻木。 烛江的脸色并不好看,瞧不出这和尚是什么路子,心中喃喃道:“这便是金刚吗……” 也算是见识了。 空明和尚松了松筋骨,却是没有半点停歇再次攻来。 他化作残影,口中怒喊道:“我佛慈悲,妖魔伏首!死来!” 烛江接连扫尾作挡,但那和尚速度极快,几次之下连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不在水中,他便少了几分实力,而这五川本就不大,若是引水运作敌难免会伤及无辜,衡量之下烛江便硬扛着。 这和尚虽说气势磅礴,但龙君有功德金身,打在身上也不痒不痛。 烛江说道:“本君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激烈不止,震荡之声却是传入了五川坊百姓的耳中。 却都不知这份震动从何而来,抬眼望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那天上祥云却是在一处分开了边界,似有两股力震动了此地,拨开了云层。 陈九见这般大动静着实不好,便抬起手来挥出一道禁制,将那震动尽数挡在了五川坊外。 “这和尚杀心忒重了些。”陈九皱眉道。 纵使是怒目金刚,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这和尚虽说有些本事,但却未能明白这怒目金刚的真谛,若是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孱弱,连烛江的功德金身都破不开。 “先生不帮帮龙君吗?”狐九眨眼问道。 陈九摇头道:“不急,这和尚如今还不是龙君的对手,别看龙君打的畏首畏尾,他也只是担心波及到身后五川坊的百姓罢了。” 若是真要论起来,这还与当初的一件事还有关。 “走水化龙搁浅清河,引来水洪,险些就酿成惨祸,也是因此龙君这些年来都不肯纳五川坊龙君庙的香火,但却处处庇护着五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始终除不去他心中的孽账。” 虽说当年只是毁了清河边上的街道,但对烛江而言,却是难以破除的心念,已然惦记了许多年了。 陈九的目光挪移,却是瞧向了那天边的浓云。 在法眼之中,见那浓云之中有金光流转,不出意外,便是那颗金光宝珠。 又是件灵物。 得道法佛法所成之天地灵物,诞出之际便有了些许灵智,虽说不高,但却能懂得逃窜。 一抹青光追逐那金光而去,却始终差那么些距离。 竹玉都有些难追上那金光宝珠。 这也意料之中的事。 陈九心中一叹,不由想到:‘若是真补齐了双瞳,这金光佛珠说不定便真诚了成就真仙真佛之物。’ 但此道,终究不属于陈九。 他与佛无缘,与道而言,虽是有些缘分,但却又没有太深。 但缺了这双瞳,这珠子便始终差那么一点,至宝不差,成佛成仙便罢了。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法子。 修行,修心,纳德…皆是必经之路。 机缘可遇,但却都只是次要。 第三百四十七章 言尽于此 竹玉追逐这金光宝珠而去。 却不曾想那珠子速度极快,甚至连他都只是堪堪才跟在后面,挥出剑气,那珠子也能躲开。 ‘因先生而起的东西,当真是不简单。’ 竹玉加快速度穿梭与云雾之中追着那珠子远去,不过片刻之间,却已出了江宁府的范围。 数十位修门修士或是御剑,或是乘坐骑紧追不舍,却是被越拉越远。 “青雀道友!青雀道友!” 乘着灵雀的女子回头望去,却听那人说道:“青雀道友,我等已无余力,恐怕不能再追了。” 身后数位道友皆是喘着粗气,长时间御空也是件难事,他们毕竟不是剑修,法力终究也会消耗。 “我独自前去便是。” 青雀乘坐灵雀,没有顾忌身后的一众修士,独自一人追了过去,虽说距离颇远,但亦一试。 她从怀中摸出一页符纸,催发符箓。 万里疾行府,乃是师尊来时给,遇到强敌的时候用来逃命用的,却没成想这时能派上用场。 “疾!” 符箓燃尽,化作一道青光追逐而去。 金光宝珠的走向没有定数,逃窜之间更是不知到了何处,眼下的城楼逐渐淡去,转而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又见冰天雪地,再之后,便是数不到尽头的山林,暗藏危机。 却见那金光宝珠,忽的一顿。 转眼落入了苍茫大山之中,不见了踪影。 竹玉停了下来,探出识海感应,却是什么都没能找到。 他不由得一愣,呢喃道:“这宝珠,竟也窥探不得……” 先生到底弄出了个什么东西? 生而有灵,且算计不得,若是落在凡世之中,那麻烦可就大了。 无可奈何之下,竹玉只能入山中寻了起来,这全是凭运气的事,能不能找到,都为成定数。 在竹玉落地之地,紧跟其后又有一乘坐灵雀的女子落入山中,亦是追着那金光宝珠而来。 . . 五川坊得先生坐镇,免去了那打斗的余波,虽也造成了些许恐慌,但却并无大碍。 先生停留在高出,望着那外界打斗的真龙与金刚。 金刚速度极快,快至残影。 而龙君则是以功德金身抵挡,不为所动,时而反击,却是都奈何不了对方。 空明和尚退出百米有余,却是喘了口气,身上的金光也淡去了几分。 龙君烛江见那和尚这般模样,便出声道:“怎的这就不行了?” 这和尚,也就声势大罢了。 这怒目金刚,落在这和尚身上,真是半点威能都没发挥出来。 空明和尚身上的佛光一隐一闪,他额头却是生出了汗渍。 真龙之躯再加上这功德金身,就算是怒目金刚也有些奈何不了烛江。 烛江撇了他一眼,说道:“没本事还敢进犯大乾,和尚,本君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知进退,就莫要怪本君了。” 龙首抬起,忽的张开大口。 却见一颗龙珠从烛江的口中吐了出来,泛着金光,更有着灵性。 “吟!” 龙珠催使之下,一口龙息从龙君腹中吐出,杀向那空明和尚。 “轰!” 空明和尚双拳交叉,挡在身前。 龙息从他的双臂掠过,灼热之感传遍全身,额头上冷汗不止。 “喝……”空明和尚口中传出剧痛之声,却未起惨叫。 身上的佛光逐渐淡去,身后的怒目金刚在那龙息之下也尽数破去。 残留的龙息掠过了五川坊外的山林,顿时便升起了大火,却又眨眼即逝,只因那龙息太过灼热,眨眼之间,山林便化作了飞灰。 却忽听一道声音自烛江身后传来。 “还望龙君留他一命。” 烛江闻言收了手,将龙息收了起来,连同那龙珠也一块吞入了腹中。 再看那和尚,已是浑身焦黑,身上的衣衫也被烧尽。 他嘴角印着血渍,却已被龙息烧的干涸,但却还留着一口气在。 烛江化成人形,落于先生身旁,恭迎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抬手道:“龙君不必客气。” 他看向了那落地的和尚,如今哪有什么怒目金刚之色,已然被那龙息烧成了黑炭。 陈九说道:“这和尚与我一位朋友有些渊源,看在陈某的面子上,龙君便饶了他一命吧。” 烛江点头道:“自然是陈先生说了算。” 陈九笑道:“哪里的话,陈某可没这么大本事,龙君乃是水神,陈某不过是个云游的修士罢了。” 烛江面对先生的谦虚早已习惯了,便也没再恭维什么。 他转头看向了地上奄奄一息的空明和尚,说道:“和尚,这次算你好命,要不然你今天就得留在这里。” 烛江心中有些不疼快,不过陈九都发话了,他也没再出手。 先生肩头的狐九望着那被烧的焦黑的和尚,说道:“先生,大光头不亮了。” 狐九叹了口气,它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哪有铮亮的光头,瞧一瞧一定很响吧,可惜被烧成这样了,它也不想再敲了。 真是可惜。 陈九看向龙君,说道:“他向佛之心不纯,怒目金刚只学了个模样,长武又是佛门坐镇之地,更有真正的高僧在场,龙君莫要小瞧了才是。” 怒目金刚是怒,而空明和尚,却学得了一个‘杀’字,背离其道,不然至少能与龙君打的难分敌手。 烛江却不在意,说道:“陈先生册封我为龙君,掌大乾水运,自当护大乾人族,佑风调雨顺,佛门虽盛,但烛江亦不惧之。” “总要留一手。”陈九说道。 烛江点头道:“自然。” 陈九迈步向前,来到了那和尚面前,见其气息微弱,却也没施出援手,蹲下说道:“佛子倒是个不错的人,与陈某与她也算有些交情。” 空明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之人,张口却是难以说出话来,“喝…喝……”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如此,纵使是修行之人亦不能在凡世随心所欲,比的只是谁拳头更大。” 陈九直视着他的双眸站起身来,说道:“佛子不愿见你,硬闯你也闯不进来,佛门若是想要得势,押宝只押在佛子身上那还远远不够。” “言尽于此。” 陈九转身,不再管这和尚往五川坊内走去。 烛江最后看了一眼空明和尚,说道:“大乾不怎么信佛,和尚你往后还是少来些吧。” 留下这句话后,烛江便跟在陈先生身后离开了这里。 空明和尚微微抬起头来,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脑海之间尽是那人说的话。 —————— 破碗~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没什么用处 金光宝珠不在五川,便也没这么多事了。 说到底五川也不过是凡世一介民坊,修士顶多也只是走一走,瞧瞧这凡世的美景,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那日动荡不小,以至于这些日来坊间所谈论的都是与之有关。 有人言是神仙动怒,这才起的异响,官府因此请了道人前来祭拜,烧了三日黄符,这才作罢。 民间对这些事想来都是关注的很,这也是当今天下的通病,但凡是有什么未知的事,便会扯到神鬼仙佛身上,免不得的就是黄符与香烛。 婵月坐在蜜饯铺子前撑着下巴,瞧着那流淌的清河,想事想的有些出神。 婉娘见她这般模样便上前来,掐了一把她的腰,说道:“坐这儿干嘛,地上不冷吗?” 婵月站起身来,抿嘴道:“婉娘说就说嘛,掐我作甚。” 婉娘说道:“死丫头还嘴硬。” “明明就是嘛。”婵月愤愤道:“婉娘好不讲道理。” 婉娘撇了她一眼,说道:“我是你娘,我还要讲道理?” 她走回屋里,搬了个两个凳子过来。 嘴上说的不好听,但心里却很是实在,与这丫头犟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婉月也早已习惯了。 “坐。”婉娘道。 婵月见了那搬来的凳子,骄哼了一声,便这么坐了下来。 婉娘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一大一小,天天都在斗,但到最后,总会有一个方退步。 婉娘撇了她一眼,说道:“你哼哼什么,不坐自己搬去。” “坐,怎么不坐。”婵月扬头道。 一大一小,就这么坐在铺子前望着外面清河流淌的模样。 人来人往,风吹面庞,总是会让人勾起许多回忆,就连婉月也不例外。 今年的五川还是那般模样,春来树开,河水上涨,历来如此。 婵月心中想的却不一样。 零零散散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却是怎么也连不起来。 她记起了一些本该忘记的事。 也是因为此事,弄的她极为烦心,那些零散的记忆,不该是她的才是。 婵月忽的问道:“婉娘就是在那将我捡到的?” 婉月望了过去,见那清河边上有渔船停滞,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问这些做什么。” “就是问问嘛。” 婵月撑着下巴,却是始终想不通一个问题,便出声问道:“婉娘你说,我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婉月顿了一下,问道:“你真想知道?” 婵月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有些。” 婉月舒了口气,说道:“你自己都忘了,我怎的又清楚,你这般懒,又只知道享福,说不准原是哪家的大小姐。” “是吧……”婵月答了一声,看向婉娘说道:“不然怎么能被婉娘捡到呢。” 婉月听到这话一愣,脸颊都红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问道:“今个嘴怎么这么甜了?” 婵月侧首说道:“婉娘不喜欢听吗?” 婉月没有回答,伸手揉了揉婵月的头发,柔声道:“死丫头。” 有这么一瞬间,婵月忽的想明白了。 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或许并不重要,不管是属于谁,都不该属于她婵月。 她只需记得自己是婵月便是。 只需记得,最喜欢的人是婉娘,那便足够了。 就好像陈先生说的。 佛子是婵月,而婵月并不是佛子。 她是她,我是我。 这种问题,却被这么一个小姑娘个想透了。 大概是因为心里有在乎的人吧。 亦是件极好的事。 . . 世上还有佛子吗? 答案是肯定的,佛子应是一直会在,只是不愿再醒来。 一世为仙,一世为佛,佛子的前世今生都不算如意,他便是应这天下大劫而生的,自始至终都有人给他规划好了往后的走向。 他的前世今生,都是一场悲剧。 也唯有此次失去记忆,才有了‘婵月’,有了一段不属于他,却又是他的记忆,极为可贵。 故而他才迟迟不愿醒来。 以至于空明和尚险些被烧成焦炭,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陈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是佛子的选择,他应当不后悔才是。 而且比起佛子,陈九也更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婵月,小孩子总是有意思的。 面对着桌上的才写完的册子,陈九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写完了。”陈九叹道。 大乾所有地域的城隍神位,皆已记述在这册中,共计三百六十一地,亦有三百六十一位城隍神位。 陈九说道:“拖的确实有些久了,得早些准备了。” 却在此刻,却听房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客栈伙计的声音:“客官,外面来了两人说是您的故友,前来拜访。” “故友?”陈九将那册子收起,推开了房门。 伙计见了这位先生恭敬的低下头来,他头天来的时候便见这先生气度不凡,故而也做的极为周到恭敬,免的惹这位先生不快。 陈九跟着伙计下了楼去。 也见到了前来拜访的二人。 陈九笑道:“原是你们二人,陈某还说何处来的故人。” 青柏道人抱拳道:“陈先生,又相见了。” 刘槐安亦是俯首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三日落座于客栈中,陈九又吩咐伙计端了壶酒水来,自然又加了一叠茴香下酒,滋味不差。 “怎的来五川了?”陈九问道。 青柏道人说道:“是因为那佛陀异象的事,也是想带我这徒儿开开眼界,龙君与那和尚斗法,正巧见到了陈先生,便寻上了门来。” 刘槐安点头附和,这次确实是开了眼界,他就不曾见过这般大的天地异象。 “原来如此。”陈九点头,看向了刘槐安。 这小子倒是有不小长进,玲珑心窍也属难得。 “可有收获?”陈九问道。 青柏道人无奈笑道:“开了眼界。” “那也足够了。”陈九说道。 青柏道人仍是有些不解的地方,便问道:“话说,陈先生可知那金光宝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九挑了颗茴香放入嘴中,随意答道:“就是颗破珠子,没什么用处。” 青柏道人与刘槐安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没什么用处?” 第三百四十九章 青山 陈九说的也不错。 那珠子确实没什么用处。 他与佛子论道数日,所成之物化作了这颗珠子,但所论的乃是佛与道,二者相容本就是逆了此方天道。 若有人得了那颗珠子,若只执着于佛或是道,那这珠子便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没个人的道都有不同,这珠子只有佛道双修之人才能参悟的明白。 而且…… 珠子也不是死物,生而有灵,故而也会挑人,挑不到合适的人,便会一直寻找下去。 陈九直言道:“你们只需知道,那颗珠子对青玉山而言,确实没什么用处,找来了也是白费力气。” 青柏道人倒也识趣,没有多问什么,便答了一句:“既是这般,老道我也不再多想那珠子了。” 刘槐安倒是听的一知半解,问道:“是因为那珠子是佛家宝贝吗?” “是也不是。”陈九说道。 刘槐安摇了摇头,却也想不明白,仙君不愿说,他也不敢再多问。 青柏道人说道:“还有一事,老道想请教先生。” “道长想问那局棋,是吗?”陈九问道。 便是那日与府君下的那局棋。 青柏道人正色道:“正是。” 陈九说道:“府君应当与你说过了吧。” 青柏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府君只道缘在凡世,可老道却是找不到方向。” “道长不急,总是能找到方向的,而且也要不了多久,酒都上桌了,何不先喝酒?” 陈九将那酒壶推上前去,说道:“请。” 青柏道人倒也不客气,给自己满上,说道:“在山中多是喝茶,这酒,倒是许久不曾尝过了,都快忘了是什么味了。” 他抿了一小口,便觉得辣口。 “嘶……”青柏道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被这一口酒个冲透了。 紧接着便是一股灼热之感涌上头来,霎时间便红了脸。 陈九笑着说道:“烧刀子,不算什么好酒,但却够烈。” 青柏道人眯了眯眼,说道:“陈先生还爱喝这样的酒?” “为什么不呢?”陈九说道:“茶有不同,酒亦是如此,何尝又不是人间百味?不尝怎的知道?” 青柏道人却也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说道,咂嘴道:“先生游于天下,红尘百味都进了先生嘴里了。” 陈九闻言大笑一声,说道:“此言不差。” 来这凡世一遭,就属他吃的最多,喝的也是最多。 比起小狐狸,都还要贪嘴。 刘槐安却在一旁看的好奇,问道:“师父,酒是什么味道?” “苦的涩的。”青柏道人说道。 刘槐安眨眼道:“那为什么,这么多人爱喝呢?” 陈九说道:“人心复杂,愁绪难解,总是得有能发泄东西,酒虽涩口,但却能醉人心。”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年岁几何了?想来应该不大吧?” 刘槐安答道:“才过二十。” 陈九问道:“都已经二十了吗,那岂不是已到了及冠之年,可曾有字?” 他倒也没想到,刘槐安都这般大了。 当初在重山遇到他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 青柏道人替他答道:“我这徒儿这些年一直在钻研敕令之法,还没来得及取字。” 他忽的萌生想法,说道:“不如…便由陈先生为我这徒儿取字?” 陈九摆手道:“这怎能行,赐字且需家中长辈,又或是德高望重的先生,陈某来,怕是不合规矩。” 青柏道人说道:“在老道看来,陈先生再合适不过,再则,陈先生不也是先生吗。” “我……”陈九无奈一笑,说道:“假先生罢了。” 若真是先生,可不像他这般贪玩。 青柏道人碰了碰身旁的刘槐安,示意他开口。 刘槐安反应了过来,看向陈先生拱手道:“还请仙君赐字。” 陈九一时语塞,抬手指着这二人,哭笑不得道:“你们啊……” 青柏道人笑道:“恰逢此事,陈先生便赐个名吧。” 陈九无奈道:“既是这般,陈某也不推脱了,不过事先说好,陈某取字的功夫可不怎么样,莫要嫌弃就好。” 青柏道人笑道:“徒儿,还不快谢过仙君。” 刘槐安欣喜道:“谢过仙君。” “且先容陈某想想。” 陈九思来想去却是想不到个合适的字,他这取名的功夫,着实是不太靠谱。 片刻后,陈九睁开双眸,说道:“这个字许是有些俗气,不过陈某倒觉得很适合你。” 刘槐安顿了一下,问道:“仙君取了何字?” 陈九说道:“你自重山脚下而生,依山伴水,青山常伴,而后又入青玉山,二十余年与青山作伴,有言,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青山为字,予你再合适不过。” “青山吗。”刘槐安下意识的问道:“仙君怎知我是自重山而来的。” 青柏道人却是说道:“这世上的事,没有几件是瞒的过仙君的,一眼便能知晓。” 刘槐安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字了,刘青山,青山……” 他回过神来,起身对陈先生行了一礼,说道:“青山,多谢仙君赐字!” 陈九说道:“你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记,莫要心急。” 刘槐安点头道:“仙君教诲,青山铭记于心。” “好啊,好好好。”青柏道人也是由衷的为自己这个徒儿感到高兴。 这取了字可就大不一样了,说到底就是想于陈先生有些交集,若是陈先生有心指点一二,那也够他这徒儿受用终身了。 刘槐安坐下后,便一直念叨着青山二字,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仙君说的那句话。 ‘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 他喜欢这句,也喜欢青山二字。 . .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并未在客栈停留太久,聊了些许之后便起身告辞了去。 先生与之有缘,总是能再相见的。 道了声告辞后他们便起身离开了客栈。 刘槐安后脚走到门口,却是忽的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送他们的仙君。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青山从前可是与仙君有过一面之缘?” 陈九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刘槐安张了张口,却是答道:“好吧…是我想多了。” “仙君告辞。”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师父的步伐离开了客栈。 或许,真是他想错了。 可他却总是觉得像,太像了…… —————— 破碗~ 第三百五十章 樊林群山 册封大乾鬼神一事事关重大,共计三百六十一位鬼神,说难也不难,但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若是一个个册封下去,估计还得废上一些时日,若是陈九自己来做,恐怕还得走一遍大乾。 倒不是陈九不愿意,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奔波蹉跎,但不如在茶铺里喝两杯茶来的痛快。 陈九一拍脑门,叹道:“昨个不就有个上佳人选吗,怎的就忘了将这册子给他了……” 先生摇头直叹,这时候后悔却也来不及了,估摸着青柏道人与刘槐安都不知走到哪去了。 在陈九看来,册封一事,刘槐安最为合适,册封的流程也无需再教,让他替自己册封完这三百六十一位城隍在为何时不过。 许是昨夜多贪了两杯烧刀子,便给这事忘了。 真是不该。 狐九跳上桌来,问道:“先生在愁些什么呢?” “不是什么大事。”陈九答道。 狐九看了一眼先生手里的册子,眼前一亮道:“先生写完了啊!” 它瞧着先生这些日来都是在忙这此事,那时先生都还是一页页的写,不曾想如今都已经成了册子了。 “你看的懂这是什么吗?”陈九问道。 “看的懂一些。” 狐九伸出爪子翻开了一页,见其上写着:【天顺府九川坊城隍正神位,下设巡游十二位,阴差七位…天顺府安良坊城隍正神位……】 狐九瞧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说道:“唔,先生,好多字狐九都没见过。” 陈九说道:“这册子如今也只是本册子罢了……” 同时,他还得提防着天道。 上次册封龙君时紫霄神雷都下来了,也不知此次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凡世天道古怪的很,时而赏些功德,时而又降下天劫,就连陈九都有些摸不清这路子。 这反倒又提醒了陈九,他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不如…先册封这正神册?” 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届时,只需让人将这三百六十一位城隍补齐便是,唯一的麻烦,就是得走遍这大乾,得废些功夫。 不过,总比自己亲历亲为要来的方便,同样也能提防着天道。 “是个不错的办法。”陈九口中呢喃道。 望着册子的狐九眨了眨眼,问道:“先生在念叨什么呢?”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小家伙如今连字都认不全,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先生倒也有些舍不得这小家伙,成日里念叨着,也是几分乐趣。 . . 竹玉一路追至一片山林。 稍微感知,却发觉这群山之中有数道妖气,且都不凡,少说在这凡世之中亦属化形大妖之列,但若是比起重山的妖怪,还是差了那么些许。 不过此次竹玉倒也没打算惹麻烦,首要的,还是去寻那颗珠子。 进了山后,竹玉顺着水流已经地脉的走向寻找着,灵物最喜灵气充裕之地,沿着这些地方找,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 三百里樊林,群山绵延之间,尽是山头矗立。 在这北地,少有人烟,常有大妖出没,更有妖物占山为王,各立山头。 一颗金光宝珠落入其中某座山中。 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正给茶园浇着水,忽如其来的金光宝珠闪过他的眼前。 “嗯?”老者抬起头来。 却见那金光宝珠直奔他而来。 他抬头作挡,却见那珠子似水一般穿过了他的手,撞进了他的识海之中。 猿三改愣了一下,闭眼感知识海之中,见到那一抹金光宝珠正悬于它的识海之中,大呼道:“你是什么东西!!” 金光宝珠只是晃了晃,却没有一点要离开他识海的意思。 猿三改调动识海,要赶走那颗珠子。 可奈何他怎么使唤,都没能将那颗珠子给赶出去,接连的冲击,反倒使他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他对于神识的掌控一知半解,一时竟奈何不了这珠子。 猿三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它能感觉到,那颗珠子是活的,是有灵智的存在,却不知为何会闯入它的识海之中。 无奈,识海一直是猿三改的薄弱项,被这么乘虚而入,是它未曾想到的。 他平静下来,企图与那珠子交流。 “你从哪里来的?” “……” “又是什么东西?” “……” “你有什么作用?” “为什么在我识海里待着?” 猿三改数次沟通后无果,却又赶不走这颗珠子,他张了张口,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他眉头微微皱起,不管这珠子是什么东西,目的又是什么,但只要待在他的识海里,他便难以放下心来。 它化作一道金芒,转眼消散在了茶园之中。 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一片树木密布的山林之中。 “谁!?”密林之中忽的传出声响。 猿三改出声道:“虎妖王,是我。” 那道声音的主人放下心来,猿三改迈步走进了其中。 穿过密布树木,眼前的视野逐渐辽阔,见一处绿草丛生之地浮现眼前,一块巨石呈于中间。 而在那巨石之上,趴着一只慵懒猛虎,似是才睡醒一般。 猿三改见其前肢上的伤口,说道:“虎妖王这是又去找那狐君打架了?” 虎魁冷哼一声,说道:“本王棋差一招,下一次必打的那臭狐狸屁滚尿流。” 猿三改说道:“这些年来,樊山也快被虎妖王你打遍了,狐君已有千年修为,算着这樊山之主,虎妖王若是想敌它,恐怕还得废一些功夫。” “打完那臭狐狸,我便去仙界一观,听闻仙界有一地唤作南域,这世上厉害的妖怪都在哪。”虎妖王说着,眼中却是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他回过神来,看向猿三改道:“话说,你平时不都是在种些花花草草吗?怎么有心思来找本王了?” 猿三改神色一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这出了点问题。” 虎魁一愣,问道:“你脑子进水了?” 猿三改摇了摇头,接着便解释起了那金光宝珠的事。 虎魁听了之后眉头紧皱,说道:“本王修的体魄,神魂方面亦是有些不懂。” 猿三改说道:“这样的话,还能找谁……” 两位大妖对视一眼,却都同时想起来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人,也是妖才对。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封锁江边 五川坊县爷夜里惊醒。 额头上尽是虚汗冒起,梦有阴司拘魂,两位带面具的巡游带着他去往城隍庙宇。 却见那堂上坐着一位先生,吩咐三日之后,清河两岸,开坛设法,驱散民众,不跌有误。 传令之后,那位先生却丢给了他一枚铜钱,他却不知是何道理。 一切恍惚真实存在一般,不像是一场梦,但摸遍了全身,却都不曾看到那枚铜钱。 县令老爷却是被吓的魂飞胆颤,第二日都没有上堂,反倒是是去了一趟城隍庙,拜了拜那城隍神像。 他只当自己昨日所见,是一场梦罢了,又怕是有什么邪祟上了身,来城隍庙拜拜,总归是不会错的。 “城隍老爷保佑,城隍老爷保佑……” 却不曾想祭拜完后,那叩首的枕头上忽的出现一枚铜钱。 “啊!” 县令大人见了那枚铜钱连忙收了起来,浑身冷汗直流,他不敢抬头,一直跪了半个时辰。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显令老爷才回过了神,将那铜钱收起,便匆匆回了官府。 他算是想明白了,那本就不是一场梦,而是真是的存在。 昨夜,确有阴差来勾了他的魂。 那昨日见到的那位…… 怕不是就是城隍老爷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下令后日清散江边,坊间官民不得靠近,更派了衙役守在了江边,不让人靠近。 又让人准备案桌香坛,摆至江边,静候城隍老爷到来。 城隍老爷显灵,让他办事,他又怎敢不办,必须是快马加鞭的干完。 也是因此, 边的铺子、茶馆甚至连明月楼都关了门,不过也就这么一两日时间,倒也不打紧。 楼里的姑娘倒只是抱怨了两句,却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于她们而言,能歇息两日,那才是巴不得呢。 白凝近些日也不登台,便来了蜜饯铺子与婉月作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婵月便在一旁听着,却是忽的出声问道:“婉娘,为什么今个不开门?” 婉娘答道:“官府下了通告,近来要封锁江边,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白凝说道:“怕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她此刻倒是说的极无所谓。 妖怪,神仙,她都见过了,在她这也没什么大人物了。 婉月摇头说道:“五川能来什么大人物。” 白凝耸了耸肩,说道:“谁晓得呢,不过也好,念姨也让姑娘们歇息几日,这几日都不见客,都在歇息呢,至于那些个臭男人,就让他们等着吧。” “妹妹活的自在。”婉月说道。 白凝却是说道:“姐姐不比我自在的多?” 婉月却是看向了身旁的婵月,说道:“有这丫头在,我可自在不起来。” 婵月本都快睡着了,被婉娘这么一说却是睁开了眼,委屈道:“婉娘怎么这样啊,这难能怪我啊。” “可不就是怪你。”婉月说道。 白凝噗嗤一笑,伸手掐了掐婵月的小脸,说道:“你婉娘就是嘴硬,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若是我捡到了姑娘你啊,喜欢还来不及呢。” 婵月抿了抿唇,说道:“是吗?” 婉娘伸手在她头上敲了敲,瞧这丫头还不确定的模样,她便心里来气。 婵月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摇摇晃晃的便上楼去了,免得又遭了婉娘的打。 白凝说道:“小姑娘都这样,脾气可大着呢。” 婉月说道:“她倒是没我脾气打。” “婉姐姐也知道啊,婵月定是没少挨你的打。” “我是她娘亲,再说了,我也没真的打。” “是啊……” 白凝却是忽的看了看屋子里,问道:“话说回来,婉姐姐,上次那位公子呢?” 婉月一愣,问道:“哪位?” “姐姐少来,快跟我说说吧,他到底是谁啊?是妖怪?还是神仙?我说怎的有人能入姐姐的眼,原来真不是一般人。” “什么妖怪神仙的。” 婉月抬起手来,在白凝额头上点了点,教训道:“你啊你,怎的成天都在想着这些。” 白凝却是忽的笑道:“姐姐可是不知道,妹不想金银,却总是想着姐姐的钗群去了。” “你这丫头!” 婉月伸手就要作打,白凝倒是躲的快,一溜烟的功夫便跑出了铺子。 “婉姐姐,我明日再来看你。” 伴着嬉闹,白凝便回了对面楼中。 婉月站在铺子前,望着那丫头的身影,却是无奈一笑。 哪有女子喜欢女子的道理。 又该如何是好。 婉月虽是无奈,但也没有办法,能有这么个好妹妹,着实是舍不得。 …… 婵月从楼上的窗外望去,见白姐姐离开了铺子。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是有些羡慕。 至少,白姐姐说出口的话,婉娘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她就算是说出口来,婉娘也只是付之一笑,再答上一句知道了。 那次她曾与婉娘说过喜欢。 婉娘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也喜欢她。 可婵月却知道,婉娘说的喜欢,与她说的本就不是同一个意思。 婵月低下头来,莫名有些郁闷。 她想不明白,臭竹子喜欢婉娘,白姐姐也喜欢婉娘,都是她无法阻止的事。 他们,都是婉娘舍不得的人。 婉月走上楼来,见婵月趴在窗边,又穿的单薄,便取了件披风披在了婵月的身上。 婉月嘴里念叨着:“就快入夜了,趴窗边也不晓得错穿点。” 婵月扯了扯披风,喊道:“婉娘……” “又怎的了?”婉月问道。 婵月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婉月站在她的身旁,摸了摸婵月的头发。 婵月望着望着,却是忽的回过头来,直视着婉娘的双眸,说道:“婵儿喜欢婉娘。” 婉月理了理婵月身上的披风,点头道:“知道了。” 婵月闻言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再问千遍百遍,都是这般。 不过,却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反正都是喜欢。 婵月扯了扯披风,回头挽住了婉娘的手,也安心了许多。 “外面好看吗?”婉娘问道。 婵月回过神来,认真说道:“不如婉娘好看。” 婉娘却只是笑着,敲了敲她的头。 —————— 破碗~ 第三百五十二章 要打雷 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日子。 县令大人正坐在清河边上不远处的茶楼中,抬眼朝外望去,便能瞧见那香炉所摆的位置。 正值春分凉爽的季节,又喝着茶水,可县令大人却是满头汗水。 “什么时辰了?”县令大人问道。 一旁的衙役答道:“老爷,快到午时了。” 县令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又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嘴里念叨道:“怎么今个这么热呢……” 他又喝下一整杯茶水,还是止不住这汗水。 县令大人,他是紧张的。 毕竟这事,他也不敢有半点马虎。 他一介凡人,又怎敢怠慢了鬼神交代下来的事情。 时间飞梭。 眼见着那明晃晃的太阳就要悬于头顶,转眼便至正午时分。 “来了吗?” “没呢,老爷。” …… “还没来吗?” “嗯。” “这都到正午了,不应该啊……” “老爷,说不准,是挑了别的时辰?” “正午便是最好的时辰,怎能挑别的时辰?” “也说不定呢……” 县令老爷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干着急,等不来那晚所见的先生,他更是不敢撤了香炉。 转眼之间,正午时辰便过去了。 而清河边上,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唯一的便是吹过几阵风,连只鸟都没有飞过。 今日封锁河边的府吏比前两日多了许多,这些也落入了许多民众的眼中,皆是瞧着那河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等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瞧见,慢慢的也就散去了。 清河边的蜜饯铺子大门紧闭。 婉月与婵月则是去了明月楼里玩耍,今日不让出铺子,明月楼也被封锁了。 但这楼里姑娘众多,总是不缺个闲聊扯皮的。 白姑娘正于婉娘说着家常,却忽听一声狐鸣自窗边传来。 “呜嘤!” 婉娘回头看去,见一只红狐正趴在窗边,好像有些爬不上来。 红狐往里瞧了一眼,见是熟人,连忙喊道:“快,快拉我一把,要掉下去了!快,快!” 白姑娘起身跑到了窗边,将那红狐抱进了屋里,却是没抱多久,就将它给放下了。 “多谢。”狐九说道。 白凝却是揉了揉手腕,说道:“小狐狸,你怎么这么胖啊。” 狐九闻言顿了一下,眨眼道:“是吗?可是先生从来没说我胖了啊。” 白凝说道:“我们这些小女子又怎么能跟陈先生比。” 狐九哼哼了两声,问道:“真的很胖吗?” 婉月走上前来,掂量了一下狐九,不得不说,还真有些胖,连她都有些抱不起来。 婉月与白凝对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 “唔……”狐九面露苦色,说道:“可是,可是……” 它也说不出什么可是来。 好像就是胖了。 狐九伸出爪子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却见自己的爪子被弹了回来,有些震惊,好似从未想到一般。 它叹了口气,说道:“胖就胖吧,先生是不会嫌弃我的。” 说罢,狐九便像个没事狐狸一样走进了房里。 还没走几步,便见一双小手将它环扣抱住。 “诶?诶?” 狐九愣了一下,侧目看去。 却见婵月正抱着它,嘴里念叨道:“不是很重啊。” 狐九望着婵月,说道:“不重?” 婵月点头道:“真的不重。” 她甚至都没用多少力。 狐九有些惊讶的望着婵月,问道:“你才这么大点,就有这么大力气……” 它是真感觉到婵月没有一点费力的样子。 婉月走上前来,说道:“婵儿虽然年岁不大,但力气却比旁人大的多,连我都比不过她。” 有时候她挑不起水,便会喊婵月来帮忙。 狐九愣了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还是胖?” 白凝闻言捂嘴一笑,说道:“你不是不在意吗?” 狐九挠了挠耳朵,显得有些妖娆,说道:“太胖了飞不起来。” “飞?”婵月疑惑道。 狐九摆了摆爪子,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总不能在这里御剑吧。 婉月问道:“话说回来,小狐狸你怎么来这了?陈先生没有一同前来?还有…竹玉他……” 白凝笑着说道:“姐姐想问的是最后一句才对吧?” 婉月掐了一把她手上的肉,有些脸红。 狐九瞧了一眼桌上的蜜饯,随意的抓了一块过来就吃了起来,一边答道:“先生今天有事要忙,不便前来,呆竹子他去追东西去了,还没回来呢,不过应该也快了。” 婉月说道:“难怪这些日没见到他,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狐九摇头说道:“不知道哦,反正是颗珠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婉月张了张口,本想再问些什么,却又有些羞涩,只好答了一句:“好吧。” 狐九问道:“姐姐喜欢呆竹子是吗?” 婉月一愣,摇了摇头。 却又觉得不妥,脸红着点了点头。 这反倒是给狐九弄迷糊了。 点头又摇头,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狐九说道:“呆竹子以前从来不说话的,自从来了五川之后,话就多起来了。” “是,是吗……”婉月想继续往下听,便问道:“能与我说说他之前的事吗?” 狐九有些犹豫,半晌没有开口。 婵月见婉娘有些着急,便出口说道:“两块蜜饯!” “唔……”狐九眼前一亮,但却又忍耐了下来。 “四块!” “成交!” 婵月看了一眼婉娘,示意婉娘夸一夸她。 婉月无奈一笑,说道:“还是婵儿有法子。” 婵月扬了扬头,蜜饯嘛…谁不喜吃呢。 狐九接着便添油加醋的说起了竹玉这些年的经历,便自重山开始说起,从竹玉还是一堆竹子的时候开说起。 “重山是哪?” “就是山嘛,很多很多山,哎呀,不要打断我。” 有些是真的,但有些却是狐九夸大其词,当初萧小子还在的时候,便喜欢讲故事,绘声绘色的,狐九也学到几分精髓,这一说起来,便如滚滚洪流滔滔不绝。 …… 到最后狐九说的口干舌燥了。 它喘了口气,说道:“我说完了。” “喝点水,喝点水。” 白凝送来了水来,狐九喝了两口后看向了外面。 却见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了。 “天要黑了…我说了这么久吗?”狐九忽的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对了,今晚可能要打雷,记得关窗!” “你怎么知道的?”白凝问道。 狐九唔了一声,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反正,只要是先生提前摆了炉子,那就肯定,要打雷!” 狐九口中的炉子,便是香炉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实属罪过 天已经黑了下来。 清河边上的拐进巷子中有一户人家,而那一家却只有一个人住,前院里种着一棵银杏。 桌前的老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五川了。” 陈九摇头道:“走走停停,总会在回到这些地方的,再过一段日子,也得走。” 老人问道:“大乾你都快逛遍了吧,下一趟去哪?” 陈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我怎么料的到,走到哪是哪吧。” 老人笑了笑,说道:“还是得是你陈先生,这世间十分逍遥,你就独占了七分。” “余下三分呢?”陈九问道。 老人答道:“在这山川风雨,可惜我是没机会去看了。” 陈九说道:“我当你那日会留在剑山,不曾想你还是下山来了,还买了这处院子,这银杏倒是不错,够吃穿吗?” 这老人也不是别人,便是当初五川坊街道上的落魄老乞丐。 老乞丐说道:“你瞧这桌上,什么都没有,我连招待你的茶水都没有,吃穿更别说了。” “那你怎么活?”陈九问道。 老乞丐只是摆手说道:“怎么说当初也是剑仙,就算如今的剑心碎了,那也饿不死。”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总比做乞丐好些。” 老乞丐笑了笑,说道:“那可不一样,有时候其实做乞丐反倒是快活些。” “倒也是。” 陈九起身,见天色已晚,便说道:“到时常了,陈某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你有事?”老乞丐愣神道:“前些日天上的大佛是不是因为你?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陈九摇头否认道:“大佛确实与我有些干系,不过与今日的事却并无关联。” “你亲自出手?”老乞丐问道。 陈九说道:“只能是我,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办到。” 老乞丐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可得去瞧瞧。”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要打雷。” “……” 老乞丐沉默下来,张了张口道:“我躲远些看。” 陈九沉默了一下,却也没拒绝,只是说道:“别被风刮跑了。” 老乞丐咧嘴一笑,跟着陈九走出了小院,再顺着巷子走到了那清河边的街道上。 却见那江边早已摆好了香坛,就连符纸长剑都已准备齐全,而这江边更是空无一人,像是被封锁了一般。 “你还找了官府?”老乞丐问道。 陈九说道:“以城隍的身份吓唬了一下他罢了,太张扬了不好,免得吓着五川的百姓,当年你与龙君声势浩大,甚至都出了台戏。” 老乞丐无奈一笑,说道:“陈先生怎么还提这事。” 走着走着,陈九却是问道:“你还要往前走。” 老乞丐停下了步子,说道:“不往前了,真打雷了,我这身子骨可受不了,还需再活几年,找个传人。” 陈九点了点头头,迈步朝着那案桌香坛走去。 老乞丐站在了墙角下,瞧着那儒衣先生慢悠悠的走向了案桌。 他却是更好奇,陈九要做些什么。 要打雷…要打雷…… 若是旁人能引来一道,定是会惊了他的下巴,但若是陈九,老乞丐却是觉得很合理。 就该劈他。 不远处的茶楼中,县令大人已经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他都已经今天等不来了。 身旁的衙役也是乏累不堪,昏昏欲睡。 却是在余光中忽的瞧见了那走向香坛的人。 “老爷!老爷!人来了!” 县令老爷被摇醒了了过来,连忙看向外面:“在哪,在哪?” 见了那一袭儒衣,还有头顶的玉钗,县令老爷猛的清醒了过来。 “是他,是他没错了!” 县令老爷连忙说道:“快,快吩咐下去,将拦着的人都撤下去,不要让人接近这里。” “是,老爷。” 不过片刻之间,五川坊的衙役皆是退离了江边,入夜之后这街上人也极少,拦起人来也方便了许多。 河岸边上寂静无比,流水声入耳,让人听着格外舒心。 陈九来到了那案桌前。 香烛,黄纸,皆已一一配好。 陈九满意的点了点头,念叨了一句:“也省得我再拿。” 他忽的心念一动,心念沉于腹中天地。 血煞之境中正书写着鬼神契的墨妖只感觉到一阵吸力传来。 “嗯?”墨妖愣了一下。 眨眼之间,眼前的光景转换,竟是离开了血煞世界,出现在了先生身旁。 “我,我怎么出来了?” 墨妖有些没回过神来,见到身旁的先生,连忙行礼道:“见过先生!” 陈九说道:“小世界的事你之后在忙,如今眼下有个差事,要不要试试?” “这……” 墨妖欲哭无泪,他心想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虽问他要不要试试,其实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陈九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说道:“这世上文字所能承载的东西非同小可,这册子中记录了大乾各府各地共计三百六十一位城隍正神位,阴差巡游数千,却不曾得过天道准许,所以这册子如今还不作数。” “先生是想……”墨妖已经猜到陈九要做什么了。 陈九说道:“一会见机行事。” 墨妖愣了愣,“诶…等等,先生。” “你先一旁站着吧。” 墨妖张了张口,老实的站在了一旁。 他忽的一愣,心想道:不对啊,我为什么不拒绝?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册子放在了桌上,又取出那《山河敕令法》放在一旁。 烧起黄纸,捻起香烛。 陈九手持三支香烛,抬头看望向天上明月。 不曾点香,但却已有乌云聚来。 不过片刻之间,乌云蔽月,不见一丝月光落入人间。 整个五川坊陷入了黑暗之中。 月光透不过云层,紧接着便有大风吹来,将那树上初生的绿叶吹散,随风飘荡,哗啦作响。 “呼……” 大风呼啸之声使那黄纸燃起的火焰摇晃,却始终都吹不灭。 陈九上前半步,沉声静气。 “陈某游于此间,不慎作下《功德金身法》,引鬼神道乱,使亡魂不得及时归于冥府,实属罪过。” 风雨大作,天上传来轰鸣之声。 天威震震! —————— 破碗~ 第三百五十四章 废除旧律 “然,乱象久矣,城隍离位,擅离职守,故有恶妖假替神位,食人间精气,以润修行,罪不可赦。” 陈九衣衫一摆,上前半步,点燃手中三支香烛。 三缕青烟升起,黑夜中的三缕白烟直上天穹,通达九天。 “哗啦!!” 风雨大震,雨水落在了案桌上,落在了先生的身上,可那香烛却没有半点熄灭,青烟更是没有一丝断绝。 “轰隆……” 这场风雨忽如其来,不过半刻,便听雷声轰鸣,云层之中亮起闪光,仅是一眼望去,便叫人心中发冷,太过骇人。 明月楼中,大风吹进了屋里,白凝连忙起身去关窗。 哗啦之声响彻耳边,又听一声闷雷自云层中来,些许光亮,便照亮了整个五川。 白凝心中一骇,连忙关上了窗。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那桌上趴着的小狐狸道:“真打雷了!?” 而且,这雷,未免也来的太过古怪了些吧。 狐九睁开双眸,有些迷糊的说道:“这才到哪?一会还有更大的。” 它早已习惯了。 当初在江宁时候所见的紫霄神雷,那才叫一个大。 白凝有些呆滞的瞧着这小狐狸,心绪却是难以平静。 神仙手段都是这样的吗? 视线挪移,落在那清河边上墙角下的老乞丐。 他坐在墙角,瞧了一眼天上。 “果真是雷劫。”老乞丐口中呢喃了一句。 果然啊,这陈九,到了哪里都能引来天劫。 若是哪日想寻他了,追着天劫去,必定是他陈九错不了。 这数百年里总归的天劫数量加起来,甚至都不如陈九一个人挨的多。 这家伙,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陈九沉声静气,声音传遍八方四海,口吐敕令:“世有规矩,错自陈某而起,自由陈某而终。” “故,吾立下《城隍正神册》,录大乾三百六十一城隍神位,阴差、巡游数千不止,此册可为约束。” 陈九目光如炬,直视苍穹。 雷劫本是还在酝酿,却已有怒气,眼下那人所行,乃是篡改律令之事,本就是逆天道而行。 事到如今,却不得不罚。 “噼啪!” 惊雷声起,似是一条巨蛇将那天穹一分为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白光照入千家万户,朝着河岸边打望的人无一不是被闪着了眼,晃了神色。 无数道惊恐的叫声在五川坊中响起,屋里的孩童躲在了角落处,甚至还有大人都心生畏惧,躲在了床上。 雷劫直奔那儒衣先生而去。 陈九沉默了一下。 却见他抬起手来,对这那落下的雷劫轻轻一点。 “咔。”只听一道碎裂之声。 雷劫如同瓷碗破碎一般,在刹那间停滞下来。 而陈九却只是毫不在意的收回手来,继续册封《城隍正神册》。 不远处墙角下的老乞丐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他的衣衫早已经被雨水浸湿,眼中却是道不尽的震骇。 “碎,碎了……”老乞丐失神念叨着。 他这一生,也曾剑开山峦,也曾到过南域平妖兽之乱,却也从未露出过这般惊骇的目光。 仅是一指,便没了天罚。 而非实质的雷劫竟是在这一指之下,化作漫天碎片,犹如星光点点,坠落世间。 老乞丐伸出手来,见那一点星光落入掌心之中,却如同飞雪入手一般,即刻散去。 “这不合常理,这不合常理……”老乞丐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口中不停的念叨着。 雷劫怎么能像瓷碗一般被打碎。 这才是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陈九指尖抹过案桌上的《山河敕令法》以及《城隍正神册》,说道:“吾以《山河敕令法》,重正世间规矩。” “身为城隍,当护国庇民、统辖亡魂,身有浩然正气,纲纪严明,无处无私……” 先生眼中威严不止,沉声道:“旧律已破,当立新规!” 敕令一落,在那冥冥之中,却是已有规则正在悄然改变。 附加在各地城隍身上的枷锁尽数破碎,在那刹那之间,城隍身上的束缚尽数解开。 …… 五川之地,乌云蔽月。 暴雨雷声落入万民耳中,犹有天塌之势。 江边嫩柳新抽的枝叶被雨水打落,在那雷劫之下,更有树木惨遭波及,燃起大祸,雨落不灭,最后化为一片灰烬。 先生抬起头来,取下发间玉簪。 玉簪化作一道青光,入手化作剑气横溢的仙剑。 在那规则破碎一刹,雷劫便已然落下。 “轰隆!” 这一劫,比起上一道强了数十倍不止。 雷声将五川坊中的惊恐的惨叫声尽数盖去,世间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了一片寂静。 不止是五川,甚至连同着整个江宁都被这道雷霆所照亮,所过之处,百里不止。 江水涌动,水运也震荡起来! …… 酒安坊今年依是桂花飘香。 城隍老爷打点着亡魂册录,却是忽的心头一怔,手中之笔也掉了下来。 他的眉头微皱,看向了北方。 城隍老爷口中呢喃道:“出了什么变故?” 他站起身来,转眼之间消失在了城隍庙中。 他立于酒安坊的高塔之上,目光穿梭数百里,看向了北方江河交汇之地。 天道震怒,鬼神一道规则尽数被废。 不过几刻钟之间,大乾各地的城隍皆是有所感应,无一不是抬起头看向了江宁之地。 随着身上的枷锁逐渐散去。 城隍老爷低头看向了自身,仅是在片刻之间,那些难以容纳的香火尽数入体。 莫名之间,一篇功法映入脑海之中。 “是《功德金身法》……”城隍老爷一愣。 曾经陈先生交给他的功德金身法,他倒是看过一眼,却从未修行过此法,然而却在此刻,似有一种莫名的牵引,然他自行接纳了此法。 压在身上的负担尽数散去。 城隍老爷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随时都能离开此地,不再受天道约束。 但他却一点都开口不起来,反而是眉头紧皱着,心中满是担心。 “乱了!乱了!若无规矩何来方圆!”城隍老爷口中念叨道。 若是这规矩就这般废了,天下早晚会大乱,届时各地城隍离位,亡魂没有归处,世间将起怨鬼之乱。 这可不是好兆头。 第三百五十五章 袖挥风雨去月光入人间 双指抹过三尺青锋。 剑气萦绕剑中。 身后的墨妖后退速步,恐被波及。 雷劫一闪而过。 “嗡。” 剑光亦是如此。 墨妖愣了数秒,眼前残留些许雷光虚影,仅是在眨眼之间。 若非方才一刹他不曾闭眼,说不准,那雷光都不曾见到。 先生的剑自是如此,本就让人瞧不见。 墨妖呆滞了数刻钟,忽有一声轰隆之声自头顶天穹而来。 那道剑光划破云层。 天穹被斩开一道沟壑,乌云退散,月光重新散入人间。 墨妖口中念叨道:“先生一剑,方见明月……” 这一剑,他什么都没看清。 唯一见到的,就是剑过后泯灭的雷劫,以及那撒入人间的月光。 陈九收起剑来,抬手望天,却只叹了一句:“……好没意思。” 是啊,好没意思。 没些新奇的玩意儿,除了雷便是雷,自从那紫霄神雷之后,便一次不如一次。 更像是走个过场一般。 这一声呢喃却是真切的传入了那老乞丐的耳中。 “好没意思?” 老乞丐望着陈九,他摇了摇头,却是忽然大笑了起来,口中说道:“世间有你陈先生,才是祸害临门,哈哈哈……” 这雷劫,落在陈九这儿,却只是个过场罢了。 竟是一位连天道都无可奈何的人。 不对不对,应是天道都奈何不了的妖。 转眼数年,陈九竟已有了与天道一争高低之力,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所谓在世真仙,便是如此吧。 长剑化为玉簪,落在陈九的发梢之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墨妖,示意他上前来。 墨妖顿了一下,上前道:“我该怎么做,先生?” “化为原形即可。”陈九说道。 墨妖点了点头,身形逐渐淡去,化成了一团浓墨,他本就是青墨成精。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自从往后,天规便由你承载,可有意见?” 墨妖愣了一下,立马答道:【领先生法旨!】 这是莫大的机缘! 甚至是无数仙人修士求上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 三支香烛插在那香炉之中,转眼之间已燃去了大半。 焚香通天,此乃规矩。 虽说,陈九本就是不在规矩之内,但这是必要的流程,便算是给天道一个面子。 敕令出口,传遍九霄。 “吾今立下新规!” “阴者,鬼怪也,阴官,鬼神也,自天道立始,妖不见轮回,亡魂消散,乃天道不公也。” “恰逢鬼神一道大乱,已有数年,且遇勤恳山精野怪代理神位,兢兢业业,井井有条,故,妖亦可为鬼神!” “凡城隍者,当尽职尽责,护国庇民,以求善恶公正,理阳间诸事,引亡魂入阴间……” “此神位,无论山精野怪、人佛妖魔,若能使人世安定,庇护万民,亡魂得以归处,即可为,且,每百年一替,何去何从,无关任何!” 妖物亦可入轮回,城隍一职也不再只限于人族,无论妖魔人仙,都可上前一争。 且城隍一职,改为每百年一替,不可超过百年,离职之后到底何去何从,自由原主定夺。 天上才被斩开的阴云再次聚拢,不过片刻,月光便再次被遮蔽,再次酝酿起了雷劫。 “他他他……”老乞丐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 听到这里,他总算明白,陈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他觉得破除旧律已经够离谱的了。 可陈九他竟想立下新规!! 这无异于是,代天说话,甚至都已然取代了天道。 这根本就是老乞丐想都不敢想的事。 再看陈九,却是一脸淡然,似乎没有惧色,仿佛是认定了自己必将完成此事。 “疯了!真是疯了!”老乞丐抓着脑袋,若非亲眼所见,他万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无视天道的人。 他早该知道的,这陈九,就是个疯子! 想旁人不敢想之事,做旁人不敢做之事。 天下修士,何不是顺天而行。 唯有他陈九,是逆天争命,且活到了如今,几次让天道低头。 试问天上天下,何人能比先生! 陈九探出一指,点在了那浓墨上。 以指为笔,以此为墨。 “天规在此!” 一笔一字,将方才所述简化记下,天道之力不断被抽离至这文字之中。 新规在这一刻立下。 天道却已怒火中烧,欲要降下紫霄神雷,阻止那天规成立。 先生停下手来,目光望向那苍穹,仿佛间是在凝视着天道,天道也同样在望着他。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何必白费力气?” 这句话,是说给天道听的。 就算这紫霄神雷降下来,也不一定能降得住陈九,要知道,三年之前,陈九便已能接下那紫霄神雷。 而陈九,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陈九了。 纵使天道忌惮,却始终都无可奈何,陈九毕竟本就不是规矩之中的存在。 天道沉默下来,唯有些许焖雷。 雷劫却迟迟不降下来。 却听那先生道了一句:“这最后一道,便算了吧。” 说罢,儒衣先生便再也没有理会,抬指继续完善那天规。 世间仿佛陷入了沉默。 云不再动,雨不再落,雷不再响。 风雨雷劫,皆在短暂的时间里陷入了沉寂,仿佛没有一点声音。 头顶的天穹沉默了。 仿佛间听到一声叹息,是那般无奈。 同一时刻,八方无数修士抬起头来,仿佛之中也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无奈。 天机变了! 在这一刻,原本就纠缠不清的天机彻底乱做一团。 大世之争,由此开启! 五川坊的街道上,老乞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他望着天,望着那逐渐散去的阴云,以及那不再响起的闷雷声。 这最后一道雷劫,始终都没能降下来。 是天道妥协了! 头顶九霄,竟因为那儒衣先生的一句话,便妥协了。 散去的风吹过老乞丐的面庞。 他张了张口,露出了满嘴黄牙。 “变天了……” 这天下,自此才算是彻底变了天。 “嗡。” 忽见金光大震。 陈先生收起手来,眼前悬空写下的天规泛起金光,一字字缓缓飘起,升入九天,余下一半,却是落入了那桌上的《城隍正神册》中。 规矩在这一刻重新立下,束缚重归世间。 先生舒了口气,抬手挥过,说道:“自此,便已算圆满。” 袖挥风雨去,月光入人间! ———— 破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地通晓 绵绵细雨撒入人间。 不见月色,不见星光,街道旁的老乞丐已是浑身湿透,在那寒风吹袭之下,不由得打了个摆子。 半晌…… 半晌都不曾回神。 他便这么静静的站在这雨夜里,有些呆滞的望着那儒衣先生。 “天下何生这般大胆之辈。”老乞丐心中一叹,他不自觉的摇头道:“终究是我老了。” 可陈九不老吗? 或许,陈九的心比他都老。 但他口中的老,却从不是这个意思。 陈九是那纵使行事苍老,却终有少年心的,而他这一把老骨头,早已在数年前的清河边上化作一抔‘黄土’。 陈先生似是松了口气一般,伸手拿起那本《城隍正神册》,再看之下,其上字迹却早已消失殆尽,得此册封,这册子也总算是有了实质的作用。 不枉它废了这么多功夫。 却见那黑夜之中蹦出了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嘴里衔着一柄纸伞,奔走于明月楼的屋瓦上,顺着那柱子滑落,踏着雨水来到了先生的面前。 “先生先生,下雨了!” 狐九将那纸伞放下,抬头望着先生道:“伞。” 陈九倒是一愣,蹲了下来,伸手摸在了小狐狸的额头上。 先生问道:“下了雨,怎还跑出来送伞?” 狐九眨了眨眼,呜了一声道:“不知道。” 它瞧着先生站在雨里,便担心的很,问白姐姐要了把伞便急匆匆的跑下来了。 这个时候它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一路走来也踩到了路上的水坑,浑身都已湿透了。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上来吧。” “可是……”狐九迟疑一下,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自身。 只听先生柔声说道:“无碍的。” 狐九心中一暖,衔起那地上的纸伞,一跃立在了先生的肩头。 它为先生撑起伞来。 狐九有些担忧道:“先生可别淋湿了,会着凉的。” 陈九摸了摸它湿润的毛发,说道:“好,知道了。” 狐九点了点头,“走吧先生,我们回客栈。” “嗯。” 先生走在那劫后的风雨之中。 肩头所站的红狐撑着油纸伞,替先生遮去了风雨。 红狐瞧着前面,时而又看一眼先生,它只觉得心中欢喜。 总算是能为先生做些事了。 它可不是累赘。 红狐山上沾上的水渍顺着毛发低落,落在了先生的背上,打湿了衣衫。 先生却不在意,只是一步不停的往前走着。 他肩头站着的,大概是他在此方唯一的慰藉了。 . . 酒安坊中。 城隍老爷正在庙宇中来回走动着,他的神色紧张,心中皆是担忧。 鬼神没了束缚,而城隍乃是阳间与阴间唯一的沟通渠道,如今少了约束,定然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事。 虽说《功德金身法》已在凡世流传,可说到底铸就此法也需大量的功德,并非寻常城隍可做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莫非此次的事,于陈先生亦有关联?”城隍老爷忽的想到此事,无奈叹道:“若是这般,陈先生当真是糊涂了。” 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却在此刻,城隍老爷忽的一愣,看向了头顶的苍穹。 似有一串金光文字映入眼帘。 “这是……” 城隍老爷愣了一下,在他眼中,面前忽的浮现出一道道文字,不可触碰,不可挥去。 【旧律已破,当立新规,感世间鬼神一道大变,故废除旧律,立下新法。】 【自今日起,城隍正神一职兼顾人妖仙佛,无论山精野怪,仙佛妖魔皆可为正神位,妖不得轮回大道,属乃世间不公也,故重开轮回一道,无论是妖是人,皆可入轮回大道。】 【故赐《功德金身法》已固城隍之力,庇佑万民,自今日起,城隍一职每百年一换,不得连任,事后何去何从,无关任何。】 【为城隍者,当护国庇民,接引亡魂……】 【为城隍者,当殚精竭虑,以城池江山为己任……】 城隍老爷双膝跪地,望着那浮现在眼前的一字字,恭敬磕头:“小神,必当遵从!” “叩谢苍天福泽!” 这一拜,拜的是新法。 如今新规下去,世间也能少些苦难,那些活在煎熬之中的城隍也能得以解脱。 公正一词再得尊崇! 自从往后,妖物亦可入轮回大道,所谓轮回一道,也不再只限于人。 方才城隍老爷还在担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却是完全安下心来。 “好啊,好啊……”城隍老爷由衷的笑出声来。 这万年不变的格局,终是生了变故,就如日月更替,山河流转,终是有了新气象。 面前的天道法术化作星光淡去。 而城隍也感觉到新的枷锁束缚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却没有半点不愿。 在位三百余年,他亦是不知还能在这凡世待多久,如今也只余下了寥寥百年,不过人生一世,眨眼便过去了。 待此间事了,他亦能怀揣着这一身香火功德,去瞧瞧这山川河流,定是美不胜收。 “若是陈先生在就好了。”老城隍笑了一声。 定要与先生饮上三百杯! 天律更替自然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最先知晓的自然便是城隍,之后便是这仙界的无数修士。 “何人胆敢篡改天律!” “好大的胆子!” 在发现的一刹那,无数双眼眸望透过结界,看向了那凡世江河交汇之地。 但也仅是瞧上一眼,却也不曾加以阻止,口口声声喊着大胆,却比谁都想看看此人是如何死在天道雷劫之下的。 却不曾想,那人居然真的成功了! 废除旧律,立下新规。 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无数人瞠目结舌,目光聚集在了那小小的五川坊中。 “居然……”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天律怎能篡改,这不可能!” 无数修士见了此幕道心崩碎,一口鲜血吐出,当场昏厥。 这时有明眼的仙人瞧见了那清河边敕令之人的面容,惊呼道:“是他!是那位!” 这张面孔虽极少被人知晓,但也有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便是那位剑过两届山,使让剑山封山百年的鹿仙君! 篡改天律!? “这究竟……” “是如何做到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说什么 婵月趴在明月楼的窗边。 她望着那儒衣先生一步步远去,那柄油纸扇在风雨中摇晃,却始终没有坠下。 她抬起头来,眼中见那一道道金光去往大乾各地,眼中再无此前的波澜不惊。 “阿弥陀佛。” ‘婵月’双手合十,口中念叨了一声:“……不愧为陈先生。” 她的眼眸中泛起金光,却随着金光消散在五川坊后一同淡去。 婵月晃了晃神,瞧着外面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来的窗边? 自己怎就记不得了。 怪事。 婵月却也没太在意,回头便去找婉娘了。 “婉娘!” . . 五川坊那夜暴雨,激起了整个陈江以及清河的水势,倒是冲毁了不少庄稼,不过好在是没出人命。 损失倒也没有多大,待那江水退下后重新清理出来便是了。 这雨来的突然,而那雷劫又是这般骇人,众人第二日来到清河便查案的时候,总是能闻到些许焦糊味,不过却没有在现场发现一点痕迹。 那天夜里,县令便让人将那地上雷击的痕迹尽数擦去了,做的悄无声息,更没有一人透露出来。 如此神仙景象,亦是他们不敢透露的。 虽是掩盖了些许,但也难免会有人揣测不停,又说天威,又言县令大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故而才引来的天雷。 县令大人听了自然是气的发昏,却也没跟那些人计较,心想着早晚有一日收拾他们的时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却似个没事人一般,正站在清河边上的蜜饯铺子前,给他肩头那顽皮的小狐狸买蜜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狐九伸着爪子,指着那铺子里个是这样的蜜饯。 它是瞧见了哪个喜欢哪个,就没有它忌讳的东西,只要是蜜饯,那都好吃。 婉月一样给它拿了一些,顺便摸了摸红狐的小爪子,说道:“你吃那么多,不怕坏了牙齿吗?” 狐九哼哼两声,说道:“我可是妖怪,怎么会坏牙齿。” 先生伸手敲了敲狐九的脑袋。 “唔。”狐九捂了唔额头,却听先生说道:“婉月姑娘说的不错,这些太多了,再好的牙,也禁不起你这么吃啊。” 狐九反驳道:“没有啊先生,明明不多啊,就那么一点,就一点……” 还不够它吃几天的。 婉月微微一笑,摸了摸狐九的额头,说道:“它若是喜欢吃,那便吃吧。” 陈九摇头道:“太多了,还是减去一半吧。” 狐九闻言大惊,连忙晃起了先生的肩膀,嘴里唤道:“先生,先生,先生!” “我可不是跟你商量。”陈九说道。 他看向婉月,说道:“劳烦婉月姑娘了。” 婉月瞧着委屈巴巴的狐九,又觉得这小狐狸乖巧的很,就像是个孩子一般还会有小脾气。 “小狐狸这是没口福了。” 她将那蜜饯拿去了些,留下了其中味道最好的。 陈九摸出了腰间的钱袋,问道:“多少钱?” 婉月却是摇头道:“先生救了小女的命,怎敢提钱,那去吃便是了。” 陈九没接,摇头道:“上次婉月姑娘送了蜜饯来,足够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白拿了。” 婉月姑娘说道:“陈先生太客气了,拿去吃吧。” 陈九接过蜜饯,顿了一下,从钱袋里摸出了几枚碎银,放在了桌上。 只听先生说道:“这些银子想来是够了。” 婉月一惊,低头将那银子抓起,就要还给陈先生。 “先生,这可不……” 当婉月抬起头时,面前还哪有什么陈先生,所见,只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婉月手里攥着那碎银,无奈一笑。 这陈先生,当真是太客气了。 哪有半点神仙的样子。 躺在摇椅上的婵月摸了摸肚子,说道:“婉娘,我也想吃蜜饯。” “没你的份!” “……” 婵月心中一叹,或许这就是区别吧。 她也没在意,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摇椅上躺着。 . . 江宁府中。 正有一大一小两位穿着道袍之人坐在酒楼中吃饭,倒也点不起什么大菜,稍微应付了两口。 青柏道人问道:“许久没吃过人间的饭食了吧?” 刘槐安点了点头,狼吞虎咽似的吃起了盘里的青菜。 一盘青菜,却吃出了大鱼大肉的感觉。 倒不是青玉山上没饭吃,而是他踏入修行之后便已辟谷,食天地灵气也不会觉得饿,这般算来,他也有数年没有吃过凡世的菜了。 故而,就算是一盘青菜,也觉得极为可口。 青柏道人摸了摸徒儿的脑袋,笑道:“慢点吃,慢点吃。” “好吃,师父。”刘槐安说道。 一盘青菜,一碗清汤,便足以刘槐安吃的舒心了。 刘槐安吃了个半饱,也满足了许多,他这时才想起一事,出口问道:“师父前些天夜里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青柏道人顿了一下,看向刘槐安略微有些惊讶,说道:“那天晚上…你感觉到了?” 一般来说,天律的变化一般来说,是化神境修士以下无法感应到的。 刘槐安点头道:“察觉到一点。” “如今你才是蜕凡,便能察觉到天道的变化?”青柏道人欣慰道。 “可是师父,那天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总感觉,这里…有些不太一样了。” 刘槐安所感知到的东西并不完全,所以也不能妄下定论。 青柏道人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前些日的变故来自五川。” 刘槐安愣了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是陈先生?” 青柏道人却是说道:“只能是陈先生。” 刘槐安听的有些不解,问道:“师父,到底是……” 青柏道人说道:“你可知世间有律?” 刘槐安点头道:“知道一些,书里说世间运转自有规律,故而才有了天道,故而才有了道之一说,便是顺应天道,由而才有了业力、功德、气运…等等一切。” “不错。” 青柏道人看向刘槐安,说道:“不过在那一夜,天律却被人篡改了。” 刘槐安手里的筷子落地。 他心惊了一下。 “师父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是什么。 ———— 破碗~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少年大梦 入夜,江宁府中安静至极。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寻了一处偏僻地方便睡下了,无外乎便是郊外的老树下,接下来还有许多的路要走,银子总是能省就省,虽是仙人,但却也不见得有什么银子。 郊外的密林里点起了火堆。 柴火劈啪作响,时而冒出火星,又见那青涩些许的枝条经火灼烧后冒着热气,生出许多浓烟。 “咳咳……”拿着树枝挑着火的刘槐安捂了捂嘴,被这浓烟给呛到了嗓子。 他忽的愣在原地,望着那燃烧的火焰,陷入了沉思之中。 师父总说世上仙人皆是顺天而行,最后化为天道,唯有顺心顺天之人才能得道飞升。 可陈先生又算什么? 篡改天律,更替旧法。 这世上的规矩又是怎么个模样? 陈先生是否是错了?还是说错的是天道? 越到此刻,刘槐安越是感叹陈先生此人,明明生于此界,但却又似一个跳出此界的人。 刘槐安怀疑了,怀疑起了自己。 怀疑起了自己的道。 脚下的道,却是旁人随意能更改的东西。 所谓大道不摧,又算是什么屁话。 “……”刘槐安叹了口气,将那枝条扔进了火堆里。 回头看去,却见师父已经靠在树下沉沉的睡去。 许是太久没来过凡世,师父也有些想念睡着的感觉了吧,入了凡世,便都算是这凡世中人,无外乎都是凡人。 刘槐安找了处空地,将那碎草铺在了地上,躺下望着天上的星辰。 不过片刻,他便睡着了过去。 明日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府君说青玉山的机缘在凡世,却也不知到底是在何方,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月明星稀,林间的虫鸣声入耳,却始终都入不了梦中。 . . 梦中似有一片浓雾。 当刘槐安入梦的那一刻,见眼前浓雾重重,也知晓了眼前所见并非是真,而是在梦中。 “是梦?” 迈入蜕凡境的修士,早已能控制自己的梦。 可让刘槐安不解的是,这梦是因何而来?这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刘槐安晃了晃脑袋,皱眉道:“我怎会做梦?” 着实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伸出手来,触碰到那浓雾,却又似真实一般,感受到那水气从指尖溜走,而在此间,又充满了灵气,而在感知之中,好似在前方不远处,便是这满天灵气的来源。 刘槐安思索了一下,尽管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不管这梦是如何来的,他还是得接着走下去瞧瞧。 感知着那灵气的源头,刘槐安只身走在大雾之中,闷头向前。 这里好似只有雾,而脚下依旧是混沌一片,迈步却又如同平地一般。 漫天大雾之中,他就如一颗砂砾一般,不断的走着。 没有风,没有草木,更没有任何生气。 仿佛这梦里的一切,都是死的。 连这缥缈的大雾,都是死的。 “啪嗒…啪嗒…” 一道道脚步声在此间响起。 刘槐安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安。 他在抬手看去,明明走了许久,可好像自己不曾走出半步一样,那灵气的来源之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这梦,竟这般古怪。”刘槐安舒了口气道。 就好像不是梦,更像是他自身入了一方小世界一般。 他甚至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醒来。 他只能不停的往前走,找到那个地方。 没有昼夜,更无四季交替,更是不见天上太阳,而那浓雾遮蔽之下的光亦是没有源头,好似来自四面八方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行了多远。 所感知的源头越来越近,咫尺之间,却远胜天涯。 他就这么朝着源头走着,终有一日。 身旁的浓雾逐渐淡去,他与那源头之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伸手便能触碰一般。 他朝前奔跑,好似要逃离这里一般。 没有时间岁月,更无风声,浓雾似要讲他逼疯了一般。 他闭上眼,口中发出嘶吼,朝着前方冲去。 终于! 浓雾散开,刺眼的光芒落入眼中。 刘槐安怔在原地,睁开了双眸。 眼前所见,乃是高耸入云的仙山,在那云雾的遮蔽之下,却又看不清全貌,草木灵气聚集于此山之中,再散往四面八方。 刘槐安匆匆上前,见那山前阶梯,如同通天之路一般贯穿至那仙山之巅。 侧目看去,便见那阶梯一旁摆着一块巨石,巨石之上篆刻着三个大字—“通天路” 刘槐安坐在了地上,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他已被那份空寂折磨的快疯了,总算是见到了这源头的真面目。 又过了不知多久。 刘槐安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了眼前的通天路,他的眼中露出了坚毅,迈步走上了台阶。 一阶,又一阶,他只身一人,迈上了通天大道。 越往上走,寒气便越发浓厚,石阶上亦是布满了厚重的积雪,再看一旁的山中,却是草木成片,阶是灵气。 刘槐安便这么走着,口中念叨着数字。 “三千九百二十七…三千九百二十八……” 数的,乃是他迈过的阶梯数。 从一开始,一直到三千,四千,五千…… 他好似抛弃了自己的情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抬脚落脚。 在风雪中,双腿更是没有了知觉。 “呼……” 他口中吐出雾气,接着向前。 直至九千余阶时,他才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加快了步子。 “九千九百零三…九千九百零四……” 直至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他踏过了最后一节阶梯。 刘槐安双腿无力,倒在了这山门之处。 他的双目迷离,隐约间瞧见了那云雾之中的殿宇,在那殿宇之前,似有三字—“长生观” 刘槐安眼前的景象逐渐朦胧,他的眼皮耷拉,好似时刻都要睡去。 眼前之人却是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 只听那人说道:“居士道心坚毅,胸有浩瀚江河,却不曾有长生之念,此物与居士有缘,便赠与居士,也算是不枉此行。” 一本册子落入怀中。 刘槐安不曾看清那人的面容,便昏死了过去。 . . 林间的火堆已然熄灭,余有些许白烟。 虫鸣鸟叫入耳,少年睁开了双眸。 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他愣愣的望着四周,想起了昨夜的大梦。 却在起身的那一刻,一本册子从他的衣襟处滑落。 他拿起那册子,低头看去,只见数个大字—《城隍正神册》 少年有些呆滞,口中念叨道:“竟是真的…竟是真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窥得两分 “先生昨夜干嘛去了?” 狐九晃着尾巴凑在先生面前,见先生竟意外的打起了哈切,心中感到意外。 陈九摸了摸狐九的额头,说道:“昨夜先生做了个梦。” 狐九听后来了精神,接着问道:“先生的梦是什么样的?”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梦里啊…什么都没有。” 那大雾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狐九眨了眨眼,扯着先生的袖子,说道:“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先生的梦里没有我吗?狐九梦里一直都有先生诶。” “有,有你。”陈九大笑道。 狐九哼哼两声,说道:“我就说嘛。” 陈九只是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似哄小孩子一般。 他倒也不觉得腻,早已习惯了这小家伙的小性子,有时候不见它,反倒是一些不习惯。 先生打了个哈切,许是昨夜废了些精力。 思来想去,还是那少年适合替他走着一遭。 早日将这册子上的地方走完,这世间也能少些苦难,不管是人间还是冥府,都能尽快安定下来。 . . 自从天律更替之后,人间也出了许多乱子。 其一便是城隍神位的事,自那旧律废除之后,空着的城隍神位便也没有新的能上任,这其中多了一分约束,若无册封,更是没法行城隍之责,更没法管辖亡魂。 一时间,凡世中也多出了许多没能及时入轮回的亡魂。 还在是还有阴差留仍,便差使这些亡魂去寻隔壁坊的城隍,这才解下了这一堆乱子。 不过缺了城隍始终是不行的,一坊当有城隍,庇护此地百姓,而且,若无城隍,便没了香火,阴差们也很难再有威慑之力。 而这也只是其一,不算是大乱子。 其次,便是这妖物入轮回一事。 往年都只管人魂,如今妖物也要管,各地城隍也增加了许多负担,一时间城隍庙外妖魂众多,无一不是来求往生的。 如今新律已成,又不能坐视不理。 城隍便只能亲自出面,将那些药物一个个送入黄泉,一番周折下来,便又废去好几千柱香火。 而此事最大的影响还不在此。 而是在于妖族。 妖族重开轮回大道,气运更是拔高了一节。 如今山精野怪皆可为鬼神,此事已成了万妖皆知之事,一些固守山林或是游荡人间的妖物也因此生出了念头,可光有念头却是没用的。 始终还是得需要册封。 到底如何册封,却是谁都不知。 故而总有另寻歪路的,到最后都行不通,也只能放弃了,不免又生了几句怨言。 直至这件事过去了数日之后,他们才从一些妖物的口口相传之中,得到了答案。 说是有一少年,持一本《城隍正神册》,若遇城隍神位空缺之地,便会选出合适的城隍,再次此册册封,便可继任鬼神之位。 此消息一出,众位也安下了心来。 只要是有办法册封,那便不用过多担心,慢慢等待,总是能等到的,虽说这鬼神之位是个苦力活,但其中的机缘,却也不小,香火,功德,便是这世间最难寻的东西。 这个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 而那手持《城隍正神册》的少年正拿着册子瞧着方向,想着下个地方到底去哪。 三百六十一位城隍,对应着三百六十一个地方,总有一天是能走完的。 青玉山的路,亦在这册中。 “府君所言,一点不假。”刘槐安收起了册子。 青玉山的出路,果真是在凡世。 不过若是真要说起来,还是得感谢陈先生,若非陈先生告知府君,青玉山也没这个机会。 而更让刘槐安想不通的,则是怀中的册子。 从江宁府一直到临安府,他拢共也册封了十余位城隍,却始终不明白那夜梦中所见到的地方是哪,而这册子又是怎么从梦里,出现在他的手中的。 “别累着自己。”青柏道人拍了拍徒儿的肩膀说道。 刘槐安摇头道:“师父,我不累。” 这是因果,青玉山的气运自此便与凡世的城隍大道所勾连,气运自当拔高,青玉山也因此得势。 刘槐安也能感到,自己每册封一位城隍,便能有功德与香火落入他的身上,对于修行而言,又大大的益处。 刘槐安说到:“早日将这册子上的地方走完,徒儿也能早些回山。” 青柏道人默默点头,心中已是有了打算。 青玉山掌山一位,已空缺了数百年了。 . . 晌午时分。 五川坊中的热闹也少了几分,多是在这街上悠闲漫步的人,晒一晒这晌午的阳光,可见老人树下摇扇,亦可见孩童两小无猜。 人间,总是少不了这份悠闲。 转眼间,那件事就过去了一个月。 先生这些日来往返于五川坊的茶楼酒肆,闲下来后便喜欢听听小曲,喝些茶水。 狐九的性子却没先生好,时常都会看睡着。 狐九打了个哈切,问道:“先生,呆竹子什么时候回来?” 陈九放下茶杯,回答道:“应该也快了。” 竹玉去追那金光宝珠也有些时日了,就算是没追到也应当快回来了。 台上的唱的戏亦是紧跟时事。 数月之前,镇北府世子于那镇北城外持剑斩仙人,如今也被搬到了台上,众人大呼过瘾,赏钱自然也不会少。 狐九眯起了眼来,说道:“这戏,不会是说的箫傻子吧?” 陈九点头道:“不错。” 狐九摇了摇头,说道:“他哪有这么厉害,再说了先生,箫无双可从来不使剑。” “以前是以前。”陈九只是说道。 却在此刻,只听一道声音传来,一道金光落在了小狐狸的头顶。 金光化作一个小小的人影,只听他说道:“世子殿下可没那本事,挥剑的是我而已。” “诶?”狐九抬眼望去。 “下来,下来,下来!”它晃着脑袋,要将头顶上的小人给摇下来。 陈九侧目看去,见那小人,说道:“如今你得了一分天律,可是窥探到些许?” 小人一跃而起,落在了桌上,俯身一拜,恭敬道:“回先生的话,墨妖幸不辱命,窥得两分归来。” 陈九点头道:“两分足矣。” 墨妖能窥得两分天律的真意,已然是足够了。 ____ 破碗~ 第三百六十章 下凡 机缘已现,多在那凡世之地。 前有水蛟化龙成龙君,而后又有这城隍神位一事,一桩桩大机缘之下,无数修士奔走下届,寻这乱世中的一抹机缘。 可众人思来想去,却是发觉这一桩桩事情里面,始终都离不开一个人—鹿仙君! 这数年里,仙君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前有剑过两届,后有剑山封山,鹿仙君一名早已贯彻了仙界,其名头甚至都已经能与道尊相媲美,更是谁都不敢招惹的存在,看看剑山的下场就明白了。 人道气运可图,但也需找对方法才是。 云霭之中,有修士说道:“数年前,仙君便让这人道气运归一,当初的百仙亦是不敢对人道气运有半分窥觊,明夺不成。” “那该如何?” “龙君掌管三江五湖,这才得了几分人道气运,而仙君也不曾有过任何话语,想来这般做是可行的。” “可见强夺是不行的,唯有暗取。” “水运已平,鬼神一道也已安定,可还有可取之处?” “有!” 人仙提手指向了大乾边关之地,说道:“那不就是机会吗?” “这怎么能行!”闻者无一不是摇头,说道:“我辈修士,怎能插手凡世战事,无论成败,业力都会落在我等身上,若遭苍天鄙视,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有舍有得,且看众位道友如何想了。” “大乾、北漠、长武,僵持数年,死伤无处,若是我等助一臂之力,这场战事也能早点结束,何尝又不是一件功德呢?” “这……” 众人说不上话来,左右看看,皆是各有想法。 “再则,据我所知,碧穷山已有一位修士入了北漠军阵,只可惜太过自负,被镇北府世子斩与镇北城外。” “还有此事?” 听着的人各怀鬼胎,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想法。 “敢问道友,看好哪一方?” “长武与北漠已然联手,而大乾孤立无援,内外皆有不平,在我看来,大乾必败无疑。” “我看未必,大乾鬼神一道完善,又得龙君水神统领三江五湖,此乃大气运,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该如何做,想来众位已经有了打算,虽为道友,但若是往日斗起法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自然如此。” 数月之间,数百位修士下凡而来,奔于那大乾边关。 意见各有分歧,有的入了长武,有的入了北漠,大乾自然也有仙人来助,相比之下,则是五五之数,不分上下。 此事也引起了不少修士的关注。 这般天地大势之事,不是寻常修士可插手的,故而他们也只能瞧着,免得落个粉身碎骨。 . . 这世上修行之人,大概都是顺天而行,最终也是返璞归真,成为天道的一部分,篡改天律虽违背了大道,但依旧还是在顺着道理而行。 道理千万,就算是天道,亦会有错的地方。 三月初九,谷雨。 宜,嫁娶,出行。 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 田中秧苗初插,作物新种,阴雨绵绵,降下滋润之雨。 推开窗门,便可见那远处郊林中蔓延而来的草木精气,呈现一片祥和之景。 谷雨这天,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恰逢今日天气尚好,一场雨后,可见阳光明媚,春来万物。 三五成群外出走走,游玩踏青。 谷</span>  民间习俗,便是“走谷雨”,自来便是如此,每至今日,便能见到许多坊间百姓放下手中的活儿,行至坊边踏青游玩,赏一赏山水。 茶楼里上了谷雨茶,“品谷雨茶”亦是习俗。 谷雨茶别名二春茶,是谷雨时节采制的新茶,古语有言,茶也,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始终。 谷雨时节的新茶,恰到好处。 先生好茶,今日也难得尝了一嘴,滋味不俗。 “也难怪这谷雨茶能与清明茶同为一年中最佳品。”陈九感慨一声,抬头看向了茶楼里。 趴在桌前的狐九听到先生的话却是来了兴致,问道:“甜吗,先生?” “挺甜的。”陈九答道。 新茶多带甘甜之味,苦味倒也不重。 狐九闻言眼前一亮,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上前去添了一舌头。 “呸呸呸。”狐九吐出那茶水,说道:“一点也不甜!” 苦涩苦涩的,难喝的很。 陈九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茶是苦中回甘,不细细尝,怎么尝的出那份甘甜来。” 狐九摇了摇头,说道:“甜就是甜,苦就是苦,先生总喜欢这种苦了吧唧的东西。” 陈九敲了敲它的头,说道:“你自来就是性子急躁,也不知道改改。” 狐九呜嘤一声,索性便趴到一旁接着睡觉去了。 先生的话,最不可信! 比算命的还不可信! “嗯?” 陈九却是忽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 目光透过云雾,却见数十道气息落入凡世,朝那大乾边关之地而去。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叹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乾与长武北漠打了数年之久,却始终没分出个结果了。 这些个老家伙都快化成灰了,总是有些不甘心,见这凡世中有机缘可寻,便一个个下届而来。 可实则,那机缘岂是这般好求的。 如今修士没了规矩,西边与北边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修士斗法,吃亏的始终都是凡人,这样可不是个办法。 狐九睁眼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先生?”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恐怕又得让我走一遭了,这麻烦事,是真不少。” 狐九好奇问道:“这次去哪啊,先生?” “西北。”陈九答道。 狐九爬了起来,问道:“要去镇北吗?” 先生点头已示回应。 “那岂不是能去找箫傻子玩了!先生,我也要去,这次可不能再丢下我了。” “好好好。” 陈九答应了一下,他也没打算不带着狐九。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是不是许久都没回过重山了?” 狐九点头道:“很久了。” 陈九心中一叹,这外面倒也走腻了,倒不如回去待会,便说道:“等这件事忙完了,我们便回去瞧瞧吧,也不知山里如今怎样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狐九买蜜饯 清河边的蜜饯铺子还未开门。 趁着天还没太亮,小狐狸便已经到了铺子门口。 它伸出爪子来,敲响了蜜饯铺子的门。 “砰砰砰。” 敲门声惊动了后院里研磨花朵的婉月。 婉月擦了擦手,将手巾扔在一旁,走进了铺子里,开口问道:“谁啊!” 婉月起的早,是因为每天早上都要做蜜饯,蜜饯这东西不容易储存,放久了便会坏,便需经常做。 可如今天还微微亮,哪有这么早来买蜜饯的。 “婉姐姐!婉姐姐!” 狐九一口一个婉姐姐,叫的可甜了。 婉月听出了这声是谁,这才敢前去开门,拉开门来,见那小狐狸正立在铺子前,抱着爪子。 婉月俯身抱起了小狐狸,顺了顺它的狐毛,问道:“你怎么自己就来了?还来的这般早。” 狐九动了动耳朵,说道:“先生还没醒呢,正午便要走了,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我怕蜜饯不够吃…所以,所以……” 婉月噗嗤一笑,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抱着狐九走进了后院里,见那后院的细筛上摆满了蜜饯,还是软的,冒着热气。 香甜的气味弥漫在后院里狐九不由咽了咽口水。 好想吃一块。 婉月见它这般馋嘴的模样,便伸手从哪细筛上取下来一块,递给了狐九,说道:“才做的花霜,还是软的,尝尝吧。” 狐九抬眼道:“可以吗?” 婉月笑着说道:“当然,你这小家伙还跟我客气什么。” 狐九接过那软软的花霜,放在鼻尖便是一股香甜的气味,伸出舌头来舔了一小口,顿时眼前一亮,惊呼道:“好香,好吃!” 才做出来的,味道大不一样! 糖是热的,花香与蜜糖香更是浓郁,比狐九从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回头我再给你拿点回去,让陈先生也尝尝。” 婉月话语一顿,问道:“方才听你说正午便要走了?是要出远门吗?” 狐九唔了一声,说道:“来五川不就是出远门吗?” 婉月问道:“先生不经常住在五川吗?” 狐九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说道:“是啊,先生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寻常人基本上走不到那里。” “是,是吗……”婉月想起来了竹玉来,倒是听小狐狸说起过一次,那个叫重山的地方,才是陈先生与竹玉的家吧。 “那这次,又是要去哪?回家吗?” 狐九摇头道:“没有回去,先生说有些事情得去一趟西北,到底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婉月接着问道:“那竹玉呢?” 狐九说道:“呆竹子他上次替先生追东西,还没回来呢,这次也不跟着先生去,大概…会留在五川,唔…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吧。” 婉月嘴角溢起些许笑意,说道:“这样吗。” “不说这个了,婉姐姐你可得给我多称些蜜饯,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呢,要是吃不着蜜饯,我会难过死的。”狐九委屈的说道。 婉月回过神来,说道:“我这就给你拿。” 说罢,婉月便将狐九放了下来,独自一人进了后院的作坊里,拿的都是最新鲜的蜜饯。 各式各样,大包小包的装在一起,足有数斤重。 都足够小狐狸吃几个月的了。 狐九望着那么多蜜饯,说道:“太多了,太多了,婉姐姐,太多了我吃不完了。” “一会我差人给你送去。”婉月说道。 狐九摇头道:“不行,不行。” 它看向了其中一包不大不小的蜜饯,伸出爪子指向那油纸包着的蜜饯说道:“就这包吧。” 它伸出爪子来,穿过了包蜜饯的绳子,又将另一只爪子穿过了另一边的线,便这么将那包蜜饯背在了背上。 狐九解开脖子上挂着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了一锭银子。 这香囊还是当初在上京时茹姐姐送的,只是时间长了,香包里的药材和花朵都已经没了味道,便顺带着拿来装东西了。 “给你银子。”狐九抓着那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婉月瞧的出神,却也没想到狐九递过银子来,她推了回去,说道:“你这小家伙怎么跟你家先生一个模样?这银子你收着,我可不收你的银子。” 狐九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说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婉月说道:“这可不是白拿,当初先生救了婵儿一命,这蜜饯就是个零嘴,要什么银子呢。” 狐九却执意要给,说道:“这不是一个道理。” 它将那银子硬推给了婉月。 “诶……”婉月险些就没接住。 狐九也不管婉月收不收,便转身朝着外面跑去,嘴里念叨着:“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婉姐姐。” 婉月追上前去,却是跑不过小狐狸。 “银子,银子拿回去。” 转眼间狐九就跑出了铺子,婉月追到门口时,便见狐九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 狐九一晃一晃的,背上背着的蜜饯也跟着晃。 婉月也追不上,只能喊道:“你慢点,别摔了!” 狐九回头答应了一声:“好!” 答了一声后便回过头照着来时的路往客栈跑去。 它也是偷偷出来的,要是先生找不到它,说不准也会担心。 婉月站在门口,望着狐九那一晃一晃的身形,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着实乖巧的很。 也难怪陈先生走哪都带着它。 婉月握着手中的银子,叹了口气道:“这小家伙,倒也像全了陈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 . 穿过大街小巷,狐九顺着墙角爬到了屋顶。 这样它便能一眼瞧见客栈的位置。 它扯了扯背上的油纸包,口中抱怨道:“这包蜜饯好难拿啊……” 先生的袖子里什么都能装,它倒也想要一个。 回头也能问问先生。 却在此刻,一道目光自远处的鼓楼看了过来,那背着油纸包的小狐狸暴露在了这道目光之下。 “咦?”鼓楼中的人好奇了一声,挑眉道:“这小东西,怎的有些眼熟?” “什么小东西?”和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其人凑上前来,顺着他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也瞧见了那背着油纸包的小狐狸。 “那不是狐九吗!” 二人对视一眼,转眼消失在了鼓楼上。 _____ 今天没有破碗。 历史是血染的,染红的记忆让后世难忘,那是我们不能忘记的基色往事。 铭记历史,勿忘国耻! 铭记!呐喊!嘶吼! 缅怀英烈与无辜百姓!天堂安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 故人来访 先生早晨醒来,却不见平日里闹腾的小狐狸在身侧,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这又是跑哪疯去了?”先生摇头一叹,接着便听敲门声响起。 是客栈的伙计送来了早晨洗漱的热水。 清水洗面,掸去尘渍。 窗台上忽的传来声响,便见那火红的身影溜进了屋里。 陈九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狐九的脖颈。 狐九被提了起来。 “诶?” 狐九四脚离地,抬起头看向了先生。 它晃着四只小脚,说道:“先生,快放我下来。” “嗯……”陈九摸了摸下巴,将它放在了桌上,接着将其身上的油纸包解下。 拆开一看,便见里面全是蜜饯,香味扑鼻,应是才做出来的。 陈九问道:“你去找婉月姑娘了?” 狐九挡在那包蜜饯前面,说道:“这可是狐九自己买的,先生可不准有歹念!不可以!” 先生揪了揪它的小耳朵,说道:“什么叫做歹念,不过一斤蜜饯罢了,我还能偷你的不成。” 狐九瞧着先生,嘴里嘀咕道:“先生可是经常偷吃我的蜜饯。” 陈九无奈一笑,说道:“先生的事怎么能叫偷?” “我就知道……”狐九细声嘀咕道。 先生这么脸皮厚,怎么可能会承认。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嘴里说道:“你这小家伙。” 他话音一转,说道:“不要你蜜饯,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给银子,可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给了!”狐九说道:“我给银子了先生。” “那就好。”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懂事了啊。” 狐九扬了扬头,得意的很。 先生的话,它还是要听的。 “这蜜饯,我便先帮你收着。”陈九抬起袖来,抚过蜜饯,便见那蜜饯消失的无影无迹。 狐九却是忽的想起一事,看向了先生的袖子。 陈九瞧它目光盯着自己,便问道:“看什么呢?” 狐九唔了一声,说道:“先生的袖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那可不少。”陈九也快记不清,总归东西不少,还有几坛子酒,一些竹茶,连同着那金蟒剑匣也在袖中,还有许多零碎的东西, 狐九上前,探头看向了先生的袖子里,说道:“那能装进狐九吗?” 陈九打趣道:“你这么胖,怕是装不下。” 狐九撇了撇嘴,说道:“哪有,我这是长大了,哪有胖,没有,先生可不能乱说哦,我一点都不胖。” “是是是。”陈九无奈笑到。 狐九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要是也有个这样的袖子就好了,能装好多宝贝呢。”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原来你是想说这个啊。” 狐九点头道:“是啊先生,我也想要一个,先生你看我,现在连个装东西的物件都没有,这个香囊太小了,只能装银子,可银子有什么用。” 陈九哑然一笑,说道:“说了这么一大堆铺垫,你是真想要个纳物的东西啊。”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行吧,且待先生想想,袖中纳物你还学不了,只能给你做个法器了。” 狐九激动的站了起来,“真的吗?” “还能骗你不成?”陈九笑道。 狐九一跃而起,扑进了先生怀里,说道:“我就知道,先生最好了!” 陈九其实早就想有了这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有提起,正好小家伙说了,那边顺着它心意就是了。 不过炼制法器可是一门学问,陈九倒也了解的不多。 竹玉乃是妖物化剑,剑身本就是由竹叶化成,亦是竹玉本体,并不算是炼器的范畴。 但不管怎么说,先试试总是可以的。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急。” 陈九将它抱起放在了桌上,说道:“正巧来了两位客人,招待完了再走也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道:“我说二位妖王,多年不见,怎么还听起墙角了?” 狐九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 便见两道气息落入房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狂,另一位身着儒衣,身形伛偻似是老者一般,无一不是妖气磅礴。 “见过陈先生。” “陈兄弟好久不见,哈哈哈。” 这般粗狂的笑声,一听便知晓是谁。 狐九惊呼道:“是你们啊!” 猿三改和煦一笑,说道:“小狐九,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狐九点头道。 陈九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你们不是应该在北边吗,怎么回大乾了?” 虎魁与猿三改对视一眼,便听猿三改上前说道:“是这样的陈先生,我们这次是特地来寻先生你的。” “找我?” 陈九倒是一愣,问道:“莫不是还有事能难到你们两个?” 这凡世中能难住虎魁的屈指可数,若再加个猿三改,大抵便没有几位了。 虎魁挠了挠头,说道:“陈兄弟你是不知道,这世间大的瞧不过来,出了重山,我才晓得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还真有?”陈九有些意外道。 猿三改说道:“虎妖王当初先出的重山,而后则是穿过大乾,到了一处山林密布之地,见此地妖气密布,故而便留了下来,而我则是后两年才到的那儿,遇见了虎妖王,之后便知晓此那里名为樊山,乃是一位狐君管辖之地,这些年虎妖王可没少吃狐君的苦头。” “狐君?”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位。” “狐君待我们客气,故而也不曾结怨,此次来寻先生也不是因为狐君,而是另一件事。” “何事?”陈九问道。 “是这样的。” 猿三改走上前来,说道:“我与虎妖王皆是自行迈入修行一道,食天地灵气,沾雨露月光,故而注重体魄,却对神魂一道一窍不通。”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陈先生…我识海里,进了个东西!” “嗯?” 陈九眉头一挑,说道:“可否让我瞧瞧?” 猿三改说道:“陈先生随意就是,我信的过先生。” 陈九迈步上前,探出一指点在了猿三改的眉心。 神识探入识海,便见一颗金光宝珠悬在猿三改的识海之中,泛着金光,带着些许佛气。 陈九见了那颗珠子,不由得愣在原地。 猿三改唤道:“陈先生?” “陈先生?” 陈九回过神来,答应道:“哦,没事。” 先生不由得打打量了一眼猿三改,心道: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 莫不是天注定…… 第三百六十三章 狐君 大圣闹了天宫,最后却跟在那和尚身后走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成了斗战胜佛,消磨了锐气。 猿三改半生沉寂,却不曾有过锐气。 大抵也是因此,金光宝珠才选择了他,猿三改是那个默默不闻的妖王,心念坚定,非寻常可比。 莫不是要他去做那斗战胜佛。 陈九心中直叹,大抵猿三改也不会开心的吧。 猿三改见陈九眉头紧皱,心中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问道:“陈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来?” 陈九抬起头来,说到:“这珠子选择了你是有道理的,不过对你而言却也不见得会是个好东西,你不用理会他便是,届时他便自会离去,这一切,还得看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我自己是如何想的?”猿三改听的糊里糊涂的,有些不明白陈九的意思。 难不成是这珠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虎魁问道:“陈兄弟知道这珠子的来历?” “知道。”陈九点头道:“这珠子乃是佛子悟道而成的宝物,生儿有灵,不是凡物,若是你有想法,也能通过这珠子谋些好处。” “和尚的东西?”猿三改愣道。 陈九纠正道:“也不全是。” 这里面也有他的几分东西,这珠子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佛藏,同怀佛与道,猿三改参悟不透,就算换个人也不一定能参悟的透。 猿三改摇头道:“陈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对佛门的东西一向没有兴趣。” “话不能这么说。”陈九说道:“这颗珠子不凡,若能得几分助力,那又为什么不要呢?这东西,说不定也能替你补上神魂上的空缺。” 猿三改皱眉思索了起来,继而问道:“所以,陈先生的意思是,先让我讲他留着?” “不错,这珠子没什么恶意,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陈九说道。 猿三改松了口气,说道:“先生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若不是怕这珠子有什么歹念,他也不用亲自走这么一趟。 寻了大半个大乾,才找到陈先生。 说到底是心里悬着,安不下心来。 陈九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道:“倒是你们,数年不见,变化倒是不小。” 虎魁还是有些莽撞,但也收敛了许多,至少不像是曾经那般骂骂咧咧的,猿三改亦是如此,比起从前气息更加稳重了,一别经年,都收获不小。 猿三改说道:“那里的话,陈先生才是变化极大。” 离开重山时他便已有些看不透陈先生了,如今一眼看去,却是觉得陈先生与凡人并无两样,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虎魁问道:“我倒是听说修士也分境界,炼气,蜕凡,化神,洞虚,陈兄弟现在是什么境界?” 陈九摇头道:“两位莫不是忘了陈某真身乃是鹿妖,又怎能以人仙境界框在陈某身上。” “这倒也是。”虎魁点了点头,望向了陈先生。 陈九见他目光灼灼,不由得笑道:“虎妖王莫不是还想跟我切磋?” 虎魁摇头否认道:“那倒没有,面对那臭狐狸我还能过上几手,但陈兄弟……” 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见识了这么多大妖,也见过许多修士,有时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已能知晓心中把握。 而陈九在虎魁的眼中却如同一座大山一般,难以翻越,且这座山,越来越高了。 “不过总有一日,我会来找陈兄弟的。”虎魁这般说道。 陈九抱拳道:“陈某随时恭候。” 猿三改开口道:“这些年有狐君在虎妖王也不觉得无聊了,没事的时候总是会去找狐君过上几手,倒是次次都没能讨到好处。” “你们口中的这位狐君这般厉害?”陈九问道。 猿三改解释道:“狐君乃是樊山之主,纵使樊山有七十四位妖王,却没一位忤逆狐君的。” “狐君?”狐九凑了上来,问道:“他也是狐狸吗?” 猿三改说道:“狐君的真身,乃是九尾狐。” “九尾狐?”狐九眼前一亮,看向了自己的尾巴,说道:“可我也只有一条尾巴诶,为什么他有九条?” “所谓九尾也并非是血脉可以决定的,可以通过修行得来,妖力越是雄厚,尾巴就越多。”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狐族已经找到了一条属于它们的修行之路。” 猿三改说道:“陈先生所言不差,樊山之内,狐族为尊,同等妖力之下,多数妖物都不是狐族的对手。” “这位狐君如今有几条尾巴了?”陈九问道。 猿三改说道:“如今已有八尾,第九尾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了,闲聊之中倒也听狐君提起过,最慢也只是在这百年之内。” “看来这位狐君是真有些本事。” 在这凡世之中,能修行到八尾已经不是用大妖可以形容的了,说不准,都能与玄鹿一争高下了。 陈九看向了小狐狸,心中忽的有了些想法。 陈九问道:“二位妖王之后还会回樊山吗?” “要,当然要回去。”虎魁大声答道:“不痛揍一顿那臭狐狸,本王是不会甘心的。” 陈九哭笑不得,说道:“虎妖王你这好战的毛病,怕是改不掉了。” “改什么,这不挺好的吗。”虎魁说道。 “这倒也是。” 陈九倒也认同,虎魁能走到如今这般境界,就是靠着这一双虎爪打出来的。 若不好战,便也没有如今的虎妖王了。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不如这样,二位妖王若是来日回了樊山,可否帮陈某问问有没有狐族的修行功法,狐九如今也不小了,也该踏入修行一道了。” “原来是为这事。”猿三改看了一眼狐九,说道:“还是狐九有福气,能让陈先生这般上心。” 虎魁却是说道:“别的事或许还好说,但是这狐族的功法…以我对那臭狐狸的了解,估计可能不大。” 狐族修行自成一脉,这修行功法,更是万万不会泄露至外的。 陈九摆手道:“无碍,若是不行的话,也不用勉强。” “还得劳烦两位妖王。” “陈先生客气了。” ------ 破碗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启程西北 猿三改与虎魁并没有在五川停留太久,与陈先生喝了两杯茶水,又闲谈了几句后便接着往南下去了。 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倒不如回趟重山。 一别经年,也不知重山如今是何种模样了。 临别前虎魁还放下话来,约定着等来日有力在身,必与陈先生一较高下。 陈九自然没有拒绝,他倒也很想看看,往后虎魁能走到哪一步。 自重山走出来的妖王,没有一位是给重山丢脸的。 “陈先生再会。” 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山水有相逢,来日还会相见的。” 猿三改抱拳道:“告辞。” “告辞。” 眼前两道身影腾云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边。 陈九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口中念叨道:“真是巧了……” 珠子竟跑到了北方樊山。 只是让陈九没有想到的是,那颗金光宝珠居然选了一只妖怪。 罢了,这珠子生而有灵,既然选了猿三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运是如此,躲也躲不过。 狐九眺望着,嘴里念叨到:“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这样厉害?” “你啊。”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还早着呢。” “是吗……”狐九嘀咕着,可先生口中的这个‘早’,到底又有多早呢? 陈九舒了口气,说道:“行了,我们也该走了。” “去西北吗?”狐九抬头问道。 它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当初在镇北城楼之上所见一幕。 厮杀,呐喊,死亡…… 镇北铁骑出门迎敌,不死不归,大战过后,城外皆是尸首。 所谓战争,便是这般残酷。 狐九不喜欢,就像它不喜欢杀人一样。 云游大乾一年有余,那次,也是它唯一一次真的动了剑气。 先生像是知晓它在想什么一般,轻声说道:“莫要再想了,这世上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可就算再差,那又如何呢,在这乱世之中,能够独善其身,便已是最好。” 狐九望向先生,点了点头。 先生迈开步子,小狐狸立在先生的肩头,二者顺着河岸离开了五川坊。 落日的余晖落在清河之上。 似是将这片天地,都烧红了一般。 . . 入夜苍凉。 如今虽已至春时,但在西北之地,夜晚还是依旧冰冷,西北之地土地贫瘠,且时常与风沙作伴,干旱,燥热,严寒,都聚集于此地。 镇北府王府后院。 少年身上披着狐裘,嘴里吐出的热气结成水雾。 凄凉的箫声自少年的嘴边传来,他一手拿着玉箫,一边吹奏着那苦涩的箫声。 谷</span>  身后忽的传来脚步声。 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走到了少年的身侧,静静的听着那箫声。 箫声中尽是愁绪,在这寂寥的夜里途增了几分萧瑟之意。 片刻之后,少年放开了手中的玉箫,叹了口气。 一旁的白发白胡的老者这才出声道:“世子殿下何时学会吹箫了。” 萧无双咳嗽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说道:“闲来无事,学了些许,反倒是郭先生,怎的这半夜都没有休息?” 郭才思遥望明月,说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亦非凡人,睡或不睡,意义都不大。” 萧无双无奈一笑,说道:“倒是我记性不好了。” “世子今夜怎的这般伤怀?”郭才思问道。 萧无双收起了玉箫,叹息道:“与北漠一战已有数年,边关困苦,形势越发焦躁,如今又有异士来投,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是胜了,亦会死伤惨重。” 郭才思点头道:“世子殿下的担心并无道理。” 仙人下凡以异士供奉之位入镇北王府,届时虽能在沙场上大放异彩,但亦会卷起风波,仙人与凡人,终究是难以比拟的。 一片沙场,便卷入了两座江湖。 “如今老头子身体愈发不如从前了,现在都要靠着参汤每日吊着,北漠兵卒更是不断来犯……” 每每提起萧无双心中难免会有些担心。 郭才思低头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不会出事的,世子放心便是。” 萧无双摇头说道:“虽说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大不敬,但我不得不防备着,上一次老头子重伤昏迷,险些就被北漠破城而入,这样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郭才思神色凝重,说道:“殿下又是如何打算的?” “打算……” 萧无双思索了片刻,却是忽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郭才思见状渡了一口玄黄法力入萧无双体内,这才让他稍微平复些,面容也红润了许多。 “多谢。”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自嘲道:“我能不能活的过老头子都说不定呢,打算啊…有倒是有,可也不见得能实现的了,我这副病殃殃的模样,老头子手底下的武将也不见得能瞧的起我。” 郭才思说道:“您是世子,镇北王府世袭替罔的镇北王嫡子,他们不敢不听世子的。” 萧无双笑着说道:“武将可不是文官,他们从来不讲道德礼遇。” 他最担心的,便是此事,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还真不一定能收服那群老将,到时候军中出了问题,老头子一生心血也将毁于一旦。 “郭先生。”萧无双回过头来,看向他道:“当初陈先生让你为我护道,从江宁归来那一路上,也得多亏了郭先生出手相助,不然小子早就没命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郭才思摇头道:“殿下言重了。” 萧无双喘了口气,说道:“只是可惜,小子自陈先生哪学得了道理,却无用武之地,愧对了陈先生,若有朝一日你与陈先生再会,问起我来,便说我是个无用的人吧。” 郭才思眉头一挑,正色道:“殿下莫不是放弃了?” 萧无双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从来没有,只是岁月等不了我了。”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萧无双不想再说下去了,他便道了一句:“郭先生早些休息吧,瞧这月色,明日兴许天色不差,城外大抵是不会安宁了。” 郭才思目送着萧无双走进了门去。 他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无奈呢。 文道没落,在这乱世之中,他却依旧找不到自己能在何处发力,只能静静的看着。 第三百六十五章 狐珺晗 北地樊山。 自古以来,人与妖向来都难以共存。 许是最上古时便留下的恩怨,也铸就了如今这般格局。 气运之争,其后所造成的影响,万年不曾平息,人遇妖则惧,或杀,或灭,仿佛成了天理。 而多数行走凡世的妖物,也是在这样的区别对待之下,对人族产生了恶念,故而这数万年来,总是摩擦不断。 而有些妖物厌倦了人世的肮脏,在数千年前寻得一处毫无人烟,开辟了山林,自此,妖族便又有了一处容身之地,名为樊山。 身着白衣的公子行至山中,却忽遇一处钟灵秀美之地。 瀑布倾斜而下,落于水中清脆悦耳。 竹玉却忽听一道清脆的琴声传来,夹在在那瀑布流水声中。 “嗯?”竹玉挑了挑眉,心中暗道:‘莫非,此地还有人在?’ 他迈步向前,朝着那瀑布之地走去。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他也发现了那琴声的来源。 只见那瀑布下的岸边处,坐着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衣至人,发丝散落,两缕长发顺着额间落在,面容极美,手指纤细,挑动琴弦便是清脆悦耳之音。 竹玉没有上前打扰,待那一曲琴曲奏完之后,才走上前去。 “姑娘的琴技不差,只是多了几分豪迈,却难显女子温婉。”竹玉出声道。 长琴前所坐之人回过头来,看向了竹玉。 他的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但又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竹玉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身着墨青长衣的他站起身来,说道:“兄台何以见得我是位女子的?” “是在下失礼。”竹玉抱歉道。 直到这道声音出来,他才跟确定眼前之人并非女子。 只是因为他长的着实不像是个男人。 身着墨青长衣的人摆了摆手,说道:“无碍的。” “你也懂琴?” “学过一些,如今都忘了。” “可惜了。” 那人站起身来,走向竹玉问道:“我瞧你面生,应该是从樊山外面来的吧?” 竹玉点头道:“在下竹玉,自南方而来。” “公子如玉,好字。”那人点了点头,拱手道:“吾名狐珺晗,乃是这樊山狐妖一族。” “狐妖一族?”竹玉心思一顿,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这樊山终归是他不了解的地方。 狐珺晗深深的看了一眼竹玉,问道:“你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剑灵。”竹玉答道。 这样的回答反倒是让狐珺晗耳目一新,他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竹玉,摇头道:“剑灵本…我倒是知道,不过却没见过你这样的。” 竹玉抬起指来,朝那瀑布挥过。 一道剑气自指尖而去,将那瀑布之水一分为二。 狐珺晗看了一眼,这才确信了过来,确实是剑灵不假。 “怪哉。”狐珺晗摇头一叹,说道:“世上竟还有你这般剑灵,真是见所未见。” 竹玉出声问道:“如今便见到了。” 狐珺晗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你虽是剑灵,却又完全看不出是自剑中而生的,也不全是剑灵吧?” “不错。”竹玉点头道:“竹玉此前亦是妖。” “我说怎会看着这般奇怪。” 狐珺晗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接着问道:“却还不知仁兄来这樊山是为何事?” 竹玉思索了一下,出口说道:“找一样东西。” “找到了吗?”狐珺晗问道。 竹玉摇头否认。 狐珺晗接着问道:“不如说了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上忙,这樊山之中,就没有我们狐妖一族找不到的东西。” 竹玉沉思良久,拒绝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不麻烦了。” 狐珺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 他话音一转,开口说道:“相见即是缘,你我又是萍水相逢,正好又闲来无事,不如留下喝上一杯?” 竹玉迟疑了一下,拒绝道:“多谢,不过还是算了,在下还得找东西。” 狐珺晗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并非不愿,而是有事在身。”竹玉说道。 狐珺晗说道:“找东西也不急这一时,难道不是吗?” 竹玉迟疑了一下,隐约之间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这位可不是个寻常妖物,妖力也不曾要过半点显露,竹玉也有些看不出这狐妖的深浅来。 这样的妖怪不该这般客气才是,更别说是萍水相逢。 “还是不必了。”竹玉说道。 狐珺晗脸色一变,沉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瀑布之下的气氛忽的凝重了起来,瀑布溪水之声都在这一刻逐渐淡去。 仿佛一触即发一般。 竹玉神色一凝,见其妖气冲天而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问道:“我与你似乎并无仇怨。” 狐珺晗面色平静,说道:“你可知晓,我樊山狐族生来便有神通,或死或伤,都会在出手之人身上留在烙印。” 竹玉回忆起一事,当初在五川坊时,他就曾伤过一只狐妖。 竹玉说道:“我是伤了他,但却没杀他。” 狐珺晗冷声说道:“那狐烈是怎么死的?” “不知。”竹玉平静道。 “狐烈已死,唯一的烙印就在你身上,你不知?”狐珺晗嗤笑一声,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竹玉微微一笑,说道:“八尾灵狐,想来地位尊崇。” 在狐珺晗妖气外露的那一刻,竹玉也瞧出了些许来。 “倒是有几分本事。” 狐珺晗抬起袖来,便见那立在溪边的长琴落入手中,说道:“就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冷静了。” 竹玉看了一眼地上,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 如今仙剑不在手中,便只能拿这个对付一下了。 “小小剑灵,也敢目中无人。”狐珺晗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也好,你若是剑灵当腻了,倒不如来我这琴中呆着,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竹玉面色不改,抬起树枝指向狐珺晗道:“请吧。” 樊山深处,两道气息冲天而起。 山中飞鸟惊掠而起,飞往四方,山林沙沙作响,似有大风卷起。 无数妖物目光看向那气息所在之地,心生惧意。 ------ 破碗~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又作妖了 眼底光景逐逐渐萧瑟,山川拔高,气温骤降。 还未到西北,便已夕阳西下。 夜色迷离,冷风呼啸。 先生御剑在空,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早已沉沉的睡去,先生拿出冬日里的毡帽给它盖上,免受风吹。 陈九双手负背,立于仙剑之上。 他侧目看向那天边的明月。 在云雾的遮盖之下,遮去大半,朦胧之间又见月光撒入人间。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月色,心中有些踌躇。 所谓站得越高,看的便越清楚。 这一轮明月摆在眼前,自是极美,可转念之间,却又不觉得美了。 若不看他,他便落寞,若是看他,他便皎洁。 这样的月色,瞧着也没意思。 这世上终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就好像是走在这世间一般,一桩桩事情摆在明面上,却又会牵扯出更多的事。 走入这尘世,便算是入了这江湖。 于先生而言,或许随时可以的挣脱出来,但至始至终,先生都不曾做出过选择,只因为沉于其中,不想挣脱。 活在这乱世江湖,比平ja定,要有趣的多。 “嗡。” 陈九脚下的仙剑动荡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样的异动可从未见过。 仙剑无事,那便是竹玉出了事。 陈九抬起手掐指算了起来,目光看向了世间之北。 这道深邃的目光透过山川河流,穿过山林,落在了那樊山重峦之中。 一位身着青墨长衣的俊美男子落入先生眼中。 在那人身后,有八尾环绕,妖力磅礴。 陈九微微一愣,口中念叨道:“倒是小瞧了这狐君,竟然还能与竹玉有一战之力。” 竹玉败倒是没败,但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一来,竹玉本就是剑灵,仙剑不在身边,战力便会大打折扣。 二来,便是哪位樊山狐君,恐怕也不是先生见到的八尾这般简单。 狐妖一族能在樊山站稳脚跟,恐怕也不止跟修行功法有关。 想来,猿三改与虎魁所见到的也不真,倒是轻估了这樊山狐君。 陈九思索了片刻,本是想着亲自走上一趟,但眼下都已经快到边关了,岂不是白白走了一趟。 先生拿定了主意,便遇见从天上飞下,落入了一处山林之中。 陈九抬起手来,仙剑落入手中。 探出双指,引一道玄黄法力环绕剑周,招来清风一同附于仙剑之上。 先生抬手掐动法决,指向北方:“去。” “铮!” 只听一声剑鸣炸耳。 原本熟睡的狐九被惊醒了过来。 “什么…什么东西!地龙翻身了!诶诶诶……先生救命!”狐九一个没趴稳,险些从先生的肩膀上摔下来。 好在是先生及时伸手拉住了它。 狐九稳住身形,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先生?” 狐九抬头望去,便见那仙剑带着清风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它口中嘀咕道:“这不是…先生的仙剑吗?”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别瞧了,这都入夜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入城。” “先生,刚才到底是什么在响啊?” “你不是看见了吗?” “哦哦,这是哪啊先生。” “边关。” “哪个边关?” “……” 狐九一醒来便唠叨个没完。 先生无奈一叹,敷衍着回答它的问题,有这小狐狸在,一路上怕是不会觉得无聊了。 ……… 一口仙剑辗转千里,清风抚过之地,云雾退散。 破空之声入耳,惊醒夜里沉睡之人。 镇北府军营之中熟睡的将士睁开双眸,见那一抹光亮划破天际,倒也不觉得惊奇,而是嘀咕到:“星陨?真是晦气。” 一旁靠着的将士也醒了过来,见了那划破天际的流星,说道:“晦气?你们那地方觉着这东西晦气?” “不然呢,星陨之像,沾了个陨字,可不就是晦气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还小的时候,村里的先生告诉过我们,星陨而迎新生,乃是祥瑞,若是见到了,可虔诚祈愿,说不定能灵验呢。” “呵呵…你这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的。”方才说晦气的将士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要是真这样的话,我倒是希望这战事早点结束。” 靠在一旁将士顿了一下,半晌他才答了一句:“会的。” 早晚会结束的。 边关的寒风瑟瑟,沙尘磨人,若非抱着同样的心,谁又会在这死守疆土呢。 …… 大乾钦天监,阁楼占星之地。 穿着天师服的少年天师手持拂尘,见那一抹流光划破天际,不由得眉头一皱。 “星陨?”小天师口中嘀咕道:“竟是我不曾预测到的异象。”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书中所记述的星陨可不是这般模样。 小天师手中拂尘一摆,嘀咕道:“这下好了,这星陨一起,明日朝堂上又有人要做文章了,到时候皇帝爷爷问起,我可怎么答啊……” 他无奈叹了口气,看向西北之地,念叨道:“师父啊,你怎能将这一堆事丢给徒儿自己去玩呢,我也什么都不会啊,唉。” 如今,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小天师思索了一下,拿定了主意。 倒不如不管不顾,免得自己又说错什么话,惹出乱子来。 不远处巡游的大内卫兵走上前来,拱手道:“见过小监正。” 小天师跑下楼去,吩咐了下去:“我…咳咳,本监正现有所感,即刻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陛下也不例外。” …… 大世将乱,已有许多仙人下凡而来寻找机缘。 当然也有凑热闹的。 就比如那位穿的体面,又自带花香的百花仙君。 仙君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紫红色长裙的女子,头戴芍药发簪,举止随和,却又不失半点分寸。 “芍药,你多久没来人间了?”仙君问道。 芍药思索了一下,答道:“得有三百余年了吧。” “我听闻你作了一本有关我的自传?”仙君笑问道。 芍药愣了一下,顿了便脸红了起来,说道:“那…那是,无心之作,无心之作。” 百花仙君和煦一笑,说道:“写的不错。” 芍药一愣,“是,是吗。” 却在此刻,异变突生。 “咦?” 之间一道流光划破天际,自百花仙剑眼前飞过。 芍药惊呼道:“仙君,那是……” 百花仙君皱眉瞧着那道远去的流光,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不是陈先生的仙剑吗。 百花仙君无奈一叹:“陈先生又作妖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谁遭殃。” 芍药眼中皆是疑惑,不明白仙君说的是何人。 陈先生又是谁?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斩尔头颅 还未入城便闻道一股血腥味入鼻。 狐九捂住了鼻子,说道:“好臭啊先生。” 陈九沉默了一下,叹道:“想来是死了不少人。” 近来边关不定,西有长武,北有北漠,奋死拼杀之下,自然伤亡惨重,但陈九却也没想过,竟会这般惨烈。 还未入城中,便能闻到这般血腥之气。 恐怕这死的人少说也得有万数之多。 狐九抬眼问道:“先生,有人守着我们该怎么进去?” 只见不远处的关门下,正有将士挡在关口,不让入内。 陈九说道:“自然是走过去。” 先生抬起手来,施了个小法术,在外人眼中,先生与红狐的身影完全没入了黑夜之中,消失在了原地。 “一会不准说话。” 狐九答应一声,屏住呼吸抓着先生的衣裳。 而那守着关门的将士就如同没看见一般,先生便带着它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里面。 进了门口,狐九也松了口气,尾巴缠着先生的脖颈说道:“先生,这是什么法术,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你现在可还学不了。”陈九笑着说道。 狐九眨眼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学?” “等你真正踏入修行之后再说吧,”陈九说道。 狐九看了一眼自己,疑惑道:“难道,还不算吗?” “你一直所学的,难道不是武道吗?”陈九说道。 狐九愣了一下,不由得挠了挠耳朵。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怎么才算踏入修行呢,先生?”狐九发问道。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可说不准,得看你自己如何做,我说可以了,那才算是可以了。” 狐九迟疑了一下,盯着先生道:“先生不会是不想教我,才找的说辞吧。” 陈九笑道:“知道还问。” “我就知道!”狐九愤愤道。 先生大笑一声,说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教你,肯定教你。” 就要发作的狐九听到这话也平静了下来,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陈九点头道。 狐九说道:“骗人是小狗。” “好好好,骗人是小狗。”先生答应道。 狐九这才喜笑颜开,又恭维了先生两句,无非是说上一句先生真好这样类似的话。 入了城后,便见城中一片荒凉,不见有任何店铺开门,就连街上都没有巡游的士兵,空的不能再空了。 先生走着走着,却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肩头的狐九感到一股不适,说道:“先生,这里好不舒服……” 陈九抬起头来,皱眉道:“死气很重。” 不错,这城中满街都是死气,这不是几百或者几千条人命就能堆积起来的,至少也得有上万之多。 若是说在城外沙场有这么多死气还可以理解,而这城中为什么会有这般浓郁的死气? 这完全说不过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更无一户人家点起烛火。 就算是入夜了,也不该是这般苍凉的景象。 狐九说道:“这里好冷清啊。” 陈九走向一处客栈,见里面没有半点亮光,便直接推门而去,这偌大的客栈亦是空无一人,连门锁都没有锁上。 此城乃是边关重地,怎会这般的诡异? 太不合常理了。 谷</span>  就算是起了战事,这城中百姓也不至于尽数撤去吧,城不破人不逃,从来没有弃城而去的道理。 狐九问道:“先生,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先生抬起手来,点在眉心之处。 双瞳之中泛起些许紫光。 再次睁开眼来,便见整个城中都盘旋着一股紫黑的气。 先生愣了一下,顿时神色凝重了起来,“瘟疫!” 城中上上下下,皆是疫气! 这下,全都说的通了。 . . 北地樊山。 入夜后的樊山亦是不寂静,夜晚虫鸣之声从未停过,更有无数双眼藏在密林之中,每走一步,说不定就是危险在前。 山中的一处静地,竹玉正盘坐在那空地之上,掌心放与膝盖之处,引天地灵气入体,滋养自身灵体。 狐珺晗双手负背,站在竹玉身前。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战,谁都没讨到好处,主要的原因还是二者都没有拼死的想法,故而也没尽全力,更像是点到为止一般。 狐珺晗却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剑灵看似不起眼,却是这般厉害的角色。 好几次都险些被其抓到要害。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眸,见眼前所站的狐珺晗,说道:“狐君莫不是还想试试我的剑?” 狐珺晗摇头道:“本君可不敢,你若是拼起命来,本君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剑灵,怎会有这般修为?” 竹玉没有解释,站起身来看向他道:“狐君无缘无故便要杀我,如今难道还打算坐下来好好说话?”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说道:“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敌的过我?” 他嗤笑一笑,说道:“我不杀你,是看的起你,你还真是看的起自己。” 竹玉面色不改,说道:“你就这般自信?” 狐珺晗双手负背,扬起头来,眼中皆是轻蔑。 这剑灵到底有多大本事狐珺晗心里也早已有了数,自然是不怕竹玉的,若是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嚣张。 如今知根知底,狐珺晗本想着于他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收服他来做事,不曾想,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忽有异动自天穹而来。 狐珺晗感受到那股异动,抬起头来。 竹玉心有所感,亦是抬头向了漆黑的夜空。 却见那月光之下,抚过一抹惊鸿,剑气横跨山河,直奔樊山而来。 竹玉和煦一笑,说道:“狐君可还记得我是何物?” 狐珺晗回过神来,看向竹玉道:“剑灵。” 竹玉轻点头颅,抬手一招。 那柄跨越千万里而来的玉剑落入他的手中。 狐珺晗眼中闪过惊鸿剑气,让他不由得一愣。 他回过神来,再看,却见那柄剑已然落入了竹玉的手中。 竹玉上前一步,说道:“十成。” 狐珺晗挑眉道:“什么十成?” 竹玉手中玉剑横于身侧,迈步上前道:“十成把握,斩尔头颅!” 玉剑一挑,便是万缕剑气。 ------ 破碗~ 第三百六十八章 斩心 “十成把握,斩尔头颅。” 玉剑一挑,便是万缕剑气。 未得仙剑的竹玉便如那赤手空拳的剑仙,但若是剑在手中,如鱼得水,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狐珺晗后退半步,神色凝重起来。 这般剑气与白日里相比起来了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又是意料之外的事。 狐珺晗眉头舒展,冷哼道:“口气倒是不小。” 他抬手一招,摆在一旁的长琴入手。 指尖轻点琴弦,铮铮作响,便听琴声中带着磅礴妖气杀向竹玉。 “铮。” 剑鸣,琴鸣,夹杂错乱,看似清脆,却又震耳欲聋。 “轰…轰……” 对撞之间,荡起层层余波。 四周的树木在这波动之下逐一倒下,数里之内,皆是被夷为平地。 无数飞鸟惊掠而起,夜色之中的异动也惊醒了这樊山之中沉睡的猛兽妖物。 “吼…嘶吼…嘶……” 嘶吼声自四方而来,嘈杂不断。 狐珺晗眉头一挑,沉声道:“闭嘴!” 其声传遍樊山,惊动了这樊山群岭之中的万物生灵。 狐君露出些许气息,这山中的任何聒噪声都戛然而止。 一切都静了下来。 以二者为中心,方圆数里唯见倒下的灌木,将这二者包裹在内。 竹玉挑起剑来,说道:“樊山之主,好大的威风。” 狐珺晗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得了剑,在本君面前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竹玉不愿与之扯皮,在他这儿,从来没有什么废话可言,拔剑便是,何须废话。 竹玉抬起双指,抹过那玉剑剑身,算起来,他也有些时日没有出剑了,五川坊的日子安逸,极少有拔剑的机会。 竹玉的目光从玉剑上脱离,对那狐君笑道:“先生告诉我说,若是道理讲不通,那便来上一剑。” 竹玉抬起剑来,口中说道:“这可不比上一剑这么好接了。” 话音一落,便见竹玉手中玉剑斩过。 剑气如月牙冲天,在那月光的倒映之下,唯见一缕银光闪过。 他是剑,也是剑道,更是他自身。 剑山之下问道苍穹,叫芸芸众生都知其剑道。 以身证道,以心明剑。 竹玉不比先生,先生样样都会,只练了一个秋冬的剑,便有了那冠绝天地之剑。 但竹玉的每一步,皆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爬到了顶峰。 重山为竹,听风听雨,磨炼内心。 红尘为剑,斩业问心,坚固剑道。 长生观中,清修百载,明悟心剑。 剑山之外,独镇山门,道予众生。 竹玉虽不如先生那般剑如惊鸿,却比先生更懂得剑是何物。 剑还未落,便听剑吟侧耳而来。 狐珺晗愣了一刹,却也只有这一刹,他抬起手中长琴,一指挑过,妖气藏于声中,想要硬抗下这一剑。 只是可惜,他的想法错了。 得了仙剑的竹玉,可没有先前那么好对付了。 剑气斩破琴声,那琴声之中的妖气在这一剑之下荡然无存。 “嘣……” 崩碎之声响起,长琴之上的弦在那剑气之下一一崩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狐珺晗身后露出八尾。 滔天妖气伴随着一声狐鸣响彻这夜色樊山。 …… 剑起剑落,仅在一刹之间。 待那剑光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竹玉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前方。 狐珺晗手中长琴上出现裂痕,琴弦无一完好。 谷</span>  身后八尾摇曳,威压不止。 而他自身,则是有些狼狈,发丝凌乱不堪,身上的青墨长衣也被剑气划出了数道口子。 但也仅是如此,实则未伤分毫。 这一剑好似只乱了他的阵脚,仅此而已。 狐珺晗低头看了一眼损坏的长琴,面色平静道:“倒是小瞧了你,可惜了本君这琴……” 他抬头看向竹玉,说道:“看来你那位先生,说的也不全对。” 竹玉沉默了一下,抬起剑来。 玉剑在它手中挽起了一道剑花。 狐珺晗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高声道:“本君不信你还能再斩出一剑来!” 玉剑一挑,便有清风拂面。 当那清风拂过,狐珺晗在那一刹晃了心神。 回过神来时,便见漫天竹叶如细雨一般呈于眼前。 剑气汇聚如海,扑面而来。 狐珺晗想要抵挡,但却为时已晚。 似真似假的竹叶带着剑气划过他的皮肤,刺破妖力护体,留下一道道剑痕。 剑气之声,更是盖住了夜色中的所有声响。 狐珺晗瞪大了双眸,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剑灵还能斩出第二剑来,且比上一剑都强上了数倍。 在剑气临来的一刹,他已心如死灰。 激起妖力,只想着能挡下多少,便挡下多少。 这一剑,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剑气如同千帆过尽,那虚晃的竹叶更是如同流水一般冲击在狐珺晗的身上。 一代狐君,却被一剑灵压制到了如此地步。 四周的草木在这弥漫的剑气之下皆是碎作两截,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草木飞溅之间,剑气也一点点淡去。 满天的竹叶化作颗颗雨水,落入大地。 待那剑气尽数散去,只见那支离破碎的地上站着一位浑身浴血的长发的男子,再没有之前的俊美,也没了半分体面。 狐珺晗喘息着,单膝跪地。 他一手支撑着身子,一手捂着胸膛,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血渍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落至地上。 此刻的他,才是真的狼狈。 竹玉收起剑来,目视着那狼狈不堪的狐君,说道:“先生还说过,一剑不够,那就再来一剑。” 竹玉回过身去,不再看那浴血的狐君。 狐珺晗颤抖着身子抬起头。 他看向那就要离去的剑灵,问道:“你,你不杀我?” 竹玉顿住了步子,说道:“以杀止杀算不得什么道理,再则,你口中所说的狐烈也并非是死在我的剑下,我与樊山狐族也并无什么仇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好自为之。” 却忽有一道法力自玉剑中跑出。 竹玉愣了一下,看向了那道法力。 一道玄黄法力化作小人,落到了狐珺晗的身上,自他的怀中取出了一页纸张。 小人拖着纸张,飘向了竹玉的手中。 狐珺晗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竹玉看了一眼那张纸,有看中那法力化作的小人,问道:“这是先生要的?” 小人点了点头,法力耗尽,散作了光点。 竹玉看向了狐珺晗,却听狐珺晗出口道:“那是我狐族九尾修行之法,既是我败了,你便拿去吧。” 竹玉顿了一下,收下了纸张,说道:“多谢。” 说完他便没有一刻停留,离开了此地。 狐珺晗坐在地上,望着那剑灵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对他而言,败给这剑灵倒也没什么。 只是在心性上却输的彻底。 就好似那千万缕剑气并非斩在身上,而是心中。 剑不斩命,却斩心。 第三百六十九章 西北瘟疫 先生带着狐九直奔边关城头而去。 此地如今只有这城头才有将士把手,而城中则是空无一人,百姓早就撤走了去,只余下了守城的将士。 百姓可以走,但他们不能。 若是他们走了,届时城破,就算是坐空城,亦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城头守城的将士打了个哈切,日夜守城,终究也会累。 因为瘟疫的原因,守城的将士也大大减少,而军营也迁至了后方,面对着后方的空城,也会感到无奈,恐惧…… “咳咳……” 城头响起一阵咳嗽声。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一位将士俯身咳嗽着,趴在墙角连呕带吐的。 “你……” 有人凑上前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眸。 一旁的将士凑上前来,本是想看看情况,却被最前的人给推了回来。 那人面带惊恐,拦着身后的人往后退去,口中大喊道:“快退!是疫病!他得了疫病!” “疫病!” 众人浑身一颤,在这漆黑的夜里,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边关的风没有吹冷他们,但这一句疫病却让他们背后一凉,满眼皆是惊恐。 那位墙角下呕吐的将士倒在墙角,看着往后退去的众人,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得疫病啊!” 他眼眶红了起来,想要寻求旁人的帮助,却没一个人前来帮他。 无一不是对他避而远之。 “我没有疫病,我不是……” “沈大哥,沈大哥,我没有疫病啊!你跟他们说的,我没有疫病,我就是…咳咳……” 说着说着,他却是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只觉得口中一甜,一口污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血,他咳血了!” 众人捂住口鼻,又往后退了数步。 “我…我怎么,不是的,你们听说我,我没有得疫病。”他口中喊着,急的双目赤红,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更没有一个人替他开脱。 就算是他自己,亦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得了疫病。 被他唤作沈大哥的人捂着口鼻,说道:“老余,不是我们不帮你,可你得的是疫病,我们也无能无可,你自己走吧,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不要连累了我们。” “就是就是,如今正是守城的关键,疫病本来就严重,要是这座城破了,西边的防线就全都断了。” “你快走吧,走!” “不要连累了我们,我还不想死在这城头上,要死我也得死在城下沙场上。” 沈大哥眼中尽是无奈,叹道:“你,唉,快走吧。” 被唤作老余的将士坐在墙角,无助道:“你们……” “不行,不能让他走,如今疫病这么严重,要是传到了里面,又是一场灾祸。” 老余咽喉滚动,问道:“你们想要怎样?” “烧了。” “……”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左右看看有些迟疑。 但很快却又坚定了下来。 “必须烧了!” 沈大哥这时候走了出来,拦下众人道:“烧什么烧,你们都疯了吧!杀自己人!?” “不然怎么办,军营里要是起了疫病,这仗还怎么打。” “放屁!”沈大哥大吼一声。 城墙上都平静了下来,没人再敢说话。 沈大哥叹了口气,看向老余说道:“老余……你。” “你走吧,找个没人地方。” 老余望着沈大哥,眼眶发红,说道:“沈大哥…我。” “走啊!”沈大哥怒斥道。 老余抿着唇,站起身来,他伸手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踉踉跄跄的扶着城墙,往城墙下走去。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 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都吓的中人后腿了半步。 老余叹了一声,下了城去。 见老余走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沈大哥见那墙下呕吐的一堆污秽之物,吩咐道:“去找些草木灰来,再找点干草,把这些都烧了,快去!” . . 从城楼上走下来的老余捂着口鼻。 此刻的他已然心念惧灰,不管到底是不是得了疫病,他都不能再回军营了。 该去哪,又能去哪,他更是没有打算。 不成想参军报国,没有死在敌人的长刀下,却是死在了这疫病里。 却忽见一位儒衣先生从下方走来。 老余见到那儒衣先生愣了一下,“你……” 他本想开口质问,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用衣裳捂住了口鼻。 “这位小哥。”陈九本想问上一些话。 却被那将士打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着,他便加快步子跑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再连累任何人。 狐九问道:“先生,他怎么跑了?” 陈九回头看向了那穿着盔甲的将士,眉头微皱道:“他得了疫病。” 一眼看去,那人便有命陨之兆,眉心之处还有黑气盘旋,还有疫气环绕。 “追过去问问。”陈九思索了一下,便没再往城楼上走,回身朝着那跑远的将士追去。 老余下了城后便快步朝着城外跑去。 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他快步跑着,一刻都不敢停歇。 却忽听身后传来喊声。 “小哥,你跑什么啊,小哥!” 老余回头一看,却见是方才在楼梯上看见的儒衣先生。 他停下了步子,大喊道:“你别过来!” 于此同时儒衣先生也停下了步子,看向他道:“跑能有什么办法,不如谈谈?” “你……”老余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得了疫病,你要是不怕的话,大可跟着我。” “我知道。”陈九平静道。 这样的回答却是让老余一愣,斥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跟来!”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不瞒小哥,我本就是大夫,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疫病的。” 老余迟疑了一下,说道:“可你看着,一点都不像大夫。” 穿的体面,反倒是像个先生。 陈九说道:“你若是不信也可以走,不过走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机会?”老余问道。 “你确实得了疫病,但也并不是说得了疫病就会死的。” 陈九走上前去,老余也没有再后退。 却听先生又说道:“说不定我能治好你的病。” ———— 破碗~ 第三百七十章 悬壶济世陈大夫 老余愣了半晌,低下头来却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他张了张口,问道:“你能治?” 陈九接着朝他靠近,一边回答道:“你信或是不信,试试便知,再则,你已然得了疫病,死了一了百了,倒不如试一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老余思索片刻,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他抬起头来,目视着眼前这位看似不太寻常的儒衣先生。 只见他点头答应道:“好。” ……… 这位守城的将士唤作余远为,乃是临安人士,家道中落,一家人吃不饱饭,一则是为了家里能好好过日子,而来是为了家国兴亡,他便来了这西边沙场。 这一待便是数年,从当初十八九岁的少年,如今也已有二十有六。 家中靠着军饷,也稍微好转了些。 而此地则是唤作西襄,乃是西北边关最为关键之地,大乾与长武的主要战场。 陈九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听闻长武已然起兵,如今怎是瞧着没有了动静?” 老余则是离陈九远远的,怕自己将疫病传染给了他。 他回答道:“上次长武夜袭,足有数万兵马,后来是将士们死守了三个时辰,一直到天亮,援兵抵达,才守住了城,那一次死了不少弟兄。” 说到这,老余不由得叹了口气。 陈九问道:“死去的将士里有熟人?” 老余自嘲一笑,说道:“什么熟不熟的,就是一块操练军阵,后来就认识了,连名都记不得。” 陈九闻言心中一顿,也不再问些什么,只是道了一句:“倒也是,军中向来不问姓名。” 能记住名字的少的可怜,甚至很多将士都不知自己的名字如何写。 “话说回来,这疫病持续多久了?”陈九问道。 老余说道:“足有一个月了,如今城中的人都被赶出去了,若是不然,这疫病传到了营,后果不堪设想。” 陈九问道:“难道军营里就没有一例疫病?” 老余说道:“有过几个,不过立马就被军师发现给关了起来,后来就再没出过了。” 陈九说道:“你们这位军师还是有些本事。” 老余听到这话明显的一顿,说道:“听营里的弟兄们说,咱们这位军师玄乎的很,还有人说是山里来的老神仙。”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是吗,说不定还真是老神仙呢。” 老余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向不信这些。” 随后陈九让老余指路到了一处客栈。 客栈里是空的,门也不曾锁上。 里面乱作一团,许久不曾收拾过了,半月不曾住人,再加上这边关风沙又大,桌上起了一层灰。 “咳咳咳……”老余咳嗽了起来,好一会才喘过气来,看向这空寂的客栈,说道:“要是没有这疫病,城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哪有这么冷清。” “冷清只是一时的。” 陈九从客栈的柜台里找到了几支蜡烛,取来油灯点燃放在了桌上,这才见了些许光亮。 老余往一旁挪了挪,说道:“陈大夫当真要离我这么近?” 陈九毫不在意的说道:“无碍的。” 老余用衣裳捂住了嘴,打量起了这位陈大夫,心中生出了许多疑虑。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跳下,它在桌上随意找了个位置,便趴了下来。 “呜嘤。”狐九看了一眼先生,像是在说些什么。 陈九点头道:“你睡吧,回头我将你抱上楼去。” 狐九得了答复,便闭上眼睡了起来。 老余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砸了咂嘴,在这种气氛之下,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惧意。 “小哥?” 他被陈大夫的喊声叫回了神来,看向陈九道:“啊,陈大夫。” 陈九说道:“还请小哥伸手,陈某为你把脉。” “有劳陈大夫了。”老余伸出了手来,放在了桌上。 陈九探出双指,按在了老余的手腕上。 夜里无声,只见那桌上摇曳的烛火。 客栈的窗是敞开的,再加上这西北之地多有风来,吹的窗户嘎吱作响。 老余咽喉滚动,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 这般气氛,着实有些骇人。 他看向为自己把脉的陈大夫,问道:“怎么样了?” 陈九收回手来,眉头紧锁道:“不像是简单的疫病。” 说到底他也学过药理,也看过许多医术,当初乾先生留下的东西,他都还没忘呢,只是迈入了修行之后,便极少用的到这医术方面的东西了。 书中记载的疫病各有不同,陈九也看过不少,许多都是能治的,但眼前这疫病,却比书中记载的厉害的多。 若不是发现的早,预防的早,这一场疫病,说不定就能死一城的人。 陈九问道:“原先城中百姓都去了何处?” 老余答道:“听说都安排到了山里,将军还安排了人把手,只进不出。” 陈九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这位将军倒是有先见之明。” “也是军师出的主意。”老余答道。 陈九有些意外道:“这你也知道?” 老余说道:“陈大夫有所不知,我们营里大大小小的决策,都是出自军师。” 陈九倒是想起来了,萧栀之那般性子,又如何能下得了决策,说到底还是那算命的有些本事。 “倒也说的通。” “什么?”老余疑惑道。 “没什么。”陈九回过神来,说道:“如今你这疫病还不严重,应该是才染上的,还有的治。” 老余身形一颤,面色有些呆滞,走激动的凑上前道:“有的治?真的还有的治?” “骗你作甚。” 陈九说道:“古往今来那么多次瘟疫,难不成都是杀光了才平息下来的?” 老余忽的起身跪了下来。 陈九说道:“小哥这是作甚?” 老余口中说道:“陈大夫,没有人肯帮我,他们见了我那般模样,都是吓的不停的往后退,更没人愿上前来扶我一把,虽说我也理解,但那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陈大夫只身来这瘟疫之地,又肯救我这一条烂命,已是大恩,还请陈先生受我一拜。” 老余俯身磕下一个响头,额头上也沾了些许灰尘。 陈九也只是看着,没有阻拦。 因为这本就是拦不住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今夜已深了,老余便随意进了客栈里一个房间休息,倒也不管干净与否,躺下便准备睡去。 却还没沾上枕,便听到铺天盖地的吼声自城外传来。 老余猛的直起了身子。 “……杀!杀啊!” 吼声自城外而来,他在这客栈之中听的一清二楚。 “是长武,他们又来了!” “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 老余急着穿好了衣衫,也不管整齐与否,带着那把长刀就要冲出门去。 “砰。” 一推开门,却见陈大夫正站在门口,一手抱着红狐,一手端着一盏油灯,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去哪?”陈九问道。 老余紧紧的握着长刀,双目赤红道:“出城,杀敌!” “陈大夫,你让开!” 说着说着,他却是觉得喉间一痒,猛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嗽之间,胸膛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疼的他险些连刀都拿不稳了。 陈九看着他,说道:“如今你这种状态,又要如何出城杀敌。” 老余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嘶吼道:“那群狗x的长武人杀了我兄弟!” 他喘息着,那紧握着长刀更是颤抖了起来。 赤红的双目,起伏的胸膛。 杀心不知有多重。 “有了力气,才能上阵杀敌。” 陈九面色平静,也没再劝些什么,只是说道:“不然你不仅报不了仇,还得陪你死去的兄弟一块去。” 老余喘息着,却是忽然平静的下来。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还得去拿药。” 陈九说完便没再拦着他的去路,抱着红狐,端着那一盏油灯推开了另一间屋子的门。 老余没有回头看陈大夫,手中的长刀不自然的垂落下来。 只听哐当一声,长刀落地。 那穿着兵甲的将士跪在了地上。 他握紧了拳头撑着自己的身子,泪水顺着他的眼眸打落在地上。 紧咬着唇,不让哭声传出来。 他的面容扭曲,压抑这心痛的痛苦。 许是太过压抑,再加上这些日来连夜守城,身染疫病的他在这紧绷的刹那竟是晕了过来。 ‘砰’的一声,老余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至始至终,他都没哭出声来。 “咯吱。” 一旁的房门推开。 陈九端着油灯走了出来,见那晕过去的将士,沉默了半晌。 眼前这位不过是这军营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却足以胜天下不知多少人。 陈九叹道:“若是支撑你的仅仅是仇恨,你又怎么会犹豫呢。” 除却仇恨,还有家国。 若是就这样死了,反倒是不值得。 想让陈九医治,也不是因为他怕死,大抵是因为他不想死的这么毫无意义吧,不多杀几个长武人,又怎能瞑目。 陈九渡了一道玄黄法力稳住了他,见他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却忽听一道声响自身后传来。 狐九睡眼朦胧的站在先生身后,说道:“唔,先生…既然他那么想死,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何不让他得偿所愿。 陈九扶起了晕过去的将士,说道:“死当然容易,可死得其所,却不容易。” 狐九打了个哈切,摇头晃脑道:“先生说什么啊,唔……” 陈九将那将士扶进了屋里,接着便关上了房门抱起了倒在门口睡过去的狐九。 这小家伙,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就能睡着。 陈九将它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后便出了房间,细心关好房门后出了客栈。 才出客栈。 便听一声嘶喊之声自那远处城墙上传来。 “杀光这些长武狗!杀啊!” “守住城池!” “顶上!快顶上!” 烽火自城头燃起,滚滚浓烟升起。 东边军营立马动身增援,马蹄之声隔着数里都听的一清二楚。 却忽见火光升起。 陈九抬头看去,见那燃着火光的箭射进城中,落在了城头,落在了城中的屋瓦之上。 星星之火愈演愈烈,城上城内皆是火光一片,照亮了这漆黑的夜晚。 又是一轮火弩箭袭来,如同升起的星光,这一次却不是奔着城头的将士来的,而是奔着这西襄城来的。 火弩箭落在各处,转眼间便燃起了大火,连同着数处房屋都烧了起来。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战争啊……” 好在是西襄城的百姓都离开了,不然这次不知会烧死多少人。 却听快马奔腾之声,自城后而来。 “啪嗒啪嗒……” 马蹄瑟瑟,陈九回头看去。 却见那马上之人身着银甲,一手挎着缰绳,一手持着一柄银光长枪。 月色之下,盔甲、长枪倒映着月光。 “驾!” 长枪末尾系着红缨,从先生的面前闪过。 在那一刹那。 先生瞧见了马儿背上的人儿,侧脸分明,眉间之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先生望着,摇头笑道:“越来越不像个女子了。” 那匹马儿奔至城门之下,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半点拖拉。 唯她一人,持一柄长枪。 身先士卒,一枪,便想守住西襄城门。 马上身着银盔的女子手中长枪一甩,目视着那不断被撞击的城门。 “轰,轰,轰……” 她的目光如炬,杀意凌然。 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轰!!” 城门从外被撞了开来。 长武兵卒齐力推开了城门,无数长武人一拥而上,手中拿着兵刃长刀,口中嘶喊道:“杀!!” 城门被破,却只见一骑挡在身前。 “杀了他!” 却见那马背上的女子手中银枪一挑,便撩起一个长武兵卒的头颅。 血洒城门,听她高喝一声:“死来!” 面对数十成百的长武兵卒,她没有一丝畏惧,手中长枪宛若游龙,挑、拨、震、甩,游刃有余。 枪尖刺破长武兵卒的咽喉,手提枪尾,一甩便又砸倒数人。 轻扯僵持,身下骏马抬脚而起。 “吁律律!” 马蹄一踩,又见银枪掠过。 眨眼间,便又夺去两个长武兵卒的性命。 马下是数十个长武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更是无处下脚,无一不是死在那银枪之下。 萧栀之银甲染血,目视着前方的长武兵卒,斥声道:“再来!” 银枪催命,却不染半点血色。 一人一枪,便可抵数百兵甲!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破碗~ 第三百七十二章 风无根归故里 万马奔腾之声自身后而来。 在那孤军跨马直至城下半刻只余,便听奔腾之声响起。 数十…数百…数千…… 无数将士自城后涌出,他们口中呐喊着嘶吼着,双眸赤红,朝那城门之处杀来。 为首的督卫见那马上银甲独自守城门,高呼道:“保护殿下!” “随我拦住敌军!” “杀!” 千军万马一拥而上,朝着那城门杀去。 马上身着银甲的萧栀之回头看去,见那月色之下大军已至,不由得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但那笑意却是一闪而逝,再次化作肃穆。 银枪一甩,斥声道:“众将士,随我诛杀敌寇!” “驾!” 快马崩腾而去,长枪当先。 千军万马紧跟其后,将那一群长武人尽数打出城门之外。 可城门如此之小,外面便是数不完的长武兵卒。 萧栀之虽有七品武者之力,但在沙场之上,个人战力终究不敌千万敌军,将那长武人打出城门之后,便下令道:“秦督卫,关闭城门!” “是,殿下!”督卫答应一声,立马招呼人手。 数十位将士一拥而上,推动城门。 督卫却见殿下还在城门之外,立马高声喊道:“殿下,快退回来!” 银枪刺破一位长武兵卒的咽喉,鲜血染在马鬃之上,低落而下。 马背上的萧栀之扯动缰绳,战马长吁,猛然转身。 “驾!”战马卷起烟尘,穿过那城门的缝隙,回到了城中。 “嘭。” 城门关闭,城外的长武兵卒尽数被挡在了城外。 大乾将士顶在城门之后,抵挡着外面长武兵卒的进攻。 萧栀之从马背上跃下,银枪撑在地上稳稳落地,高声道:“顶住城门,其余将士随我去城上抵挡!” 秦督卫走上前来,说道:“殿下,殿下且慢,城头危险,还请殿下不要以身犯险,军师有令,让属下一定看住你。” 萧栀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说道:“算命的管不住我!” 说完,她便没有顾眼前的督卫,一个箭步便朝着上城的石阶奔去。 秦督卫愣了一下,回身快步追去,喊道:“殿下,殿下……” 他心中无奈,却也无可奈何,这位殿下,便是最不听劝的那一个。 当初在那城头之上浴血一天一夜也不曾停歇,如今长武兵卒来袭,估计又不会消停了。 秦督卫停下了步子,看向身边的小将,说道:“快去请军师来!” “啊……”小将愣了一下。 秦督卫一脚揣在了小将身上,说道:“啊什么啊,不然你去拦住殿下?还不快去!” “是是是。” 小将脱离队伍,快步奔回营中。 营中的将士们心中有清楚的很,若是他们这位殿下杀心起了,除了军师,便没人能拦的住。 但更为主要的,是没人敢拦。 如若杀神,谁又敢拦? 战火连天,城头浓烟四起。 夜色之中也只有这一处地方还有着亮光,但这里,却只有厮杀,呐喊,以及挥舞的长刀,抛洒鲜血,护国安家。 厮杀之声,一夜都不曾停歇。 . . 天微微亮起,黎明之际刺骨的寒风使人发抖。 空寂的西襄城中响起一声鸡鸣。 城头之上熄灭的火堆冒着白烟,在那第一抹朝阳升起的一刹,照亮了这灰蒙的世间。 城下,皆是长武兵卒的尸首,堆积如山。 鲜血将那城墙染红,都是长武人的血。 这一战,他们再一次守了下来,但损失亦是惨重。 城楼上的将士们正收敛着尸首,或是掩面痛哭,又或是倒在一旁沉沉睡去,一夜的厮杀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又见将士紧咬着牙冠,扯着布条为自己包扎伤口,忍着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身着银甲的女子盘膝坐在城头之上。 银枪与头盔放在一旁,她的手中拿着一个酒囊,迎着那升起的朝阳,饮下了一口烈酒。 她接下了束发的头绳,发丝散落而下,却发现早已被鲜血粘连在了一起。 见那一个个被抬下城楼的将士们,她深吸了一口气。 将那酒囊倒转下来。 酒水从酒囊中流淌而下,随着黎明的风缓缓洒落,飘散四方。 萧栀之口中念叨道:“风无根,归故里……” 但愿他们能随着这阵风,魂归故里。 秦督卫走上前来,看向了坐在城头的殿下,说道:“殿下,黎明风寒,还是别坐这么高吧。” 萧栀之摇了摇头,没有下来,只是问道:“伤亡如何?” 秦督卫答道:“还没统计出来,不过少说也有数千伤亡。” “竟有这么多!”萧栀之顿了一下。 秦督卫沉默下来,如此大的伤亡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事发突然,再加上这城中的疫病,故而迟了一会才赶到城下,可仅是这么一会,便已然陷入了被动。 “能守下来已然是万幸了。”秦督卫说道。 萧栀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询问什么。 “算命的呢?”萧栀之问道。 “回殿下,夜里便通知军师了,军师只说此战无碍,便留在山里面为西襄百姓医治疫病去了。” “疫病……” 萧栀之眉头一挑,问道:“疫病如今可有好转?” 督卫闭上了嘴,默默摇头。 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现在封锁在山里的百姓已经心生不满了,恐怕会起内乱。”秦督卫说道。 萧栀之一手握着银枪,斥声道:“他们敢!!” “殿下,那可是数万人啊,若是真起了骚乱,恐怕……”秦督卫没有再说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萧栀之听后心头升起了烦躁之意,内忧外患,就没一样是安心的。 西边边关,比她想象的要难守的多。 萧栀之皱眉道:“算命的有说些什么吗?” “军师说让殿下专注守城便是,后方的事他来解决。” 秦督卫却是有些迟疑,说道:“可是殿下,如今山里瘟疫蔓延的极快,少说也有数千人感染了疫病,这才半个多月,往后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萧栀之摆手道:“你说我都知道,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只能看算命的能有什么法子。” 秦督卫摇头轻叹,口中念叨道:“……但愿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陈大夫 萧栀之灌了口酒,拿起银枪从那城头上跃下,落在了秦督卫的眼前。 “营中呢?营中可有疫病传开?”萧栀之问道。 秦督卫摇头道:“军中有过几例,但都被军师及时关起来了,所以并无大碍。” 萧栀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她看向了眼前的西襄城,大街上是一片空寂,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当初一片祥和之景,如今却是这般萧瑟。 萧栀之口中念叨道:“两万人,就是为了守住这么一座空城。” 秦督卫心中一顿,说道:“殿下,西襄乃是边关关键之地,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萧栀之叹了口气,说道:“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想,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会不会有人能记得,能看见。” 秦督卫的目光看向了那空寂的西襄城。 他轻声答道:“会有人记得的。” 萧栀之回过神来,说道:“既然城中已经空了,倒不如让将军营设在城中,前提是要将这城里都拿稻草烧一遍,这应该不麻烦。” “属下这就去办。” 秦督卫抱拳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下了城去。 昨夜城门被破,还好是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到底是因为这瘟疫的原因,才将军营设远的,如今看来,却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城中已经空了,倒不如就在城中安营。 . . 正午烈阳悬空。 客栈中的老余睡了一夜才醒来,想来是累了,不然也不至于睡这么久。 老余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接着便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这疫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如今呼吸都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的咳嗽。 他捂住了嘴,咳完之后却是见自己手心之中留有血渍。 他惊了一下,手掌都颤抖了起来。 老余一愣,忽的想起了昨夜的事。 “对了,城门!” 他连忙冲出门去,却忽的闻道饭菜的香味。 客栈桌上摆着饭菜,陈大夫与小狐狸各坐一边,正准备着吃饭。 陈九抬头看向二楼连廊上的将士,说道:“小哥醒的正好。” 老余却是焦急问道:“陈大夫,长武被打退了吗?城守住了没有?” 陈九平静说道:“安心便是,今日黎明便停了,没有大碍。” 老余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他缓步走下楼去,时不时咳嗽两声,又要舒缓自己的气息。 他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问道:“陈大夫哪里弄的这些肉菜?还有这鱼……” 陈九回答道:“西襄城里不少宅子里都有菜园,便随手摘了一些,至于这鱼,则是池子里捞的,我也留了银子的。” 老余点头知晓,便低下头吃起了饭菜来。 随手夹了一片白菜放进嘴里,却是忽的一愣。 咀嚼之下,又回味了起来。 接着便又伸出了筷子,夹下一道菜。 伸筷子的速度却是越发快了起来,塞的满嘴都是菜。 “好吃,好吃……” 陈九倒也无所谓,而一旁的狐九却是不乐意了。 它伸出爪子来,一把按住了老余夹菜的筷子。 只听狐九目视着老余,露出狐齿呵斥了一声:“呵!” 谷</span>  老余吓了一跳,险些连碗都没拿稳。 “狐九!”陈九皱眉道了一声。 狐九闻言收回了爪子来,看向先生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它只是觉得委屈。 先生好久都没做菜了,它也很久没尝过先生的手艺了,可不能让这个人全吃完了。 “它…它它……”老余有些震惊的望着那红狐,有些手足无措。 陈九笑着说道:“我这狐儿生来聪明,能通人言,小哥抢了它的吃的,它这是在闹脾气,小哥不用在意就是,若是喜欢吃,便多吃些。” 老余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挠头道:“陈大夫见谅,是我失态了,只是在军中数年,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这些都是陈大夫做的?” 陈九笑道:“独自一人行医治病,就学了这烧菜的本事,享个口舌之福罢了。” 狐九见那人老实下来,这才慢慢吃起饭菜来。 先生做的菜,总是好吃的。 “呜嘤。” 狐九尝了一口,欢喜的眯起了眼来。 陈九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吃菜吧。” 老余慢慢的吃起了饭菜来,也没了方才那失态的模样,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吃了不少东西,只因这饭菜实在可口。 明明就是一些常见的饭菜。 却让他口舌生津,忍不住一直吃下去。 人间绝味,大抵就是如此吧。 陈九抬头看向将士,说道:“煎药可会?” “会。”老余点头道。 陈九说道:“先前去了一趟药铺,好在是药铺里的药都还在,如今药已经配好了,每日两副,你自己煎着喝下便是,虽说不能根治,但却能缓解疫病,至于如何解决这疫病,我还得再斟酌一下。” 老余点头道:“有劳陈大夫了。” “不过……”老余迟疑道:“我有疫病在身,又同坐在一张饭桌上,这也真的没事吗?” 陈九平静道:“不必担心我,这疫病,落不到我身上。” 修士入练气境后便百邪不侵,更别说陈九这样的了。 老余说道:“我只是希望不要牵连了陈大夫。” “放心便是。”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话说回来,昨夜守城倒也造成了不少的伤亡,如今军营也搬到了城里,你身带疫病便不要多到外面走动了,免得说不清楚。” “搬到城里面了吗……”老余神色凝重道:“我知道了。” “嗯。”陈九站起身来,说道:“陈某有事得出去一趟,小哥便自己熬药吧。” 老余点头道:“陈大夫客气了,这些事自本就该由我自己来。” “呜嘤。” 狐九从桌上跃下,顺着先生的裤腿爬到了先生的肩膀上。 一人一狐便这么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老余望着那穿着儒衣的大夫,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有些怪异。 总觉得这位陈大夫,不像是个大夫。 而且那红狐也古怪的很,他就从未见过这般聪明的。 “到底会是什么人呢……”老余口中呢喃一声,想了半晌也猜不到什么来,便就不想了。 总归这个陈大夫不会是什么恶人,这是直觉使然。 但也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 破碗~ 第三百七十四章 真不是个东西 先生抱着红狐走在西襄城的街道上。 来往时常有大乾将士经过,但却对这位先生熟视无睹,只因他们完全看不见这位先生。 将士们身上带着伤,有的步伐踉跄有的手上缠着染红的白布,他们紧咬着牙冠,布置军营。 狐九晃着尾巴,抬眼看向先生,说道:“先生,为什么要打仗啊?” 陈九伸手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说道:“你先前就问过一遍了。” 狐九回忆了一下,眨眼道:“有吗?” 陈九笑道:“你还是个小家伙,怎么记性就不好了。” 狐九耳朵动了动,没有再接先生的话。 其实它记得,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 它这只小狐狸啊…… 心中只有先生,也分不清什么是家国。 先生带着它走进了刚驻扎的军营里,城中空地倒是不少,但这军营里足有两万余将士,仍有些拥堵,不过还是能勉强对付下来。 在军营最东边设下了一处演武场。 先生抬眼望去,在那拥挤的军营间见到那演武场上正有一束发女子挥舞着长枪,罡气波及周围,无人敢靠近那演武场。 狐九瞧着那人儿,愣了一下,扯了扯先生的衣袍说道:“先生,这人好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定然是见过,不然又怎会觉得眼熟。 先生摸了摸它的毛发,没有回答。 演武场上长枪挥舞之声不断。 束发女子额头上尽是汗渍,若非挥舞了千万次,才有这般熟练的枪法。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丫头是个学枪的好胚子。”陈九心中暗道。 却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身着黄衣长袍的算命先生停在了陈九的身旁。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算命先生亦是如此,二者望着那演武场上的束发女子,直至她放下手中的长枪。 又间其走到一旁,拿起了酒囊,仰头灌下。 酒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落在那的演武场上,她伸出袖来擦了擦嘴角,长舒一口气。 “陈先生的眼光一点不差。”周易说道。 陈九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周易说道:“当初在皇宫见她之时,正如待嫁女子一般姿态谦和,时隔数年,却已不像是个女子,斩龙之命,也非戏言。” 陈九笑道:“命数如此,何来眼光之说。” 周易摇头否认,说道:“若无陈先生,又何来如今的她,只是可惜了这丫头……” 陈九顿了一下,点头道:“是啊,或许她也不想来这边关之地,可这个人只能是他,就如萧无双一般,能挡北漠者,只能是萧无双,能破长武者,也只能是这丫头。” 周易叹了一声,说道:“萧氏能遇到了陈先生即是天大的幸事,但也是不幸。” “我可没逼他们。”陈九说道。 周易点头说道:“是,陈先生只是顺水推舟。” 陈九摇头一笑,说道:“你好似怨气很重啊。” “岂敢。”周易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发,说道:“陈先生倒是舒坦,甩下一堆事后就云游天下去了,留我这老东西在这,有家不能回,有命不能从,还要护着这丫头,时时刻刻担心着会不会沾染因果。” “这也是你自己选的。” “小生如今还能后悔吗?”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了。” 周易白了一眼陈九,说道:“小生倒是无所谓,只是为这丫头感到不值,若是事了之后,陈先生是不是就把她丢了?” 先生沉默下来,一时没有接上话来。 周易接着说道:“她可是时常念叨你,陈先生莫不是要做负心汉?” 陈九摇头道:“既无情,何来负心之说。” 周易惊呼一声,想要骂上两句,却又不知该从何骂起,只能指着陈九重复道:“陈先生啊陈先生……” 可真不是个东西。 陈九低下头来,也没有反驳什么,他愿骂就骂,只要他敢。 “唉。”周易叹了口气,问道:“不提这事了,这次来边关,先生又是为了何事?” “你难道还不清楚?”陈九反问道。 “果然。”周易说道:“小生就知道,若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陈先生才会着急。” 仙人下凡,入各方军武为供奉,这凡世水火,甚至烧到了上界仙人。 陈九问道:“你可知晓如今有几人站队大乾?” “不少。”周易眉头凝重道:“足有十余位修士,皆是来自各门各派,有的我还认得,不乏有些老家伙。” “十余人怕是不够。”陈九摇头说道。 “还不够!?”周易瞪大了眸子,说道:“那可是十余位修士,十余位仙人,这里可是凡世,若是再多几位,一旦斗起法来,这些个肉体凡胎不就如粉尘一般一吹即散!” 那该是多少业力,多大的因果! “镇北虽难,但亦是没有你们难,你们所面对的……”陈九眉头一皱,正色道:“可是整个佛门!” 周易听到这话呆了一下,他嘴唇微张,说道:“在我看来,或许佛门并不会出手。” 佛门的秃驴虽说棘手,但佛门有戒,多数都闭门修禅,极少沾染因果。 “大乾一向不重佛法,再则……”陈九看向演武场上的萧栀之,说道:“你能看出这丫头是斩龙之命,那群和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周易说道:“陈先生的意思是说,那群和尚会先出手?” 陈九点头道:“关乎佛门气运,他们定然会下场。” 周易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邃了起来,嘀咕道:“那可就麻烦了。” 他看向身旁的陈先生,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问道:“陈先生既然来了,必定是因为此事来的吧?”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 周易惊呼道:“什么话?陈先生一手缔造的如今这幅局面,这就撒手不管了?” 陈九只是回复道:“陈某自有打算。” 周易往一旁站了一步,说道:“你若不救他们,那还有谁能救?陈先生就这般冷血无情,亲手将他们推进火坑?” 本不愿插嘴的狐九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了,愤愤道:“算命的,你瞎说什么呢。” 周易挑眉道:“我与你先生说话干你什么事。” “你有胆再说一遍!”狐九凶狠的说道。 周易也动了气,一时说话也口无遮拦,直言道:“说就说了,你先生就不是个东西,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他们会听的 狐九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先生亦是一顿,两对眸子看向了周易。 周易这时候也回过了神来,张了张口道:“我,那什么……” “臭算命的!你完了!” 狐九抬起爪子,斥声道:“剑来!” 妖力倾泻而出,周围正在忙碌的将士们只觉得腰间的长剑一动。 “铮,铮,铮……” 四面八方的剑全都颤抖了起来,长剑出窍朝着此地涌来。 虽说声势浩大,但却也只有九柄剑从哪剑中出鞘,应声而来。 剑鸣不止! 周易吓了一跳,高喊道:“风紧!” 他的身形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只听到一声“扯呼!”从不远处传来,眨眼之间,便跑出数十米之远。 狐九起的胸膛起伏,号令道:“去!” 话音一落,便见那九柄剑追逐着周易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九柄凡铁,又有何御不得,且更游刃有余。 但那九柄剑飞到一半,却是忽的生出了裂痕,只听一道道碎裂之声响起。 “咔咔咔……” 九柄飞剑停滞不前,纷纷化作碎片,落了下来。 狐九有些呆滞,看向先生道:“先生,快把剑匣给我,这些剑太不禁用了!” 《内气御剑》本就是自剑山《御剑决》简化而来,寻常铁剑哪里有经得起狐九的妖力,故而才飞了片刻便成了残渣碎片。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行了,别玩了。” 狐九瘪了瘪嘴,说道:“那怎么能行,他骂先生你诶,可没人敢在先生面前大吼大叫的。” 陈九笑道:“你以为那算命的真打不过你吗,他只是不想跟你计较罢了。” 狐九低下头来,嘴里嘀咕道:“没意思。” “怎的?” “他怕的是先生,又不怕我。” “那往后就努力修行。”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往后又是多久?” 先生答道:“过两日就教你。” 狐九愣了一下,看向先生的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先生真要教我了?” “真的。” 陈九点头道,竹玉从狐君哪里得了狐修法门,大抵这便是最适合狐九的修行方式。 竹玉尚且还能走那天理不容的路子,可小狐狸不行,它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在解决天道之前,还是走此间的修行路子吧。 “!!!!”狐九惊的爬到了先生的肩头,说道:“不准耍赖!” 先生嗯了一声,问道:“先生经常耍赖吗?” 狐九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嗯嗯。” 可不是吗,有时是说一是一,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先生不一向如此吗。 陈九大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敲了敲狐九的脑袋。 狐九哎呦一声,说道:“先生打我干嘛。” 它委屈巴巴的,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怎么就挨了打。 陈九说道:“怎么能菲薄先生呢,该打。” “真不讲道理。”狐九嘴里嘀咕道。 它向来都是被欺负的那个,如今早已习惯了,反正先生也只是开开玩笑,也没有真的敲,不痛不痒的。 先生高兴就好。谷 由于方才的变故,营中也有不少将士瞧见了那凌空飞起的剑,皆是被吓了一跳,有的则是一个腿软险些跪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居然,自己飞起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鬼啊!” 营里顿时嘈杂一片,演武场上专心练枪萧栀之听到那嘈杂的声响,也不再练枪了,上前问道:“吵什么吵,出了什么事!?” “殿,殿下,刚才有几柄剑,他,他他自己飞起了!” 萧栀之闻言一顿,看向了那碎成铁片的剑,回过神来道:“飞就飞了,干你们什么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将士闻言皆是闭上了嘴,谁不知这位啊。 别瞧是个女子,却比他们强上千倍万倍,就没一个人不服的。 萧栀之撇了一眼,说道:“把这些收拾了,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她便懒得管了,迈步回到了演武场上。 营里的将士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吵了,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了。 陈九见这般景象,便看向狐九说道:“瞧你闹出的乱子。” 狐九抓了抓鼻子,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陈九摇头一叹,迈开步子朝着先前周易离去的方向走去。 他忽的顿住了步子,看向了演武场上的女子。 却见萧栀之正拿着长枪,亦是盯着此地。 狐九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见萧栀之也看着这里,它总觉得这女子的目光怪怪的,便说道:“先生,她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该是不至于,走吧。” 相见不如不见,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先生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演武场上。 萧栀之收回了目光,拿起了一旁的长枪,接着挥舞了起来。 不自觉的,眼中就流下了泪水。 这枪,怎的比往常沉了许多,舞着也不痛快。 . . 先生带着小狐狸上了城楼。 见周易躲到了城楼上,正瞧着外面荒芜的山丘,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九走上前去,没有打扰周易,只是站在了一旁。 寒风吹过,守城的将士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大抵不是风冷,而是这地方冷,空无一物。 “怎的,不跑了?”陈九问道。 周易侧目看了一眼陈九,轻哼道:“陈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小生说的是气话吧,小生还想多活几年。” “陈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陈九笑道。 周易当然知道他不是,只是总觉得不骂了两句心里不痛快,他皱起了眉头,盯着陈九道:“你当真要这些人去送死?” 打了这么多年,死了数十万人,如今竟要放弃? 陈九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归宿,陈某特地来此边关走一趟,首要是为大局。” “大局?”周易挑眉道。 陈九看向他,和煦笑道:“将与将,武与武,仙与佛,隔开岂不是更好?” 周易却是不仍可,说道:“若是隔开,又如何能定胜负?再说了,就算你能说服那些奔来的供奉,又如何能说服那些和尚?怕是听都不会听你的。” 陈九面色平静,说道:“他们会听的。” ----- 破碗~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忍不住就跟他走了 陈九说道:“大乾这边便由你去说吧,至于长武与北漠,陈某亲自去一趟。” “又扔给我?”周易看向他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周易咂了咂嘴,也知晓自己逃不了这事,便说道:“行,便由小生去游说那些修士。” 他抬头说道:“那先生呢?办完这些事,要回来吗?” 陈九摇头道:“不回来。” “甩手不管了?”周易问道。 “嗯。”陈九点头道。 “为什么?若是你亲自下场,必然是十拿九稳,甩手不顾又是为何?”周易不解道。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盯着他的可不单单是个人,而是头顶的苍天。 他可以敌过天劫,但其他人呢? 若受牵连,反而会一败涂地,倒不如不管不顾,任其游之。 先生也帮的够多的了。 到底结果如何,自然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周易也理解过来,叹道:“若是先生不那么显眼,又怎会如此?” “难道不是必然吗。”陈九问道。 周易点头认同,以陈先生这般道行,不扎眼都是一件难事。 陈九顿了一下,问道:“话说回来,西襄的瘟疫如何了?” 提到这事周易便眉头紧锁起来,说道:“不容乐观。” “看来挺严重。”陈九说道。 周易说道:“先生应该也瞧不出来,这疫病并非偶然,而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伸手指了指天上。 “预料之中的事。”陈九点头道。 说到底,便是这苍天不想让大乾胜,这瘟疫也是因为这战事而起的。 莫看大乾如今胜算不大,但依旧还是有机会的。 如今天机紊乱,就连天道也无法直接插手这凡世的战事,只能暗地里动手,这场瘟疫就是为了保证不出意外。 当然,也有先生的原因。 两枚棋子落在西北,便是最大的变数。 天道也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变数。 也是因此,周易也不能出手了结这场瘟疫,他本就是此间之人,行的卜算之道,若逆天而行必遭反噬,陈先生受的起,可他不行。 周易说道:“若陈先生愿意出手,边关也能少些摧残。” “待我想想。”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起了此事。 这件事的可行性不大,前提是得瞒过头顶的天道,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还是再看吧,若有机会,我便帮上一把,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陈先生愿意出手就好。”周易松了口气。 若是凭他自己,怕是解决不了这瘟疫。 如今山中疫病已有数千例至多,且还在不断增加,久而久之,这疫病绝对会波及至军中,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周易回过神来,问道:“陈先生真不去见见那丫头吗?” “见了。”陈九说道。 周易说道:“可她没见到先生你,好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既然来了,何不见上一面?” 陈九问道:“你怎的这么上心这事,还特意问了两遍?” “陈先生命犯桃花,何必避而远之呢。” 陈九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他开口说道:“陈某先走了,过几日便会离开西襄城,若有事情可来四方客栈寻我。” 周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先生慢走。 陈九带着小狐狸离开了城楼. 先生转眼没入街道之中。 不见了身影。 …… 周易站在城楼上,大风吹的他鬓角发丝凌乱。 他侧目看向那城楼的拐角处,说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拐角处走出一位束发女子,是那大乾的三公主。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开口说道:“他不肯见我。” “你明明看的见他,为什么方才不出来?骗到躲在一旁?”周易摇头一叹,说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三公主。” 萧栀之心中一叹,说道:“我要是走出来,那才是自讨苦吃。” “总要得个答复是不是?难道你要一直苦等下去吗?”周易挑眉道。 萧栀之抿了抿唇,反问道:“不然呢?” “你……” “见了他又能说什么?跟他一起走?还是怎么?” 萧栀之伸手将鬓角的发丝揽至耳后,目视着城外的荒芜,说道:“不管他要不要我,我都会离开这里,可若是我走了,城里的将士们怎么办?长武怎么办?大乾又该怎么办?” “来这若是十分缘故,九分就是为了他。” 萧栀之目光深邃,口中念叨道:“我就是怕,怕自己忍不住跟他走了。” 周易沉默着,却不知该怎么给出答复。 他本就是个不懂世间感情的算命先生,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去争,不管是机缘,还是感情。 争了后悔一时,不争后悔一辈子。 他并不明白萧栀之是如何想的。 周易心中一叹,说道:“小生就是个算命的,不明白你们这些男女之情,陈先生之前还说了,相见不如不见,三公主你好自为之吧。” 萧栀之苦涩一笑,打趣道:“你这算命的,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她心中微叹,心想其实他也说的不错。 相见不如不见。 . . 四方客栈。 西襄城里不起眼的小客栈,更是在街道深处,寻常时候也无人走过,更别说如今这座空城。 回到客栈的陈九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老余正拿着扇子在给自己熬药,火候正好。 见客栈的门被推开,他看了过去,唤道:“陈大夫。” “药煎的怎么样?”陈九问道。 老余答道:“早上喝了一副,如今好多了,没有那么咳了。” “那就好。”陈九点头道。 老余站起身来,说道:“有一事要跟陈大夫禀告。” “什么事?”陈九坐下问道。 老余说道:“正午时候有个小子来敲门,应该是偷偷留在城里没有撤走,他求我收留他,陈大夫你不在我也不敢随意留人,就让他晚上再来。” “他住哪里?可染了疫病?”陈九问道。 老余说道:“他说是百草堂的,好像是个伙计,疫病…好像没有,我没见他咳,精神的很,就是有些虚弱,我身染疫病,也不敢给他吃的。” “好。”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我先上楼,待他来了知会我一声便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魏无病 “瘟疫……”陈九揉了揉眉心,这事情反倒成了个麻烦。 若是寻常瘟疫,直接出手也无大碍。 可这是天作怪,他若是直接插手,保不齐还会再有变故。 只能另寻他法。 狐九趴在一旁,问道:“先生,瘟疫会死很多人吗?” “不错……”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瘟疫比战事都还可怕,一场疫病便死伤数十万人。” “数…数十万!”狐九惊的立了起来。 饶是它走遍了大江南北,估计都不曾见过这么多人。 “不要小瞧了疫病。”陈九说道。 狐九平静下来,问道:“先生有法子吗?” “如今暂无。”陈九摇头叹道。 先生也不是万能的,再则,也不是什么事他都能顾的上的。 在这人世走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沾了些因果,先生是不沾凡尘,但身在红尘,又怎不是红尘客呢。 陈九抬起头来,嘀咕道:“再看吧。” 事情总不是毫无出路的。 终是机关算尽,也会有空子可钻,就算是头顶的上苍也不例外。 …… 入夜之际,天色也暗淡了下来。 军营驻扎进了城中,也多了许多光亮,不至于那般空寂骇,守城的将士们见身后暖光,也能安心许多。 西襄城中的一处药铺里,一位蓬头垢面的少年靠在窗边瞧着外面的街道。 他探出头来,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敢走出门去,细心关好门窗,转眼躲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兜兜转转,在这夜色之中游荡。 少年喘着粗气,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确认没人才敢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城中已然被封锁,若是被人抓住,便会被抓出城去,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终于,少年到了目的地,见那客栈牌匾上有着四字—“四方客栈”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响了大门。 “砰砰砰……” 少年有些胆怯,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百草堂的,今日正午……” “咯吱。” 忽见客栈的大门从里被拉开,少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险摔倒在了地上。 老余用一块布捂住了口鼻,说道:“进来吧。” “好,好。”少年低着头走进了客栈里。 老余招呼他坐下了下来,说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找叫陈大夫。” 少年显得有些慌张,闻见这客栈里有着一股药味。 他见眼前之人捂着口鼻,便问道:“你得了疫病?” 才走上楼梯的老余顿住了步子,看向了客栈里坐着的少年,说道:“你若是害怕了,现在就可以走。” 少年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老余轻哼了一声,走上楼去敲响陈大夫的门。 “陈大夫,那小子来了。” 房门从里被拉开,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怎的找了块布捂着嘴?喘的过气吗?” “陈大夫,我有疫病。”老余说道。 陈九闻言便没再说什么,跟着老余下了楼去。 楼下坐着的少年攥着衣角,见到那穿着儒衣的先生走下楼来立马就站了身,显得极为拘束。 陈九还未到他身前,便见他跪了下来。 “小子,百草堂药童,魏,魏无病,恳请老爷收留!”说着魏无病便磕起头来。 “快起来。”陈九扶他起身。 魏无病眼眶泛红,摇着头说道:“老爷肯收下我,我才起来。” 陈九顿住了手,开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收留你?” 魏无病支支吾吾的,半晌才开口道:“怕。” “怕?”陈九说道。 魏无病点了点头说道:“城里起了疫病,阿爹染了疫病,不过七日就去了,没过多久阿娘也随着去了,只剩下了我躲在城里,不敢出门,也怕被人抓去。” 他不怕死,就怕一个人呆着,那种感觉比死都还可怕。 陈九问道:“你爹你娘染了疫病?你呢?” “小子没有染病。”魏无病说道。 陈九这时细细打量了这少年一眼,顿时明白了过来。 “积德行善果然有好处。”陈九口中嘀咕了一声,说道:“你起来吧。” 魏无病愣道:“老,老爷肯收留我了?” “嗯。”陈九点了点头头。 魏无病一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起来吧。” 魏无病站起身来,这时才看清了眼前儒衣先生的面目,是那般祥和,让人见了就感觉很安心的那种。 “陈大夫,我这……”老余有些犹豫道。 陈九抬手打断他,说道:“他不会得疫病,你放心便是。” 魏无病听到陈九这话愣了一下,问道:“老爷您怎么知道的?” 他自小便从未生过病,爹爹告诉他说是他体质不同,百邪不侵。 陈九迈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说道:“你爹是百草堂的医师吧。” “老爷……”魏无病望着陈九的眸子,感觉自己什么都瞒不住一般。 陈九平静说道:“善缘落在了你头上,是你阿爹半辈子积的福。” 老余与魏无病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陈九话里的意思。 魏无病的阿爹还没生下他之前还是位游历四方的医师,救过许多人,时常分文不取为人诊治。 直至到了着西襄遇到了他阿娘才留了下来,才有了百草堂,相继魏无病才出生了。 多行善事便有了功德,自他阿爹给他取了无病这个字后,这写功德就落在了魏无病的身上,才有这无病无灾的魏无病。 陈九接着问道:“你懂药理吗?” “回老爷的话,会一点,阿爹教过我许多。”魏无病说道。 陈九问道:“给人诊治过吗?” 魏无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阿爹说我还不能给人诊病。” 陈九思索了一下,看向老余道:“老余,你下午熬的药可还有剩的?” “还剩一些,我去拿来。”老余说完便进了里面。 片刻后便端来了半碗药,已经凉了,但药味还在。 陈九看向魏无病,说道:“尝尝。” 魏无病接过药碗,抿了一小口。 他看向陈九,说道:“老爷,我尝完了?” “你能尝出几味药材。”陈九问道。 ----- 破碗~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世事无常 魏无病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回老爷的话,无病共尝出九味药,甘草,连翘,忍冬,猪苓,灵芝,苍术,肉桂,柴胡,百结。” 老余有些意外,看向了陈大方。 他迫切的想知道魏无病说的对或不对。 陈九却只是点了点头,问道:“方才怎的没有犹豫就喝下去了?” 魏无病答道:“这方子是驱逐寒邪的,闻的出来。” “不错。”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你便在这住下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老余你帮魏无病安排一下。” 说完,陈九便起身走向了楼上。 魏无病听后心中欢喜,恭敬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待先生的身影消失在连廊处时,魏无病才抬起头。 老余看了他一眼,说道:“跟我走吧。” “诶。”魏无病点头答应了一声,跟着老余走进了客栈里的一处偏房。 老余走在前面,却是时不时往后看上一眼。 他开口问道:“方才陈大夫让你尝药,你真尝出来了?” 魏无病点头道:“是…是。” “真是那九味药?”老余好奇问道。 魏无病挠了挠头,说道:“其实,其实还差一味,我没尝出来,老爷也没怪罪我。” “厉害。”老余道了一声。 尝一口便能知晓里面有几味药,这样的能耐,还真不是寻常人有的。 也难怪陈大夫没问多少就收留他。 怕不是起了收徒弟的心? 老余说道:“你就先睡这间吧,切记,晚上莫点火烛,免得被巡城的将士瞧见。” “好,小子知道的。”魏无病老实答道。 老余见这少年有些木讷有些胆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句:这是个老实孩子。 瞧着也不觉得烦,只是可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 战事害人,瘟疫更是害人,这世间的事总是这般不如意。 一夜无话。 …… 清晨鸡鸣声响彻西襄,一同醒来的还有驻守西襄城的将士们,到了换岗的时间,自上次一战后,双方都损失不小,短时间内,恐怕是不会起战事。 如今大局都还未定,长武也不会发起总攻,一切还得看镇北府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镇北府败了,那这边关也会不得安宁。 四方客栈。 先生早早的醒来,抱着狐九走下楼去,却听见了倒水的声音。 看过去才知晓是魏无病打水回来了。 陈九出声问道:“怎的这么早起来便去打水?” 提着木桶的魏无病回过头来,见是老爷,擦了擦手说道:“老爷,我瞧着缸里的水已经空了,便趁着早起营里换岗出去打了些水来。” 陈九走下楼来,问道:“重吗?” 魏无病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老爷会问这个。 他摇了摇头,“不重。” “过来坐吧。” 陈九招呼着他过来坐下。 魏无病跟了过去,这时候才注意到老爷怀里熟睡的红狐。 “它是老爷养的吗?”魏无病问道。 陈九回答道:“也不算是养的,它自小便跟着我。” 魏无病点了点头,桌下的手捏了捏,他只觉得这红狐乖巧,想摸一摸,但又怕在老爷面前失了分寸。 “昨夜夜深了,便没问你太多,你是怎么知晓这里的?”陈九问道。 “老爷莫不是忘了,您昨日早间来百草堂拿过些药材。” “可你是正午来的。” “西襄年年都有风沙,我寻着先生的脚印,就找过来了。” 陈九说道:“原来如此。” 没成想还是个洞察入微的孩子,药理方面也是个奇才。 不错。 陈九接着问道:“你爹娘都死于瘟疫,可曾安顿好了?” 魏无病顿了一下,低头道:“被衙门的官兵烧了,没有安顿。” 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没有办法。” 魏无病忽的感觉肩膀上一重,抬头看去,这才见是老爷将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不自觉间,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陈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就算是这样,魏无病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 这一个月以来,他东躲xz,不曾有人关心过他半分。 “老爷您是好人。”魏无病说道。 陈九心中怔了一下,说道:“你我不过才见了几面,你便这么认定?” 魏无病望着陈九,说道:“阿爹阿娘都去了,小子害怕,害怕一个人呆着,所以才求着老爷收留小子。” “我能干,挑水,端茶,我都能干的。” “只希望老爷不要丢下我。” 魏无病怕的只是孤身一人。 不管眼前这位是好是坏,只要有个依靠他就满足了。 陈九看着他,顿了一下,问道:“多大了?” “十七。”魏无病答道。 “还是个孩子啊。”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只道这世道无常,这般小的孩子便要经受这般苦难。 不过,在这世道之下,这样的苦难还少见吗? 陈九回过神来,平静说道:“你往后便不要再一口一个老爷了,唤我先生吧,你也不必太过拘束,挑水这样的活也不用抢着做,我也不会挑你的不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可明白?” 魏无病听着,却没能明白陈九这一席话的意义,点头答道:“是,先生。” 陈九说道:“早间无事,你便帮着老余煎药吧,昨日还剩下许多饭菜,热一下便能吃了,想来你也饿了。” “我不饿的,先生。” 魏无病说着,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他脸红了起来,倔强道:“先生…我……” 陈九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还说不饿?” “行了,去热菜吧。” 陈九起身回了楼上,魏无病也不敢坐着,送先生到了楼梯。 魏无病望着先生的背影,心中安定了许多。 总算是有了个归处。 …… 陈九回到房间里坐了下来,本是想练练字打发时间。 “呜……”怀中的狐九却是伸了个懒腰,睁眼看向了先生,它问道:“先生要收他当弟子?” “方才便醒了,怎么这会才有动静?” “醒醒神嘛。”狐九说道。 陈九轻轻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你说我要收他做弟子?何以见得?” “先生不就是那个意思吗?”狐九眨眼道。 陈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先生’二字 尽管先生这般说,但魏无病还是没敢有任何懈怠,每日黎明将士们换岗之际,便会提着水桶去河边打水,直到将那水缸打满为止。 白日里便帮着老余煎药,闲暇时候擦一擦客栈的桌椅,里外都收拾的很干净。 尽管先生很少下楼,但他还是事事都做的体面。 老余有些看不下去,时常都会说他,但也不见得魏无病听的进去。 老余这般问道:“这客栈也不是陈大夫的,你又干嘛这么勤快,忙两忙外的,不累吗?” 魏无病摇了摇头,表示不累。 老余说道:“你才多大,又是药童,哪能干的了这种粗活。” 魏无病强笑道:“余将军你不懂,小子是尝过无依无靠的滋味的,夜里不敢点灯,见了官府的人或者是营里的将士就躲在床地上,一点光都没有,也不敢出声,我害怕。”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大丈夫男子汉,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黑吗。”老余说道。 “不是。” 魏无病摇头解释道:“是怕被丢下。” 老余沉默下来,自此也不再劝些什么,见魏无病在忙的时候也会前去帮上一些。 而陈先生则是每日待在房间里,时常会下楼来一起吃些,问问西襄城里的事,给老余把脉,早间也会出去,寻些吃的东西,再带回来。 至于先生去了哪,又是从哪找的这些吃的,老余与魏无病都是一概不知。 这一天夜里,陈九见魏无病喊上了楼来。 魏无病敲响了门,走进了先生的房中,见那桌上摆着笔墨砚台,墙上还有许多字画,许是先生写的。 “先生,您的字真好看。”魏无病这般说道。 陈九说道:“随便写写,好看说不上。” “我唤你来是有些事要吩咐你。” 魏无病看着先生道:“先生请讲。” 陈九说道:“往后老余的疫病便由你照看着,每日早晚给他把一次脉,若有问题可来寻我。” “这…先生,我不行的。”魏无病面露难色。 “怕了?”陈九问道。 “这倒没有。”魏无病攥着衣角,抬起头道:“阿爹以前说过,我还不能给人把脉开方,还得再学两年,小子学艺不精,怕诊出了岔子。”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陈九说道。 魏无病说道:“先生,我真不行。” 陈九看着他,说道:“你自小跟着你父亲学医,数年之间也累积了许多,你阿爹不让你诊治,一来是因为你年岁尚小,二来,是你阿爹深知医道有多艰苦,不想让你跟他一般,半生操劳,所以只是让你做了个药童。” 魏无病眨眼道:“先生怎么知道阿爹是怎么想的?” 他总觉得陈先生好像很了解他阿爹一般,也很了解他,站在先生面前时,就好像内心被看光了一般。 他又问道:“先生认识阿爹吗?” 陈九说道:“你阿爹魏善扬,是个名副其实的善医,当受世人敬仰。” 魏无病睁目道:“先生认识阿爹!” 陈九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你去吧,老余的便由你先照看着,往后也不用每日起这么早去挑水,这客栈里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不用这么忙活。” 魏无病张了张口,本还想问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答应了一声后便要退去。 却被先生忽然喊住:“等会。” 魏无病回头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九起身走向魏无病,从袖间摸出一本古朴的书籍,递给他道:“我这有本医术古籍,若是你对医道真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看一看。” 魏无病接过手来,见那古籍封页已经有些破碎,面上的字迹也瞧不清了,想来是已经上了年头了。 他连忙跪谢道:“谢谢先生!” 陈九说道:“一本医书而已,何至于下跪,还不快起来。” 魏无病站起身来,没敢抬头,说道:“先生,我先走了。” “嗯。”陈九点头道。 魏无病低着头退出了房间,小心的关上的房门。 …… 陈九也回到了案桌前,拿起了笔来。 狐九走了过来,看向了先生道:“先生,他好像哭了。” “我知道。”陈九说道:“这孩子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软弱,不拆穿他,就当是为了他仅剩的一点的坚强吧。” 狐九眨眼道:“狐九没觉得他软弱啊。” 陈九放下笔来,看向它道:“说来听听。” 狐九说道:“唔,虽然他总是哭鼻子,但也不见得就是软弱啊,就好像我,要是没有先生的话,估计都活不了了,但他的阿爹啊娘都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坚持的活下去,记着他阿爹的每一句话,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说道:“说的不错。” 狐九听到先生的夸奖笑的眯起了眼。 陈九口中嘀咕道:“这孩子是个学医的料子,做事也细致入微,不错。” “先生要教他医术?”狐九问道。 “算是吧。”陈九道。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那他岂不就是先生的第二个弟子了!” 自萧无双后,好像先生就没再收过弟子,而且萧无双似乎也只是先生口头答应的弟子,顶多只能算半个。 “我可没说要收他做徒弟,不过是教他些东西罢了。”陈九说道。 狐九听到这话安静了下来,趴下说道:“什么嘛,先生教他东西,连个名分都不要吗,那不是白教的吗。” “收不收他当徒弟这很重要吗?” 陈九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说道:“你看,这世间唤我先生的也有不少,龙君,竹玉,猿妖王……所谓先生二字,便是敬以达者,师者之意,我也教过他们许多东西,就算没有收他们做弟子,他们心里依旧会记着我,至始至终都不会忘记。” “所谓先生,便是一个敬字,无关乎师徒名分。” 狐九唔了一声,思索着嘴里嘀咕到:“好像,是这样的。” 先生好像从来没教过它什么。 但好像又什么都教了。 _____ 破碗~ 第三百八十章 合以宗气 四方客栈还是如往日一般安宁。 魏无病还是每日挑水打水,装满水缸,再帮着老余煎熬,老余则是在客栈里挪出了一块空地,时不时练练拳脚,虽说这些日有些好转,但那咳疾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说到底那药也只是减缓,终归不是个办法。 魏无病无事便坐在客栈里看那本先生尚的医书,像是着了魔一般,每次翻阅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破了书。 直到要入夜的时才会抬头,见一旁咳嗽老余,说道:“余将军,该诊脉了。” “咳咳…咳咳……”老余咳嗽着,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说道:“你怎么总唤我余将军,我就是个小兵卒子,可不是什么将军。” “小子瞧着像。”魏无病挠头道。 老余也不跟他多计较,伸出手来放在了桌上。 魏无病将双指搭了上去,细细感受,面儿上瞧不出半点异样,实则心里焦急的很。 余将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虽说先生开的方子作用极好,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实则这疫病已经将那肺部搅的一团乱麻。 “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老余说道。 魏无病收回手来,笑道:“没什么大碍,先生的方子作用极好,余将军也不用过多担心,只是这拳脚还是少使的好,不助于恢复。” “我想也是。”老余点头道:“那这几日便不打拳了。” 魏无病点头一笑,接着说道:“那我先上去见先生了。” “行嘞,你去吧。” 老余听了魏无病这一席话,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他想着再过段日子等这疫病好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能回营里。 魏无病顺着楼梯上了楼去,走到先生的房门前敲响了门。 “进。” 推门而入,便见先生坐在桌前正描绘着什么。 红狐趴在桌上,盯着先生笔下的画儿,瞧的入神。 魏无病走上前来,见那画上画的是一只低着眼的狐儿,不出意外,便是眼前这一只了。 魏无病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红狐,说道:“先生画的好是传神。” “呜嘤。”狐九叫唤了一声,似乎在说我觉得也是。 陈九放下笔来,说道:“若非它缠着我,我也懒得动笔。” 魏无病笑了笑,只是心中疑惑,莫不是这狐儿还能说话不成,想来是与先生心意相通吧。 “先生。”魏无病神色忽的严肃起来,说道:“这几日来余将军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陈九说道:“那方子只能暂且抑制,终归不是个办法,坏起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魏无病眉头紧锁,说道:“若是再这般下去的话,不出三日,余将军便下不得床了。” 陈九摆手道:“他终归是武将,没这么脆弱,五日差不多。” 魏无病有些着急,说道:“三日五日也差不了多久啊,先生。” 陈九没有接着个话说下去,反而是问道:“你来客栈有多久了?” 魏无病愣了一下,答道:“十三日了。” “记那么清楚?”陈九笑道。 魏无病说道:“平日里也很少能走出客栈,便算着日子,习惯了,阿爹说每年只有三百六十多日,算完了一年也就过去了,便算是长了一岁。” “不错,先前给你的那本医书看的怎么样了?”陈九问道。 魏无病说道:“回先生的话,小子已经看完了。” “那本医书中方子记述的少,多是说五行五脏,讲的便是阴阳调和之道,也是根本,不似你在坊间就能看到的书,其中的东西对你而言许是有些天马行空,可有不理解的东西?”陈九问道。 “不满先生,确实是有。”魏无病说道。 “为什么不上来问我?”陈九问道。 “不敢打扰先生。” 先生这些日来都不怎么下楼,几乎是三天才下来一次,也只是吃点东西,闲谈两句便回楼上了。 三天一顿,魏无病见先生还是面色红润的,心里总是会犯起嘀咕,但也没有当着先生的面问起来。 好在是先生没有逐渐消瘦,他也就没在意了。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陈九说道:“平日里我就在这客栈里,无非是写写字画画山水,比你想象的闲的多。” “是,先生。”魏无病点头道。 陈九说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问吧。” 魏无病思索了一下,问道:“先生,书里说肺属金,主一身之气,至呼吸而入于肺化清气,食物入腹而化水谷之精,由脾升清,上输于肺,清气与水谷精气综合而化宗气,积于上气海,便为宗气。” “先生,无病不解,宗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九看了他一眼,迟迟没有开口解释。 先生的目光让魏无病有些不自在,他有些结巴道:“先,先生…莫非是无病说错了什么?” “没有。” 陈九微微摇头,接着解释道:“所谓宗气,便是五脏调和之气,五谷入腹而化水谷精气,便是消化,取所食之气而化五行,滋养五脏,而所谓清气,则是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经肺而化,去其糟粕,化浊为清。” “清气与水谷精气之合,便是取日月精华,五谷之精,而这宗气,便是磨炼五脏之根本。” 陈九看向他,说道:“你不理解也正常,这本就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东西。” “磨炼五脏……”魏无病嘴里嘀咕着。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看向先生道:“先生抱歉,无病想事想的失神了。” “还要什么不懂的吗?”陈九问道。 魏无病说道:“没有了。” 他将怀中的古籍拿了出来,递给了先生道:“先生,无病已经看完了,归还给先生。” “嗯。” 陈九接过那本古籍,从袖间又摸出了一本书来,说道:“这本你也拿去看看吧,看完了来找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魏无病双手捧过古籍,抚过那书籍,便感觉到那岁月的痕迹。 “先生……”魏无病张了张口,像是有话说不出来。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拿去看吧。” 魏无病捧着那本书,点头道:“是!” 第三百八十一章 《瘟疫杂录·山篇》 狐九瞧着桌上的自己的画像,笑的眯起了眼来。 “先生画的好像啊。”狐九笑眯眯的说道。 简直是一模一样。 “就是…唔,少了点威风。”狐九说道。 画里的狐儿低着眉,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它不由得嘀咕道,自己哪里有这么可爱,难道不是高大威武吗。 “威风?”陈九低头看了它一眼,问道:“你要什么威风?” 胖胖的肚儿,短短的小脚,哪来的威风啊。 “难道不是高大威武吗?”狐九愤愤道。 “你?高大威武?” 先生瞧了它一眼,摇了摇头。 狐九不乐意了,盯着先生道:“先生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高大?我不威武吗?” “对对对。” “好敷衍……” 先生没有理他,只是想起了方才魏无病来这问的问题。 宗气一词或许很难理解。 但若是再深究的话,那就好解释了,便是灵气在五脏之中运行的根本,而世上的修行法也是借着‘宗气’运行的穴位而编著而成。 只是那古籍之中所记述的只是上气海,根本无法保存法力,最主要地方,则是丹田。 当然这也是对寻常人而论。 当初乾先生留下这医学古籍,便是给了陈九启发,妖身终究与人相差太多,故而琢磨了许久,他才找到了将法力藏在四肢百骸的法子。 “先生!先生!!” 狐九在先生面前张牙舞爪的,却不见先生有半点反应,不由得气愤起来。 陈九回过神来,问道:“怎么?” 狐九白了他一眼,哼哼道:“先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方才说什么了?”陈九问道。 狐九一听就更气了,从桌上一跃跳到了窗边,回头看了一眼先生道:“不理先生了,狐九出去玩了。” 说罢,它便消失在了窗前。 陈九见状也只能无奈摇头,估计这些日来这小家伙也憋坏了,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如今西襄城里也无民众,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陈九拿出那本魏无病还回来的古籍,翻倒了记述‘宗气’的那一页。 “想当初,我也是从这里得到的启发。”陈九抚摸着书页,不曾想转眼就是这么多年。 当初乾先生留下这本书,想来也是有道理的吧。 走上这条天理不容的路子,乾先生当初也猜到了吧,不然又怎会留下这些。 陈九回想起来了魏无病,嘴里念叨道:“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天赋。” 不过往后的造诣还是如何,还是得看他自己。 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教他修行之法,无非是觉得这孩子学医有天赋,教授一些医术相关的东西罢了。 若是误打误撞,那便是他自己的机缘。 . . 魏无病出了房间回到了楼下。 走到半路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了余将军的事。 他一拍脑门,嘀咕道:“我怎么给忘了!” 魏无病皱起了眉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余将军的病情越发严重,他也不曾告诉余将军真像,而陈先生却又有意避开这个问题,莫不是不想救余先生了?谷 还是说…就连先生也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本想着折回去的魏无病也犹豫了起来。 若是回去问,岂不是让先生难做。 魏无病的视线却是忽的停在了那古籍上,神色忽的一愣。 ——《瘟疫杂录·山篇》 “瘟疫杂录?” 魏无病翻开书页看了一眼,其上记述的东西眼花缭乱,仅是其中的药材名字都是他不曾见过了。 “莫非……”魏无病心中一怔,回头看向了楼上。 莫非先生是想让他来治余将军的病? 可思来想去,魏无病却是找不到理由来,陈先生若是想救余将军的话又何须绕着找他呢。 该是不会。 魏无病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先生的想法他也捉摸不透,还是好好看这医书吧,若是能找到法子的话,余将军也就有救了。 魏无病又翻过书来,看了一眼封面,确定了其上写的确实是【山篇】,他不由得嘀咕道:“不过这个山篇又是什么意思?” 他只当是写这古籍的人随意为之,也就没有多在乎了。 ……… 接下来这几日里,魏无病也很少出去挑水了,晚上的时候还会跑去柴房看书。 因为柴房不透光,在里面点烛火也不会被外面巡游的将士看见。 闲下来就琢磨医书,又在客栈里找了几张不用的白纸,将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全都写了下来。 老余时常见他看的出神,问道:“什么东西看这么入神?” 魏无病回过神来,说道:“医书,先生给的。” “陈大夫的医书?” 老余顿了一下,却是忽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魏无病见状连忙上前将他顺了顺气,问道:“余将军好些了吗。” “呼…呼……”老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多了,好多了。”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这几日好是好些了,但这咳嗽是越来越厉害了,总感觉里面卡着一些东西。” 魏无病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余将军真相,说道:“快好了,余将军再坚持坚持。” 老余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嗯。”魏无病点了点头。 老余看向他说道:“陈大夫送你医书,怕不是想收你做徒弟?” 魏无病一愣,摇头道:“没,没有啊,先生没说过这事。” 老余说道:“要我说啊,你这孩子本就聪明,陈大夫的医术了得,没个徒弟也说不过去,你就刚好合适。” 魏无病听到这话却是摇起了头,有些胆怯道:“我,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 老余低下头来,凑近他说道:“老哥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位陈大夫绝对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的,你若是有心,倒是可以拜在他门下,老哥我是没机会了,陈大夫估计也瞧不上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听到没?”老余道。 “啊……”魏无病回过神来,点头道:“有空,我问问先生吧,不过也不见得先生会答应。” “听我的,准没错。” 老余低声说道:“陈大夫绝对不止是个大夫这么简单的。” 魏无病点了点头,低头思索起了余将军的话。 —————— 破碗~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学医救不了世人 偌大的西襄,却是空巷空街。 红狐行在屋檐之上,瞧着那城外的一片黄昏之景,是那漫天黄沙。 狐九望着那遮蔽视线城墙,望着望着却是晃了神。 想起当初在镇北所见,城头望下去便是数不清的人头,血洒沙场,无一处不沾鲜血。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狐九还算对那城楼有些抗拒,能上去便不上去。 它不喜欢见杀戮,更不喜欢战场。 那样的经历对它而言有一次就够了。 倒也不是因为觉得血腥,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狐九叹了口气,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这偌大的西襄城,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客栈有趣。 …… 回到客栈的狐九顺着客栈的窗户越来进来,一进屋里便闻道一股难闻的药味,这些日来就没停过,慢慢的它也就不在意了。 魏无病坐在药炉前看着书,时不时瞧着火候,怕给煎坏了。 “呜嘤。”狐九叫唤了一声。 这一声狐鸣却是让魏无病醒了神来。 他看向窗边的狐九,不由得眼前一亮。 魏无病思索了一下,望着那红狐道,招了招手道:“小狐狸,过来,过来,来我这……” 听先生说,这狐儿聪慧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的懂。 这么些日来,他一直都想着摸一摸这红狐,可惜都没有机会,难得瞧见它出来,想着摸一把。 狐九看了他一眼,走了过来。 它对魏无病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只觉得这孩子老实,更是先生瞧上的人,总不能驳了人的面子。 狐九顺着他的衣裳爬到了他的怀中。 魏无病抚摸着红狐的毛发,发自内心的笑道:“先生果然说的没错,当真是聪慧。” “呜嘤。”狐九扬了扬头,索性闭上了眼,打算就在这睡下了。 反正先生这些天总是画画写字,它瞧着也没意思。 倒不如听这孩子唠叨。 “睡了?”魏无病看向它道。 他摸了摸狐九的耳朵,却不见它有半点反应。 他倒是没想到这狐儿睡的这么快。 魏无病微微一笑,也没有不愿意,这红狐摸着舒服,睡着的模样也乖巧极了。 “你愿意在我这睡,那便睡吧。” 魏无病将狐九揽进来了些,怕它掉下去,接着便看起了手中的医术。 这书中的方子晦涩难懂,还有许多药材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时半刻,他怕是啃不完这般书了。 转眼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老余从房中走了出来,他走路有些踉跄,嘴里还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咳咳咳……” 上次魏无病去先生房里时已经是三日前了,那时先生便说老余挺不过五日。 转眼三日,老余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咳嗽越来越严重,时常头昏的厉害,作呕也成了经常的事。 魏无病看向老余,说道:“余将军,药煎好了。” “好,咳咳。” 老余扶着楼梯走下了楼来,将那药炉里的药倒进碗里。 “小心烫。”魏无病说道。 老余试了试,将那碗里的药一并吞了进去。 他看向魏无病,说道:“不烫啊。” 魏无病接过碗来,摸到碗边却是忽的一愣。 那药汤分明滚烫无比,连这瓷碗都有些烫手,而余将军就这般吞了进去。 魏无病心中一沉,将那瓷碗放下,说道:“……兴许是放久了吧。” 再看余将军,嘴边已经被烫红了,而他自己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余深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见魏无病怀中的红狐,便问道;“这小狐狸怎么跑这里来了?” 魏无病摸了摸狐九的额头,说道:“许是累了,倒在小子这便睡了。” “这样啊……咳咳。”老余双目微红,脑袋搭拢着。 魏无病顿了一下,说道:“余将军,该诊脉了。” 老余伸出手来,魏无病将手搭了上去,片刻后收起了手。 见魏无病欲言又止,老余便问道:“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魏无病怔了一下,摇头道:“怎么会,小子只是在想事罢了,余将军的病没有大碍,这些日估计有些头昏,许是夜里吹了凉风的原因。” 老余咳嗽了两声,摆手道:“你小子不说实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何时又吹过凉风,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魏无病沉默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给余将军说出实情。 老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受的住,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你又何必瞒着我。” 魏无病抬起头,微笑道:“没有的事,余将军不要多想。” 老余见状也没再问些什么,便靠在火炉边上烤手,他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余将军……”魏无病出声道。 老余看向他,笑容是那般苦涩,说道:“你怎的总是喊我将军。” “瞧着像。”魏无病答道。 老余说道:“才见你的时候,也是听你这么说,可我就是个孬种货,没能死战沙场上,指不准会死在这客栈里。” 魏无病否认道:“不会,先生会救你的,先生答应过你。” 老余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这么多天了,陈大夫若是真的有法子也不会不愿意下楼来。 老余说道:“陈大夫也有他的难处,不管怎么说都是陈大夫收留了我,又让我多活了几日,我更不会怨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火烤的却是越来越冷,站起身道:“不说了,我先上去了,头昏的很,咳咳。” 魏无病欲言又止,点头道:“好。” 老余踉跄的步伐,走上了楼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上。 楼下火炉旁的魏无病手中拿着医书,望着那上楼的老余,心中五味杂陈。 他摸了摸怀中的红狐,嘴里嘀咕道:“狐儿啊狐儿,你说学医又是为了什么呢?” “呜嘤?”狐九唤了一声,睁开了双眸。 魏无病愣了一下,说道:“你醒了。” 狐九没有回答,伸了伸爪子活动一下筋骨,它都还有些迷糊。 魏无病叹了口气,说道:“余将军重病垂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炉火耀眼,少年的眸子却是那般暗淡。 “这一身医术,竟没有半点用处。” 他只当是自己无用,救不了眼前垂危之人。 “学医可以治病,但却救不了世人。” 魏无病一愣,“谁?谁在说话?” 他低下头来,却见怀中的狐儿望着他,说道:“这是先生告诉我的。” 魏无病有些呆滞,半晌没能回神。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魏无病吓的站了起来,怀中的狐九也掉在地上。 好在是狐九反应敏锐,这才稳住了身形。 “你你你…你会说话!!”魏无病指着红狐,眼中皆是震骇。 狐九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没见过?” “谁见过!?”魏无病睁目道。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孤陋寡闻。” 魏无病咽了咽口水,与那红狐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我在你怀里睡了一下午,也不见你害怕,这会却是怕的不得了。”狐九撇了他一眼,说道:“胆子真小。” 就这么僵持了数刻钟。 魏无病见那红狐没有动作,便向前迈了几步。 “过来点!”狐九道。 这一声可把魏无病吓了一跳,他又不敢忤逆,说道:“我,我…好。” 他颤颤巍巍的上前,来到了红狐面前。 “坐。”狐九道。 “啊,哦。”魏无病坐了下来。 狐九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身后的尾巴,说道:“我见过的这么多人里,你是胆子最小的一个。” “有,有吗。”魏无病胆怯道。 “唔……”狐九伸出爪来,装模作样的拍向了魏无病。 “啊!”魏无病惊呼一声,吓的跳了起来。 狐九的爪子悬在半空中,望着跳出去数步的魏无病。 魏无病指着它:“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狐九道。 “你捉弄我!” “是你自己跳起来的。” 魏无病有些恼了,可心底的胆怯却让他不敢靠近红狐。 狐九白了他一眼,说道:“怂死了。” 魏无病顿了一下,被这么一怂恿,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索性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呦呵?”狐九打量了他一眼。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魏无病的腿抖了起来。 狐九伸出爪子碰了碰他的腿,说道:“你抖什么?” “我没有!”魏无病反驳道,而那腿却是抖的越发厉害了。 狐九撇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可不禁逗了。 “你抖吧。” 狐九迈开步子,往楼上走去,也不再理会魏无病了。 别给这孩子玩坏了,要不然先生该说它了。 魏无病见那小狐狸走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愣在原地,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脸,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跟在先生身边的这只小狐狸,居然会说话!! 妖怪!! 先生知道的? 魏无病忽的想起了余将军上次说的。 ‘陈大夫绝不止是个大夫这么简单的。’ 魏无病咽喉滚动,“先生,是知道的……” 所以,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妖怪?还是神仙? 魏无病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拿起了医书,就这么看了起来。 如今也只有这医书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左右看看,又觉得这里不安全,索性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的紧紧的,生怕再遇到那小狐狸。 回到房中的狐九看了一眼屋里,唤道:“先生,我回来了。” 它跑到了先生身旁,顺着先生的衣裳爬到了桌上。 正在写字的陈九停下了笔,看向它道:“西襄好玩?” 狐九摇头道:“不好玩,什么都没有。” “你啊你……” 先生伸手敲了敲它的额头。 狐九摸了摸脑袋,说道:“先生怎么又敲我。” “你吓唬他做什么?”陈九问道。 “唔……” 狐九挠了挠耳朵,见自己被发现,挠了挠耳朵道:“他比我还不禁逗呢。” 陈九叹道:“你可是给他吓的不轻。” “有吗?”狐九眨眼道。 先生伸出手来,又在它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自己道歉去,别给这孩子吓坏了,他本就年岁不大,你当谁的胆子都跟萧无双一样大的。” “道,道歉!”狐九睁目道。 陈九伸了伸手,说道:“去不去?” 见先生的手就要落下来,它连忙答应答道:“去去去!我去!” 陈九见状才收回了手来,说道:“这还差不多。” 狐九瘪了瘪嘴,有些无奈。 . . 入夜之后。 客栈里便再没了半点灯火。 魏无病本该夜晚去柴房看书,但白日里被那小狐狸吓的魂都飞了一半。 他站在窗前,叹了口气。 其实回想起来,感觉也没那么可怕,就是一时惊到了。 “先生那么好的人,那狐儿应该也不差吧,它估计也只是想逗逗我。” 魏无病嘀咕着,却是忽然想起了那时狐儿说的话。 ‘学医能治病,却救不了世人,这是先生告诉我的话。’ “学医救不了世人?”魏无病唔了一声,却是没听太懂。 学医与救世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明白。 阿爹不喜欢他学医术,但他却没由来的喜欢,拦也拦不住。 学医,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就是为了再发生这样的瘟疫时,能够尽自己所能。 若是他真的医术到家,阿爹阿娘也就不会死了,余将军也不用再这么苦苦煎熬,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而他也不用再瞒着,不敢说出实情。 忽然! 一对绒耳从窗户上冒了出来:“干嘛呢!” “诶诶!”魏无病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摔在了地上。 狐九爬上了窗台,看向倒在地上的魏无病。 魏无病爬了起来,看着狐九道:“你怎么又来了!” “唔…我这。” 狐九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 魏无病说道:“白日里捉弄我还不够,晚上还要来捉弄我!?” “我没有!”狐九扭过头去,说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魏无病一愣,“啊?” 狐九撇嘴道:“先生让我来跟你道歉。” “先生……” 魏无病嘀咕了一声,沉默了下来,先生果然是知道这小狐狸会说话的。 狐九眨眼道:“怎么不说话了?” 魏无病看向它问道:“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狐九唔了一声,说道:“先生就是先生,什么什么人?” 魏无病顿了一下,走上前去。 “你是妖怪对吧?”他说道。 狐九点头道:“嗯。” 魏无病问道:“那先生呢?是人吗?” 狐九思索了一下,答道:“不是。” “妖怪?” “唔,也许是吧。” “那是神仙?” “我也不知道。” “……” ———— 破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别死在前头 魏无病看了一眼狐九。 想来想去却也觉得合理,这小狐狸虽说是个妖怪,却是一副贪玩幼稚的模样,这些它又如何能懂呢。 魏无病抬起头来,接着问道:“那…陈先生能救余将军的命吗?” 狐九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魏无病愣了一下,问道:“既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 狐九挠了挠耳朵说道:“我也不知道。” “唉。” 魏无病叹了口气,这般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狐九唔了一声,问道:“怎么每个人都好奇这些东西。” “每个人?”魏无病说道。 狐九说道:“是啊,不管是神仙妖怪还是人,总是会问起这些。” “你见过神仙?”魏无病好奇道。 狐九点头道:“见过啊,见过不少呢,使剑的,学书的,还有个拿着一撮毛的老头子,还蛮厉害的。” “一撮毛?” “嗯嗯。” 魏无病思索了一下,挑眉道:“是拂尘吧?” 狐九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吧。” 魏无病眼前一亮,愈发好奇了起来,上前问道:“那神仙是什么样的?” “跟寻常人没什么不一样的。”狐九尾巴晃了晃,说道:“不过好像都很老。” “这样吗。” 魏无病说道:“我以为神仙都是宛若出尘的,不曾想居然都差不多。” “是啊是啊。”狐九点头道。 也就魏无病这傻小子能信它的话了。 魏无病说道:“你好厉害。” “那是当然。”狐九得意道。 好歹它狐九也是跟在先生身边的妖怪,怎么能差劲呢。 萧无双那小子就一点眼力见没有,还是这小子懂事。 不错不错。 小伙子有前途。 狐九摸了摸脖颈间挂着的香囊,将那香囊解开,取出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狐九递给他道。 “是什么东西?”魏无病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香甜之气冲入鼻稍,说道:“蜜饯?” “嗯嗯,先生说让我来给你道歉,可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来东西,只有这个了。” 魏无病本是想着收下,但瞧着狐九依依不舍的目光,便说道:“你喜欢吃蜜饯?” “嗯。”狐九瞧着那块蜜饯吧唧吧唧了嘴,忍住冲动不再去看,说道:“没事的,先生那还有好多。” 魏无病将那蜜饯攥在手心里,思索了一下,走上前去递给了狐九,说道:“我们一块吃吧。” “真的!?”狐九眼前一亮道。 魏无病笑道:“自然。” “好啊好啊。”狐九笑的眯起了眼来。 魏无病掰开蜜饯,一大一小,将那块大的递给了小狐狸。 狐九接过蜜饯便舔舐起来,开心的很。 魏无病瞧它那乖巧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洋溢起了笑意,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答道:“狐九。” “我叫魏无病。” “诶?”狐九抓着蜜饯,它愣了一下,说道:“你这名字,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好像。” “是吗?” “对,不过他可比你笨多了。” “背后说人坏话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狐九看向他,说道:“你跟我一起念:萧无双是傻瓜!” “啊……”魏无病迟疑了一下。 “啊什么啊,吃了蜜饯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们要一视同仁!” “是同仇敌忾吧?” “不准打岔!” “好。” “跟我念,萧无双是傻瓜!” “啊…好,萧,萧无双,是……” “你不会说话?” “好吧。”魏无病无奈一叹,念道:“萧无双…是傻瓜!” 狐九眯起眼一笑,说道:“啊对对对,萧无双是傻瓜。” 魏无病挠了挠头,跟着这小狐狸笑了起来。 狐九伸起爪子来,喊道:“萧无双是傻瓜!” “萧无双是傻瓜!”魏无病附和道。 …… 一边房中的先生听到了隔壁屋里的喊声,不由得一愣,嘀咕道:“搞什么名堂?” 这小家伙怎么还学会忽悠人了。 . . 镇北王府的书房里亮着烛火。 萧无双披着狐裘,正看着前线将士的布防图,却是忽的打起了喷嚏。 “啊切,啊切,啊切……” 萧无双抽了抽鼻子,心道这喷嚏真是来的古怪。 却忽见房门被推开,传来一道声音:“还看呢?” 萧无双抬头道:“老头子,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来我这做什么。” 笑鼎撇了他一眼道:“我瞧我儿子还不行吗。” 萧无双说道:“行行行,你是我老子,说什么都不会错。” “今个这么听话?”笑鼎有些意外道。 他迈步坐在了萧无双身旁,问道:“这布防图有什么可看的,倒不如好好看些兵法。” 萧无双说道:“打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消停,北漠显然是有备而来,想来后面是有个厉害的谋士在推波助澜,你这莽夫怎么能懂。” “你骂老子莽夫?”萧鼎气愤道。 萧无双道:“骂你怎么了?” 萧鼎脱下鞋来,就要往萧无双身上招呼:“那你也是我儿子!你小子反了天了!” “打住。”萧无双道:“你儿子可没几年活头了,可别让我提早走了。” 萧鼎的鞋悬在半空中,迟迟没能落下 他也不骂了,将那鞋放下好好穿了起来。 萧鼎叹了口气,说道:“老子好歹是个世袭罔替的王爷,怎么遇上了你这么个短命鬼。” 话语虽是刺耳,但萧鼎的目光却是那般暗淡,何尝又不难过担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瞧我现在这模样,春末还需穿着狐裘。”萧无双笑了笑,说道:“我现在就想着能不能把你熬死,也好有个伴。” “狗东西。”萧鼎一巴掌拍在萧无双的后脑上,说道:“老子可不跟你去。” 萧无双沉默下来,说道:“这两年北漠接二连三扰乱边关,好几次都险些没能挺下来。” 他看向了身旁的老子,喊道:“老头子……” 萧鼎看向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儿子。 萧无双叹道:“你这白发,是越来越多了。” 萧鼎一愣,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那些话都是说着玩的。” 萧无双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你可别死在我前头了。” “要不然你可对不起镇北死在沙场上的十余万将士,纵使是下了地狱,你都不得安宁!” 萧鼎沉默了半晌,答了一句。 “……知道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瘟疫爆发 “西襄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萧无双问道。 萧鼎摇头道:“不太好,西襄城的百姓全都撤走了,俨然成了一座空城,这对镇守边关的将士影响很大。” “嗯?”萧无双看向他,问道:“影响?城空了岂不是更好施展拳脚?有什么影响?” 萧鼎问道:“你会愿意拼死守一座空城吗?” 萧无双明白了过来,说道:“军心涣散。” “毕竟西襄的将士并不都是本土来的,多是从各处军营抽调而来,他们军心大部分都是来自身后城中的百姓,其次才是国家,守关而不守国,边关的将士都有这个毛病。” 萧无双认同道:“确实,其中以镇北军最为严重。” “你这小子。”萧鼎撇了他一眼。 不过这话也不错,镇北军只隶属镇北,且这种情况越发严重了起来。 萧鼎说道:“那位估计早就看不惯你爹我了,不过镇北天高皇帝远,他也奈何不了我,也找不到我的机会。” “你知道就好。”萧无双道。 萧鼎摸了摸萧无双的脑袋,说道:“我我还能不晓得吗,等打完了北漠,也就是算账的时候。” “该不会吧?”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既打退了北漠,便是大功一件,若是这时要对老头子你出手,那位就不怕落人口舌?” “你不懂。”萧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他的身体愈发不如从前了,也深知自己熬不了几年了,在这最后的几年里,他为了将来的一切考虑,势必会将那些不安定因素排除。” “他做的出来。” 以前或许还有的商量,如今却是想都不用想了。 “所以……” 萧无双盯着眼前头发花白的镇北王,问道:“老头子你真的会造反吗?” 萧鼎对上他的目光,半晌没有回答。 视线交错之间,二者都没有言语。 直至片刻之后,萧无双才咧嘴一笑,说道:“我明白了。” 萧鼎起身,双手搭在了萧无双的肩膀上,说道:“好好准备吧,你爹纵横沙场上数十年,可还从没见过神仙斗法,接下来的仗,可不好打了。” 萧无双点了点头,答应道:“老头子放心便是,几位供奉这边,我来周旋。” . . 魏无病抱着医书给余将军煎药,如今余将军已下不来床了,煎药的活便一并都是魏无病在处理。 狐九坐在火炉旁,打了个哈切。 这炉火倒也不热,还有些暖和。 狐九伸了伸爪子,问道:“你成天都在看医书,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魏无病说道:“医术本就没有止境,书中的东西虽不如实践来的快,但若是没有书,也就没有后面的东西了。” 狐九说道:“搞不懂你们,先生以前也爱看书,一看就是好几天。”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敲门?”魏无病看向小狐狸,他攥着医书,神色有些紧张。 狐九道:“我瞧瞧去。” 它迈开步子,走向了门口。 却听外面站着的人喊到:“小生周易,特来拜见陈先生。” 狐九回头道:“别担心,是先生的熟人。” 魏无病闻言松了口气,上前去了开了门。 周易见客栈门被推开,而给自己开门的却是一个不曾见过的少年。 一道身影顺着少年的衣衫爬到了他的头上,看向周易道:“算命的,先生在楼上呢。” 周易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家伙,这位是……” “我……”魏无病正要回答,却被狐九抢先道:“我朋友。” 魏无病顿了一下,点了头便算默许了。 “咦?”周易打量了一眼魏无病,却是眼前一亮,说道:“难怪疫气不近你身,竟是天身福缘,百邪不侵。” 魏无病低下头来,有些胆怯道:“先生过誉了。” 周易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先生请进。”魏无病道。 周易走进了客栈里,看了一眼客栈里,却是整洁无比,灰尘也极少,要知道,这里可是西北,能做到桌上无尘,已是难上加难。 魏无病奉上茶水,说道:“还请先生稍等片刻,小子这就去唤先生来。” “有劳。”周易就要坐下。 狐九一把抓住了魏无病的衣角,说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叫先生。”魏无病道。 “轮不到你,回来坐着。” 狐九看向了坐的安逸周易,说道:“破算命的,你自己没长腿吗?” “我这……”周易看了一眼自己,无奈道:“我这才坐下。” 狐九冷哼一声,说道:“要找先生你就自己去,我们可不帮你去喊。” 周易无奈一笑,说道:“行,自己去便自己去。” “给你能的。”狐九说道。 周易倒也不恼,这小狐狸记仇也是应该的事,谁叫上次得罪了它呢。 他站起身来,独自往楼上走去。 魏无病低头在狐九耳边说道:“你好像与他有些不对付?” 狐九满不在意的说道:“不用管他,破算命的一个,上次要不是他跑的快,我非得给他捅出两个窟窿来。” “你这么厉害?”魏无病睁目道。 狐九一个翻身,说道:“那当然,我跟你讲嗷,那日惊天地泣鬼神,我一声剑来,便是数百把飞剑惊掠而起,刹那间风云变色,剑气飘荡……” 魏无病听的津津有味,愈发对这小狐狸佩服起来你。 也只有他能信狐九的鬼话。 楼上的周易听到了狐九的话,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 见那少年听的津津有味,狐九说的更是绘声绘色。 周易不由得摇头一笑,嘴里嘀咕道:“可真能吹。” 他倒也没有在意,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 “陈先生可在?” “进。” 周易推门而入,也见到了今日的正主。 屋里挂满了字画,有两张墨水都还没有干透,而陈先生则是坐在案桌前,手中之笔在那纸上滑过,显得极为认真。 陈九收了笔锋,还剩下一半没有画完,便收了笔道:“你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易坐了下来,说道:“是瘟疫的事。” “严重了?”陈九问道。 周易面色凝重道:“嗯。” 甚至已经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畴了。 —————— 破碗~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这样真的好吗 西襄的瘟疫不曾表露在表面,城中的百姓皆被转移进了山里,这件事因此才封锁了许久。 而这数日以来,山中的疫情愈发严重了起来,从最开始的数百人出现呕吐发热的现象,直至如今,已有将近数千人出现了同意的症状。 周易亦是束手无策,这瘟疫本就不简单,不是他能插手的事,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减少伤亡。 如今全面爆发开来,无奈之下,才来找了陈九。 “数千之数……”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西襄也才拢共两万人。” 周易说道:“小生先前统计了,足有两千人之多。” “竟这般严重。”陈九皱眉道。 周易眉头紧锁,说道:“一开始只是百姓出了症状,后来军中也出现了几例,虽然及时隔离,但我却低估了这场瘟疫蔓延的速度,这些日军中陆陆续续又出现了许多例,小生心想这样下去恐怕会出大问题,所以,我才来找了你。” 陈九思索了一下,半晌没有答复。 周易见陈九迟迟不答,心思也沉到了谷底,说道:“陈先生也没有办法吗?” “你待我想想。”陈九揉了揉眉心。 这件事比他预想的要发展的快的多,他本以为还能再缓和几日,不曾想连这点世间都没有了。 片刻后,陈九睁开了眼,说道:“一时间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这般,你且先回去稳住大局,若是可以的话,我便让人助你一臂之力,但事先说好,此事,我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完全的法子。” 周易顿了一下,问道:“莫不是楼下那个孩子?” 他进门之始便留意到了魏无病。 看似普普通通,但却是个极有福缘的孩子,百邪不侵,也不惧瘟疫,若是他的话,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陈九这般答道:“魏无病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周易摇头道:“陈先生,那孩子…太嫩了些吧?” “行不行试了后才知道。”陈九说道。 周易沉默下来,却是有些不认同陈九的观点。 他这般说道:“那孩子一口一个先生的,想来是个懂事的孩子,陈先生既给了他希望,又为何要推他进火海呢。” 陈九否认道:“他去或不去,都是他自己拿主意,我也不会逼迫他。” 周易口中念叨道:“看的出来,那孩子很信任陈先生你。” “不过是收留了他几日罢了。”陈九摇头道。 周易张了张口,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陈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说道:“遇到那孩子也只是个偶然,你要是想骂两句,骂就是了。” 周易叹了口气,问道:“将这些事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真的好吗?陈先生可曾想过,若是他治不好这瘟疫,又会如何?” 陈九说道:“治不好,那便治不好吧。” 周易说道:“陈先生当真不是个东西。” 他只是为那孩子觉得不值罢了。 这般信任,到头来却不曾想自己的信任的人只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 骂了之后他便不敢再留了,也没道声告辞,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说到底,他还是怕。 陈九坐在案桌前,伸手拿起了笔来,想起方才周易的谩骂,无奈一笑。 这个算命的,也不敢多骂两句。 周易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也没听到半点动静,这般他才放下心来。 ……陈先生还是大度。 . . 下了楼去,他看了一眼客栈里坐着的魏无病与狐九。 魏无病起身道:“先生要走了吗?” 周易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魏无病,那样的目光让魏无病感到浑身不适。 周易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喜欢学医?” 魏无病愣了一下,答道:“啊…是,怎么了?” 周易摇了摇头,没再些什么,迈开步子便走到了客栈的大门前。 “咯吱。” 拉开大门,他便迈步离开了这里。 魏无病跟了出去,站在客栈门口道:“先生慢走。” 回过头来,他挠了挠头。 总觉得这位瞧着像算命先生的人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 以前也没见过吧? 回到客栈里,却瞧不见狐九的身影,也不知这转眼间跑到那去了。 “小狐狸呢?” 魏无病抬头望去,便见那小狐狸趴在连廊上,探出个脑袋对他说道:“先生让你上来一趟。” “好,我这就上来。”魏无病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医书,便上了楼去。 说起来,这也是先生头一次叫他。 大抵是有什么事情吧。 走进先生的房间,魏无病抱着医书走到了案桌前,看向先生。 陈九看向他怀中抱着的医书,问道:“看的怎么样了?” “回先生的话,已经看了一大半了。”魏无病答道。 “可有不懂?” “有。”魏无病说道:“先生,这书里记载了许多草药,很多都是我不曾见过的,这些草药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曾经都存在过,只是如今很多都找不到了。” 陈九抬头看向他,说道:“岁月流逝,总有些事物会消散在长河里,这是必然的事。” “我明白了。” 魏无病抱着医书,接着问道:“先生唤我上来,定是有事吩咐小子吧。” “不错。” 陈九倒也没有否认,说道:“西襄瘟疫爆发,如今已有数千例之多,且这次瘟疫已经蔓延进了军营里,若是再得不到解决,边关防线必将溃败。”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愿走这一遭?” 魏无病就要开口,却被陈九打断道:“你且需好好考虑这件事,不用这么着急的回答我。” 魏无病抿了抿唇,说道:“小子只是怕自己做不好。” 于他而言,学医便是为了救人。 不然学医的意义何在。 陈九说道:“身为医者,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医者不是佛陀,你年岁尚小,见识也还差上许多。” “你先回去想想吧,想好了再告诉我。” 魏无病张了张口,点头道:“好。” 其实若是真要说起来,他是没信心的,为余将军把了这么多天的脉,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面对这瘟疫,他依旧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魏无病顿了一下,问道:“那…余将军呢?” 陈九说道:“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魏无病顿了一下,低头看向了抱着的医书。 他点头道:“我明白了,先生。”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可是…可是…… 夜晚客栈里禁了灯火。 魏无病敲开了余将军的房门,听见里面的咳嗽声,他便知晓余将军这话还没入睡。 “进……”老余的声音极为虚脱,门外的魏无病险些都没听见。 推门而入,魏无病走到了窗前。 如今的老余已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捂着嘴,不停的咳嗽着。 “余将军!”魏无病为他顺了顺气。 老余半晌都没能舒缓过来,在不停的咳嗽中,他说道:“小子,咳咳……” “我在这呢,余将军。”魏无病道。 “咳咳…呼,呼……”老余总算是喘过了气来,他躺在床上,说道:“你小子,这么晚不睡,来我这做什么。” 说话都已经是断断续续的,每说几个字都要大喘气。 魏无病张了张口,说道:“我来瞧瞧将军你。” 老余嘴角咧起一抹笑意,说道:“呵呵,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个,小卒子……” 魏无病摇头,说道:“小子瞧着像是将军就行了。” 老余笑了笑,又咳嗽了起来。 魏无病又替他舒缓了一下气息,说道:“余将军你等着,我去给你熬药。” “别。”老余一把抓住了他,说道:“我,时日不多了,别浪费了。” “什么话!”魏无病斥声道:“余将军不你不是过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吗,死在这儿多窝囊啊!” 老余苦笑道:“没办法啊。” 是啊,没办法。 命数该绝,他也料到了自己活不了多久,倒不如坦然接受。 只是可惜,不能出城迎敌了。 “余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你等着我,等等小子!” 魏无病冲出门去,摸索着将那剩下药材按照药方配好,为余将军熬药。 药味让才眯眼睡下的狐九醒了过来。 它走出门去,见到了底下屋里的火光,透过那些许火光,瞧见了坐在炉子前着急的魏无病。 狐九下了楼,问道:“你这么大晚上的,还熬药?” 魏无病道:“余将军快挺不住了。” “大个子……”狐九眨了眨眼。 说起来,它与老余也不是很熟,之前的时候还经常瞧见老余在客栈里打拳,如今却是连楼都不怎么下来了,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 “吃了这么久的药,没见好吗?”狐九问道。 “那个药只能暂时缓解。”魏无病道。 狐九问道:“那现在你熬的这个呢?” 魏无病顿了一下,说道:“还是那些药材……” “那不是没用吗。”狐九道。 魏无病显得有些慌张,手足无措之间忘了添柴,这又急忙添了些柴火。 魏无病面色焦急道:“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你先别急。” 狐九瞧着他那焦急的模样,便劝道:“遇事不要慌,你越慌越找不到法子。” “我……”魏无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不管如何,心里都是一团乱麻,一点对策都没有。 “话说,你不是学医的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药?”狐九问道。 “我自己……”魏无病顿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行的,我,从来没开过药,万一……” “什么万一不万一的。”狐九撇嘴道:“你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呗,先生都说你是个学医的好苗子,肯定是不会有错,你要是开药都不敢,还学什么医。” “可是,我真的不行。”魏无病也知道狐九说的很对,但始终他都迈不过去那个坎。 狐九的鼻子动了动,说道:“你是个男的,怎么跟个姑娘一样犹豫不决的。” 它斥声道:“开!现在就开!治死了我狐九给你担保!” 魏无病一咬牙,答应道:“好!” 他的神经紧绷着,一时间脑海里各种草药的药性接连浮现,最终选出了一剂合方子。 他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先生拿回来的药只有那些,还差两味药。” “那就去拿啊。”狐九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带你出去!” 狐九伸出爪来,一招手,那桌上装着筷子的竹筒便飞了过来。 “把这个给我拿着!” “好。”魏无病伸手接住了那筷子桶,也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 又见狐九再一招手,打出一阵罡风,客栈的大门被这阵罡风打开。 啪嗒一声,狐九出了客栈。 魏无病一咬牙,跟着狐九走出了客栈。 二者在这黑夜之中穿行,狐九却是忽然顿住了步子,说道:“我不识路,你带路!” “……” 魏无病点了点头,带着狐九拐进了巷子里。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也流下了汗水。 穿过数个巷子,总算是到了百草堂。 魏无病推开了百草堂的门,走进屋里,却是漆黑一片,深夜里什么都瞧不见。 “这么黑,怎么找?”狐九问道。 魏无病喘了口气,他靠在门边,冷静下来道:“等会,你待我想想……” 尽管看不清楚抽屉上草药的标签,但凭借着多年的记忆,他能记起每味药放的位置。 ‘左边第三横,第四个抽屉!’ ‘从右往左第二纵,下往上数第二个!’ 他打开抽屉,取了一些出来闻了闻,“找到了!” 他一股脑的将那抽屉里的药材全都包了起来。 “这你都看的见?不用找的吗?”狐九好奇道。 魏无病解释道:“这里的每味药,在什么地方,我都记得住。” “厉害啊。”狐九称赞道。 魏无病说道:“快走吧,夜里巡城的将士最多,别被发现了。” 可话音才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粗狂的声音。 “谁在里面!” ‘糟了!’魏无病心里一沉,看向了身旁的狐九。 狐九晃了晃尾巴,说道:“别担心,看我的就是。” “往哪走?”魏无病焦急问道。 狐九道:“走正门!” 魏无病愣了一下,说道:“你…确定?要是被抓了,我们可就回不来了。” “放心便是。”狐九目光灼灼,走在了最前面。 门外的将士提着灯笼,照亮着门口,他的眉头微皱,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他斥声道:“出来!” 方才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里面定是有人在。 —————— 破碗~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可造之材 六支筷子齐齐飞出,巡游的将士瞳孔微缩,望着那近在咫尺间的筷子,他猛的闭上了双眸。 “啪嗒。” 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偏离的火焰使那灯笼烧了起来。 将士咽喉滚动,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他睁开眼来,看向了前方。 筷子悬在自己的眼前,他吓的后退两步,而那筷子也随着他凑近,威胁着他,不让他离去。 “救……”将士口中发出呜咽声,却见到那药铺中走出来一人。 借着燃烧的灯笼,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个少年,少年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红狐。 魏无病咽喉滚动,不敢看将士,在那擦肩而过之后,他猛的跑了起来。 而将士眼前的六支筷子也因为承受不住妖力的缘故顿时分崩离析。 噼啪之声想起,筷子碎裂落在了地上。 将士额头上尽是冷汗,啪嗒一下瘫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往身后望去,方才所见的少年,早就跑的没影了。 “妖,妖怪。”将士口中呢喃道。 他站起身来,连忙往军营的方向跑去,不敢有半点停留。 . . 魏无病带着狐九穿过大街小巷,总算是回到了四方客栈。 冲进客栈,再关上客栈的大门,用桌子顶住,这才松了口气。 “呼……” 魏无病坐在客栈里,稍微喘了口气,将肩头的狐九抱了下来。 魏无病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小把戏而已。”狐九道。 魏无病将取到的药材拿了出来,他拿在手中,眼神坚定了起来。 “我去熬药!” 他站起身来,将那药炉中的草药全都倒去。 重新架起火来,将药材一一分配。 “麻黄一两一钱,陈皮三钱……” 仅是靠手一抓,他便能知晓药材的分量,转眼之间便将方子配好,扔进了药炉里。 明火燃起,药炉中冒出蒸汽,夹杂着刺鼻的药味。 魏无病坐在药炉前,平静下来。 “噼啪。” 柴火噼啪作响,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魏无病的脸。 回想起来这一夜的经历,到如今他也忘不了,他只觉得心中的藏着的东西终于释放了出来。 狐九打了个哈切,上前问道:“想什么呢?” 魏无病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先生说的话。” 狐九嗯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魏无病拿着枝条刨了一下火堆,说道:“是西襄瘟疫的事,先生让我好好考虑,其实对我而言,能帮上先生的忙自然是最好不过,更不用考虑,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救人的。” 狐九说道:“先生一直都是这样,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任何事。” 魏无病摇头道:“我也不笨,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想的明白,但我理解,先生也许也有他的苦衷吧,就好像对待余将军一般,我能感觉到,若是我读透了《瘟疫杂录》,那便能有九成的把握治好余将军,先生又怎么会不懂呢,只是没办法救而已,所以只有我来。” “不过先生或许想岔了我。” 魏无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既然学了医,那便是要救人的,若是见死不救,那又算什么医者,也没什么考虑的必要。” “这可不像方才的你。”狐九说道。 魏无病听到这话脸一红,说道:“是,是吗……” “又来了。”狐九白了他一眼。 魏无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好意思。 狐九趴在了炉子前,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先生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魏无病点头,也仍同狐九的话。 尽管先生与他说过的话不多,但在魏无病眼中,先生已然是那个值得依靠,值得敬佩的人。 片刻后,药炉里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魏无病减了些柴火,又等了片刻药炉平静了下来,便找来瓷碗,将其中的药液倒了出来。 “小狐……”魏无病低头看去,却见狐九已经趴在药炉前睡着了过去。 他微微一笑,也不打扰小狐狸了。 端起药来,便朝着余将军的房间走去。 老余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着,见房门被推开,便看了一眼。 “余将军,该喝药了。”魏无病说道。 “咳咳。”老余轻咳两声,说道:“我都说了,不要再麻烦了,你这小子。” 魏无病将药端到了余将军的嘴边。 老余结果药婉,将那碗中的药喝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 “喝了。”老余说道。 魏无病点了点头,接过空碗放下,说道:“余将军早些歇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老余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也没再往下说,转而答应道:“好,你小子也早些歇息吧,不用管我。” “嗯。” 魏无病答应了一声,便走出了门去。 他小心的关上门,靠在了墙边。 “但愿……”魏无病心中祈祷着,但愿余将军能好起来,但愿他开的药方能有作用。 总之,他不想让余将军死。 回到火炉旁,他见狐九睡的沉,便又往哪炉子里添了些许柴火,免得夜里受了凉。 他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医书,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起了医书来。 柴火温暖着这空寂的客栈,些许光亮,便照亮了少年的整个夜晚。 魏无病沉入医书之中,像是在寻找着答案一般,先生让他考虑清楚,可他却也不知道需要考虑什么。 阿爹曾说过,行医救人,本就是身为医者该做的事。 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又何须考虑。 二楼的连廊之处,先生正望着那楼下看的入神的少年。 陈九神色一顿,转身回了屋中。 不管从那方面看,魏无病都是个可造之才,但若是让他去处理这场瘟疫,估计也会有些力不从心。 说到底还是有些稚嫩。 如今的西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得不说,先生也是在碰运气,更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一样会出手,只是还得找个合适的方式。 至少,不会让太多人知道。 陈九和煦一笑,口中念叨道:“心有济世救人之心,不枉少年。” 第三百八十九章 蠢人 早间狐九醒了过来。 火炉中的柴火已经熄灭,微风吹过便有细小的灰尘升起。 它伸了个懒腰,起身看向了一旁。 魏无病伏在桌上,睡的深沉。 “他平时不是起的很早吗?”狐九有些疑惑,但也没打扰魏无病,起身回了楼上。 它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两只爪子抓着门,探头看向了里面。 先生正理着头发,见那门口探出个脑袋的狐九,便问道:“怎么不进来?” 狐九眨了眨眼,说道:“先生……” “我饿了。” 陈九闻言无奈一笑,手腕一翻便见一锭蜜饯躺在手中。 狐九眼前一亮,加快步子跑向了先生。 它叼起蜜饯,用爪子抱着添了几口,笑眯眯道:“先生你也吃。” “我就不必了。”陈九摇头道了一句,接着问道:“魏无病呢?” “还在睡。”狐九答道。 陈九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狐九看了一眼先生,问道:“先生你去哪,等等我。” 出了房门后,陈九便来到了一旁的房间。 推门而入,狐九紧跟其后。 屋中床上的老余已经坐了起来,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开门声,他便睁眼看了过去。 “陈大夫。”老余就要起身。 陈九抬手道:“你好好躺着吧,不必起来。” 老余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先生莫要见怪。” 陈九坐了下来,说道:“身体如何了?” 老余面露无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不同乐观。 他说道:“若不是昨晚魏无病那碗药,估计今天我也坐不起来。”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你可怨我?” 老余连忙摇头,说道:“陈大夫这是说什么话,我不过是一个小卒,幸得陈大夫收留,这才多活了几日,这般大恩还未言谢,又怎敢怨恨。” 陈九摇头道:“话虽如此,可说到底还是陈某言语有失。” “其实,你的疫病对我而言不难治,能不能治都只在我一念之间,只不过也要你做个选择。” “陈大夫果然是有办法的。”老余强挤出一抹笑意。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是没有问出口罢了。 他平静下来,说道:“陈大夫便说说是什么条件吧?” “离开这里。”陈九说道。 “离开这……”老余愣了一下,问道:“那还能回来吗?”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老余沉默了。 陈九看向他,说道:“也就是说,你在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往,如果你愿意的话。” 老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大夫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九没有接话,听他接着说下去。 狐九爬到了桌上,望着眼前的先生。 “不瞒陈大夫,我自小便没个依靠,家里人死的早,又是西襄土生土长的汉子,除了这儿,也就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了,再则,陈大夫肯救我,是因您慈悲,而我也从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我只是不想这么随便的就去了,要死,我也得死在战场上。” “陈大人让我走,那是万万不能的。” 陈九闻言道:“这件事若是换了旁人,估计都不会犹豫。” 老余摇头说道:“不必再说了陈大夫,若不能战死沙场,那便让我死在这片生养我的土地上吧,远走他乡,是我不愿。” 陈九叹了口气,起身道:“既是这般,陈某也无能为力了。” 老余顿了一下,说道:“我知晓陈大夫是为我着想,可我是个蠢人,蠢的没边的那种,陈大夫莫要见怪。” “我理解你。”陈九看着他道。 老余叹道:“多谢陈大夫。” 陈九道:“又何必说什么谢谢?陈某本就没帮上什么。” 老余喊住了陈大夫,说道:“若是有一天我挺不住,去了,可否求陈大夫把我的骨灰撒到城外…我还想看着这座城。”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万一还有转机呢。” 陈九也没有多做解释,迈步离开了坊间。 狐九在先生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老余,视线交汇不过片刻,它便挪开了目光,跟着先生走出了门去。 房门关闭,狐九爬到了先生的肩膀上。 陈九问道:“不理解?” “嗯。”狐九点头道:“狐九有些不明白,明明有活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要。” 陈九走进了房中,坐了下来,解释道:“这世上总会有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他所牵挂的,只有这片故土,除此外便别无所求,所以对他而言,那挡在门外城墙,比他的命都要重要的多,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苟活于世。” 狐九睁着眼睛思索着,它问道:“就像是…就像是……” 它唔了一声,说道:“先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总觉得他好笨。” 陈九拿起笔来,润了润笔,说道:“世道如此,总是会有几个‘蠢人’的,但却不是真正的蠢,反而是值得敬佩的存在。” 狐九反应了半晌,还是有些没太听懂。 它忽然发觉,先生的道理还是这么难懂,尽管它走过了这么多地方,见识了这么多东西,还是远远不够。 或许,这也是先生最让它所敬佩的地方吧。 . . 正午之际,魏无病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天色,心中也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睡太久,白日里也好看书,入了夜可就不好了。 “对了,余将军。” 他起身走向了楼上,走进了老余的房间。 魏无病愣了一下,问道:“余将军,你怎么坐起来了。” 老余微微一笑,说道:“昨夜服了药之后,今早就精神了许多,咳嗽也没有这频繁了。” “真的!”魏无病有些意外,说道:“余将军可否让小子给你把把脉。” “好。”老余伸出手来。 魏无病便搭了上去,片刻后放下手来,神色却是一顿。 “怎么了?”老余问道。 “啊……”魏无病笑道:“没什么事,许是那药管用吧,余将军的疫病也缓和了许多。” “多谢了。”老余答道。 魏无病答道:“哪里的话,小子学医,本就是要救人的。” 实际上,余将军的脉象却并不稳定。 昨日的药虽起了效果,但对疫病却只是起了缓和作用。 也就是说,余将军的病,还是无解。 不过这对魏无病来说已经很意外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开药,瘟疫本就不好解决,能够缓和些许,便已经很好了。 —————— 破碗~ 第三百九十章 相互羡慕 时隔两日,周易再次敲开了客栈的大门。 没有例外,这次开门的还是魏无病。 魏无病问道:“您还是来找陈先生的吗?” 周易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 正午之际,众人在客栈吃了午饭,平常不怎么下楼的陈先生也坐在了桌前,吃完了这顿饭。 一旁的长凳上摆着行囊,里面装着一本医术,还有一些药材,除此之外,便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裳。 这是魏无病的全部家当了。 陈九看了一眼周易,问道:“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你还亲自跑一趟?”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刻不容缓……” 魏无病听着两位长者的话,顿时倍感压力,他本就学的不深,对于这疫病更是没有多大把握,若是治不好可怎么办。 老余坐在一旁,只是听着,不曾说话,他的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片刻后,先生起身相送。 “走吧。”周易道。 魏无病备起了行囊,跟在了周易的身后。 他忽然顿住了步子,看向了身后的陈先生,说道:“先生我……” 先生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有压力,就算是治不好也不要怪自己,不管做什么事,力所能及便可。” 魏无病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视线挪移,看向了小狐狸,说道:“小狐狸,我走了。” 狐九从先生的肩膀上跃下,走到了魏无病眼前。 魏无病蹲了下来,看向它。 狐九从脖颈的香囊里取出了一块蜜饯,递给了魏无病。 “呜嘤。”狐九叫唤道。 魏无病接过蜜饯,他笑了笑,接着将那蜜饯掰成两半,拿出一半递给了狐九。 狐九笑的眯起了双眸,舔舐了一口蜜饯。 魏无病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等我回来,我就给你尝尝最好吃的蜜饯。” 狐九点了点头,伸出了爪子。 一言为定。 魏无病愣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指于狐九的爪子一碰。 “一言为定。”魏无病点头道。 他站起身来,看向了余将军。 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余将军。 魏无病说道:“余将军,等小子回来。” 老余摆手道:“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是什么将军。” 魏无病笑着答道:“小子瞧着像。” 老余一顿,对他笑了笑。 魏无病瞧着眼前送他的人,说道:“小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一定要等我。” 周易看了一样陈先生,眼中带着些许异样,他回过神来,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魏无病答应了一声,跟在周易走出了房门。 先生,红狐,将军,站在门前望着那少年随那算命的转进了巷子里。 “回去吧。”陈九迈步回了客栈里,余将军点了点头,紧跟其后。 只有狐九还站在门口傻呆呆的望着。 陈九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蹲在门口的小狐狸,问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狐九没有回答,似乎是想事情有些入神。 余将军看了一眼,说道:“陈大夫,我先上去了。” “好。” 陈九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见余将军回了楼上 先生迈步走到了门口,站在了小狐狸的身旁。 狐九在先生到来的那一刻也回了神来。 “先生……”狐九喃喃道。 先生低头看向它,问道:“想什么呢?” 小狐狸与他对视。 当初的狐九眼中是那般澄澈,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愁绪。 狐九问道:“先生,他这一走,是不是很难再见了?” 它也不是只笨狐狸,这么多道理它都听过了,又怎么会不知道魏无病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陈九说道:“山水总有相逢之期,或许等你再见他之时,他也不再是个少年了。” 狐九没有说话,只能站在这客栈的门口,望着魏无病身形消失的街道。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先生站在它的身边,也不再多说什么。 懂事和长大,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就好像走在路边,望着那街边嬉闹的孩童,孩童的目光与之相对……他们相互羡慕。 总有人盼着长大,可长大后懂的东西多了,愁绪也多了。 狐九侧目看了一眼先生,到嘴的话却又没能说不出来。 它伸出爪子取出了那半块蜜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蜜饯也没有之前的甜了。 它有些不想长大了。 . . 江宁府,五川坊。 姑娘坐在蜜饯铺子里打着瞌睡,嘴角的口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婉娘坐在一旁,正绣着手帕,隐约之间已经能看到一棵翠竹逐渐形成。 “唔……”婵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醒了过来。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婉娘,婵儿饿了。” “不是才吃的晌午吗?又饿了?”婉娘白了她一眼,说道:“你瞧你那肚子,圆成什么样了,往后成了个胖姑娘还这么嫁的出去。” 婵月摇头道:“婵儿不嫁人,要一辈子陪着婉娘。” 婉娘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伸手捏了捏婵月的脸蛋,说道:“你这丫头就会说些好听的逗我开心,平时笨笨的,这个时候反倒是油嘴滑舌。” 婵月嘿嘿一笑,任由婉娘捏她的脸蛋。 总归就是喜欢。 她抬起头来,却是忽的一愣。 一抹青光从那天边划过,转眼间落入了五川坊中。 “瞧什么呢?”婉娘问道。 婵月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她撇了撇嘴,心道大事不妙。 臭竹子回来了! …… 竹玉回了五川,客栈也没见到先生的身影,他已经知晓先生离开了,只是不清楚先生如今的具体位置。 总归就是在边关,不过对先生而言,竹玉在或不在都会出太大的事,故而竹玉也没着急,便先回了五川一趟。 自先生册封了《城隍正神册》,修改了天律之后,五川也有了新的城隍,据说是才死不久的一位善人,如今五川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竹玉来了清河边上,他看了一眼空寂的街道,如今正是饭点,人少也是正常。 他迈步走到了蜜饯铺子前,看向了铺子里坐着的婉月。 “客人要买……”婉月愣了一下,说道:“你回来了。” “嗯。” “陈先生已经走了。” “我知道的,我回来,我回来是……” 婉月瞧着他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说道:“为了见我?” 竹玉点了点头,答道:“对。”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千金坊现状 天顺府,千金坊。 转眼数年,世上的许多事物都变了,千金坊的怨气阴气比起当年少了许多,但源源不断你的怨气与阴气依旧在产生。 只因千金坊每日都在死人,不止是本乡人,也有附近几坊来这赌钱的赌鬼,还不起独资便将命也堵了去。 曾言此地遍地赌坊,千金挥霍不过一夜之间,少有的取乐之地,可实际上,却又似人间炼狱一般惨淡。 赌鬼遍地,家破人亡的事每日都有。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来到此地,抬眼一观,便能瞧见这千金坊中数不清的怨气阴气。 青柏道人说道:“嘶,此地的怨气极重,莫不是出了什么怨鬼?” 刘槐安说道:“找城隍出来问问便知晓了。” 他翻开《城隍正神册》,找到了对应的那一页。 天顺府,千金坊,城隍正神沈万金,其下设二十七阴差,十巡游,现阴差巡游皆空。 “嗯?”刘槐安愣了一下,看向青柏道人道:“师父,此地只有一位城隍,阴差和巡游全都是空的。” “竟有此事?”青柏道人意外道。 刘槐安探出双指,口含敕令,引《城隍正神册》之力,沉声道:“千金坊城隍沈万金速速来见!” 平地升起一道白烟,此地城隍正神沈万金出现在二人面前。 沈万金愣了一下,瞧见了刘槐安手中的《城隍正神册》,连忙拜服道:“小神沈万金,见过使者,见过上仙。” 青柏道人皱眉道:“我且问你,为何此地阴气堆积,怨气不解。” “回上仙的话,小神…小神也无能为力啊。” 沈万金哭诉道:“千金坊死去之人多为赌徒,含怨而死,身化怨鬼,小神如今香火微薄,小神…小神敌不过。” 青柏道人说道:“荒谬,一介城隍,掌管轮回之道,却连冤魂都敌不过,再则,为何你千金坊中一位阴差都没有,如实道来!” “千真万确啊上仙,小神没有骗你,再说城隍庙香火惨淡,也没有人愿意来做阴差,冤枉啊上仙。” 沈城隍痛哭流涕,他得罪不起,只能哭诉。 “不对。”刘槐安上前道:“这千金坊中虽怨气聚集,但为何没有冤魂的一点踪迹?” “这…这……”沈城隍抬起头,有些手足无措。 刘槐安翻了翻《城隍正神册》说道:“你最好别想着瞒我。” “不敢!” 沈城隍惊呼一声,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说,我说。”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这里面还真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沈城隍将数年前鹿仙君来到千金坊的事全都道了出来,其中没有一点隐瞒。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这件事竟还与陈先生有关?” 沈城隍说道:“那日陈先生折了庙中三炷香,化去了小神数百年来积攒的万缕功德。” “活该!”刘槐安说道:“身为城隍玩忽职守,致使千金坊怨气横生,你也配做城隍?” 沈城隍低下头来,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还请使者早些换个人来做城隍吧,我也好解脱。” 谷</span>  “你……”刘槐安指着他,却又忽然放下了手来,问道:“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个城隍,为何又不走?” “这岂是想走就能走的。”沈城隍解释道:“在仙君未改天律之前,城隍神位便是功德圆满才能退位,不然就必须得待在凡事极满功德为止,小神自上位起,已有三百余年,早就乏了,虽说仙君改了天律,但也仍需再坚持百年,依旧没办法走。” 刘槐安顿了一下,说道:“难怪陈先生当初要设下百年一替的规矩。” 青柏道人道:“你起来吧。” “是是是。”沈城隍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使者,你就让我下冥府去吧,我剩这么点功德,还能投个好胎。” “闭嘴!”刘槐安冷了他一眼,沈城隍里面就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青柏道人环顾了一翻千金坊,却是瞧见了一些不对地方。 虽说千金坊的阴气沉积,但却在一点点的淡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 顺着阴气怨气流动的方向,青柏道人看了过去。 却见不远处正有一座树木茂密的山林,阴气与怨气都流向了那里,而且进入那山中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他指着那座山,问道:“那座山是什么地方?” 沈城隍解释道:“回上仙的话,那是千金坊的乱葬岗,埋在哪里的多是些赌钱还不上银子,被乱棍打死的。” 青柏道人说道:“徒儿,先去那座山看看。” 刘槐安顺势看了过去,问道:“那座山可有什么不对吗,师父?” 青柏道人说道:“这千金坊中的阴气怨气,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了哪里,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千金坊中阴气沉积,但始终都没有冤魂诞出,多半与那座山有关。” 刘槐安侧目看向沈城隍,问道:“你知道这事吗?” 沈城隍解释道:“小神知道,不过小神一直都进不了那山里,一靠近就会被金光打回来。” “没你事了。”刘槐安摆了摆手,说道:“等回来再收拾你。” “是是是。”沈城隍低着头不敢接话。 实则他心中松了口气,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这位给盼来了,他也不用再受累了。 如今身上还剩些功德,回了冥府也能投个好胎,说不定还能得你们一缕仙缘。 总算是可以走了。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朝着那乱葬岗走去。 青柏道人问道:“徒儿觉得这沈万金该如何处置?” 刘槐安摇头道:“师父,徒儿还没想好,再者说,陈先生当初已经散了他万缕功德,再作处置也寻不到理由来。” 青柏道人点头道:“不错,不过这千金坊内怨气沉积与此地的风俗也有关联,坊间皆是赌坊,嗜赌为命,这样的情况下,怨气定然是不会削减的,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可凡事的事终归不归我们管,那就只能找一个更为合适的城隍人选了。” “这可难办了。”刘槐安叹道。 找一个尽职尽责的城隍本就是一件难事。 再说这千金坊的情况,有没有人愿意来做这城隍神位,都还说不准呢。 —————— 破碗。 第三百九十二章 册封城隍 “师父,这地方……” 刘槐安欲言又止,瞧着那阴沉的山林,却又瞧不见半点阴气。 青柏道人说道:“千金坊的阴气都来了这个地方,继而便消失不见了。” “进去瞧瞧。” 师徒二人进了山中,低头看去,便见满地的尸骨,还有许多烂掉的布袋。 刘槐安见了这满地的白骨,不由得心中一骇,说道:“这里是个抛尸地…居然真多。” 青柏道人亦是有些惊讶,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千金坊估计比我想的要严重。” 刘槐安忽的回过神来,看向青柏道人,说道:“师父,此山有山神在位!” 青柏道人亦是一惊,说道:“当真?这般小的山坳也有山神在位?” “不会有错。”刘槐安道。 青柏道人对于鬼神的感应不如刘槐安,这也有《城隍正神册》的原因。 话音一落,便见眼前树下升起一抹白烟,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其人身着破布麻衣,面容苍老,拱手道:“小神李四方,为此山山神,见过两位上仙。” 刘槐安看了过去,见这山神眉心之间有一点符箓刻印,顿时大惊道:“符箓山神令!是谁册封的你!” 符箓册封山神之法,与《山河敕令》之中所记述的一般无二,他又怎么会不认得。 李四方愣了一下,“这……” 青柏道人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继而问道:“是不是一位穿着儒衣,先生模样的人?” 李四方看了这位年长的道人,说道:“上仙认得陈先生?” “果然是陈先生。”青柏道人舒了口气,他双手负背,说道:“除了槐安,便只有陈先生会这《山河敕令》法了。” 刘槐安说道:“想来是陈先生知晓了千金坊的近况,故而才册封了一山山神,将千金坊怨气、阴气、煞气尽数化解,这才让千金坊幸免于难。”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看向李四方,说道:“你且说说,陈先生是如何册封你做此山山神的。” “是,上仙。”李四方心中激动不已,转眼数年,他都不曾再见过陈先生,如今再次听见陈先生的消息,又怎能不激动。 接着,他将当年的事尽数道来,当初陈先生两顾乱坟岗,在他李四方掘土为坟化为亡魂之后,便成了此山山神。 这数年来,他细心处理着此山的怨气、阴气、煞气,不曾出过一点差错,功德加身,久而久之,他便发现自己也能影响到千金坊,便将千金坊的阴气怨气一并处理了。 不过数年之间,他已功德满身。 刘槐安听后眼前一亮,看向青柏道人道:“师父。” 青柏道人抬手说道:“不错,也不枉陈先生册封你为此山之神。” 李四方跪地拱手道:“上仙言重了,我这老骨头不过是一介草民,家中妻儿子女皆因赌而死,做这些不仅是为了陈先生,也是为了我祭奠我那一生。” 刘槐安伸手将其扶了起来,说道:“你先起来吧。” “谢过上仙。” 李四方站了起来,看向刘槐安,问道:“不知陈先生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好?” “陈先生一直都好。”刘槐安答道:“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人敢得罪陈先生。”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李四方舒了口气,说道:“陈先生予我有再造之恩,莫不敢忘,只盼能再见到陈先生。” 刘槐安与青柏道人对视一眼。 刘槐安问道:“师父觉得如何?” “甚好。”青柏道人道。 李四方疑惑一声,有些不解二位上仙在说些什么,打着哑谜。 却见刘槐安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城隍正神册》,沉声道:“千金坊庶民李四方上前听封!” 李四方愣了一下,连忙跪地道:“小神千金坊乱坟山山神李四方,拜见上仙!” 刘槐安翻开书页,沉声道:“天道有缺,鬼神道乱,故先生重立新律,平世间城隍大道,吾为使者,当巡查四方城隍,巡天巡世,明辨是非。” “现千金坊城隍沈万金擅离职守,不顾坊间存亡,故撤其神位,打入黄泉,交予冥府审判!” “千金坊乱坟山山神李四方,数年来顾四方阴气、煞气、怨气,兢兢业业,心怀百姓,救千金坊于水火之中,免冤魂出世,故册封其为千金坊新任城隍,择日上任!” 李四方跪地磕头,拜谢道:“小神叩谢上仙!” 冥冥之中有一道天威落在了他身上。 脑海中浮现出一门名为《功德金身法》的修行之法,继而又有数条天律浮现脑海之中,乃是身为城隍的规矩天律。 只见那《城隍正神册》上沈万金三字逐渐淡去,李四方三字重新出现在了城隍正神册上。 刘槐安舒了口气,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择日便去城隍庙任职吧。” 青柏道人伸手引一道法力入了刘槐安体内,这才让他这徒儿稍微挺过来些。 册封可不是个容易的事,若非是有《城隍正神册》,以刘槐安的法力,册封一个山的山神都是难事,更别说是城隍了。 若非青柏道人及时出手,保不准刘槐安会晕倒之地。 不过好在是没出什么岔子。 . . 远在边关的先生正在思索着瘟疫的事,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天顺府的方向。 “这速度有些慢了啊。”陈九嘀咕道。 册封《城隍正神册》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如今刘槐安竟才走到千金坊,若是照这样的速度,没个四个五年,估计是走不完大乾三六十一地了。 不过倒也说的不过去,毕竟这刘槐安也不过是个蜕凡境,册封一次就得休息数日,倒也可以理解。 “还是给他找个外援吧,免得出什么事。” 陈九有了心思,便写下书信一封,唤出了袖间的竹人。 “你将这封书信交予龙君,可先至念江江口,敲击镇江石三下,便会有水妖来接你,再借你一道法力,可在必要之时保全自己。” 竹人点了点头,对先生抱拳。 竹人接过书信,便从窗边越出,直奔念江江口而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顺江入长武 西襄城的夜里极为冷清,不单是因为空无一人的城池,还有那刮个不停的西风,吹的满城风沙。 干旱、炎热、贫瘠,这便是西襄。 客栈里的水缸一日一日削减,直到如今已经见了底,城中的那条河流仅是在几日之间便落了下去,旱季要来了。 陈九从楼上走了下来,见老余在楼下煎药,如今的他面色苍白,往火炉里送柴都显得极为吃力。 老余抬起头来,看向了陈先生,问道:“陈大夫要走了?” 陈九也没有隐瞒,说道:“嗯,有些事要忙,得去一趟长武。” “这样吗……”老余呢喃道,也没问陈九去长武做什么。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这位奄奄一息的将士,本想说些什么,后来想想便觉得算了。 他应该也不需要可怜吧。 陈九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递给了老余道:“说到底是陈某没有做到答应的事,这枚丹药可以保你七日如初,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老余没有惊讶,接过那丹药道:“谢过陈大夫。” 他其实早就料到了陈大夫身份不凡,只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罢了。 陈九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沉默了下来。 老余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陈大夫去忙吧,不用管我。” 陈九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先生迈开步子,走出了客栈。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客栈里的将士,没说一句,离开了客栈。 客栈里的老余咳嗽着,他见那先生消失不见,便起身关上了房门。 他走了几步,坐下后便大喘气。 咳嗽不断在客栈里响起。 老余手中攥着丹药,暗淡了许久的双眸此刻却有了光。 七日,足够了。 离开客栈的先生走在西襄的大街上,狐九站在先生的肩头,回望了一眼客栈。 狐九问道:“先生,我们还会回这里吗?” 陈九摇头道:“大概是不会了。” 狐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它理解先生,也习惯了如此。 先生在这凡世之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落脚的地方。 从来如此…… 不过它愿意跟着先生漂泊,在小狐狸这儿,它落脚的地方,便是先生的肩头。 …… 西襄城头摆着一柄长枪。 女子用一根发带将头发扎了起来,她望着那远处逐渐离去的儒衣先生,眼中多了几分想念。 来了,却不曾见过。 说到底,萧栀之缺了那份胆子。 她畏惧自己的心。 算命的走上前来,见她还在这里坐着,便说道:“人都要走了,你还不快去追!说不定还能让他多留几日。” 萧栀之摇头道:“追什么?不见对谁都好,到不日就这样。” 周易摇头一叹,说道:“这本就是一段极难的缘分,若你不争,那可就真的就没了。” 萧栀之何尝不明白这个到底,她至始至终都追不上陈九的步子,或许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合适。 萧栀之取下腰间的酒囊,猛灌了一大口。 酒水辛辣,刺激这她的咽喉。 她的眼眶红润了,说道:“这酒真辣。” 说着,她将酒囊扔在了一旁。 话说的不错。 也许就是这酒太辣了吧。 她还是想念当初在天顺上京的时候,策马上京…… 周易也只能默默一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选择或许也不算是坏事。 若是真走到一起了,许是会后悔一辈子吧,不管怎么选都会有人受伤,倒不如谁都不选。 茫茫人海,擦肩而过。 . . 先生南下而去,见那昏黄之水横在眼前。 这便是无江之尾,没了中断与上游的汹涌,也没有江口的宽阔,这般看着却只是觉得像是宽一点的河流。 顺着无江西行,便可达长武。 陈九伸出手来,看向了岸边的竹林,抬手一斩,便见一根脆竹飞来,被剃去了枝节,落在了先生的面前。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先生我也要!” 陈九迟疑道:“你能行吗?” 狐九伸出爪子,说道:“肯定能行!” 先生便又取了一根短些的竹子,将那两根一齐丢进了江河中。 先生纵身一跃,落在了竹子上。 狐九学着先生的模样,一下跳到了那根竹子上。 “诶诶诶……” 它晃悠着,险些就掉进了江里。 却见一个细浪打来,沾湿了它的狐毛。 “啊啊啊啊!”狐九惊呼一声,源自于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 它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在是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才免得它掉进了水里。 狐九伏在先生的手腕上,口中发出呜声,嘴里念叨道:“呜呜…不玩了,不玩了,再也不玩了。” 说到底,它还是怕水。 怕的不得了。 陈九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调转脚底长竹,顺着江流的方向行去。 他伸手安抚着怀中的狐九,说道:“又怕又爱闹,你啊你。” 记得上一次这般,还是走的陈江。 倒是有些怀念那一路上的见闻。 打渔的小哥,还有在江边呼喊的坊间百姓,凡世的烟火气总是不少,行过几步路,便能见到。 江流的速度不快,先生不依靠任何,便能稳在竹子上,若是远处的人见了,怕是会以为此人行在江中。 不过这无江末尾的人户,却是少之又少。 江面越来越窄,四处可见分流。 不过才行了半日,便入了一条分流的小河,入河之后水流便没有这么快了,先生也只能放弃了长竹,换到陆上行走。 缺了仙剑,总是要麻烦一些。 好在是边关到长武也没有多少距离,也要不了几日。 岸边尽数沙尘,越往西,可见的树植便越少,成片的沙地,难生草木。 狐九跟着先生走在沙地之中,它走了几步,便有些受不了了,喘气道:“先生,这里好热啊。” 说着它便爬到了先生的肩上,它吐着舌头,这样能凉了一些。 “没几步路了。”陈九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升起缕缕炊烟,想来是已经到了地方了。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日暮。 正好能赶上时候进城,今晚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 破碗~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佛说无相 狐九吐着舌头趴在先生的肩膀上,它已经热的快睁不开眼了。 四面皆是沙地,脚底的黄沙灼热不已,升起的热气只让人觉得头昏脑涨。 狐九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前方还有不远的路,虽说到了黄昏,但还是那般热的让它受不了。 “先生你快看,那有个人。” 狐九惊呼道,在那不远处的沙丘上,正盘坐着一个穿着僧服的和尚,说是僧服可实际上却只是一身破布烂衣。 老和尚的身旁还放着一根拄丈,已被飞沙掩埋了大半。 而老和尚盘坐着的双腿也掩埋在黄沙之下,他的嘴唇干裂,像是许久都不曾喝过一口水了,脸上皆是被晒伤的痕迹,皮肤都已干裂不堪。 不仅如此,老和尚枯瘦不已,就如一具干尸一般。 “呼……” 风吹而过,卷起沙尘。 沙丘上坐着的老和尚睁开了双眸看向了前方,见到了那位儒衣先生。 “活…活的。”狐九愣了一下。 老和尚的双腿颤动,沙尘从身上一点点落下,站了起来。 老和尚对陈九行了个佛礼。 陈九走上前来,回了个佛礼。 二者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气氛略微有些沉默。 狐九打量着眼前这个形如干尸的老和尚,枯瘦的面容,干裂的皮肤,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 陈九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大师从何处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念叨了一声佛号,说道:“贫僧自四方而来,为结因果,至此拦住先生。” “拦我?为何?”陈九问道。 老和尚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只关心自己要做的事。 陈九问答:“大师应是这百里黄沙中苦行僧吧。” 老和尚没有回答,双手合十口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似是佛声低语。 “想来是了。”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苦行僧也会沾染因果吗?” 老和尚说道:“种因得果,贫僧自当偿还,这也是不得已之事,所以,还请先生原路折回吧。” 陈九摇头了摇头,说道:“大师若是想挡我去路,恐怕还不够。”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头诵念,便见身后数里黄沙震动。 “贫僧,得罪了。” 大风呼啸而起,黄沙卷积,漫天黄沙挡住了那即将落下的日暮,似遮天蔽日一般。 沙尘聚集而来,呈现在老和尚身后的则是黄沙聚集而成的大佛。 “好,好大……” 狐九眼眸瞪大,望着那枯瘦和尚身后的大佛,眼中皆是惊讶。 陈九抬头望去,说道:“还真是毫不啰嗦。” 这样也好,省的多费口舌。 先生抬起袖来,挥手而过。 “镇!”陈九口吐敕令,镇压威慑之下,只见那和尚身后的大佛在这一瞬间便有了奔散之像。 “佛说,尘埃落定。”老和尚口中呢喃一声。 见那即将崩散的大佛亮起一道佛光,在那威压之下从容不动,仅是一语便化去了先生的敕令。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这和尚使的招法竟与敕令有些许相似之处。 谷</span>  大抵是如同佛语一般的法术,但归根结底,这法术的根本便是敕令。 这老和尚有些本事,也难怪敢拦着他的去路。 老和尚抬起头来,抬起手掌。 他身后黄沙聚集而成的巨佛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了手。 老和尚的手掌按下,便见一掌佛光打来。 在那法相之中,似有无数僧人伸掌按下,不仅是佛,还有那芸芸众生。 狐九吓的从先生肩上掉下,躲在了先生的身后。 陈九眉头一挑,探出双指。 亦指做剑,凌空斩去。 “轰!!!” 一声剧烈的震动想起,数里的沙丘都动荡不止,卷起的烟尘足有数丈之高。 二者脚踩之地化作一片昏黄之景,伸手不见五指,那一阵波动又卷起了大风,所造成的余波震散了一片山丘。 而先生那一道剑气,则是斩到老和尚身后的大佛上,一剑便斩去了那大佛探出的手掌。 陈九看向老和尚,说道:“大师可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老和尚回头看了一眼,那泛黄的眸子里亦是有些惊讶,他只是没料到会是这的结果。 没了仙剑,竟还这般凌厉。 如此看来,尊者的担心也并不是多余的。 狐九躲在先生的身后,说道:“先生,这个老和尚好厉害。” 能跟先生过招的,就没一个是不厉害的。 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气,一番思索之下,说道:“贫僧受人之托,在此拦住先生,如今看来,光靠贫僧怕是拦不住了。”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既然这般,还请大师让开道来,免受些皮肉之苦。” “贫僧在这百里沙海之中行过万里,皮肉之痛对贫僧而言早已习惯麻木。” “当和尚真是害人。” 陈九摇头一叹,这和尚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上,跟当初在五川坊时的空明和尚一个模样。 这长武的和尚都是这样没脑子吗。 陈九挑眉道:“老和尚,陈某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谈事,并未打算动手,佛门如今孱弱,若是也想像剑山一般折些气运,陈某也不介意动手。” 老和尚说道:“贫僧只是贫僧,而非佛门,种因得果,来这一遭,也只是为了偿还因果。”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道:“既是这般,就请出手吧。” 说白了,这老和尚只是当初欠下了人情,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还债。 这般看来,这长武佛门也不像是想象中的和睦,就如眼前的苦行僧,大抵就是根佛门格格不入的那种。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若能接下此法,贫僧自当让路。” “好。”陈九点头道。 老和尚身后的大佛重新聚集,那被斩去的手掌重新凝聚。 “佛说无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老和尚口中念叨着,他上前一步。 身后浮现出无数佛像,不止是佛,是他自己,是众生,是一切他所见过且毫不相干的人。 在那无数像中,有老和尚自己,在短暂的刹那之间,便是无数个春夏秋冬,岁月流转,他由稚嫩化为衰老。 这一切,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芸芸众生,皆在法相之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千载佛法一语破之 佛陀四相…… 陈九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这老和尚的佛法想来是已经到了顶尖的地步,众生相都凝聚了出来。 就算是一些佛法高深的老者,都不一定能做到这般地步,一般来说,能凝聚三中无相便已经不得了了。 最后一个无寿者相,这老和尚居然都凝聚出来了。 所谓无寿者相,便是世间,岁月,这世上不知多少仙人想参透岁月的真谛,可又有谁是成功的。 这个末法时代,注定不能出现这样的变数,岁月终究是一个异数。 这和尚便能说是异类中的异类。 陈九的神色一顿,四相实则并无多少肉体伤害,关乎的是精神。 在那四相涌现之际,先生愣了神。 在小狐狸的感知之中,先生浑身一颤,便感觉到一股震荡传来。 狐九被震飞了出去,纵使它抓住了先生的衣角,还是没能止住倒飞出去。 “先生!!”狐九惊呼一声,却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靠近。 “先……” 就在此时,狐九猛的瞪大了双眸。 它目光之中的先生竟是低下了身子,在那一阵佛光扫过之间,头顶长出了鹿角,身上长出了容貌。 化成了最初的模样。 鹿儿的眼中有些迷茫,望着周围,像是忘了眼前的一切。 “嗯?”老和尚的神色一顿,有些不解,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无寿者相,为何会这般…… 不该如此,所有的生命应该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为什么这位先生竟是从一头长大的野鹿开始。 老和尚想不明白,索性接着看了下来。 野鹿仿佛经历了一世,由稚嫩到强健,再由强健到苍老,身形逐渐伛偻,鹿角在这期间蜕了一次又一次,它的额头逐渐低下来。 最终,倒在了地上! “先生!!” 狐九惊呼一声,怒视着远处站着的和尚,斥声道:“你对先生做了什么!!” 在它话语之间,漫天飞舞的黄沙竟是受了影响。 其中一部分朝着小狐狸聚集而来。 数不清的砂砾化作一柄又一柄长剑,悬在了狐九的周身。 御剑八方!! 狐九的双眸之中尽是怒火,愤怒已经充斥了它的脑海。 小狐狸咬牙切齿,喊声之中尽是怒火,四方剑气涌现,逐一攀在那悬着长剑之上。 “还我先生!” 剑气飞散之间,八柄飞剑围住了眼前的和尚。 老和尚看向远处的小狐狸,眼中多处了一分惊讶,但很快便淡去,化为平常。 他所惊讶的,是这孱弱的红狐竟能爆发出这般震动,就连他的法相都被影响到了些许,‘势’被那剑阵分了去。 尽管只分了些许,但这已经大大出乎了老和尚的意料。 “还!我!先!生!” 狐九一字一顿之间,八柄悬在四方的飞剑剑尖对准了中心的老和尚。 剑鸣声响彻四方,只见眨眼之间,那八柄飞剑一同杀向了老和尚。 “阿弥陀佛,佛说万法不侵。”老和尚念叨一声,便见大佛身上荡起金光。 向它袭杀而来的剑气在那一道金光之下转眼便化作了飞灰,烟消云散,连同着那一道道剑意也尽数泯灭。 “噗。”狐九嘴角溢出一抹鲜血,那般反噬镇伤了它的妖力。 它颤抖着,死死的盯着老和尚。 老和尚却并不在意,他已经留了手,这小狐狸也只是受了些内伤罢了。 而在那场中,苍老的野鹿已经倒在了地上,无声喘息着,它甚至都已经站不起来了,仿佛是在等待死亡一般。 老和尚长叹一声,说道:“阿弥陀佛,生老病死自是寻常,所谓一世,便是由无到有,谁都逃不过。” 趴在地上的野鹿双腿颤抖了一下,那一双眸子望着老和尚。 老和尚抬起头来,注视这眼前的野鹿,却是神色一顿。 这次,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那短暂的岁月流逝之间,野鹿早已倒下,可却迟迟没有化作白骨,只是躺在地上,逐渐无声。 但那野鹿的躯体却迟迟没有散去。 不该这般才是。 老和尚的神色一变,显然是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老和尚周身显化的众生之相逐渐淡去,漫天飞舞的黄沙也落在了地上。 一切仿佛都陷入了寂静。 而那野鹿仍旧躺在地上,没了气息,但在老和尚的眼中,它却并未死去。 远处的红狐已经晕了过去,嘴角的鲜血流入了沙地。 老和尚迈步上前,却是忽的脚步一顿。 砰咚…砰咚…… 心跳之声传入老和尚的耳中,他愣在原地,望着那地上的野鹿。 忽然之间,野鹿有了呼吸,磅礴的灵气自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向野鹿。 那对鹿角之上显化出晶莹之色,在老和尚眼中却是那般刺眼。 他张了张口,有些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在他的注视之下,野鹿的五章六腑由衰老化作年轻,忽然站了起来。 野鹿深邃的眸子望着老和尚,在那一瞬间,老和尚如坠冰窖。 野鹿长鸣一声,便见一阵道法气息升起。 在一阵白光之后,化作一位身着儒衣长袍的先生,站在老和尚的面前。 老和尚闭上了双眸,双手合十,念叨道:“阿弥陀佛。” 陈九看了一眼晕死在一旁的小狐狸。 他迈开步子,走到了狐九的身旁,将它小心抱了起来。 又引一道玄黄法力入它体内,稳住了狐九的伤势。 做完这些,先生才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老和尚。 “佛说相由心生,故而每个人心中所想都有不同。” 陈九抚摸着红狐,说道:“老和尚,佛法无边,道法亦是如此,四相虽道尽‘有’‘无’‘生’‘死’,但始终是你自己所想,而并非是我所想。” 老和尚低下头来,这时的他竟露出了谦逊的神色,说道:“贫僧,受教。” 陈九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狐狸,说道:“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可你却做了件蠢事。” 老和尚张了张口,看向了那红狐。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老和尚没有反抗,反而是极为平静道:“先生请吧。”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先生口含敕令,沉声道:“生老病死本是世上常事,无外乎是从无到有再归于无,没有例外。” 轻描淡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实际上,在那话语之间,老和尚身上的佛光逐渐消散。 身后的巨佛法相随风而逝。 仅是在转眼之间,老和尚那一身磅礴的法力化为了虚无。 沙丘有僧,苦行千载。 先生一语,化佛为凡。 千载佛法,付之一旦。 —————— 破碗~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入寺 百里黄沙,在这顷刻之间化为寂静,尘埃落地。 老和尚站在那沙丘之上,一双浑浊的眸子望着那即将落下的黄昏。 黄昏似金光一般洒在他那枯瘦干裂的脸上,他的嘴角显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双手合十,对那金光普照,对那站在身前的儒衣先生行了一礼。 他口中呢喃道:“贫僧,多谢先生成全。” 老和尚张开了嘴,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贫僧,去也!” 老和尚的步伐缓慢,走进了那望不到头的黄沙之中。 此时此刻的他从未这般畅快过。 身上再不沾半点沙尘。 陈九望着那远去的老和尚,望着他的身形逐渐被那掀起的黄沙遮挡,一步一顿,消在了先生的目光之中。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总是这般,没个理由,也说不出个道理。 老和尚解脱了,苦行千载,他在这百里沙海之中的每一处地方留下了他的脚印,是为赎罪。 如今,罪孽已偿,身不沾尘埃。 这位垂暮的智者,将怀着不一样的心态,走完这百里黄沙。 苦行,酷刑,对他而言,却是一种享受。 走的,是那般畅快。 陈九收回了目光,口中呢喃道:“是个有趣的僧人。” 比他见过的都要有趣。 只是那千载佛法都已泯灭,这百里黄沙怕是难以走完了。 不过对这苦行僧而言,或许就此倒在这黄沙之中,便是一种解脱。 人生悠悠,他终是悟得了真佛大道。 . . 入夜之际,先生入了城池。 这座矗立在黄沙之中的城池处于长武边境,水源稀缺,人口稀少,入城之后便能见到城中还有许多云游的僧人,裹着头巾,手持拄丈,面庞晒的干裂,口中诵年着佛法经言,一刻不停。 长武,便是这佛门最后一片净地。 先生来到了一处佛寺,这出寺庙矗立在城中,可见长武对佛门之推崇。 此刻已经入了夜,而那寺庙之中却是亮着烛火,似金光普照一般。 才走到寺庙门口,便听到一阵诵念佛经之声入耳。 寺庙的大门紧闭,也无人看守。 陈九上前敲响了门,静候片刻,便见一位小僧打开了门。 二者相互行了一个佛礼。 便听那小僧说道:“寺庙入夜后便不见外客,施主请回吧。” 陈九解释道:“陈某自大乾而来,翻过数里沙丘,才到了此地,可惜入城晚了,没能寻得个住处,小师父可否通融一下,容我借宿一晚。”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看向了那儒衣先生怀中抱着的红狐,瞧着那红狐,似是受了伤,便说道:“施主且先稍等片刻。” “麻烦小师父了。” 陈九静候在门口,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狐九,又渡了一道法力入它体内。 这小家伙伤是好了,可就是迟迟不愿醒来,许是贪睡忘了时辰。 又过了片刻,小和尚打开了大门,说道:“施主,主持有请。” “多谢。” 陈九迈步进了寺庙之中,这时他才明白那佛声是自何而来。 在那寺院之中,数十位僧人盘坐地上,闭目修禅,口中念诵着佛经。 陈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接着便见小和尚引着他走进了后院的寺院。 到了一处禅房,小和尚便道:“主持就在里面,施主请吧。” 陈九点头答应一声,推门而去。 见那禅房之中坐着一位身着袈裟的老僧,应该就是这寺庙的主持了。 “施主请坐。”老僧抬手道。 陈九也不客气,抱着狐九坐下了下来,说道:“陈某见过主持,不知当如何称呼?” 老僧一掌立于胸前,说道:“贫僧法号智空,施主自大乾而来?” 陈九点头道:“不错,陈某自南方至大乾上京,行过三江五湖,又至边关西襄,顺无江直入长武,这才到的此地。” 智空和尚有些意外,说道:“不曾想施主竟行了这么远的路,善哉善哉。” 他看向了门外,喊道:“静平,去为这位施主收拾出一间禅房出来。” “是,主持。”门外的僧人答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陈九见状谢道:“有劳了。” “阿弥陀佛。”智空和尚抬头说道:“施主远道而来,就且先在本寺住下,自与大乾争斗起,城中便极少再来过外客,往年还有许多大乾的商人至此讨水,如今却是见都见不到了。” 陈九说道:“两国相争,来往自然也就断了。” 智空主持叹了一声,念了一声佛号,说道:“业力滔天,更不是贫僧想看见的。” 陈九说道:“长武与大乾相邻,如今国力不相上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智空主持说道:“施主说的不错,可受苦的终究是世人,战事已起,便有血洒疆场,更有妻离子散之幕,若人人心有的佛念,便也没有这般疾苦了。” “话非如此,世间总是在不断向前的,王朝之争始终是不会断的,这也是一种不断进步的表象,每个时代都会新的人诞生,野心始终存在这个世上,唯有人心向善,才能减少这样的惨剧再现。” “善哉善哉。”智空和尚闭眼念叨了一声,认同陈九所说。 陈九心念一动,问道:“主持对仙人入凡之事如何看待?” 智空和尚睁开了双眸,虽已年迈,但那一双眼眸中却仍有几分澄澈。 禅房中沉默下来。 陈九只是望着眼前的主持,佛摸着怀中熟睡的红狐。 智空和尚叹了口气,说道:“自是错事。” “那又错在何处?”陈九问道。 智空和尚说道:“仙人为求大道,下凡争运,插手人间诸事,遭难的却是凡人,业力缚身,终不得大道。” 陈九说道:“可对那些仙人而言,却不肯放弃那莫大的机缘,所谓有舍有得,舍一得二,未曾不是一件坏事。” 智空和尚回答道:“缘自天降,法从己身,世间自有规矩。”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主持倒是想的明白,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主持这般明悟,而且有的人心知肚明,却依旧还会以身犯险。” 智空和尚又是一声长叹。 他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佛道之争 智空主持没有多说什么,便让陈九暂且在寺院空余的禅房中住下。 这一夜过的很平静,僧人的诵经一直到了子时才歇停。 陈九盘坐在禅房了,心中思索着长武的事。 显然这寺院的主持是清楚许多事情的,包括陈九的到来也在智空和尚的预料之中,话语之间却一直都在兜圈子,却是让陈九有些始料未及。 这佛门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陈九摸了摸下巴,想着如今天色已晚倒不如先歇息一日,待明日再去找那智空和尚谈谈,顺便试探一下佛门的态度。 他陈九一向'以理服人'。 一夜无话。 先生睡的不深,在清早的诵经声中便醒了过来。 寺院有寺院的规矩,起时需诵经念佛,睡前也需如此,数十位僧人倒也不多,但那细小的佛声却能使人心思安定。 狐九早早早的便醒了,趴在床头等着先生醒来。 先生睁开双眸,看向它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狐九唔了一声,说道:“好看。” 这话倒也不假,先生确实好看,但好看的不是面容,而是身上的气质,这是旁人所没有的东西。 “昨日的伤痊愈了?”陈九问道。 狐九动了动爪子,又蹦跶了几下,说道:“没事了,对了先生,之前那个老和尚呢?” “他啊……”陈九想起了那走进黄沙的苦行僧,答道:“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先生起身抱起了红狐,收拾了一下长发,便抱着狐九走出了门去。 才一出门便见迎面而来的智空和尚,还有昨日给陈九收拾禅房的清平和尚。 “施主昨夜睡的可好?”智空和尚问道。 “佛声静心,自然睡的安逸。”陈九答道。 “那便好。”智空和尚点了点头。 接着智空和尚便引着陈九去了寺院的伙房,因为陈九起晚了,便只能吃些剩下的东西了。 寺院的僧人多是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便要起床诵经了,早膳便也用的早。 可在这黄沙之中,又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些粗食,再加上寺院戒荤腥。 对先生而言却是无所谓,虽是有些难以下咽,但吃起这般难以下咽的粗食时,却让他想起了前世挨饿的时候。 “寺院地处沙漠,也无鲜菜,唯有这些粗食果腹,还望施主不要嫌弃。”智空和尚道。 “无碍的,食物最初不过是为了充饥,后来世道好些了,人们才慢慢有了口腹之欲,而对陈某而言,充饥即可,口腹之欲却无所谓。” “施主是有慧根的人。” 陈九却只是抬手道:“主持过誉了,就当我是胡咧咧的吧。” 智空和尚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狐九尝了尝先生递过来的饼,硬的它险些都没咬动,没什么味道,还有一股土味。 一入口它脸色变沉了下来,望着先生吃的这般津津有味,眼中充满不解。 这样的东西,先生是怎么能咽下去的。 陈九倒是吃了两三个饼,而小狐狸则是只尝了一口,其余的都还给了先生。 一边走着,来到了主持的禅房。 静平和尚奉上了两碗清水,在这个地方能有水都不错了,更别提是茶了。 陈九尝了一口,说道:“嗯…这水很不一样。” 没有想象中的甘甜,反而更像是极为纯净的水,没有什么多余的味道。 智空和尚解释道:“是暗河里打上来的水,整个竺凡城的人都靠着那一条暗河活着,水在这里是很难得的东西。” 陈九说道:“地势如此,干旱与水源便成了大问题,可就算如此,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世人还是找到了活下去的法子,从而才有了这座城。” “阿弥陀佛。”智空和尚说道:“彼岸连此岸,万物皆自然,活着便是一场修行。” “不愧为主持。”陈九微微一笑,转言说道:“不过,陈某此番入长武,却是因事而来。” 智空和尚点头道:“施主请说。” “便是主持不愿见到的,凡人终究敌不过修士,若是这般胡乱打起来,反而会积累数不清的业力,两国也将生灵涂炭。” “施主所言不差。” “何不拟个规矩出来。” 智空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小僧不过一寺主持,做不了这样的决定,但却能听施主说一说,是个什么样的规矩。” “将与将,武与武,仙与佛!” 此言一出禅房里变的寂静无声。 本在打着瞌睡的狐九感受到禅房里沉默的气氛后不由得惊醒过来。 它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主持,又看了一眼主持。 “呜嘤?” 狐九见这二人大眼对小眼,心中满是疑惑,方才在说些什么它都没听进去。 反正也听不懂。 智空主持伸手端起了水杯,喝下了杯中的水。 先生便是那般直接,不带一丝遮掩。 他可不喜欢跟这群和尚打哑谜,倒不如来的直接一些。 “施主……”智空和尚直视着陈九,说道:“莫不是想挑起佛道之争!” 陈九放下水杯,笑道:“这不是佛门一直都想做的事吗,陈某便把你们一把,不牵扯任何外人。” 智空和尚摇了摇头,否认道:“佛门已蔽于凡世,再无争运之心。” 陈九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智空主持这般说,陈某却是不信的。” “信或不信,只在于施主。”智空和尚闭上了双眸。 他双手合十,念诵起了佛经,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我是在帮你们,若是佛门不准备插手战事,无论输赢,佛气运必将损去一大截,少说得有五百年的气运,皆时,佛门便再难翻身了。” 智空和尚却是紧闭着双眸,念诵着佛经没有回答。 “主持也觉得难以抉择吧,天机大乱,这却是唯一的机会,佛门应当做出选择,而不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佛子身上,再则,也不见到佛子能与佛门的气运有多大关联。” 诵念的佛经的智空和尚闻言一顿,他沉默了片刻,睁开了双眸。 他口中呢喃道:“佛子……” 陈九盯着他的双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 “该说的话陈某都已经说了,智空主持便帮陈某递个话吧,毕竟,长武王都离这还有些距离,陈某没这脚力。” —————— 破碗~ 第三百九十八章 藏污纳垢 接下来这几日陈九便没有再去打扰主持,至于智空和尚到底会如何抉择先生心里也早已有了答案。 寺院里日子倒也不枯燥,这样的感觉倒是少有,听着那佛声低喃,便能静下心来,不管先生如何看佛门,只是这一点,却是先生极为喜欢的。 陈九坐在了树下的石墩上,听着那寺院内盘坐着的数十余位僧人吟诵佛声。 心静之下,便想来杯茶水。 可奈何这边关黄沙之地水源匮乏,空有茶叶也毫无作用,索性先生便取了壶江尽愁来,小口尝着,好不快活。 狐九趴在石桌上,抬头看了一眼先生又睡了过去。 说起来,它也有许久没看见过先生喝酒了。 先生好茶,好酒,不分好坏,只是纯粹的喜欢,市井中的茶水先生先生会喝,天上仙人泡的灵茶先生也会喝,先生口中的茶总是分不出个高低的,各有各的滋味。 先生至来便是这样的性子。 狐九打了个哈切,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听那佛钟之声响,像是在刹那之间回过了神一般,前方坐下的僧人也在这佛钟声中醒来,齐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陈九长舒了一口气,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道:“好。” 也分不清楚是说这寺院好,还壶里的酒好。 却见一道身影走来,身披袈裟的智空和尚走上前来,说道:“施主,寺院内禁酒。” “陈某一时贪嘴,不想坏了规矩。”陈九收起酒壶,起身说道:“智空主持,诵经方才结束,僧人们都去用午膳了,主持这时来此作何?” “小僧是来寻施主的。”智空和尚说道。 “小僧?”陈九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智空和尚道:“尊者已在来的路上的,还请施主再静候几日。” “原来如此。”陈九心中明了,也不再多问什么。 智空和尚坐了下来,面对着陈九,说道:“施主目光所长,非小僧所能及也,一切事宜,还得待尊者到来之后。” 陈九点头道:“好说,那陈某便多待几日,这寺院里僻静,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如此便好。”智空和尚点头道。 寺院里僻静,但头顶的烈阳却是炙热无比。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问道:“此地有多久没降过雨水了。” “一年有余。”智空主持说道:“不过对此地百姓而言,这也不过是平常罢了,多前便曾有过三年没降过一滴雨水的情况。” 干旱,炙热,便是此地标志。 数年不下雨,也早就成了平常。 “不会有人渴死吗?”陈九问道。 “当然有……”智空主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城中的水多是在暗河中找到,在边关安定之前,也会有远走大乾拖来水车的商人,十珠钱一舀水,穷苦的人买不起水,便活活渴死在了城里,尤其是在战事之后,少了卖水的商人,城中渴死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陈九将那酒壶放在了桌上,忽的问道:“如今有一个问题,若是一个僧人就要渴死了,但眼前只有一壶酒,他是喝还是不喝。” “自然要喝。”智空和尚没有一丝犹豫,说道:“戒律束人心念,而非束缚生死。” 陈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说道:“主持是个明事理的和尚。” 智空和尚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九忽的想起了先前拦住的他的苦行僧,继而问道:“倒有一事,陈某想问问主持。” “施主请讲。”智空和尚道。 陈九问道:“之前拦住我的老僧,是谁?” 智空和尚顿了一下,倒是没料到陈九会问起此人。 “不能说吗?”陈九问道。 “非也。”智空和尚道:“只是那人有些怪异。” “怪异?”陈九问道。 智空和尚说道:“不错,他未曾拜入我佛之前,乃是这百里黄沙的一介盗匪。” 陈九问道:“你们佛门总说回头是岸,如今有了一个,如今又变成了异类?” 智空和尚说道:“他法号释惘,若是论起来,小僧也得称他一声大法师,据说大法师是除却尊者外天资最高者,参禅百年,便能领悟了佛法四相,无人可比,但他却在这百里黄沙中走了三百余年,只为洗清罪孽,能做到大法师这般的,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佛法四相陈某倒是领教过,倒是有几分厉害。”陈九说道。 智空和尚说道:“四相难在无寿者相,纵使是如今的尊者,也未曾领悟到,尊者三百年一换,当初本该是释惘大法师继位尊者的,但大法师却舍弃了尊者之位,只身走在这百里黄沙中,除非大法师自己现身。要不然没人找的到他。” “难怪。” 难怪那和尚这么厉害,连时间和衰老都领悟到了。 若非遇到的是陈九,估计没人能伤的了这苦行僧。 陈九问道:“所以说,他做苦行僧,也是为了赎罪?” “也不全是。”智空主持说道:“传闻说是大法师看到了佛门的兴衰,故而不愿再插手其中,与尊者论佛十日后,便到了这百里黄沙之地。” “不会是因为你们佛门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吧?”陈九道。 智空和尚沉默了下来,没有否认。 陈九亦是一愣,笑道:“还真让陈某说准了。” “阿弥陀佛。”智空和尚长叹一声,说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佛门兴盛于长武,连通国运,不免尘埃粘身……河里的水总是会有杂尘的。” “佛门衰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说什么佛陀不爱金银,身上却都是披金戴银,假的不得了。”陈九讽言道。 智空和尚说道:“佛陀目中不见俗世金钱,唯有慈悲。” “佛门还真是鱼龙混杂。”陈九说道。 智空和尚说道:“入了俗世,这些便成了不可避免之事,沉迷俗世享乐之辈,终成不了佛。”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说到底,还是你佛门管理的问题。” “施主此言,不差。” 这一点,智空和尚也没有反驳。 这么多年下来,如今的佛门,早已不是个干净的地方了,更像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第三百九十九章 水商费老板 智空和尚心中比谁都要清楚佛门如今是何模样,可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尊者亦是如此。 佛门气运在这短暂的数百年里得到空前的大涨,其原因便是在长武广泛收纳信徒。 至此,佛门也走上了传教的大道,而长武与大乾开战,高呼着慈悲为怀的佛门选择了不作为,归根结底也是传教的原因。 大世之争,气运便代表的一切。 世间的气运只有这些,谁争走了,那便是谁的。 所以,尽管佛门中出了这般污秽之事,尊者也只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佛门正在关键时候,若能渡过此劫,再来料理这些事。 但在此之前,是万万不能动的。 对此智空和尚也没有多做解释,他也坚信这位施主比他明白的多。 “除此之外呢。”陈九问道。 智空和尚问道:“施主说的是释惘大法师?” 陈九点头道:“不错,能在百里黄沙中行了数百年的人,不会想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必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智空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小僧所知的,便只有这些。” 陈九看向了智空和尚的双眸。 在那一刹那,智空和尚心神一颤,那目光好像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 这样的感觉让他遍体生寒,长念一声阿弥陀佛这才静下心来。 陈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说道:“那好吧。” 智空和尚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道:“小僧身为主持还有些琐事在身,便不配施主了。” “主持且去吧,陈某随便逛逛。”陈九说道。 智空和尚与陈先生相互行了个佛礼,他便迈步离开了此地。 坐在石墩上的陈九摸了摸下巴,对那苦行僧愈发好奇了起来。 异类? 这个词或许不该用在那苦行僧身上。 在陈九看来,或许这位苦行僧,只是选择了相对来干净的道路,又或是曾经经历了些什么,让他不愿再回佛门。 而拦住陈九,也不过是他偿还当初的人情罢了。 就如他走入沙海那般,寻得解脱。 陈九收回思绪,抱起了桌上的小狐狸,这寺院里虽说待的安静,但要是太安静了反而有些让人不悦。 “呜……”狐九揉了揉眼,睡眼朦胧的模样,像是没睡醒一般。 出了寺院,来到了街上。 街上的行人头上裹着布,为的便是不让自己晒伤。 才出寺院,便见许多人顶着一口罐子走过寺院门口。 其中多是妇人,也有孩子,力大的男人则是提着水桶。 陈九喊住了一人,“这位小哥。” 男人停了下来,见陈九是从寺院里出来的,便连忙行了个佛礼。 “有什么事吗?”小哥擦了一把汗,问道。 陈九解释道:“这一路上的人都是作何归来?哦,我自外县而来,而非本土之人,一时好奇,所以想问问。” “难怪你会问这些。”小哥指了指后方,说道:“往前走个一百步,再右转,你瞧着人多的地方去,费老板的水车就在那里。” “卖水的商人。”陈九明白了过来。 先前智空和尚倒是提起过这事。 陈九问道:“小哥,这水卖的贵吗?” 谷</span>  “费老板是好人,卖的不贵,现在能找口水吃可不容易,要不是费老板,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喝上水,不说了,主子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晚了要挨罚的。” “那小哥你先忙吧。” 说着那小哥便挑起了水桶,离开了这里,一路上更是没有一滴水撒出来,可见当地人对水的珍惜。 陈九迈开步子,顺着小哥方才所说的来到了卖水的地方。 前方停着两辆储水车,前前后后都围满了人。 听前方守着水车的伙计大喊道:“都别挤,一个一个来!排好队伍!!” 伙计喊了半天,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陈九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却见这时,一位身着短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买水的人瞧见了上前的人,都激动了起来。 “是费老板!”“费老板!”“费老板来了!”…… 费老板抬了抬手,说道:“各位乡亲们,都别吵了,这么一堆人堵在这里买水的也出不去,你们更难买到,倒不如排好队伍,一个一个来,费某着实是喊不动了,都会有水喝的,别着急,别着急……” “好!”“听费老板的!” “排队,排队……” 在陈九的目光注视之下,方才拥挤的人群变的井井有序,排成了两队队伍。 前方的费老板见了不由得咧嘴一笑,说道:“这就对了嘛。” 陈九见了这一幕略微有些惊讶。 看来这位费老板在此地的威望很高啊,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这么拥堵的人群。 见那队伍还长。 索性陈九便找了个阴凉的墙角,坐了下来,等着这些人卖完水。 排好队伍后,一切都变的井井有条,帮忙的伙计也松了口气,一个个为他们装满水。 从正午时分,移植到了黄昏之际。 买水的人也逐渐散去,而那两车水也卖干净了。 街边还有几个乞丐模样的孩童望着那水车,眼中满是渴望。 费老板喝了口水,问身旁的伙计:“都卖完了吗?” 伙计答道:“该卖的卖完了,还剩下些水赶路。” 费老板点了点头,看向了那街边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问道:“瞧着做什么呢。” 如若乞丐一般的孩童对嘴角咧起笑容,说道:“费叔叔,我们也想喝水。” 费老板招了招手,说道:“那还不快过来。” 孩童们一拥而上,嘴角皆是笑容。 费老板说道:“还是老规矩,谁答对了,谁就能喝水,答不对就没水喝。” “好。”“费叔叔快问。”“费叔叔……” “听题。”费老板一拍大腿,问道:“如果我有十一珠钱,伙计有十七珠钱,那我们加起来总共有多少珠钱。” 一堆孩童摆着手指数着。 “十一…十七…” “哎呀,我手指不够用了,你借我些。” “不行不行,我也不够用。” ———————— 破碗~ 第四百章 少年时偏爱黄昏日落 站在最后方的一个孩童高声道:“是二十八!” 费老板指向了那个孩子,“对了!” “费正,拿水。” 伙计听了后便打开水车舀了一瓢水出来,倒进瓷碗里,也只是那么一小碗,但对孩子们来说,却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孩童接过碗来,藏了一小口,咧嘴笑道:“谢谢费叔叔。” 身后的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他,盯着那碗水咽了咽口水。 孩童喝了半碗,回头看向他们,说道:“你们也喝。”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几个孩童欢呼一声,接过瓷碗一人一口喝了起来。 每个人都喝到了一小口,开心的情绪蔓延在这个街角。 那位名叫费正的伙计看向了身旁的费老板,瞧着这孩童们开心,伙计心里也觉得开心,便道:“掌柜的,不如再出两题。” 费老板笑了笑,拍了拍费正的肩膀,说道:“还要你说,一碗水哪够。” 费老板大步向前,说道:“喝完了没?” “喝完了。” “费叔叔你人真好。” “费叔叔……” “谢谢费叔叔。” 费老板笑道:“怎么的,这就要走,我可没说就这一题。” “啊?”“还有……” “咳咳。”费老板咳嗽一声,唤道:“听题,假设我水车里有十碗水,另一个水车……” 如此往复,费老板出了足有五道题,送出去了将近半桶水,足够这几个孩子喝饱了。 直到那日落西山,天色暗淡,费老板这才作罢。 “行了,今日就到这吧,都回去吧。”费老板摆手道。 “费叔叔等一会。” 见几个孩童中走出来一位穿着破衣的小男孩。 他从衣服 “给我的?”费老板有些意外。 孩童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费叔叔,我们先走了。” “快跑!” 几个孩童一哄而散,也不管身后的费老板。 费老板诶了一声,唤道:“等会!你们几个……” 伙计站在一旁,看向费老板道:“掌柜的,人都跑远了。” 费老板看向了手里的布包,无奈的摇了摇头,嘀咕道:“这是怕我不收啊,这几个猴崽子还真是机灵。” 他掀开了布,见里面躺着的则是绿油油的菜叶。 不过那菜叶子却是已经有些焉了,许是放的有些久的原因。 “野菜?”伙计愣了一下。 费老板惊叹一声,说道:“这几个猴崽子,哪找的野菜?这得是跑了多远的路才找到的……” 此地水源匮乏,但也不见得没有鲜菜了,但若是想寻那么一口味道,却是万般困难,对这儿的人来说,这些绿油油的东西甚至贵过金银。 费老板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说道:“猴崽子,真是的……” 他想责备两句,却又无从骂起。 谷</span>  这些个无处安身的孩子,看似野蛮生长着,却又好像强过这世道上的千千万万人。 “费正,把这些野菜收好了。” “是,掌柜的。” 费老板抬起头来,看向了街角处。 在他的目光中,那里坐着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那人的怀中抱着一抹红色,隔的太远,他却是没有看清。 费老板挑了挑眉,迈步走向前去。 这位先生衣着光鲜,不沾半点灰尘,与这城中的人格格不入。 “这位先生。”费老板开口道:“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可是有什么事?” 他早就瞧见了陈九,只是一直没空前去招呼罢了。 在他看来,这位先生气质不凡,定不是个寻人物。 陈九抱着红狐站起身来,笑道:“你怎知我是有事。” 费老板说道:“费某不知,只是好奇罢了,听先生口音,不像是长武人士,应是自大乾而来吧。” “其实也不算,只是挨的有些近罢了,但也可以这么认为,莫非费老板是大乾人士?”陈九点头道。 费老板眼前一亮,抱拳道:“费某家在临安府蓝玉坊。” “这样吗。”陈九问道:“既是这般,为何又来这长武边界做这卖水的生意?一碗水三珠钱,这般便宜,也没什么赚头吧。” “这……”费老板说道:“其实,费某祖上是做玉石生意的,便是在长武与大乾两国流通,赚个差价钱。” 陈九问道:“那为何又卖起水来了?” 费老板摸了摸下巴,说道:“要怎么说呢……其实若是真要我说,我还真说不出个道理来。” “可怜这里的人?”陈九问道。 费老板摇头道:“说不上可怜,但也有一些意思在这里面,更大的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我自己。” “在旁人眼里,这看不到头的黄沙许是荒凉的,但在我费玉眼里,这些风景,却是恢弘的,尤其是日落的时候,瞧着很是震骇人心,这是费某少年时所想的事。” 陈九说道:“少年时偏爱黄昏落日,费老板也曾迷惘过路上过。” 费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先生这句话说的极好。” 少年时偏爱日落黄昏,谁又不曾有过这份偏爱呢。 自他踏出家门起,边一直都走在路上,这般光景瞧了千百遍也不觉得腻,他所热爱的,是高墙外的一切,不仅是黄昏,还有那百里黄沙,还有那滔滔不绝的江河…… “费某就是少年心性,如今走在路上,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费老板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就要落下的夕阳,说道:“当初的当初,费某只是想走出门外瞧瞧,如今一别几十年,说的是走走停停,却一直都没停下来过。” 这样的事很难三言两语皆是的通。 就好像是你到了一个岔路口,本想着若是走错的路大不了再绕回来,结果却在路上一错再错,再无法回头。 可反观身后走过的道路,他依旧没有觉得后悔,只当是想将这条路走完。 可人生这条路又怎么会有结局呢。 世上谁又不是迷迷糊糊的走上了岔路呢。 明知那是条没有结果的路,却依旧会往前闯,这便是少年心性。 陈九说道:“不枉一朝少年,费老板也不曾后悔,难道不是吗。” 费玉和煦一笑,瞧着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西山,点头道:“不错。” 三言两语之间,外人怕是都听不明白。 能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无需过多解释。 因为早晚会懂。 这话与骗小狐狸的可不同。 第四百零一章 费玉其人 “先生不觉得我是个怪人吗?”费玉有些意外道。 对费玉来说,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遇到了真正能懂他的人,无需过多解释,这位先生便能想他所想。 “说不上怪人,只是陈某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段岁月罢了。”陈九笑道。 “原来如此。”费老板长叹道。 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很不容易,费玉也对眼前这位儒衣先生生出了好感。 “在下费玉,还未请教先生名讳。”费玉道。 “请教说不上。”陈九抬手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 “先生能知我心,也不枉费某走了万里路,能遇个真正懂的人不容易,我请先生喝酒。” 陈九倒也没推辞,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酒自然是费玉自己的酿的酒,这边域地界,连水都是稀缺的,更别说是酒了。 “这酒是自临安带来的,就剩这么几斤了,拿来招待先生再好不过。” 费玉取来酒囊,递给了陈九。 “来。” 费玉道了一字,便提起酒囊,豪饮酒水,一口下去便觉得浑身清霜,连日的奔波顿时烟消云散。 陈九饮下一口,细细回味着。 他长舒一口气,说道:“这酒有些年头了吧,滋味当真不差。” 费玉笑道:“二十年的老酒。” 换了旁人他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陈九笑了一下,接着问道:“话说一半,费老板却是说起别的事了,还没说是因为什么改行做了卖水的生意的。” “这个啊……” 费玉细细回忆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说是改行,其实费某还是在做玉石生意,只是比以往做的少了些,这水的生意,不过是顺路罢了。” “我听寺院里的主持说,卖水的倒也不少,多是十余珠一碗水,唯独你这卖的便宜,这样抛去路途劳顿,费老板也赚不到几个钱吧。” “陈先生说的不错。”费玉也不再推辞些什么,索性承认道:“费某身为商人,却是生了怜悯之心,实属不该。” 陈九说道:“又何必说成不该呢,多行善事,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从商最忌讳的便是怜悯,这样的商人大多都赚不到几个钱。” 费玉自嘲道:“就好像费某,走了几十年,也没存到几两银子。” 陈九看了他一眼,直言道:“费老板本就不是为了财钱来的吧。” “先生何必拆穿我呢……” 费玉无奈一笑,在这位先生面前,他是想个自己找些面子都找不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卖水的活当初本是打算做一做便收手,可后来却不自然的成了平常,将其视为了自己的应尽之事,说来也奇怪,这卖水的活儿啊,还真是来的迷迷糊糊。” “瞧着那些个孩子喝水的模样,我也觉得心中欢喜,久而久之,费某也喜欢上了这里,虽然这里贫瘠,但这儿的人却很是喜人,虽说面上都不怎么干净,但他们却比外面的人都要干净。” “一口水便能满足的地方,也是真正淳朴的地方,这儿是费某心中的世外桃源。” 陈九听着眼前这位四十余岁的掌柜儿,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转眼几十年,仍有少年心性,这一定可不容易。 谷</span>  陈九灌了一口酒,笑道:“费老板比旁人都懂得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说不上,只是……” 费玉摇了摇头,摆手道:“算了。不说了,谁还没点少年心性呢,只是我这少年岁月有些久罢了。” 他看向陈九,问道:“话说回来,先生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 陈九笑道:“来拜访几位长武高僧,在这停留几日罢了。” 费玉摸了摸下巴,有些担忧道:“如今长武和大乾起了战事,先生这一来,可还回的去吗?” 陈九说道:“费老板不必担心,陈某自有办法。” “既是这般,费某也不多问了,说起来,费某也有两年没有回大乾了,还没打起来的时候,这边域就紧张的很,时常有盗匪出没,而进大乾的关卡也关闭了,这两年来,费某就没再回过家。” 费玉舒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念啊。” 陈九问道:“费老板这些日都会留在这里?” 费玉点头道:“暂留三日,接着便往远处去,这卖水的活儿不好做,往年没开战的时候,从大乾取水,只需几日功夫,如今从长武取水,就要走更远的路,一个来回也要个把月。” 陈九说道:“陈某在此也待不了多久,再过几日说不定就要回大乾了,不过倒是可以为费老板带封书信回去,也好道个平安。” 费玉愣了一下,说道:“当真可以?” “当然。”陈九说道:“不过是带一封书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先生,这……” 费老板心中有些激动,一时间感谢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陈九说道:“费老板也不必着急,写好了让人拿到这里的寺院就好,如今陈某暂住在那里。” “好好好,就是不知道能报答先生什么,我这有些玉石,不如先……” 费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九打断了。 陈九晃了晃手里的酒囊,说道:“费老板莫不是忘了这酒?便将这当作是差使钱吧。” 费老板摇头道:“那怎么能行,此回大乾路途危险,几两酒又怎么能够。” “足够了。”陈九说道。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如今黄昏都过了,天色已晚,陈某便不多叨扰了,费老板还是闲处理自己的事吧,报答一事也不必再提了,陈某什么都不缺。” 费玉无奈说道:“陈先生,你若是什么都不要,费某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下次多卖些水就好了,就当是陈某那一份吧。” 陈九说着便迈开了步子,口中道了一句:“陈某就先告辞了。” “这……” 费玉望着陈九的洒脱的身影,心中却是愁的很,说道:“陈先生,我送送你。” “就几步路,也没什么好送的,费老板还是别麻烦了。” 费玉张了张口,叹了一口气,他对着陈九离去的身影抱了一拳。 “费某便替此地的百姓,谢过陈先生了。” —————— 破碗~ 第四百零二章 树下立约 转眼又过去了三日。 狐九这三日里听那殿外的僧人唠叨,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它时不时会跑出寺院去玩,但也玩不了多久,只因外面太炎热了,地上都有些烫爪子。 先生倒也是闲,索性便盘坐修行,一睁一闭便是一日,始终都没迈出禅房一步。 直到这一日,智空主持敲响了禅房的门。 “施主,尊者有请。” 盘坐的陈九睁开了双眸,平复了腹中法力,起身前去。 这位统领佛门的尊者,总算是到了。 “还请主持带路。”陈九伸手道。 智空主持合掌说道:“施主客气了。” 说罢,智空主持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陈九前往了寺院的后面。 穿过佛堂,又进入一间偏殿,偏殿处另设一门,门后则是一处僻静的禅院。 院内有一颗枯萎的古树,如今已至槐序,却一点绿叶都未生出,其上皆是腐朽的痕迹,想来是枯萎了许多年了。 在那树下,坐着一位手持念珠的僧人。 僧人的面容因衰老而凹陷,周围攀附在脸上,掐着的念珠的手指的亦是骨节分明,白眉顺着脸颊垂下,闭口念诵着佛经。 智空主持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智空见过尊者……” 释真轻轻抬手。 智空和尚心领神会,迈步离开了此地,不再打扰。 陈九打量了一下这位佛门尊者,瞧着与寻常和尚无异,就是这模样有些渗人罢了。 先生走上前去,盘在尊者的面前。 二者都未开口。 陈九饶有兴趣的望着他,而那和尚却是闭着双眸,念诵着佛经。 二者便这般僵持着,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转眼又是数个时辰。 日落西山,余晖撒入了此方小院内。 那枯黄的古树蒙上一层金光,似是又活过来了一般。 陈九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那枯死的古树。 在他的注视下,四方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枯死的古树似有了新的生命,抽出枝条,长出绿叶。 一片…两片…数百…数千…… “沙沙……” 新枝嫩叶从那古树身上抽出,日落时的晚风吹过,便能听到沙沙的响声。 这棵树就此便活过来了。 仅是在一念之间。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尊者,这棵树在他眼皮地底下起死回生,归根结底便是因为眼前这个苍老的和尚。 释真心中一叹,无可奈何之下,打破了这么久的沉默,“阿弥陀佛,贫僧见过仙君。” 陈九说道:“一念菩提,尊者果真是佛法高深。” 释真说道:“释惘大法师因仙君得以解脱,贫僧又怎能比拟仙君深厚道行。” 这话倒也不是谦虚,他确实敌不过陈九,索性便也就没有遮掩。 “这菩提树枯死了少说得有数十年了,树心也已被吃尽,得遇尊者,脱胎黄,亦是他的缘法。” “此树当年是由贫僧亲手种下的,年年结果,听得僧人念佛,沾染了佛性,枯死之际只差临门一脚,贫僧只是借以阻力罢了。” 陈九看向那菩提树,说道:“尊者这般看好这颗古树?” 释真合掌说道:“种因得果,这是他的缘,亦是他的因果,如今得以脱胎换骨,不久往后,其必将开智得灵。” 陈九摇了摇头,却不认同此事。 只听他说道:“可是尊者不曾问过他,又怎知他愿不愿意。” 释真问道:“何来不愿之说?”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说道:“不如陈某与尊者打个赌?便赌这颗菩提树,陈某说他不出一月,便会再度枯萎。” 释真尊者思索着,迟迟没有开口。 赌注无需多算,便是佛门的选择。 陈九见其不说话,便开口道:“若是陈某输了,便保你佛门三百年气运不衰。” 释真闻言一顿,在这一言之下,他的心便已经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掐着念珠,口中念叨道:“我佛慈悲……” 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陈九微微一笑,起身道:“陈某今日得见一念菩提,也算是长了见识,若此树当真能开智得灵,陈某便保你佛门三百年气运又何妨。” 释真闭上了双眸,没有回应。 陈九不再叨扰,迈步离开了这处院子。 尊者身后的菩提树在西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黄昏的金光洒在菩提树的叶子上,泛着粼粼波光,似佛光普照一般。 释真尊者不曾起身,在这树下一坐便是数日,不曾动弹。 . . 陈九没有与那佛门尊者聊太多,只是因为不愿。 智空主持倒是个明事的和尚,可那位尊者却不是这般。 一来便是数个时辰的沉默。 一念菩提,却也不过是在告诉陈九,佛门有选择的权利。 可对陈九而言,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打哑谜,有话不如直言,他也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 如今赌约已立下,无论成败,此事都已经说了个明白。 禅房里熟睡的狐九听到外面的声响,它睁开了双眸,睡眼朦胧的看向先生,说道:“唔,先生,什么时辰了?”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太阳都落山了。” 狐九一愣,恍然道:“我睡了好久……” 陈九说道:“明日我们便回重山。” 狐九诶了一声,挠了挠绒耳,问道:“不是要见那个什么,尊…什么来着?” “已经见过了。”陈九说道。 狐九唔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错过了。” 它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人有先生厉害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狐九哦了一声,有些沮丧道:“没意思,难不成这世上就没有能敌过先生的人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却是不曾见过,也许有吧,可谁又能说的准呢。” “那岂不是很没意思?”狐九眨眼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你先生我啊,志不在此。” 他倒也不会觉得无趣,修行与他而言是在修心,而不是为了无敌与世间而修行。 “先生是怎么想的?”狐九好奇问道。 陈九顿了一下,思索了许久。 最后先生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好像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百无禁忌 入夜之际。 寺院的僧人敲响了禅房的门。 “施主,有人托付小僧将这两封信交予你。” 陈九接过信封,道了一句有劳。 小僧低头合掌,行了个佛礼,接着便回了自己的禅房。 这信便是那时的费老板送来的,也是当初约定好的事。 “倒是来的及时。”陈九看了一眼信封,一封是给他的,一封上则是写着——父费南方亲启。 陈九拆开了那封给他的信。 见其上写道: 【陈先生,见字如面,费某没什么本事,与先生也是萍水相逢,先生却能解费某心思,知音难遇,寥寥两句,不足以道费某对先生的敬重之心。 先生愿为我寄信一封,思来想去费某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报答先生的,只得多卖些水,以活此城百姓,便算是为先生结一份善缘。 望先生此去一路顺风,百无禁忌。】 陈九收起信来,接着便关上了禅房的门。 费玉这封信中多是表述对先生的感激之意,但他自身却不曾提起过要回大乾。 这么多年下来,大抵他也有些舍不得吧。 少年心性。 这位费老板,才真是少年心不死。 陈九也不再多想,回了禅房中坐下。 小狐狸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去,下午才醒,这才入夜不久,它便又睡着了。 这世上大抵是找不到比它能睡的了。 烛火摇曳,陈九盘膝而坐,闭目入了梦中。 一夜无话。 …… 隔日一早,陈九便带着小狐狸去寻了主持。 智空和尚听闻陈九要走,便道:“施主这就要走?何不再住几日?” 陈九说道:“多谢主持近来多有照顾,陈某自有打算,便不多留了。” 智空和尚也不再多劝些什么,只道陈九一路顺风。 释真尊者出寺相送。 与见时一般,始终都是沉默着。 陈九也没什么行礼,唯独便是肩头的红狐,这小家伙重了不少。 陈九看向释真,道了一句:“还望尊者莫忘树下之约。” “阿弥陀佛。”释真尊者说道:“贫僧不敢忘。” 陈九点了点头,就此迈此了庙门。 一路匆匆,许久都不曾停下歇息过了。 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陈九看向了朝阳的方向,抬手一招,道了一声:“来!” 一柄飞剑自五川而起,掠过大抵,横过边关,如一抹惊鸿,飞梭世间。 仙剑入手,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僧人,“告辞!” 仙剑悬空,先生轻点地面,稳稳落在了仙剑之上。 御剑而起,转眼便消失在了此地。 释真尊者见那身影一闪而逝,口中念叨道:“我佛慈悲……” 佛门终将卷入这世道之中,他亦坚信,佛门将在他的手中重归当初。 “咚!” 古钟声响。 一众僧人回了寺院内,如往常一般,念经打坐,参佛悟道。 . .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上,爪子抓着先生的衣袍。 眼前不断掠过的白云让它忍不住抓上一朵,一抓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狐九叹了口气,它侧目看向先生的双眸,问道:“先生,我们这就回重山了吗?” 谷</span>  陈九说道:“先去西襄看看,若是无事,便回重山了。” 狐九晃了晃尾巴,问道:“不去镇北了吗……” “你想去?”陈九问道。 狐九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它想去镇北瞧瞧萧无双,去年的时候便听说他病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 陈九摸了摸下巴,其实镇北府没必要去,北漠对镇北构不成什么威胁,只需将长武这边打点好了,北漠便不攻自破了。 先生回过神来,说道:“何不自己去一趟?”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先生不一起去吗?” 陈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不小了。” 狐九的神色有些落寞,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它想起镇北,可先生若是不一起去的花,它又不太想去了。 小狐狸沉默了半晌。 它抬起头道:“先生,狐九自己去吧。” 陈九问道:“决定了?” “嗯。” 狐九点头道:“毕竟先生也有自己的事,狐九不能这么自私。” “倒也不是自私不自私的,只是……” 先生说道这儿顿住了,说道:“算了。” 他是希望狐九能有自己的想法,就好像是个父亲盼着女儿长大一般。 狐九没有追问,它大概明白先生想说的是什么。 低头看去,下方的光景还是那般好看。 此时它想的便是这剑飞的慢一些,晚一点到西襄,它也能在先生身边再待那么一时半刻。 可这毕竟是的先生亲自册封的仙剑,从五川到长武边域都只需几息功夫,更别说到西襄了。 眨眼间,便见到了西襄城池。 仙剑还未落下,却是被一个身着黄褂道袍的算命先生给拦下了。 狐九指着他道:“算命的!你怎么来了!” 周易和煦一笑,说道:“别来无恙啊小狐狸。” 狐九轻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陈九停住了飞剑,问道:“怎么,你是早料到陈某会途经这里?所以才来拦我?” 周易说道:“还是下去说吧,以小生的法力,可飞不了多久。” “好。” 二者落在了西襄城楼上。 周易倒是有些心疼自己的法力,他咳嗽了一声,问道:“却不知道陈先生此行谈的怎么样?” 陈九答道:“跟那佛门尊者打了个赌。” 周易问道:“赌的什么?” 陈九直言道:“赌一棵树能不能活。” 周易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树?所以陈先生赌赢了么?” “还不知。”陈九说道:“只是立下了赌约,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等些日子。” “就这样?” “就这样。” 周易听的有些不信,去了这么几日,他以为陈九会跟那些和尚闹上一顿,却不曾想就是打了个赌就都回来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陈九想起当初入城之前遇到的那个苦行僧。 其实当释惘败给他后,佛门就已经拦不住陈九了,所以当释真尊者听陈九说起赌约之时,他便知道这赌约…只能答应。 这也是佛门面对陈九的唯一选择。 如今的佛门,得罪不起先生。 —————— 破碗~ 第四百零四章 苟且偷生非其所愿 周易抬起手来,却又忽然顿住了,看向陈九道:“此事能算吗?” 陈九看了他一眼,见他就要掐指,说道:“关乎佛门玄门气运,你大可试试。” 周易闻言没有犹豫,抬手掐算了起来。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这破算命的倒是有些胆量。 “噗。” 却不过片刻,周易便觉得胸中一热,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他捂嘴胸膛,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 陈九挑眉道:“你倒是有胆。” 周易挽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笑道:“若是陈先生,那小生是万万不敢算的,但若只是佛门与玄门,试上一试又何妨。” 陈九无奈摇头,问道:“那你可算得什么了?” 周易摇头道:“没算到结果,不过却却窥得一幕,天机紊乱,能窥得一眼已是不易。” 陈九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周易问道:“陈先生就不好奇小生算到了怎样的一幕?” “不好奇。”陈九笑道。 他对这件事的过程一点都不好奇,在他看来,这个赌约只有结果,过程什么的,倒也不重要。 周易长叹一声,侧目看向陈九道:“陈先生一个赌约,不知牵扯了世间多少人物,当真是风云齐聚。” 陈九只是和煦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那都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先生岔开话题,问道:“西襄的瘟疫可解了?” 周易摇头道:“不曾。” 这倒也在陈九的意料之中,以魏无病的医术,解开这瘟疫怕是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希望。 周易回忆起魏无病奔波山间的模样,不由得说道:“那孩子天子不凡,是个学医的好料子,就是性子有些软弱,不过却可以改。” “陈某倒是觉得挺好。”陈九说道:“性子软弱不假,却是仁善最初的模样。” 周易也认同陈九的话,不过还是道了一句:“倒是陈先生,又甩手不管了。” 话里满是幽怨。 陈九抬手道:“野蛮生长,也不一定是错事,至少他能活出自我,陈某不过世人眼中的过客罢了。” “过客?” 周易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陈九说道:“近来长武总是动作不断,时常派兵骚扰,每次来的却都在少数,不过几千兵马,想来是为了消耗我军。” “就在昨夜,有位小卒子不披军甲,单枪匹马便出了镇北城门,斩长武兵甲共计三人……最终死于乱刀之下。” “后来听闻镇守边关的其中一位将士说,那人姓余,因为身染疫病被逐出了军队……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陈九顿了一下,看向了城外那稀疏不平的沙场,地上还有些许干涸的血渍,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苟且偷生非其所愿也,他是世上少有的‘蠢人’ …… 先生没有与周易闲聊太多,以不适为由便拜别了他。 入了西襄城后,便到了四方客栈。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未曾关闭。 “咯吱。” 陈九推门而入,客栈里面冷清至极,没有一点声音,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轻轻一抹,便见一道痕迹。 客栈里再没了那个看书的少年,和那个时常咳嗽的小将。 狐九望着空无一人的客栈,它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狐九神色暗淡,扯了扯先生的衣袍,说道:“先生,换个地方吧。” 陈九侧目看了它一眼,点头道:“好。” 走出门后,先生将那客栈的大门紧紧关上。 带着那肩上的红狐,走在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此地,着实是冷清。 . . 镇北边域。 面覆黑布的‘盗匪’行与荒凉的边域,每走几里便能瞧见被屠灭一空的村落。 ‘盗匪’们看着这一幕幕,神色都暗淡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怒火。 “这群狗东西,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着,其中一位便要上前去为那死去的人收敛尸骸。 却被另外一人拦下,说道:“我们这次出来是巡视边域,不要节外生枝。” “将军……”那人握紧了拳头,无奈退了下去。 这些人哪是什么盗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扮成这样的。 被唤作的将军的那位望着这惨状,他的眼神是那般冰冷。 他又何尝不恨! 可恨又有什么办法,此时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等上了战场,多杀几个北漠人那才叫本事。 血债必须血偿!! “去下一处吧,但愿能有几个活着的。” 一行人上了马,赶往了下一个村子。 这些住在城外的村子有不少,登记在册的便有二十余个村子,他们已经走过了十三个村子,到如今,无一活口。 而这一切,都出自北漠人之手。 近来北漠消停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找到机会出城巡视。 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漠人是出了名的野蛮,对他们来说,行军打仗就没有修整的可能,无外乎就是用人海战术,再以蛮力攻城。 而城外的村落,则是早已被他们屠戮一空,无论妇孺老少都不会放过,杀光之后,再会将此地洗劫一空,这也是北漠人一贯的作风。 想到十多年前,北漠人破镇北城门,一夜之间,城中便被屠数万人,城中一切皆被抢夺一空,鲜血染红了镇北中河,无数尸体顺着水流被冲入下方临安府内,血腥味足足弥漫了一月有余。 若是这个时候消停下来,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再结合西边送来的战报,长武也开始骚扰的边关,这样一来便可以确定下来,许是再过不久,便是真正的乱战要开始了。 这一战,说不定会结束这数年来无休止的战事。 镇北王府,后院书房中仍旧亮着灯光。 坐在那的案桌前的少年面容消瘦,在这槐序时节,却是披着狐裘,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 好一会功夫,少年才喘过气来。 他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这样也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不至于再受风吹。 萧无双提笔舐墨,悬于纸张。 他沉默良久,最终落笔写下三字——“英雄帖” 第四百零五章 关键时候靠狐九 经历了数年战事,如今的镇北军损伤惨重。 北漠人在这个时候平息下来,这对萧无双来说,却是一个警钟。 若是大军来犯,死战便是唯一的选择,可届时,又将会是多少鲜血撒落,若是结局这般,他或许会像老头子一般,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萧无双长叹一声,说道:“麻烦先生了。” 郭才思摇头一叹,说道:“世子殿下,你这是要欠下这座江湖一个大人情啊,自古侠以武犯禁,若是往后出了岔子,上头那位定要拉你出来顶罪。” 萧无双说道:“我既敢绕过官家发出这封英雄帖,那先生说的这些,又有何惧之。” 至于以后如何,那便的以后再说吧。 拿一个人情,换数千甚至数万将士的生死,没什么不值的。 若得这座江湖相助,如今的情况说不定也能得到逆转。 “会有多少人来?”郭才思问道。 萧无双只是默默摇头,他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确定会有多少人来。 但只要有人来,那就是好事。 这是一条出路。 郭才思长叹一声,没再多问些什么,只是说道:“世子殿下,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郭才思又引了一道文气入萧无双体内,虽说作用不大,但至少不会让萧无双一直这么咳下去。 萧无双的脸色好了一些,说道:“多谢郭先生了。” . . 西襄郊外的坟冢之中,一位稚嫩的少年来到了其中的一个坟包前。 没有立碑故而连名字也没用,连那坟里都只是埋了几件衣物。 魏无病手里端着壶烧酒,是他从军师哪里求来的,他不会喝酒,也不曾见过坟里的那位喝过,但他觉得,以余将军的性子,大抵是个爱喝酒的人。 “余将军……” 魏无病坐了下来,面对着那坟包,他心中五味杂陈,一会想起来,便是万分遗憾。 他长叹一声,说道:“何不再等小子几日呢……” 少年的眼眶泛红,他伸手擦了擦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 他喘息着,拼命止住了泪水。 余将军是他第一个医治过的病人,可到头来,还是无力回天。 深深的自责弥漫在魏无病的内心深处,久久不能平息。 他抹了一把泪水,打开酒壶道:“余将军,小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想来军中将士都喜欢喝酒吧,小子特意从军师那里求了壶酒来,就当是……” “就当是为余将军你送行吧。” 魏无病顿了一下,将那酒壶中的酒倒下,剩下一口留在了酒壶里。 “余将军,小子陪你。” 他端起酒壶,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水让他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咳咳咳……”魏无病咳嗽着,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却是从未想过这酒这么难以下咽。 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便坐在这坟前唠叨个不停。 萍水相逢,先生是他的依靠,而余将军则是他精神上的慰藉,他答应过余将军要治好他的病,可还未等他归来,余将军便去了。 也依了余将军的愿,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沙场上。 或许,这便是余将军最好的归宿。 魏无病心中为他感到开心,但却又由衷的难过,难过世间再无余将军此人。 他擦了擦泪水,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总唤我将军?我就是个小卒子。’ ‘小子觉得像嘛。’ ‘你这小子,呵呵。’ 想起余将军轻拍他的头,魏无病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这一次他没有咳,一口咽了下去。 他的脸颊绯红,像是醉了一般,坐在地上的他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没喝过酒的少年,仅是两口,便醉的有些不省人事了。 “余将军……” 少年的口中念叨着,后面的话就模糊不清了,像是喃喃自语,许是只有当他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满口酒气的少年在醉酒之间倒在了坟前。 他喘息着,喊着余将军三字,直到声音越发微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少年便在这孤山之下,沉沉的睡去。 忽见一道身影缓步走来,停在了醉倒的少年身侧。 先生肩头的红狐一跃而下,伏在了魏无病的眼前,有些焦急道:“先生,先生……” 陈九说道:“只是喝醉了,没什么大碍。” 狐九哦了一声,撇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的。” 陈九伸手敲了敲红狐的额头,说道:“说的像是你学的挺好一样。” 狐九捂着脑袋,委屈道:“先生胡说,我不是一直很乖吗?” 陈九无奈叹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除却萧无双外,最调皮的便是狐九了。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的面前的坟包。 看了一会后,先生却是心中一叹。 狐九立在魏无病身旁,望着先生,它收敛了笑意,顺着先生的方向望着那座孤坟。 陈九倒不是觉得内疚,只是极少见过这样的人,一时心生感慨罢了。 这也是老余自己选的路。 死得其所。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眼下醉倒的少年,他伸出手来,从袖间取出一本古籍,放在了少年的身旁。 接着便听先生道:“走吧。” 狐九点了点头,爬上了先生的肩膀。 迎着正午冉冉的烈阳,先生此行,便要南下了。 . . 出了西襄城后,狐九便出口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重山?” 陈九抬头望来,见眼前关口,便问道:“你还要去镇北吗?” 狐九点了点头,说道:“要去。”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便待先生我将费老板这封书信送还之后,你再去吧。” 狐九闻言眼前一亮,说道:“好啊好啊!” 这样的话,先生也能晚几天走了。 陈九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你这小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狐九撇了撇嘴,说道:“哪有。”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如今镇北府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你去了也能帮帮萧无双。” 狐九眨了眨眼,扬头道:“哼哼,我就说萧傻子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狐九!” 见它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先生又忍不住敲了敲它的额头。 “哎哟。” —————— 破碗~ 第四百零六章 赌石 蓝玉坊位于临安坊南方,下临无江,东临念江,两江交汇之下,此地常有水祸。 数年前先生镇压两江水运,自此之后,两江便再无水祸,只是五湖河流之地会有意外。 如今水祸不显,蓝玉坊也日渐兴盛,此地百姓也极少担心水祸再至。 蓝玉坊的戏楼中坐着一位先生。 先生独占一桌,桌上还趴着一只红狐。 红狐正拨着眼前的花生,剥得两颗,便分一颗给先生,余下一颗自然是自己吃了。 不过片刻,那碗里装满了剥好的花生。 看戏的先生回过头来,注意到那一碗花生,不由得一愣。 陈九和煦一笑,摸了摸狐九的额头,柔声道:“多谢。” 狐九呜嘤一声,低着头继续剥着花生。 它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先生又坐了一会,将这一场戏听完,时不时拿两刻花生吃。 好歹是这小家伙剥的,先生好歹还是给吃完了,只是吃多了嘴有些干,便又让戏楼的伙计上了杯茶水来,这才解了干涸。 先生抱起红狐,起身道:“戏听完了,得走了。” “先生,等一会。”狐九从先生怀中跃下,揣了一把花生米放进了脖颈间挂着的香囊里。 直到香囊装不下了,它才肯罢手。 做完这些,狐九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先生的怀里。 陈九无奈一笑,敲了敲它的额头,接着便走出了戏楼。 蓝玉坊如其名,此地盛产玉石,坊间的百姓有许多都在做着玉石买卖,如今上京宫中的玉石都是出自此处,市面上小半的玉石生意,多是从蓝玉坊出来的。 可以说,是玉石养活了这蓝玉坊。 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摆着玉石的摊位,这里也不仅仅只有本地人,许多外乡人士也来此寻求商机,玉石生意至来都是炙手可热。 狐九打量着街上的光景,人来人往,石头成堆的摆在街上,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瞧一瞧看一看嘞,南矿新出的籽料,色泽温润……” “上等石料……” 看到一处地方时,狐九却是疑惑了一声。 问道:“先生,那些黑不溜秋的石头也能卖钱吗?” 陈九顺着狐九的视线望去,见那一家作坊门前摆着一堆未曾打开的石头,比起其他生意,此地却是围满了人,都四处打量着,挑选着台面上的石头。 “咚咚咚!” 见一伙计敲着着铜锣上前,高声唤道:“吉时已到,拉弓解石!!” 一声吆喝之下,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向了那作坊门口。 接着便见两个伙计抬出一块数十斤重的巨石放在了低矮的桌面上。 接着便见两个伙计分别持着巨弓的两端,坐在了地上,弓线上抹着金刚砂,而一旁的伙计也在不停的添水。 切割石头可是个苦力活,寻常人也做不来,但切一块石头,若是涨了赏钱定是不会少的。 “这儿竟还有赌石生意。”陈九倒是有些意外,一事来了兴趣,便凑了过去。 狐九也是好奇,睁着眼睛望着那两个切石头的伙计。 它心想,这不就是一块乌漆嘛黑的破石头吗?切开又有什么作用。 众人围观着,时不时对那块石头指点一二,说说自己的见解。 “我瞧这块料子皮外粗糙,不像是块好料子啊。” “那可不一定,前些日刘家那老小子不是也开了一块糙料吗,结果涨的不得了,那可是足足两千多两银子啊。” “嘶,当真是了不得。” “再看看吧。” 狐九听着周围人的点评,更是疑惑了,一块石头还能这么值钱吗。 而在众人的最前面,则是站着一位穿着锦衣玉服的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正瞧着那块石头紧皱眉头。 “咔……” 一声脆响,石头被一分为二,一旁的伙计连忙稳住了两块石头,再吩咐两个拉弓的伙计撤下长弓。 赌石坊的伙计抱拳道:“众位,这块石头重五十七斤七两,乃费家小公子所属,赌石借的便是一个运字,费小公子福运绵绵,自当大涨!” 站在最前面的公子朝众人拱了拱手,便算是打了声招呼。 想来这位便是费小公子了。 “原来他就是费小公子啊。” “听闻他早年只在府里安心读书,也不管家族生意,如今怎的赌起石来了?” “许是为了寻个乐子吧。” “千两银子,买了这么一块石头,这乐子也太贵了些。” “在费家老爷眼里,几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也是。” 伙计笑着看向费小公子,说道:“费小公子您看,是您自己来开,还是小的代劳。” 费清平抬手道:“还请伙计代为开石。” “那就依费小公子所言。” 说着,那伙计便高声道:“开石!” 三位伙计稳住了石头,看了一眼众人。 围观的人皆是闭上了嘴,场面也安静了下来,无一不是盯着那块石头的切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两位伙计挪动分开的石头,其上的切面逐渐显露出来。 众人睁着眸子,嘴里念叨道:“涨!涨!涨!” 虽不是他们买下的石头,但解石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乐趣。 切面一点点露了出来。 开了一点半却不见一点玉色。 费清平袖下的拳头紧握,暗自捏了一把汗,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也紧张的很。 虽说几千两对他费家而言九牛一毫,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赌石,难免有些紧张。 “涨!” “涨!” 众人高喊着,像是助威一般。 可当那切面一点点露出来,助威声却是越来越淡了。 “这……” “这都开了大半了,不会垮了吧!” “还剩一半,不急。” 而当那最后剩下的一半被伙计挪开,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垮了……” 当最后一点切面露出来时,费清平紧绷着的心思也平静了下来。 “这般看来,费小公子这次是走眼了。” “我先前就瞧着这块石头不对,这一切开,果真是垮了。” “谁说不是呢。” “这次也是费小公子倒霉,一点都没涨,这……唉。” 伙计看向了费小公子,说道:“费小公子,赌石这生意,谁都会有走眼的时候,一块石头,别太放在心上便是。” 第四百零七章 大涨 费清平轻叹一声,说道:“想来是今日不走运,罢了。” 伙计说道:“那这块石头,费小公子你看,是小的给你送回府上,还是……” 费清平摆手道:“扔了吧。” 这破石头便花了他千两银子,倒不如就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且慢。” 却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费清平回头看去,见来者穿着一身儒衣,似是先生模样,而他怀中还抱着一只乖巧的红狐。 红狐…倒是新奇。 费清平拱手道:“却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陈九说道:“指教谈不上,只是这石头,费小公子便打算就这么扔了?这不是才切了一刀吗,何不再切另一半瞧瞧,说不定定有转机呢。” 伙计这时上前道:“这位先生,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一刀下去,两边都不见涨,再切也是白费力气,再说切石也是个苦力活,两位师傅切一刀便是二两银子,不是白费银子吗。” “这人不懂行。” “穿的体面瞧着干净,大概是不懂这玉石的门道吧。” 围观的人嘀咕着,这倒也是常事,许多时候会有不懂石的人上前卖弄,如今却是嘲笑都不愿嘲笑了。 见多不怪了。 陈九没有反驳,抚摸着怀中的红狐,说道:“千两银子对费小公子来说都是九牛一毫,再切一刀二两不过二俩,何不解开看看。” “嘿,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伙计笑着说道:“这石头切开都这般模样,就算再切下去也不可能涨,我在这坐了十多年前,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还有再涨的机会的。” 费清平琢磨了起来,说道:“那便再切一刀吧。” 伙计愣了一下,看向费小公子。 他有些不解,问道:“费小公子,何必白白费这二两银子呢?” “我听这位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刀也不一定完全能定胜负,再切一刀,说不定会大涨呢,就算没涨,也算是能涨点见识,二俩银子,值当。” 费清平看向一边站着儒衣先生,对他微微一笑。 陈九点了点头,和煦一笑。 伙计见费小公子那执着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那便再切一刀吧,这一刀,就当是送给费小公子的了。” 费小公子道了声多谢,顺势说道:“若是涨了,赏钱定不会少。” 伙计闻言又是一叹,这费小公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周围围观的人见此情形又攀谈了起来。 “这可真有意思,都垮成这样了,还要往下切。” “许是有些不甘心吧,谁又不是这样的。” “当初我初试赌石的时候也是这般,垮了便是垮了,但也想着再来一刀,可说到底不如费家公子,人师傅也不愿再且了,白费力气。” “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这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块石头垮的不成样了,再切也是那般模样。 都料到的事情,也就没有期待感了。 两位拉弓的师傅再次开弓,抹上金刚砂,伙计则是再一旁添水。 “咯吱咯吱……” 来回拉弓之间,便开出了一个口子,接下来便是顺着这一道口子往下切去。 这一切,便是小半个时辰。 围观的人也散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人还留在此地看热闹。 站在前的便是费小公子与那位古怪的儒衣先生。 费小公子说道:“听先生口音不像是临安人士。” 陈九说道:“不错,陈某不过四处走走,才到此地,瞧着这赌石觉得新奇,便来凑个热闹。” “四处走走?”费清平来了兴趣,问道:“那先生走过多少地方了?” “从通华府顺水路至江宁,又至天顺上京,逛了一圈后来的这里。” 费清平大为吃惊,说道:“先生竟走了大半个大乾!” “可以这样说吧。”陈九说道。 费清平说道:“这到是让我想起了我大哥,自小时我大哥便时常偷跑出去,几日都不归家,只为了看那山水美景,如今反倒是成了个浪子,已有三五年不曾归家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说到这,费清平不由得一叹。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这大哥,有自小偷跑出门的经历,大哥定是不会饿死,只是这么久没点音讯,难免有些担心。 陈九微微一笑,没再接话。 低头看去,两位师傅已然切开了那剩下的半块石头。 伙计上前道:“费小公子,你看着……”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费清平打断道:“这次我自己来吧。” 说罢,费清平便撸起了袖子,走到那石头前顿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陈九,说道:“今日我且信了先生的话,说不定这石头真有些不一样呢。” 陈九笑道:“若是真涨了,费小公子便请我吃顿酒吧,沾沾喜气。” “哈哈哈,自然。” 费清平笑了一声,接着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石头。 “一点点开反倒是墨迹,不如直接开了!” 说罢,便见费清平两手抓着石头,一分为二,其上的切面显露在他的眼前。 “开!” 切时之时,预留下的泥沙附着在切面上,但依旧在那没被‘污染’的地方瞧见了一抹绿色。 费清平眉头顿时一皱,抬手道:“拿水来!” 伙计见了那一抹绿色,亦是一愣。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舀了一瓢水来。 费清平顺手接过,一把水泼在了那玉石表面。 清水洗面,顿时间切面一览无遗。 周围之人目瞪口呆。 伙计亦是嘴唇微张,指着那切面道:“这这这…涨了!真涨了!” “这怎么会!?” 伙计趴了下来,指尖抹过那切面的纹路,想要一探究竟。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道声音围了上来。 “涨了?” “真的涨了!” 伙计瞧着这纹路,依旧有些不解,说道:“费小公子,这块料子真是小子从未见过的情况,不过还是恭喜费小公子,大涨!仅此块翠绿便能算的上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中间一点裂都没有,少说便值得上五千两。” “嘶,五千两!” “翻了五倍不止!” 费清平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回头看向那儒衣先生,说道:“先生,你这顿酒,算是有了。” 陈九笑了一下,回应道:“那便多谢费小公子了。” —————— 破碗~ 第四百零八章 费府 费小公子倒也大气,直接将陈九请回了费府,有差下入拿了两坛陈年老酒,滋味一点不差,其中的酒香更是醇厚。 这倒是和了先生的胃口,这般美酒,岂能糟蹋了,一喝便停不下来了。 “陈先生请。” 费小公子瞧着是的个温文尔雅的人,但这喝起酒来,却一点不失豪迈。 “请。” 又是一碗酒下肚,费小公子已经面目微红,有那么些许醉了。 “得遇陈先生,是费某之幸。”费小公子大笑道:“不过,陈先生是怎么看出那石头不凡的?” 陈九放下酒碗,笑道:“陈某也是瞎猜的,不过是歪打正着。” “好!” 费清平高喝一声,笑道:“好一个歪打正着。” 陈九不愿多说,他也不会再多问,这是在喝酒,而不是谈事,多问了反而不好。 “陈先生走遍大半个大乾,想来也是个喜好山水之人,我费清平不过是个富家公子,虽说读过几卷书,大概也不如先生有学问,这书没读成个模样,家里的生意更是一窍不通……” 费清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提起酒坛到了碗酒,举碗道:“喝酒。” 陈九与他碰碗,又是一碗酒下肚。 费清平抹了一把嘴角流淌下来的酒水,口中嘀咕道:“若是我大哥在就好了,如今什么事都落在我头上,真是……说到底也是我自己不争气。” “我倒也羡慕陈先生,什么都不用顾,一身轻松,不像我这样的,里里外外都是事。” 陈九说道:“人各有志,活着本就是如此,若是肩上无担,越往下走,只会越发无趣。” “先生说的不错。”费清平呼出一口酒气,说道:“我倒也不怨我大哥,就像先生说的,人各有志,大哥找到了他想做的事,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为他感到高兴。” “那费小公子你呢?” “什么?” “人各有志,那费小公子的志向又是什么?” “我啊……” 费清平思索了一下,说道:“以前想考取功名,后来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子,也就放弃了,现在嘛……” 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费清平如今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好像,真的就像是没有目标一般。 陈九说道:“看来费小公子是有些迷茫?” “不错。”费小公子点头道:“家里的生意我一窍不通,书中的道理我也一知半解,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合适,就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人各有志,可我却没了志向,陈先生你说,我可不可笑。” “话也不是这样说。”陈九说道:“人活一世定然不是顺风顺水的,前面的路谁又看的清呢,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 费小公子呵呵一笑,问道:“陈先生觉得,我的路又在哪里?就当是酒后先谈吧啊。” 陈九看了一眼酒坛,说道:“费小公子喝酒倒是蛮厉害的。” 费清平愣了一下,接着便大笑了起来。 费清平指着陈先生,笑道:“陈先生当真是的妙人,拿酒来!” 说着他便提起那酒坛子,也不倒进碗里了。 他一只脚跨在石墩上,一手提着酒坛。 “喝!” 陈九见此状提起酒坛,与之一碰。 二者皆是站起了身,一手衔着酒坛,往嘴里大灌酒水。 酒水顺着费清平的嘴角流淌而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谷</span>  但他仍旧不停,直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时,才将那坛子放下。 “呼!” 费清平摇晃的坐了下来,打了个酒嗝。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先前便是三大碗,足有两斤,后劲起来了,这时的他是真的有些醉了。 陈九放下酒坛,仍旧面色不改。 他说道:“费小公子,你醉了。” 费清平摆了摆手,说道:“陈先生说笑了,我,嗝,我又怎么会醉,只是有些喝急了,吃点东西缓缓便是了。” 陈九闻言也不再劝些什么,喝醉了的人,越劝便越劝不住。 费清平晃了晃脑袋,说道:“陈先生慧眼识珠,帮了我大忙,而且还保住了我费家的颜面,说好了请先生喝酒的嘛,总得给先生喝…喝……” 本该说喝尽兴才是,费清平却是忘了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喃喃之间只吐出了两个字——“喝酒!” 陈九无奈摇头,却是有些招架不住这费家小公子。 “砰咚。” 忽听砰咚一声,费清平倒在了桌上。 他的嘴唇微张着,喘息着醉了过去。 “醉了?” 陈九叹了口气,心道这费小公子还是个顾面子的人,明明喝不了多少,还要这般猛喝。 不过这样的人却是实在,有点蠢罢了。 院内走来了一位穿着奴仆衣服的丫鬟,对陈九行了一礼,问道:“奴婢见过先生,公子这是……” “只是喝醉了。”陈九说道。 “小哥儿总是这样,一喝起酒来就变了个模样,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不会。” 丫鬟开口说道:“奴婢来此是想请先生去大堂一趟,我家老爷有请。” 陈九说道:“先将你家公子扶进去歇息吧,一会过来带路便是。” 丫鬟顺势架起了费清平,一晃一晃的便扶着费清平进了房中。 陈九坐在院内,挠了挠狐九的下巴。 狐九一脸享受的模样,发出了呜嘤的声响。 “先生请吧。” 丫鬟带着陈九走出了院子,穿过院内的玄关,又折进了一个巷子。 陈九问道:“你应该不是费小公子的丫鬟吧?” 丫鬟答道:“回先生的话,奴婢是夫人院内的丫鬟。” “原来如此。”陈九点了点头,他只是好奇,怎么会是一个丫鬟来请他。 这般看来,费府老爷似是有些压不住他的夫人啊。 倒是有趣。 费小公子的院子有些偏僻,走了将近几刻钟的路才到了费府大堂。 入目便见两人坐在堂中,便是这费府老爷夫人,皆是头发花白,到了六十余岁。 费老爷站起身来,伸手道:“先生快请上座。” 而费家夫人则是招呼身旁的丫鬟道:“小春,去给客人沏杯茶来。” 第四百零九章 紫玉葫芦 陈九坐了下来,紧接着丫鬟便送上了茶水。 费老爷字廉明,祖上老辈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便给他取了“廉明”二字,不曾想没曾走上官途,反而是在生意上顺风顺水,这才有了这偌大的费家。 费老爷开口道:“我儿清平不太懂事,胡闹之下去赌了石,好在是得先生提点,这才没让费家没失了脸面,上了岁数又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吧。” “费老爷请。”陈九举起茶杯,与之遥遥一碰。 清茶入口,方才的酒气也解了不少。 费夫人面色祥和,说道:“先生帮了我费府的大忙,自然是要感谢的。” 陈九说道:“其实此事倒也是巧,陈某与费小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事后的一切也是有缘由的。” 费老爷与费夫人对视一眼。 费老爷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莫非另有所图?” 费夫人眉头一皱,看向了费老爷。 费老爷感受到夫人的目光,立马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费夫人回头看向陈九,面容也变的和善了起来,说道:“老爷他向来都是这般口无遮拦,先生也不要往心里去。” “无碍的。”陈九说道。 费夫人和煦道:“陈先生便说说,是何缘由吧。”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此事于贵府大公子有些关联。” 费老爷闻言一怔,惊坐而起道:“正儿!” 费夫人亦是愣了一下,但却没有费老爷这般失了分寸,不过脸上的激动却是藏不住的。 费夫人提醒道:“老爷,不要失了分寸。” 费老爷闻言冷静了下来,坐了下来。 可他内心却焦急的很,有好多话想问。 这时,费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先生可是见过我家正儿?” 陈九说道:“陈某游历四方,前些日子在长武国边域的小城里遇到了贵府大公子,后来费大公子知晓陈某是要回大乾,便托我带一封家书。” 说着,陈九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件。 费夫人身后的丫鬟走了过来,接过陈九手中的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费夫人却是红了双眼,忍不住捂住了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 “正儿说什么了!正儿说什么了……”费老爷急不可耐,想要看看书信上的内容。 费夫人擦去眼角的泪水,将信件递给了费老爷,说道:“老爷你看吧。” 费老爷接过书信,眼角盯着那书信上的字迹就不曾挪开过:“是我正儿的字,是正儿!” 看着这费家夫妇二人喜极而泣,陈九淡定的喝了口茶水。 费夫人这时也调整了回来,看向陈九道:“正儿一切无恙,那老身也就安心了,不过,老身却是有些不解,既是这般,为何他不随先生一块回来,却非要在外面遭这份罪。” 陈九顿了一下,解释道:“费公子,大抵是还不想回来吧……” 先生的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也是暂时的。” “他反了天了!!”费老爷高声道。 费夫人一个眼神,费老爷又老实巴交的坐会了椅子上。 陈九说道:“人各有志,费公子有他自己的追求,这份少年心志不曾随着年岁老去,亦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费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向了身旁的丫鬟,“小夏。” 丫鬟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费夫人附在她的耳边,小夏听后答应了一声:“是,夫人。” 说完丫鬟便匆匆离去。 费夫人说道:“先生一路走来想来是累了吧,老身这便命人备下饭菜。” 陈九本想拒绝,可怀中糕点狐九却是抬起头望着先生,眼中满是渴望。 “呜嘤,呜嘤。”狐九叫唤着。 先生不馋,它可是馋的很,满脑子都是吃的。 陈九无奈,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说道:“那便劳烦夫人了。” “不劳烦,先生可有忌口?”费夫人问道。 陈九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忌口。 费夫人抬起手来,看向身后的三个丫鬟,吩咐道:“你们三个吩咐下去,让后厨做些可口的菜肴来,不可怠慢了贵客。” “是,夫人!”三个丫鬟齐声道。 费夫人看向陈九,说道:“先生与老身说说正儿吧,他如今在做什么?” “他信中没有言明吗?”陈九问道。 “他若是肯写在信里,老身也就不过问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接着便与费夫人说起了费老板如今在长武所做的事。 …… 却见先生被的费夫人吩咐下去的丫鬟小夏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盘子上用一块红布盖着,瞧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去给先生吧。”费夫人道。 丫鬟走到了陈九身前停了下来。 陈九问道:“费夫人这是……” 费夫人说道:“先生帮了我费府这么大忙,这是谢礼。” 陈九说道:“费夫人,谢礼就不必了吧,陈某只是顺路罢了,帮费小公子也是事出有因,这……。” “这得收……”费老爷一摆手,就要说话。 却被身旁的费夫人打断道:“先生帮了我费家,更是带回来正儿平安的消息,这礼,先生是一定要收下的。” 费老爷砸了咂嘴,也不再插话了。 费夫人和煦笑道:“先生便收下吧,也别让丫鬟这么拿着了。” 陈九见眼前的丫鬟双臂微微颤抖着,想来这东西也有些重量,许是端久了的缘故。 陈九无奈一叹,说道:“那…好吧。” 接过呈物件的盘子,陈九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小夏低头道:“多谢先生。” 陈九无奈一笑,这又有什么好谢的。 费老爷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何不掀开布看看是何物件。” 费夫人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费老爷。 “咳咳……”费老爷低头咳嗽两声,有些尴尬。 费夫人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陈九时又是一副和蔼的神色。 陈九伸出手来,掀开了那红布。 却见那盘中稳稳的放着一个‘葫芦’,在那中间还有一根红丝绸绑着。 而这却不是真正的‘葫芦’。 因为这一整个葫芦,都是用玉石雕刻成的!! 周身呈现白紫色,通体圆润,充满光泽。 而且,中间还是空心的。 这般工艺,在这凡世之中却不常见,做个葫芦形状的不难,但若是想掏空里面,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呜?”狐九的目光被盘中的东西吸引了过来,它的眼中带光。 “这……”陈九无奈一笑,说道:“费夫人,这礼可是有些贵重了。” 就这样做工的‘葫芦’,在这凡世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费夫人说道:“此物名为,紫玉葫芦。” —————— 破碗~ 第四百一十章 撒泼打滚小狐九 狐九望着那摆在桌上的紫玉葫芦,它便挪不开眼了。 那淡紫色的紫玉,带着些许泛白的飘絮,它用视线量了一下,不大不小,恰好符合自己的身形。 “呜嘤!呜嘤!” 狐九朝先生叫唤着,暗示着先生。 陈九低头看向它,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 狐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要。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这小家伙一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如今怎么看见这个葫芦就挪不开眼了呢。 不过想来也是,小狐狸的心思谁又能懂呢。 费夫人见那红狐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先生养的这只狐儿当真是机灵,还知晓点头?莫非是能通人言?” “它啊…只是能听懂一些罢了。”陈九解释道。 费夫人闻言略微有些惊讶,说道:“真能听的懂?嘶…真是不得了。” 她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事。 机灵的牲畜她倒是见过不少,能听懂人话还知晓点头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陈九说道:“按理来说陈某不该收这东西,不过耐不住这小家伙喜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狐九高举着双爪,高声唤道:“呜嘤!” 还是先生好! 费夫人摆手道:“诶,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本就该收下。” 随后陈九又与费夫人与费老爷说了一些有关费大公子的事,之后丫鬟便前来通知饭菜已经备好。 而那紫玉葫芦,则是被陈九收下了下来。 费府的饭菜一点不差,在这临安地界,能吃的一口鲜菜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桌上足有十四个菜,鸡鸭鱼肉皆有,可见费夫人对陈九的感激之情。 不过想来也是,儿子平安比什么东西都要值钱。 狐九也有了口福,一顿吃下来,肚子都圆鼓鼓的,走路都走不动了,躺在先生的怀里满意的拍着自己的肚子。 陈九吃的倒是不多,只是没有食欲罢了。 吃完饭后,费老爷便来安排陈九在府上住下。 暂住几日,也不打紧。 陈九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费府的客房,陈九坐下后便有丫鬟前来伺候。 丫鬟端来了茶水,说道:“先生喝茶。” 陈九看向那丫鬟,说道:“你不是费夫人身旁的小夏吗?怎会来这?” 小夏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府里只有我们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所以只能临时唤来伺候先生,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奴婢。” 陈九一想也就明白过来。 费府在外人看来是费老爷主家,实则一切的事情都是费夫人在安排。 而这府里的丫鬟,大概也只有费夫人手底下的几个了。 “倒也不是嫌弃。”陈九说道:“只是陈某向来都不习惯有有人伺候着,小夏姑娘倒不如与费夫人说一声,免得耽误了事情。” “是奴婢做的不好吗?”小夏眨眼道,眼中忽的溢出晶莹的泪花。 “小夏姑娘别哭,陈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陈九无奈道:“真有些不习惯。” “既然这样……”小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奴婢去门口站着便是了,先生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 “这……”陈九见她走到了门口,不由得一叹。 小夏走出门去,细心关好房门,接着便站在了房门的一侧。 狐九趴在桌上,它眨眼看向先生,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夏,舔了舔嘴角,轻声说道:“唔,先生差点把人弄哭了。” 陈九伸出手敲了敲它的头。 “唔!”狐九捂着脑袋,先生这一下可比平日里的疼了不少。 “知错没?”陈九说道。 狐九闭眼一寻思,答道:“错了,不该调侃先生。” “谁跟你说这个事了。” 陈九说道:“你可倒好,收了别人的礼,又吃了一顿好饭菜,都不知道收敛一些。” 说着,先生又敲了敲它的头。 狐九委屈的低下头,嘴里发出呜咽声。 它就料到事后先生会敲它的头。 不成想,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可是……” 狐九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眸,说道:“可是,那个紫玉葫芦,真的很好看啊,狐九就是喜欢嘛……” “还说!” 先生又是往它额头上敲了一下。 狐九连忙道:“不说了不说!狐九不敢了!” 陈九撇了它一眼,轻哼道:“虽说来者是客,但好歹也要知些礼数才是,别人给你就收啊?” “那……”狐九抬头道:“那以后不收了嘛。” “笨。”先生敲了敲它的头。 狐九捂着脑袋,呜呜呜的说道:“那要怎样嘛。” 陈九说道:“喜欢的当然要收,不过还是得推脱一下。” “诶?”狐九闻言一愣,看向先生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先生还真是…… 别具一格! 还没说话呢,先生又是伸手敲了它一下。 狐九低着头,说道:“狐九没说话,先生为什么又敲我,先生不讲道理。” “不可腹诽先生。” “先生欺负人!” 狐九趴在桌上打起滚来,像是个无赖的模样。 陈九见状有些无奈了,这小狐狸甩起赖皮来它还真有些对付不来。 “先生欺负人,先生欺负人!” 狐九在桌上滚来滚去,也不管先生理不理它,反正就是要耍这个皮。 直到最后陈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手道:“行了。” 说着,先生便将那紫玉葫芦拿了出来,放在了狐九面前,说道:“你不是想要吗,拿去吧。” 狐九也不滚了,睁着眸子望着桌上的紫玉葫芦。 挪不开眼了。 它笑的眯起了眼来,抱着那紫玉狐狸就不松手了。 “嘿嘿……”狐九抱着那身形与它一般高的葫芦,开心的晃着尾巴。 陈九说道:“小心点,这葫芦只是个凡俗物件,若是摔下去,可就碎了。” 狐九紧紧的抱着紫玉葫芦,说道:“那可不会。” 它可是把这东西当宝贝呢。 小狐狸可不管这东西有没有什么用,只要是它喜欢的,在它眼里就是个宝贝。 就好像当初在五川时的那根鸡毛。 明明只是根鸡毛,但它却依旧当个宝,虽然后面不小心弄丢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深夜造访 才到手紫玉葫芦,却是被先生又夺了回去。 “诶?”狐九一愣,见怀里的葫芦到了先生怀里,伸着爪子道:“先生快还我,快还我,快还我!” “还我还我还我……” 说着,它又开始打滚了。 陈九耐不住它撒泼,说道:“别闹了,你上次不是说缺个放东西的法器吗。” 狐九也不闹了,抬头看向先生。 陈九说道:“我瞧这葫芦就不错,可以改一改,做个法器。” “先生会弄吗?”狐九问道。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会。” 炼器他可不太熟悉,当初乾先生留下的书里也没有炼器的知识,至于仙剑,那是册封来的,与炼器根本就沾不上关系。 所以,这样说起来的话,先生根本就不懂炼器。 狐九打量了一眼先生,没有多说什么。 先生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可以试试。”陈九说道:“再则,这葫芦已经有了形,炼化一下就是了。” “炼化?”狐九好奇道。 陈九说道:“就是在这紫玉葫芦中刻下阵纹,起道纳物的作用,先生我虽不懂炼器,但阵法却懂一些。” “那那那……”狐九眼中带光,说道:“炼化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起码摔不碎吧。”陈九说道。 狐九望着那紫玉葫芦,愈发期待了起来。 陈九说道:“不急这一时,等明天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来炼化。” “好!”狐九跳到了先生的怀里,开心的哼着小曲。 先生也听不懂它哼的什么曲儿,大抵是它从哪里听来的曲吧。 . . 夜里,醉酒的费清平醒了过来。 他这院子里也没有丫鬟,只能自己起身泡了杯茶水喝。 往年读书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人打扰自己,便让母亲撤去了院里的下人,后来也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多一个人都会让他不舒服。 所以他这儿,一个下人都没有。 喝过之后胃里也舒服了许多。 再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深夜,他斗忘了自己是怎么醉的了。 “嘶……”费清平揉了揉眉心,想起了之前跟陈先生喝酒的事,不由得嘀咕道:“我怎的说起大哥的事了。” 大概是喝的有些多吧。 费清平无奈一笑,说道:“这下好了,喝成这个样子,明个母亲又得教训我了。” 却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丫鬟小春端着走了进来,见小公子坐在桌前喝茶,不由得道:“呀,公子你醒了!” 费清平眉头一皱,有些不适,说道:“小春?你怎么来这?” 小春抿了抿唇,低头道:“回公子的话,奴婢不是有意进公子房间的,是夫人说公子白日里喝了酒起来可能会头疼,便吩咐厨房的做了碗银耳羹让奴婢来,能消消酒气。” 费清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说道:“这样啊。” “公子,还有一件事。”小春说道。 “你说。” “大公子有消息了。” “什么?” 费清平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问道:“你说什么?” 小春说道:“是小公子带来的那位先生,听说那位先生是在长武边域遇到了大公子,捎了一封书信回来,夫人还将紫玉葫芦送给了先生作礼。” 费清平呼吸急促了起来,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公子,奴婢怎敢骗你。” 费清平聪明迈开步子,从小春的身旁掠过。 “公子你去哪!?” “公子!” “银耳羹!” 小春面露焦急,无奈之下却只能将那银耳羹放下。 费清平匆匆出了院子,一出门却是愣了一下,又折了回来。 “公子……”小春看向费清平,还未说完便被费清平打断了。 “陈先生住哪?” 小春瞧着公子焦急的模样,下意识的答道:“在…在南院客房。” 才说完,就见费小公子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公子,你慢点,别摔了。”小春喊道。 可这哪里喊的听呢,一转眼就瞧不见公子的身影了。 小春也只能无奈一叹,回去给夫人交差。 费清平跑到费府南院,冲进了那院子里,见屋中还亮着烛火,而在屋子前,则是站着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他也认得,是母亲身边的小夏。 小夏见了费清平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见过公子。” 费清平问道:“你怎么站在门口?陈先生睡下了吗?” “先生说不喜欢外人在,奴婢便守在了外面,先生这会还没歇息呢。”小夏说道。 费清平就要进门,却是被小夏拦了下来。 “嗯?”费清平疑惑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小夏面露难色,带着费清平走到一旁,细声说道:“公子,这位陈先生有些古怪,明明是他一个人进去的,可奴婢守在门外,却总是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奴婢有些…有些……” 她有些害怕。 费清平眉头一挑,轻轻拍了拍小夏的背,说道:“小夏你别怕,陈先生又不是妖怪,就算是,那也是不是什么奸恶之辈。” 小夏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公子,说道:“要不然公子别进去了吧。” 费清平挪开了她的手,说道:“放心就是了。” 说着,他便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屋里。 陈九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着,其上记述的则是阵法相关的法门。 “陈先生这么晚还不歇息?”费清平笑道。 陈九将书放下,说道:“时辰还早,费小公子这是醒酒了?” 先生是没睡,不过那小狐狸却是睡的死,四脚朝天的躺在桌上还是不是打鼾,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睡姿。 费清平无奈摇头,说道:“我从下人哪听说了今日的事,先生可是瞒的我好苦啊。” 陈九笑着说道:“费小公子不是喝醉了吗,陈某没来得及说罢了。” 费清平说道:“陈先生可是一开始就没告诉我。” 说着,他看向了桌面上的书。 “陈先生看的是什么书?” 费清平见那本书有些泛黄,破洞之处极多,想来是本上了年代的书,而书页上的字也在岁月流逝间看不清了。 “一本古籍。”陈九这般答道。 费清平想拿来看看,却被陈先生按下了手。 费清平笑问道:“不能看吗?” 陈九按着他放在书页上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但却又没有说话。 一股压迫感直上心头。 费清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抽回了手来,他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哈哈,不看便不看吧。” —————— 破碗~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仙人近在眼前 陈九收回目光,没有多做解释。</p>  这本有关阵法的书虽说费清平也不一定看的懂,但不能看就是不能看。</p>  凡人若起求仙之心,恐是难以转变,就好像是帝王渴求长生一般,若非心智坚定之辈,定然会沉迷与其中,难以自拔。</p>  故而,不知便是最好。</p>  “不知费小公子深夜造访,是为何事?”陈九问道。</p>  费清平解释道:“一醉醒来,便听闻了大哥的消息,一时唐突,才深夜闯进了陈先生的院子里。”</p>  “费老板一切都好,只是长武边域风沙严重,再加上多年奔波,已经不似那般少年模样了,不过心却不老。”陈九说道。</p>  费清平亲耳听到时,心里就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一般。</p>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果然啊…大哥他还是喜欢外面。”</p>  说着,他的脸色却是洋溢起了笑容。</p>  他为自己这位大哥感到高兴。</p>  有些时候,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p>  费清平说道:“这般说起来,我倒是有些羡慕我大哥。”</p>  “奔波在百里黄沙之间,这样的苦于累,可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陈九说道。</p>  “大哥是乐在其中,这是他一直想要的,我这个做弟弟的,为他感到高兴。”</p>  陈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p>  却见费清平侧目看向陈九,说道:“夜里无事,陈先生不如听我唠叨两句,我与先生萍水相逢,容我吐吐苦水如何?”</p>  陈九点头道:“好。”</p>  他倒也不急着歇息。</p>  “我小时候好读书,喝酒时听先生说起过这个事。”</p>  费清平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喜欢读书,只是家里祖辈是为官之人,而我爹娘又是行玉石生意起家的,我爷爷一直都盼着家里出个文士,我爹不行,而生意上的事又是我大哥在管,所以这读书的事就落在了我身上。”</p>  “我那时便不喜欢读书,可我自小便听话,我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读书写字,射箭骑马,什么都学。”</p>  “可我爹娘却从没问过我到底喜欢什么,打小的时我爱盯着隔壁院子里落进来的桃子,那时就觉得这府里像个牢笼,还不如个桃子自由。”</p>  “后来我便随着大哥时常偷跑出去,被抓了好些此,被娘亲一顿打。”</p>  说到这费清平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怀念以前的事物,也怀念当初的自己。</p>  “后来再大了些,我越发懂事了,可这也不是好事,我有了自己想法,那时我才发现读书写字并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年秋闱,我落榜了。”</p>  费清平回头看向陈九,说道:“是故意的。”</p>  陈九轻点头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p>  “只是不想罢了。”费清平说道:“在我看来,考取功名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我也想像大哥那样游山玩水,有自己的选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可转头一向,似乎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有过喜欢的东西,转头一看,前半生都是我所讨厌的一切。”</p>  “在那之后,我便整日酗酒,醉了便倒在这院子里睡下,自由自在的,也没有烦恼,快活的很。”</p>  “爹娘本以为我是一时受挫,想着我是个听话的孩子,便好言相劝,谁知这次我是再也没了再考的心思。”</p>  “起初还会骂我两句,后来便也不管我了,大哥几年没有音讯,家里的生意终归要落在后辈手里的,我爹又是独子,费家这一辈也只有我与我大哥,故而生意的事又落在我头上。”</p>  “不得不管……”</p>  费清平额头上的青筋嘞起,说道:“我讨厌这样安排好的事。”</p>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何不像你大哥那般,一去不会?”</p>  费清平摇头道:“大哥远去长武是为家里生意,没能回来也是意外,而我不一样,若是大哥一去不回,爹娘年岁这么大了,我能放任不管吗?不忠不孝枉为人子,我做不出来。”</p>  陈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取下一个杯子倒上了一杯茶水。</p>  他将茶水推到费清平的面前,说道:“喝杯茶吧。”</p>  费清平平复了一下气息,接过那茶水一饮而尽,说道:“多谢先生。”</p>  陈九放下茶壶,说道:“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在这些条条框框之下,迈出步子也成了一件难事,但转念一想,不管是走还是不走,其实对费小公子而言,都会背负一些东西。”</p>  “取舍有道,留下有留下的理由,走也有走的道理,这要看费小公子自己是如何想的,显然,费小公子选择了留下。”</p>  费清平闻言摇头道:“我不曾做过选择。”</p>  “是吗?”陈九看着他道。</p>  费清平张了张口,在陈九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忽的一顿。</p>  在那瞬间,他的手臂垂下,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p>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费小公子早就将忠孝二字放在了心尖上,难道不是吗?”</p>  费清平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是这样,不错……”</p>  陈九说道:“费小公子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自己不想承认罢了。”</p>  费清平没再搭话,一时间心头有些五味杂陈。</p>  就好像是蒙在鼓里的自己,被陈先生道出了真相,说到底是他想一直活在自己的想像之中,不愿接受这个现实。</p>  “所以。”陈九顿了一下,轻轻敲桌面,说道:“你迈不开这个步子。”</p>  费清平浑身一怔,低下头来。</p>  “可这并不是失败。”陈九说道:“这世上能真正懂得忠孝二字的不多,费小公子自幼读书,书中所道‘孝’之一字想来早已铭记于心,就如陈某所说的取舍之道……”</p>  “费小公子舍弃了自身,成全孝道,为真君子也,只此一点,便强过千千万万人。”</p>  费清平扭头看向陈九,眼中闪过些许亮光。</p>  “那难道……”费清平说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p>  陈九摇头道:“这样的事,只能问你自己。”</p>  “我问…自己?”</p>  费清平顿了一下,恍惚间明白了过来。</p>  问心,亦是一场修行。</p>  心智会在岁月流逝之间逐渐成长,又逐渐老去,谁都会有心死的一天。</p>  就好像幼年的孩童喜欢吃蜜饯,张大口却是觉得那蜜饯滋味越发寡淡,反而偏爱鲜咸之味。</p>  但这也有例外,有的人便是喜欢甜食,只此一味,从不改变,但喜欢归喜欢,时常还是会尝尝别的口味,这是人之常情。</p>  所以结果到底如何,只有问自己的心。</p>  纵使是先生,也说不出个道理来。</p>  费清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p>谷</span>  陈九说道:“费小公子可有抉择?”</p>  “尚无。”费清平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说道:“走一步便看一步,这样岂不是更好。”</p>  陈九微微点头,心道这费清平悟性不差,书读的也不差。</p>  活的洒脱,比什么都重要。</p>  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却从未有过,就连先生也是这般。</p>  费清平说道:“先生不仅解得玉石,还能解开我的心结,能遇陈先生,是我费某一大幸事。”</p>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你与你大哥一般无二。”</p>  “我大哥?”</p>  “是啊,费老板与我攀谈几句,便视我为知己,你们两兄弟真是像极了。”</p>  费清平大笑一声,说道:“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说到底,是陈先生能解人心,而非知己,就好像现在,先生好像能看明白我的心爱死,但我却一点都看不出陈先生的心思。”</p>  “陈某可没什么坏心思。”陈九笑道。</p>  陈九此言将费清平逗笑了,只听他说道:“陈先生能有什么坏心思,虽说言语之间瞧不出什么,但在费某看来,陈先生应是君子之辈,更无坏心可言。”</p>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p>  二者相视一笑,抿了一口茶水。</p>  当然,这都是些玩笑话。</p>  说来说去,也只是闲谈之余活跃气氛的话罢了。</p>  费清平抬起手来,忽的问道:“话说回来,白日里先生当真是猜的?”</p>  “猜什么?”陈九笑问道。</p>  费清背靠椅子,说道:“先生不是明知故问吗。”</p>  “诶。”陈九说道:“玉藏在壳里,仅凭双眼,又怎能瞧见里面是何模样,自然是猜的,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p>  费清平摸了摸下巴,望着陈先生。</p>  只听他嘴里呢喃道:“依我看,未必是如此吧?”</p>  “费小公子莫不是想多了。”陈九呵呵一笑,说道:“若是陈某又那本事,早就家财万贯了,又何必四处奔波。”</p>  费清平摇了摇头,也没在追问下去。</p>  他只是好奇罢了。</p>  再加上方才小夏所说的话,不由得让他更加怀疑起来。</p>  他又低头看向了桌上放着的那本古籍,抬眼道:“方才见先生护这本书护的紧,难不成是什么宝贝?”</p>  陈九摆手道:“一本破书,能是什么宝贝。”</p>  先生面色不改,实则已经知晓这费清平看出了些什么来的。</p>  这般看来,这小子不刨根问底,怕是不得罢休了。</p>  陈九心中一叹,暗道没个好运。</p>  “那先生这般护着,莫非…莫非……”费清平忽的看向陈九,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神色。</p>  陈九见他那模样,无奈笑道:“不是那种书。”</p>  费清平笑着说道:“先生说的是哪种?什么那种书?”</p>  “就是……”陈九不再往下说下去,看向费清平道:“费小公子,你说陈某说的是哪种?费小公子莫非是见多识广?看过陈某没看过的东西?”</p>  “咳咳……”费清平说道:“我可没有!”</p>  “所以费小公子说的到底是‘哪种’?”陈九笑着问道。</p>  费清平面露苦涩,摇头笑道:“陈先生,我说不过你,饶了我吧。”</p>  “这不是你先生说起来的吗。”陈九说道。</p>  费清平一摆手,说道:“陈先生你知道,越不让看的东西,便越想看,费某很好奇先生这书里记述的都是什么东西。”</p>  陈九呵呵一笑,说道:“若是书中有鬼怪妖魔,费小公子还敢看吗?”</p>  “诶……”费清平眼前一亮,说道:“若是这般,不看一眼费某怕是不会罢休了,鬼怪妖魔我可是从未见过。”</p>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古籍推到了费清平的面前,说道:“费小公子请吧。”</p>  费清平望着面前的那本古籍,他伸手放在了那书页上,捻起书角,却是迟迟没有翻动。</p>  鬼怪妖魔这种骗小孩子的话却在费清平这里当真了。</p>  他有些犹豫不决,一翻思索之下,仍旧没有翻动书页。</p>  他将那古籍推了回去,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陈先生别当真。”</p>  “费小公子莫不是怕了?”陈九说道。</p>  费清平点头说道:“不错,费某心里有些害怕,不敢翻这书。”</p>  陈九说道:“那不是可惜了吗,费小公子怕是涨不了见识了。”</p>  “小命重要。”费清平微笑道。</p>  二者像是互相开着玩笑一般,但又好像每一句话都是真。</p>  陈九将那本书收进了袖中,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小口。</p>  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止,气氛也陷入了沉默。</p>  费清平想要掩饰心中紧张,伸手却剑杯中的茶水已空,索性打破这份沉默道:“费某饱读诗书,闲暇时也曾看过一些传记,曾在一本杂书中看过一则仙人故事,说的是凡人修行,最终悟道长生,先生看来,这书中记述的东西,是真是假?”</p>  陈九放下杯子,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长生之说,杂书里记述的都是只是世人的幻想罢了。”</p>  费清平心中暗叹一声,摸了摸下吧说道:“长生或许有些遥远,可也不见得全是假的吧。”</p>  “这就要看费小公子如何想的了。”</p>  陈九接着说道:“鬼怪志异都在书中,若世上有仙,那自当有妖魔鬼怪,费小公子可曾见过?这东西说来有趣,相信之人,那仙人便在眼前,不信之人,那这天下间便皆是凡人。”</p>  费小公子说道:“我信。”</p>  他的目光看向陈九,说道:“若是这般,那显然岂不是说仙人不在天边,就在费某眼前?”</p>  陈九与之对视,没有回答。</p>  ——————</p>  破碗~</p> </p>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水运化龙 陈九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说道:“费小公子怎的还信这些东西。” 费清平没有接着陈先生的话,反而是说道:“那仙又是什么?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侧目看了他一眼,说道:“仙便是人,自人而立,故而才伴着一个人自,说到底仙之一字只是表示脱俗罢了,而非高高在上。” 费清平摇头道:“陈先生,可这并不是费某想问的。” 面对费清平的刨根问底,陈九只是无奈一叹,直言道:“费小公子,你没用仙缘。” 费清平立起身子,说道:“仙也能求,若是有这机会,费某倒是希望先生能为我指条明路。” “陈某这里,无路可指。” 陈九心中微叹,接着便下了逐客令,说道:“如今已至深夜了,陈某也该歇息了,费小公子请回吧。” 费清平张了张口,像是有没问出来的话憋嘴嗓子眼里,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也不便在接着问下去。 “也好。” 费清平站起身来,朝陈九拱了拱手,说道:“明日再来找陈先生讨教。” 说着他便迈步离开了这里。 才走出门,便听一声关门声响起。 费清平回头看去,见那客房的大门紧闭,一时间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想来,他是猜的不错,这位陈先生,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无妨,总归是住在他费府,有的是时间套话。 小夏站在门口,看向了从屋中走出的小公子,本欲开口,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费清平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夏,说道:“这几日你就在这守着,若是陈先生要走,你便派人来我院内知会一声。” “是,公子。”小夏点头道。 费清平才走出院子,便忽听一声闷雷从天穹之上传来。 ‘轰隆!’ 这一声炸雷让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便是大颗大颗的雨水打落子啊他的头顶,忽如其来的大风吹动他的衣袍。 不得已之下,费清平只好加快了步子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费清平甩了甩身上的沾染的雨水,说道:“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时再看外面,已然是大雨瓢泼,雷声震震。 “轰隆!” 一道雷光闪过,又闻轰鸣之声响起。 费清平被吓的浑身一怔,心头莫名感到有些惧怕,他连忙摇了摇头,退去了衣衫卷进了床上。 这样,也能睡的安稳些。 谁知,那雨竟就是不停了,连同那雷声也是不停的轰鸣着,在这夜里轰隆作响,吓醒了不知多少熟睡的人。 费清平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雷声,他忽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 费清平猛的直起身子,他穿好衣衫,顶着大雨冲出了门去。 “咯吱…砰哒。” 大门摔响,费清平一手挡着雨水,仅是淋雨不过数息便已浑身湿透。 他盯着夜雨,冲到了陈先生所在的院子内。 屋里亮着烛火,费清平推门而入。 “砰。” 放眼望去,屋内烛火随着外面的大风摇曳着,而那屋子,却再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费清平浑身湿漉,水珠顺着他的发梢低落在了地上。 他呆滞的望着眼前空寂的屋子。 “呵呵呵……” 费清平自嘲一笑,说道:“果真无缘吗……” 还是陈先生有意。 费清平心头升起一股怒意,高喝一声:“凭什么!!” 为什么自己就不配! 谷</span>  他一掌拍在了门上,眼中尽是怒色。 却是忽的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门边。 留给他自己的,唯有苦笑三声。 “呵呵呵……” 费府之外。 狐九伸着胳膊给先生撑伞,听闻那费府里传来一声高喝,不由得看了先生一般。 先生没有言语,只道了一句:“走吧。” . . 隔日天明,先生到了那念江口。 一夜风雨,使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在那念江之处,江水却是异常平静,朦胧的白雾笼罩在江上。 先生站在那石碑一旁,侧目看了一眼肩上趴着的狐九。 他伸出手来,将它从肩上揽了下来。 “呜?”狐九眨眼看着先生。 陈九将那放了下来,手腕一翻,便见紫玉葫芦立于手中。 “三江五湖水运十分,一分在天,三分在于龙君,余下六分无江取其四,念江取其二,这般看来,却是有些可惜了。” 陈九看了镇这江口的石碑,他抬起手来,引一道玄黄法力入石碑之中。 “来!” 一声高喝! 仅在一刹之间,江面之上雾气尽数散去。 大风卷积,薄雾尽散! 念江口处,平静的江面在这刹那之间翻涌起来,如呼啸而过的水龙,于水中腾跃而起。 “吟~” 一声轻微的龙吟于先生耳畔响起。 陈九略微有些惊讶,见一条龙灵自那碑中走出,身上泛着功德金光。 “念江龙灵,见过先生!” 眼前所见而非真龙,只是靠着念江的三分水运,借着这念江的香火诞生了灵智。 这倒是出乎了陈九的意料。 陈九收了法诀,看向了眼前这条小龙。 这小龙的模样,竟是有些眼熟,就好像是烛江的缩小版。 龙灵在先生面前低着头,态度极为恭敬。 小狐狸望着那悬在空中的龙灵,眼前一亮道:“好小的龙!” 它伸出爪子想要摸一摸,却抓了个空。 “诶?”狐九一愣,看向了自己的爪子,有些不敢相信。 有些不敢相信。 陈九顿了一下,看向龙灵,问道:“你是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龙灵回答道:“自先生镇念江水运过后,我便成了自由之身,后因百姓信奉龙君,便立下了龙君庙,而那香火功德,龙君却始终没来收过,后来得白锦妖仙相助,齐水运与功德,便有了如今的小龙。” “你是…念江水运的化身。”陈九一顿,有些诧异。 他倒是不曾想过,这水运竟还会生出自己的意识。 这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龙灵没有否认,说道:“正是。” 陈九皱眉思索着,却是忽的看向了天穹。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说到底,总是会出现一些变故。 他只是好奇,这里面有没有凡世天道的影子。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两分水运入葫芦 “得了龙君庙的香火,难怪会化出龙身。” 陈九捋了捋经过,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若是真要论起来,其实这灵龙并非是因水运而成灵的,实则是来自功德。 水运乃是运,化成龙形可以理解,但若是醒神开智,却是不太可能。 若是气运能诞出灵智,那这世间也早就乱了套了。 陈九说道:“你的真身并非是水运,而是功德所化。” 灵龙顿了一下,抬起龙首看着先生。 陈九解释道:“世间气运都是有定数的,他只能以游历的形式存在,是不会开智成灵的,运也是自万物生灵而来,就好像是飘荡在世间的灵气,是不会诞出意识的,真正让你诞出意识的,是这念江之地的香火功德。” 灵龙有些不解,说道:“可是,为何念江水运会在小龙身上?” 陈九指了指一旁的石碑,说道:“念江水运早已被镇在了这石碑之中,而你是自此地诞出的灵智,又生出灵身,真要论起来,这石碑也是你的真身。” 小狐狸挠了挠耳朵,问道:“先生,方才你不是说它是功德变的吗?” “是功德,也是石碑。”陈九说道:“不过功德是虚,石碑是实。” 陈九看向灵龙,说道:“不然,你又如何开口便知我是先生。” 灵龙愣了一下,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先生。 对啊,它与先生从素未谋面,又是如何能出口便唤先生的。 “原来……”灵龙看向了石碑,说道:“我是石碑所化。” 陈九问道:“一般来说,你是不会诞出灵智的,也是得益于功德所助,白锦当初不曾与你说明吗?” 灵龙答道:“回先生,白锦妖仙助小龙诞出了灵智,吩咐小龙好好看管念江,之后便小龙也再没见过白锦妖仙了。” 狐九转头看向了先生,说道:“这倒是跟先生学的挺像,甩手了就不管了。” 说着,它便感觉到额头一疼。 “哎哟。” 先生的手已经敲在了它的额头上。 狐九捂着脑袋,不敢再说先生坏话了。 陈九收回心来,看向灵龙道:“念江始终风平浪静,想来也是因为你管理有功,龙君统领三江五湖,虽无念江水运在身,但亦是默许了你的存在。” 灵龙说道:“小龙不敢,这是我应尽之责。” “既是这般……”陈九思索了一下,迈步上前道:“灵龙听封!” 灵龙愣了一下,低下龙首。 陈九说道:“自水运镇压之始,年江再无水祸,然,大江无波终归有失规矩,你得机缘,成灵化龙,又因管辖念江有功,今册封你为念江龙君,管辖念江水运,享民之香火。” 先生抬手,双指点在了灵龙的额头之间。 “吟!!” 灵龙的双眸闪烁金光,一声龙吟长啸。 念江口处似有一道龙影升天而起。 接着便见念江各处游历的龙君香火从四方迎来。 功德香火尽数被纳入灵龙体内。 不过数息之间,便是数万缕功德在身。 “扑通…扑通……” 似有心跳声响起,灵龙的身形变大了数倍,感受到体内那磅礴心跳声,它有些呆滞。 龙心!! 这是真正的龙心! 有了龙心,那它便可以说是真正的龙了! 灵龙匍匐在先生身前,低下龙首,口中念叨道:“灵龙,拜谢先生大恩!自此往后,当尽心竭力管理念江,施云布雨,庇护百姓。” 陈九说道:“施云布雨对你而言还为时尚早,就当是为烛江减轻些负担吧,也免得它他出跑。” “如今你已得龙心,且需好生修行,虽有功德加身,但你始终要记住,功德只是修行上的助力,一切还是得靠你自身摸索,有朝一日若能化成真龙,也不要忘了你的职责所在。” “灵龙,定不敢忘。” 陈九抬手让其起身,说道:“灵龙算不得名字,既然你因石碑而生,便以‘石’为字,如何?” 灵龙问道:“那姓呢?” 陈九说道:“有朝一日得成真龙,你便可自行去寻找你的姓。” “石,拜谢先生!” “你还是先别拜吧,陈某今日来此,可是有目的的。” 陈九手腕一招,悬在身旁的紫玉葫芦落在了掌心之中,说道:“陈某欲取念江水运炼器。” 石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欲取多少?” 陈九说道:“无需太多,念江水运十之一二便可。” 石没有犹豫,龙爪一抬,便是五分念江水运入手,化作一个水珠。 “五分太多,这凡俗物件如今还承受不住,两分即可。” 陈九抬起手来,一道玄黄法力引出水珠之中的两分念江水运。 一指瓶口,那水珠便落入了紫玉葫芦之中。 “多谢。”陈九和煦笑道。 石摇头道:“石因先生而有,若无先生,也就没有如今的我,两分水运,先生尽管拿去便是,又何来谢字。” “好。” 陈九晃了晃葫芦,有了这水运,这紫玉葫芦也不会低了档次。 再之后,先生与灵龙浅谈了几句,灵龙因太多功德在身,难以消化,便回到石碑之中炼化功德去了。 而先生则是打算这个僻静的地方,完善手中的紫玉葫芦。 ……… 狐九却是抬着头望着天穹,眼中尽是不解。 狐九呢喃道:“这次怎么没打雷?” 先生解释道:“这灵龙本就是此间只物,亦是天道默许,才会开智成灵,故而,这次也不算是逆了天道,没理由劈你先生。” “哦哦。”狐九闻言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可惜。 它还想看先生大显身手呢。 先生带着小狐狸在念江口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稍作安顿后,先生便取下发间的玉簪,在那紫玉葫芦上刻画了起来。 “先生在画什么呢?”狐九好奇问道。 “这是阵纹。”陈九解释道:“有些这些东西,才能让这紫玉葫芦有纳物之用,再则,不要说两分水运,就算是分毫,这葫芦也禁受不住,说到底他也之说凡俗之玉雕琢而成的,算不得什么灵物,故而要以阵纹加固……” 狐九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答了一声:“哦哦……” 听懂了,但又没完全听懂。 笑话,真以为它狐九能懂先生说的是什么? —————— 破碗~ 第四百一十五章 江边离别先生归乡 先生拍了拍手,将那刻满阵纹的紫玉葫芦端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说道:“尚可。” 昏昏欲睡的狐九睁开双眸,看向至于狐狸道:“快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先生按下它蠢蠢欲动的爪子,说道:“光有阵纹可没用。” 先生探出双指,引一道玄黄法力,借一缕正午时的阳气一同入那紫玉葫芦。 陈九晃了晃紫玉葫芦,双指一点,说道:“敕!阵纹为基,法成阵成!” 一道金光闪过,紫玉葫芦上泛起些许紫光,葫芦口中引出水运,盘旋在紫玉葫芦周围。 “嗡。” 在这刹那,不远处的念江忽的升起了波动,又见那念江口的石碑一震,波动的江水又平静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紫玉葫芦从先生掌心中悬起。 转动之间,其上阵痕散发出缕缕金光,水运一点点附着进那阵痕之中,如同大江分流,接连流转,散发出些许荧光。 “成!” 最后一抹阵纹连接缔结,水运尽数纳入阵痕之中,成了紫玉葫芦一部分。 “吟!” 一声轻微的龙吟响起,水运化作龙形,盘旋在那紫玉葫芦周身。 见那水龙盘旋片刻后,便钻入了阵痕之中,逐渐淡去。 狐九瞪大了双眸,眼里唯有那紫玉葫芦。 水运压下,法力纳于紫玉葫芦之中,那泛起的金光也一点点淡去。 悬着的紫玉葫芦落下,呈于先生掌心之中。 如今的紫玉葫芦周身多了一条条金光纹路,似是流转之间成了五爪金龙盘身,其中威能,不容小觑。 “先生先生先生!”狐九蹦跶着,伸着爪子想要从先生手中拿过紫玉葫芦。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这就给你。” 说着,便将手中的紫玉葫芦递给了狐九。 狐九一把抱住了紫玉葫芦,用脸蹭了蹭紫玉葫芦,它的眼中满含笑意。 “我也有宝贝了,狐九也有宝贝了,嘿嘿。” 小狐狸抱着紫玉葫芦傻笑着,舍不得与那紫玉葫芦分开。 不大不小的紫玉葫芦与它的身形一般高,抱着确实有些别扭。 它打量着紫玉葫芦上的花纹,说道:“好…好漂亮!” 先生见它那般模样,不由得说道:“往后有的是时间摸。” 狐九收回目光,问道:“先生,小葫芦还有别的作用吗?” 陈九解释道:“以水运入阵,可纳百川,可吐江河。” “!!”狐九眼中满是惊讶,说道:“好厉害!” “这个怎么玩,先生?” “哎哟。” 狐九捂着脑袋,看向先生道:“先生干嘛敲我。”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给你玩的,是给你保命用的,若非危难时刻,紫玉葫芦只能拿来纳物,知道了吗?” “可…可是……”狐九两眼汪汪,企图以此来改变先生的主意。 “没有可是。”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若是被我发现,那你的小脑袋可是要开花。” 狐九望着先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脑袋开花诶…… 话说…那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想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狐九晃了晃脑袋,说道:“知道了,先生。” “嗯。”先生点了点头,却是又在小狐狸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呜呜……”狐九抱着脑袋,说道:“先生为什么又敲我。” “长长记性。” “过分!” 先生和煦一笑,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 狐九将那紫玉葫芦背在了背上,一如既往的站在先生的肩头。 行了几刻钟后,滔滔江水入了眼眸。 狐九心中一顿,方才的喜悦淡去,它睁着眸子,看着先生的神色。 狐九张了张口,本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却是没能说出口来。 先生站在江边,江风吹动先生的鬓角,撩起些许发丝。 “先生……” 狐九开口道:“又要走了吗?” 陈九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先生只是先回家而已。”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衫,说道:“先生不觉得镇北很好玩吗?” 陈九将它从肩头抱了下来。 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先生已经带着你走了许多路了。” 狐九没再多说什么挽留的话。 沉默良久。 江边的水声入耳,风吹先生的衣袍,也吹动的小狐狸赤毛。 “先生,狐九的剑匣。”狐九说道。 陈九抬起袖来,招过清风,便见那金蟒剑匣横在先生掌心之中。 狐九思索了一下,晃了晃身后的紫玉葫芦。 便见一道金光闪过,那金蟒剑匣便顺着瓶口落入了紫玉葫芦中。 “先生!” “嗯?” “好好在家等狐九哦。” 陈九侧目看向那小小的红狐。 先生笑了一声,说道:“好。” 狐九这次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挽留的话语。 它趴在了紫玉葫芦上,御剑之术御起身下紫玉葫芦,朝着远处飞去。 它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了江口的先生,高喊道:“先生!我走了啊!” 陈九看着那坐在紫玉葫芦上的狐九,说道:“万事平安。” 狐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眼便消失在了天边。 紧接着便见一道剑光之那江口升起。 剑光自这念江之地,南下重山。 先生归乡! . . 狐九停在了一处山巅,它望着那一抹剑光逐渐远去,终是收回了目光。 世人总说,到了岁数便要出去闯一闯。 它不过是个小狐狸,瞧了一遍江湖,得了个红狐剑仙的名号。 可它至始至终都没能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哪个红狐剑仙的虚名? 是江湖上所见的趣事? 还是如先生期望的那般,成为一介大妖?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然又叹了口气。 或许,就是因为不知道,先生才让它独自前去镇北的吧。 世上的人活着总是有目的性的,淡水清茶再怎么也会喝腻了,鱼龙混杂,五味杂陈,这才是人间的模样,这才是人。 狐九御起葫芦,不再去想这些事。 先生所期盼的,它或许找不到,但不管怎么样,它还是要去镇北的。 萧小子…时日不多了。 除了先生外,第一个相熟的人,狐九说到底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归山 酒安依旧如新,满街的酒香醉人心神,再转念看那远方插着秧苗的坊间百姓,仅是一眼,便能沉下心来。 先生早年便说过,酒安坊是个值得长住的地方,慢下来的日子,极能抚慰人的心灵,转念看那远方的山水,便能让人沉醉其中。 天香客栈。 如今天香客栈已经换了掌柜。 听说当初客栈的掌柜迎着剑气去了,而这后来的掌柜,则是江湖中的一介游侠儿。 先生迈步跨进那天香客栈中。 客栈前方的柜台里正坐着一位穿着素衣的男子,约莫不过二十七八,眉星目剑正瞧着一本杂书看的入神。 陈九顿了一下,停在柜台前道:“你是这的掌柜?” 看书的男人皱了皱眉,被旁人打搅了自己看书的兴致,他是有些不悦的。 朱无问看都没看一眼来者,说道:“今日无房,喝酒请便,银子扔桌上就是了。” 陈九仔细看了一眼此人,说道:“陈某曾经是否见过你?” 朱无问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说道:“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是……嗯?” 他却是忽的一愣,站起身来,口中呢喃道:“我也觉得你有些眼熟。” . . 如今天香客栈的掌柜喜欢看书,比起曾经那个喜欢喝酒的掌柜只会更加厉害,如今的天香客栈,反而是更加随意了。 总归,有没有掌柜都无所谓。 今个倒是大不一样,一向不出柜台的掌柜竟是与一人对坐喝起了酒来。 朱无问倒着酒,说道:“当初掌柜的离去的时候,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这一隔数年,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也就两三年罢了。”陈九笑道。 “两三年也很长啊,倒是先生你,似乎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一身衣服。” 朱无问打量了一眼陈九,说道:“咦,似乎是少了一些东西……” 至于少了什么,他却是有些记不起来了。 陈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问道:“当初你说要在这等着掌柜回来,不曾想他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了。” “五王爷找到了自己的归处,我也得了个落脚的地方,挺好。”朱无问说道。 陈九喝了口酒,默不作声。 如此看来,天香客栈又来了一个轮回。 “不过……”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接下来客栈恐怕又要关门了。” “为何?”陈九问道。 朱无问说道:“去一趟镇北府。” 陈九心中了然,大概也猜到了朱无问此去是为了什么。 萧无双搞出来的名堂。 陈九只问了一句:“去做什么?” “啊……” 朱无问长吁一声,说道:“不太清楚,反正去就是了。” 陈九和煦一笑,仰头喝酒。 他回来的也真是时候。 天香客栈关门前的最后一杯酒。 也不知道,这次之后还会不会再开门,只能说希望会吧。 . . 多年未归,重山的变化却是极大。 四季流转,重山去年是这般,下一年又是另一个模样,大不相同。 先生这次回来,却没有太大的阵仗。 当初归来之际,有百鸟来迎,山林瑟瑟,只是这次先生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悄然回到了那竹林小谭。 多年未归,竹林小谭外的杂草已有丈高。 先生站在竹林小谭外看了一眼,轻轻抖了抖袖,眼前的杂草逐一倒下,开出了一条道来。 “沙沙……” 竹林小谭本该四季如春,翠绿的竹林本是竹玉的真身,当竹玉离去之后,入秋后却是会显出枯黄之色。 竹屋外的案桌已经长进了地里,连同着竹屋的夹缝里也长出了杂草。 而小谭外的草地上,则是杂草遍地。 在那不远处的竹林前长着一颗数丈高的果树,上面已经结出了果子。 陈九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样那果树,说道:“长这么高了……” 若是那小家伙回来,大抵会开心的四处蹦跶吧。 不过,这么多年没回来,这里的杂草却是越发多了。 先生手腕一翻,两位竹人落在掌心之中。 “把这打扫一下吧。”陈九说道。 两位竹人领命,匆匆忙忙的便去清扫杂草去了。 先生则是朝着竹屋走去,伸手将那竹屋外的蛛网扫去。 正要开门,陈九却是愣了一下。 “嗯?” 他总觉得,这门上似乎少了样东西。 木头人呢? 陈九顿在原地,略加思索之下抬起手算起了木头人去了何处。 “嘶,竟是自己跑出去了。”陈九哑然一笑。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木头人只是先生当初的失败之作,不曾想竟是自己醒灵开智走出了竹林小谭。 “不在重山?”先生又掐指算了算。 原来是去了凡世…… 陈九不曾想过,这几个竹人里,竟是这个木头走在了最前面,化成了力士,至少可以融入凡人之中。 这是先生的疏忽。 木头人有这样的悟性,竟是从未发现。 至始至终,先生只是将那木头人当做是个失败之作,也很少在意。 不过也好,木头人如今有了自己的思绪,又入了凡世,往后说不定也会有不一样的机遇。 先生推门走进了竹屋中,这屋子里倒是没有这么乱,当初走时是怎么模样,如今便是怎么模样。 一切都没有变。 …… 竹人收拾好了竹林小谭里的杂草,小谭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先生坐在那小谭边上,手里拿着鱼竿。 这一坐,便是从早到晚。 到了下午黄昏之时,总算是钓上了一条鱼来。 “这潭里的鱼,真是愈发聪明了。”陈九长叹道。 不好钓了。 就这一条鱼,就让他钓了一天。 话说,狐九如今还惦记着这儿的鱼吗? 大概是已经忘了吧。 先生烤了条鱼,又温了杯竹茶,借着黄昏日落,吃好喝好后便躺在那竹屋外的长椅上轻摇起来。 这样的悠闲,极为难得。 也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最好久一些吧…… 先生如今只想静静坐着,瞧瞧夜色,听一听这竹林小潭的流水声,安然入梦自然是最好。 重山还是重山。 竹林小潭,依旧还是那个竹林小潭。 不过,这次少了些热闹。 ———— 破碗~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佛道之争 世上的事总是瞒不过那些坐论天下的修士。 在先生与那佛门尊者立下赌约之际,便已在九霄云外落入了仙人眼耳之中。 如今长武已有大势。 归根结底,便是国力上的差距,大乾虽是后来兴起,看似能与长武匹敌,可北漠为平,大势已去。 若是佛门插手其中,那大乾的胜算也就更加艰难了。 长武未曾接受外界的援助,只因有佛门庇护,且长武气运也与佛门息息相关,故而想要站队长武的无一例外的都投身无路。 下凡而来的修士们都将眼光投入了镇北与北漠战事之中,若北漠打入了镇北,那一样也是赢了。 不过,战队大乾的修士却也不少。 虽说大乾军队实力不如长武,但这些年来大乾立下水神龙君,如今又有城隍神位变更一事,在仙道气运上,隐约间已经能压过长武一头。 故而,当站队大乾的修士在前辈耳中听闻了鹿仙君与佛门尊者赌约一事后,都将目光聚集在了长武边境那座小城之中。 那一棵起死回生的菩提古树身上。 就与鹿仙君说的一般,将与将,武与武,仙与佛。 这样一来,佛门便难以将手伸入长武军队之中。 大乾的胜算,也会更大! 大世之争,争的是气运,当年佛门被道门力压而下,最后苟延残喘落入了凡世,也是因为得到了长武王庭的庇护,世上仙人也不愿沾染人世业力,这才放了佛门一把。 如今,佛门再起,道门定也不会让其卷土重来。 西襄的大军营帐之中,数位修士对坐而立,桌上摆着凡世的酒水,足有数十余人。 这数十余人,都是自各大仙山而来。 为仙山又或是自己,争一份气运!争一分机缘! 周易坐在帐中,起身道:“想来各位道友已然知晓了赌约一事,却不知诸位是如何想的?” 坐在一旁边上的,是一位身着道袍的修士,笑着说道:“树死不死,还不是人说的算。” “不错,赌约是鹿仙君与道门尊者所立,我等插手,也并非是不可以的事,变相而言,是鹿仙君助了我等一臂之力,只需…灭了那棵菩提树即可。” “道友此言差矣,若是想灭去那棵菩提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佛门如今衰败,早已没了当年气运,但那佛门的罗汉、尊者…道行只高不低,怕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的确如此,佛门这数百年来不曾显露山水,想来是在藏匿。” “若是单凭我们几人之力,怕是有些困难。” “还需从长计议。” 众位修士连连点头,都觉得说的在理。 不管怎么说,佛门都是有底蕴在的,这修士斗法,可不是论人多就能赢的,更别说,他们人也不多。 为何各大仙山都只派一人下凡? 这也是有道理的,若是下凡的修士太多,那定然是天道不能应允的。 凭他们的道行,又怎敢逆天而行。 故而下凡而来的,都只是各大门派中的天骄。 其中一人见众人思索着,出口道:“依我看,何不就任由那棵菩提古树自我生长,就算是赌约败了,也不见得佛门与道门就能有一战之力吧?” 周易看了一眼此人,觉得有些面生,便问道:“不知这位道友是哪座仙山来的?” 那人站起身来,微微抱拳道:“药谷,云益。” “原来是药谷修士…难怪。” 周易说道:“云道友是药谷中人,而药谷自存在之始,极少过问世事,当年的佛道之争,也不曾参与,自然也不明白道门与佛门的争斗意味着什么。” “若佛门兴起,压道门一头,世上便难有逍遥长生,这是理念上的不同,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 云益抱拳一顿,坐了下来,说道:“是我多言了,不过若是要争,这次药谷绝不会推脱。” 众人看了一眼那坐在角落处的药谷修士,眼中都流露出了些许诧异。 一向不问世事的药谷,如今却是有了心思,实在难得。 不过,既处一方阵营,那也无需多说些什么,目的总是一样的。 “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正面与佛门相争,定然是争不过的,前辈们虽让我等下来寻大世之机缘,却也嘱咐过我等,这次只能靠自身,其余的,也只是爱莫能助。” “那到底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若是那棵菩提古树不死,佛门不就有了可乘之机吗。”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却见那周易上前一步,说道:“其实在我看来,众位的担心有些多余。” “嗯?”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周易的身上。 眼下修士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天机阁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周易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天机已乱,我天机阁也算不出什么来,若是真的什么都知道,那我天机阁早就屹立在仙道顶峰了。” “不然又是什么道理?” “周道友就别磨着我们了,有何主意,快快说来。” 周易摸了摸下巴,说道:“虽说我等之力敌不过佛门尊者罗汉,但诸位道友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什么?” “忽略了什么?”修士们疑惑道。 周易解释道:“莫要忘了,这里是大乾,龙君统领大乾三江五湖,与大乾气运本就是一体,若是能得龙君相助,我等少说要多两成胜算。” “这倒是个主意!!” “不过…听闻那龙君十分傲慢,它真的会来吗?” 周易转头看向问出此话之人,说道:“若是我等去请不一定能请的到,但若是此事与鹿仙君有关,那么,我们也不用去请了,龙君一定会来。”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有些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莫非……”有人忽的一顿,想起了仙界的传闻。 一旁的人似乎也料到了他想说什么,连忙阻拦道:“不可说,不可说。” 其人老实的闭上了嘴,心里默默嘀咕了起来。 这般看来,这位龙君或许还真是鹿仙君册封的。 就连天道,都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 看样子,这天机阁的周道友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半龙 江底龙宫。 “烛江可在?” 一道玩味般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龙宫。 正在整理水妖名册的老龟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似是透过了大殿,看见了龙宫之外的来人。 老龟连忙放下手中名册,连忙出门相迎。 只见那龙宫门前,真有一位身着黑衫之人端着一潭酒壶,却被龙宫外的水妖给拦了下来。 “龙宫重地!” “来者止步!” 端着酒坛的墨竹愣了一下,说道:“你们两个小妖胆子是真够大的,连我都敢拦,信不信……” “你们都退下吧。”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墨竹的话。 门口的水妖见了来者,连忙行礼道:“见过丞相。” 老龟看向了墨竹,说道:“上次镇守龙宫的水妖犯了错事,故而换成了他们,也是因为不曾见过墨妖王,才会拦下,还望墨妖王看在老龟的面子上,不要难为这两个小妖了。” 墨竹放声一笑,说道:“老龟客气了,两个小妖罢了,我亦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辈。” “如此便好。”老龟笑道,他一转头,却是看向了身旁站着的两个水妖。 他们两个皆是双腿发抖,显然是没有料到来的妖怪竟然这么大的来头。 甚至就连龟丞相都要礼让三分。 龟丞相冷声道:“还不快走?” “是,是……” 两个水妖连忙退下,不敢再多呆,看来这龙宫守卫的职责,恐怕往后是保不住了,不过能保下一条命,他们心中亦是对龟丞相十分感谢。 墨竹看向了龟丞相,问道:“烛江呢?” 龟丞相拱手说道:“墨妖王来的不巧,龙君闭关已有数月,老龟也不知道龙君何时出关。” “闭关?”墨竹摸了摸下巴,看向了身旁的酒坛,说道:“那可真是不巧了,上次喝光了他的酒,还特地寻去荒海寻了坛好酒来赔罪,没成想竟然闭关了。” “墨妖王有劳了。”老龟说道:“龙君可不会那般计较。” “话是这样说,但也要礼尚往来是吧,烛江他的…对我胃口。”墨竹笑着说道。 墨竹的笑声逐渐淡去,只听他说道:“既然这般,等他出关的时候,你再代我转交给他吧。” “好。”龟丞相答应道。 却在此刻,一道声音自龙宫里传来。 “何须转交,本君亲自来取。” 龙宫之中真龙腾跃而起,化作一道青光。 龟丞相与墨竹抬眼看去。 龟丞相心中欣慰,闭关数月,龙君亦有所获,这次的收获还不小。 “龙君,出关了。”龟丞相道。 青光落在了宫门之处,烛江身着藏青长衫,一伸手便接过了墨竹手中的酒。 墨竹笑着指着他,说道:“好啊,你出关怕不就是为了快些喝到酒。” 烛江嗅了嗅酒香,说道:“果然好酒!哈哈哈……” “怎么的,光顾着酒了?”墨竹说道。 “岂敢。”烛江一只手端着酒坛,说道:“上次一别便是一年有余,这次定要好好喝一次,不醉不回!快请。” “算你识相。”墨竹笑道。 . . 龙宫水珊瑚园,此地独特,本处江中,却是从荒海之中移来珊瑚,浇盖海水,禁锢空间,这才有了这般美景。 爽朗的笑声自那珊瑚园中传来。 觥筹交错之间,龙君与墨竹都有了些醉意,这酒当真是不凡,就连他们这样的大妖,都被逼的有些醉了。 听墨竹所说,这酒乃是一位仙君生前的遗物,恰巧被墨竹拾得,这样的酒,可是世间少有。 “你可就吹吧,仙君是何等人物,还会留下遗物。” “你还别不信,荒海边域就算是仙君来了也得死在哪里,就算没有上百,也得有数十。” “荒海边域我可没去过,怎么,你还不过不成?” “自然,这酒就是自那捡来的。” “好啊你,竟然拿捡来的酒招待我。” “那你别喝了!” “不成!”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来争去却是对视大笑一声,那般爽朗的笑声,甚至都能传遍整个龙宫。 “这就没了?”烛江道。 墨竹说道:“就这么一坛,你还想要多少,荒海边域我是不想再去了。” “你都怕?”烛江问道。 墨竹眉头微皱,说道:“总之别去就是了,我险些没命回来。” 烛江顿了一下,这个时候才重视起来,可转念一向,却是说道:“那我也就不多问了,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可以去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免得我好奇。” 墨竹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将那酒气排出,说道:“这次来找你,也是有正事的。” “喝酒不是正事?”烛江玩笑道。 “跟陈九有关。”墨竹说道。 烛江收敛了笑意,说道:“你说。” “我在荒海时便听一位水妖说起了天机大乱之事,后来又听他说有位鹿仙君跟道门尊者立下的赌约,赌一颗树是死是活……” 墨竹与之说起了赌约一事,烛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只要是陈先生的事,他便会愈发上心。 先生有恩于他,若无先生,也就没有如今的龙君了,说不定,他烛江当初早已死在了那剑仙剑下。 烛江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暗中帮帮先生?” 墨竹笑了一下,说道:“何须暗中帮忙,直接打过去便是了。” 烛江神色凝重,说道:“佛门那些老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好打的。” 墨竹听到他这话,说道:“你我联手,斩那佛门尊者有几成胜算?” 烛江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只是我,胜算一成,若你我联手,胜算当有五成。” 墨竹摇头道:“八成!” 墨竹解开术法,额头之上延伸而出的龙角暴露在烛江的目光之中。 烛江猛的站起身来,盯着墨竹头顶的龙角道:“你不曾化龙,为何这龙角怎会这般完整!?” 墨竹笑道:“荒海不缺机缘。” 在龙珠中的祖龙龙魂相助之下,他在还未化龙之前,便已有了完整的龙角,甚至可以说是半龙之躯。 化蛟成龙,不过只差那一道天劫罢了。 ———— 破碗~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妖齐聚 一青一黑,一龙一蛟,自江中腾跃而起。 如同贯彻天边的两微光,转瞬即逝。 此行,长武。 却在此刻,又见一道红芒升起,紧追着那龙蛟而去。 烛江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忽的放慢了速度。 墨竹亦是如此,二者停在原地,望着那道紧随而来的红芒。 红芒化作一位身形窈窕的红衣女子,发钗间印着一抹海棠花,风情万种。 只听那红衣女子稍行一礼,柔声道:“海棠,见过墨妖王,见过龙君。” “我见过你。”墨竹说道:“可是往年跟在陈九身边的海棠树妖?” “正是妾身。”海棠点头道。 烛江出声问道:“你要与我等一同去长武?” 海棠说道:“既是先生的事,那便是海棠的事。” 墨竹打量了一眼海棠,心道这陈九真是好福气,到底是哪遇上的这样一个漂亮妖怪,甚至还有草木灵根,这可不多见了。 烛江看了一眼墨竹。 墨竹说道:“那便一同去吧,多一个位也能多一份力,那些秃驴的手段古怪的很。” “也好。”烛江道。 海棠微微点头,紧跟在二者身后。 这三位,随便拿出来一位便是旷世大妖,一位是三江龙君,一位虽差一步可化真龙,但却已有可敌百仙之力,余下一位红衣,当初乃是天君仆从,天地灵根。 仅是放出些许气息,便能让人胆战心惊。 妖运虽不如人仙之运,但真正化形的大妖,是足以压上仙道修士一头的。 墨竹向下看去,问道:“眼下是何地?” 眼底之下,则是一座空城,城外则是一片荒凉之景,不过在那城头上还能看到有将士把手。 烛江解释道:“此地唤作西襄,乃是大乾边关重地,不过据说是起了瘟疫,城中的百姓已经被放在别处安置了。” “那岂不是快到了?”墨竹道。 “不错。”烛江道。 海棠跟在其后,说道:“再远一些便能看见长武军营了。” 墨竹抬眼看了过去,目光之中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不由得皱眉道:“长武与西襄军营相比,完全是碾压,不妙啊。” 海棠出口道:“先生估计早有打算。” 烛江点头认同,陈先生一向都不会做什么没有把握的事,虽说兵力差距巨大,但也不见长武就一定会输。 “也是,他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墨竹叹了一声,他当初还想着等小鹿出山的时候照顾照顾。 不曾想,它竟走的这般快,将他甩出去老远。 不过也对,乾先生的眼光总是不会差的。 “龙君请留步!” 忽听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三位大妖都停了下来,看向那来者。 其人穿着一身黄杉长褂,眉目清秀,但却又透着一股老气。 “你认得?”墨竹问道。 烛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不曾见过。” 周易上前,也不敢靠的太近,行了一礼道:“小生周易,见过龙君,见过两位妖王。” “本君可不认得你。”烛江说道。 周易说道:“小生来此边关,是得了陈先生的嘱咐,如今代为军师一职。” 墨竹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看向身旁的海棠,说道:“还真被你说中了。” 陈九果然另有安排。 海棠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烛江上前一步,说道:“你且说,喊下本君又是为何?” 周易说道:“小生听闻菩提古树一事,我道门愿助一臂之力。” “就你?”烛江道。 周易说道:“加上小生便是十五位洞虚境修士,皆是各大仙门的天骄弟子。” 墨竹有些意外,烛江亦是如此。 他们倒是从未想过还有外援这样的情况,说到底不过是砍一颗树,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烛江思索了一下,却是摆手道:“你们若是要来,那便来吧,不过你们若是跟不上了。” “多谢龙君成全。”周易抱拳笑道。 烛江没有理会,只是摆了摆手,便唤上身旁的墨竹与海棠一同朝着长武前去。 周易见状连忙回了军营之中,招来营中十四位修士,此时龙君已经走远,他们只算加快速度追赶。 “仅是这么一小会便没影了?”云益嘴里嘀咕道。 看来,他们都低估了这三位大妖。 这样看来,砍去那棵菩提古树,也不会出太大的意外了。 周易说道:“我们恐怕会慢上一步,得快些了。” 云益说道:“若是龙君与那两位大妖在我们来之前解决了,岂不是更好?” 周易摇头说道:“龙君可不能代表道门。” 云益点了点头,倒是没太在意,只是说了一句:“那你们可得快些。” 他倒是不在意什么道门佛门的,总归药谷这次也只是寻一份机缘,没心情插手这佛道之争。 转而言之,其实这根本不算是公平,但那又如何,只要佛门输了,那必然气运大减,得意的定然是道门。 话语之间,又见一道白芒自数位修士身旁闪过,紧随那龙君而去。 “又来一位?”云益望着那道远去的白芒,眼中尽是诧异。 他心中泛起了嘀咕:‘这鹿仙君竟然这样有人缘?’ 而去听周易说过,龙君亦是自愿来的,更没有鹿仙君的嘱咐,不露山水,便可让山水涌动,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周易说道:“那位应当就是身处临安府的白锦妖王了。” “又是个妖王……”云益嘀咕道,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说道:“这可有意思多了。” 他现在也有些着急了。 着急着去看好戏,这般阵仗,虽不如佛门人多,但也不见得那佛门就能拦下这么多人,更别说还有四位大妖。 这四位一打起来,尤其是其中的龙君,若是佛门出手过狠,那便是打在大乾的气运身上,届时佛门自然也受不了。 云益说道:“周道友,若是让我施以符箓,说不定能追的上。” “符箓?”周易疑惑一声。 借着便见云益抬起手来,一张剑行符夹在双指之间。 “天地乾坤,剑起万里!” 符咒燃作灰烬,十五位修士化作一道道剑光,紧随着那前方的四位大妖追去。 似绵绵剑雨…… 第四百二十章 罗汉伏魔大阵 长武边域。 在那百里黄沙的一方小城中,那座古寺依旧矗立着,寺中后院的菩提古树摇曳生辉。 佛门尊者释真法师盘坐在那菩提古树之下,口中诵年着无上佛经,指尖念珠掐动,风沙至此,也将化为一片宁静。 在那小城之外,十八位伏魔罗汉已然镇守在小城的半空中。 他们悬于空中,身着罗汉短衫,盘坐之间,念诵着佛语。 . . 天边忽起风云,那黑压压的乌云倾泻而下。 在那云层之中,一蛟一龙盘旋而下。 不见风雨,唯有龙威。 有见朵朵海棠飘来,伴随着一把折扇张开,小城的气运尽数被封锁停滞。 那般压抑的感觉,甚至让城中的百姓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悬在半空中的十八位伏魔罗汉一齐睁开双眸,目光紧盯着那席卷而来的黑云。 龙君,黑蛟,海棠古树,借运锦鲤…… 这还未完。 忽闻剑鸣声自远处而来。 数道剑光自远处而来,如同剑雨一般自那天边落下,剑光化作十五位洞虚修士,立于四位大妖之后。 风沙渐起! 黑云压成,闻见风声,却始终不见半滴雨水,唯有漫天黄沙。 所见黄沙,便是这场雨! 十八位伏魔罗汉各立其位,设下大阵,护住了整座小城。 佛光庇护着这里,十八位伏魔罗汉似怒目金刚,直视着眼前到来的妖王修士。 墨竹嘴里嘀咕道:“怎么这佛门金刚都是一副伙夫模样?” 白锦侧目看向墨竹,说道:“伙夫不都扛揍吗。” 墨竹咦了一声,看向白锦道:“你小子还挺会说话。” 白锦咳嗽了两声,说道:“墨妖王谬赞了。” 海棠望着那悬在半空的十八位伏魔罗汉,说道:“罗汉伏魔大阵……” “以城为阵眼?”烛江看向她。 海棠说道:“早年间我云游四方,便曾听人说起过这佛门罗汉伏魔大阵,传闻说有十八位佛法高深的罗汉坐镇,便能护下一国安定,那时妾身只当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倒也不假。” 墨竹抬头看了一眼,虚着双眸说道:“打了不就知道了吗?” 说罢,不等海棠竹篮,墨竹便抬起手臂,手臂上显露出暗金龙鳞,一片一片叠加覆盖,朝着那佛门大阵轰去。 “给我,破!” 伴随着一声高喝。 拳风引起四周灵气共鸣,漫天飞舞的黄沙被卷积而来。 拳劲透过阵法,似是分散在了十八个方位,落在了那十八位伏魔罗汉身上。 只听一声轰鸣炸耳。 十八位伏魔罗汉身上泛起金光,齐声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拳,甚至都阵法都没有撼动半分。 墨竹收回手来,也收回了方才那一副玩味的神色,正色道:“能护一国,并非虚言。” 不过这一拳却是让他看明白了阵法的原理,便是将那冲击分散弱化,再由那十八伏魔罗汉消化而下。 就如他方才那一拳,分散消减之后对这些伏魔罗汉而言,只不过跟挠痒痒一般。 “蛮力不成。”海棠说道:“此阵虽由人成,但依旧有阵眼,寻得阵眼,一力便可破之。” 可眼下哪有懂阵法的人,海棠虽学过些许,但却不精,而墨竹漂泊在荒海之中,更别说破阵了。 白锦能控福禄气运,亦不懂阵法,而龙君多年间都是在闭关,虽看了一眼阵法典籍,但也没能学的精通。 “莫非真要用蛮力?”墨竹问道。 这时,却见一人走上前来,对墨竹拱手道:“药谷云益见过妖王,阵法,在下略懂一二。” “你行?”墨雨看了此人一眼,面容有些稚嫩,瞧着甚是年轻,就连那神魂都是年岁不大的少年人。 “可以试试。”云益说道。 他抽出腰间石斧,握于手中,打量了一翻眼前大阵,看向了那阵法的一个角落。 云益说道:“还请几位妖物助我一臂之力。” 墨竹抬起双指,妖道妖力落入那石斧之中,烛江则借水运于那石斧。 海棠衣袖轻抚,便见多多海棠盘旋在那石斧周围。 “如此,便够了。” 云益上前半步,拿着斧头比划了一下,似是测量了准度。 他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轻划一般在半空中斩出了一条停滞的‘线’。 “天地乾坤,道融为一,探其阵眼,灭杀其阵。” 云益探出指来,在那‘线’上轻轻一点,那条‘线’便缓缓朝着那阵法的角落处斩去。 十八位伏魔罗汉忽的腾跃而起,挡在了那阵眼之处。 却见那一条线从那狭缝之处穿过,在十八位伏魔罗汉的注视之下,斩开阵眼。 刹那之间,大阵破碎,那金光广罩接二连三的破碎开来。 “噗……” 十八位伏魔罗汉口吐鲜血,遭阵法反噬。 云益看向他们,说道:“早几百年的阵法,现在拿出来可没什么用了,你们佛门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当初是这个阵眼,现在还是这个阵眼,一点都没变。”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做评价。 十八罗汉站直身躯,以身作挡。 墨竹轻拍云益的肩膀,说道:“接下来,交给我们便是。” ………… 尊者忽的睁开双眸,目光似是穿过了寺院,看见了城外的一幕幕。 “智空。” 智空和尚闻声而来,立于尊者身前行下一礼,说道:“尊者吩咐。” 尊者说道:“古树有难,去唤醒佛塔诸位法师。” “是。” 智空伸出手来,掀起袈裟,盘坐而下,闭目之间,神念通达,仅是在一念之间,心神便已出现在了那长武王庭的九层佛塔之中。 九层佛法,每一层所住,都是佛门至高无上的大法师,只听传闻却从不见其人,而尊者则是居于佛塔顶层,常有佛法普照,万民朝拜。 这一天,九层佛法中闭目修禅的八位法师尽数醒来。 闭眼睁眼,便是数百余年。 若他们醒来,那也意味着,佛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又或是佛门正值兴起之际。 观此局势,显然不是前者。 想来,是佛门寻得了出路。 “阿弥陀佛!” 一声佛语传遍长武,无数寺庙中的佛钟无故敲响。 佛声低喃,光照人间。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佛塔坟冢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 无数寺庙中同时响起了佛音。 长武王庭,大殿内的佛堂,佛像之上,皆是浮现出一个个佛像的身影,这些身影有男有女,各自诵经念佛。 佛音缭绕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息,久远而悠长,令人心旷神怡。 九道金光自那九层佛塔之中升起,无数高僧闭目醒神,神念朝着那长武边域聚集而去。 …… 小城之外,十八伏魔罗汉挡在城外。 墨竹倒是有些意外,这伏魔大阵倒是不错,却不曾想被云益轻易便破去了。 海棠却是眉头微皱,提醒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佛门的手段多是以神念为主,如今这伏魔罗汉不过是展现了肉身修为,更像是一把阵棋一般,插在各处。 再仔细看,这十八位伏魔罗汉神色一致,动作也是一致,就好像不是个活人一般。 忽然之间。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数不清的佛声低喃自四面八方而来。 忽的升起一道道佛光,普照着眼前这座小城。 而那十八伏魔罗汉则是忽的直起了身子,双目变的涣散。 墨竹眉头微皱,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棠摇了摇头,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烛江于白锦更不用提了。 一旁的云益眉头紧锁,解释道:“这是佛门的降身之法。” 接着便听他接着说道:“所谓降身,便是将神念降至人身,有些类似于古籍之中所记述的夺舍邪术,但佛门的降身之术是有要求的,必须要找到合适的容器……” 云益看着那十八位伏魔罗汉,说道:“我说这些人怎么看着这般奇怪,原来本身就只是一个容器。”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十八位伏魔罗汉神态一致,连动作都这般相像。 说着,众人忽的感觉到数道神念降临此地,无形之中生出的压力让众人内心一震。 “嗡。” 佛声低语,世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 在那天穹之上,黑云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佛光普照而下,落在那十八位罗汉身上。 十八位罗汉神色不一。 有人双手合十,有人低声呢喃,有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云。 忽听这十八位‘伏魔罗汉’齐声一道:“阿弥陀佛!” 磅礴的威压席卷而来。 云益的面色有些难看,肩膀都压了下来。 幸得一旁的墨竹推了他一把,这才缓和了些许。 云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多谢。” “不必。”墨竹看向那十八罗汉,说道:“这十八位,都是谁?” 云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却见周易走上前来,说道:“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是佛门历代的尊者又或是长老。” “历代?”墨竹问道:“那岂不是都是些要死不活的人。” “不。”周易说道:“也有死人。” 烛江与海棠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却见前方十八位罗汉一直排开,其中一位走上前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出声道:“贫僧佛门第七代尊者,释心,见过各位施主。” “第七代尊者?”云益忽的一顿,问道:“你不是早死了吗!?” 当初的佛道之争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位唤作释心的佛门尊者死在了道尊的拂尘之下,如今怎的会死而复生!? 周易解释道:“肉身已亡,但神念未亡。” 烛江皱眉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古怪的事。 烛江问道:“人若是死了,未曾化作鬼神,神魂怎么能被应允留在凡世间?” 世上有世上的规矩,人死了就应当归于冥府,再转世投胎,那这些人,岂不都是逆了规矩的存在!? 为何又未受天罚? 这让烛江甚是不解。 那岂不是说,长武王庭中的九层佛塔,实际上只是一个埋葬神念的坟冢!! 释心尊者双手合十,说道:“施主,我佛从未试探天理,我等不过是灰烬中余下的些许火星罢了。” 他们不属于这方天地,只不过都是些残魂。 墨竹说道:“死都死了,还出来做什么。” 这十八位,乃是佛门的历代退下的尊者,还有佛门的前辈,无一例外,皆可称为大法师。 “不好对付。”烛江皱眉道。 云益这时也提醒道:“佛门的手段极为诡异,诸位妖王还需万分小心。” 周易身后所站着的十余位修士只能看巴巴的看着,更是没法插手,这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了。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插不上手,看着便是了。” 说着,便见墨竹上又上前一步,说道:“我欲入城,诸位是想讨教一二?” 一旁的另一位罗汉走上前来,微笑说道:“施主好大的口气。” “你又是谁?” “贫僧圆真,乃佛塔长老。” 墨竹语气凌厉,问道:“你死人还是活人?” “都不是。”圆真笑着说道:“贫僧不属此方天地,自然也谈不上死人或是活人。” “不过若是施主想要入城的话,还需过了我们这一关。” 说着,便见那十八位‘伏魔罗汉’直视着眼前的众人。 “阿弥陀佛。” 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佛光。 在对视的那一刹那,云益浑身一颤,高喊道:“别跟他们对视!” 可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身后十余位修士忽的一怔,目光中的神色也逐渐淡去。 “仙剑!我定成剑仙!哈哈哈……” “长生!长生!” “我成真仙了,我就是真仙,真仙,哈哈哈,我要他们都死,都去死!” 他们的双眸失了神志,脸上露出几近癫狂的笑意,大喊着手舞足蹈,似是疯了一般。 周易叹了口气,手袖一招,吹起一阵微风,那十余位修士闷哼一声,逐一倒在了地上。 “这是他们的心魔。”周易解释道。 至于墨竹几位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稳住了神念,这才躲过这诡异的法门。 “咦?” 释心忽的察觉道异样,看向了几位大妖身旁的云益,说道:“居士灵台清净,与我佛有缘。” 云益嗤笑一声,骂道:“我跟你全家都有缘!我是你家祖宗!” 第四百二十二章 法相合一 海棠打量了一眼云益,这人道行不高,但见识却是深远,不过又是怎么躲过这些个佛门高僧的佛法的? 这完全不是提前预料的事,显然此人是有些特殊的,定然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谁又没有藏着些东西呢。 周易亦是察觉到这一点,但也没有说出来。 墨竹轻哼一声说道:“还得打服了才行。” “恐怕有些麻烦。”烛江说道。 “一群老东西罢了。” 前方的释心尊者双手合十,说道:“施主当真要入此城?” “哪你们多废话!”墨竹道:“你若是不让,那我便打到你们让。” 释心尊者和煦一笑,伸手道:“既是这般,那就请施主出手吧。” 墨竹化出蛟龙之身,一跃而起为数十丈之高,那硕大的蛟首上龙角矗立,黑金色的鳞甲冰冷坚固。 “吼!吟!” 似是蛟龙之鸣,又有龙吟夹伴。 一口龙息吐出,杀向那前方的十八位伏魔罗汉。 龙息似黑灼之火,脚底的黄沙被这一口龙息烧过,似是化作了滚滚岩浆,灼热至极。 却见其中一位站上前来,口中低喃了一声佛语,伸出佛掌,道了一句:“喃!” 一掌佛光阻挡在前,将那龙息尽数挡在外面。 墨竹见状收回龙息,龙尾一甩。 劲风卷起地上的黄沙,带着万斤之力砸了过去。 “轰!!” 佛掌被龙尾扫碎,掠过十八位高僧身前。 圆真上前一步,以掌化拳,砸在了那龙尾之上,刹那间佛光四溢。 墨竹心神一动,挑动龙尾,砸向了眼前之人。 圆真知晓不妙,连忙躲闪开来。 一旁的其余罗汉一同出手,一掌放在胸前,佛语呢喃。 佛声之中,十八位佛门高生凝聚出硕大的佛陀法相。 佛陀伸出巨手,抓在了那龙尾之上。 墨竹吃痛,龙尾一摆,挣脱了那佛陀巨手的束缚,朝着那佛陀巨手砸去。 佛陀巨手碎做星光。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十八位佛门高僧齐声低喃,那佛陀巨手再次凝聚,朝着那黑蛟抓去。 烛江化出青龙真身,“一起上!” 紧接着,又见白锦甩开折扇,双眸中闪过一丝淡紫,引动气运,“福禄气运,听我号令!” 气运聚集而来,化作数千柄飞剑,悬在他的身后。 海棠探出双手,捻作兰花,草木灵根震动不止,引动妖力。 她的身后显露出海棠古树,海棠花飘落而下,卷积聚集,组成花瓣,似是漫天花雨。 花瓣紧凑结合,聚而成花。 “去。”海棠放开手掌。 那朵海棠花随着她的动作飘向了那佛陀法相。 青龙仰首吐息,朝那佛陀肩膀之处攻去。 十八位高僧低喃着佛经,他们双手合十,紧闭双眸,此刻的他们好像自成一体,而那身后的佛陀法相,便是自他们而来。 来自十八位高僧的神念。 佛陀法相又凝聚了一些,便见那蛟龙朝他攻来,又见一朵海棠飘然而至。 穿插之间,白锦折扇一压。 身后数千柄气运之剑发出剑鸣之声,朝着那的佛陀法相杀去。 佛光大震,那佛陀双手双手合十,与十八位高僧身形一致。 佛光将其包裹。 气运之剑先一步到来,却是在临近之刻被那佛光淡去。 谷</span>  佛陀法相又起一掌,张嘴似是道了一词:“灭!” 言出法随,佛陀之掌将那数千柄气运之剑尽数灭去,转头又朝着那杀来的黑蛟抓去。 烛江借此机会,张开那龙口。 “哗!” 口藏江河,如天河决堤一般朝着那佛陀法相冲击而去。 佛陀法相又伸出一掌,掌心之中似是幻化出了一只金钵,那奔涌而下的江河之水尽入其中。 释心尊者睁开双眸,抬起一掌。 佛陀身后再次化出四只手臂,六臂佛陀,又见那圆真睁开双眸,低声念叨佛语。 佛陀法相再次俱现出两首。 大佛在前,佛光普照。 黑蛟被佛陀一掌拍了出去,又见那飘来的海棠花在那佛光之下逐渐枯萎衰败,最后化作飞灰。 佛陀口吐一字,便是无尽的威压袭来。 “轰隆隆!” 大地颤抖,沙丘上的黄沙飞溅。 四位大妖,尽数被打回去。 烛江与墨竹拉开距离,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释心尊者却不给他们机会,抬起手来,覆盖而下,“镇!” 话音一落。 那佛陀法相掌心压下,五指似要遮蔽天穹一般,威压直下,仅仅的压迫着那四位大妖。 “快退!”墨竹道。 他们身形后撤,却不曾想那佛陀伸出四手,限制了他们后退的路子。 白锦暗道一声糟了,连忙召起散乱的气运,想要将那佛掌打下去,不曾想竟只是撼动了一下,气运便又被打散开来。 “轰隆隆!” 黄沙卷积,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四位大妖只能全力抵挡。 转眼间,便落了下风。 后方所站的云益望着那佛掌,眉头紧皱道:“周道友,可有法子?” 周易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算命他倒是在行,但斗法一向都是他的弱势,面对这佛陀法相,他亦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云益顿了一下,没再询问,说道:“难道就这么看着?” 他倒是想帮,可他道行不深,这点微末之力,就算帮了也是白费。 云益一筹莫展之际,却是在余光之中瞥见了一道身影。 但在刹那之间,却又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云益顿了一下,当他收回目光之时,却已经见到一道身影落站在那佛陀虚影身前。 他瞪大了双眸,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咦?” 这道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此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烛江顶着压力,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认出此人是谁。 那人身着一袭长衫,不着鞋履,不修边幅,嘴角的皆是胡渣。 “我睡的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那人抬手打了个哈切,看向了那十八位高僧,说道:“打扰我睡觉,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话音一落,便闻滔天妖气惊起。 十八位高僧浑身一颤,紧盯着那不修边幅之人。 如此磅礴的妖力,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释心神色凝重,道了一词:“玄妖!” —————— 破碗~ 第四百二十三章 黑气破法相 “他是……” 烛江微微皱眉,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有些熟悉,但看见那面容,却又记不起是何人。 墨竹一顿,忽的想了起来。 当初剑山之事,正有一位玄妖镇守在那剑山山门之处,他记得是一只玄黑色的鹿妖,也是跟在陈九身旁的妖怪。 这般磅礴的妖力,估计也只有这一位了。 “还是熟人?”玄鹿嘴里嘀咕道。 它看向了不远处的和尚,说道:“这不是巧了吗。” 说着,他激起妖力,伸手微抬起,那佛掌之下的众人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消失不见。 海棠舒了口气,稳住了身形。 “多谢……”海棠顿了一下,却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她与玄鹿本就不相识。 玄鹿说到:“唤我玄鸣就好。” 海棠点头道:“多谢玄妖王。” 玄鹿走了一遭冥府,借东殿殿主之手洗去了旧天道的烙印,不然以他的身份,是很难能够行走在这世间的。 再后来,他便来了这长武之地。 也是习惯使然,再血煞之境看了数万年的荒芜之景,如今的他反倒是喜欢那没有人烟的地方,这长武边域,遍地都是黄沙,更不见半个人影,正好对他的胃口。 不过,这数万年的沉睡,却是让他有了后遗症,时不时就会犯困,一睡就是好几个月,这算是好的了,在说血煞之境的时候,他一困便要睡数年之久,最久的一次睡了数百年。 而这玄鸣的名字,自然是他自己给取的,既然回到了这世上,还是需要一个名字为好。 玄鸣抬起手来,一股力将那佛掌托起,那大佛法相被妖力影响着,那张开的五指都显得那般无力。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响起,十八位伏魔罗汉神色有些吃力。 佛光照耀之间,却拿那妖力没有半点法子。 烛江脱离了那五指佛掌,看向玄鸣道:“原来是你……” 玄鸣微微一笑,说道:“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墨竹,目光有些深邃,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墨竹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说道:“我们此前见过一面。” “不对。”玄鸣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们见过很多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墨竹有些不解,疑惑道:“很多面?” 玄鸣说道:“你若是有空可以去问陈先生,他应该知道一些。” 墨竹沉思了一下,也没再往下细问,只是说道:“好。” …… “不说闲话了。” 玄鸣看向了那前方盘坐的十八位伏魔罗汉,说道:“那群老东西千辛万苦练就的邪法被你们改成了这样,怕是要被你们气的从坟里爬起来。” 释心尊者站起身来,缓步上前。 他的目光慈和看着眼前的玄鸣,合掌一拜,说道:“你我皆不属于此方天地,贫僧乃是入土之人,而你则是被岁月抛弃的妖,若是动起手来,此方天地,定不会容下你我。” 玄鸣嗤笑一声,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一群入土的老东西从坟里爬起来欺负这些小辈?你们可真好意思。” 释心长舒一口,念叨道:“阿弥陀佛,事关佛门兴衰,立场不同,不然贫僧也不想如此。” “我懒得听。” 玄鸣没有多说些什么,对于这些老和尚冠冕堂皇的话他是听都不想听一句。 “嗡。” 索性激起妖力,化作滔滔黑气,夹杂着血腥与荒芜的气息。 在那一刹那,身后众位妖王眼中似是见到一副尸横遍野的场面,无数的骸骨呈现在眼下,还有那…无边的寂寞。 墨竹身形一颤,被忽如其来的幻觉所惊到了。 试想一下,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的沧海桑田岁月流转,又是目光之中见了多少杀戮,才会显露出这般磅礴的杀意,仅是一不注意,就被拉入了那幻觉之中。 “这就是…玄妖吗。” 谷</span>  海棠眉头微皱,她曾经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见过有关玄妖的记述,但却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不曾想竟然真的存在。 “轰隆!” 晃动之声响起,磅礴的妖力化作一只黑色的鹿妖,立于玄鸣的身后。 “轰隆!” 又是一声震动,那玄鹿法相越发的凝聚。 威压激起大风,十八位罗汉法相如坐针毡,皆是面色凝重的望着眼前的玄妖。 云益伸出手来,阻挡那大风吹袭。 他心中骇然,这般磅礴的妖力,甚至都不用动手指,便能让他飞回湮灭。 周易亦是心中骇然,却也不曾显露在脸上。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天穹,神色有些凝重。 黑云聚集而来,伴随着震震雷鸣。 玄鸣亦是心中一顿,望向了那天边卷积而来的黑云,其中凝聚的天罚,亦是因他而来。 “这么快就察觉了吗?” 玄鸣心中暗道一声不爽,他转头看向那十八位伏魔罗汉。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抬手,落掌! “轰隆隆隆……” “轰隆隆隆……” 磅礴的妖力席卷而出,身后的玄鹿法相长鸣一声,化作一道道黑气冲击向那十八伏魔罗汉身后的佛陀法相。 十八位高僧眉头紧皱,奋力抵挡。 激起的佛光普照天穹,那光亮使得在场的众人都不忍不住遮住了双眸。 “噗……” 一位高僧捂住了胸膛,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这并非是肉身上的伤,而是来自于神魂,那一瞬间便是头昏目眩,眼前黑暗。 也是在此刻,那佛陀法相变的若隐若现,仿佛时刻都要消散一般。 释心皱眉道:“稳住心神,维持法相!” “是!” 十八位伏魔罗汉双手合十,稳住心神,激起的佛光让那佛陀法相重新凝聚起来。 却见那一道道黑气盘旋而上,冲击在那佛陀法相之上。 片刻之间,数道破裂之声响起。 “咔……” 佛陀法相上生出了一道有一道的裂痕。 碎裂声不停的响起。 终是到最后一刻,法相在黑气的卷积之下破碎崩裂。 “噗…噗…噗……” 十八位高僧皆是浑身一震,口吐鲜血。 而也是在这一刹那,天穹之上爆发起巨大的威压。 天罚将至! 玄鸣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众人,说道:“我得先行一步了,帮不了你们太多。” 墨竹抬头看了一眼那雷光闪烁的天穹,面色凝重道:“没问题吧?” “放心。” 玄鸣微微一笑,接着便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原地。 与他一同离去的,还有那天道威压。 第四百二十四章 佛门真佛 玄鹿不同于先生,先生能抗下紫霄神雷,但他却不行,在那长生观中清修了数百年之久,如今重归凡世,虽得仙门传承,但不管怎么说,他依旧还是旧时天道的余党。 这是世道如今,容不下他。 天道知晓他的存在,若非先生相助,他也没办法这般行走在世间。 先生有统领万妖之能,而那玄鹿虽有玄妖修为,但若是说硬抗天劫,还是有些难。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陈先生一般变态。 天劫追着玄鹿而去,虽施展了遁术,但此方天地都在天道的目光之下,却也藏不到哪里去,这次玄鹿显露出现,天道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今之计,也只能找到能够隔绝天地之地。 而这地方,就在先生哪里。 想到这里,玄鹿便调转了方向,朝着重山而去。 . . 十八位高僧神魂动荡,玄鹿这一击让他们的神魂受了不轻的伤势,甚至有几位都已经快有了神念离体的情况。 而那佛陀法相也已被妖气打碎,不过是在转瞬之间,佛门便像是落入了下风。 周易望着那玄妖离去的方向,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他想着世上怎会还有玄妖。 在天机阁的记述之中,新天道初立之后,便有规矩:妖不得成玄! 而当初是玄妖的妖物,也将在历史洪流之中逐渐倒退,化作大妖,这般而论,那这世上就不该有玄妖才是。 怪哉…… 莫非是躲过了天律? 周易摇了摇头,却是觉得不太可能,在他看来,就算是玄妖也不如那妖孽的陈先生,陈先生都需试探而行,玄妖又怎能这般。 看来,等这次事之后还是得回阁中问问,说不定,这其中也有他不曾了解到的事。 众人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 那残余的黑色妖气在佛光之下逐渐淡去,眼前的显露出来。 那十八位高僧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口吐鲜血,有的则是趴在地上调整着自身神魂。 墨竹走上前去,看向那最前方的释心尊者,说道:“可否让路了?莫非是要神魂俱灭才肯罢休?若我是你们,定然是不会甘心的。” 释心和尚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他睁开双眸,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残喘数千年之久……一朝醒来,只愿佛门重归净土。” “贫僧…愿入地狱!” 说着,释心尊者站了起来。 身旁的十七位高僧也站了起来。 “阿弥陀佛!” 一声低语,异变突生。 墨竹眉头一皱,连忙往后退去。 只见那十八位高僧身后显露出各种法相,是这佛门之中供奉的十八位真佛。 有的面露和善,有的凶神恶煞,有的一半为佛,一半为魔。 他们身坐莲花净台,手呈佛式,口中唤着各自的佛祖之名。 恍惚在这刹那之间,无数的苦难都得以净化,心中的暴戾在那低声佛语之中荡然无存。 十八位真佛降身,引动佛光普照。 佛光升起,似有一根通天光柱打在那天穹之上,四周黑云在这一刹那无处躲藏。 刹那间,黑云消散,佛光耀地。 墨竹面色凝重道:“这是什么东西!?” “请佛之法。” 云益上前解释道:“传闻佛门尊者身归黄土之际,将自己的神念洒至世间,庇护其佛,而这请神之法,便是唤来真佛神魂,你可以理解为,更高一级的降身之术,不过…却也不见得有这么简单,这必然是有什么代价的。” 海棠注视着那逐渐呈现出的真佛法相:“若是妾身猜的不错的话,应当是以神魂为祭。” 烛江侧目看去,有些惊讶道:“他们死前便是佛门高僧,如今神魂逐渐薄弱,再以此法,恐怕自己也将神魂消散。” 烛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难怪说是要入地狱。” 说到底便是以最后一丝神魂为祭,招来散落在世间的真佛魂魄,代价便是一死。 周易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佛门,真是越来越让人出乎意料了。” 这件事,已经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了。 来时他还算了一卦,不曾想还是没算到这般变故。 想来也是,这十八位高僧的神魂,以及那位玄妖,都不该是此方天地之人,又如何能算的到。 周易也只能无奈一叹,都说天机阁能算天下万事,但也依旧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如今十八位真佛降身,虽是他们已经残破之魂祭献而来,但若是真要对付起来,却也是难上加难。 本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却不曾想又成了这幅局面。 周易抬眼看向了那远处平静的小城,不曾想这城中的一颗树竟能卷起这般大的风浪,真是从未想到过。 . . 镇北边关。 萧无双身披厚袄,正做城头。 左侧是当朝司天监监正黄歧正,右侧则是身为文仙的郭先生。 萧无双捂嘴咳嗽了一声,问道:“郭先生,北漠人还需多久临来城外。” 郭才思答道:“不出半个时辰。” 在他们的前方,正站着一位身披盔甲的骁勇老将。 萧鼎回头看去,说道:“这次,大概不再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了。” “若镇北城破,西边也将奔溃,届时便是亡国之难!” 萧鼎的目光深邃,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身上爆发出凌厉的杀气,说道:“传本王令。” 身侧的将领走上前来,低头拱手。 萧鼎的语气冰冷至极,缓缓道出四字:“出城,迎敌!” “此战,不死不休!” 那位将领愣了一下,顿时间神色严肃了起来,答应道:“末将,领命!” 说着,他转身而去,衣袍轻甩,目光中皆是坚定之色。 下了城后,取一匹快马,直奔镇北军营。 他站在军营之前,目视着校场之中的镇北男儿,高声道:“王爷有令!不死,不休!” “不怕死的都跟我来!” 数万人的校场中忽的沉默下来。 忽的响起一声高呵:“杀!!”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杀声覆盖了校场。 将领见此情景,高声道:“好!不愧为我镇北男儿,整理军阵,出城迎敌!” “杀!杀!杀!” 数万镇北男儿倾泻而出。 转眼之间。 校场中空无一人。 无一人退却。 —————————— 破碗~ 推书 书名《一个人砍翻江湖》 简介:那一年,我提着两把刀,手起刀落就是一顿乱砍,砍了他三天三夜, 眼睛都不眨一下, 蓦然回首, 发现自己砍翻了一座江湖!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世子披甲 从城下望下去,便是数不清的镇北兵甲,饮血的长矛,瑟瑟长刀。 四万将士立于城外,战旗随着那西北的冷风舞动着,除此之外,便再无半点声响。 那般凝重庄肃的气氛,影响着每一个人,目光所见,便能感受到那数万将士肃杀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轰……” 城头的萧无双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远处的地平线,在那黄沙飞舞之中,震震声响传来。 直到一个人头冒出。 又是数以万计的北漠人显露眼下,数千数万……黑压压的一片染黑了整片大地。 舞动的军旗令人胆战! 十万! 十万兵马! 黄岐道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道:“北漠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 萧无双眉紧锁,问道:“有多少?” 黄岐道看了一眼,估算道:“约莫十万余人。” 萧无双挑了挑眉,说道:“恐怕这次来的不单单是北漠人了。”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来,长武会这么安耐不住。 北漠与长武结盟虽为人尽皆知的事,但这么多年来,却都没有撕破脸皮,也就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 如今长武与北漠的兵卒一同出现在了这镇北城外,显然是已经等不及了。 也不难猜测长武这么心急的原因。 镇北与北漠打了这么多年,但始终都是小打小闹,更说不上胜负,归其原因便是北漠不愿做那个出头鸟,若是自身损失惨重,保不齐到时候长武会落井下石。 而长武则是一直在等着北漠破开镇北府,届时唯一的阻碍也就消除了,攻入天顺也成了信手捏来之事。 可长武一样也不信任北漠,故而这两方虽名义上结盟,却一直在背地里算计着双方,这才使得西北战场磨蹭了这么多年。 郭才思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前方整齐罗列的军阵,说道:“这一仗……会很难打。” 萧无双神色凝重,问道:“英雄帖发出去多久了?” 郭才思说道:“已有半月了。” 萧无双神色暗淡下来,说道:“恐怕,是赶不及了。” 他站起身来,扯去了身上的厚袄。 他的面色发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世子殿下?”黄岐道不解道。 萧无双只是笑了笑,说道:“虽然病了这么多年,但好歹曾经我也算是个五品高手,杀几个北漠人,还是足够的。” 城墙上沉默了下来。 郭才思就要出口阻拦,却被黄岐道拦了下来。 黄岐道望着世子那坚定的目光,他明白,这次是如何也劝不住了。 “来人!” 黄岐道唤道:“给殿下披甲!” 萧无双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道了一句:“臭道士……” “还是你懂我。” …… 这一日。 镇北王世子甲胄披身,头戴银盔,持一柄长刀,驾一匹快马直出城门。 镇北军阵为这位病种的世子散开一条道来,直至那军阵最前。 萧无双调转战马,目光扫视着眼前的镇北军,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人的全貌。 他们也一样望着萧无双。 远处,十万敌军已经集结,只等一声令下。 世子殿下目光坚定,抽出腰间长刀,对着那远处的敌军,高喊道:“萧鼎之子萧无双,在此求死!” 身后数万镇北军高举长刀。 他们随着世子之声呼喊着。 “求死!!” “求死!求死!” 战鼓擂响,震动黄沙。 随着那北漠军阵最前方的将领放下手来,十万敌军抽出刀剑。 一触即发! “杀!” “杀!!” 铺天盖地的吼声自那城下响起。 马背上的萧无双挥动缰绳,快马奔驰向前,口中嘶吼道:“杀!!” “轰!轰!轰!” 战鼓之声愈发激励,但却被那铺天盖地的杀声所压盖。 萧无双扯动缰绳,战马口中传出吁声,马腿高抬,压向了一个北漠兵卒的胸膛,肋骨震碎,鲜血直流。 “呲!” 长刀划过一人咽喉,出刀是那般诡异。 不过眨眼之间,便斩两人。 镇北城楼之上,萧鼎瞪大的双眸,眼中尽是血丝。 萧鼎扯着身旁将领的衣领,斥声问道:“谁让那浑小子出城的!!” “世子…世子他是,闯出城去的!” 萧鼎双目赤红,甩开了眼前的将领,他伸手从那将领腰间抽出长刀,快步朝着城下追去。 却忽见一人拦下了他。 萧鼎看向此人,问道:“黄老道!你什么意思!?” 黄岐道摇头道:“王爷,你不能去。” 萧鼎手中的长刀在这一瞬间架在了黄岐道的脖子上,高喊道:“那是本王的儿子,本王唯一的儿子!” 黄岐道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是高声回应道:“镇北府二十万将士能死!世子就不能死?” 萧鼎瞪大了双眸,喊道:“你说什么!?” 黄岐道说道:“数年征战,镇北军早已心力交瘁,军心涣散,若是世子殿下不去,此战将必败无疑!除王爷外,世子殿下是唯一能镇下镇北军的人!” 萧鼎喘息着,眼中是止不住的怒火。 他望着黄岐道,冷声道:“你最好祈祷我儿能活着回来,不然事后本王必将打入天顺上京,亲自取他萧华的狗头头!” 黄岐道抱拳跪下,说道:“老道愿往城外,护世子性命!只求王爷莫要冲动行事。” 萧鼎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城外的厮杀之声铺天盖地,萧无双的身上染满了鲜血。 萧鼎的面色冰冷,收回了长刀。 “滚!” 黄岐道站起身来,道了一句:“多谢王爷。” 他起身从那城头跃下,稳稳落下,脚尖一点便是数十步之远,随手从那沙场之中随意捡起一柄长刀,转眼没入那人海之中。 萧鼎站在城头之上,望着下方鲜血横飞之景,他紧咬着牙冠,握紧了双拳。 郭才思走上前来,说道:“王爷不必担忧,世子殿下乃真武转世,身怀大气运,是不会有事的。” 萧鼎冷声道:“老子才不管他是谁的转世,老子只要他活着回来!” 四万对十万,这般差距是巨大的。 郭才思长舒一口气,如今还是以稳住王爷为重,只要萧鼎不冲动,那这一战,就还有希望。 . .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世子危 四万人对十万人。 这般大的人数差距让镇北军难以招架,但就算如此,镇北将士也凭借着那股不惧生死的冲劲与之僵持在了一起。 可这也只是一时的,四万人最多抵挡不住三天,说不定再过几个时辰,便只能退回守城。 萧鼎的目光之中满是担忧之色。 镇守边关这么多年,这也是他最不冷静的一次。 长刀横扫之间,眼前的北漠人脖颈之处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之间,萧无双以刀为剑,刺向了身后偷袭的北漠人。 他眼中满是怒色,将自身最后一点余力尽数挥洒出来。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那一身甲胄,银盔在首,刀尖所向便是鲜血直流。 北漠人似是发觉了此人恐怖的武力,索性一拥而上,将那战马之上的萧无双围在了中间。 萧无双调转了身下马儿,却见身后已经围满了北漠人,将他团团包围。 他们有的手握长刀,有的手持长矛,正盯着萧无双,时刻都准备动手。 萧无双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长刀,轻哼一声,说道:“人多久能奈何的了我?” 他率先出击,银光闪烁之间,那柄长刀快到只剩下了残影。 只听一声噗呲之声,一侧的一位北漠兵卒握着咽喉倒了下来。 其余北漠兵卒见状一拥而上。 “杀了他!!” 长矛,长刀,铁剑,种种攻击对这萧无双杀来。 他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叹了一声。 萧无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觉得身下的战马也许能懂。 但愿他能懂。 他提起缰绳,马儿前蹄跃起。 “吁律律!!” 在那刹那,似是画面定格。 战马的前提跃起,被数十位北漠兵卒围在中心。 萧无双手持着银刀,一手抓着马鞍侧下身子,长矛从他的脖颈上刺空。 抓着这个机会,他一刀挥向那身侧的北漠人。 又是一刀,在那数十人的攻击之下划开了一道口子。 “律!!!” 身下战马口中发出疼痛的嘶吼声,一柄长刀插在了他的大腿上,战马吃痛,却迟迟没有倒下。 萧无双重新坐直了身子,他一拍马背。 “走!!” 马儿奋力奔跑,从那破开的口子中逃了出去,可它自身却已经受了重伤。 两边大腿之中插着刀剑,血流不止。 萧无双挥刀抵挡着身后追来的北漠兵卒,而那北漠人见状则是攻向了他身下的马儿。 只要此人从那战马上下来,那将在劫难逃。 却忽声一声高喝。 “保护殿下!!” 一种将士一拥而上,为萧无双开道,阻拦后方追来的北漠兵卒。 忽见一道身影从萧无双的身旁掠过。 老道士黄岐道手持一柄长刀,挥出一刀。 一刀之下,破十一甲! 九品武者,天人之资。 可挡数百甲! 黄岐道说道:“殿下小心,老道为你垫后!” 萧无双挥动缰绳,随手一挥便斩去一个北漠人。 虽已脱离困境,但如今的镇北军却已在北漠的人海战术之下乱了阵脚,被打的节节败退。 萧无双的余光之中,看到一个又一个镇北将士倒在血泊之中。 “啊!!!” 他奋力的嘶吼着,将一切的愤恨都宣泄在了北漠人身上。 皆是一刀毙命! 黄岐道眉头微皱,见此情形,暗感不妙。 谷</span>  他的余光注视到了一位身着穿着甲胄之人,其人手持长枪,目光之中透着狠辣之色。 “死来!!” 一声高喝,那长枪朝着萧无双杀去。 黄岐道连忙抽身而出,高喊道:“殿下小心!!” 萧无双一瞬间回过神来,感受道身后的杀意,他连忙扭动身躯,那柄长枪顺着他的腋下穿过。 却见那长枪立马就收了回来。 快! 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八品!’ 萧无双暗道一声不妙,欲要躲开这一枪,却在此刻,他忽的感到有些喘不上气,胸膛的疼痛让他痛苦难耐。 就是这短暂的失神,那柄长枪已经到了萧无双的身旁。 “殿下!!” 黄岐道瞪大双眸,手中之剑杀向了那马背上的八品武者。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赤红的玉剑杀来。 “叮!!” 火光四溅之剑,那柄长剑被那的玉剑之力打飞出去。 那位北漠的八品武者身形躲闪,但却还是挨了黄岐道一刀,好在是伤的不深,并没有影响什么。 他只是惊讶于方才那柄赤红玉剑。 从何处来的? 萧无双喘息着,他捂着胸膛,趴在受伤严重的马背之上,面色惨白。 “五品带伤?” 马背上的持枪武者扭头又看向了黄岐道,说道:“九品?你就是传闻中天下九品第一人?” 黄岐道没有回答,只是好奇此人的身份,北漠可不曾有过武者之说。 持枪武者余光一撇,却是看见那悬在半空中的赤红玉剑。 那柄剑,是悬着的! 持枪武者问道:“这柄剑又是何人的?” “是你大爷我!” 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一只红狐坐在一口紫玉葫芦上,正悬在半空之中。 狐九轻哼一声,御起葫芦挡在了萧无双的身前。 狐九与黄岐道一前一后,将那持枪的八品武者堵在了中间。 “咳咳……”萧无双咳嗽着,紧咬着牙冠,问道:“你怎么来了?” 狐九冷哼一声,说道:“我要是再来晚点,之后就得吃的你的席了。” 那位八品武者眉头微皱,看着那红狐,眼中有些惊讶,但又很快一闪而逝。 “原来是妖,哼,不过也之说一介小妖罢了,不成气候。” 黄岐道冷声问道:“阁下又是从哪偷学来的江湖武功?” “偷学?” 那位八品武者嗤笑一声,说道:“本王会稀罕你们中原的武法?本王不过花了半年便全学会了,锻骨至八品也只用了两年,还需偷学,可笑。” 听到本王一词,黄岐道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你是北漠首领的儿子?”黄岐道挑眉道。 “有点眼里,本王忽如烈!此行是专程来领战功的!” 忽如烈挥动手中长枪,斥声道:“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够嚣张!” 狐九看着此人,说道:“一会看你还嚣不嚣张的起来!” 说着,它一拍身下的紫玉葫芦。 又是一柄飞剑从那葫芦中飞了出来。 —————— 破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八品忽如烈 天顺年三年,北漠败于长武,在沙场之上,见识到了长武兵卒身形与实力完全不匹配的一幕。 兵败过后,北漠首领派遣暗卫潜入长武,默默调查大乾人的这种古怪的力量是来自何处。 也是自那时起,北漠首领才了解到了内力之说,也明白了武者一词。 武分九品,一品为锻体,至九品为天人,通过内力冲刷静脉得以强身健体,增长实力。 其实早在数百年前,燕还未亡之时,武者便早已传入了北漠,只是当时候的北漠四散分离,各个部落的首领都忙着争权夺地,故而便没有重视。 如今北漠一体,习武一事便被重视起来。 而修行内力之法,也传入了北漠之中。 至那往后,北漠人便开始潜入大乾江湖,大肆掠夺武功秘籍,无论功法的好与坏,皆被运回了北漠。 北漠首领忽熊之子忽如烈,便是这一代中习武资质最高之辈,并非从小打起根基,但却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已达七品之境。 更是成了北漠最为勇猛的勇士,可以说在部落中是无敌的存在,其威望甚至都已经有些超出了其父忽熊。 二十一岁的八品! 到底是多高的天赋,才会达到这般境地。 要知道,黄岐道有九品之资,却也是在三十余虽才入的八品,入九品则是用了足足三十余年才找到机会。 萧无双的神色忽的狠辣起来,心中暗道:‘此人断不可留!’ 狐九回头看了他一眼,嚯了一声道:“怎么杀心这么重?” 萧无双无奈一笑,说道:“就当是帮我个忙吧。” 他如今这状态,却是什么都办不了。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吧。”狐九眨了眨眼。 说罢,便见它御起紫玉葫芦,又是一拍。 “砰”的一声。 只听嗖嗖嗖数声响起,四柄飞剑又从紫玉葫芦之中飞出。 如此,便足有六柄飞剑。 “来!” 忽如烈双目放光,看着那古怪的御剑之术,他心中的战意澎湃起来。 在北漠之时,他从未遇到过对手。 来此一遭,他就是希望能遇到一个能让他打的酣畅淋漓的人。 那才叫个痛快! “呼!” “叮,当!” 长枪一甩,击退两柄飞剑,那舞动之声伴随着罡气的震动,让周围拼杀的将士退而远之。 狐九坐在那紫玉葫芦上,一脸轻松,只是抬了抬爪子。 那两柄被打飞的飞剑又飞了回来。 忽如烈面色一冷,说道:“软绵绵的,没劲!” “软绵绵?” 狐九听到这话乐了一下,嗤笑道:“年轻!” 说着,它又是一拍身下紫玉葫芦。 又是两柄飞剑从那紫玉葫芦之中飞出。 至此八柄飞剑齐聚。 这八柄飞剑皆非凡品,藏于金蟒剑匣之中数十年,再见天日,如今落在了狐九的手中,以妖力为内力,将这御剑之术重新走出了新的境界。 “先生说过,能一剑整死,那就别白费力气!” 狐九嘴里嘀咕了一句,接着便见它狐耳微动,轻轻抬起了爪子。 八柄飞剑应声而立。 “御剑八方!” 妖力包裹着八柄绝世之剑,青红色的妖气似是在那剑身上包裹住了一层层烈焰。 嗡! 一声声剑鸣响起。 在者一刹那,方圆数里的刀剑都颤抖了起来,似是被那股剑意所吸引。 抬头望去,便见八柄飞剑悬在头顶。 剑阵分别镇守着八方,滴水不漏。 而那被剑阵包围着的,正是一个手持长枪的八品武者。 忽如烈的嘴角洋溢起一抹癫狂之色,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才对嘛!!” 来!多来些! 妖力化作罡风划过他衣衫,斩开一道道口子,但却始终都没能划破他的皮肤。 “枪意,来!” 忽如烈抬起长枪,周身爆发出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势。 这是他的枪意,便是好战与不屈。 狐九抬起的爪子悬于空中,只听那剑阵之中的忽如烈说道:“看我如何破你这八方剑阵!!” “杀!” 一声呐喊,忽如烈舞动长枪。 而狐九这时,也压下了手来。 “镇!” 剑意与罡气在这一瞬间聚集至那剑阵之中,在那一方空间之中,毫不停歇的刮动着剑气,如细雨一般不曾停歇。 长枪铮铮作响,忽如烈身下的马儿被那剑气斩伤,一道道伤口浮现,使得那匹战马发出凄惨的哀嚎之声。 “枪临!” 忽如烈一跃而起,而身下的战马也到了下来,不过转瞬之间便在剑气之下化作血马。 长枪包裹着抢一与内力,与那镇压而下的妖气抵挡起来。 无形的妖力与那磅礴的剑意洗刷着忽如烈手中的长枪。 他的发丝被剑气斩断,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 抬枪,刺出! 枪意刺破一层层妖力,最终被阻挡在了一柄飞剑之前。 忽如烈紧咬着牙冠,抽调浑身内力,将那内力聚集在那枪尖之上。 “给我……滚!!” 一声高呵,似有山崩地裂之势。 忽如烈抽调着全身内力,甚至将他的护体内力都挪到了枪尖之上。 脚底所站着的地面坍下去了一层,卷起的烟尘足有数丈之高。 “轰隆!!” 长枪刺破了那八方剑阵,抵在其中一柄飞剑之上。 狐九眉头微皱,心道这人竟是这般果断。 在关键时候居然选择了放弃防御,将所有的内力都用来破开剑阵。 “撕拉!” 似有一声撕裂之声响起,忽如烈凭借着一柄长枪,以凡人之躯,硬生生的将那妖力催使的八方剑阵撕开了一条口子。 而他自身却也不好受,身上被剑气划出了无数道细小的伤痕,鲜血顺着伤口处流淌而出。 而忽如烈自身却是丝毫不在意,甚至眼中的癫狂之色愈发浓郁了起来。 他的双目赤红,眼中是对‘战’之一字渴望,几近癫狂。 黄岐道无法插手其中,只能保护着萧无双,他望着那被撕开一条口子的剑阵,不由得眉头一皱。 当初,五王爷养剑十余年,这才有了那八方剑阵,甚至在最后一刻剑意崩碎,险些身死。 而狐九,到如今却依旧还是十分轻声的模样。 所以…… 这小狐狸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做到的这般地步。 这就是…世间的妖吗? 黄岐道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心中的想法。 大概…… 是因为这小狐狸是陈先生教出来的才对。 第四百二十八章 客人来访 八柄飞剑尽数被打落。 红狐一招,那飞剑倒飞归来,悬于身侧。 就 “还来吗?” 狐九看着那立于沙场中浑身浴血的忽如烈,说道:“就刚才这样的剑阵,我还能给你来个四五次。” 在狐九的注视之下。 忽如烈却是嘴角咧起,双眸瞪大,那是完全不遮掩饰的兴奋! 尽管身负剑伤,但这些小口子却也不能造成太重的伤势,顶多只能延迟他行动能力。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如烈一只手爪子了额头,仰天大笑着,出于这一方沙场之中,但却又将自身隔绝在外。 如同一个疯子一般! “叮!” 长枪砸在了地上的石头上,顿时那块石头便四分五裂,化作碎渣。 忽如烈笑的狰狞,盯着狐九说道:“小东西!就凭你,还不太行!” 狐九眉头一皱。 够嚣张! 这般看来,八品武者还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狐九看了一眼一侧的黄岐道,问道:“老头,整的过不?” 黄岐道愣了一下,心道这小狐狸从哪学的这些混话,这语气,还真是跟世子殿下没两样。 “此人的功法有些诡异,能操控自身的势,这本该是九品才能知晓的事,他却是在八品时就窥得一线天人,老道只有七成把握。” “七成?”萧无双愣了一下。 狐九瞪大双眸道:“你一个九品,才七成把握?” 黄岐道解释道:“老道乃是以道入天人,修的是修身养性,纳气修心之法,多是比较柔和。” 狐九瘪了瘪嘴,说道:“那就一起上!” 萧无双闻言乐道:“莫不是有些不讲江湖道义了。” 狐九扬了扬头,正色道:“我就是土匪!” 而且是那种不讲半点规矩的土匪! 谁要跟我讲道理! 那就先吃我一剑! 黄岐道提起剑来,看向了那忽如烈。 却在此刻,有无数敌军围了过来,在众多的人数压制之下,镇北还是落入了下风。 节节败退之下,镇北军也难以顾及到他们这里。 虽说他与狐九合力定能败这忽如烈,但若是战事败了,那镇北可就是真的损失惨重了。 黄岐道眉头紧锁着,说道:“得快点解决!将士们快撑不住了!” “届时又该如何出去?”萧无双问道。 “自然是杀出去!” 狐九坐在紫玉葫芦上,说道:“我是不会让你提早死的。” 萧无双愣了一下,望着狐九那坚定的眸子,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洋溢起一抹笑意。 看来,这小家伙也成长不少啊。 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狐狸了。 能独当一面了。 是好事。 . . 竹林小潭。 先生正坐在那案桌之前绘制着自己所走过的地方的舆图。 先生走过的地方会画的详细一些,而其余地方,则只是化出了一条边界,凭着记忆,画出来的结果相差甚小。 陈九忽的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 ‘呼。’ 忽有一阵微风吹来,大抵是有客人来了。 只见一位老道手持拂尘走进了竹林小谭之中。 老道嘴角洋溢着笑意,看见陈九的那一刻便出口道:“陈先生真是好雅兴。” 陈九无奈摇头,说道:“陈某还想躲个清净,不曾想还是被道尊找到了。” 天元子呵呵一笑,走上前道:“凡世乱成这样了,陈先生竟还在这里悠闲自得,老道着实不懂。” 陈九伸手招呼他坐了下来。 又招手唤来竹人,吩咐他们泡了两碗茶水来。 天元子坐了下来,见那两个竹人抬着茶杯缓缓从那屋中走出来,且其中茶水一点都没有洒落。 弄完之后,便又匆匆跑到了那竹屋后面,去清除药园子里的杂草去了。 天元子端起茶杯轻闻一口,说道:“此茶气味独特,甚妙,陈先生这道场,亦是妙极。” 陈九说道:“就算道尊这样说,陈某是断然也不会多留你的。” 天元子笑了一声,说道:“无妨,来寻陈先生,也只是想请陈先生看一场戏罢了。” 陈九抿了一口竹茶,说道:“陈某也想请道尊看一场戏。” “哦?” 天元子微微一笑,说道:“看来,陈先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陈九抖了抖衣袖,见一抹黑白从那袖间落在案桌之上。 棋盘展开,其上棋子林立,黑白交错之间,已有杀势。 天元子抚胡一笑,说道:“看来陈先生已经猜到了。” 陈九看着天机棋盘,说道:“道尊当初不就是有意将此物交给陈某的吗。” “不错。” 天元子没有否认,说道:“陈先生乱了天机,这天机棋盘,也只有陈先生才能看的到,只不过贫道在这棋盘上使了些手段罢了。” 陈九抬起双指,在那棋盘上一点。 便见一缕神魂被先生抓在手中,那道神魂扭转着,挣脱先生的束缚。 天元子伸出手来,陈九也没再抓着不放,松开了手。 神魂落入天元子手中,重归他的识海之中。 陈九面色平静,说道:“道尊谋算世间已有数千年之久,陈某也早就猜到有这个后手。” 天元子问道:“陈先生明明知道,为何迟迟不除去贫道这一抹神魂呢?” 陈九说道:“一人执棋,又有何乐趣?再者说,道尊难道不是早就猜到了,陈某不会除去这一缕神魂的吗?” “善。” 天元子轻甩拂尘,说道:“陈先生想的,比老道多的多。” “过誉了。”陈九摇头道:“陈某可没这闲工夫。” 天元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那棋盘。 棋分两路,一路在那棋盘中左之位,哪里代表的是凡世中的长武边域,大片白子被黑子包围,有反抗只势。 而子在那棋盘中上方,则是棋子对立,黑白相争,而那黑子却好像是落入了下风。 天元子轻抚白胡,说道:“陈先生不如猜猜看,这黑子能不能胜?” 陈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天元子笑道:“陈先生莫不是早就知晓了结果?故而才不愿去猜?” “非也。” 陈九只是闭口喝茶,没有过多解释。 这只是一盘棋。 而他下的是另一盘棋。 棋盘上怎样的棋局,全是因观棋之人儿决定。 就如天元子。 他所看见的是凡世之争,而陈先生看见的…… 则是天道更替之争! 显然,天元子并不知晓他与陈九所见的,并非是一局棋。 陈九心念微动,暗道一声:‘着实有趣。’ —————— 破碗~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古怪内力 天元子的道行有多深? 其实陈九亦是有些看不透,但在谋算这方面,先生的确不如他。 一个谋划了世间气运数千年之久的人,又岂会是这般猜的透的。 让陈九看到的,都只是天元子希望被陈九看见的,这样的人才是最为可怕。 天元子轻抚白胡,一边说道:“北漠已有黄龙之势,镇北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陈九却是摇头道:“话不可说尽,道尊就这般确定不会有什么变故?” 天元子微微一笑,说道:“自然会有变故,而这唯一的变故大概就是因为陈先生你的存在。” 陈九抿了口茶水,放下杯来,目光聚集在了天机棋盘之上。 这棋局,才刚刚开始呢。 早下定论,结果却也不简单会如意。 . . 黄沙飞舞。 血洒大地,在那镇北沙场之上,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有北漠人,有长武人,也有大乾的将士。 饮血的长刀锤地,见那人群之中,有一断气的小将用长矛支撑着身子,就算身死,也不曾倒下。 狐九望着这般惨状,神色不由得暗淡下来,它听着周围传来的厮杀之声,莫名升起了一股不适。 它不喜欢打仗…… 从来都不喜欢。 这战场上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人,妇孺皆在城内翘首以盼,却不知晓,丈夫又或是父亲已经战死沙场。 狐九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它只能将满腔怒火都指向了眼前那手持长枪的忽如烈。 “再来!!” 狐九的语气冰冷,八柄飞剑在这一刻似是有了神一般,其速度比方才快了一杯不止。 飞剑化作残影,更是用肉眼难以捉摸。 忽如烈察觉到了那飞剑的变化,大笑道:“这才对嘛。” 他提起长枪,迈开步子,欲要将那飞剑尽数打落。 却是忽的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危机感。 “嗡。” 忽如烈浑身一怔,连忙躲闪开来,那剑气包裹的铁剑从他的身侧划过,仅是割破了他一些衣衫。 若非躲闪及时,他便已被穿心而过。 忽如烈回头看去,见那穿着道袍的黄岐道收回了手中之剑。 他的面色阴狠,说道:“卑鄙!” 黄岐道说道:“战场之上,从未有过公平一说,老道也想讨教一下阁下的枪法。” 忽如烈咧嘴一笑,说道:“就你们?也配?” 他长枪横扫而去,那凌厉的枪意聚集在枪尖之上,周身血气在这一刹那尽数被调动出来。 “杀!” 那双赤红的双瞳散发这无尽的杀意,仿佛是藐视世间的一切。 黄岐道眉头一皱,却是发觉这一枪不能硬接,连退数步,直到那长枪停在咽喉之处,他一把爪子了枪杆,似要用蛮力折断。 却不曾想,不管如何用力,却是始终都破不开这枪身上包裹的内力。 他连忙退去,面色古怪道:“这是什么内力?竟这般霸道?” 黄岐道看向自己的手心,其上有一道微红的鸿基,护体内力竟被忽如烈那诡异的内力排斥,直接破开了他的内力。 “那不仅是内力。” 狐九忽的说道:“我见过这东西!” 但它也说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只记得当初先生曾拿出过一缕放在手心中,不过一吹便散了。 萧无双顿了一下,看向了忽如烈,那赤红色的内力果真是有些古怪,其中的暴戾并非寻常人能掌握的。 忽如烈看向那小狐狸,嗤笑道:“区区九品,区区小妖,能倒在本王的枪下,是你们的荣幸!!” “死来!!” 说着,枪意大震。 直逼狐九而去,八柄飞剑护在狐九的眼前,剑气荡漾之间,激起一阵阵罡气波动。 “轰隆……” 风起云涌,沙土飞扬。 八柄剑合力才堪堪挡下了这一枪。 狐九的神色凝重,望着那僵持着的飞剑,自己也有些吃力。 “呲吟……” 飞剑与枪尖摩擦激起火花。 却见那赤红色的内力顺着长枪攀附在了飞剑之上,在你神念操控之间,内力之中那道古怪的气竟顺着神念朝着狐九的识海攻来!! 狐九顿时一惊,连忙切断了与飞剑的连接。 八柄飞剑没了操控,被那长枪一挑便打散开来。 “狐九,快闪开!!”萧无双见此状猛的起身,一把将那呆住的狐九给拽了下来。 长枪贴着萧无双脖颈间的皮肤穿过,在其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狐九识海之中爆发出一道金光,涌入识海的凶戾之气顿时被这一阵金光打散。 它猛的回过神来,见那长枪在侧。 “剑归!” 一道轻呵,那八柄剑眨眼归来,将那刺过来的长枪架住。 狐九借此机会一把抓住了萧无双。 御起紫玉葫芦,连忙往后退去。 许是萧无双太过沉重,紫玉葫芦摇晃了一下,不过好在是都平稳的落了下来。 萧无双吃了一口沙子,呸了两声后问道:“刚刚你愣什么!?” “我……”狐九神色凝重,说道:“他的内力,在影响我。” 若不是那道金光,说不定它都不一定能回过神来。 萧无双一怔,看向狐九。 他有些不敢相信,狐九是妖,而这忽如烈是人,内力又怎么会影响到它的心神? “咦?” 忽如烈略微有些惊讶,说道:“你这小妖藏着什么东西?竟这么快就清醒了过来?” 狐九面色凝重道:“小心他的内力!” 黄岐道也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不敢再有半点松懈。 狐九挡在萧无双的身前,凝视着眼前的忽如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黄岐道则是站在忽如烈的身后,紧握着手中之剑,寻找着机会。 而在周围,敌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包裹。 若是再这么拖下去,那么围过来的敌军只会越来越多,届时想走,那可就难了,纵使黄岐道是九品武者,也难敌那人海战术。 狐九虽能御剑,但也带不走萧无双,这样的结果,便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忽如烈的眼眸中血丝凝重,却又露出了癫狂的笑容,说道:“呵哈哈哈,再战,再战!来!!” 萧无双神色凝重道:“他…不像是……” 他眉头一挑,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或许不是受的枪意影响,他本身也不该是这样才对,应该是是……” “他的内力也在影响他自己!!” 这赤红色的内力,不仅影响这他们,也在影响着忽如烈自身。 这种癫狂,是不正常的! 第四百三十章 剑仙临世 黄岐道一边观望着,却是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那赤红色的气息不像是内力的一部分,而是夹杂在忽如烈的内力之中,就好像是溶在清水中的墨迹。 或许,这一道赤红,本就不属于忽如烈。 “杀!”“杀!”“杀!” 忽如烈的嘴唇蠕动,数道杀声子他口中传去。 他的双目发红,赤红色的内力再一次席卷而出,包裹住了他的长枪。 凶戾,暴躁! 忽如烈那颤动的心跳声是那般清晰可闻,他舔了舔嘴角伤口处的血渍。 提枪而上! 这一次,他的速度快出了几倍,长枪也化作了一道赤红色的残影。 地上被忽如烈踩出了一道大坑。 黄岐道双眸瞪大,一瞬间的危机紧逼,他连忙侧过头来。 长枪挑断了他的发丝,但那枪身上的赤红内力去如同丝线一般涌入了黄岐道的耳中。 黄岐道浑身紧绷! 一瞬间,他的眼中的神色呆滞,仿佛什么都忘了。 就在这一瞬间,长枪一摆。 “嘭!”的一声,长枪打在了黄岐道的脖颈之上,好在九品天人的护身内力及时缓冲了过来。 黄岐道被打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连滚数步,才稳住了身形。 但他始终都没能爬起来,只是睁着双眸,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嗤。” 忽如烈讽刺一声,口中传出阴森的笑声:“呵哈哈哈……” 却在此刻,剑意笼罩其身。 八柄飞剑分别攻向他的四肢心肺。 而此刻的忽如烈却是沉醉在那战意之中,完全不曾在意那降临的飞剑。 “噗……” 飞剑破开忽如烈的护身内力,刺破他的皮肤,插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噗…噗…噗……” 双肩,大腿,后背…… 还有一柄,刺进了忽如烈的心肺之处,没入大半。 仅在刹那之间,鲜血喷涌而出,忽如烈化作一个血人。 而他仍在大笑。 在那黄沙漫天之中大笑,在那血泊之中大笑。 狐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萧无双神色凝重着,说道:“他已经疯了!” 甚至都不愿去挡那飞剑。 可这样就完了? 萧无双却是紧握着拳,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更加担忧了起来。 他看向了倒在远处的监正,他能够察觉到黄岐道的气息,但监正却是迟迟没有回神,眼中也无光亮。 那赤红气息,竟这般恐怖! 八柄剑插在了忽如烈的身上,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痛意一般。 他的大笑声逐渐淡去。 猛的回过头来!! 睁大的双眸,狰狞的笑意。 赤红的眼仅仅的盯着前的萧无双与狐九。 这一瞬间,萧无双与狐九内心皆是沉重无比。 此人,恐怕已经超出了武者的范畴了。 难怪…… 难怪一个八品武者,能这般嚣张。 “呵……”忽如烈看了一眼身上插着的飞剑,伤口处还在笔不停的涌出血液。 在狐九与萧无双的目光注视之下。 他背过手来,握住了那柄从身后插入心肺的飞剑。 ‘他要干嘛!?’萧无双瞪大双眸道。 忽如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手用力。 “噗。” 只听噗的一声,那柄插在心口处的剑,被他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忽如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狐九。 狐九的视线与之相对,这一刻,它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恐怕已经不是个人了。 谷</span>  “噗。” 忽如烈再次伸手,握住了肩膀处的剑,再次将那柄剑拔了出来。 拔下一柄,便再去拔另一柄。 他好似感受不到痛意,在拔剑的过程中,好似更加兴奋了一般。 一柄,两柄……八柄。 八柄剑,被他甩在了地上。 萧无双咽了咽口水,看向狐九道:“这下,还打的过吗?” 狐九面露难色,看向他,干笑道:“你觉得呢?” 萧无双笑了一下,说道:“你要陪我去死了。” 狐九撇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要死你自己死,我才不陪着你呢!” 在说话之间。 忽如烈已经拖着长枪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长枪拖在地上,嘶嘶作响。 他肩膀处的伤口溢出鲜血,顺着长枪流淌到了枪尖,在那地上留下了一道绵延的血痕。 狐九与萧无双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狐九,抬起狐爪! “萧小子!” “嗯?” “其实我还留了一手。” 萧无双看向它,说道:“那你还不快使出来!!” “别吵,我在酝酿。” 狐九闭上了眼,扫除脑海之中的杂念。 眼看着那忽如烈一步步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就死催命的锁链声。 狐九猛的睁开眼来,双眸之中似有一道金光流转。 萧无双愣了一下,在他所见之中,狐九身上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那身形产孱弱的 “看好了,这一剑,我只使一次!” 萧无双被狐九的气势所震慑住,愣在了原地。 狐九说道:“这一剑,会很帅。” 话音一落,剑意自狐九身上的倾泻而出。 刹那之间,似有无数声剑鸣响起。 那些落在地上沾染鲜血的长剑颤抖起来,发出微弱的剑鸣声。 “剑来。” 沙场上拼杀的将士愣在原地。 他们发觉自己手中的剑正在不听使唤的颤抖。 “嗡。” 一柄落在地上的剑随着那剑意悬起。 两柄,三柄…… 在场的所有剑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成千上万的剑化作剑雨一般,聚集而去。 将士手中的剑脱手而出,亦是随着那剑意涌去。 不过转眼之间,便有数千柄剑聚在了狐九的身后。 那数千柄剑,剑尖朝天,一点点的升起。 无数人望着这一幕瞠目结舌,长大的嘴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或是心中只想到一词。 剑仙临世! 狐九双眸金光流转,它立于紫玉葫芦之上,慢慢的升至空中。 在它身后,是数不清的立起的长剑。 大风吹动着它的狐毛,狐九的神色极为平静,抬起狐爪。 立起的剑竟数调转了剑尖,指向了那前方手握长枪的忽如烈。 忽如烈望着那似雨一般的剑悬在半空之中,一时间竟也有些愣神。 萧无双抬起头来,他长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声剑来,化世间剑为手中剑! 似剑仙临世! —————— 破碗~ 第四百三十一章 急转直下 在那么一刹那,忽如烈眼前闪过一道道剑光,那红狐背靠着天上烈阳,他下意识的捂住了眼。 他甚至已经御起内力,准备靠着蛮横的内力来抵挡这数千柄飞剑。 似剑仙临世一般,那般让人瞠目结舌的气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愣在原地。 然而…… 敌军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天上的飞剑所吸引过去,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使出这一件的红狐。 数千柄飞剑激射而出,漫天剑雨,北漠与长武兵卒连忙躲闪。 却发现那剑雨如蛛网一般绵密。 '完了!' 众人心中胆寒,闭上了双眸等着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那场中的忽如烈,似是被那红狐身上散发出的金光闪到了眼,但却是拼接着反应挑起长枪挡在身前。 然而,世间一点一点过去。 却没有丝毫痛感传来。 而那剑意,亦是在不断的减淡。 “嗯?” 忽如烈的眼睛虚起了一条缝,他看向前方,那数不清的飞剑还是立在眼前。 不过比起方才,不同的是,这飞剑已经有些摇晃了起来,没了那股凌厉之气。 闭着双眸准备临死的北漠兵卒试探着睁开了眼。 “这……” 飞剑就在了几步外,却是停在了哪里,没能再进一步。 数千柄飞剑剧烈摇晃起来。 在下一刻,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 “叮…叮当…叮……” 漫天的飞剑落在了地上,相互碰撞之间发出叮当的响声。 沙场上的敌军愣了一下,眼中皆有些迷惑。 忽如烈面色阴沉下来,他忽的转变视线,看向了侧方。 在那人群的上方,正有一只小狐狸御着紫玉葫芦,一手抓着一个人,朝着那城头上飞去。 “虚张声势!?竟还敢逃!?”忽如烈怒斥一声。 偷偷溜走的狐九浑身一怔,回头看了过去。 狐九害怕的加快了速度:“完了完了!被他发现了!” “风紧扯呼!” 狐九高喝一声,催使剩下的妖力,加快速度朝着城头上飞去。 萧无双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留了后手。” “我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狸,怎么打的过这玩意,您高看我了,呵呵。”狐九毫不遮掩的说道。 虽说跟萧景明走了一趟江湖,但说到底她如今的水平也最多只能匹敌江湖上的八品武者。 而这忽如烈,虽是八品,但其实力,却已经能与天人一战。 黄岐道又被那诡异的内力所暗算,光凭狐九,怕是难以对付这忽如烈。 能怎么办? 当然就跑啊! 打不过就跑!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那一声剑来,其实也只是狐九虚张声势罢了,它要是真的能游刃有余的控制数千柄飞剑,在这凡世之中,它都能横着走了。 可它只是一只贪吃蜜饯的小狐狸罢了。 “可……” 萧无双口中道出一字,却发觉身后传来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下凡战场之中的忽如烈一只手抓着枪柄,将那枪尖对准了悬在天上的他们。 萧无双瞪大了双眸,喊道:“快躲!!” “啊?” 狐九疑惑了一声,回头看去,也是在这一刹那听到了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忽如烈双目赤红,“去!!” 被赤红内力包裹着的长枪从忽如烈手中激射而出。 “嘭……” 长枪摩擦发出破空之声,仅是在刹那之间,便直逼那紫玉葫芦。 狐九顿感不妙,欲要躲开,可奈何这长枪实在太快,而它发现之际却已为时过晚。 它心中大骇,额头上冷汗直冒。 ‘死定了!’ 萧无双心中一顿,索性闭上了眼。 “叮!” 却听一道声响传来。 萧无双睁开了眼来,那柄长枪似是被什么东西打中,猛的转变了方向。 这一刻,仿佛一切都放缓了下来。 枪尖划破他肩膀处的衣衫,发出撕拉的声音,顺着那个缺口贯穿而出,却只是伤到了萧无双肩头的一点皮肉。 赤红色内力中溢出一分凶戾之气,在那一瞬间便顺着萧无双身上的伤口钻入了他的体内。 萧无双猛的一怔,却是眼前一黑,好像是脑袋被猛的撞了一下,顿时失去知觉。 躲的过这长枪,却躲不过那长枪上诡异的内力。 狐九高喊道:“喂喂喂,别松手的!!” 它爪子用力,勾住了萧无双的衣领。 “轰!” 长枪偏过,插在了那镇北城的城墙之上,发出一阵巨响。 而狐九也乘着这个间隔的机会,将萧无双和黄岐道送到了城墙之上。 它这才松了口气。 而那战场之中,忽如烈却是望着那偏移的长枪紧皱着眉头。 这一枪,本不会偏才是。 “是谁!?” 就是在那一刻,有一支箭飞了过来,打在了枪尾之上,这才导致这一枪空了。 忽如烈疑惑一声,循着那支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在那城头之上,正有一人手挽着长弓,同样也在看着他。 朱无问微微一笑,收起了长弓,说道:“来的不早不晚,刚好赶上。” . . 沙场中的忽如烈注视这那城墙上穿着黑衣的挽弓的朱无问,心中暗道:‘又来一个九品。’ 他为何没听说过,大乾还有九品存在? 这人又是谁? 忽如烈收回思绪,只是轻哼一声,说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忽如烈心中的杀意不曾平息,那股怒火也还积压在自己的心头。 他嘴角咧起一抹凶狠的笑意,高喊道:“本王有令!杀敌一人赏银十两!杀五人赐爵一级!” “杀!杀!杀!” 听到这句话的北漠人与长武人顿时兴奋了起来,眼中也闪过了狠辣之色。 财帛动人心,此话一出,便能让无数人疯狂。 北漠阵营的兵卒像是疯了一般朝着镇北的将士砍杀而来。 他们毫无章法,满眼都是杀戮。 为了金银,为了爵位! 原本就陷入劣势的镇北军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见此不妙。 行军的都尉连忙下令道:“撤,边撤边打!” 这般状况,只能尽可能的减少损失了。 浑身浴血的将士神色凝重,不断阻挡,借着空缺之时往身后的城门跑去。 忽如烈道:“杀,一个不留!”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无路可退 天元子看着那棋盘上的阵势,略感欣慰道:“白子已无路可退了。” 陈九抿了口茶水,还是那般淡定。 天元子却只是望着他,却是有些猜不透陈九的心思。 莫非还有一些后手? 不过一想却又释然了,如今镇北大势已去,破镇北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急。”陈九淡淡道。 天元子靠在了椅子上,端起那竹杯来看了一眼,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虽有一线生机,但陈先生落子镇北,如今陷入苦战,那一线生机荡然无存,竟还能这般平静,老道佩服。” 陈九望着天元子,微微一笑道:“谁说荡然无存了?” 天元子眉头一挑,看着陈九脸上的笑容,心理莫名生出了些许不安。 不过,却也无碍。 纵使北漠出了变故,那长武一方想来是会顺利下去,这两方不管是谁胜了,那这盘棋,便是他赢了。 “陈先生看着便是。”天元子说道。 陈九说道:“同样的话,陈某也送给道尊,看着便是。” 二者到这个时候才敞开了谈。 那北漠的事,是天元子背后做手脚,人道气运他早就有了心思,只不过此前碍于身份,便只能在暗中做手脚,如此恰逢机会,便不会再放过。 北漠,长武,皆是有暗子在其中。 尽管佛门与道门势不两立,但天元子却还是借着佛门之力,欲要定下天下局势。 说到底,便是这气运之争。 若是胜了,那这凡世气运大半都将归于胜者,天下一统的局面,也将奠定下来。 这便是凡世中的大气运! 也是这次仙佛相争最终的目的。 在此之前,人世气运分散一团,有仙人谋之,却根本不懂那气运有何作用,只是靠着其中气运巩固修为通达念头。 其一是因为气运过少,第二便是那些个仙门小仙根本不懂气运真正之用法。 这世上的运,关乎种族,关乎宗门。 就比如妖族,人族,佛门,道门…… 而运,则非天地所生,数万年来不曾变过,得运者可直上九天,借运而修自身圆满。 也就是说,这气运,便是天道之下的变故。 天衍四九,遁其一,这气运,便是那唯一的其一。 数万年前仙人掠夺世间气运,便是为了成就真仙,重立规矩,让众多修士得以长生,只是可惜,到最后真仙却是成了,而那规矩,却不曾变过。 不得长生,便是不得长生。 若是要问当初化为真仙之人是否还存在人世,定然是在的。 只是存在的方式,变了些。 这么些年来,陈九大概也猜到了些那个暗中与他对弈的人。 所以,当天元子到来的时候,他也没太过意外。 北漠,长武,以及那血煞秘境一事,其实都是天元子在暗中动过手脚,只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至于这些,陈九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有些人行事便是这般,防着这里,防着哪里,而天元子便是那个为了求得长生,忘了初心之人。 见多不怪了。 但若是要说天元子错了,其实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并未依附他人,将这世间作为棋盘,数千年来等的便是这么一个机会,如今来了,又怎么会错过。 毕竟那真仙二字,不知打动了多少修士的内心。 . . 萧无双与黄岐道双双陷入了沉睡之中。 萧鼎的神色异常冰冷,看了一眼萧无双面无血色的模样后,便再难安奈心中的怒火。 可如今这般情况,他却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这大概是他打过这憋屈的一场仗了。 四万对十万。 这样的人数压制,让萧鼎心都凉了一截。 镇北城破,西襄也将失守。 长武与北漠必将联手攻入上京,届时,大乾也将落幕。 “本王怎会做那亡国之将!” 萧鼎的目光凌厉,那身上的煞气似是凝成了实质一般,让人不由得打起寒颤。 “轰隆……” 城门开出了一道口子,镇北军退回了城中,远处还有一堆人马,正在抵挡着不断冲上前来的敌军。 为后方撤离的将士争取时间。 都尉持刀砍杀着眼前的敌军,他的身上已有数道伤口,皆是在战斗中不幸中刀,此刻的他已有些精疲力尽。 回望了一眼身后,将士们挤作一团,数万人要想尽数撤离,恐怕好远远不够。 城上的大喊道:“快进城门!!” 都尉神色冰冷,说道:“告诉他们,老子不进城了,还有不怕死的没,就跟老子上前去,弄死这群狗砸种!” “末将愿往!” “愿随都尉赴死!” “好!”都尉大喝一声,说道:“要是还能活着回来,老子请你们吃肉!” “杀!!” 说着,数千余将士一涌而上,为那后方撤离的将士争取时间。 他们拼杀着,如同形成一道人墙,将那北漠人挡在身前。 长刀所向,便为饮血。 在那厮杀声中,似是见到了当初那二十万镇北阴魂,默默守护着这片大地。 他们,从未孤单过。 ‘噗。’ “噗……” 弯刀划破镇北将士的脖颈,一位又一位将士倒在了沙场之上。 几千人挡不住那数以万计的敌军。 他们只能拖! 用自己的命来拖! 尽管身负重伤,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只要是能多拖一会,那这条命,也算是值了。 城头之上,萧鼎神色暗淡,望着那战场上浴血的都尉,心中五味杂陈。 朱无问站在一旁,挽起了长弓。 他对准了那战场之中握着铁剑厮杀的忽如烈,便是一箭杀去。 “噗呲……” 箭羽破空而去,奔着那忽如烈的心口。 忽如烈心中一怔,抬起手来。 “噗。” 却不曾想那箭羽直接穿透了他的手掌,一股刺痛使得他咧起了嘴来。 忽如烈看向那城头上挽弓之人,眼中满是怒火。 “待本王破城而入,必将你碎尸万段!!” 不过几刻钟之间,那数千将士组成人墙已经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像是时刻都要崩散一般。 朱无问收起长弓,却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远方。 好似在等着什么。 “还不来吗?” —————— 破碗~ 第四百三十三章 江湖来客 “轰隆……” “轰隆……” 在那城下沙场之外,忽有一阵震动传来。 精疲力尽的都尉身中数刀,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脖颈流淌而下。 他的口中发出呵声,而在他的小腹之处,一柄铁剑贯穿了过去。 “呵……” 都尉的双目迷离,好似时刻要坠下。 在他所见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残影,天地在摇晃,眼前的敌军在向他逼近。 他明白,自己要死了。 “轰隆……” 又是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 都尉侧过头去,朝着那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 场中厮杀敌军也被那震动之声吸引过去,侧目而望。 忽如烈手持长刀,眉头微皱,他眼中的赤红色已然逐渐淡去,神志也清醒了许多,若是不然,他说不定都不会注意到这一阵阵的震动。 “噗呲。” 他将手中的长刀从那镇北兵卒胸膛上抽出,皱着眉头看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 “什么声音?” 众人心中皆有这样的疑惑。 忽如烈手中的长刀垂下,鲜血顺着刀尖低落在地上,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都尉双目无神,他发不出声音来,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了杀敌上。 他盯着那远处山坳的平线,如何也不敢睡去。 “轰隆……” 忽见数个人头从那山坳处升起,他们神色不一,身下骑着一匹快马。 忽如烈眉头微皱,心中暗道:“他们何处来的援军?” 转眼之间,那一众的人身影落入眼中。 斜阳西下,衬着那昏黄的日落,倒映出那地平线处不断冒出的人影。 有的腰跨长剑,有的手挽弯刀,有的抗一柄长枪落在肩上,亦有棍棒在身,可见天师之帽戴在头顶,木剑在手,可听身下快马,长吁不止! 待那斜阳微动,黄昏的光亮显露出了他们的侧脸。 有的面色慈和,有的神色穆然,有的眼中有剑气横秋,更面带刀疤,凶神恶煞之辈。 他们皆有不同。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想同的。 他们皆是来自那…滔滔江湖! 在那人群最前,则是站着一位面色此刻身着长衫的俊俏公子,他们看着年虽不大,腰间衔着一块玉佩,身旁挎着一柄龙纹长剑。 而在他的背上,有一柄用布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剑,不露锋芒。 再一看之,却是那般熟悉。 是那皇宫之中的少年,拔出那真龙皇剑之人大乾的二皇子——萧景明。 萧景明抽出腰间长剑,发出呲吟一声。 “诸君!” “镇北危矣,且随我斩杀敌寇,护我大乾山河!” 萧景明身侧一人穿着粗布烂衣,手持一根玉棍,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无需多说。” 话音一落,便见众人拔出兵刃。 罡气涌动,着与刀剑之上。 肩扛长枪之辈挥舞着手中的银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萧景明长剑一点,指向那北漠军阵只道了一词:“杀!” 总共有多少人? 在那黄昏之下,却是有些看不清,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山坳处不断冒出的人头。 沙场上频死的都尉望着那一幕幕。 只听扑通一声,他跪倒在了地上。 谷</span>  鲜血顺着他的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他望着冲杀过来的江湖人士,耳畔的呐喊声也在不断淡去,知道最后只余下那一阵阵轰鸣。 他的眼皮搭拢,气息也归于天际。 沙场上的微风吹动这他那鬓角发白的发丝,他已经不再年少了。 能死在这儿,大概是他平生最为值得吹嘘的事。 只是可惜,没能亲口说出来。 不过也无碍了。 …… 城头之上,紧握着长剑的萧鼎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他望着那沙场上拼杀的江湖人士,目光中生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他从未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朱无问看向萧鼎,说道:“王爷,世子殿下,可是欠了这座江湖一个大人情。” 萧鼎闻言一愣,看向了倒在一旁昏迷的萧无双,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说道:“这浑小子。” 在这一众武者的支援之下,情况立马就发生了转变。 放眼望去,不过近千余人。 却是将那数万敌军挡在了镇北城数百步之外。 “叮当……” 兵器相接,迸溅出点点火光。 这些武者,无一不是有着以一敌多之力,对付起那北漠人来,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及千余人形成了一堵墙,为身后的镇北将士夺得了退回城中的机会。 忽如烈神色一顿,面色有些凝重道:“全是武者?” 竟然这么多!? 而且这么多人里,其中最差的也有五品之境。 纵使部落勇士有力在身,对付起这些武者来,却也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忽如烈便这般看着自己的部下不断倒在这些武者的刀下,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介…… 他怒了! 随手抄起一把刀来,周身内力袭出,将那长刀染成了赤红色。 忽如烈阔步上前,长刀横与身前,一刀砍去。 “呲!” 五品武者在他的刀下被砍作两节,鲜血喷涌。 忽如烈脸颊染血,讽言道:“中原武者,不过尔尔!” 萧景明正持剑杀敌,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一骇。 “八品!?”萧景明心中一顿,喊道:“小心那人!” 众位武者循声看去,见那浑身染血的忽如烈,顿时也注意了起来。 “围了他!” 战场之上,可不讲江湖规矩。 话音一落便是数十位武者将忽如烈团团包围。 “就你们也配?”忽如烈嗤笑道。 他的长刀一扫,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荡出的罡气将周围围着他的一众武者逼退开来。 持棍的邋遢老者眉头一挑,说道:“这是个八品,一起上,弄死他!” 说着,便见一众人围轰而上。 数十个六七品武者围攻一位八品武者。 武者虽以力为尊,可破千百甲,但亦是难以在一众武者的围攻之下讨到好处。 更别说是数十个六品七品武者。 忽如烈杀心再起,眼中的赤红之色再次出现,他的面容开始扭曲,化作癫狂之色。 如今的眼中,唯有杀戮!! 再次被杀戮,迷了神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忽如烈内力的由来 竹林小潭。 天机棋盘之上的白子忽的闪烁起一道金光,在那交错纵横之间,被步步紧逼的白子竟是杀出了一条路来,与那棋阵外界的白子交织并联。 局势逆转。 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 天元子心中一沉,沉默了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九瞟了一眼天机棋盘,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不得算尽。” 天元子抬起头来,方才沉着的脸色却是化作一副笑意,说道:“黑棋势仍在,此局,才刚刚开始。” “此话倒是没错。”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才刚刚开始。” 天元子轻抚白胡,脸上也无一丝挫败,只是看向了棋盘上的另一处地界,说道:“何不将视线挪向别处?” 陈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那棋盘中左方已起杀势,这一次,照样还是白子落了下风。 天元子说道:“只需一个机会,黑子便能破白子棋势,满盘皆杀!” 对此,陈九也只能敷衍道:“道尊好眼力。” 天元子问道:“陈先生何故这般敷衍贫道?” “陈某也不是什么都懂。” “陈先生不懂下棋?贫道可不信。” “也不是说一点都不懂。”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只能说,略懂一二。” “略懂?”天元子挑眉道。 陈九点了点头,答应道:“略懂。” 先生学事,从来都是略懂。 然而,此刻让陈九担心的却不是这棋局。 而是其中的棋子。 在他的视线之中,有两子频频闪烁,遇到这般情况,便代表这棋子所代表的人性命垂危,已到了危难之际。 一枚是代表的萧无双,而另一枚,则是那司天监监正,黄岐道。 陈九眉头一挑,却是有些好奇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以黄岐道那九品天人的武艺,凡世武者中竟还有人能伤的了他? 先生衣袖之下掐算了起来。 陈九袖下的手停了下来,却是看向了天元子,眉头微皱。 天元子对上陈九的视线,不弱分毫。 陈九直言问道:“当初那血煞,你留了多少?” 天元子本还心中疑惑,却不曾想陈九问出了此话,不由得笑道:“我以为陈先生当真是什么都算到了呢。” 陈九望着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陈九心中一顿,说道:“所以说,当初南域妖祸,是你一手挑起的?而那血河老祖,也是你的人?” 天元子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目的。”陈九问道。 天元子没有解释,只是说道:“陈先生大可想一想。” “南域妖族阻了你的路了?” “是有一些关系。” 天元子倒也不遮掩了,解释道:“一则,是因陈先生引妖族气运大涨,南域也随着气运大涨,不免会引起一些骚乱,届时四方大乱,贫道也不好控制局面,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为了顺利退下道尊之位,割去那两届山与白云仙界的诸多因果,贫道再天道的注视下已有四千年之久,唯有此法,才能不受牵连。” 陈九说道:“这修仙界的气运,你便这么舍得?” “有何不舍?” 天元子摇头说道:“修仙界鱼龙混杂,气运也是乱作一团,无法统筹,要来又有何用?” 陈九呵呵一笑,只是评论了一句:“演技不错。” “陈先生过奖。”天元子长叹一声,说道:“只是可惜,那血煞之境竟被陈先生灭了去,不然,这镇北也不会有喘息之机。” 陈九说道:“陈某倒是有些好奇,那忽如烈以血煞入内力,进八品武者,最后下场会是如何?” 天元子放下茶杯,说道:“陈先生当初两剑平妖潮,那时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陈九看了一眼天元子,心中起伏不定。 他倒是没想到,这天元子看似温和,可实际上,心底却依旧不失那份狠辣。 只是那忽如烈,仍旧在兢兢业业的奋战沙场,他以为是为了自己的部落,可实际上,却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弄的棋子。 可能到死之时,都未必能想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可悲,可叹。 天元子干笑一声,说道:“陈先生,仁慈之心不可缺,但在关键之际,还需狠的下心来,下棋亦是如此,若是优柔寡断,如何顾全大局?” 陈九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陈某说过,下棋,只是略懂一二。” 天元子听此回答也不再多说。 谁胜谁负,如今还未曾定数,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那胜过的半目子。 而陈九却始终都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只是悠闲的品着茶水。 想着或许是有些看累了。 陈九从那长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说道:“可懂钓鱼?” 天元微微一愣,接着说道:“曾经在修仙界的白云山钓过一次,那时贫道道心不平,没能钓上一条鱼来。” 陈九抬手一招,屋中的两把鱼竿落入手中。 他将鱼竿丢给了天元子,说道:“陈某这没什么能吃的东西,这潭子里倒是有现成的,钓到了那今夜便有夜宵可吃,若是没有,那便恕陈某招待不周吧。” 天元子看了一眼手中的鱼竿,说道:“陈先生竟这般待客,让贫道自己来钓?” “那你饿着吧。” 陈九可不理他,迈步走到谭边盘坐下来,将那鱼竿抛进了潭水之中。 天元子见那鱼钩之上空空如也,不由得问道:“没有鱼饵,鱼又如何上钩?” 陈九只答了一句:“愿者上钩。” 天元子也走到了潭便坐下,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用余光撇了一眼陈九。 他不解的是,为何陈九还能这般淡定的喝茶钓鱼? 天元子心中一叹,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陈九了,若不是看不透,他估计早早便动手了,也不会留陈九到现在。 他抛出鱼竿,鱼钩沉入了潭地。 亦是空钩无饵。 . . 长武边域。 黄沙漫天之下,又一女子头戴斗笠,缓步行在那百里黄沙之中。 斗笠上的薄纱遮盖了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瞧见些许轮廓。 她忽的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见到那边域小城,顿了些许。 她迈开步子,一步不停的朝着那座小城走去。 —————— 破碗~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封印 风沙眯眼。 在那百里黄沙卷积的荒漠之中,小城与世独立,道门天骄齐聚,旷世大妖矗立,城外十八位高僧降身挡在城外,护城中菩提古树。 夕阳西下,那余晖洒在这荒漠之下,气温骤降,卷起的微风便让人觉得浑身一冷。 四位大妖与那十八高僧对峙而立。 场面陷入了僵持之中。 这一次,佛门竟是拿出了所有底蕴,这是四位大妖以及道门天骄们都不曾想到的。 这样诡异的降身之法,这样诡异的请佛之术,无需过多等待,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危机,也能应对从戎。 若非玄鹿相助,这一次还真是着了佛门的道。 十八位高僧身后法相林立,皆是他们所信奉的诸佛。 佛光普照之间,众人的眉头便从未舒展过。 烛江口中念叨道:“这佛门的手段,还真是多。” 这时,后方站着的云益说道:“诸位妖王还请多加小心,这些也不仅是法相,其中的佛意对妖力也有很强的压制作用。” 这话倒是不错,当那十八位高僧唤出法相之后,烛江及其余三位都感受到了一种厌恶感,佛门与那功德香火一般,专克妖物邪祟。 也正是这样的压迫感,才让他们心中警惕了起来。 此刻的释心和尚却已没了当初面目和善的模样,出口道:“若是尔等此刻速速退去,贫僧绝不多做计较。” 墨竹闻言眉头一挑,说道:“和尚,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说这些废话作甚?” 白锦微微点头,说道:“倒不如让我们此刻就进去把那树砍了,也免得有这么多麻烦。” 释心和尚心中一叹,道了一句:“那就不能怪贫僧了。” “咚!” 忽闻一道钟声响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十八位伏魔罗汉抬起头来,长喃一声,身后十八位法相佛陀皆是飘然而起。 他们身上的气息各不相同,他们是这世间已故的真佛,是佛门矗立至今最大的依仗。 佛陀一怒,大妖不过弹指可灭。 送其去往生轮回。 那法相佛陀却是念诵起了佛经,至始至终这十八道法相都不曾睁眼,或是敲动木鱼,又或是手掐着佛珠,再或是双手合十,嘴唇一张一合,便是无上佛经。 “轰……” 一声声震动响起,整个百里荒漠都颤抖了起来。 沙尘抖动,卷起浓厚的烟尘。 在那佛声之下,尘土卷积而起,化作一位又一位的僧人,黄沙成人,似撒豆成兵一般,逐一出现。 一位,两位…数百位,上千位…… 黄沙化作的僧人将那墨竹等人围在了中间,他们不断的诵念着佛经,一步步紧逼而去。 有得十八位法相真佛借力,一道有一道厚重的压力席卷而去。 “轰隆……” 白锦肩上忽的感到一股磅礴的压力,他不由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他撑着身子,却是感到有些吃力,皱眉道:“这威压,不对劲!!” 周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穹,说道:“他们…借了天势。” 只听扑通一声,云益已经半跪在了地上,他奋力抵抗着,却是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比起周道友还有四位妖王,他是这最差劲的,云益此刻心中极为无奈,若是听师父的,他也不至于这样就抗不下去了,见识深远,唯一就差在修为上。 天上阴云蔽日,却不见半滴雨水。 沉重的佛法威压借着天地大势席卷而下,墨竹包括几位大妖都显得极为吃力。 能抵化形大妖的威压! 这佛门,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而在他们耳边,还有不断传来的佛声低语,更是让他们无法集中精力。 “沙沙……” 周围传来黄沙摩擦的声音,一个个化作僧人模样的沙人不断走上前来,在靠近他们后,便又逐一化作黄沙撒下。 黄沙不断的堆积叠起,将他们围在里面,那数千个黄沙叠起的沙尘不断靠近,又不断化作漫天黄沙,堆积而上。 不过片刻之间,黄沙便已没过了他们的双膝。 海棠的面色有些难看,说道:“这是封印之术!!” 墨竹神色凝重,问道:“有什么办法能破这威压,再这般下去,那可就要被活埋了。” 对大妖而言,沙尘掩埋倒不是问题,但这可不仅仅是沙尘,而是借了天地大势与佛门佛法的封印之术。 待那沙场掩过头顶,他们周身的妖力都将难以调动,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待死亡。 “吟!” 烛江被逼出了真身,化作青龙将众人围在了中心,这样威压也能稍小一些。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终归不是先生,可以剑斩天,那沉重的天地威压压在身上,甚至都已有些难以喘息了。 白锦额头上流下了汗渍,看着他一个接一个扑上来的‘僧人’,他的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唯有自救! 墨竹看向那堆在腰间的黄沙,说道:“来不及了,借力于我!破了他们的阵脚!” “好!” 烛江,海棠,白锦,周易,皆是抬手引自身法力与妖力,借于墨竹。 墨竹身上顿时轻松了起来,可他们五个可不好受了,尤其是云益,黄沙已经淹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他却有些站不起来。 “嘭。”的一声,墨竹破开黄沙,口中吐出一颗金光灿灿的龙珠。 “吟!!” 龙吟之下,墨竹化出半龙之身,顶龙珠于龙角中心之处。 “轰!” 黑蛟吐出一口龙息,伴随着那让视线模糊的龙息,吐向了那十八位低声呢喃的僧人。 黑蛟紧跟龙息在后,那数丈高的身影直逼十八位盘坐的高僧。 他的目光中有龙威震荡,亦有无边的怒火。 “哞喃无阿弥陀……” 释心睁开双眸,抬手凌空一抓。 身后的佛相探出手来,朝着墨竹抓去。 “滚!” 墨竹怒斥一声,龙尾一扫,便将那法相打退出去。 他借着龙尾的惯性,张开龙口,朝着那释心笼罩而去,似要一口将其吞下。 “斥!” 却在此刻,十八位高僧齐声一道。 十八个法相借以佛光,在释心身前凝聚成了一道屏障,使得黑蛟无法近身。 第四百三十六章 借力破法 “轰,轰,轰!” 金光轰向那黑蛟,穿透鳞甲,那一瞬间便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嘶吟!!” 墨竹口中传出一声惨叫。 蛟龙之躯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了那沙丘之上,卷起浓厚的沙尘。 烛江大呼道:“墨竹!” 他欲起身相助,却在那威压之下根本无法挣脱,黄沙已经掩埋到了他的腰间。 而身后半跪着的云益已经只能不断的抬起下巴,不让自己被完全掩盖进那沙尘里。 这四位妖王,换哪一位被埋在这黄沙地下都不一定死的了,但云益不一样,他这点道行,估计都无需半个时辰,几刻钟之间,他便会被憋死在里面。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墨竹却又很快催使着龙躯盘旋而起,它紧咬着牙冠,那伤口之处不断流淌着暗金色的血液。 它再次朝着那群和尚撞了过去,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那十八位高僧抬眼望去,这一刻的他们再也不讲什么慈悲为怀,眼眸之中无一例外的都是冰冷的神色。 杀意! 来自十八位佛门僧人的杀意! 为佛门兴盛,他们宁可破了杀戒! 这十八位历史洪流之中的亡者,无一不是带着决心重新返还这世间的。 对他们而言,佛门的荣耀,比任何事都要重的重。 佛祖,会理解他们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释心口中念叨一声,却是激起法相,借那十八位真佛法相之力,再次向横冲直撞而来的黑蛟杀去。 这一次,他们都动了杀心! 破了戒律! 烛江焦急的大喊道:“墨竹,快退!快退!” 他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那股杀意。 然而此刻的墨竹还哪管这些,他只知奋力向前,将那法相破去,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吟!” 一声龙吟震天而起。 黑蛟的嘴角流淌出血渍,它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释心尊者,此人是这法阵的中心,只要将其打乱,这封印之术,也将荡然无存。 墨竹的双瞳泛起金光,他的目光坚定,斥声道:“给我,死!” 龙角之间的龙珠中似有一抹龙魂游荡,爆发出一阵阵龙威。 “咔。” 身前的佛光屏障被那墨竹撞碎。 释心尊者心中大震,引动十八位法相佛陀作挡。 佛光大震之间,将那十八位高僧与黑蛟尽数包裹。 佛光刺眼。 远处的烛江以及海棠皆是被那刺目的佛光照的偏过头去。 周易抬袖作挡。 在那一瞬间,身上沉重的威压荡然无存。 烛江立马反应了过来,化出龙躯。 “墨竹!” 他高呼一声,化作一道青影,从那黄沙之中爆起冲向那十八位佛门僧人。 在那金光照耀之间,好似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眼前唯有一片晃昏黄之色,什么都看不见,就连任何声响都已消失不见。 ……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乎半刻钟。 待眼前的金光逐渐淡去,周易这才放下了手,虚着双眸看向了前方。 短暂的恍惚之间,他总算是看清了其中景象。 黑蛟倒在黄沙之上,身上已被那佛光刺破数道伤口,暗金色的血液流淌进了黄沙之中,此刻的他已经奄奄一息。 龙君烛江双目赤红,护在墨竹的身旁。 而在前方,十八位佛门高僧面色痛苦,双唇发白。 “噗。” 释心和尚口中吐出鲜血,捂着胸膛。 “咔。” 忽的生出一道声响。 海棠抬头望去,便见那十八道真佛法相上逐一出现了裂痕。 “咔…咔…咔……” 十八道法相破碎,只听嘭的一声,化作了漫天佛光,消散开来。 “噗。” 而那唤出法相的十八位高僧无一不是口中溢血,神魂受了重伤。 云益从那沙城之中钻了出来。 “呼!!” 他探出头来,大口喘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若是再这么埋下去,他说不定就真的被活埋至死了。 周易一把将其从黄沙中提了出来。 他的面色凝重,不敢分神。 海棠化作一道红芒落在了黑蛟的身旁,见那龙躯伤口淋漓,不由得心中一冷。 墨竹喘息着,此刻的他已然精疲力尽,身负重伤,甚至连站起来都成了问题,更是没法化成人形。 海棠渡了一道妖力入了其体内,却没有太大的作用,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嗡。” 忽然之间,那十八位高僧的面容变的难看了起来。 先前玄妖打碎了他们聚集而成的法相,那时的他们神魂上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唤出那十八道佛陀法相,也是最后的手段。 而经墨竹那一击,释心尊者的神魂已经受了严重的创伤,再难维持这降身之法,无奈之下,只能退出了降身。 在那一刹那,那十八人眼中再次失去了色彩,而降身在其中的十八位高僧的神念,则是因为那神魂上的伤势,尽数被驱逐出去。 那十八道神念化作一道道金光,自那十八位佛魔罗汉的眉心之处卷出,自那十八位伏魔罗汉身上抽离而去。 烛江面色一冷,斥声道:“敢跑!?” 他龙爪一握,功德香火尽数聚集与时掌心之中。 他朝着那涌出的神念抓去,没有分毫留手。 两道神念被他握龙爪之中。 那两道神念挣扎着,然而烛江却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的机会。 “死!” 嘭的一声。 龙爪一捏,那两道神念便在香火功德之下被碾碎。 十八道,仅仅只抓住了两道。 烛江再次探出龙爪,欲要将那剩下的十六道尽数抓来。 却不曾想,一道声音传来。 “还请龙君留手!” 那道声响仿佛包含着天地间的大道。 在那一刹,烛江探出龙爪悬在了半空中,再难进一步。 而那余下的十六道神魂,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作一道道金光,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眼前,再难追去。 “谁!?”烛江眼中满是怒火。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小城城门之处。 只见一位僧人穿着袈裟,双手合十从那城门之处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 僧人低声念叨一句,平静道:“贫道释真,乃佛门当代尊者,见过水神龙君。” —————— 破碗~ (https://../76038_76038807/692098940.htl) ....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佛魔一面 “你也配挡本君的路!?” 烛江的语气极为凌厉,此刻的他已然怒到了极点。 话音一落,便吐出一口龙息,杀向那城外站着的释真尊者。 “佛说,万法不侵。” 释真道了一句,便见身上泛起金光,似有天地大势降身于他,仅是抬手一档,那龙息便被他一掌化去,未伤分毫。 “敕令?”周易有些意外道。 所谓敕令之术,便是言出法随,通过调动天地之势,从而达到所想要的效果,可以说,这敕令之法,便是这世间最为上层的神通之一。 释真和尚看向了周易,解释道:“是佛语。” 只是与那敕令,有异曲同工之妙罢了。 云益看了一眼那和尚,说道:“传闻当年佛道之争时,道门有关敕令神通的记述典籍尽数被毁,不曾想竟是落入了你佛门手里,竟还大言不惭的唤作佛语。” 释真和尚面色平静道:“一切皆出有因,我欲成佛,故贫道所出之言,即为佛语。” “我欲成佛?”云益的眉头一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听着释真和尚嘴里的话总觉得有些别扭。 出家人不打诳语,也极少自负。 而这释真开口闭口皆是带着锐利的语气,一点不像是个佛门中人的样子,更别说,这还是位尊者。 烛江眉头微皱,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后方的墨竹,视线看向海棠,问道:“怎么样了?” 海棠的神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不太好。” 烛江闻言沉默了一下,说道:“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吧,你带着墨竹,去寻陈先生,陈先生定然会有办法。” 海棠抿了抿唇,说道:“可是…先生向来飘忽不定,我也不知道先生去了何处。” 周易忽的想起了当初在西襄城时先生偶然提过一嘴,说这次事后,要回重山待一段时间。 周易说道:“若是陈先生不在凡世,那便只能在一个地方。” “哪里?”烛江问道。 周易顿了一下,答道:“重山。” “好。”海棠点头道。 “且慢。” 周易拦住了她,说道:“重山之地极为凶险,还请海棠姑娘万分小心才是。” 海棠说道:“无须担心,我本就是随着陈先生从重山中走出来的。” 周易微微一顿,接着点了点头。 如此,他也不多过问了。 世上有关重山之地的传闻不少,通常称此地为禁地,就算是洞虚境修士踏入其中,也极难活着出来。 他倒也有些好奇,那重山里面是什么模样。 海棠引导着墨竹化成人形,接着便招来朵朵海棠,将其托起,脚尖轻点,便带着墨竹化作一道红芒远去。 烛江则是注意着眼前的释真尊者,怕他暗暗下手。 不过好在,释真只是静静的看着海棠带着墨竹离去,并未做出什么事来。 如今便只余下了烛江、白锦、周易、云益,还有那十余位昏迷不醒的道门天骄。 烛江见此状心头的怒意也缓和了一些,说道:“那些老不死的都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挡我的去路?” 释真双手合十,说道:“佛门将盛,吾为尊者,自当尽心竭力。” “好一个尽心竭力。” 烛江嗤笑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真正到了危难之际,你会不会向那群老不死的一样只知逃窜!” 释真和尚闭上了双眸,深吸了一口气道:“龙君请吧。” 烛江张口一吐,一柄仙剑自他口中吐出,落至龙爪之中。 “长!” 仙剑逐渐变大,被那青龙握在掌心之中。 “此仙剑,乃陈先生所赐,曾斩鬼神,仙佛亦斩得。” 仙剑通体幽蓝,其中还有着龙威震震。 亦是因为烛江这么多年来将那仙剑放入腹中韵养,才有了如今这般灵性。 说着,烛江抬起龙爪,那柄仙剑斩出一道青色的剑芒,直达释真和尚的面门。 释真和尚闭目念叨了一声佛语。 “咚!“ 小城之中钟声大作。 他的周身贯彻上一道金光。 只见他抬起袖来,对那迎面而来的剑气随手抹过。 那道剑气在那一道耀眼的佛光之下荡然无存。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似是消失在岁月中的一抹痕迹。 释真尊者长叹一声,口中念叨了一声佛语,抬手看向那持剑的青龙,说道:“当年龙君至长武边域,曾被空明拦下,今日贫僧亦作次法,还望龙君,从哪来,回哪去。” 烛江冷声道:“本君让那臭和尚滚回长武的时候,他可从没听过。” 释真和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空明有他执着,乃真心向佛之人,因果轮回,他亦是身负重伤而归,此生闭门参禅,再不参与佛门诸事。” 烛江怒目道:“要打便打,本君没空陪你在这唠叨。” 释真尊者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 “只有得罪了。” 说着,他闭上了双眸。 唤出法相。 在他身后,一张充满了魔气的面孔逐渐呈现,而另一半的脸,却又是一位慈悲的佛陀。 一首两面,一半为魔,一半为佛。 佛面慈和慈悲众生,魔面狰狞,似地狱而来的恶鬼。 “佛魔像……”云益心中一顿。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方才会觉得这释真和尚说出口的话会那般古怪。 实际上,佛魔双面,实则是对佛祖的亵渎,更是对魔的亵渎。 但纵观古今,亦是有广修佛魔的僧人。 借魔像激起心魔,再以佛心度之,这样一来,便可了解自己的心魔,更好的领悟佛法。 而这种法子虽见效极快,但亦是极为危险的。 一年成佛,一念成魔。 迷时佛是魔,觉时魔亦是佛。 若是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自己的心魔之中,难以自拔。 而那时候,便也成了真正的魔。 而法相为佛魔的僧人,大多都有着一种扭曲的偏执,以魔为自我,以佛为慈悲,佛魔之合,便成了极为矛盾的存在。 云益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一些描述,总归对这佛魔像的评价都不算太好。 佛便是佛,魔便是魔。 若化魔自渡成佛,那又如何能称得上是纯粹的佛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不仅是身后的佛魔像,释真尊者本身的面容也一半变的狰狞,一半变的慈悲。 他身上的袈裟随着那一阵阵波动卷起,呼呼作响。 猛然间,他睁开了双眸。 一眼为佛,慈悲苍生,一眼为魔,空洞自我。 “妖孽!” 释真尊者脸那一半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就连他的声音都变的低沉起来。 “龙君!” 另一半脸上却又是一副和善的模样,显得平易近人。 “死来!”“贫僧得罪了!” 两道不同的声线自他的口中传出,是佛,也是魔,魔是他的杀心,而佛是他的理智。 杀心与理智矛盾而成。 就如同一副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般。 释真尊者抬起一手,魔气自他身后的法相席卷而出,又抬一手便是佛念俱出。 而者二者,却又巧妙的处于平衡之中,让人难以理解。 白锦上前,抬起折扇,眼中闪过一道紫光,手掐法诀,调动此方天地中的福禄气运。 他的目光灼灼,唤道:“此方福禄,以吾为主,听我号令!!” “嗡。” 漫天的福禄气运自那四方涌来,可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此地的福禄气运,差道了极点。 这百里黄沙之中,甚至连几个活物有难以找到,更别说是气运了。 不过,有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好。 “龙君,白锦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白锦将那招来的气运尽数灌入了龙君手中的仙剑之中。 仙剑得运,则有斩仙佛之根本。 就如同香火附于剑中,即可斩妖孽邪祟一般,同为一理。 烛江手中握着的仙剑泛起气运金光,他的目光灼灼看向了那佛魔一体的释真。 “什么佛魔?”烛江冷笑一声,说道:“不佛不魔的杂物罢了。” “来!” 一声高呵。 “轰隆!!” 天上闪过一道雷鸣,却依旧不见半滴雨水落下。 化为佛魔的释真抬起手来。 “佛主言,棍可伏孽龙!” “魔主言,此界唯我独尊!” 轰隆,又是一道雷光劈下。 那佛魔法相逐渐缩小变化,化作一柄长棍,棍子一头刻画着佛经,佛光熠熠,而另一头则是恶鬼衔刀,魔气滔天。 佛魔棍! 释真和尚提棍上前,怒目而视,持一柄佛魔棍,凌空一挑。 便见一道虚影浮现,似是罗汉金刚挑起长棍。 烛江一剑斩出,将那罗汉金刚虚影一剑斩碎,再以龙威之力,压向释真和尚。 却不曾想,释真和尚再次挥棍,一连十八余棍,显出十八位罗汉金刚身影,他们手中持棍,金光熠熠。 “孽龙,伏诛!” 十八位凝聚而成的佛门罗汉金刚将那青龙团团围住,各镇十八方位,所使棍法皆有不同。 一棍打下! 天穹之上泛起一道道佛光。 “要本君伏诛?你也配!?” 烛江爆呵一声,功德香火凝聚身前,绽放出一阵金光,又在转眼之间,挥出一剑,斩向那正在挥棒的释真。 “死!” 剑光如虹,杀向那释真和尚。 却见释真那魔面显露出狰狞的笑意,长棍一摆,将那凌厉的一头对准了斩来的剑光。 “呼!!” 长棍呼啸,只见一位手持长刀面容狰狞的魔主挡在释真的眼前。 长刀上沾满了亡魂,恶鬼衔在他的肩膀之处,魔主傲视着眼前的一切,双瞳之中似是有着深不可驱的执念。 魔刀挥出,挡下了那斩过来的剑气。 当那剑气消散之后,魔主又看向了那天上盘旋的烛江,眼中的执着越发沉重,手中的魔刀也蠢蠢欲动。 云益眉头微微挑起,问道:“这是哪位魔主?” 周易凝望着那魔气滔天的虚影,说道:“这是他心里的魔,是他所臆想的魔。” “怎么会!?”云益愣了一下,说道:“若是臆想而来,又如何能成如今模样?佛门参佛也需观想,不然何处来的神念?” “那是佛,而魔不需要。” 周易解释道:“修魔者可观魔主之像参悟,但归根结底,不如心中有魔而来的真切。” 云益愣了一下,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这世上,怎会还有这样的和尚。 一半修魔,一半修佛,一心二用,却又互不影响。 这样的修行法,真的不会疯吗? “这释真尊者心中的佛心与魔心不分上下,对佛的领悟与对魔的领悟亦是恰到好处,也就是说……” 周易微微一顿,说道:“他不仅慧根绝然,亦是成魔的胚胎。” 云益口中喃喃道:“疯了……” 周易望向了那魔主虚影,他看向天上与那十八位伏魔罗汉缠斗的龙君,高喊道:“龙君,小生助你一臂之力!” 说他长袖一摆,便见数道符箓自他袖中飞出。 “阴阳合一,五雷正法!!” “去!” 只见那数十道符箓飘向空中,朝着那十八位罗汉金刚的虚影飘去。 “轰!”“轰!”…… 黑云之中落下数十道雷霆,劈向了那十八为罗汉金刚。 在这一道道雷击之下,那十八道罗汉虚影变的微弱了几分。 烛江抓住了机会,手中长剑横扫而过,紧接着龙尾一扫。 罗汉虚影逐一破碎,化作佛光消散而去。 烛江心中松了口气,却是忽的察觉到一股危机感传来。 一柄长刀飞越而来,沾染着滔滔魔气。 “龙君小心!”周易高声道。 烛江欲要躲开,可就在这一刻,他好像是被那魔气影响了一般,不由得愣了这么半刻。 他立马回过神来,侧过龙首,而那柄魔刀便从他眼前划过,淡淡的魔气凝结成絮状,让然遍体生寒。 烛江喘了口气,提剑而起。 只见眼下,那魔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又见那魔主一招手,那柄飞出去的魔刀又倒飞回来。 烛江翻身躲开,而那柄魔刀则是落入了魔主的手中。 “本尊,欲饮龙血!” “唯我!” 魔主的面容露出凶恶之色,周身的魔气席卷而出,而那长刀却已被魔气包裹,似是来自九幽的阴火正燃烧着。 “天上地下!” “唯我独尊!” 狂妄,唯我。 仿佛这天地之间,只余下了这一尊魔。 是世人不可理喻的魔! —————— 推书:《御兽就是这样的》 破碗~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何为主 滔天魔气卷积而起。 烛江亦是心头一颤,那魔刀之上附着着阴冷却又难以熄灭的火焰,来自神魂上的颤栗让他皱起了眉头。 云益有些呆滞的望着那显化出来的魔主,说道:“这真是…不相上下吗?” 释真和尚所显化出来的魔主,可是要比那十八位罗汉金刚强多了。 佛魔不相上下,才可成佛魔之像。 可真是不相上下吗? 这释真和尚真的是修的佛道吗…… 这样的心思从云益心中升起,他不由得浑身一颤,这偌大的佛门,若是选了个魔主做尊者……他不敢再想下去,若真是这般的话,这佛门暗地里不知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烛江手握仙剑,望着那挡在释真和尚前方的魔主,那凌厉且又傲慢的双眸盯向他。 “呵……” 魔主口中传出一声轻笑。 忽然之间,他的双瞳之中闪过一丝微光。 烛江愣了一下,在那道目光之下,他的心中一怔,仿佛是受到了什么牵引。 魔主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挥出手中魔刀。 一道附着着魔气的刀光斩向烛江。 那天上的青龙竟是没有躲闪,目光之中尽是呆滞。 “龙君小心!!” 周易心头一怔,他此刻也没法关心为何龙君不躲,他掐起法诀,就要抵挡。 却在此刻,一道目光迎来。 云益顿时闭上了双眸,而周易却是在者一刹那瞪大了眸子。 周易与那魔主对视之下,似是陷入了无尽的轮回之中。 “龙……” 周易口中道出一字,接着便如同神魂离体一般,眼中也失去了神色。 陷入了无尽的幻象之中。 而这幻象,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他自身。 …… “噗。” 刀光划破真龙的鳞甲,斩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滋……” 魔气所掠过的伤痕之处滋滋作响,一时间,烛江从那天上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黄沙之上。 “轰隆!!” 真龙落地,掀起漫天黄沙。 烛江的神色呆滞,在那幻象之中低头看向自己,却是发觉自己不再是那真龙,而此时此刻所在之地,也回到了陈江边上。 那时…他还是一条小蛇。 这是他永远都难以忘记的心魔。 . . 场面沉寂了下来。 风声,雷声,在这一刻尽数散去。 唯余些许余波,荡起了那黄沙之中的尘埃,将那落日余晖染成了昏黄之色。 魔主立于释真的身前。 而那释真则是盘膝而坐,佛魔棍就摆在他的双膝之上。 烛江,周易,皆是陷入了心魔之中。 释真睁开双眸,见眼前乱象皆已平息,视线与那眼前的魔主对上。 魔主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微光。 释真与之对视,但他却没有半点受影响的模样。 释真面色平静,说道:“魔主何故如此?你便是贫僧的心魔,心魔引是对贫僧无用的。” 魔主嗤笑一声道:“老和尚。” 释真的视线看向远处,那倒在黄沙之中陷入心魔的龙君,以及心魔缠身双目涣散的周易。 但却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咦?” 释真和尚看向了那站在远处的云益,接着又看了一眼魔主。 魔主一脸不屑道:“他太弱了。” 他甚至都懒得动手。 释真和尚站起身来,朝着云益走去。 云益站在黄沙之上,额头上流下了冷汗,见那走过来的释真和尚,心中莫名也有些惧意。 虽为修士,但他也怕死。 更别说从药谷出来,还没见过这凡世的热闹,这么就死了,未免也有些太可惜了。 “和尚……” 云益的眼中皆是愤恨,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修的佛,还是…魔!?” 释真和尚面色平静,左手立在身前,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是有疑惑?” “自然!” 云益说道:“身为佛门尊者,却将心魔练成出了这般滔天魔气,可笑至极。” 释真和尚却也不恼,说道:“贫僧自佛像之下落地,自无成有,此生禅佛,佛念长存。” 他看向云益,说道:“小施主,这边域小城,你们是进不去了,从哪来,回哪去吧。” “回去!?” 身后忽的出传来那低沉的声音。 魔主双眸之中带着怒火,质问道:“本尊刀下的东西,就没有能活着回去的,老和尚,你不问过本尊,就想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 释真和尚手握佛魔棍,看向魔主道:“出家人不生杀戮,佛祖在上,贫僧亦不可破了戒律。” “狗屁戒律。”魔主嗤笑一声,说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若你恪守清规,又怎会有本尊的存在。” 释真和尚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云益则是望着那魔主与释真,心中亦是一怔。 这魔主,竟是在忤逆释真的心思。 魔主竟有自己的意识? 云益忽然发现,这释真和尚比他想到的还要不简单。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衣衫上的黄沙,说道:“即是如此,魔主何不自立门户又或者说……” “噬主重生!” 魔主与释真的视线皆是看向了站着的云益。 云益面色平静,说道:“虽说我的话语有些直白,但魔主与这和尚不合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魔主嗤笑一声,那一双冰冷的眸看向了云益,说道:“小子,你很大胆。” 释真和尚看向云益,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却见那魔主迈步走来,一把抓住了云益的下巴。 那冰冷的肆虐的魔气贴近的那一刹,云益不由得心中一颤,但亦是强装镇定,对那魔主对视。 他被魔主一只手提了起来。 挣扎着,有些喘不上气。 魔主望着他,邪魅笑道:“呵,本尊乃是魔主,何为主?便是世间之主,唯我独尊!听明白了吗!?” 云益嘴唇张合着,面色痛苦,口中说道:“明,明白了。” 魔主松开了手来,云益也落在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余光观察着眼前的魔主。 魔主舔舐着嘴角,却是忽的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释真和尚。 释真和尚抬起头来,对视之间,却是在魔主的眼眸中瞧出了一抹杀意。 但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一句:“阿弥陀佛。” 第四百四十章 斗笠女子 云益心跳不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说出这样的话,一不小心便是自取灭亡,但若是成了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只能去赌,只不过…他赌错了。 “小子。” 魔主开口道:“你确实影响道了我,可是,本尊乃是魔主,却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 云益心里一沉,咳嗽了一声,从那地上爬了起来,干笑道:“魔主明鉴。” “本尊早晚吞了这和尚,只不过……”魔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现在还不行。” 云益神色暗淡下来,有些事,本就不是想就能成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云益似乎已经做好了临死的觉悟,念叨道:“魔主请吧,麻烦给小子个痛快。” “本尊欣赏你。” 魔主嘴角咧起一抹笑意,手掌一握,那魔刀持在手中。 欣赏归欣赏,但既是在他的刀下,便没有活着离开的道理。 魔刀之上魔焰涛涛,云益闭着双眸,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阴冷的气息。 “呵呵呵……”魔主抬起刀来,面目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对他而言,杀戮便是他存在的乐趣。 魔主身后的释真和尚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眸,不想再看下去。 魔刀举起,就要砍下。 “沙,沙沙……” 却在此刻,黄沙之中有脚步声响起。 魔主举起的魔刀停滞在云益的头顶,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看向了一侧。 “哦?” 魔主脸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神色。 他收回了魔刀,转身看向了那声响传来的方向。 释真和尚亦是一顿,睁开了双眸。 在那不远处,只见一女子头戴斗笠,薄纱遮蔽了面容,身上穿的却是朴素,只是一袭长衫。 她缓步走来,身上不染半点尘渍。 云益感受到那阴冷的魔气远离,不由得睁开了双眸。 他顺着魔主的视线看向了那走来的女子。 瞧不清面容,但那女子身上的气质,却是那般出尘。 云益微微皱眉,他却是从未见过,更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人。 女子缓步走来,停在了三人身前。 魔主手握着魔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女子。 薄纱之下的女子开口问道:“听闻这小城里有棵菩提树?” 释真和尚迈步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问道:“施主从何处而来?” 斗笠之下的女子抬起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女子顿了一下,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释真和尚说道:“城中确实有一棵菩提古树,只是不知施主为何而来。” “嗯……” 女子长吟一声,回答道:“砍树。” 释真和尚说道:“既是这般,恐怕不能让施主如愿了。” “为什么?”女子疑惑道。 释真和尚道:“施主是为杀生而来,贫僧自当阻拦在前。” 斗笠之下的女子惊呼一声,反应了过来,说道:“啊…所以你要挡我的路?” 一旁的云益张了张口,却是看不明白这女子是何来路。 怎么感觉…她有些呆呢。 释真和尚挡在女子的身前,而魔主舔舐着嘴角,手中魔刀亦是有些蠢蠢欲动。 “有意思。”魔主口中嘀咕道。 斗笠之下的女子看向了一旁的魔主,问道:“你也要挡我的路吗?” 魔主身上的魔气溢出,凶恶的说道:“本尊是杀你的!” 而那女子却没有理他,转头看向了云益,说道:“那你呢?你也一样吗?” 云益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你是一路人。” “你也是来砍树的?” 女子的语气中的有些惊喜,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要杀我。” 云益心中有些焦急,打量之下,却是没能看出这姑娘身上的法力波动,心思再一次沉入了谷底,说道:“我说姑娘,这两个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我劝你还是快点走吧。” “是吗?” 斗笠薄纱之下的女子看了一眼魔主于释真,却是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她迈开步子,走到了释真和尚面前,问道:“你是妖怪?” 释真摇头道:“不是。” 斗笠下的女子似乎有些失望,看向了一旁的魔主,问道:“那你呢?是妖怪吗?” 魔主有些怒了,这小丫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找死!” 魔主挥出魔刀,砍向了眼前的女子。 “咦……”斗笠下的女子抬起手来,便见一道青光从袖间扫过 “轰隆!” 魔主挥出的魔刀被打退回去,一连退出去数丈之远。 云益心头一怔,暗道:“青鸾?” 那道青光,不会法力! 而是妖气! 而这样的妖气,他曾在药谷中见过一次,那是栖息在药谷的上古异兽青鸾,故而他才会这般熟悉。 这女子竟然是妖物所化?为何他方才一点都没看出来? 女子放下手来,语气有些不悦,说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魔主稳住身形,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也警惕了起来。 “而且,你们不是妖怪。”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 说着,她抬起手来。 她的周身涌出七道不同的妖力,妖力化出大妖的身形,挡在了她的身前。 青金的毛发,锐利的双瞳,似凤凰羽一般的双翅,通体呈青金色,乃为鸾鸟。 上古异兽,青鸾。 火红的鬃毛,头顶龙角,似马身龙首,亦为上古之兽,乃真龙之子,麒麟。 另外还有两尊妖兽,一尊为金鳞之鱼,尾上沾着三色金光,再有一尊则似苍鹰一般,傲视这眼前的一切。 而这四尊显化而出的妖兽,却是带着旷世大妖的气息,不弱分毫。 虽为显化而出,但那气息,却如同真正的上古大妖站在眼前一般。 云益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此刻他有些不解了。 起初时他以为这女子是上古异兽所化。 但当她调动出四种不同的妖力的时候,云益却是看的有些麻木了。 无一例外的,都是上古大妖。 既是这般…… 那这女子,到底是人还是妖? 云益张了张口,望着眼前狰狞四尊上古异兽,往后退了两步。 这下,真不是他能掺和的了。 —————— 破碗~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奇女子 斗笠下的女子看了一眼前方的魔主,口中道出一词:“咬他!” “吼!”“吟!”…… 四尊显化而出的上古异兽嘶吼一声,便朝着那魔主攻了过去。 魔主愣了一下,提起魔刀挡在身前。 “轰隆!” 麒麟撞在了他的身上,那磅礴的压力将其撞退了数长之远,在黄沙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壑的沟渠。 魔主神色凝重,借魔气附于手中魔刀之中,阴暗的魔焰燃烧着,企图从中找到些许破绽。 却不成想,此刻又见一青鸾杀下,口吐青焰,向他袭来。 魔主见状唯有作罢,他伸出手来,一刀斩向了那涌来的青焰。 “滋!” 白雾升起,那青焰竟如水流一般,将他那魔刀之上的魔焰浇灭了去。 魔主大惊,往后退了数步。 九天魔火,竟再这青焰之下毫无作用!? 这怎么可能。 而那身前的麒麟却是紧追不舍,带着另外两个异兽杀了过来。 魔主手中长刀侧于身前,双目中闪过一丝微光,看向了那站在不远处的斗笠女子。 云益连忙提醒道:“别看他的眼睛!” 斗笠薄纱之下的面容有些不解,却是毫不在意的于那魔主对视了起来。 魔主在那刹那亦是一愣。 也是在那愣神之间,被那麒麟找到了机会,魔主在这不注意之间,挨上了这么一撞。 他本是由释真的魔念所化,而在这麒麟的撞击之下,却是就如同撞在了一块巨石上,倒飞了出去。 “轰……” 魔主滚出数米,倒在地上,他身上的魔气亦是暗淡下来。 “咳……”释真和尚面容扭曲,他只觉得神魂一疼,脑海之中变成了一团乱麻,他的眉头拧动,显得极为痛苦。 云益望见这一幕,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不太起眼的女子,心头一怔。 女子也侧过头来看向了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云益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魔主从那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 他的口中发出嘶呵声,抬起头看向那女子,说道:“为何,心魔引对你无用?” “那是什么?”女子疑惑道。 心魔引是什么东西,她似乎都没听说过。 也是妖怪吗? 女子摇了摇头,看他们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在说妖怪。 麒麟这一撞不仅重伤了魔主,连带着释真和尚也不好受,这样的创伤是来自神念上的。 “吼!” 麒麟高吼一声,再次朝着魔主撞去。 魔主见此撞连忙起身,借着飞动的砂砾凌空而起,他激起魔气挡在身前,又持刀斩向身侧。 可身负重伤的他,又怎会是这四尊上古异兽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有些用不上力。 释真和尚稳住心神,抹去了嘴角的血渍。 他撇了一眼被压制的魔主,握着手中的佛魔棍,却是有些犹豫不决。 ‘阿弥陀佛。’ 云益的视线看向释真,他倒是很好奇,此刻的释真会如何抉择。 斗笠下的女子打了个哈切,细声道了一句:“这儿好热……” 她对眼前的战况毫不关心,再说了,她也没想打架,出来的时候仙君都说了,让她收敛一些,尽量不要于人起争执。 打成这样,也是她不想的。 云益见那魔主身上的魔气逐渐淡化,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谷</span>  不曾想这陌生女子看似不太靠谱的样子,真动起真格来,竟有这般本事。 不过,他很好奇,这女子是如何能显化出这些上古异兽的。 要知道,那些异兽早在上古之时便丢失了记载,连记述的书籍都没有留下几份,而云益也是在药谷的杂书中见过一些细微的描写,也没曾见过真的异兽。 而这女子,一出手就死四尊。 也就是说,她能显化出的异兽,还不止这么些,可能能多。 “轰隆!!” 忽听一道声响响起,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那魔主被麒麟一只脚按在沙地上,动弹不得。 而在那一旁,则是插着一把魔刀,魔刀上的魔焰也已尽数散去。 四只异兽将那魔主围在中央,威压之下,让那魔主动弹不得,那时嚣张高傲的魔主,此刻却成了这般惨淡的模样。 “噗……” 释真和尚大吐一口鲜血,手中的佛魔棍也落在了地上。 麒麟脚下的魔主化作一道魔气,连同着那魔刀一同飘去,回到了那佛魔棍中。 释真和尚半跪在地上,脸上不断浮现出狰狞与和善两种面色。 他像是在苦苦支撑,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 “呵……” 释真口中传出沙哑的声音,与那魔主一般低沉,他的眼中溢出魔气,而身后又有金光大震。 这一刻,佛魔之象在他心中震动起来。 唯有他自己能听见一声破碎声响起。 那佛魔像上浮现出了一道裂痕。 那种来自于神魂上的痛苦让他难以发泄,他不似内伤一般可以缓和。 “啊啊啊……” 释真和尚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他抓着脑袋,额头上的青筋嘞起。 哪里还有方才那高僧的模样。 斗笠下的女子招了招手,那四尊异兽化作四色彩光回到了她的袖间。 她走上前去,来到了释真和尚身前。 “很疼吗?”她柔声问道。 释真和尚喘息着,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她却是微微一笑,道了一句:“我不疼诶。” 她嬉笑着,迈开步子从释真和尚的身旁走了过去。 她忽的又顿住了步子,看向了那座小城,打量了一眼,却是觉得这小城十分好看。 “对了。” 她回过头来,看向了远处的云益,喊道:“那个谁,走啊,砍树去!” 云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答应道:“啊,好,来了。” 他又是一顿,想起周易与烛江,一时间又有些不太放心。 云益说道:“姑娘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这样吗?” 斗笠下的女子嘀咕了一声,点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便迈步走进了城中。 云益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回过神来后看向了半跪在地上的释真和尚。 他走到释真和尚身旁,问道:“释真大师可有悔意?” 释真受那魔气动荡所影响,面色惨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贫僧…不悔! “贫僧只是有些好奇,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奇女子。” 云益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认不得。” 第四百四十二章 薄纱之下的人儿 云益坐了下来,说道:“和尚,输也输了,那什么心魔引,是不是可以解开了?” 释真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心魔引…唯有自解,就算是贫僧亦是无能为力,能不能走出心魔,得凭他们自己。” 云益眉头一皱,说道:“虽说我道行不深,但你这般状况,我要是想杀你,也是易如反掌,你信或是不信?” “信。” 释真和尚咳嗽了一声,说道:“可贫僧确实没有骗你,依靠外物是没办法解开心魔引的。” 云益沉默下来,看了一眼释真,却是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来,从那袖中取出一枚丹药。 “吃下去。”云益道。 释真和尚看了一眼云益,接过那丹药咽进了嘴里。 “你倒是爽快。”云益嗤笑一声,说道:“这是我药谷特有的毒丹,炼一枚则需三年,就算是仙君,没有解药也活不了多久。”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逐渐暗淡下来的黄昏,说道:“如今太阳才落下山,明日一早,若是龙君与周道友还没有醒来,你便早些吩咐 释真和尚闭着双眸,只道了一句:“多谢。” . . 竹林小谭。 “扑通。” 先生提起了手中的鱼竿,一条磷光熠熠的肥鱼被他从潭中提了出来。 陈九打量了一眼,微笑道:“不错,够吃。” 盘坐在潭水前的天元子顿了一下,而他手中的鱼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 天元子摸了摸胡子,说道:“果真是愿者上钩,陈先生又胜贫道一筹。” “是只笨鱼。” 陈九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若是你再钓不上来鱼,那你就只能看着陈某吃了。” 天元子摇头说道:“贫道得道数千年之久,早已忘却这些口腹之欲了。” 陈九说道:“所以你还不是没成仙。” 先生招来的竹人,让其去山林中砍一些干柴来,而他则是蹲在潭水边处理鱼鳞与鱼腹。 面对此问,天元子也只能哑然一笑,打发一下,成仙可不是件容易事,又怎能相提并论。 “不钓了。” 天元子收起了鱼竿,那鱼钩上还是什么饵都没有。 陈先生都已将那条笨鱼钓走了,他再钓下去,也钓不出什么玩意儿来。 “这就放弃了?”陈九问道。 “不是放弃了。”天元子说道:“与陈先生比福运,贫道始终是不及的。” 陈九呵呵一笑,说道:“真是这样吗?” “自然。” 天元子起身,走到了那案桌之前。 他看向天机棋盘上的棋局,本想看看局势,却是忽的发出一声疑惑:“咦?” 陈九处理好了鱼儿,扯了一根杂草将其绑了起来,起身走到那棋盘前。 “怎的?”陈九问道。 天元子指了指那棋盘上的一处地方,本该是一潭死水的白子竟是活了过来,且还杀出了一条血路。 “再生变故。” 天元子轻抚着白胡,长叹道:“陈先生的后手,就如此之多?”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我可没有什么后手。” 天元子抬起手掐算了一下,目光看向了那长武之地。 他放下手来,说道:“贫道所知这世上能唤出上古异兽的也唯有你陈先生,而那小城外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陈九听到这话却是有些不解,挑眉问道:“什么女子?” 他确实不知道这事。 天元子看了一眼陈九,有些不悦道:“陈先生何故还要故弄玄虚?” 陈九摇头否认道:“陈某可没有故弄玄虚,你口中所说的女子,也确实不是我的后手,菩提古树一事,除了立下赌约,我便再没插手过。” 天元子却是看了一眼陈九,没有说话。 这样的话,还是说给鬼听吧。 既然陈九不愿说,他也不会多问,总归,这长武的事,也还不算完。 陈九有后手,天元子又何尝不是没有。 到底是谁棋高一筹,这时说都还为时尚早。 “你不信就怪不得我了。”陈九摊手道。 他可没有说谎,他当初立下赌约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这么多事。 陈九摇了摇头,见那竹人吃力的背回来的竹子,便摆成了火堆,烤起了鱼来。 天元子则是坐在那棋盘前眉头紧锁。 先生倒是过的滋润快活。 …… 鱼肉熟了之后,先生又添了一壶酒来。 这酒还是当初在酒安坊时从桂花树那拿来的,当初本说酿一年则成,却没想到后来出了这么多事。 一下便给忘了。 如今再喝此酒,味道更为醇厚,香甜醉人。 先生坐在潭边,撕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满口鲜香,再配上这酒,滋味可说一绝。 吃着吃着,先生却是想起了天元子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 他抬起手来,算了一算。 在那所算得的东西中,却是见到了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没看出这斗笠下的人儿是谁。 他的闭上双眸,凝望向了那长武之地。 ………… 长武边域的小城之中。 斗笠下的女子走在街上,缓步朝着那菩提古树所在的寺院走去。 走两步她还会瞧一瞧路边的模样,眼中总是会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只是在那斗笠薄纱遮掩之下,外人亦是难以看出她的神色。 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 已经入夜了,她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一时间有些着迷。 她心想,这月亮真是奇怪。 抬头看去,他便落寞,不看他,他便皎洁。 此刻的她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想念某个人吧。 她叹了口气,走向了那寺院。 “呼~” 却在此刻,一阵清风吹来,清风吹动了她斗笠上连着的薄纱,仅是那么一刹那,她的面容展露无疑。 “唔。” 她伸出手来,正了正头上的斗笠,将那薄纱遮好,也没有在意,便朝着那寺院去了。 . . 小谭边上,陈九愣在原地。 那薄纱之下的面容何尝不是眼熟? “是她啊……” 陈九张了张口,本想嘀咕些什么,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可,为什么会是她呢? 这才…过去了多久。 先生长叹一声,只是默默摇头。 —————— 破碗~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世人皆棋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纵使先生也说不全这世间的事。 就像是这长武边域的小城里发生的事一般,从一开始,就不在先生的意料之中。 . . 入夜后光线不清,但就算如此。 镇北城外的厮杀声却也从停止过,江湖上的侠客有以一敌多之能,数千武者挡成一堵高墙,将敌军挡在城外。 城墙之上,背着葫芦的狐九面色平静,立在镇北王萧鼎的身前,望着场中的一幕幕。 杀戮,死亡,战争……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倒了下来,狐九闭上了双眸,轻声一叹。 萧鼎在这此地,从天命一直看到了天黑,他的神色是紧绷的,能清晰的看见他额间肿起的经络。 狐九砸了咂嘴,不想再看下去,回头却见身后的萧鼎,便开口问道:“你是这儿的头子?” 萧鼎面色沉重,没有看狐九,则是时刻注意着战局,答应道:“是。” 狐九说道:“我不明白,打赢了能干什么?” 萧鼎低下头来,看向眼前的红狐。 “你是狐九吧。”萧鼎说道。 “啊,是。”狐九眨眼问道:“你认得我?” 萧鼎答道:“经常听我家那臭小子提起。” “臭小子?”狐九思索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恍然道:“哦…你就是萧傻子说的那个没良心的老头?” 萧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答应道:“是我。” “萧无双他爹?” “是我。” “镇北王?” “是我。” 狐九的眼睛转了一下,唔了一声说道:“看着也没两样嘛。” 萧鼎说道:“都是人,能有什么区别。” “也对。” 狐九从那城墙上跃下,说道:“都是人,但有的人可以去死,但你就不行,因为你是镇北王。” 萧鼎心中微叹,说道:“我若死了,死的人会更多,再者说…我何尝不想去死呢。” 这是他心中的无奈。 如今的镇北城不能没有他,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压的住这镇北军,就算是那稳坐龙台的官家来了都不行。 他不能死啊…… 他若死了,怎么跟那坟山上的二十余万将士交代。 狐九盯着他那饱含沧桑的双眸,是那般无奈,又是那般辛酸。 狐九开口道:“我明白。” 跟着先生,见识了多少世间苦难,多少的道理它不懂?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狐九目光平静,说道:“你要是死了,萧傻子大概会哭出来的。” 萧鼎点了点头,闭眼歇息了片刻。 狐九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往城楼下走去。 它来这不是想卷进战事的,它只是来看看萧傻子,这个曾经的故友。 它狐九只有那么几个朋友。 萧鼎说道:“多谢你救了那小子。” 狐九走着,头都没回一下,它只是顿住步子摆了摆爪子,便迈步离去了。 谷</span>  她御起紫玉葫芦,朝着镇北王府而去。 朱无问看向那飞去的红狐,抿了一口嘴里的酒,脸上略带笑意。 这时,萧鼎侧过头来,看向了他。 萧鼎说道:“转眼间你也老了。” 朱无问呵呵笑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从前并不相识吧。” 萧鼎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别人许是看不出来,但你却骗不了我,不管你换了多少面孔,过去了多少年,还是改不了你喜欢往酒里加糖霜的习惯。” 朱无问耸了耸肩,倒也不遮掩了,索性承认道:“不曾想王爷武功不怎样,这鼻子竟还是这般厉害。” 萧鼎说道:“当年你瞧出我与他有大兴王朝之相,但相比起来,他却更适合做上那个位置,暗中操手将其捧上了那个位置,继而把我给丢在了这里,之后,你换了面孔,几十年都不曾再出现过。” “不满意?”朱无问喝了口道。 “相当满意。” 萧鼎闭上了眼,说道:“怎么会不满意呢。” “你以为当皇帝就容易?”朱无问笑了一声,说道:“萧华心思缜密,更适合做那个位置,但一旦坐上去,那这一辈子都不得再快活了,你这山高皇帝远,想干嘛就干嘛,还不满意吗?” 萧鼎咬着牙冠,说道:“我那时候就告诉过你,我就想做个闲散王爷。” 朱无问说道:“可这镇北王你却坐的比谁都好。” “强词夺理。”萧鼎说道。 朱无问说道:“大乾若想盛于天下,你与萧鼎缺一不可!” “我不明白。” 萧鼎摇了摇头,说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钱财?权利?你都不要?” 朱无问微微一笑,说道:“呵呵……” “你笑什么?” “就算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是,我不懂,没人懂你,以你一人之才便可改变天下格局,但却又闲散无事,喜欢浪荡生活,什么都不要,我不懂你。” “有人懂我。” “谁?” 朱无问微微一笑,说道:“见过两面,是个极为有趣的人,他与我说的话不多,但我却能明白,他跟我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我和他,都是在这世间徘徊迷惘,不停的寻找着自我的人。” 萧鼎摇了摇头,他当年看不明白,这时还是看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 “那你这次呢,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朱无问往嘴里灌了口酒,说道:“唔……天下格局将变,我自然就出现了。” “与我有关?”萧鼎问道。 “你不是。” 朱无问摇头否认,直言道:“你就是枚棋子,半死不活的那种。” 萧鼎嗤笑一声,说道:“你这是看不起我?” “没错。”朱无问说道:“不过你胜了个好儿子,真武转世,剑心刀客,嘶…可惜命薄,不过也足够了。” 萧鼎愣了那么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愤怒涌上心头,却又很快按捺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叹道:“随你吧。” “我以为你会拔刀砍我。”朱无问笑着说道。 “砍你有何用?” 萧鼎说道:“你若是决定的事,谁都拦不下你,再说那臭小子也大了,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我至来也管不住他,只是…我倒是希望你最好能将事情都提前告诉他。” 朱无问望向城外厮杀之景,说道:“世人皆可为棋,你是棋子,就连我也是棋子,只不过,我这颗棋子……恰好攥在执棋人手里。” 第四百四十四章 再听龙吟 天色阴沉,只有通过那城头上微弱的火光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数不尽的北漠敌军,还有身后染血的镇北将士。 “死!!” “啊!!” “杀!杀光这些狗杂碎!” 厮杀声,惨叫声哀嚎声,至始至终都不曾停过,难以想象,在数万人的差距之下,竟是有了抗衡之势。 而那数千余位江湖人的领头之人,乃是那大乾二皇子。 萧景明手持一柄长剑,不着盔甲,在那沙场之上大杀四方,身上衣袍已染满鲜血。 “嗡。” 他一剑斩去眼前的北漠兵卒,眼中皆是凌厉之色。 而在那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手持巨剑男人,他的双眸之中带着微红,似是杀戮成性而至。 忽如烈手握着与他身形不符的巨剑,看向眼前的萧景明。 萧景明握剑在侧,看着忽如烈道:“你便是那准格尔部首领忽熊的儿子?” “有眼力。” 忽如烈嘴角咧起一抹阴笑,说道:“你杀我这么多北漠勇士,罪孽难赎,区区八品,你也敢在我眼皮地底下猖狂?可笑。” 萧景明看向他道:“八品如何?你不是八品?” “不不不。” 忽如烈玩味道:“你的八品,是你只能到八品,而我的八品,则是九品亦可杀!” “是吗?”萧无双笑了一声,提起剑来,看着他道:“正好可以领教领教。” 忽如烈掂量了一下手中巨剑,却是觉得有些轻了。 叮当一声,巨剑落地,他看向了那插在镇北城头上的长枪。 “来!” 他的双眸忽的泛起赤红之色,而那诡异的真气也蔓延出来,覆盖在了他的全身。 枪意袭出,似是在引导这那城墙上紧紧插着的长枪。 “嗡。” 紧紧的插在城墙上的长枪颤动起来,似乎是在挣扎着从那城墙中抽出。 “轰!” 一道破碎声响起,长枪离开城墙,朝着那忽如烈飞去。 “呼……” 忽如烈一把抓住那长枪,身形跟着旋转了一圈,卸下了长枪中的力,稳稳的站在原地。 萧景明见此状则是眉头一皱,那一阵枪意给他带来的压迫感极强,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亦是有些勉强。 一旁的武者侧目过来,见此慕,靠近萧景明道:“还请二皇子小心行事,放在出城的将士于我说,此人的内力有些诡异,就连监正都中招了。” 萧景明神色凝重,说道:“我知道了。” 长枪入手,迅速被那内力染成了赤红色,忽如烈盯着眼前的萧景明,舔舐了一下嘴角,说道:“但愿你能撑过我三枪。” “手底下见真章吧。” 萧景明提起剑来,长剑一挑便掀起一道剑气,杀向忽如烈。 忽如烈提枪一挡,将那剑气碰撒。 他迈步上前,兴奋不止。 “枪意,来!” 话音一落,便察觉到一股沉重且戾气及重的气场压了下来。 似是一柄巨枪横在眼前,而那枪身上,则是染满了鲜血。 忽如烈挑起长枪,快步上前,手握枪尾,身形凌空翻转一圈后,将那手中长枪朝着萧无双的头颅砸去。 萧无双斩出一道剑气,快步后退。 “轰!!” 周围的地面颤抖不止,而那长枪则是将那地上轰出了个大坑。 这还没完。 忽如烈的反应极快,提起枪来便再次朝着萧景明杀去。 “死来!” 萧景明施展轻功,一跃而起。 在那长枪到来之际,他脚尖一点,轻跃而起,落在了那长枪之上。 忽如烈抬手撤回,萧景明便从上枪上落下,仅在眨眼之间,便杀向忽如烈。 “嗡。” 剑鸣不止,剑意荡出。 抬手,刺出手中之剑。 “破!” 剑意突破那忽如烈的枪意,所成的剑气罡气袭杀而至。 周围的黄沙被吸引过来,如同龙卷一般带着凌厉的剑气杀向忽如烈。 忽如烈将那长枪横在身前。 “叮!” 火星四溅,剑尖抵在那枪身之上,剑鸣不止,那罡气破开的瞬间,震动的声音更是刺耳。 忽如烈被逼退了半步。 他抬起头来,目光对上萧景明,在那一瞬,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损的笑意。 萧景明目光一凝,却见那长枪上的赤红内力顺着他手中的长剑蔓延过来。 他连忙收回剑来,后腿数步。 但那内力却似淤泥一般难以洗净,在沾上长剑的那一刹便朝着没入了萧景明握剑的手中,顺着他的筋脉翻涌而上。 萧景明神色凝重,忽的察觉道一股暴戾的气息影响着他,他的眼中忽的泛起血丝,杀意也在这一刻攀上了顶峰。 “怎么回事!?” 萧景明心中大惊,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神亦是有些不清醒,甚至都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忽如烈手握长枪,走上前来:“滋味不好受吧。” 萧景明眼中泛红,紧咬牙关不让自己被那暴戾的气息所影响。 他愤恨的盯着忽如烈,咬牙道:“卑鄙!” “卑鄙?” 忽如烈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兵不厌诈!这你都不懂吗。” 说着忽如烈便提起枪来,枪尖对准了萧景明的头颅。 “我们准格尔部落敬佩勇士,我会让你痛快的去死的。” 萧景明见那一柄对这自己的长枪,他的神色紧绷,他伸出手来,颤抖着握住了那身后布匹包裹着的东西。 “嗡。” 忽有剑鸣声自他脑海中起。 紧接着,便听一声龙吟响彻他的脑海之中。 “吟!!” 在那一声龙吟之下,影响着萧景明的赤红内力被震碎消散,化作虚无。 在这一刻,萧景明眼中也恢复了方才的清明,身形也停止了颤抖。 他直起身来,将背后的东西取下。 “嗯?” 忽如烈皱了皱眉,手中的长枪也有些迟疑。 萧景明伸出手来,解开了那缠绕着的长布,见那布匹不断落下,露出了其中的东西。 那是一柄剑! 一柄绝世之剑。 剑柄上铸造着五爪金龙,剑身上亦是有真龙浮雕,熠熠生辉。 萧景明握住了那柄剑,在那一刹,他的双瞳之中闪出一道金光。 “且听龙吟!” —————— 破碗~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枪一剑 龙剑出鞘,唯有龙威阵阵。 这是一柄当之无愧的仙剑,剑中封有一真龙之魂,为天子之剑,却非天子就能拔出来的存在。 当今世上,除却功力尽失的五王爷,还能拔出这柄剑的,也只剩下了萧景明一人。 “吟!” 龙吟之下,忽如烈浑身一滞。 他低头看向自己,周身的赤红内力竟是生出了些许惧怕之意,好似在在这龙威之下,全都低下了头来。 这是忽如烈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 忽如烈死死的盯着那柄剑,脸上也阴沉了袭来。 那柄剑到底是什么? 从修行武学开始,他便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他不由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他虽好战,但却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好战可不是单纯的野蛮。 萧景明咬紧了牙冠,眼中金光流转,他提起剑来,唤道:“领死吧。” 忽如烈手握长枪,脸上未有半分惧色,说道:“让我领死?可笑。” 在他看来,不过是占了半分仙剑的气运,但始终都不是自身的东西,他也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不过他却忘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若无那血煞之气,他一介八品,又怎能枪挑九品。 萧景明双指在那剑尖上抹过,眼神冰冷,说道:“我有一剑,为红尘江湖中所悟。” 他提起剑来,挽起剑花。 瞬时之间,场中但凡是剑皆被那剑意所牵引。 以武者之力,驾驭仙剑。 于红尘江湖之中得悟红尘剑意。 他忘不了身后剑匣上的小狐狸,也忘不了那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残破的寺院,孤苦的乞丐,啃着树皮的流民,还有家破人亡的赌徒…… 以及,他们所走过的六千里路。 这亦是他第一次使出这一剑来。 剑花荡起,剑意在这一刻攀升道顶峰。 “翁嗡嗡……” 数不清的剑鸣声响起,四面八方的剑似是受到牵引一般顺着那剑意而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一剑,他亦是从那调皮的红狐手中所悟得的,与那‘剑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非御剑,则是纯粹的剑意。 城头之上。 寒风瑟瑟,吹动了那的城头上喝酒之人的发梢。 “咦?”朱无问攥着酒囊,盯着那数千柄升起来的剑,他亦是有了愣神。 萧鼎见了此幕,问道:“可是虚张声势?” 就跟之前那小狐狸一样,只是气势磅礴罢了。 朱无问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是来真的。” 话音一落,便听那沙场之中传出一道声响。 “斩。” 一字道出,那磅礴的剑意席卷而下。 忽如烈激起体内的血煞之气,融于真气之中,转瞬之间,他便失去了理智。 他一向不会做出超出自己控制的事,血煞虽能助他枪挑九品,但若是彻底陷入杀戮之中,那他也不能算是人了。 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却也没得选了。 这一剑给了他沉重的压迫感,直觉告诉他,若是自己接不下这一剑,那他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数千柄剑成雨一般撒下。 却是在交错纵横之间化作了一条盘旋在空中的真龙,只是这条龙,是由剑而成。 剑龙仰天长吟一声,化作剑雨杀向那前方站着的忽如烈。 忽如烈手中的银枪已被染作乌红之色,他的双眸之中没有了神色,唯有一片猩红。 谷</span>  他咧起嘴来,神色尤为狰狞。 “杀!” ‘杀杀杀……’ 忽如烈脑海之中唯有这么一个字在不停的盘旋,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知这长枪在手,若是不将这杀意完全发泄出去,那他也很难再醒来。 “杀!” 忽如烈化作一道赤红的残影,手中长枪亦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能。 将这一切,都赌在了这一枪来。 大风起兮,黄沙飞扬! 厮杀的战场在这一刻全都将目光聚集到了这两人身上。 一剑,一枪。 忽如烈口中传出低呵,他撩动枪尾,将这饱含枪意以及聚集了所有枪意的一枪挑了出去。 “吟!!” 真龙嘶吼一声,带着数千柄剑攻向忽如烈的全身。 “叮……” 一声脆响,仿佛世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中唯有那赤红包裹的勇士,和千万柄剑聚集而成的真龙。 碰撞之间,似是将这黑夜照亮,盖过月光,盖过这万里黄沙。 一瞬间,便让那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有人面露呆滞,口中呢喃着神仙下凡。 有人面带惊恐,怀疑起自己的认知。 那数千余位武者皆是看向此地,见那无数柄剑所成的‘真龙’皆是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这竟是武者之力。 在那刹那的沉默之下。 “轰!!” 大地摇晃起来,剑意与枪意在这一刹那尽数破碎,荡起的余波将四面八方的人轰飞出去。 在那中央就如同成了绝地一般,任何人都没法靠近。 罡气绵密成雨,洒落而下。 剑气数刻不止,龙威长于此地。 血红色的内力在一点点的消散,碰撞泛起的光亮也在逐渐退去。 直至风平浪静,黄沙落地。 不知何处卷来的一阵风,吹动了萧景明的衣袍,他浑身紧绷,神色盯着那荡起的烟幕。 烟幕中的忽如烈一点点显露出身形。 长枪断作两节,一节插在了地上,另一节则是被忽如烈拿在手中,撑着身子。 他的胸膛之处有一个穿透背部的窟窿,而他的身上,则是剑气划过的伤痕,鲜血淋漓,顺着他的手臂、下巴、衣摆打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有人见不得这般血腥的模样,面露惊恐,蹲下便呕吐了起来。 数千江湖中人围了过来,目视着那忽如烈的惨状。 萧景明的面色发白,喘着粗气,站着的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这龙剑,终究不是他能完全掌握得了的。 萧景明身后站着的一位武者眉头一皱,说道:“他还没死。” 纵使身前被洞穿出这般大的骷髅,但他还是留着一口气在,没有死去。 “呵……” 忽如烈口中传出嘶哑的声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低落,撑着身子的一半长枪,也在摇晃着。 就算没死,但也快了。 “咕噜……” 却在此刻,忽如烈的伤口处响起一道声音。 血红色的气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溢出,聚集向那伤口之处。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六千里 萧景明喘着气,望着这一幕。 那血气如同蠕虫一般不断攀附向那窟窿之处,将那窟窿填满。 “这是……”萧景明身后的江湖侠客手中拿着的刀颤抖了一下,望着那窟窿,呆滞道:“什么东西?” 血气如同丝线一般,相互交错,填补那个破洞,直至最后一根连接,便见那奄奄一息的忽如烈胸膛逐渐起伏。 “呼…喝……” 沉重的喘息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数千武者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萧景明面色惨白,见此状便大喊道:“退,退回镇北城内!!” “所有人,撤回城里!” 他望着眼前的忽如烈,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血红色的内力,极为诡异,更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而忽如烈体内,竟全是这种血煞,甚至都能凝成丝线。 “退!” “快退!” 数千名武者闻言立马往后退去,而那镇北的将士却是有些犹豫。 镇北军不同别的军队,他们一意孤行,亦有一腔孤勇,而他们也只服从王爷的命令。 就在此刻,只见一道人影从城头飞下。 朱无问望向那镇北将士,喊道:“王爷有令,所有将士速回城中,转而守城!” 直到这时,众人才边打边退,往城门口处退去。 朱无问脚尖轻点,似凌空漫步,落在了那战场之中。 萧景明身旁有一持棍老者,出口问道:“殿下你呢,你不走?” 萧景明盯着眼前的忽如烈,喘了口气道:“他马上就醒了。”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持棍老者,说道:“莫老你先走,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性莫的老者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忽如烈,眉头紧皱。 一番思索之后,他道了一句:“还请殿下万分小心。” 说罢,他便往后方退去。 倒不是他的不想留下,而是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拖累二皇子。 一道人影从身旁掠过,落在了萧景明的身旁。 朱无问低头看向了萧景明拿剑的手。 他在颤抖,有些握不住剑。 “剑要拿稳一些。”朱无问开口道。 萧景明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接着便见朱无问伸出手来,借以力道,让萧景明握紧了手中的真龙皇剑。 “你……” 萧景明愣了一下,在身旁之人握向剑柄的那一刹,他明显的能感觉到那剑中的龙灵温顺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什么人? 朱无问面色不改,只是说道:“别分神,他醒了。” 说着,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前方的忽如烈。 忽如烈胸膛处是一片血红之色。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那断掉的长枪,只有半截枪尖。 “呵……” 忽如烈喘息着,口中传出沙哑之声。 他猛的抬起头来,睁开了双眸。 他的眼中,是一片血红之色,看不见瞳孔,仅是一片血红。 朱无问轻拍了一下萧景明的肩膀。 直到此刻,他都没有半点着急,接着向萧景明问道:“之前那一剑可有名字?” 萧景明摇了摇头,他不曾给这一剑取过名字。 他忽的一顿,没由来的答道:“六千里。” “这一剑叫六千里。” “好名字。”朱无问面露慈和,轻拍了一下萧景明的肩膀,说道:“那就再来一次。” “这一次,可要刺准一些,就指着他的头。” 萧景明微微发愣,他点了点头,有些木讷的答道:“好。” 虽然不解眼前之人到底是谁,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会,便已给足了他信心。 朱无问点头,收回了手来,往后退去。 萧景明的目光回到忽如烈身上。 只见忽如烈双目无神,似是在环顾周围的一切,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萧景明的身上。 “呵呵…呵呵呵……” 忽如烈舔舐着嘴角,抓着那柄断枪,对准了萧景明。 抬手,掷出。 “轰!” 断枪如同星陨一般杀来,伴随着浓厚的血煞之气,逼近萧景明。 萧景明测过头来,抬起那皇剑,在那枪身上一挑,便见那长枪调转方向,顺着他的脖颈落空。 忽如烈胸膛不断起伏,此刻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杀杀杀!杀杀杀!” 他嘴里重复着杀字,赤红色的内力包裹着他,弥漫这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萧景明额头上的青筋嘞起,要紧了牙冠。 此刻的他,还是有些难以承受住龙剑的反噬,那龙威之下,自己的神志亦是有些不清晰,好似时刻都要倒下去一般。 忽如烈迈开步子,朝着萧景明逼近。 此刻的他,身无一物,但气势却一点不减,却比方才更加猛烈。 “扑通,扑通……” 萧景明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之声,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方才那人说的话。 “再来一剑吗?” 萧景明盯着忽如烈,握紧了手中的龙剑,不再颤抖。 . . 两道身影落入那片人仙不敢踏足之地——重山。 海棠花拖着墨竹落到了竹林小潭之处。 落地之后,海棠便迈步上前,唤道:“先生,先生可在林中!?” 话音一落,便听那竹林小潭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带他进来。” 海棠悬着的心也平静了几分,她带着墨竹,走进了竹林小谭之中。 先生正坐在潭边喝酒,而在那案桌前还有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身形极为眼熟。 陈九起身,看向那浑身皆是伤痕的墨竹。 他眉头一皱,说道:“伤这么重?” 海棠解释道:“是佛门所伤。” “我知道。”陈九眉头紧锁,说道:“先将他泡进潭水里去。” 正坐在棋盘前观察局势的天元子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身负重伤晕厥过去的黑龙。 他起身走了过去,说道:“嘶,这佛门的历代尊者,下手还真是够狠,出家人一点都不讲慈悲。” 陈九皱眉看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 “咳咳。” “贫道闭嘴。”天元子咳嗽了一声,索性也不敢再待着了,退到了一旁。 陈九将墨竹送入潭水中后,便设下法阵,暂且仙稳住他体内的妖力。 至于这伤,还得费些功夫。 他看向海棠,说道:“与我说说事情经过,你又是怎么掺和进去的?” ———— 破碗~ 第四百四十七章 再一壶江尽愁 海棠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了先生。 先生听后无奈一笑,说道:“你们啊,总是这般……” 海棠抿了抿唇,说道:“先生,此事都是我们擅作主张,没事先告诉先生,还望先生恕罪。” “我可没怪你们。” 陈九摇头说道:“说起来,却是我陈某一个愧疚才是。” “妾身……”海棠就要开口。 先生抬起手来,打断了海棠道:“先治伤吧。” 说着,他唤来竹人。 三个竹人从小潭各处跑了过来,来到了先生的面前。 “去药园里挖些药来。” 先生抬手在竹人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到底是那些药,竹人便烂熟于心,接着便按照先生的吩咐去了药园。 陈九又引动法力,借着林间草木的精气涌向墨竹身上的各处伤口以达缓解疗伤的目的。 墨竹的伤势可不轻,这佛门的手段处理起来还是有些棘手,不过对先生而言,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待到一会竹人送来各类药材后,先生便引法力将那药材碾碎,化出汁水,在丢入潭水之中。 一边观望着的天元子见陈九将那稀罕的灵药逐一碾碎丢进潭水里,不由啧了啧嘴,说道:“陈先生随手一扔就是数十株世间难觅的灵药。” 陈九回头看向他,说道:“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会闭嘴。” 天元子微微一笑,说道:“贫道不说便是了。” 陈九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老东西。 海棠回头看了一眼天元子,听先生的语气来看,似乎此人与先生有些不对付,但到底是因为何事,海棠却是一概不知。 将那灵药的药力尽数催化之后,陈九这才收了法力。 转瞬间治好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若是想要恢复,还需好些时日。 却在此刻,陈九忽的察觉到腹中血煞世界有些异动。 他的眉头一皱,闭上双眸,神念进入了腹中天地。 腹中天地树木丛生,山水交应。 在短时间内,此界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荒芜,反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 “吟!” 一道龙吟传来。 便见那真龙残魂自那远方而来,如今却也不能说是残魂了。 自从墨妖册封了此界妖魂之地,此界的数百位上古妖魂便成了鬼神一般的存在,镇压此界,维持此界。 这位祖龙则是镇守此界四方位的其中之一,当初之时,还与先生说过有关墨竹的事。 陈九问道:“唤我是为何事?” “见过天君。” 祖龙低下头来,说道:“吾之神魂感觉到生前龙珠动荡,故而冒昧打扰仙君,是想知晓可否是吾的后世出了问题。” 陈九解释道:“受了些小伤,不成问题。” 祖龙心中安定,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望天君能对他照拂一二,吾,感激不尽。” 陈九目光看着他,说道:“那都是你的几世轮回了,再则如今你已不在那方天地了,还是好牵扯为好。” 祖龙点了点头,说道:“天君所言,吾当谨记于心。” “嗯。”陈九说道:“在此之前我便与他是至交好友,亦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自当照顾,这点你大可放心。” 祖龙眼中一亮,却又很快暗淡下去,说道:“如此便好。” “正好来了,我也有些事想问你。” 陈九问道:“上次我让墨妖册封此界神祇,如今他完成几成了?” “八成有余。”祖龙说道。 谷</span>  “他现在人在哪?”陈九问道。 祖龙思索了一下,说道:“前些日见其是在红鸾那方,如今应该已经往东去了。”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待他忙完,你便替他唤我一声,凡世之中还有许多事,要交代给他。” “谨遵天君法旨。”祖龙俯首道。 “如此,便再无其他事了。” “恭送天君。” 陈九的神念从腹中天地撤出,神色也恢复了清明。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水潭之中的墨竹,心中微微一叹,却是觉得没必要将这些事告诉他。 墨竹所行乃是正统妖道。 与陈九所行之路,完全不同,但予世间的修行法而言,道心、佛心、妖心,亦有相通之点。 若是让其知晓自己是上古祖龙转世,而那龙珠亦非是机缘巧合而来,大抵会对他的妖心有些影响。 故而,还是不说为妙。 先生回过神来,看向海棠道:“坐吧,无需这般拘束。” “妾身……”海棠迟疑了一下,还是应声坐了下来。 陈九问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江宁待着?” 海棠点头道:“昙儿对我尤为照顾。”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我瞧那丫头不是挺喜欢你吗?” 说起这个,海棠却只是抿嘴一笑面色平静的说道:“小孩子过家家,往后她自己会明白的。” 陈九却是摇头否认道:“我看不然,这都好几百年过去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等上数百年呢。” 海棠沉默了一下,但却很快回过神来,说道:“妾身明白的。” 陈九听了却是觉得极为有趣,这超脱于世俗的爱恋,总是能勾起人的好奇之心,先生也不例外。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妾身还以为先生会笑话我,原来先生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笑话。” 陈九说道:“处在这世间的人妖仙佛,哪个不俗?既都如此,又何分雅俗之别,只是世人的眼光各有不同罢了。” 海棠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 岁月变迁,先生的模样一点没变,但她却能感觉到先生身上的烟火气越来越少了。 先生模样不会变,但思绪总是会有不同的时候。 就如同岁月流转之中的树木,逐渐茁壮,再慢慢苍老。 可这一切,放在先生身上,却又极为合适,没有半点突兀。 原来,这便是先生的选择。 陈九回过头来,见海棠正望着他,便问道:“看我作甚?” 海棠收回目光,浅笑一下道:“没什么。” “嗯。” 陈九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先生?” “嗯?” “再让海棠喝一壶江尽愁吧。” 陈九手中的酒壶悬在板控制,侧目看着她。 半晌后,只听先生答应了一声。 “好。” 第四百四十八章 烟火气 先生走出竹林小潭相送。 海棠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片福天洞地,她的笑意极为柔和,亦是惊鸿一瞥。 抿下一壶江尽愁,海棠的面色有些微红,但却显得尤有韵味。 她看向先生,说道:“先生之果非妾身所能比也,妾身如今也明白了。” 今日一见,先生身上的烟火气早已不如从前,那时她便明白,先生已然做出了选择。 终究是追不上的。 她恍惚间也明白了先生当初为何要丢下那个酒安坊的小姑娘。 所以,先生有时候所考虑的,也并非是错的。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往后若是遇到难处,亦可来找我。” 海棠望着先生的双眸,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不过当年又一桩事,海棠不知做的是对是错,如今也好让先生知晓。” “酒安坊那次吧。” 海棠点头道:“不错,看来先生知道。” “知道。” 陈九闭眼叹息一声,说道:“一算便知。” 卜卦可算天机,可知人之命运,可什么都知道了,却也不简单是件好事。 因为总是会有些算到些不该知道的事。 海棠问道:“那在先生看来,是对还是错?” “也许会是对,也许会是错。”陈九说道。 他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原来先生也不明白。” “陈某不明白的事啊……多了去了,若是我什么都明白,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先生和煦一笑,如若春风。 海棠在那一刹那心神一滞,恍惚间想起了当初与先生初次相见的情形。 亦如这般,如若春分。 “妾身,告辞。” “告辞。” 陈九望着她带着朵朵海棠逐渐远去,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但那又如何,这世上的事总是这般,这也不是错过,而是心知肚明的都知晓没有往后,再见也只是故人相逢,但却不如曾经那般无话不谈。 当初的山中之山的海棠花雨,还有那江宁的陈江泛舟之上,这一切,都将会随着岁月远去。 往后还会再见吗? 谁又说的清楚呢,这茫茫人海,能遇见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可是……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她口中说着好。 往后,却是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先生也早就想到了会这般。 …… “沙沙……” 天元子掠过一旁的杂草,从竹林小谭中走了出来。 他望着那海棠花消逝的方向,走到了陈九的身旁。 天元子道:“陈先生这算是负了美人心意吗?” 陈九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天元子呵呵一笑,轻抚白胡,说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先生游历红尘,沾染些许,也说的过去。” 却在此刻,一道剑鸣响起。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柄仙剑已经横在了天元子的脖颈之上,寒光四溢。 天元子面色平静,见陈九投来的目光,轻笑道:“先生何故拔剑?” 陈九冷眼相视,说道:“你的话很多啊。” “贫道说错了吗?” 天元子面带笑意,说道:“先生既走红尘,却又不沾红尘,不合乎道理,更不合乎规矩。” “与你何干?”陈九手中的剑再进一步,逼迫着天元子往后退了一步。 天元子眉头一皱,看向陈九。 这家伙,似乎是来真的。 陈九说道:“我是懒得搭理你,才没让你滚出重山,若你还是喋喋不休,大可试试,你这几千年道行不要也罢。” 天元子手臂微颤,说道:“陈先生若是想要,这几千年道行拿走便是。” 陈九凝视着他,眼神冰冷。 一瞬间的杀意涌出。 天元子浑身一怔,那一瞬间的杀意,是真实且无法阻挡的,就好像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被林中的野兽所盯上。 他咽喉滚动,蹭在了那剑身上。 天元子干笑了两声,说道:“贫道所言都是些玩笑话,陈先生莫怪。” 他不会去怀疑陈九有没有那个实力,重山可不是他的两届山。 先生冷哼一声,收回了剑来。 天元子的脖颈之间已经印出了一道剑痕,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仙剑化作玉簪回到先生的发梢间。 接着便见先生转过身从天元子的身边走过,回到了竹林小谭之中。 天元子回头看了一眼陈九的身影。 他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不曾想,这陈九还是个绝然之人,想什么便会做出来。 天元子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少惹陈九为妙,免得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不好收场。 . . “吧嗒,吧嗒……” 戴着斗笠的女子数着步子,嘴里念叨着,走到了寺院门前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上前扣响了寺院的大门。 开门的是寺院里的小和尚,小和尚手里端着油灯,接着微弱的光亮,看向了敲门的人。 它看了一眼面色这个戴着斗笠薄纱的女子,说道:“施主可是有事?” 她思索了一下,答道:“砍树。” 小和尚微微一愣,却是觉得有些荒唐,他咂了咂嘴,说道:“施主暂且在此等候片刻,容小僧去通报一声。” “好。” 她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见那寺院的大门再次关上。 月明星稀,风声瑟瑟。 她便站在这寺院门口,等待着里面的人来给她开门。 一刻钟…两刻钟…… 她抽了抽鼻子,看了一眼寺院的大门,伸出手来想要再次敲响,却是犹豫了一下,没能敲下去。 索性,她便坐在了门檐上,抱着双腿等着那寺院的小和尚来给他开门。 夜里的小城有些冷清,那掀起的微风亦是冰冷刺骨。 黄沙随着微风飘进城中,再落在地上,卷起淡淡的烟尘。 许是觉得有些无趣。 她又看向了地上的石头,溅起一块来放在手里,玩起了手心手背丢石头的把戏。 这还是娘亲当初教她的。 只是很久没玩了。 转眼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身后的寺院大门却没有半点动静。 斗笠下的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开心。 “怎么可以骗人呢。” 她的语气有些幽怨,但又更像是耍小脾气一般。 总归,就是生气了。 ———————— 破碗~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忘真和尚 杨念雪 生气之下,她也之是叩门的力道大了些许。 她的生气方式,却是显得有些可爱。 然而叩门之后却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小和尚前来开门。 她就这么傻站在寺院的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不是笨,只是觉得这么贸然闯进去有些不太好,师尊说过,在外要有懂礼数,不可以胡乱行事。 她抿了抿嘴,思索着如何是好。 却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不进去?” 斗笠下的女子回头看去,见那人身着袈裟,眉清目秀,不似个男子,眉宇间有着几分阴气,但却更显柔情,不过,这人却是一个没头发的和尚。 她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便见那清秀的和尚微微抬手。 “咯吱。” 寺院的大门自行打开,咯吱作响。 斗笠下的女子望着那和尚,认真的说道:“这样不好。” 那清秀的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有何不好?” “师尊说,若是敲门不应,那就不要敲了,冒然闯进去是很不礼貌的。” “是吗?” 和尚看向那打开的大门,再一抬手,又听砰统一声,大门被关了上去。 斗笠下的女子见这一幕略微有些呆滞,口中念叨道:“你这人……” 和尚双手合十,说道:“不是你说,不可冒然闯进去的吗。” “可是方才明明都已经开了。” “再关上又有何不妥?” “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两人互相对视着,那和尚的笑容是让人安逸的,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而斗笠下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让和尚心中生出些许亲近之感。 他们争执着,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争执。 斗笠薄纱之下的女子没法形容出来,只能坚持着‘这不一样’这样的话语。 如今门也关了,她也没理由再进去了。 看似别扭,但实则,这是她自身的一种执着,不过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和尚说道:“叩门不应,却不闯入,只是苦等,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愚蠢。” “你说的对。”她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不过,只是世人不懂我的想法,我也从来没在意过,反正从小到大,我就与旁人不同。” “嗯?” 和尚看了一眼,透过薄纱能瞧见那女子眼中的光亮,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说道:“慧眼?” 斗笠下的女子顿了一下,说道:“我戴了斗笠,还覆了面纱,你怎么看出来的?” 和尚双手合十,闭眼答道:“眼中有光,可窥万物。” 斗笠下的那双眉眼一顿,问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忘真,施主你呢?” “我啊……” “杨念雪。” “念?”忘真和尚思索了一下,说道:“忘念山?” “咦?”杨念雪愣了一下,说道:“你知道?” “派系有念字的,也只有忘念山了,你年岁不大,竟然承了个念字,想来便是忘念山尊主亲传弟子。” 忘真和尚笑了一下,说道:“贫僧与你师尊也算半个故人,不曾想,她居然还收了个弟子。” “你认识我师尊?”杨念雪眨了眨眼,说道:“我可从来没听师尊说过。” 忘真和尚摆手道:“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提起来作甚。” “这么久啊……” 杨念雪嚯了一声,说道:“师尊的性子,也会有朋友?” 她有些不敢相信。 谷</span>  忘真和尚笑了一下,说道:“她那冷冰冰的性子,确实很难交到朋友,你可比她好上太多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杨念雪眨眼道。 忘真和尚说道:“往后你是要继承忘念山尊主之位的,想来是她烦了,想把这些事都丢到 杨念雪摇了摇头,说道:“山上漫山都是雪,什么都看不着,白茫茫的一片,我可不要像师尊那样。” 忘真和尚和煦一笑,说道:“千万别像她。” 若像的话,那可就毁了。 一个和尚,一个戴着斗笠的古怪女子,便坐在这寺院的大门之前,唠叨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他们好像都忘了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 杨念雪看向他,问道:“对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也是来砍树的吗?” 忘真看了一眼自身,说道:“你觉得呢?” “你也是庙里的和尚?” “不算是。” 忘真说道:“只是有人让我来一趟,还个人情而已。” 杨念雪哦哦答应了两声,说道:“那我们还要进门吗?” 忘真看向身侧的杨念雪,觉得这小姑娘当真是干净的很。 就如她师尊一般,还有那忘念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便再无一物。 “不用了。” 忘真和尚摇了摇头,又纠正道:“我就不进去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你自己进去就行了。” 杨念雪起身看向他,问道:“那你呢?不还人情了?” “不重要。” 忘真和尚和煦一笑,说道:“这人情还或是不还,都是贫僧来定,现在贫僧不想了。” “为什么?”杨念雪好奇问道。 “因为你。” 忘真和尚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吧。” 就在他摆手之中。 “咯吱。” 大门再次被打开,留出了一条缝隙。 斗笠下的杨念雪有些不解的望着忘真和尚。 她张了张口,问道:“你能等我一会吗?” 忘真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杨施主,我们缘分未尽,往后还会再见面的。” 杨念雪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抿了抿唇,说道:“你不要骗我。” 忘真和尚答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杨念雪点头道:“等下次再见,你多跟我说说我师尊的事,我想听。” “她啊……”忘真和尚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好。” 忘真和尚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杨念雪的注视之下,忘真和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 杨念雪就要开口,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却在此刻,眼前忘真和尚化作了点点佛光,随着夜晚的微风消散而去。 杨念雪愣了半晌,没能回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虚掩着的大门,心中更是不明白了。 这和尚,就来来给她开门的吗? 第四百五十章 又输一场 月光窸窣,寒风瑟瑟。 杨念雪叹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叹什么,但就像是心里憋了一口气,这会舒展出来。 她回过身,看向那开着的寺院大门。 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此刻的她,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砍树! …… 进了寺院之中,院中却是空寂无比,烛火也都已经熄灭了。 寺院中一点诵经声都没有,一片死寂。 杨念雪愣了一下,嘴里嘀咕道:“好冷清啊……” 实际上在此之前,寺院里并没有这么冷清的,只是当她来了之后,这寺院便冷清了。 她也算是此地的一个不速之客。 寺院里的大多僧人都已经撤去了,如今也只余下了极为还在寺院之中,就在那后院的菩提树前。 杨念雪抬头看了一眼那冒出枝条的菩提树,她迈开步子,朝着寺庙的后院走去。 要去后院还需过一处玄关。 过了玄关之后,那颗参天而立的菩提古树映入眼帘。 在这片黄沙荒芜之地,这颗菩提树却是郁郁葱葱,满是绿意。 在那月光的照映之下,格外生辉。 “好高……” 杨念雪略微有些惊讶,她只是没料到这棵树有这么大。 低头看去,却见那菩提树前守着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 是这寺院的主持——智空。 智空和尚年迈而立,守在那树前,好像是在等候着什么,而且他也已经等到了。 杨念雪的视线停留在那和尚身上,问道:“能让让吗?” 智空和尚睁开眼来,那双浑浊双眸映入杨念雪的视线之中。 枯瘦,苍老,却又还有一丝清明。 袈裟批下,佛心似是不弱于这世间所见高僧。 “阿弥陀佛。” 智空和尚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杨念雪。 寺院里的僧人都已经走了,起初还有几位长老愿意留下,后面却都被智空劝走了。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iiread. 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就连尊者都挡不下的人,他们又如何能挡的下。 智空和尚问道:“施主可是已经见过佛子了?” “佛子?” 杨念雪有些不解,摇了摇头道:“谁是佛子?” 智空和尚道:“佛子法号忘真,想来施主是见过了。” “他啊……” 杨念雪说道:“方才才走的?怎么了?” 智空和尚微微一顿,询问道:“佛子可曾留下什么话?” “留下什么话?”杨念雪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说,人情还还是不还,都是他说的算,现在他不想了。” 智空和尚听到这些话心中一沉,慢慢的却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道:“佛子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再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尽数消散而去。 “我骗你干嘛。”杨念雪说道。 智空和尚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回过头去,看向了那身后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 迈步上前,他将手掌放在了那菩提古树上。 掌心在那树干之上抹过,他似是想起了许多事情。 当年这棵树还没枯死的时候,他便是在这树下坐忘参佛,转眼百年,一切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他也老了,佛法不得再进,所剩的时日也不多了,再见此树重生,难免会心生感叹。 不过那又如何,他不过是这边陲小城中的寺院主持,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智空和尚叹了口气,收回手来。 “施主……”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杨念雪看向他,问道:“你也要拦我的路吗?” 智空和尚摇了摇头,否认道:“贫僧拦不住施主,只求施主应允,让贫僧随他一同去吧。” 杨念雪顿了一下,看着这老和尚,心中满是不解。 智空和尚却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盘坐在了树下,闭上双眸,掐着手中的念珠,念诵起了佛经。 菩提树下,老僧诵经。 . . 竹林小潭。 案桌上摆着微弱的烛火。 天元子正坐在那案桌之前,心神不定。 直到看到那最后一枚黑子无故落空,他才长叹一声。 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望着棋盘上的攻势,心中五味杂陈,一次次的变故,一次次的后手,却还是出了差错。 天元子的目光看向了那潭边小憩的儒衣先生。 而这一切的作为,都与这儒衣先生有关。 那位先生,却是在这福天洞地之中打着瞌睡,似乎一切的事都与他无关。 天元子自嘲一下,迈步走向了陈九。 陈九双手枕在脑后,听身后传来动静,便睁开了双眸。 眼中所见是那夜里的天穹。 月明星稀,星光密布。 美不胜收。 他回过神来,见天元子坐在了他旁边。 天元子侧目看向陈九,说道:“贫道又输你一场。” “哦?” 陈九有些不解,问道:“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天元子说道:“佛子违了约定,没拦下那女子,反而是助其打开了寺院的大门。” “忘真?” 陈九眉头一挑,问道:“他欠了你什么?” 天元子说道:“若是贫道不同意,当年他也不会去修佛法。” “就这事?” 陈九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天元子总是笃定了所有事,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啧啧。” “陈先生是在看贫道的笑话。” “笑你两句怎么了?” 陈九直言道:“既然到了这竹林小潭,你就给我老实一点。” 天元子自嘲一笑,说道:“贫道以为,在你这总是能找到些许破绽,不曾想,你竟是这般平常,毫无波动。” “这是必然。”陈九也没解释。 至始至终,他们的视线都不在一盘棋上。 天元子眼中的棋盘,是凡世与修仙界,而陈九眼中的棋盘,则是这重山天道与那凡世天道之争。 故而,陈九也没有过多关注镇北与长武的事。 但镇北与长武,一样也是另一盘棋中重要的一环。 不然陈九也不会费这么多力气安排这一切。 天元子的许多谋划确实是有些出乎陈九的意料,但归根结底,还是对结果没有多大的影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若是下棋…… 谁来了都是略懂,更无高低之分。 —————— 大家,今天打扫屋子了吗 呜呜呜,累死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尸首分离 陈九坐起身来,侧目看向身旁的天元子,问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吗,陈某喜欢清净。” “走?” 天元子摇了摇头,说道:“棋都还未下完,贫道又怎么会着急着走呢。” 陈九眉头微皱,说道:“非要我说滚,你才听的懂是吗?” 天元子轻抚白胡,面色有些尴尬,说道:“呵呵,贫道又怎么会听不懂先生的言外之意呢,只是这棋……” “确实还没完。” 陈九目光紧盯着眼前的天元子,说道:“随你,不过陈某告诫你一句,所谓真仙,并非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的。” 天元子没有说话,看着陈九起身回来竹屋内。 他的眼眸微皱,从陈九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天元子深知他与陈九是这世间靠近真仙最近的两人。 若是真要说起来,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道友,但同样也是对手。 他留在这竹林小潭,就是为了在陈九这里得到确定,但至始至终,陈九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便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气运合一而成真仙莫非不是唯一的途径? 莫非,成就真仙还有别的路子? 又或者说,陈九掌握了一些别的消息? 天元子不得不去怀疑,自上古时起,天地巨变,大妖散尽,而遗留下来的,更是屈指可数。 但如今所知晓的上古大妖,竟是都与陈九有关,这就不由得让天元子注意起来。 上古的事是辛密,道门典籍中也只有极少的记载,不过是寥寥一笔,便带过了。 想着想着,天元子的眉头紧皱起来,苦苦思索却是想不通该用什么理由去解释这一切。 竹屋里亮起烛火,陈九将那竹屋的门关上,坐在了屋中的案桌之前。 他从屋中取出那抽屉里尘封已久的书籍,随意挑了一本,便翻开看了起来。 这些书,还是当初乾先生留下的。 清闲的日子里他多是这般渡过,看书,写字,再钓钓鱼,困了便小憩一会,烦了便回去山中写生。 会孤独吗?其实对先生而言倒也没什么,习惯便是习惯了,只是少了那红狐的唠叨,总会觉得差点什么,不过也可以接受。 至于突然到访的天元子,陈九是不待见的,但也耐不住他非要来。 方才走的那翻话,陈九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言外之意,他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天元子闭嘴的。 至于天元子会想到些什么,就跟他陈九无关了。 . . 镇北城外。 一柄龙剑哐啷落地。 龙剑脱手的那一刻,那剑中的龙威荡然无存,好像这柄剑成了破铜烂铁一般,也没了之前的神韵。 萧景明眼前的视线晃荡,人影重叠。 他斩出了第二剑。 …… 在他前方,手握着一柄断枪的忽如烈停滞在原地。 周围,有剑气不止。 “啪嗒。” 断枪从忽如烈的手中落下,在那微风吹拂之下。 “噗嗤。” 在他的脖颈之处,一道红线显露而出,鲜血从那‘线’中溢出。 那是一道平整的切口,甚至在切口浮现的那一刹那,他都没能感受道痛觉。 头颅落地,尸首分离。 萧景明在倒下的那一刹,见那忽如烈身死在前,悬在他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他闭上了双眸,与那真龙皇剑一般倒了下去。 却见他身后一道身影上前。 朱无问抓住了昏厥的萧景明,脚尖挑起地上的真龙皇剑,落入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皇剑。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便响起一声龙吟。 “吟!” “别吵。” 朱无问口中传出慵懒的声音,紧接着,那震动的龙剑便平息了下来,真龙似是成为了一条温顺的小蛇一般。 他一手持剑,一手抓着萧景明。 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尸首分离的忽如烈。 死状凄惨。 朱无问看了一眼忽如烈尸首中那凶戾的血煞,说道:“强借外物而抵天人,不过是自取灭亡。” 再一抬手,便见四周的北漠兵卒已经围了上来。 却在那朱无问抬手的一眼之间都被吓的不敢再往前一步。 方才那一幕幕似是神仙手段,此刻的北漠兵卒是麻木的,更是惧怕的。 在面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时,总会抱有敬畏之心。 朱无问冷哼一声,扶着昏厥的萧景明转身而去,脚尖轻点,便似是腾空而起一般,上了城楼。 “他…他……” 在北漠兵卒的眼中,朱无问就似是神仙一般,飞上的城楼,而在江湖武者眼中,亦是满眼的震惊。 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上这数十丈高的城墙…… 北漠兵卒望着眼前尸首分离的忽如烈,眼中有些呆滞,呢喃道:“副首领…死了……” “副首领死了!” “副首领死了?” “这……” 转眼间,北漠军阵中的兵卒们都慌了起来。 他们手中握着刀剑,此刻却是不知该劈向哪里。 如今镇北军已经尽数龟缩进了城中,这镇北城易守难攻,更是棘手,一时间军队失去了主心骨,再这么下去,数万将士都将成为一盘散沙。 城头上的萧鼎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群龙无首? 是个机会? 朱无问携着萧景明回到了城楼上。 “来个人带他下去。” 接着便有两个武者上前,扛着昏厥的萧景明下了城楼。 而朱无问则是拿着那柄真龙皇剑走向了萧鼎。 朱无问眉头紧锁,说道:“你儿子,我可能救不了。” 萧鼎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救不了。” 朱无问说道:“这北漠武者体内的血煞极为棘手,且非武者手段,非寻常手段能治疗,若是再这般下去,血煞在萧无双体内越发猖獗,届时,他也将迷失神志,化为只知杀戮的疯子。” 萧鼎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神仙可治吗?” 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说不准。” 萧鼎回过头去,吩咐道:“去请郭先生。” “是,王爷。” 一旁的小将便将郭才思唤了过来。 郭才思上前来,抱拳道:“王爷。” 萧鼎眉目间皆是担忧之色,问道:“那臭小子怎么样了?” 郭才思顿了一下,说道:“王爷,世子殿下他……” 他摇了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太乐观。 第四百五十二章 血煞化粉 萧鼎闻之心头一怔,问道:“救不了?” 郭才思张了张口,半晌没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朱无问说道:“这血煞大不相同,起初时我以为只是一种煞气,而后却是发现这里面大有门道,这煞气像是活物一般……” 说到这,郭才思却是头皮一麻,说道:“不错,这东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有些像……” “嗯?”萧鼎面色阴沉,问道:“像什么?” 郭才思说道:“有些像多年前的尸修之乱。” 萧鼎不懂这些,但听到尸修一词后,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萧鼎踌躇不定,说道:“我不懂这些,郭先生只需告诉我,我儿能不能救。” 朱无问说道:“能救自然是能救,但如今能救世子的那个人,不在这。” 郭才思闻言却是想起了一人,说道:“我这,亦有一人,不过这人大概是请不来。” “告诉我!” 萧鼎的神色沉重,镇北王的气势骤然袭出,问道:“是谁!?” 郭才思见此状答道:“那位,便是世子殿下的先生。” 朱无问说道:“我说的那位,则是我认识的一位酒客。” 萧鼎问道:“请的来吗?” “来不了。” “来不了。” 朱无问与郭才思对视一眼,却没成想两人会这般默契。 萧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越是沉默,便越是压抑。 朱无问说道:“请不来是请不来,但若是将人带过去,定然是能治好的。” 郭才思问道:“来得及吗?” 他用文气护住了萧无双识海,但亦是坚持不了多久,最快就是这数日之间,只要醒来,那血煞就会发作。 “来的及。” 朱无问说道:“别忘了这里还有近千余江湖人,挑两个轻功不错的,最快三日就能抵达。” 萧鼎回过神来,说道:“就这么办!” 郭才思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萧无双如今的状况极差,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去寻陈先生的话,寻不寻的到都还是个未知数。 “黄岐道呢?”萧鼎问道。 郭才思说道:“监正的情况要好一些,既是九品天人,又是常年修道,神念强过常人,凭他自己就能抵挡,只是…若是血煞不除,也难醒来。” 萧鼎冷哼一声,说道:“他倒是命大。” 朱无问和煦一笑,说道:“王爷应当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萧鼎嗤笑一声,说道:“待我将这北漠的杂碎了结了之后,便率镇北铁骑踏平上京!我看他萧华敢不敢说一个不字。” 朱无问摇头否认道:“你进不了上京的。” “谁也拦不住我。”萧鼎这般说道。 朱无问心中微叹,不再与萧鼎说下去,他看向外面攻来的北漠兵卒,说道:“是个机会。” 此刻北漠军阵群龙无首,确实是个好机会。 萧鼎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么简单,不然我早就带着人出城了。” “你明白就好。”朱无问点头道。 话音刚落,便见那北漠军阵之中让出了一条道来。 快马之上挎着一位身着盔甲的人,手握军旗,从那军阵之中跑到了最前面。 “驾!” “驾!” 战马停滞,那马背上的人凝视着身后数万将士,喊到:“吾乃长武樊山林统领祝彪,首领战死,现由本将统领全军,军令在此:” “斩一人赏十银!” “破城而入,赏黄金百两!” “斩十人,可封爵位!” “但若有临阵脱逃者,斩!” “扰乱军心者,斩!” “投敌苟活者,灭九族!” 祝彪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剑,喊道:“攻城!” 他与那城头之上的萧鼎对视。 眼中皆是轻蔑与阴狠。 城头上的朱无问看了一眼萧鼎,问道:“这个祝彪,是你的故人?” “本王手底下养出来的杂种。” 萧鼎神色阴沉,说道:“本王自当亲自料理了他。” “哦……” 朱无问长吟一声,笑道:“你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萧鼎只是轻哼一声,不做评价。 这祝彪本是大乾人士,只不过后来一次战乱不幸被俘,为求活命便投身进了长武。 因为此人对大乾极为了解,这些年对边关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 祝彪问道:“忽如烈的尸首呢?” 接着便有兵卒将忽如烈的尸首抬了出来。 祝彪看了一眼,却是觉得有些恶心,摆手道:“抬下去。” 却在此刻,那尸首却是忽的起了异变。 “噗。” 尸首之中忽的溢出血煞,化作红色的粉末四散开来。 就如同是绽开的花苞洒出花粉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出。 祝彪骂了一声,捂住了口鼻。 他虽不懂这粉末是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就是在这么一刹那,粉末已经通过他的呼吸进入了他的体内。 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口鼻,仅仅只是那么瞬间的不清醒,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而周围的兵卒却没能逃过。 喘息之间,那红色的粉末吸入腹中。 他们的神色皆是一顿,眼眸中一瞬间便出现了血丝。 心中生出了厮杀的冲动。 唯有以杀戮来平息。 “杀!杀!杀!” 粉末飘扬之间,越来越多的兵卒被影响,厮杀之意充斥着他们的脑海。 好似是疯了一般,朝着那镇北城下跑去。 祝彪看着这一幕,微微一愣,接着便暗笑起来。 “倒也不错。” “那这尸首也不用抬回去了,留在这正好。” 他脸上露出一副狠辣之色,接着便捂着口鼻,驾着快马朝着后方军阵而去。 飞散的粉末便是血煞的化身,而忽如烈体内的血煞近乎凝实,那份暴戾化作漫天粉尘,影响了这军队中的将士。 让他们迷失自己,但却能让他们不惧生死。 在面对那镇北军时,充斥着脑海的杀戮就会迫使着他们忘却疼痛,只知杀戮。 “杀!” “杀!” 他们如同疯了一般,朝着镇北城冲来。 就算是箭雨落下,他们亦不知抵挡,中剑之后倒下,还会反复再站起来,继续往前冲, 在那血煞的影响之下,这数万人都成了只知杀戮的疯子! —————— 新年快乐,大家! 第四百五十三章 再到冥府 “放!” 萧鼎一声令下,城头的弓箭手解弓出箭。 数千只箭如同雨点一般撒下。 “放!” 后面准备的弓箭手再次补上,轮番之间,又是数千箭激射而出。 成百上千的箭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压向了城外的敌军。 箭破盔甲,便是鲜血溢出。 “噗……” “扑通。” 一个又一个敌军倒在了城外。 却见那人群之中,后方涌来的敌军踩着前面倒下之人冲杀而去。 “杀!杀!杀了他们!” 那吼声似是饿狼一般,癫狂凶煞,完全不似常人。 被箭射中的敌军只是倒下,但却没有身亡,若是及时医治,还可以活命,却不曾想是被后方冲来的人硬生生的给踩死在了战场上。 而在他们被踩踏之时,他们的双眸依旧泛着红色,口中嘶吼着‘杀’字,神志不清,似是疯魔一般。 “嗯?”朱无问眉头微皱,见此情况,口中嘀咕道:“不对劲。” 萧鼎亦是看出了这些敌军的变化,说道:“不知疼痛,不畏生死,满眼都是杀戮,像是野兽一样……” 朱无问忽然明白了过来,看向萧鼎道:“是忽如烈体内的血煞!” 萧鼎看向他,有些不解。 朱无问没有过多解释,沉声说道:“这次,恐怕你要做好死守镇北城的准备了。” 萧鼎的面色阴沉下来,立马传下军令,抽调所有镇北将士守城对敌。 朱无问却是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那血煞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都可以说是邪祟,若是常人沾了些许,便会如野兽一般横冲直撞。 ……就不该留下忽如烈的尸首。 朱无问叹了口气,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没能想太多,再则,大敌当前,哪还有这心思管尸体。 不过这血煞…… 朱无问眉头微皱,问自己:‘哪来的?’ 他感受过忽如烈体内的血煞,那绝对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外物。 他曾走遍世间,都不曾见过这般棘手的血煞。 莫非…… ‘莫非不是人间之物?’ 朱无问心神一顿,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 . 朱无问猜的不错。 这血煞的确不是人间之物。 而且来历更是不凡,当年修仙界的血煞世界生出裂痕,时刻都有崩碎的可能。 而那方小世界,亦是迄今为止遗留下最大的一方小世界了。 当年的‘血煞之境’还是一片欣荣之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曾是上古大妖的避世之地。 “血煞世界的来历,很是不凡。” “不凡?” 陈九的神念再次来到血煞之境。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的镇守四方的红鸾大妖。 当初先生炼化血煞世界之后,曾与红鸾聊过些许,知道了一些上古的辛密,这次因为镇北血煞的事,故而又进来询问。 红鸾点头道:“不错,当我来到这片天地的时候,就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我亦是第一次来。” 陈九徘徊半步,说道:“血煞是由当初躲避在此界的上古大妖所化,起初之时,躲避在此地的大妖一个不少,不过却也耐不住岁月摧残,故而身上的戾气妖气也被困在了这方世界。 久而久之,山林草木也在煞气与妖力的影响之下枯萎殆尽,此方世界也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只是…在此之前呢,此方世界又是如何形成的?” 谷</span>  红鸾看向陈九,说道:“天君心中不是已经猜到了些许吗?”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她道:“妖尊所化。” 他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曾经玄鹿与我提起过,只是陈某有些不太相信,仅凭一人,何以在天道之下,创就出这片天地?” 红鸾目光看着陈九,说道:“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九依旧否认道:“应该不止是妖尊。” 肯定还有人出手相助了。 可上古的事太过久远,就连红鸾都说不准这些事,想要找到答案实在是太难了。 陈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曾听闻第一位妖尊是病死在路途中的?” 红鸾说道:“天君所言不假,妖尊确实是旧病难医而亡。” “什么病?”陈九问道。 红鸾摇头,答道:“红鸾不知。” 陈九望着红鸾,对上她的目光。 红鸾没有说谎,她确实不知道,也许是初代妖尊的事太过久远,红鸾虽为上古异兽,但也说不清楚当初的事。 “你可知晓初代妖尊之名?”陈九问道。 红鸾顿了一下,回答道:“白泽。”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既然是这般,那就简单多了。” 陈九的神念化作星光散去,回归了外界。 红鸾望着天君散去,低下头回忆起了上古的许多事情。 妖族沉寂了万年,终将在这天地聚变中重新出现。 …… 心神回到竹林小潭。 陈九的视线看向桌上摇曳不止的烛火。 “白泽……” 陈九口中呢喃一声,紧接着便提起笔来,在那纸张之上绘出了一副城隍神像。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一个铃铛出现在了手中。 “叮铃……” 陈九抬起双指,按在那绘着城隍纸张之上,引数道玄黄法力,送入那笔墨绘制的线条之中。 “天地乾坤,法择阴阳,借城隍神像,通地府冥界。” “敕!” 敕令落下,那城隍神像微微亮起,在那城隍神像的眉心之处,似是升起了一道小门。 陈九抓着那铃铛,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进入了那道门里。 当陈九的身形消失之后,城隍神像上的微光也平淡下来,仿佛只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像。 耳畔边传来黄泉之水潺潺之声。 陈九的视线逐渐变的清明,一处黄沙成海之地浮现眼前。 冥府沙海。 陈九抬起头来,见那沙海荒芜。 “呼……” 先生抬手,在这沙海之中招来一阵微风。 一道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此人腰间挎着长刀,面色冷漠。 陈九看向此人,说道:“又是你。” 摆渡人看向陈九,回忆了起来,连忙抱拳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点头回应,说道:“陈某需去东殿走一遭,麻烦带个路。” 这沙海的路,他是真不熟。 摆渡人顿了一下,指引道:“先生请。” (https://../76038_76038807/690913720.htl) .... 第四百五十四章 盒子 走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海之中,一眼望去皆是黄沙烟幕。 摆渡人走在前方,为陈九引路。 却见那远处的沙丘之上有成群结队的亡魂朝着前方走去。 抬头看去,在那远处的沙海之中,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往生石,这还是陈先生上次给搬过来的。 陈九问道:“陈某记得当初离去时,将这往生石送到了沙海,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太多亡魂停留在沙海中,那一群人又是为何?” 沙丘之上,约莫有数千余人正成群走着,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 摆渡人依旧还是那副冰冷的脸,回答道:“凡世起了战事,那些人应该都是死去将士的亡魂。”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道:“近来有多少人了?” “不清楚。”摆渡人摇头道:“我只负责引渡亡魂,至于有多亡魂,则是一概不知。” 陈九见状也没再多问,跟着他朝着那往生桥走去。 到了桥头之后,便见到无数的亡魂走过往生桥,人来人往,密密麻麻。 摆渡人停下了步子,回头道:“陈先生,到桥头了。” 陈九点头,迈步上前。 他手腕一翻,一个铃铛落在手中。 “叮铃~” 摇晃了一下,铃铛响起悦耳的声响。 又多咬了一下,便见一个阴差从那往生桥头走了出来。 阴差身着黑衣,似捕快模样,腰间别着一把长刀还有一块腰牌。 又是个熟面孔。 正是冥府东殿的阴差,东无常。 东无常见了陈先生的身影,原本冷酷的脸色顿时一变,上前抱拳,恭维道:“阴差东无常,见过陈先生。” “我来寻你们殿主。”陈九说道。 说着,陈九就要往前走,一边问道:“你带路?” “先生且慢!!” 东无常连忙拦下了陈九,说道:“先生别再往前了,停停停。”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着东无常。 东无常松了口气,说道:“先生就在这别动,小的去寻个轿子来。” 陈九瘪了瘪嘴,无奈叹道:“这…好吧。” 东无常抹了把汗,上次陈九过无桥的时候,险些就给桥弄塌了。 当时还是殿主亲自为陈先生开路,才过的无桥。 摆渡人站在陈九的身后,还未离去。 而东无常则是往回跑去寻轿子去了。 等着也是等着,陈九便与那摆渡人聊了起来,问道:“话说,你如今记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摆渡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忘了。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总有一天会记起的。” 摆渡人看了先生一眼,说道:“借您吉言。”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能不能记起来似乎也不重要了。” “不瞒陈先生,我的见识停留在了沙海里,在往生石落入沙海之前,我见识了不知多少亡魂,他们徘徊在沙海里,不愿离去,不甘,不舍,种种执念……” “我想,当初选择成为摆渡人时,便是因为的心里有难以忘怀的东西,舍不得离开,其实我隐约感觉到了,我似乎是在这沙海里等一个人,至于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要等。” “这是你的执念。”陈九说道:“但是已决过去了这么久了,你确定还等的到吗?” 摆渡人摇了摇头,说道:“人有往生轮回,这一世等不到,那就下一世,总会等到的。” “估计都不记得你了。” “这倒没什么,反正我也记不清了。” 陈九看着他,没再接话。 既然都忘了,那又如何能等到? 谷</span>  看似自相矛盾,但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一个眼神一次对视,便能让两个人愣在原地。 说不出道理来。 “叮铃~” 无桥对面飞出一驾轿子,轿子的延边吊着数十个铃铛,其中缺了一个,是当初陈九取下的。 东无常带着两个阴差扛轿前来,落在了陈九眼前。 东无常道:“陈先生,请上轿。” 陈九回头看向摆渡人,说道:“再会。” 摆渡人对先生抱了抱拳,看着陈九上了轿子。 “起!” 东无常一抬手,两个阴差扛起了轿子。 动荡之下,轿子从无桥之上横渡而过。 陈九坐在轿子里,撩开了帘子,问道:“怎么这桥上极少能见到妖魂?不该如此才是。” 东无常说道:“自陈先生整顿大乾鬼神一道后,就有许多妖魂投身冥府,但大乾境内妖物不多,故而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这样啊……” “说起来,长武呢?”陈九问道。 东无常道:“长武亦有城隍,只不过那地方有佛门管着,基本上没什么妖物。” “倒也是。” 转眼之间,轿子过了无桥。 经过一阵颠簸之后,眼前的场景逐渐浮现,冥火幽兰,充斥着压抑阴森的气息,容纳阴魂的地方,自然是阴暗的。 下了轿后,东无常便带着陈九进了殿主府。 还未进门,便见慕杨云迎了上来。 “陈先生大驾冥府,慕某有失远迎,是因殿中个事耽搁了些许,陈先生勿怪。” “殿主客气了。” “陈先生请。” 东无常停在了门口,看着陈九与殿主进了殿主府中。 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想着陈九这次来冥府会不会又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入殿之中,慕杨云让手下端了两盏香火茶来。 稍作休整,抿了两口茶水。 慕杨云这才开口问道:“陈先生特意造访,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算难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过来问问。”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叫做白泽的妖物?” “白泽?” 慕杨云看向陈九,他面色平静,问道:“先生是听谁说的?” “说说吧。”陈九说道:“就说说他……有没有入往生轮回。” 慕杨云望着陈九,他没有说话。 端起了桌上的香火茶,喝了一口。 “先生来这,就是问这个的?”慕杨云道。 “这不重要?”陈九问道。 慕杨云没有回答,接着问道:“可是因为先生打开那个盒子了?” “什么盒子?” “上次让先生带走的那个盒子。” 陈九思索了一下,记了起来,他手腕一翻,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落在了掌心之中。 他确实一直都没有开过。 —————— 破碗~ 第四百五十五章 再拒 锦盒上的花边绘制着异兽图腾,直至如今,盒子都不曾打开过。 慕杨云看了一眼那盒子,说道:“看来,先生就不曾打开过这个盒子?” 陈九点头说道:“陈某猜不到这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当初没打算打开,如今也是这般,殿主若是好奇,可以自己打开看看。” 慕杨云看着那盒子沉思了一会。 他摇头道:“我打不开的。” “这盒子,也只有陈先生能开,旁人都开不了。” 陈九的手按在了锦盒之上,说道:“意思是说,若是我想知道有关白泽的事,就必须开这个盒子?” 慕杨云却是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准,但想来这盒子里应该会有先生想要的答案。” 陈九看着那盒子,犹豫了起来。 别看就是这么一个盒子。 但若是打开了,说不定就会有许多的麻烦迎上身来,而陈九本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先生的手按在锦盒上,踌躇不定。 “这盒子是谁交给你的?”陈九问道。 慕杨云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知。” “嗯?” “任命东殿殿主之后,便有人将这盒子交给了我,告诉我若干年后会有一人引动天机大乱,让妖族重立世间。”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盒子交给那个人,随后他便投身无桥,入了往生大道,冥府册录里更是查不到这个人的存在,所以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将这盒子交给了我。” 陈九摸了摸下巴,嘴里念叨道:“到了冥府,入了往生,你还查不到?” “应该是规矩之外的人。” 慕杨云面色平静,说道:“就如陈先生一般,是这世道规矩之外的存在。” 陈九低头思索了起来,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谁留下的这个盒子。 慕杨云见他半晌不开口,便问道:“这盒子开还是不开,决定权都在陈先生手里,所以……” “先生该如何选?” 陈九抬起头,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之间,这殿中的气氛也沉寂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阴冷。 陈九挪开目光,看向了那个盒子。 只听陈九开口说道:“陈某没这心思,这盒子,你还是收回吧。” 慕杨云平静了半刻钟。 他只能叹息一声,语气中皆是无奈,说道:“这样吗……” “可惜了。” 陈九听后说道:“有什么可惜的,俗话说无事一身轻,陈某所求不过是自在逍遥,闲事还是少管为好。” 慕杨云说道:“可陈先生已经管了很多闲事了。” “那些也不算是闲事。” 陈九说道:“不过是忽然来了兴致,偶尔结下的善缘罢了。” 慕杨云抿了一口茶水,对于陈九这般苍白敷衍的解释却是毫不在意。 陈九说道:“盒子,便交还给你吧。” 慕杨云还是与上次一般,说道:“不必,这盒子,陈先生收着便是,说不定往日先生有了心思,就将他打开了呢。” 陈九倒也没跟他啰嗦,收下便收下,开或不开,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可惜的是,走了一趟冥府,却是没问出自己想问的东西。 谷</span>  白泽…… 前世典籍中倒有对白泽的记载,白泽形龙,首绿发,戴角,四足为飞走状。元制赤质,黄襕赤火焰脚,绘兽虎,首朱发,而有角。龙身。 又有传闻说是黄帝命令家臣将“白泽”所描述的妖怪鬼神,一个一个地画成图画,以昭示国人。 据说黄帝质问时,“白泽”讲述的妖怪竟多达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 但这些东西,都是来自于前世,只能用作参照,是不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有关《妖异录》的事,倒是与这前世神话中的‘白泽’有相似之处,都是记录天下妖物…… 前世还有传闻说,‘白泽’是妖的首领,但终归是传闻,不太可信。 落在此方世界,却是应验了。 白泽身为第一位妖尊,带领着妖族逐渐走向兴盛,最后死于恶疾。 只是这最后一个死于疾病,却是陈九想不通的地方。 上古大妖死于病痛? 陈九反正是不信的,他回过神来,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陈某就不多唠叨了,不过这盒子,殿主还是自己收着吧,陈某大概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说罢,陈九便没再管那桌上的盒子,迈步朝着殿外走去。 慕杨云也没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上,看着那盒子思索了起来。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陈九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 妖族这次,虽是得了先机,但这位新生的‘妖尊’却好像没有半点心思管这事。 没成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慕杨云叹息一声,将那盒子重新收了起来。 却见那门口的陈九忽然顿住了步子。 回头问道:“对了,陈某可否跟殿主再打听两个人。” “先生请讲。”慕杨云道。 “沙海鬼修徐青山,如今可还在冥府?” “仍在沙海。” 陈九问道:“那当初陈某在沙海碰见的那个小姑娘,可否与陈某还有未解的因果?” 慕杨云微微一笑,说道:“亡魂送入轮回后便不归冥府管了,先生问这个,我也回答不上来。” “是吗?” 陈九回过身来,凝视着他。 慕杨云面色不改,手中拿着茶杯,面色平静道:“先生看我作甚,轮回大道自有定数,我虽未殿主,却也没权利插手其中。” 陈九盯着他,这不由得让慕杨云心中有些发毛。 虽是如此,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平静的模样,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直到片刻之后,才听先生开口说道:“但愿真是如此。” 说完便迈出走出了大殿。 “陈先生慢走。” 慕杨云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之中多出了几分冷漠。 一时间,他也想不通陈九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事,但又觉得有些不可能,这般隐蔽,陈九又是如何能发现? 他大概是猜到了些什么,但具体的估计也不清楚,慕杨云心中的担心也少了些许。 慕杨云将那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察觉 东殿并不是说只是个殿宇,反而像是一座城池一般矗立在冥府之中,四方殿宇,分东西南北,各有不同。 陈九御空而起,慢慢的便看清了东殿的全貌。 冥府东殿似是一座岛屿一般,悬在那黄泉水上,整座东殿并不规则,放眼看去,却又有点像是某个特殊的形状。 陈九盯着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东殿的形状…… 却在此刻,一道声响传来。 只见东无常在下喊到:“陈先生,冥府禁空,您还是快下来吧。” 陈九闻言答应了一声,接着又看了一眼整座东殿的形状。 接着,他便回到了东殿之中。 东无常面露冷汗,心中也松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殿主吩咐小的来送您出去。”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必,陈某有法子从冥府出去。” “啊?” 东无常听了这话一愣,“陈先生你……”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是说道:“再者说,我也还不着急走,除了东殿,另外各殿我都还没有去过,不如你给我带带路?” “其余各殿?”东无常心里一紧,说道:“先生怎的忽然想到各殿瞧瞧?” “冥府算是这世间最为特殊的地方,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四处看看。” “这样吗……” 东无常张了张口,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陈九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行?” “不是……”东无常摇了摇头,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其实冥府四殿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和睦,若是贸然去了别的底盘,说不准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陈九闻言摸了摸下巴,说道:“那确实是为难你了。” “怎么会,只是这事小的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东无常恭维道。 陈九说道:“既然如此,看来陈某今日是去不了其余各殿咯?” 东无常看了先生一眼,无奈点了点头。 “没别的法子?”陈九问道。 东无常见先生还不心死,便说道:“没了,小的再多嘴一句,各殿的守卫都不差,少说也是阴将水准,相当于是凡事仙人中的化神境,这样的,就北殿而言,就有数千位,各殿殿主更是有着洞虚之上的实力……” 各殿殿主修的是阴魂,故而在神魂方面,能压凡事的仙人很大一筹,在神魂之上,鬼修便是最为拔尖的,尽管佛门有针对作用,但若是来了冥府那也得低头。 陈九思索了片刻,摇头叹道:“可惜了。” 东无常点头道:“那…还需小的送陈先生出去吗?” 陈九摇头道:“无碍,陈某一会自己出去便是。” 东无常看了陈九一眼,说道:“小的便不多打扰先生了。” “好,你去吧。” 东无常回了东殿,而陈九则是朝着东殿的城门走去,过了城门之后,便见到一处台阶。 他迈开步子,跨步而过。 耳畔传来流水声,眼前的不断转换,当先生睁开双眸时,就已经到了无桥的对岸。 身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海,而身后,则是那亡魂堆满的无桥。 陈九舒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沙海之中。 在走之前,他还要弄清楚一些事。 . . 沙海的偏僻之地临近黄泉,可见拍岸而来的黄泉之水。 黄泉可并非是真正的水,那是催命之水,若是亡魂沾上一点,那便会消散而去。 而在这沙海边缘之地,却有一鬼修手呈兰花,掌心朝天,盘坐在那沙丘之上。 而在那周围,则是有数十个纸人围坐在一起,似是在为那沙丘上的人护法,监视着周围的一切动向。 远远的,却有一位儒衣先生迈步走来。 沙丘上修行的鬼修似是发觉到了外界的异动,而周围的纸人也一个个站起了身来。 徐青玉睁开双眸,扭头看了过去。 他见到那儒衣先生之时,却是忽的一顿。 他赶忙站起身来,手腕一招,周围的数十位纸人都落入了袖中。 徐青玉抱拳道:“徐青玉,见过陈道友。” “真君客气了。”陈九回了一礼。 他看了一眼徐青玉,说道:“许久不见,真君的道行似乎更加深厚了。” “鬼修何来道行之说。”徐青玉摇头说道:“小打小闹。” 陈九又说道:“方才见护在真君身旁的纸人,想来是因为真君已经解开了那敕令成灵之法。” “还得多谢陈道友。”徐青玉说道。 徐青玉一顿,接着问道:“沙海没有岁月,这一转眼凡世过去了多久?” “不长,约莫两载。”陈九说道。 “这么久了……”徐青玉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光顾着说这些,倒是忘记问道友此次来这是因何事了。” 陈九说道:“陈某有些不解,故而来请教真君。” “道友且问便是。”徐青玉道。 陈九说道:“陈某对四方各殿有些好奇,不如真君与我详细说说?” “四方冥殿……”徐青玉闻言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解释道:“道友,你若是问我沙海之事,或许还能打听出些许,但这四殿…徐某了解的,却是不多。” “那如何进去,真君知晓吗?” “进去?”徐青玉思索起来,“这……” 他回忆了起来,说道:“徐某确实知道一些,不过若是缺了东西,恐怕是进不去冥殿。” “什么东西?” “阴差腰牌。” 徐青玉解释道:“初到沙海时,北殿殿主就曾拉拢我去北殿行事,那时候去过一次。” 陈九看着徐青玉,问道:“过了无桥便是一片虚无,莫非是要这阴差腰牌做信物,才能进入冥殿?” 徐青玉解释道:“道友有所不知,这无桥其实是一扇门,寻常亡魂走过之后,便会去往下一个地方,但若是手持腰牌的阴差走过,则会去到对应的冥殿,各殿的令牌,也各有不同。” 他看了一眼陈九,问道:“道友若是想进去瞧瞧,何不让东殿殿主行个方便?” 陈九说道:“阴差说各殿之间矛盾不小,说不准会惹出什么事端。” “这我倒是略有耳闻。” 徐青玉点了点头,说道:“总之,若是相进四方冥殿,就需对应冥殿的腰牌。” —————— 破碗~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冥府遇故人 这就麻烦了,这腰牌本就是冥殿阴差独有,找不到腰牌,也就进不了四殿。 陈九一番思索之下,心中也拿定了主意。 到时候找个阴差拿一个就是了。 先生的事怎么能叫窃呢。 陈九回过神来,抱拳道:“多谢真君解惑。” “道友客气了。” 徐青玉接着问道:“上次听道友说起青玉山状况,转眼两年,青玉山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陈九说道:“陈某与青玉山有缘,此前也走过一遭,如今青玉山已广开山门,而那玲珑心窍的孩子也将继任青玉山大统,虽说道行差了些,不过却梳理了《山河敕令法》,青玉山府君也因此得以涅槃。” 徐青玉闻言心中欢喜,说道:“甚好甚好,好啊……” 如今归入冥府,还能听到自己仙山的好消息,难能可贵。 “倒是真君。”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一直徘徊在这沙海之中,莫非是真不打算再入轮回了?” 说起这个问题,徐青玉却是沉默了一下。 陈九看着他,见他不答,心中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于是便说道:“真君想跳出轮回,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 徐青玉摇头一笑,说道:“道友也觉得有些痴人说梦?” 陈九否认道:“非也。”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规矩也是人定的,苍天之前亦是人而起,既然如此,那总有一日会有新的人打破规矩。” 徐青玉有些惊讶的看着陈九,说道:“道友此番言论,可说大逆不道。” 陈九问道:“你是这样觉得的?” 徐青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在我看来,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斗,其乐无穷。” 二者相视一笑。 他们皆为世人眼中的大逆不道之辈。 ……… 道别了真君,陈九便回到了无桥边上。 他看着沙海中走来的亡魂,从中寻找着阴差的身影。 浑水摸鱼,最为便宜。 拿东西这事,亦是陈某所擅长的。 “嗯……” 陈九沉吟一声,瞧见了那远处走来的阴差,似是才交接完事物回来。 阴差的半张脸被一副凶恶的面具所覆盖,瞧不清全脸,衣着皆是以深色为主,瞧着像是丧服,而在他的腰间,则是系着一块腰牌。 腰牌之上一面刻着‘冥’字,一面则是刻着‘北’。 这位阴差,应是隶属于北殿。 陈九摸了摸下巴,正准备化身前去,却不曾想那阴差一扭头就看见了他。 陈九倒也不慌,这无桥上的亡魂数不清,阴差最多只是看一眼罢了,许是注意不到他。 再则,他早已将自己身上的功德还有生息遮掩了,阴差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不曾想那阴差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站在不远处,而那目光,则是紧紧的盯着陈九不曾挪开。 ‘这阴差怎么一直盯着……’ 陈九心中不解,却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来,只是继续装着。 却见那阴差迈开步子,朝着陈九走了过来。 陈九眉头一皱,心中着实是有些想不明白,莫非是被认出来了? 不对啊,他也只是跟这东殿的阴差相熟,这北殿的,甚至都没接触的,又怎会认得他的模样。 阴差停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瞧了他一眼,问道:“阴差大人这般看我,可是有事?” 却见那阴差伸出手来,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面容。 “陈先生,是我啊。” 那张面孔粗狂,棱角分明,眼中带着些许凌厉。 陈九见那面孔,亦是一愣,指着他道:“你是…余远为?” 不成想有这样巧的事。 这阴差便是当初在西襄四方客栈中的那个‘余将军’。 “正是小卒。”余远为抱拳说道:“先生这一身儒衣,我可不敢忘,远处瞧着便觉得像是,凑近一看还真是陈先生。” “不过…先生是怎么到了冥府了?莫非……” 陈九摆手道:“并非亡故,只是来冥府有些事情。” 余远为听到此话脑海里思索起来,这一句话,信息量是极大的。 这可是冥府,是活人来了便没法出去的地方,而眼前这位陈先生却只是说来忙些事。 余远为倒吸一口凉气,平复下心情后,才说道:“当初在西襄时就猜到陈先生并非寻常人等,却也没想到是这般遥不可及,原来是仙人当面。” “先生当初给了我那枚回天丹药,如今魂归地府,我亦因为身有战功,得北殿的大人赏识,便留在北殿做了阴差,不曾想竟还能见到陈先生。” 余远为抱拳低头,说道:“生前大恩,余某没齿难忘。” 陈九摆手道:“陈某并非仙人,过誉了,再者说,是我没能做到答应的事,何来谢字一说。” 余远为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明白陈先生是个不喜欢恭维的人。 余远为问道:“小的可否问一句,陈先生来此冥府,是为何事?或许小的可以帮上忙呢。” “这……” 陈九看向他,眼前一亮道:“你确实帮的到我!” . . 便于小城外的黄沙之中,一道人影从那沙土里爬了出来。 “呸,呸……“ 白锦吐出了嘴里的刷子,看着周边的一切,却是忽的一愣, 人呢? 他抬起头来,探出神识查看了起来,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这里只是一堆傻子。 龙君呢?那些修士呢? 都去哪了? 白锦迷惑了,他站起身来,口中念叨道:“怎么把我给忘了……” 他无奈一笑,看向了远处的边陲小城。 心中思索了片刻后,便朝着那小城中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掩埋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那寺院里的菩提树,有没有被砍掉。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去看看。 进了小城之后,他便朝着寺院的所在而去。 寺院的大门是虚掩的,他都无需敲门,便这么走了进去。 而寺院之中,更是不见一个僧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白锦抬起头来,见到了那溢近来的古树枝叶,说道:“这棵树还在?那这里的人……” 他想不明白,索性朝着寺院的后方走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菩提本无树 过了玄关之后,便进了寺院的后院。 入眼便见一位带着斗笠的女子站在眼前,而在正前方的菩提古树之下,则是坐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 白锦看向那女子,有些不解道:“你是……” 杨念雪回过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前,口中传出嘘声:“嘘。” 杨念雪指了指那菩提古树下坐着的高僧,意思是让他不要打扰。 白锦顿了一下,闭上了嘴。 却见那菩提古树之下坐着的高僧面容枯瘦,正闭目参禅。 手中的木鱼敲动。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听着却不是静心的,反而是让人感到极为压抑。 就好像是在做什么道别一般。 “咚…咚……” 木鱼有节奏的敲着,智空和尚的嘴唇一开一合,却唯有他自己心里才能听见所念的佛经。 人活一世,本就是逆水行舟。 所见所闻,皆是生之一念,脑海中唯一会谨记的,大概就是死前的一幕幕。 他修了一辈子的佛法,没能皈依佛祖,他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佛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这偌大的佛门又是什么。 好像许多事都是错的。 错的离谱。 尊者,先佛,佛陀…… 那数不清道不尽的先辈们用神念堆积起了如今的佛门,可当佛门卷入这大世之中时,这片地方,便算不得净土了。 他失望了,但却是对自己的失望。 参禅百载,可明佛祖心意,却猜不透世人心中的执念。 不过他也能想的明白,佛门说不上错,尊者们也只是想重现佛门荣光罢了。 只不过他智空,没那个心思。 也好,如今他也想明白了。 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将随风淡去,所有的一切都抽身而去,他那数不清的心绪,也将随着世物所平淡下来。 “阿弥陀佛。” 智空和尚长道一声,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远处站着的白锦眉头一皱,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却见那智空和尚身上绽放出一阵佛光,耀眼夺目。 在那佛光之下。 智空和尚的身躯竟是化作点点光芒,一点一点的逐渐淡去。 他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却不愿意再沉浸在这世俗之中。 在他看来,或许这才是精神上的超脱。 杨念雪望着这一幕,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没法切身体会这和尚的心理变化,但就是看着这个和尚,就能让人感到心里一颤。 这才是归宿? 她不太懂。 在她的眼里,这世间应该是简单的。 简单到只有一位先生。 白锦的目光沉寂下来,闭上了双眸。 却见眼前的智空和尚站起身来,他双手合十,身后是佛光万丈。 他俯身行一佛礼,面色慈和,说道:“贫僧终得超脱,多谢二位施主见证。” 话语之间,智空和尚的双腿已经化为了佛光消散,逐渐淡去…… “和尚。” 杨念雪出口问道:“参禅,怎么还给自己参死了?” 智空和尚只是笑了一下,说道:“施主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因施主心地干净,与佛有缘。” 杨念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秃子。” “哈哈哈……” 智空和尚爽朗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一旁的白锦只是望着,却是忽的心中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那参天菩提,皱起了眉。 “嗯?” “轰隆隆……” 菩提古树忽然颤抖了起来。 此树生有七百载,死又三百载,起死回生,而闻佛声低喃。 智空和尚与杨念雪皆是朝古树看去。 “沙沙沙……” 菩提古树摇曳不止,在这一刹,枝叶散落而下,漫天的菩提树叶似是雨点一般打落。 遮蔽了眼前的视野。 月光透过树叶将此地照似繁星点点。 杨念雪瞧着这一幕,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一片落下的叶子在掌心之中。 她愣了一下,却见眼中的树叶忽的淡去,化作佛光,从她的指间溜走。 她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菩提古树。 智空和尚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原来如此……” 原来…… 那位先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菩提古树亦为佛性所生,他不曾被污秽所沾染,自空而来。 尊者以自身佛力使枯木回春,但至始至终,都自是尊者的想法,而这棵菩提古树却不这样想。 枯木难回春,既选择了离开,便是从生死之中悟得了世间的真谛。 生死一念,心死,便没有起死回生之说。 白锦看向智空和尚,说道:“大师,你所信奉的佛,不曾孤单。” 智空和尚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他看着那落下的树叶化为一道又一道佛光淡去。 他本以为自己是那独道之人,不曾想,还有这棵菩提古树陪他。 智空和尚口中念叨了一句:“吾道不孤。” 佛道亦为道,故而这句话,他也说得。 他的身形逐渐淡去。 漫天树叶化作的佛光照亮了此方天地,无尽的梵音在这一刻似低语一般再几人的耳畔响起。 这是世间最为干净的佛。 是智空和尚,亦是那菩提古树。 在白锦与杨念雪的目光之中,便是一阵阵佛光逐渐消散。 升入天穹,智空和尚的身形化为佛光,直到那手中的木鱼也随着佛光淡去。 而那菩提古树则是落光了叶子,重归枯寂。 月光洒入院中。 杨念雪走上前去,来到了那枯死的菩提古树之下。 她将手按在树干之上。 似是想聆听树的声音一般。 杨念雪忽的一愣,回头看向了白锦,说道:“他说话了。” 白锦对于这个陌生女子的话感到疑惑,问道:“什么?” “我听到他说话了。” 杨念雪再听之下,却是什么都听不着了,她抬起头来,却见那树枝之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那片叶子飘动之间,杨念雪伸出了手。 叶子落在了她的手心之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白锦上前道:“这是他的佛心。” “树的佛心?” 杨念雪问道:“给我干什么?” 白锦看了一眼那片叶子,说道:“或许他觉得你是心地干净的那个人吧。” “是吗?” 杨念雪疑惑了一声,也没有多想说道:“好吧。” 事实上,她如今还在想,还要不要砍这棵树。 “他说了什么?” “他说菩提本无树,后面还有,但我没听清。” “菩提本无树……”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冥府辛密天大的骗局 释真立于那小城之上,他双手合十,低头看去。 寺院中的菩提古树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落叶枯萎,而这一幕,却只在那么一刹之间。 释真面色平静,自言自语道:“赌约已解,格局已定。” 长武的胜算又少了三成之多。 佛门修士再难插手军中之事,就与那陈九说的一般,将与将,佛与道…… 天穹忽闪雷鸣,似有誓约成立。 违背者,将遭天地排斥。 释真和尚低下头来,他双目无神,似是在这低头之间便苍老了不知多少岁。 “佛祖,贫僧终究是难得超脱吗……” 他站在这城头,对那夜里风沙苦笑一声,摇头离去。 佛门的出路,又在哪里…… . . “输了……” 天元子长叹一声。 他坐在那案桌之前,一瞬间就便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只是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难以接受。 好像所有事都脱离了原定的轨迹,本该如此,却又成了如今这般。 龙君,黑蛟,玄鹿,还有那个不知何处来的女子,仿佛整个棋局都被打乱了。 他侧目看向了那亮着烛火的竹屋。 自嘲一笑。 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却是优哉游哉的在这躲清闲。 至始至终,陈九都好像毫不在意一般。 这个陈九,总给他一种猜不透的感觉,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天元子更是感觉此人身上蒙着一团迷雾,且那迷雾,越来越浓了。 天元子口中嘀咕道:“若非那佛子临时变卦,想来也能扳回一局吧。” 千算万算,却是算不到这最重要的变故。 他沉思良久,却是想不明白有何理由能让这佛子临时变卦。 天元子抬起手来,三枚铜钱落于掌心之中,借天地之力,算起了那女子的身份。 而那铜钱三面朝上,这不由得让天元子一愣。 “没有?” 天元子顿了一下,望着那三枚铜钱有些发呆。 竟然连他都算不到。 天元子又看了一眼那竹屋,心中也明了过来。 又是后手…… 冒出来一个还有一个,总是不停。 这陈九,怎么就做的这般决然。 天元子无奈一笑,想起了白日里与陈九钓鱼的经历,说道:“还真是愿者上钩。” 他低头又看向了棋局。 “这下佛门输了一子。” 是佛门输了,但长武还没有。 北漠亦是没有输,且此刻已有大兴之势。 棋,还得继续。 . . 冥府无桥对岸。 余远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说道:“先生,请吧。” “只是睡上一觉,不用紧张。”陈九说道:“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被责怪吗?” 余远为说道:“我不过是北殿一个小小的阴差,怪罪不到我头上的。” 陈九思索了一下,心中有了打算。 谷</span>  “麻烦你了。” “先生于我有大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好。” 陈九抬起手来,借一缕玄黄法力化作金光顺着余远为的鼻稍进了他的体内。 紧接着便见余远为眼神涣散,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 他闭上了眼眸,倒在了地上。 陈九将其安置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接着便带着北殿的腰牌走了进去。 鼻稍之间稍有些许血腥味袭来,眼前的场景转换,睁眼闭眼之间,便已进了北殿之中。 陈九屏蔽了神念与功德气息,又在自身施加了一个隐身咒,大大方方的便走进了北殿之中。 守在北殿门口的阴差嗅了嗅鼻子,却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一翻观察之下,却又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而那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逝,故而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便也没有在意。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便直入了北殿城。 这北殿城中四处可见阴差巡游。 冥殿之中也不止是阴差,还有许多鬼修,像是供奉一般,居住在北殿城中,其中也不乏有洞虚境的亡魂修士。 四殿大抵都是如此。 陈九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眼前是高墙围着的宫殿,就与人世之中的皇宫相差无二。 四殿的殿主,就相当于是四方帝王一般,兼顾着自己的领地,如此模样,也不足为奇。 一翻思索一下,陈九却是没打算进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小施法诀,从这北殿地上升了起来。 低头看去,眼前的视线也在逐渐开口,不过片刻,整个北殿都落入了眼中。 陈九望着那北殿的全貌,心里一沉。 “果然啊……” 当他见到东殿的全貌时,就觉得有些像是什么东西,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故而才走了一趟北殿。 如今见过北殿全貌之后,心中的猜测也愈发确定起来了。 “心肝脾肺肾,对应着五脏,东殿是肝,属木气,而这北殿则是肺,属火气……” 东殿的形状与人的肝脏一模一样,而北殿则是肺的形状。 随着各殿各府逐渐壮大,冥的气也将逐渐打磨完善。 整个冥府是一方小世界,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人的躯体,由五脏组合而成,也就是说,此方小世界,就是某人真身而化。 这样的法子却是让陈九觉得有些眼熟。 “五气朝元!” 不错,便是那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法,与陈九的修行之法如初一则,乃是前世道门之中的修行之法。 锤炼精气神,修五脏无形,抵达天人之境。 陈九浑身一颤,忽的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妙哉妙哉!! 竟借世间亡魂之力,以供自我修行。 何等高明的法子,无需修行,便能将五脏锤炼完善,五气朝元完全就不用再考虑,只需聚齐三花,便能一步登天! 陈九抬起头来,企图用神念沟通整个冥府。 他想知道,这偌大的冥府到底是谁所化。 这就是个天大的秘密! 陈九不敢往下再想。 如今的猜测,就好像冥府是这世间最大的骗局一般。 冥府存在的意义,亦是追寻那真仙之境! 这甚至已经骗过了世间所有人! 不敢想! 简直不敢想!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的存在。 陈九平复下心绪,此时此刻,他就想知道,谁是这冥府的幕后之人! 第四百六十章 做戏做全套 身化冥界,又是何等魄力。 轮回一道积攒功德,明悟三花。 借阴魂之力,促真仙大道,又是何等算计。 就好像是在这世间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纵使是先生,也没法淡定。 陈九的神念触及冥界的壁垒,却是忽的感到一股阻碍之前。 无形之中,又一股力,在阻拦着他找到真相。 “不敢出来吗?” 陈九冷了一声,目光紧盯着冥府的天穹,又说道:“既然撒下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如今被发现,却还要躲躲藏藏,这便是冥府府君吗?” “可笑。” 先生嘲讽了一声,却依旧不见那天穹有半点反应。 而这神念波动,却是引起了北殿中所有阴差鬼将的注意。 “何方宵小,敢在冥府放肆!!” 只见一尊鬼将冷声一道,扛起那令亡魂胆颤的巨刀,朝着那天穹上的陈九砍去。 陈九低眉一眼,挥袖过去。 一道文气刷在了那鬼将身上。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 鬼将身上被那文气打的滋滋作响,似是凡人被火焰灼烧一般。 文气与功德香火一般,专可阴魂邪祟。 一两缕对于那的鬼将来说只是九牛一毫,但那儒衣先生一挥袖,便是数十斗文气。 简直就是不把自身的文气当一回事。 鬼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手中的刀也脱手落下。 又见一位鬼修上前,将那鬼将接下,平稳落地后又合力将那文气消磨了去。 “此人不简单,务必小心!” “这里是北殿,还从未有人敢在北殿如此放肆过!” “我要让他入地狱火灼,生不如死!” 却在此刻,只见一道声音传来。 “吵什么吵。” 却见那城中北殿殿宇打开了大门,其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袍之人,黑袍之上纹绣着五爪金龙,眉宇之间皆是阴气荡漾。 “殿主!” “殿主!” 所有鬼修鬼将皆是停了下来,在北殿殿主身前低着头。 北殿殿主缓步走来,身上那凌厉的气势越发沉重了起来,在场的鬼修皆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 殿主抬起头来,看向了悬在空中的陈九。 “嗯?” 陈九与之对视,见其人头戴王冠,衣衫上描绘的是五爪金龙,却穿的一身黑袍,除却衣料的颜色,其气质皆如人世帝王一般,给人带来一股压迫之感。 殿主看着那儒衣先生,嘴角微微上扬道:“本王去会会他。” 说着,他便不管这下方的鬼修与阴差,独自一人朝着那半空中的陈九飞去。 四目相对,他们皆在打量着对方。 这位北殿殿主身上皆是帝王威严,他开口道:“你就是那个陈九?” 北殿殿主的面庞有些苍老,眼角依旧还能看见些许皱纹。 陈九挑眉道:“不错。” 北殿殿主嗤笑一声道:“倒是有趣,本王当初还不信有人能将那往生石挪到沙海,如今见了你,信了八分了。” 陈九说道:“陈某岂不是要多谢殿主看的起?” 北殿殿主说道:“本王生前乃南离霸主,二十万南离铁骑横跨天下,死后成一方鬼帝,下有鬼将上千,阴兵数十万,本王看的起你,是你的荣幸。” 南离,那是个古来的王朝了,要是网上追溯的话少说也有万年之久了。 谷</span>  陈九说道:“南离灭于诸侯之乱,而你钟离战亦是因为惨遭背叛,一代枭雄,自刎而死。” 钟离战却也不恼,只是笑道:“你好像什么都清楚。” 陈九说道:“卜卦算命,陈某略知一二。” “这叫略知一二?” 钟离战挑了挑眉,他怎么感觉眼前这人比他还能装呢。 上来就将他前世算了个干净,过去了数万年之久,连怎么死的都算的如此清楚。 这叫略知一二?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既是算不尽天下一切,那便皆为略懂。” “口气倒是不小。”钟离战说道。 他看着陈九,说道:“你闯我北殿,又大放厥词,按北殿律令,活人当斩去肉身,抹去神魂!” 陈九盯着他的双眸,说道:“你不敢!” 钟离战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带着一道压迫袭向陈九。 而陈九却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胸有成竹。 陈九面色不改,说道:“殿主若是有这胆量,大可唤上十万阴兵鬼将,与陈某打上一场。” 钟离战沉默下来,一语不发。 其实,陈九说的没错。 他确实不敢。 冥府可说是一方小世界,而此界的气运连同着整个冥府,陈九当初将往生石移向沙海,造福亡魂,同样也造福了冥府,在这一点上,他就没法跟陈九动手。 这是犯了冥府的规矩的。 钟离战眯起双眸,说道:“你倒是…不怕。” “我是在赌你不敢。”陈九笑着说道。 钟离战却是笑了一下,说道:“怕不是赌吧。” 陈九回以一笑,二者都心知肚明,划开了界限。 井水不犯河水。 陈九说道:“陈某来北殿一遭,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如今也已找到答案,便不多打扰了。” 钟离战挑眉道:“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九却是有些意外,问道:“殿主莫非还要留我?” “本王可不想留你!” 钟离战撇了他一眼,指了指 陈九低头看去,见那北殿城中已有数万的阴兵鬼将集结,皆是盯着他们二人。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钟离战这位北殿殿主也不好收场。 “可以。”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还谈条件?” “就是件小事,陈某有个故人生前乃是西乡人士,姓余名远为,如今在你北殿做事,还望殿主提携一把。” 钟离战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那便多谢殿主了。” 钟离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抽出了腰间的剑,说道:“那本王便一剑送你出北殿!你可要接好了!” 陈九抬起手来,面色不改道:“请吧。” 钟离战抬起手来,斩出一剑。 剑光带着阴沉的龟气,斩向陈九。 陈九抬起袖来,而那剑气却被他扫袖之间,化为虚无。 但他却仍旧倒飞了出去,腰牌大震,身后升起一道门户,就这么出了北殿。 钟离战嘴角阴笑,自顾自的嘀咕道:“有意思。” —————— 破碗~ 第四百六十一章 离去 陈九假意中招,转眼便出了北殿。 眼前的视线转换,再次回到了那无桥之上。 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念叨道:“这北殿殿主,倒是有趣。” 但也只是这么感叹一声,接着陈九迈开步子,便要过无桥。 迈开腿就要踏上无桥的那一刻,陈九却是顿住了步子。 “唉……” 先生长叹一声,索性御空而起。 这无桥,他是没法走过去了。 要是真弄塌了,他也赔不起。 先生消失在这无桥对岸,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那沙海的中央。 往生石矗立在这沙海之中。 此石若是亡魂看上一眼,便会忘却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相当于是前世地府之中的孟婆汤一般。 只有消磨去记忆,才能被送入往生轮轨,这也是轮回大道一直以来的规矩,但也不代表没有漏网之鱼。 就比如说先生曾经见过的玄龟。 他便是在东殿殿主慕杨云的相助之下,保留了记忆去往往生。 “四殿对应着肝脾肺肾。” 陈九抬起头,看向那往生石,说道:“那往生石就是心咯?” 当然这也是他的猜测,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冥府的心脏,陈九也说不太准,但如今所见,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往生石了。 ‘黄泉水,便是血液……’ 这样以来,那就都说的通了。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他如今确定了这冥府就是某人的化身,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俱现成了冥府,再皆阴魂之力洗刷五脏,五气朝元指日可待。 而那三花聚顶,便是要靠着这冥府的轮回一道,借所有亡魂的前世今生淬炼自身,再以功德洗刷神魂。 “何等妙法……” 陈九嘀咕了一声,看着那往生石道:“真不出来见一见吗?” 他或许是疯了,才会跟那石头说话。 但陈九却也不相信,这冥府背后的人会听不到他的话。 往生石没有半点反应,而陈九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半点异样来。 这儿是冥府,而陈九想见的人,可以说就是此方天道,若是他自己不愿出来,陈九也找不出他来。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也罢。” “你不出来便不出来吧,陈某早晚有一日会抓到你的。” 说着,陈九便转过身去,离开了此地。 而在陈九的身影没入沙海的刹那间。 黄泉石上却是忽的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但只是看了陈九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 . 先生在沙海中寻了一片静地,引一道玄黄法力聚于指尖。 凌空绘制出了一副城隍神像。 陈九一掌拍去,打在了那神像上,敕令一声:“开!” 便见一道门户升起,将先生带入了其中。 待到先生的身影消失,门户与神像都化作点点星光崩散,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耳畔旁的流水声不断,陈九闭上了双眸,细细感应着那水流的方向。 直到那流水声尽数淡去,他才睁开了双眼。 案桌上的油灯已经枯竭,桌面上城隍神像的墨迹已然干透。 抬头看去,顺着那窗户瞧见了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这一去一来,便渡过了一夜。 陈九愣了一下,却是想起了之前去冥府的目的。 这一去一回,却是什么都没问道。 当时就应该问问那北殿殿主,有关白泽的事,这可倒好,空手而归。 先生无奈一笑,将那桌上的城隍神像收起,起身走出了竹屋。 “咯吱。” 许是竹屋的竹子有些上了年头,如今咯吱声也更重了些。 目光所见,便是那坐在小潭边上手握竹竿的天元子。 天元子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竹竿的动静。 陈九走上前去,问道:“有这雅兴?” 天元子一边看着鱼竿,一边说道:“一夜风雨飘,贫道就算再在意,也没办法改变结果了,倒不如与陈先生一般,钓钓鱼,喝喝茶,讨个清闲。” 陈九上前坐下,问道:“昨夜出了什么事。” 天元子说道:“那棵树枯死了。” 陈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被人砍的?” 天元子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 他舒了口气,扯了扯鱼竿,说道:“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九微微一笑,没再接话。 天元子平静的说道:“难怪你会立下这个赌约,那棵菩提古树自己都不愿再活,不管做什么,他都会似,所以从一开始佛门就没有任何胜算。” “陈先生真是好算计。”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这叫算计吗?是他佛门自己要应下,陈某只是想着天下之争不要过于影响到凡世,将仙佛与凡人区分开来,这难道不好吗?” “陈先生还未成真仙,就已经在立规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呵呵……” “比不过你,陈某倒是不曾想过,道你在暗地里还有这么多规划,说算计,我不如你。” “呵呵……” 天元子只是干笑,不想理会陈九。 这陈九穿的人模狗样的,装的却是比谁都像。 他也懒得再去猜陈九的心思了,不管怎么猜都不猜不透这个人。 “贫道还有一个问题。” 天元子忽的扭头看向了陈九。 “你问便是。”陈九道。 天元子问道:“那个忽然出现的蒙面女子到底是何人?就连贫道都算不到。” “你算不到?”陈九却是有些不信。 天元子说道:“贫道何必骗你。” 陈九一想也是,索性便答道:“她啊,算是陈某很早以前的一个故人吧。” 天元子撇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话说了当没说一般。 傻子都猜的到这人肯定与你陈九有关。 “何必这种眼神看我。” 陈九笑道:“就是萍水相逢的一个故人,我也没猜到她会忽然出现,还与从前……” “大不一样。” 是啊,转眼之间不过数年。 当初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如今却是成了这般模样。 这是陈九怎么也想不到的。 陈九本以为当初的一切都已淡去,却不想是当初种下的因,如今却已结出了果。 世事难料,事事难料。 陈九也只是无奈一叹,心道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算的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又是陈先生 约定已成。 至此,长武与大乾之间便立下了规矩,将与将,仙与佛,各方互不相干,也避免了修士摧残凡人。 佛门元气大伤,往后的胜算定不会高,而那西襄的数十位供奉亦是受了不小的伤势,那诡异老僧使的心魔引着实古怪,被带回西襄的这十余位修士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西襄军营驻地。 云益望着眼前沉睡的数人,还包括了周易与龙君也在其中。 “砰咚。” 大门被推开,只见一位身着黑衣劲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萧栀之看了一眼沉睡的数位供奉,连周易也在其中,不由得心中一紧,说道:“出什么事了?” 云益起身,抱拳道:“见过殿下。” 萧栀之平复了心绪,点头回应了一下,问道:“麻烦仙君把之前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与我。” “殿下,小子可当不得仙君,至于之前的事……” 接着,云益便将一切的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栀之。 萧栀之听的眉头紧皱,望着沉睡的众位供奉心中也着急了起来。 “无药可医?”萧栀之问道。 云益叹了口气,点头道:“只有靠他们自己。” 萧栀之眉眼之间皆是愁容,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没料到,就连算命的都中招了。 军营中一切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周易在负责,而萧栀之一点经验都没有,离去这几天里,她忙的焦头烂额,甚至连枪都没去练。 萧栀之嘴里嘀咕道:“如今长武只当是势在必得,大军压境就在这几日之内,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云益说道:“我略懂些兵法,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若殿下信的过我的话。” 萧栀之神色紧绷道:“加上前日到的增援,西襄只有五万将士,而长武则有十万余铁骑,如此之大的人数差距……” 此刻的她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的。 萧栀之看向了他,说道:“试一试?” 云益双手抱拳,低头道:“云益领命!” 萧栀之回头看向屋里昏迷的众人,说道:“那他们呢……” 云益抬起头来,却是摇了摇头。 他亦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萧栀之说道:“我倒是知晓一人,说不定可以救他们,不过,我不确定他在哪里。” “谁?”云益问道。 萧栀之说道:“陈九,陈先生。” “又是陈先生……” 云益口中嘀咕了一声,从他自药谷出来至今,他已经无数次的听到了这个名字。 长武之事是因陈先生而起,周道友口中无所不能的亦是陈先生,还有还有…… 这般多事情,竟都与陈先生有关。 这位鹿仙君,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包揽的了这么多事。 萧栀之道:“你知道?” 云益点头道:“听周道友说起过,我也知道陈先生现在在哪。” “重山。”萧栀之说道:“之前他来过一次,说过之后会去哪里,至于这重山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云益看了他一眼,见萧栀之说起这陈先生时,眼里却是有些别样的东西。 他顿时便懂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只是,眼前这位,好像只是个凡人啊。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要命。 云益也没有拆穿什么,只是说道:“重山在修仙界也少有流传,据说乃是一处禁地,纵使是仙君大能深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 他的神色凝重,说道:“所以说,若是想寻陈先生,亦是九死一生。” “这么…危险吗。”萧栀之抿了抿唇,说道:“你可有熟人,愿助一臂之力的?” “这……” 云益面露尴尬,说道:“药谷从不管世间诸事,我亦是第一次出山,所以说……” 他也无能无力。 萧栀之回头面露难色,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云益沉默下来,说道:“药谷典籍中也曾记载过此类神魂之症,但这心魔引却是引心魔乱心,若是借助外力,很难保证不出问题,所有说,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除非说,有什么安全的法子能安全送他们进重山,又或者说,让陈先生走一遭。”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栀之明显的一怔。 她忽的抬起头来,说道:“我去吧。” “嗯?” 云益看了她一眼,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殿下怎么能去,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萧栀之说道:“算命的昏迷不醒,总要有人能顶上,不然这军中就乱了套了,为今之计,也只有我去。” “这……” 云益说道:“殿下不过是七品武者,如能入重山,这可是会要命的。” “不然怎么办?” 萧栀之说道:“你也说了,如今格局已定,若是佛门出招,无人来应,结果又会是怎样?没打便输了。” “你也不该是殿下去啊。” “啪嗒。” 忽见一道推门声响起。 二者皆是看向了门口,白锦身着锦衣,走进了屋中。 “……” 屋里的气氛略微有些沉默。 白锦干笑了两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闯进来?” “你又是谁?”萧栀之皱眉道。 云益起身,小声说道:“殿下,这位是白妖王。” 萧栀之眉头舒展开来,一时间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道:“我……” 她的话还没说,便听白锦抬手道:“无碍的,我也不会介意。” 萧栀之有些不好意思,抱拳道:“多谢。” 白锦看了一眼屋里,问道:“怎么都晕了?” 云益解释道:“佛门的心魔引,是此前不曾见过的术法。” “难治吗?” “难,只有找陈先生。” 白锦听了后道:“何时启程?” “嗯?” 萧栀之与云益都看向了他。 “看我作甚?” 白锦眨了眨眼,问道:“既然要找陈先生,那就直接去就是了,不然呢?” “咳咳……” 云益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白妖王,陈先生如今在重山……” “你……”白锦忽然明白了过来,看向云益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对重山有什么误解。” “误解?” “其实……”云益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重山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 深处他不知道,但这重山北面,就只有一位陈先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失落 镇北驻地。 狐九望着眼前昏迷的三人,它的耳朵动了动,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郭才思说道:“监正跟世子是被煞气所伤,而殿下,则是被龙剑的反噬所伤,皆是伤到了神魂上,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即刻带着他们去寻陈先生。” “去重山吗?”狐九挑眉道。 “不错。” 郭才思说道:“可是重山如此之大,陈先生在哪我也不知道,所以,得请你与我一同前去。” “我可以给你带路。” 狐九起身道:“不过,这样的话,真的来得及吗?这一去一回,可不是一日两日,最快也得要半月,镇北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走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郭才思说道:“可若是再拖下去,他们只会越来越严重,那血煞只会惑人心神,蚕食神魂,届时就是回天乏术了。” 小狐狸晃了晃尾巴,沉思了起来。 它在思索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狐九说道:“龙君与先生相熟,说不定能帮上忙。” 郭才思愣了一下,正要开口。 “我去去就回!” 却见狐九御起紫玉葫芦便出了门去,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郭才思站在屋里,看着昏睡的三日,心中一叹。 他也只能默默祈祷,狐九能请回龙君吧。 . . 狐九盘坐于紫玉葫芦之上。 它低头看向下方的光景,直到看见一处龙君庙宇它才停了下来,飞身入了那龙君庙中。 自那时龙君一统三江五湖之后,只要是江流一代,皆有龙君水神庙,尤其是在这北方旱地,更是香火不绝。 此时此刻,庙中香客络绎不绝。 狐九可没工夫管这些。 索性便直接飞入了庙宇之中。 “闲杂人等,即刻退去!!” 一声高喝,庙中祈福的香客皆是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红狐悬于龙君神像之前,正俯瞰着他们。 “妖…妖怪!!” 祈福的香客吓的手中的香烛都掉在了地上。 “快跑!!” 庙里的数位香客顿时便跑出了门外。 狐九见庙中空了出来,便借葫中飞剑将那大门关上。 “砰哒。” 四方门窗皆被关紧。 狐九从那龙君神像前落下,从一旁取出了三支香烛。 接一旁火烛将那三支香烛点燃。 它立于那团蒲之上,呈人祭拜之像,俯身一拜。 “嗡嗡……” 龙君神像轻微震动了一下。 狐九身上泛起金光,那是功德与气运,当初先生给了它一大堆。 ‘可行!’ 狐九心中大喜,又拜了一下。 它却是忘了,自己与先生的气运是相连的,世间神庙都受不了先生一拜,它虽不是先生,但亦能造成不小的动静。 “轰隆!!” 龙君神像在这一拜之下,摇晃了起来。 狐九心中焦急万分,念叨道:“龙君,你倒是出来啊。” 它有些不敢再拜了,它隐约能感觉到,若是再拜下去,这龙君庙有很大的可能会塌。 它咬了咬牙,凝视着那龙君神像,说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真拜了!!” 然而,狐九等了半晌,依旧不见那神像有半点动静。 它紧握着香烛,目光如炬。 闭气凝神,手立香烛,俯身而下。 “轰隆隆……” 整座龙君庙都晃动了起来。 神像案桌前摆着的瓜果贡品滚落到了地上。 忽听一声龙吟传来。 “吟!!” “仙兽且慢!!” 狐九连忙起身,没再往下拜了。 忽见那龙君神像口中飞出三滴水珠,顷刻间便落在了狐九手中的三支香烛之上。 “滋。” 香烛熄灭,而龙君庙也停止了震动。 只见那城隍神像上绽出一道金光,一挑水龙从那神仙中涌出。 狐九见了后大惊,说道:“你不是龙君!” 灵龙见了狐九后便道:“仙兽,我们见过的,在念江口处。” “是你!” 狐九也认了出来,问道:“我记得你,可是,为什么是你,龙君呢?” 灵龙答道:“自先生助我解脱石碑后,念江流域皆由小龙管辖,但这龙君庙本就是因龙君而起,也与龙君的气运有所关联,所以小龙一直都没现身,至于龙君为何没有回应,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龙君遇到了什么难事。” 狐九眉头一皱,说道:“那怎么办。” “仙兽唤龙君是为何事?”灵龙问道。 狐九说道:“送几个人去重山,得尽快!” “这样吗。” 灵龙明白了过来,说道:“若是这般,小龙可借念江水运送你们一程,可以快上许多时日,但若是进了无江,我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无江……”狐九说道:“要是不借无江水运,那只能逆流而上,恐怕更为麻烦。” “无江水运被镇在石碑下很多年了,小龙也无能为力。” 狐九神色凝重,叹了口气道:“我再想想吧。” 它抬起头来,看向灵龙,又问道:“真的找不到龙君吗?” 灵龙说道:“龙君虽也知晓的我存在,至来都是以神念联系,但自昨夜起,龙君便再也没有回应了,恐怕是碰到了一些棘手的事。” 狐九心思沉到了谷底。 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也麻烦你走这一遭了。” 龙灵摇了摇头,说道:“无碍的。” “嗯。” 狐九脑袋垂下,坐上了紫玉葫芦,接着便离开了龙君庙。 龙君没有现身,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这样一来,原本的想法也成了空谈。 既要顾全镇北,又要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这无疑是一件极难的事。 往回赶的狐九眉头紧锁,它叹了口气。 “先生……” 见那眼底光景流转,不自觉的红了眼。 它想着,如果是先生的话。 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了吧。 而不是向它这样,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到头来却是弄的一团糟。 狐九抽了抽鼻子,心绪也沉了下来。 忽然发觉自己好没用。 到头来,却是什么忙都没帮上。 风吹着它的狐毛,它将那泪水憋了回去,伸出爪子来又擦了擦眼角。 “呼……”狐九深吸了一口气。 它加快速度往镇北城赶去。 求人不如求己,总会有办法的。 不能什么事都靠先生。 —————— 破碗~ 第四百六十四章 寻陈先生 五川坊。 清河边上涨了水。 这水位涨的着实古怪,好似是一夜之间就涨起来了,而去还未到季节,就好像是忽如其来的一般。 竹玉的脚步停在清河边上,见官府的人正在测算水位,便看了一眼河边的状况。 一旁的女子挽着他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竹玉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只是这水位涨的有些蹊跷。” 婉月抬眼看去,问道:“这个季节涨水却是少见,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竹玉摇了摇头,解释道:“自先生册封龙君水神之后,陈江的水运就安宁下来了,不管是涨水还是落水,都是依照着规矩来的,忽然涨水,怕是出了什么事。” 婉月点了点头,却是说道:“我不懂这些,不过若是你要是想去看看的话,那便去吧,不用陪我。” 竹玉摇头道:“那怎么能行,答应了陪你来买的胭脂的。” 婉月握着他的手,说道:“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哪还要人陪,想去就去。” 竹玉没有答应,牵起他的手道:“走,先买胭脂。” “你啊……” 婉月跟上他的步伐,面庞上多出了一抹红晕。 她忽然又有些内疚了。 因为她,竹玉身上多了几分俗气,没有了当初那般洁净。 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婉月回过神来,低头见那握着自己的手,索性也不再去想这些。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竹玉会选择自己。 有些时候,他也不是那个笨笨的竹子,他也应当活出自我来。 竹玉陪着婉月逛了一上午,挑了几家,过程自然是美好的,嬉笑不断。 若是往年,竹玉的脸上始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如今却是笑的那般真切。 这是好事。 婉月看向他道:“胭脂买完了,你还不快去?” “我……” 竹玉看向她,说道:“那我可去了?” 婉月笑了一下,推嚷着他道:“快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好。” 竹玉答应了一声,接着转身离去了。 婉月望着他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是止不住的。 . . 竹玉化作一道青光,转眼间便落在了陈江边上。 清河涨水的原因便是因为陈江水位上升。 竹玉看了一眼水位,顿时心里一紧,“又涨了!” 这才半天过去,又涨了不少。 而去,那水势亦是湍急了起来,自上次册封水神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若是再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搞不好会起一场洪灾。 竹玉眉头紧锁,接着便化作青光消失在了陈江边上。 若非当初先生在江宁留下了一篇镇江词,镇了陈江的一分水运,搞不好现在就已经起了水祸了。 青光没入水中,转眼到了江海龙宫。 龟丞相站在那龙宫门口来回徘徊,眉头紧皱着,心中是万般担心。 龟丞相抬起头,见那一抹青光落下。 竹玉落在了身前,抱拳道:“见过龟丞相。” “见过仙剑。” 竹玉开门见山,问道:“龟丞相,这水势是怎么回事?怎的涨的这般之快?” 龟丞相道:“不瞒仙剑,老龟也急着呢,前日龙君出去之后便一直没回来,这陈九水势大涨,恐怕是因为龙君出了什么事。” “难怪……” 谷</span>  竹玉心中明了,说道:“如今水运只有一分还在江宁,若是龙君再不回来,到时候水洪一起,恐怕陈江周围都要出事,会死很多人。” 龟丞相一脸愁容,叹道:“老龟先前卜了一卦,预示着龙君正处大凶之际,恐怕这陈江……” 竹玉眉头一皱,说道:“他们去了长武?” “不错。”龟丞相道。 竹玉那天倒是见了,只是没有料到之后还会出事。 “先别慌!” 竹玉一番思索之下,抬起头说道:“若是龙君不在,那便只有去寻陈先生了,不过你得先稳住陈江水运,不然恐怕到时候会出乱子,还有就是…龙君遇事的消息,你暂且先瞒着。” “老龟有数。”龟丞相点头道。 “嗯。”竹玉点头道:“那我便先去寻先生。” 龟丞相抱拳道:“有劳仙剑了。” 竹玉化作一道青光转眼间又消失在江底龙宫。 他回到五川与婉月说了一声后,便要去往重山。 “要去多久?”婉月问道。 竹玉说道:“要不了几日,放心。” 米钱铺子里坐在摇椅上的婵月瞧了一眼他,说道:“成天不着家,到时候婉娘可不要你了哦。” 话音一落,便见婉月伸出手掐了过来,“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婵月立马开溜,躲到了摇椅后面。 “错了,婉娘,婵月知道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婉月轻哼一声,说道:“你认错倒是挺快的。” 竹玉见此一幕和煦一笑,婉月与婵月至来都是这般,闹个没完。 婉月回过头来,舒了口气,说道:“早去早回。” “嗯。” 竹玉点头上前又吩咐了一句:“婵月近来可能会有些异样,不必担心,不会持续太久,若是有事,将这竹叶撒下便是,我自会知晓。” 婉月点头答应道:“好。” . . 天顺上京。 萧华坐在御书房中,眉头紧锁着。 摆在桌上,是一份边关急报,有关与西襄的瘟疫。 其中所说,西襄的瘟疫非同小可,如今已影响了足有数万人之余,死伤上千,且军营里也出现了几桩瘟疫的病例。 “这个时候出了瘟疫,甚至都已经死了数千人了。” 萧华眉头紧锁着,手指在那桌上敲击个不停。 “栀儿还在西襄……” 他微微皱眉,看向身旁的洪公公,问道:“让太医院除掉人手,即可启程,前往西襄,务必将这瘟疫控制住。” “是,陛下,老奴这就让人去安排。” “等会。” 萧华问道:“你再去把景明叫来。” 洪公公顿了一下,答应道:“这……” “嗯?”萧华扭头看去。 洪公公连忙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口中念叨:“陛下恕罪……” 萧华扶额,长叹一声道:“他又跑出去了是吗?” “二皇子他…前些日便去了镇北了,陛下这些日忙于公务,老奴更不敢提这件事。” 萧华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不怪你,这小子倒是跟他五皇叔当年一个样。” …… —————— 破碗~ 第四百六十五章 影卫 萧景明本就是他萧华的儿子,性子自然是最为了解的。 景明虽是稳重,但许多时候,亦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冲昏头脑,这也是他最大的毛病。 就比如上次与狐九打赌一事,做了半年之久的负剑人,他可是大乾的二皇子。 这一点也让萧华头疼不以,可奈何他又是这性子,防也防不住,再凭他如今八品武者的武功,更是没人能拦得住萧景明。 萧华轻敲案桌,说道:“还是暗中派人护着他些。” 洪公公答应道:“老奴早已吩咐下去了。” “嗯。” 萧华点了点头,接着便继续批阅奏章去了。 洪公公见状便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去吧。” 萧华摆手道了一声,始终都没抬起头来。 而桌上,还有不知多少的奏章没有批阅。 大多都是关于边关战事的,就没一件好事。 萧华长叹一声,只能闷头批阅奏章。 “咚……” 却听一道声响传来。 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从那御书房的玄关处走了出来。 这老者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这儿的出现并不是说的他这个人,而是他的气息,洪公公亦为八品武者,若这屋中有别的人的气息,第一刻就能察觉的到。 而这位老者,却是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 萧华没有抬头,道了一句:“说。” 老者没有跪地,只是报了个拳,说道:“主上,二皇子在镇北遇上了些麻烦。” 萧华眉头一皱,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者说道:“二皇子拔出了龙剑,再一次遭了反噬。” “嗯?” 萧华神色一冷,盯着眼前的老者道:“谁准许你们让他碰那柄剑的!!”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嘭!” 萧华一掌拍在了案桌上,桌上摆着的奏章散落一地。 他斥声道:“说!!” “没有朕的准许,谁让他拿的那柄剑!!” 这一刻,属于帝皇的威严展露无疑,御书房内的烛火在那一刹猛的摇曳起来,气氛在这一刻陷入了冰点。 萧华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者。 老者面不改色,低着头道:“若二皇子能握紧那把剑,萧氏一族,也将彻底坐稳皇位!” “放屁!!” 萧华大怒,一脚将那案桌踢翻。 奏章散落开来,落在了地上,天子一怒不容小觑,纵使是面前的老者,亦是在这般气势之下避让了锋芒。 萧华站起身来,指着眼前的老者,说道:“朕还没死呢!谁又敢覆我大乾山河!这坐天下,永远都会姓萧,而不是把握在一个少年手里!!” 老者只是说道:“主上想清楚。” “朕想的够清楚!” 萧华一甩衣袖,他盯着眼前的老者,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景明因龙剑反噬命丧当场,又该如何!?” 老者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寒意,不惧那天子怒色,说道:“可若是挺过来了呢?” 萧华瞪大了眼眸,眼眸之中已经有了血丝。 谷</span>  “你可敢……再说一遍!” 此言一出,御书房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萧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甚至都已经忘却了理智。 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却不曾想被旁人拿去赌,这又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老者再一次低下头来,不再与萧华对视。 萧华说道:“真当朕不敢杀你们?” 老者不为所动。 萧华迈步上前,说道:“看着朕!” 老者顿了一下,抬起了头。 眼神相对之间,两人眼中都带着锋芒,谁也不让步。 萧华虚起了双眸,说道:“你们不过是先帝身边的狗罢了,前人旧事该你们管就归你们管,朕不过问,但若是胆敢牵扯到如今来,朕便送你们去皇陵,好好服侍先帝,让你们做那活死人!” 老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萧华已经动了杀心,这种时候,更不易激怒他。 萧华冷哼一声,说道:“老狗噬新主,胆子倒是挺大。” 他一甩袖,往那椅子上缓步走去。 转眼之间,却见萧华的气势已经收了起来,御书房里也没有了那凌厉的寒意。 老者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萧华真是越发不好对付了。 当初让他完全掌握皇权,便是因为此人身上有些许软弱,更好掌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不成想,萧华变的越来越凌厉了,完全不像当年模样。 尤其是…… 在遇到了那位先生之后。 萧华坐在椅子上,冷声问道:“是何人救了景明?” 这老东西如今还这般胸有成竹,可见景明已经脱离了危险,萧华也之说好奇,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救下景明。 “还没人救下二皇子,不过能救二皇子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在那南方万山之地,届时我也会暗中护送他们寻到那位先生。” 萧华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可是陈先生?” 老者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萧华冷了他一眼,说道:“若二皇子此去不能平安回来,你们便去做活死人吧。” 老者答道:“主上放心便是。” “滚。” 萧华道了一声,接着便见老者转眼便消失在了御书房中,就如同没入了阴影之中一般。 萧华坐在椅子上,他望着满地散落的奏章,长叹了一声。 他闭上了双眸,伸手捏起了自己的眉心。 他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窝囊。 江山保不住,儿女也没能保住,反倒是成为了他人的棋子。 就连他,都好像是棋子。 一切都好像在暗自推动着,但却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好像方才出现的老者。 先帝时期的影卫,如今这皇宫大内,也唯有萧华知晓他们的存在。 当初他登上皇位,也是借了这影卫之力,而去还帮了他很大的忙,若是缺了他们,说不定便也没有如今龙椅上的萧华了。 萧华在反复斟酌,其实他心里有些担心。 影卫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追随的先帝,可行事作风,却时常会有自己的主见,就好像他们本就不是听命于帝王一般。 先帝更不会这么蠢。 第四百六十六章 学医救不了世人 在那西襄城外的某处山林之中。 数万人被禁足在这座山中,整座上都被包围了起来,有手持兵刃的将士把守着,若是有人硬闯出山,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药材了!” “再去找些药材来,还是那些!” 却见一个少年正在那山门之处与眼前的都尉对峙着。 少年一个劲的嚷嚷着需要药材,而那都尉则是面露难色。 都尉说道:“小神医,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药材…真的没有啊!” “那就去调!”魏无病说道:“西襄城没有那就去镇北,镇北没有就去别的地方再找!实在不行找些懂药理的去山里采来!难道这万数人,就只能白白等死吗!?” 都尉张了张口,说道:“我这……” 魏无病说道:“我亲自去山里采!” “小神医且慢!” 都尉连忙拦下了他,说道:“这药材,我是真找不到了,不如这样,你需要那些药材,就画一幅图给我,到时候我再让将士们去附近山里找来,能有多少我也说不准。” “那就快去!” 魏无病的眉头紧皱着,说话也是凌厉的很,完全没有当初在客栈时的那份胆怯。 他已经心急如焚了。 两万余人,到如今已经死了足有三千,另外发病的也有将近两千余人,再这么下去,这余下的万余人也难逃一劫。 说白了,便是在这等死。 魏无病近些日来已经很久没能睡个好觉了,天还没亮就开始出诊,再配药,病久了的配的药也不同,所以只能逐个把脉,再确定用那副药。 足足数千余位病人,光凭他一人,更是忙不过来,时常还有人在他的眼前倒地身亡,在这样的精神压迫之下。 魏无病自己都已经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身边是无数的哀嚎与离别,一幕幕就好像扎进他的心里一般,疼痛难忍。 魏无病坐在树下,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就这么靠在树边,闭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一息,两息,三息…… 足有十二息。 “小神医!他不行了,小神医!” 一声高呵从身后的山中传来,魏无病猛的睁开了眼,晃了晃脑袋便起身朝着声响的方向看去。 “来了!” 他只是休息了十二息。 不足半刻,便要匆匆忙忙的赶着回去医治病人。 这些日,总是如此。 魏无病伸出手来,说道:“拉我一把。” 山上的人将魏无病从那坡下拉了上来。 眼前的男人哭啼着,跪在魏无病的身前,说道:“小神医救救我娘吧,小神医……”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先看看再说。” 魏无病来到病人身前,伸出来搭在了那老妇的手腕上。 他眉头紧皱,细致的诊脉。 一旁的男人面色焦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干看着。 约莫三十余岁的人,却是哭哭啼啼的,像个孩童一般。 魏无病收回手来,看向了男人。 男人上前,一把抓住了魏无病的手,焦急问道:“怎么样,我娘怎么样?” 魏无病张了张口,却是发现自己难以说出这般噩耗。 他抿了抿唇,对男人摇了摇头。 他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就算是再高明的医术,也救不了那妇人了。 魏无病道:“节哀。” 在这两个字道出来的一瞬间,眼前的男人似是被抽了魂一般呆滞在原地。 却在下一刻,那微红的眼中竟是生出了几分埋怨。 他怒斥道:“什么神医!都是骗人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救不了我娘亲!为什么!!” 说着,他便上前去掐住了魏无病的脖子。 魏无病多日劳累,再加上又是个少年,没能躲过男人的手,就被这么掐住了脖子。 “咳……” 魏无病瞪大了双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喘不过气来。 “狗屁神医!!”男人呵斥道。 他几乎癫狂,一边大哭着一边用力掐着魏无病的脖子。 这一声高喝也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众人一瞧那男人掐着的是小神医,皆是一惊,立马有一壮汉冲上前去。 “快救小神医!!” 壮汉一脚踹在了那男人的腹部。 男人口中传出一声闷哼,在这一脚之下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倒在地上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壮汉上前去,又是一拳锤在了男人的脸上,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后方围上的人连忙扶住了倒下的魏无病。 “小神医!”“小神医你没事吧!”“这个天杀的没良心的!怎么不让他去死!”“小神医你醒醒!” 有人送上水来,喂给了魏无病。 魏无病咳嗽了两声,短暂的眩晕之下慢慢回过了神来。 “咳咳。” 他直起身来,看着围着自己的众人,说道:“我…我没事……” “小神医没事,小神医没事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对于这位小神医,他们是无比的尊敬,更是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都是他!”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那树下被壮汉压在地上的男人。 “是秦二娃!城外老秦家的!” “这狗娘养的!” 壮汉起身,眼中尽是怒火,说道:“你爹的病之前还是魏大夫给诊的脉,瞧你家穷,都没要诊金,你可倒好,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打死他!”“对,打死他!” 约莫数十人围了过去。 魏无病踉跄的站起身来,因为方才被掐住的原因,声音也有些沙哑,说道:“大家…咳咳,大家都别吵了!” 可他的声音却是被盖过了。 魏无病心中一叹,只得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了一句:“别吵了!!” 在这一声之下,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 他们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魏无病。 魏无病舒了口气,看向那地上的男人。 男人晃了晃脑袋,缓缓直起身来。 他只觉得腹部钻心的痛。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向了眼前围着自己的众人。 男人愣了一下,回想起了方才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我…我我……” 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眼中满是惊恐,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咳咳。”魏无病咳嗽了一声,说道:“你……” “小神医……” 男人痛哭之下,哼唧的说道:“我,我不是人。” 说着,便见他猛的起身,朝着那身后的树上撞去。 “啊!!” 壮汉大呼道:“秦二娃!!” 却不曾想,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 只听砰的一声,大树摇曳。 有树叶落下,而那男人则是一头栽在了树上,头破血流之间倒了下来。 魏无病心中一怔,想做什么,却是为时已晚了。 在这样紧绷的情绪之下,他眼前一黑,昏了过来。 在那一刹那。 他忽的想起了小狐狸曾经说过的。 ‘先生说,学医救不了世人……’ 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但偏偏成了这般局面。 难道真是如此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石壮 思绪万千之间,魏无病陷入了晕厥。 这一觉一样睡的极不安稳,山里的百姓们送来被褥和暖炉,又打来了新鲜的泉水,再喂给魏无病。 但却一直不见魏无病脸色好转,苍白一片。 众人围坐在一起,心情是沉重的,但更多的则是担忧。 壮汉守在魏无病的身边,等待着他醒来,在此期间,任何人都得待在五步之外,不能靠太近,送东西也只是放在哪,再由壮汉去取。 “咳咳……” 一道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壮汉回过神来,连忙起身。 “小神医你醒了。” 壮汉将魏无病给扶了起来。 魏无病有些迷茫,打量了一眼周围,他微微一愣,接着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魏无病问道:“他…他呢?” 壮汉微微一顿,问道:“小神医是问谁?” “就之前……”魏无病说道:“那个男人。” 壮汉沉默下来,说道:“死了。” 他的话语之中有那么些许不舍,但转而便又觉得秦二娃也是罪有应得,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死了?” 魏无病愣了一下。 壮汉说道:“小神医不用可怜他,他是罪有应得,自己做了错事,便要自己认了。” 魏无病抿了抿唇,说道:“我不可怜他,我只是觉得……” 他张了张口,说道:“死了可惜了。” 他能理解男人的心情,但不管怎么说,也罪不至死,就这么死了,却是连忏悔的机会都没了。 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尤其是在他这个医者面前。 可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了,死了便是死了,纵使他的医术再高,也救不了死去的人。 神仙也不一定能做到起死回生吧。 壮汉说道:“小神医心地善良,若是我,定要活活将他打死。” 魏无病没有接话。 他沉默着,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愁绪。 病与人心并不相通,医的了病,却医不了人心,当一件事分不清是对是错的时候,那便是最为折磨人的。 魏无病不再去想,晃了晃脑袋,问道:“我的药箱呢?” 壮汉从身后将那药箱拿了出来,说道:“在这呢!” “小神医不再休息休息了?” “不必了。” 魏无病说道:“睡了蛮久了。” 说着,他便提着药箱出发了,哪里需要他,他便往哪走。 壮汉望着那少年人的背影,他心道小神医真是菩萨心肠,可这西襄瘟疫靠小神医一人又如何能救的了呢。 壮汉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心中嘀咕道:“两个时辰。” 只是两个时辰…… 他就怕小神医承受不住那般压力,这般大事,却要压在一个少年身上。 壮汉长叹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觉得,自己就该相信小神医。 他们并不是没得救。 想到这儿,壮汉便跟上了魏无病的步伐,就站在他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魏无病来到了人群之中,众人起身相迎,咳嗽声不断响起,他逐一诊脉,结果却都并不影响。 瘟疫越来越严重了。 走了一天下来,壮汉都跟在魏无病的身后,也不说话,就是这么跟着。 直到夕阳西下,魏无病才停了下来。 找到一处水潭,接了些水喝了一小口。 壮汉从怀中摸出一块干粮,递给他道:“小神医,吃点干粮吧。” 魏无病顿了一下,和煦一笑道:“谢谢。” 壮汉和魏无病坐在潭水边上,借着潭水将那干涩的干粮咽进肚里。 如今这般情况,能有口吃的已经不错了。 魏无病问道:“你不是西襄人士吧?” 壮汉点了点头,说道:“落难来的这里,后面在城外的宅子里打下手,也就这么几个月。” “落难?”魏无病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壮汉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叫石壮,以前捡到我的人家说我壮实,身子骨够硬,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别人取的?” “嗯,之前的事,我都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 魏无病了解了一下后,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西襄的?” “之前捡到我的人家被人陷害,顶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入了大狱,我一气之下就把那个陷害他们的人给打死了,后来被官府的抓住,流放到的这里做苦力,再就是起了瘟疫,我就跟着进了山里……” “这样吗……” 魏无病听着有些不敢相信,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还是真够惨的。” 石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惨的,至少我还没有染上瘟疫。” 魏无病皱了皱眉,说道:“你伸手给我把把脉。” 石壮老实的伸出手来。 魏无病探出双指按了上去。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石壮。 石壮问道:“怎么了?” 魏无病收回手来,摇头道:“没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石壮,说道:“你的脉象跟跟寻常人差别很大,有些古怪。” 石壮思索了一下,说道:“是吗?反正我这一直以来都没病过。” “不是体质的原因。” 魏无病虚起了双眸,心中疑惑不定,他看向石壮,又说道:“再给我诊诊。” 石壮老实的伸出手来。 魏无病这一次下细的诊了起来,一点微弱的跳动都不放过。 “你这脉搏……” 魏无病皱眉道:“怎么会是这样,怪了,怪了。” 这脉搏竟是跳的一顿一顿的。 不如寻常人有活力,但石壮的体质却又是寻常人数倍之远。 “你在山里多久了?”魏无病问道。 石壮说道:“从一开始就在这。” “你原本身边的有没有感染瘟疫?” “有,宅子里的老爷夫人,不过都病死了。” “你没事?” “嗯,我也不知道,总归周围的人就我没有染上瘟疫。” 魏无病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或许…你能对这个瘟疫免疫。” 他想到这里猛的瞪大了眸子。 他盯着石壮,问道:“你小时候有没有吃过什么古怪的东西?” 石壮迟疑了一下,嘀嘀咕咕道:“我…我不知道啊。” 以往的事,他真就记不得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石壮的来历 魏无病张了张口,想起了石壮说过了失忆的事。 他又给石壮诊了一次脉,收回手后说道:“你等我一会。” 魏无病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老旧的医术翻阅了起来。 石壮看着魏无病,又低头看了一眼魏无病手里的书,嘀咕道:“瘟疫杂录·山篇……” 魏无病听到他的念叨,不由得愣道:“你识字!?” “我……” 石壮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就念出来了。” “等等等等……” 魏无病心中略微有些惊讶,问道:“你真的都忘了?” 石壮低下头来,好好思索了起来。 “嗯……” 他长吟一声,忽的抬头说道:“我记起来一些,好像,识字是看着他们慢慢的就学会了。” 他记忆中好似有一个身影,时常拿着一本书看着,有时也会念叨,但他却连背影都有些记不清了。 石壮看向魏无病手里的书,说道:“这本书,也好熟悉的感觉?” “书?”魏无病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本书是一位先生给我的,许是你记错了。” 石壮点头道:“应该是,这些书都一个样,只是看着眼熟而已。” 魏无病点了点头,一拍脑袋,说道:“这都说到哪去了!你等我一会!我查查……” 他一页一页翻阅起了书里的内容。 石壮凑了上来,与他一同看着那医书上的内容,其上还画的有图。 一页页翻过,魏无病不停的检索着。 却忽见石壮一顿,说道:“那个……” 魏无病停下了手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石壮说道:“上一页。” 魏无病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伸手翻倒了上一页。 石壮指了指书上画过的药材,说道:“这个,对,就是这个。” “眼熟?”魏无病问道。 可这清淤草只是强身健骨的草药,与瘟疫不沾关系,多是用于后面护理。 “嗯。” 石壮答道:“不止是这个,前面还有几个,我也都见过……” 魏无病愣了一下,又往前翻。 “我翻,你指。” “好。” 两个人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这个……” “这个。” “还有这个。” 一连几页,石柱指出了其中见过的,十页里有五页的药材他好像都见过,只不过记的好像有些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这些草药的名字。 魏无病略微有些惊讶,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没骗我?” 石壮点了点头,却是忽得一愣,又摇了摇头。 他说道:“我记不清了,但这些画,真的好熟悉。” 魏无病皱眉看向他,问道:“你可知这些药材在人世已经找不到了?” 石壮木讷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 魏无病收起书来,他起身看着石壮,目光就没从他伸手挪开过。 石壮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小神医,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魏无病说道:“好好想想。” “什么?” “我说,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从哪来的?要是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能找到这些药材,那我就能有十足的把握解决这场瘟疫!” 石壮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真的!?” “我没开玩笑。” 魏无病挑眉道:“前提你要记的起这些药材是从哪看到的?” 石壮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寻找着以往的记忆。 可一旦想起之前,他便感觉到有些不适,心里毛毛的,额头上也留下了冷汗。 他抬起头,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魏无病道:“我…我我,我记不起来了。” 魏无病说道:“再想想。” 石壮张了张口,无奈点头道:“好……” 他继续回忆了起来。 可忘掉的记忆哪里又这么容易记起。 石壮反复思索,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觉得头疼欲裂。 “呼…呼……” 魏无病见此状况,连忙让他停了下来,说道:“停!” 石壮睁开了眼睛,说道:“小,小神医。” 魏无病看着他,说道:“我们换个方式,你最开始被捡到是在哪里?” “这个我记得。”石壮说道:“是在通华府的成华坊。” “成华?” 魏无病有些不太懂山川府坊,他倒是听说过通华府,但这成华坊,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通华府的哪个方向。 “你跟我走。” 魏无病一把抓住了他,带着石壮往山下走去。 “去哪啊,小神医。” “走就是了。” …… 二者来到了山脚下,魏无病命人找来了都尉。 都尉见魏无病身边跟着一个人,便问道:“小神医,这是?” “想跟都尉打听个地方。” 魏无病问道:“通华府的成华坊,都尉知道吗?” “成华坊啊……” 都尉笑了一下,说道:“这我当然知道,我老家就在成华坊旁边。” 魏无病听后眼前一亮,问道:“在什么位置,附近有没有什么山?” “小神医问这个做什么?” “你跟我说就是了。” 都尉答道:“成华坊在通华府的南边,靠近群山,算是边域了。” 魏无病回头看向石壮,问道:“你当初…是怎么被人捡到的?” 石壮答道:“听捡起我的人家说,我是从河里捞起来的,他们本来以为我都死了。” “成华坊…河里…边域……” “群山!!” 魏无病猛的瞪大了眼眸,随着范围一点点的缩小,他逐渐确定了石壮是从何而来的。 只有这么一点范围! 魏无病问道:“边域的群山叫什么?” 都尉思索了一下,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往听老一辈的说,远处的山林里有豺狼虎豹,还有吃人的妖怪,打小便叮嘱我不要往山里跑。” “小神医,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反正我知晓的,进了那山里,就极少能有走出来的。” 魏无病问道:“意思是说,很少有人进过哪里吗?” 都尉说道:“有胆子大的可能会进去看看吧,但也只是在边缘,老一辈说群山极广,在里面迷失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错不了…错不了……” 魏无病嘀嘀咕咕着,他回头看向石壮,眼中带着亮光。 他忽然看到了希望。 —————— 破碗~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往深处走 魏无病此刻的眼中皆是火热。 他看到了希望,治好瘟疫的希望,瘟疫杂录·山篇中所记载的这些药材都有解毒之奇效,若是能寻到这些药材,解决这瘟疫就有头绪了。 可如今却是有个问题摆在这里。 从西襄到通华足有数千里地,一去一回就要个把月时间,到时候瘟疫都已经彻底爆发了。 如今,一天两天都不一定能拖得了,更别说是一个月了。 “都尉。” 魏无病眉头微皱,抬起头问道:“从此地到通华府最快需要多久?” 都尉答道:“快马加鞭,途中不停,最快也需五日。” “一来一回就是半月……” 魏无病沉下心来,刚刚燃起的希望在这一瞬似乎又破灭了。 这该如何是好。 路途不停歇,也需十日,这么长的时间,到时候回来怕是这山里的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了。 都尉问道:“小神医是要去通华府?” 魏无病说道:“寻一些药材,只有那里有。” “是治瘟疫的?” “嗯。” 都尉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来一回少说半月,到时恐怕药找到了,但却用不上了。” 魏无病眉头紧锁,思索着对策。 都尉见他不答,便说道:“很重要的药材?” “嗯。” 魏无病点头道:“若能寻到那些药材,说不定能治好这瘟疫。” 都尉愣了一下,说道:“小神医,你可莫要诓骗于我,你确定是治好,不是控制?” 魏无病说道:“就是治好!” 都尉张了张口,他见魏无病眼中灼热,更是信心满满的模样,一时间他也有些手足无措。 按理说,他不该相信这个小娃娃,可当他见到魏无病的眼神时,心中却有些动摇了。 就好像…… 真的能做到一般。 都尉沉下心来,说道:“通华太远了……” 魏无病抬起头道:“都尉信不过我?” 都尉见自己的心思被说中,咳嗽了两声说道:“怎么会,小神医医术不凡,我又怎会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魏无病道:“都尉不妨信我一回?” 都尉愣道:“什么?” 魏无病目光灼灼,盯着都尉的双眸,说道:“就赌我能治好这疫病。” 都尉望着他那炙热的眼神,不免是心中一颤,这种极度自信使他再次动摇了起来。 少年与将士对视着,气氛有些许焦灼。 都尉一时难以抉择,更有些犹豫要不要相信这个少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罢了……” 都尉看向魏无病,说道:“要多少人?” “十余人,足矣。” “好!那我便借你人与马,让他们走一趟群山!” 都尉看着魏无病,说道:“不过,你得留在这里。” 魏无病顿了一下,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说道:“我明白了,我将所需的药材画给你便是了。” “为什么?”石壮不解道。 魏无病扭头解释道:“我得留在这里,帮这山里的人挺过这十余天。” 石壮看着他们二人,他迈步上前,张了张口,问道:“我能去吗?” “你?”都尉看着那人,虚起了双眸。 魏无病看出了他的担忧,说道:“都尉放心便是,石壮与旁人不同,他的体质不会染上瘟疫,与我一般……” “嗯?”都尉打量了一眼石壮,却是有些惊讶。 魏无病不会染上瘟疫他是知道的,但这个人…… 魏无病抬头说道:“魏无病敢以性命担保,若所说有假,都尉可随时取我性命。” 都尉沉默下来,面色阴沉的看着魏无病。 魏无病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力,眼前的都尉,可是曾经战场厮杀的老将,气势非寻常人等可以比拟的。 都尉冷哼一声,说道:“只此一次。” 魏无病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都尉。” 都尉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信这个少年,他也在赌,赌这西襄瘟疫能被这少年解决。 边关的安定与这瘟疫息息相关,若是能解决的干净,那最后的胜算也会高上几分。 都尉喊道:“去给他牵马来。” 却听石壮拒绝道:“我不要需要马。” “嗯?” 石壮这般回答道: “马没我跑的快。” . . 西襄、镇北、五川。 分四路而往重山。 西襄城外,有一壮汉奔跑在前,似是不知疲惫,后方骑着快马的十余人甚至都有些追不上那壮汉,心中只道:怪物! 年江河畔,又有一红狐矗立船头,借那念江水运直下南方,这一日数年不起水祸的念江奔腾了起来,竟是逆流而行,百姓之忽龙君怒矣。 白锦与云益带着那昏厥在心魔引之下的众位修士,借福禄气运赶往重山。 五川之地,又见青光似剑,南下群山。 似乎这整座天下都在寻陈先生。 江湖、庙堂、仙佛…… 这般困境在前,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位气质随和的儒衣先生,在他们的眼中,任何难题,是都难不倒先生。 这座天下需要先生。 而先生此刻,却是坐在那潭水边上,一动不动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勾上无饵,依旧是愿者上钩。 潭中有一黑蛟沉眠,身上伤势在潭水与万物灵气的滋养之下慢慢恢复,醒来指日可待。 天元子走到陈九身旁,问道:“需要贫道回避一下吗?” 陈九睁开双眸,看向他道:“陈某巴不得你走远点。” 天元子笑了一声,说道:“陈先生何必这般,贫道又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陈九冷了他一眼,寒光一闪而逝。 天元子老实的闭上了嘴,干笑了两声,说道:“罢了,贫道便在这山里逛逛吧,就不打扰陈先生了。”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道:“建议你往里走些。” 天元子有些不解,问道:“往里走?” “嗯。” 陈九说道:“重山深处,有别样的风景。” 天元子听的有些迷惑,不解陈九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他答道:“也好,贫道也想看看这传闻中的重山是何模样。” 说罢,他长袖一甩,身形便消失在了竹林小潭。 “不送了。” 陈九抿了一口竹茶,心里想着天元子走的越深越好。 第四百七十章 竹玉到来 凡世之中。 有一仙君独立于万花之中。 所过之地,即见花朵盛开。 天机紊乱,杀劫已现,而这劫难,却是应在了凡世之中。 就如当年的尸修乱世一般…… 百花仙君望着那西方无休止的杀戮之气,叹了口气。 “芍药,世道又乱了。”百花仙君说道。 芍药身为大妖,至始至终都跟在仙君的身边。 芍药说道:“世道再乱,仙君也能独善其身,无非是瞧个热闹而已。” “四百年过去了……” 百花仙君心中念叨道:“当初得妖尊提点,故立下百花图鉴,也是因此走上了此道,却已与真仙之路断绝,本以为这世上越呆越腻,却不曾想,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 “仙君说的是……” “啊……” 百花仙君长吟一声,笑道:“自然是陈九陈先生。”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这般救世之人,半 个天下都离不开此人,你说,陈先生是不是有趣。” 百花仙君大笑一声,说道:“不过可惜了……” 芍药有些不懂,问道:“陈先生的事芍药也有所耳闻,可仙君为什么说可惜呢?” “你没见过陈先生。” 百花仙君说道:“他与我是一样的。” “一样?” “嗯。” 百花仙君伸出手来,在那未开的花苞上点上一点,便见花苞盛开,转眼似春。 “一样在这世间徘徊不定,随遇而安的人。” 百花仙君说道:“他与我一般,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存在于这个世上,陈先生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但他实际上却并不热衷于这些事,说白了,就是在这世上凑数,遇到什么事,那便管什么事,管闲事,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于闲下来。” “陈先生领悟到镜花水月的时候,他的镜花水月,是来自于梦里,那是一片空寂,不分昼夜,唯有白雾迷眼,不见方向。” “那时我便明白,他与我是一样的,但也有些不一样,他与我最大的不同就是……” 仙君扭头看向芍药,说道:“他独立于世间。” 芍药愣了一下,接着说道:“真想见见这位陈先生。” 仙君说道:“如今时局动荡,半个天下都在寻陈先生,倒是热闹,嗯……” “芍药。” “在呢。” “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还从未去拜访过陈先生呢。” . . 镇北城头厮杀不断。 沙场之上尽是浓烟滚滚,无数的尸首倒在地上。 自那一日起,攻城便没有停止过,城外的敌军无休止的进攻着,他们的双目赤红,满眼都是杀戮。 倒下了又会再爬起来,这样似疯子一般的进攻纵使是骁勇善战的镇北军也有些难以招架。 仅仅三日,便则损了将近数五千余将士。 而北漠一方亦不好受,攻城远比守城难,亦是损伤了数万人,但北漠却不在意,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的镇北军,已经有了溃败的趋势。 萧鼎坐镇城头,身旁之人则是那身着劲装的朱无问。 萧鼎神色紧绷,说道:“若非那些江湖人,镇北城也守不了这么久,但如今再这么下去,恐怕还是胜算不大。” 朱无问问道:“王爷没有信心?” 萧鼎看了他一眼道:“本王不是没有信心,只是害怕对不起坟山上的那些人。” 朱无问说道:“原来王爷就是因为他们的念想,才苦苦守着这镇北城的吗。” “不然呢……”萧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老了……”谷 “我比你还老。”朱无问说道。 萧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老谋深算,与我不同。” 朱无问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如今战况紧急,也只有他们二人还能在这里谈笑风声了。 朱无问解下了腰间的酒囊。 他灌了一大口,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 接着便听他说道:“我可以帮你一次。” “一次?”萧鼎看向他。 “嗯。” 朱无问说道:“就当是为当年的谋划划上个句号,之后便谁也不欠。” 萧鼎盯着他,问道:“能守多久?” “一日。” 朱无问说道:“一日之内,不管有多人少人,都进不了镇北城一步。” 萧鼎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吹吧。” 朱无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武者有力,可破天人,武道尽头亦是仙人,是王爷孤陋寡闻了。” 萧鼎说道:“我一个三品武夫,又怎么懂武学。” “到了那天,王爷自会见识。” “那本王到时便好好看看,什么叫做武道成仙。” “会看见的。” 朱无问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的嘴角隐秘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 . 一道青光落入重山之中。 “沙沙……” 正在钓鱼的陈九忽的感觉到竹林晃动了起来,似是在迎接某位的到来。 陈九抬起头来,便见那青光落至身旁,化作一位身着白衣长衫的俊美公子。 竹玉抬手道:“竹玉,见过先生。” 陈九打趣道:“你可倒好,给我的鱼都吓跑了。” 竹玉笑了一下,说道:“竹玉再帮先生钓便是了。” 陈九见竹玉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愣了一下。 先生和煦一笑,说道:“不错,有几分模样了,如今也知道笑了,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是真不好看。” 竹玉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好。 “这可是夸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竹玉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这个做先生的,亦是心中无比欣慰。 陈九问道:“你特地来这一趟,是为何事?” 竹玉收起了神色,说道:“先生,陈江水运乱了,恐怕会起水祸。” 陈九手握着的鱼竿顿了一下,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日前便开始涨了。”竹玉答道。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江水运,该找烛江才是。” 竹玉说道:“龙君不在陈江,兴许是在长武遇到了什么难事。”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烛江……” 他如今,可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 破碗~ 第四百七十一章 坐谈长生 陈九侧目看向竹玉,说道:“等一等吧。” 竹玉有些不解,看向先生。 陈九晃了晃鱼竿,说道:“稍等半日,烛江就到了。” 竹玉闻言一愣,说道:“先生都算到了?”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事情都凑到一块了,自然算了个清楚,接下来这几日,这儿可就热闹了。” 竹玉问道:“很多人要来?” “不少呢……” 陈九事先算了一下,知道了个大概,说道:“不过都是些熟人,就是这竹林小潭,有些小了。” 竹玉听这话好奇了起来。 到底是有多少人,连竹林小潭都装不下? 他倒是有些好奇。 先生说龙君还有半日就要到了,那便等等就是了。 陈江涨水少说还能挺个三五日,还不着急,到时只要龙君在,稳住这水运只是转眼间的事。 等上半日就是了。 竹玉环顾了一翻四周,见这竹林小潭竟是有青黄之色。 往年可不这样。 往年的时候,竹林是常绿的,更是见不到一点泛黄。 陈九笑问道:“怎么了?有些陌生?” 竹玉点头道:“没有先生,多年前竹玉还是竹林的时候就在待了数百年,又怎会陌生。” 陈九说道:“按理说这竹林也算是你曾经的的妖躯,只是后来你成了剑灵,竹林也就只剩下了躯壳,没有当初的灵性了,所以泛黄也是正常。” 竹玉有些好奇,问道:“往后呢,往后他们还会再诞出灵智吗?”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大概是不会了,点燃篝火也需火种,而你就是火种,你离开了,那他们就再也没有了成灵的可能,除非是偶得机缘,再种天地灵根,而这却是他醒灵开智的。” “这样吗……” 竹玉望着周围这片竹林,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颤,就好像是自己抛弃了他们一般。 不过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天地灵根岂是说得就得的,他之前便是得先生当初传道才悟得了天地灵根,未曾开智的竹林,又如何能领悟。 竹玉心中一叹,目光挪移,看向了潭中。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潭底沉着一道影子。 竹玉一眼就认了出来,且再气息之中,察觉到了墨竹身上还带着没有恢复的伤势。 “墨妖王怎会伤的这么重?”竹玉挑眉道。 “佛门的一些老东西做的。” 陈九说道:“死了却还留着神魂不去投胎,非要留在人间当祸害,几十位高僧的神念围攻之下,墨竹就算有龙珠也讨不到好处,不过好在伤的不算太重。” “是长武的事?”竹玉问道。 “嗯。”陈九说道:“不仅是墨竹,连同着烛江也着了道了。” “难怪……” 竹玉明白了过来,说道:“难怪陈江近来水运这般不平静,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九抿了一口竹茶,说道:“佛门还是有些底蕴的。” 竹玉张了张口,叹道:“是我的失责。” “你自责什么。” 陈九笑道:“这事其实,跟你,跟他们都没有多大干系,是陈某的失职才对,挖了个坑却又没填好,反倒是麻烦了。” 竹玉说道:“先生的事便是我的事,说不上麻烦。” 陈九说道:“你从不多管闲事,我最放心。” 竹玉一顿,思索着先生这句话。 不多管闲事? 是吗? 他怎么记不得有这么回事。 陈九说道:“不说这些了,谈谈你自己吧,这大半日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很久没有坐一起说过话了。” “我?”竹玉忽的有些腼腆起来,他当然知道先生想说的是什么事。 陈九却是直截了当的说道:“婉月姑娘是极好的人儿,你可莫要辜负了她。” “这……” 竹玉摸了摸脑袋,咳嗽了两声道:“我知道的,先生。” 虽然以前对先生的调侃已经习惯了,但如今再提起时,却仍旧免不得的害羞。 还是那个呆呆笨笨的竹子。 陈九的脸色一变,正色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婉月姑娘是个凡人,她始终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百载岁月对于你我而言只是眨眼即逝,但对于她而言,就是一辈子。” “凡世中的话本故事说人妖殊途,其实说的也不是种族之差,而是岁月的差别。” “你始终要明白,你和她是不一样的,她会随着岁月流逝一点点变老,而你一直会是这般模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世而去,我不担心你辜负了她,但我担心你承受不住这种痛苦。” 竹玉听了这些话后沉默了下来。 他又何尝不是没有想过。 他也一直都在寻找着解决的办法,他也相信自己会找到办法。 陈九似乎是看出了竹玉的想法,直言道:“她未必想长存于世。” 竹玉愣了一下,问道:“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上鱼了。”陈九扯了一把鱼竿。 鱼钩上挂着见一条青鱼,被先生被拉上了岸上。 看着约莫有三四斤重,个头不小,足以饱餐一顿。 陈九抓着那青玉的鱼鳃,将其提了起来,说道:“不错不错,够肥。” 他将鱼儿往那潭边圈号的围栏中扔去,一边说道:“长生虽是莫大的诱惑,但在一些人眼里,却如粪土一般,人活于世而不疲倦是因为新鲜感,但一旦找不到新鲜感后,便不愿再在世上停留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仙人选择清修的原因,便是为了洗去心中的杂念,如同活死人一般。” 陈九见竹玉思索着,便又继续说道:“其实换个思路,也很好理解,也就是说,长生其实是一种痛苦。” “玄鹿在那血煞之境待了数万年之久,如今出世却依旧会沉睡,便是因为脑子里装的事太多了,唯有沉睡能让他清醒一些。” 竹玉抬起头看向先生道:“那先生呢?先生修行是为了逍遥,可到头来,亦会长生啊。”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只能说你不懂逍遥一次的意义,谁说逍遥就一定会长生的?” “难道…真仙不是长生吗?” “当然不是!”陈九抬起头看向那天穹,目光之中似是有些许怜悯。 “真仙也不见得就会长生。” 这天道之争,最终定然会落下帷幕,哪里又会有长生之说。 不过是活的久些罢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呆滞的云益 夕阳西下。 小潭之中倒映着些许昏黄之色。 竹玉正手握着烤鱼,在这日暮之下,烤鱼的香气弥漫在竹林小潭之中。 而先生则是坐在一边,温着茶水。 先生有自己的选择。 竹玉会去猜,但却始终想不明白先生话里的意思。 但不管先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他至始至终都会选择支持,因为是先生,那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先生,鱼好了。”竹玉道。 陈九接过烤鱼,用另一根竹签分下来一半,递给了竹玉道:“竹林小潭的鱼不是一般的肥美,你在这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尝过,试试吧。” 竹玉接过烤鱼,点头道:“谢谢先生。” 陈九笑道:“狐九可是钓了几年都没钓上来一条呢。” “现在呢?”竹玉好奇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陈九说道:“狐九的心性不差,差在悟性上,不过,慢慢就能懂了,这倒是难不倒它。” 竹玉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狐九为何没跟先生回重山?” 陈九说道:“……它啊,总要找些自己的事做。” 说到底,陈九也不能一直护着这小狐狸。 狐九看似顽皮,但实际上心地却是极好,天赋也不差,往后必定会有一翻造诣,只是它如今还小,难免会有些天真烂漫。 当然,这也是极好的。 竹玉忽的抬起头来,朝着竹林小潭外看去,说道:“先生,他们来了。” …… 一梭飞舟从那天上落在了竹林小潭之外。 这飞舟乃是一件法器,云益身为药谷高徒,虽说道行不高,但身上的法器却是不少,谁叫他是药谷这一辈里最小的那一个呢,师兄师姐,都很疼他。 而这飞舟,便是他二师姐送的,正好派上了用场。 飞舟的人可不少,有数十位昏迷的修士,龙君与周易亦在其中,而催使飞舟的则是白锦,借了凡世中的福禄气运,赶到重山亦是用了一日时间,还是多亏了飞舟。 白锦走了下来,他矗立在竹林小潭之外。 云益则是站在他的身后,打量着竹林小潭,见此地灵气充裕,惊叹于这福天洞地,又惊叹于这竹林美景。 白锦抱拳低头,恭恭敬敬喊道:“白锦求见先生!” 一声高喊,久久不绝。 在这空寂的山谷之中,回音不断,激起了山中的飞鸟。 云益望着那竹林小潭,却忽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接着便见一位身着白衣的俊朗公子走了出来。 云益见到此人不由得一愣,那眉眼之间带着剑气,身上气势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直插胸膛。 就好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是一柄仙剑一般。 白锦见了来者,心中也松了口气,抱拳道:“见过仙剑。” 竹玉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进来吧,先生在里面等你们。” 说完,竹玉便转身回了竹林之中。 至始至终云益都是呆滞的望着,他呼出了一口气,问道:“他是什么人?” 白锦说道:“方才那位先生的佩剑。” “佩剑?”云益皱了皱眉,说道:“可是……” 白锦预料到他要问什么,便先一步回答道:“是剑灵。” 云益张了张口,更是呆滞了,他支支吾吾的说道:“真有…剑灵?还是…这样的剑灵?” 逗他呢? 他感觉到竹玉身上的威压,甚至都与之前在长武所见的玄妖不相上下了。 光是能化成人形就已经够离谱的了,仅仅是剑灵,就能强到这样的地步。 云益忽然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能斩什么境界的修士?” 白锦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道:“说不上来,不过剑山封山一事你应该知晓吧?” “这我知道。”云益说道:“在西襄的时候听他几个说起过。” “那天唯有剑山剑主是下了山的,还是给了机会的,不然剑主都走不下山了,守在山门的,就是方才这位。” 白锦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别让陈先生等着,快进去吧。” “喂喂,等等我。” 云益跟在白锦的身后走进了竹林小潭中,他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方才的话。 他再一次被震惊到了。 仅仅是一剑灵,便压的剑山抬不起头来? 这是何等剑道…… 穿过丛生的竹林,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接着便见一小潭映入眼帘。 先生正坐在潭边,正用手撕着烤鱼,往嘴里送着鱼肉,毫无形象可言。 云益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这位就是陈先生?’ 白锦再次见到先生,心情是忐忑的,他走到先生身前,恭敬道:“白锦见过先生,多年不见,先生可还好?” 陈九吐出一根鱼刺,说道:“有什么不好,这不,还有鱼吃。” 白锦哑然一笑,说道:“这鱼我熟,当年还见过呢,不曾想被先生钓上来了。” “你认识啊?”陈九倒是一愣,说道:“那可真不好意思,要不…你也尝尝?” 白锦说道:“先生又说笑了。”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可没口福了。” 云益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怎么与自己料想的不太一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位是……”陈九看向了云益。 云益上前道:“药谷弟子云益,见过陈先生。” “药谷?”陈九思索了一下,挑眉道:“没听说过啊。” “啊……”云益解释道:“药谷不问世事,极少露面的。” “这样吗。”陈九点了点头,伸出手道:“都坐吧。” 云益却是傻眼了。 坐?坐那? 他看了一眼陈先生,于是便与陈先生一样坐在了地上。 白锦倒是习惯了,坐了下来。 陈九说道:“长武的事我都知道了,有劳了。” 白锦摇头道:“不敢,白锦一直以来没能报答先生恩情,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那不一样。”陈九说道:“说到底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 白锦说道:“先生的事便是我的事。” 陈九看着他道:“你怕是跟竹玉串通好了。” 白锦有些不解,看向了一旁的竹玉。 竹玉却是摇了摇头。 什么串通好了? 第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天地灵宝 云益只是呆呆的望着,心中则是有些麻木。 他瞧着眼前这位陈先生,却是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来,传闻说陈先生乃是鹿妖修道成仙,可云益却是一点妖气都没有发现。 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陈九身上淡出来的些许功德气运,就好像是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让人难以琢磨。 不仅是陈九,连同着身旁站着的剑灵竹玉也是那般,看不出修为境界,唯有些许锐利的剑气遗漏出来。 而这种遗漏,不是不小心。 只不过…是藏不住一样。 就好像是杯中的水,装满了那便一定会溢出来一般。 云益暗自咂舌,默不作声继续观望着。 白锦出声道:“先生,龙君与周先生受佛门心魔引所扰,如今都已陷入昏迷,白锦打扰先生,便是为了此事。” 陈九吃着鱼,点头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若是他们能自己走出来,比我出手相助来的好的多。” 白锦不解道:“好的多?” 陈九点头道:“心魔引之意,便是引出心魔,让人陷入自己心魔之中难以自拔,这是一种手段,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是一种历练,修行一途,总会有心魔缠身,所以这心魔引,其实不算是什么邪术,具体要如何理解,还得看这心魔引的用途。” “为何佛门的人能琢磨出这样的法子来,便是因为他们修的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佛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修行心魔引。” 白锦听后呆了一下,他琢磨起了先生的话。 云益这时开口问道:“可若是走不出心魔呢?” 陈九说道:“走不出,无非就是一直睡下去,又或是…在心魔的影响之下变成疯子。” 云益张了张口,说道:“陈先生的意思是……” “先让他们试试。”陈九说道。 白锦闻言悬着的心也平静了下来,他舒了口气,说道:“有劳先生了。” 陈九摇头说道:“说不上有劳,说不定过一会他们自己就醒了。” 竹玉站在一旁,听了先生的话后,便提醒了一句:“先生,陈江那边……”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倒是个问题……” 龙君还沉在心魔之中,这水运的暴动定然是与他的心魔有关,也就是说,若是龙君不醒,那陈江会不停的涨水,最红引起洪灾。 “陈江?”白锦有些不解。 竹玉解释道:“陈江九成的水运都是龙君在管辖,如今龙君出了事,陈江也乱了起来,若是任其发展,定然会起水祸,甚至要比当初念江暴动都还要严重。” 念江那次白锦是知晓的,他听了这话后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出口说道:“先生怎么看的?” 白锦看向了先生,他是在询问先生的意思。 陈九唔了一声,说道:“这样的话……” 他伸出手来,便见一道清风从袖中溜出,似是一条小蛇一般环绕在了先生的指尖。 最初之时,这一缕清风在肉眼之下难以察觉,而到了如今,清风之中夹杂着些许青绿之色,在这短暂的岁月之中,他亦是有了蜕变。 陈九又说道:“借他一缕清风便是。” 说罢,便见先生指尖一抬,那一缕清风从他的指尖飞出。 眨眼之间,清风便从竹林中掠过,撇开了前方挡路的竹林。 “嗡。” 清风似箭,落入了烛江的眉心之中。 接着便听昏迷的龙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转眼便又归于平淡。 而那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谷</span>  竹林小潭中坐着的云益望着那一缕清风离去的方向,他是呆滞的。 云益口中嘀咕道:“天地灵宝……” 所谓天地灵宝,便是这天地间诞生出意识的宝物,他们自出生之始便有法器的作用,其威能是炼制出的法器的数倍,甚至数十倍不止。 而这样的天地灵宝,整个世上都找不出几件来,如今记录在册的也超不过双手之数。 而且,方才他所见的,乃是一缕清风! 清风! 风亦可成灵宝? 这再一次刷新了云益的认知。 虽说世上万物皆有灵,但一缕清风无根无缘,又是如何能成灵宝的? 难道一阵风吹过,不是就会散吗?又怎会存在那么久? 在那风起风止的一刹那,便成了灵宝?这就好像是一步登天一般,一个凡人,在转眼之间,便得道成仙。 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 云益长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这……” 云益指着那清风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陈先生。 陈九眨了眨眼,问道:“云益小友似乎有些困惑?” “我…不是,陈先生,我……”云益闻言惊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又想要问些什么,他有些手足无措,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之下走出来。 白锦身后拍了拍云益的肩膀,安抚他道:“不必太过惊讶。” 云益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啊…好。” 可是,这如何能不惊讶呢。 还有你们,为什么都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那位剑灵云益倒是能理解,可白锦呢,他不也是很久没见陈先生了吗? 天地灵宝…这若是放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云益咽了咽口水,地下头来独自思索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不敢说话了。 师尊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云益倒是理解这句话,可这那里是天外有天啊,这完全是天外有十八层天…… 陈九抬起头看向竹玉,说道:“虽说那一缕清风能安稳烛江身上的水运,但他如今仍在心魔之中,保不齐会出现一些别的问题,你若是担心,也可以亲自走一趟,镇住入江之地便可。” 竹玉思索了一下,抱拳道:“竹玉明白。” 说着,他便要离去。 却听先生喊住了他,说道:“着什么急?” 竹玉顿住了步子,看向先生。 陈九伸出手来,将束发的玉簪取了下来,借一缕法力将那玉簪送至竹玉身前。 “这柄剑也拿去吧,总归是要多几分保障。” 竹玉本要拒绝,可想了想还是接下了玉簪,说道:“竹玉领先生法旨!定不辱命。” 陈九却只是笑了笑,说道:“你这客套话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去吧。”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先生解惑 云益见那玉簪先是一愣。 他倒是有些不解那玉簪子是何物件。 下一刻,他闭上的嘴就再次长大了。 玉簪落入竹玉手中,转眼化作一柄碧玉长剑。 入手剑鸣瑟瑟,而在云益的双目之中,却是看见了那剑身之中有着一片竹林的影子。 而在那竹林最终,有一颗碧玉的翠竹熠熠生辉,夹杂着浓郁的草木精气,仙剑一出,周围的草木精气都浓郁了几分。 “天地!灵根!” 云益长大了嘴,久久不能闭上。 若是方才,他还能自叹自己这般废物默不作声,而此刻的他却只是呆呆的望着,眼中的震惊,也成了惊恐。 天地灵根铸仙剑!! 他明白了! 云益总算想明白了那剑灵的来历。 便是将那天地灵根注入剑中,且再铸造的过程中是完美无瑕的,那天地灵根也没用受到一点损坏。 故而,本是草木之妖的竹玉,便成了这柄仙剑的剑灵。 而这柄剑的锻造手段,更是做到了完美无瑕的程度。 是剑灵,也是竹妖!! 如今已经说不上是什么认知的冲击了,云益甚至都已经开始审视自己的想法。 天地灵根铸剑,这是何等逆天绝妙之法。 同样的,他总算也看出了陈先生的不凡之处,能将这柄仙剑铸就成这般完美的地步…… 前无古人! 白锦见云益这般模样,却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好,他只能伸出手来,按在了云益的肩膀上,让他好好平复一下。 可如今的云益却已经如同一个木头一般,拍他也没了动静。 “……”白锦张了张口,最红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是摇头一叹。 竹玉抬指引出一道剑气,仙剑御空而起,他化为剑灵入了剑中。 剑似惊鸿一瞥,刹那之间便顺着那日落夕阳消失在了天际之间。 白锦的视线回到陈先生身上。 他想,先生想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会到来,其实自己之前也不必如此担心才是。 “先生,还有一事。”白锦说道。 陈九问道:“你是想说那个戴着斗笠的小姑娘?” 白锦点了点头,说道:“是,还有那棵菩提古树……” “她啊……”陈九嘀咕了一声,说道:“不必管她,不过你说菩提古树,又是要问什么?” 白锦砸了咂嘴,说道:“先生立下赌约的时候,是不是就算到了菩提古树将亡?”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若我说没有,你信吗?。” “这……”白锦自然是不信的。 以他对先生的了解,若是没有把握的事,先生定然是不会做的。 “怎么说呢。”陈九抬起头道:“其实我没去算那菩提古树,赌约立下之后,菩提古树就牵扯到杀劫,命数也就乱了。” 云益一点点回神,在听到陈九说的这些话后,他便反应了过来,出声问道:“既然如此,陈先生当初又为何要立下赌约呢?” 陈九与白锦一同看向云益。 云益额了一下,他砸了咂嘴,说道:“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陈九摇头道:“你太过紧张了,陈某这儿没这么多规矩,不过,既然你问都问了,如今落叶归根,陈某自然也会为你解惑。” 白锦与云益立起了身子,等待着先生解惑。 陈九说道:“其实上苍是不想让菩提古树死的,这句话的意思也很好理解,就是天道是站在佛门一方的。” “佛门的那些老家伙们都已经死了上千年了,神魂却依旧留在了凡世不灭,而且他们没有选择成为鬼修,若成鬼修,就必然会与佛门心法中的‘往生’起冲突。” “他们早已不是此界之人,却是明目张胆的降身出现在了世间,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规矩里是不会应允这样的存在的,可当你们踏足长武之后遇到的一桩桩事,天道对佛门所作所为都是默不作声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们就失了势。” 白锦和云益对视一眼,二者眼中皆是有些惊讶。 他们确实有想过不对劲,但却也没往这么深处想,这确实是出乎意料。 云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不得天眷,原来我们一开始就注定会输……” “话也不能这么说。”陈九说道:“说到底,是你们头顶的天道有了私心,至于这私心从何处而来,你们往后自会知晓,只需知道,如今的天道没有千百年前那般合乎规矩了,反而成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掌权者。” 陈九继续说道:“所以,从一开始,天道都在关注着一切,而那赌约,其实只是试探。” “试探……”白锦愣愣的看着先生,说道:“试探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陈九点头道:“不错。” 先生在权衡,若是知道底线,那后续的安排也会轻松的多。 白锦问道:“可是先生,若是最后菩提古树不亡呢?” 陈九却是笑着说道:“那棵树本来就是死的,何来再亡之说。” “陈先生……”云益顿了一下道:“小子愚钝,还请陈先生解惑。” “当初叶落散尽之际,他就已经快明悟到了生死,只差这么一刹,可惜就差了这么一点,不然他就已经化形了。” 陈九又说道:“人死会入冥府,再以功德业力决定轮回转世,但妖不一样,在此之前,世间轮回一道不纳妖族。” “菩提古树在他生时便已成灵,亦可称妖,亡故之际,妖魂落于世间,又得佛性相护,才至于百年未曾散尽妖魂,不过却也散了大半了。” “徘徊在生死之前,不得明悟佛法,这对他而言,这其实是一种折磨。” “这也是为什么,佛门尊者能让那棵有灵之树起死回生的原因,因为他的妖魂,还未散尽,但实际上…他又已经死了。” 云益听的一愣,说道:“先生这……” 陈九说道:“那棵古树心中有他自己的佛,明悟便在生死之间,而生,则是成佛纳徒,却不得超脱,死,却能成就佛法,超脱世间,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超脱去的。” 白锦抬头,问道:“就跟那个老和尚一样?” 陈九点了点头。 所以,这一切,本就不是算出来的。 ———— 破碗~ 第四百七十五章 惊着惊着就麻了 云益却是听了有些迷糊。 他问道:“什么老和尚?” 白锦接着便又将后面的事都解释了一遍,说起了那个忽然出现的斗笠女子,以及在那菩提树下超脱的老和尚。 陈九说道:“那是寺院的主持,法号智空。” 云益听后更是有些不明白了,问道:“陈先生,小子还是有些不懂,佛法中所谓的超脱难道不是成佛吗,为何会是…死?” 陈九摇头说道:“佛法最为难解,在某些事会比道门得道更为刁钻,智空和尚此生确实是死了,但却还有下一世,又或者…几世。” “他修的,可不止一世佛,而那菩提古树,也不是修的一世佛。” “这般‘超脱’可说是大乘佛法,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世,能回想起了曾经几世的记忆,可至一步成佛!” 云益听后亦是有些惊讶,他对佛法倒是懂的不多,但听先生这番解释之后,却是醒悟了过来。 大道难寻,却总有出路。 总是会有一些独辟蹊径的法子。 而这样的法子,通常都不是寻常人走得了的,老和尚走了一条难路,但相比而言,所得所失却也有所不同。 “懂了吗?”陈九问道。 云益点了点头,回过神道:“小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陈九接着说道:“近来之事还得多谢你们,若无你们,也不会这般顺利,边域的境况也会再僵持下去。” 云益却是摇头道:“先生言重了,小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都是几位妖王在出力。” 陈九只是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了先生,墨妖王如今在何处?先前见他被那些和尚所伤,海棠妖王说是来寻了先生。” 陈九指了指小潭,说道:“在哪呢。” 白锦与云益一同看去。 而云益的道行比不上白锦,只能起身抬起视线。 在那小潭之中,有一黑影盘旋,鳞甲之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有数株碾碎的灵药正在法力的催动之下滋养着黑蛟身上的伤口。 白锦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好多灵药……” 被碾碎成那样他倒是认不出这些灵药的品类来,但看其药性,便知道定然不凡,少说也是世间难寻的灵草。 白锦暗道一声陈先生真是舍得。 但转念一想,陈先生随手就是天地灵宝,转身又是那天地灵根铸剑,这一点灵草,似乎也就没这么惊讶了。 他已经麻木了。 白锦说道:“墨妖王此次伤的不轻,上次去剑山,都不曾伤到过……” “佛门终归还是有些底蕴,只是没想到那些老东西会留这么一手,上苍又不作为。” 陈九摇头一叹,说道:“明摆着欺负人。” 白锦觉得先生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俗是俗了点。 但却很能说明这般情况。 天道不作为,佛门又胡作为,墨妖王再怎么厉害,也难以在这么多佛门老僧收下安然无恙。 云益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便问道:“陈先生,小子还有些疑惑,不知……” 他也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但若是不问,他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这天下隐秘,又怎能不多了解一些呢。 陈九看向他,倒是随和的说道:“不必拘谨,问便是了。” 云益问道:“就是方才陈先生说的,天道既为上苍,又是这世间规矩的化身,为什么又会偏袒佛门呢,因为什么原因?” 白锦听到这话看了云益一眼,他心中一顿,却也没显露在脸上。 “这个问题……”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你真想想知道?” 云益张了张口,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可转念一想,却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陈先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再问了,有时候知道太多了,却也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 云益老实的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陈九点了点头,手里的烤鱼也吃完了,他抬手唤来了竹人。 接着便见那竹屋后的药园子里传来了动静,三个竹人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来。 陈九吩咐道:“劳烦将这儿都收拾了,顺便上三杯茶来。” 三位竹人点了点头,接着便分工了起来,一个收拾残局,一个去泡茶,另一个则是去烧水来冲茶。 白锦倒是见过这竹人了,这时再见却是觉得这些竹人有些可爱。 这又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当初在竹林小潭时被竹人追杀的时候…… 他心中一叹,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候,自己在先生眼中或许还不过是个小妖。 者一转眼,就是数年。 可仅仅数年,却能抵上他往前的数百年了。 遇到先生,便是他最大的机遇。 所谓仙人指路,大抵便是如此。 可说起路来…… 他又是有些苦恼,先生只是教了他掌运之法,可往后该如何走,他却是没能明悟。 云益见了那些竹人便问道:“傀儡?” “这可不是傀儡。”白锦解释道:“他们是有灵智在的,你可要理解问道法之中的力士,只不过是开智成灵了。” 云益木讷的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挠头说道:“小子今日倒是涨了见识,见了天地灵宝,又见草木灵根成剑,如今又见了这力士有灵,可谓是大开眼界。” 陈九笑着说道:“如今怎的不紧张了?” 云益有些羞涩,说道:“不满先生,小子现在已经麻了。” 在场三位皆是大笑了起来。 属先生笑的最为痛快。 陈九心想,这小子倒是极为有趣,有时候默不作声的又有自己的想法,确实是块不错的胚子。 陈九问道:“你来自药谷,莫不是以医术入道?” 云益答道:“先生说的不错,药谷世代为道医,也是因此,才能在诸多争斗之中不受波及,因为不管是任何一方,都需要我们,再者说,虽说药谷如今不问世事,但若是前来求医,只要并非大恶之辈,药谷都会伸出援手。” “原来如此。” 陈九明白了过来,却是忽的想起一事,说道:“既然这样,有件事正好可以交给你。” “啊?”云益一愣,看向陈九。 交给自己? “陈先生莫不是说笑吧,小子这点道行,那能帮上忙啊,小子不敢。” 第四百七十六章 水中捞月 白锦听到陈先生这样说,又看了一眼云益,接着便看向先生问道:“不知先生是有什么事?” 陈九解释道:“镇北那边出了些事,狐九带了些人来,伤的有些重,寻常的灵药不太好治。” “原来如此。”白锦明白了过来。 云益却是有些担忧,说道:“陈先生,小子虽是药谷弟子,可寻常时候都只顾玩乐去了,怕是会误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身旁的白锦用手碰了碰他。 云益顿了一下,看向白锦。 白锦说道:“陈先生的医术非寻常道医能比的,就算是你们药谷,也不一定能比的上陈先生。” “那什么……”云益就要问出口来,却是忽的闭上了嘴。 他看向陈先生,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有些受宠若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白锦这话一说,陈先生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陈先生是有意将事情交给他做,便是看起了云益这个人。 云益手臂微颤,望着陈先生,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先生,小子……” 陈九说道:“不乐意吗?” 云益惊了一下,连忙答道:“不不不,小子乐意,乐意之至!” 这么大个机缘摆在自己眼前,哪有不要的道理。 他只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陈九点头道:“届时药园子里的草药都可以用,只要不浪费就好。” 云益点头道:“好,不过…陈先生可否先告诉小子是要医治什么病症,小子也好做准备。” 陈九说道:“一为血煞缠身,二为强挥仙剑,都是神魂上的毛病,不难治。” 云益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色有些尴尬。 一说到神魂上的毛病准是没有好治的,药谷这么多医书里,他最讨厌的便是神魂上的,又棘手又难解,而且很多药材都是找不到的,所以学的也不太多。 陈先生这一丢出来就是两个难题,都是事关神魂。 这可如何是好。 云益舒了口气,说道:“小子,尽力而为。” 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陈九点头道:“真的不难,你若是无事可以先去药园子看看,或者与我在这坐闲聊便是,此刻还不着急。” 云益这时是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思索一下后还是起身道:“那小子先去药园看看吧。” “屋后便是药园。”陈九说道。 “好。” 云益起身朝着那药园走去。 陈九撤下了药园的禁制,又给竹人吩咐了下去,以免他们认为云益是擅长药园被拦下,以云益的道行,说不定竹人还真能伤到他,这可就不好了。 待云益走后,这小潭边上便只剩下了陈九与白锦。 天色渐暗,月光撒入小潭之中,却不觉得此地昏暗,反而是透亮无比。 三个竹人顶着三杯冒着热气的竹茶走了出来,来到了陈先生身前。 第一杯给了陈先生,第二杯给了白锦。 陈九吩咐道:“剩下这杯,给他送去吧,顺便去点些蜡烛,屋里应该还有剩的。” 竹人们领命前往,而余下的一位竹人则是顶着茶水朝着药园子走去。 白锦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 入口便是竹叶淡淡的清香,接着便感觉心中的烦闷在一瞬间就消散而去,整日的疲惫也烟消云散。 “呼……” 白锦舒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这茶,也是世间少有。” 陈九笑着说道:“这茶没多少了,喝一杯没一杯。” “那岂不是很珍贵?”白锦问道。 陈九说道:“这茶还是竹玉当初是竹林的时候留下的,当时便多留了些,喝到如今,也只余下百八十叶了。” 白锦闻言喝的更加小心了起来,这般珍贵的东西,可不能囫囵吞枣。 然而在这喝茶之间,气氛却是变的有些尴尬了起来。 白锦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先生,而先生只是静静的抿着茶水,借那茶水暖手,目光望着水中皎洁的明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白锦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先生的目光不在他,却又听先生忽的问道:“想问什么,尽管问。” “我……”白锦颤了一下,他张口,却是又闭上了嘴。 陈九扭过头来,看向他道:“怎么这般扭捏?” 白锦说道:“先生,我只是莫名猜到一些事情,却又不知道自己猜的是不是对的,有些不敢问先生。” 陈九放下了茶杯,看向他道:“你是想问,这儿,和外界的不同?” 白锦眼眸睁大,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当初他就有些猜测,而当之前云益问起天道的动机的时候,他也再次怀疑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重山可以躲避天机,可真的是这么简单的吗? 为何在此地能历天劫化身大妖,而在外界,却只是半妖半人…… 他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陈九看着他,说道:“你想的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他心头的许多困惑,在先生的这句话后解开了大半。 他又试着问道:“先生是为了这个才入的凡世?” 白锦也不敢说的太明显。 若是说直白一点,那便是先生的目的,便是改天换地! “你觉得呢?”陈九饶有兴趣的问道。 白锦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道:“我不敢猜先生的心思,不过在我看来,先生不像……” 他没敢再说下去。 陈九却是追问道:“不像什么?” 白锦抿了抿唇,在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不像是为了覆灭天道而存在的。” 陈九笑了起来,笑意之中带着些许欣慰,说道:“对嘛,何必如此拘谨呢,想问便问就是。” 白锦笑的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他又怎敢名言。 陈九看着水中倒映着的明月,说道:“你瞧着水中映着的皎月,世人明知水中之月为假,却总会有人做哪水中捞月之事,而有人则会将目光看向头顶,那是有宏志之辈,但陈某却没什么大志向,水中捞月,便是我的选择。” 白锦听了先生一席话,却是难以从那话中理解到先生的意思。 他不敢再问,也不敢再猜下去。 但他知晓,先生不会是向他猜到的这么简单的。 若是不然,他也就不是先生了。 ———————— 破碗~ 第四百七十七章 狐九下江南 云益走到了竹屋后面的药园里,视线从那木屋的屋檐挪移,而目光中的药园也逐渐显露出了全貌。 他的双眸逐渐瞪大,再到最后愣在原地。 “这是……清元草!” “混元金灵花!” “正元果…那是,梅红莲藤……” 眼花缭乱的药材映入云益的双眸,他抿了抿唇,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惊骇。 这哪是药园子! 这完全就是个财宝地! 光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天材地宝,就足有数十余种,甚至还有许多是他在医书之中不曾见过的。 看其药材之上所存有的灵气,就足以判定这株灵药世间难觅。 “我嘞个娘咧……” 云益爆了句粗口,他如何也想不到先生口中的药园子竟是这般模样。 有了这些药材,治个神魂之伤那不是信手捏来! 云益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嘀咕道:“不激动,不激动……” 太丢人了。 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可是转念一想。 似乎也怪不得他,世上修士若是哪一个见了这一幕幕,又有几个能镇定的呢。 他总算也明白了陈先生为什么这么般不吝啬灵药,原来那些不过只是这药园子里的一株两株罢了。 仅是这一个药园子,若是让外界修士知晓了,怕是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云益啧了啧嘴,但又能怎样,他也只能看看,又怎敢私藏。 还是先想想这么治这神魂上的伤吧。 该用哪些药材呢…… 云益抿了抿唇,真是头疼呢。 “嗯?”却有些许动静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 却见一个竹人顶着竹杯走了过来,杯中的茶水冒着热气,停在了他的面前。 云益蹲了下来,指了指自己,问道:“给我的吗?” 竹人将那茶杯放在了地上,对云益点了点头。 云益笑了一下,说道:“多谢。” 思索了一下,他却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石,递给了那竹人。 “给。” 竹人愣了一下,接过玉石来打量了一下。 竹人倒是不客气,就这么将那玉石给收下了,又对云益行了一礼。 云益和煦一笑,说道:“真是有趣。” 陈先生不愧为陈先生,就连身边的仆从都是这般可爱有趣。 竹人收了玉石后便转身离去了。 云益则是端起了那竹茶打量了一下,倒没看出些什么不同来,抿了一口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这茶……” 云益舒了口气,紧绷的思绪在这一刹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杯中的茶水,惊叹道:“竟能滋养神魂。” 他顿了一下,接着便不敢大口喝了,只是小口小口的尝着,免得浪费了如此好茶。 . . 船借水运冲入无江。 那奔腾的江水将船冲的摇晃不止,但却又敲到好处的没让船只翻下。 若是低头看去,可见那江中有一龙影附于船下,为此船护航。 船舱里躺着三人,两位萧氏子弟,一为镇北王嫡子萧无双,二为大乾二皇子萧景明,再其次则是一位老道,亦是不凡,是那大乾钦天监监正黄岐道,皆处于昏迷之中。 而船上则是文仙郭才思,与一位身背葫芦的红狐。 红狐矗立船头,江风吹拂着它的毛发。 船头没有任何支撑,它亦是在船只摇晃之间保持着身形。 狐九虚起双眸,望着那滔滔江水。 不知为何,它竟是有些不怕水了。 当初的阴影此刻来看,却像是小打小闹一般,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学会了御剑之术,就算是掉下船去,也沾不到水。 先生说了,多看一些便不怕了。 如今是真的不怕了。 狐九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若是换到以往,它兴许会抓着先生的衣衫不放,如今自己矗立在这船头,才知先生独自一人时,是何等心情。 先生总说,长大后便懂了。 可自己真的长大了吗? 狐九想不明白,它只是觉得这江风有点冷,比以往都冷。 江口可见江水奔腾,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到了那两江汇聚之地。 狐九抬起双眸,从那船头跃下,回到了船板上。 狐九说道:“郭先生,麻烦看好他们,要入无江了,会有些颠簸。” 郭才思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走进了船里。 无江与念江的江口不必陈江鬼峡那般汹涌,但亦不是这么好过的。 船底的灵龙催动着水运,借力将那船只送入了无江之中。 在那江水翻涌的刹那,船只似是飞起来了一般,再一阵猛烈的颠簸之后,入了无江之中。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安定下来。 无江平静,水流亦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湍急,没过一会,船只便平静了下来。 灵龙从船底的江水中涌出,盘旋在了船头。 狐九望向他,说道:“有劳了。” “仙兽客气了。”灵龙说道:“我也只能帮到这里,无江水运空置多年,船只难借江风前行,仙兽恐怕得多费些力气。” 狐九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要是顺利归来,我便替你向先生求给宝贝。” 灵龙顿了一下,却是摇头道:“不必如此,陈先生若是记得小龙,定不会吝啬,仙兽也不用刻意提起,我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狐九听后念叨道:“这样吗……” 灵龙接着说道:“后面,小龙也帮不上忙了,仙兽保重,小龙便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狐九张了张口,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说道:“好吧,那下次我再来寻你。” 灵龙点了点头,接着便回了念江之中,不见了身影。 郭才思从那船板上走了过来。 他见那灵龙离去,便出口问道:“我曾知晓先生册封龙君一事,也在偶然之间见过先生与龙君畅谈,不过这位…却不像是龙君啊。” 狐九说道:“你说的是龙君烛江,掌的是陈江水运,而他是念江的龙君,无名,单姓一个‘石’字。” “石?”郭才思好奇道。 狐九点头道:“嗯,先生起的字,听先生说,他是应念江的香火念力而生的,也是先生亲自册封的。” 郭才思愣道:“正统水神。” “正统?”狐九问道:“我不懂这个。” 郭才思顿了一下,没有过多解释。 他只叹先生神通广大。 这大乾三江,竟已有两位龙君,如今还差一位,又在何处? 此方水土能得陈先生,当真是天地之幸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势不两立 调转了船头,朝向了无江逆流。 而郭才思则是将那案桌与烛台炉鼎都摆在了船板之上。 他手持长剑,一叠符纸在手。 狐九望着,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郭先生道行不深,但简单的开坛设法招风之术还是略懂一二。 若想逆流而上,且需大风。 而无江水运已定,往来都是风平浪静,也只有招风借力,逆流而上。 郭才思准备好了一切,抬起手来,皆一缕火苗点燃了手中的香烛。 香烛燃起,又借文气与一道玄黄法力入那香坛之中。 三柱青烟直上天穹。 郭才思俯身三拜,口中念道:“凡世文士得文气眷身,今日斗胆设法,请天地借大风行船救人性命,借以香火三柱,文气十斗,敬予上苍。”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香烛插入了香炉之中。 紧接着便探出双指,夹起了三叠符纸,双眸一怔,那符纸便燃了起来。 转眼之间,符纸化作飞灰,飞向了天穹。 “请风!!” 忽闻一声剑鸣,那桌上摆着的木剑落入郭才思手中。 他的指尖抹过剑身,便见玄黄法力注入其中,又有一口文气附于剑身,熠熠生辉。 他抬起手中之剑,借剑尖为笔锋,文气为笔墨。 凌空写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来!” 一声高喝,便见那文气成诗洒作星光胜入了天穹之中。 郭才思睁目而视,剑立于身前。 “呼!!” 天地之势在这一刹被调动而起。 平静的无江在这一刹那升起了大风,那呼啸之声从耳畔而过。 狐九舒了口气,扯动那船帆,喊道:“起航!” 帆布落下,皆那大风之力,从那无江逆流而上。 郭才思舒了口气,伸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渍,此刻的他已然疲惫不堪。 他可不是陈先生,再则,他不过是一文仙,又怎能与那天地修士所的当,这一道请风之法,就耗费了他大半的法力与文气。 狐九一跃而下,跑到了郭才思身边,问道:“郭先生可否需要休息一会。” 郭才思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仙兽掌舵便是,郭某还得盯着香烛,若是灭了,这风也就停了。” 狐九见郭才思那般疲惫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问道:“真没问题?” 郭才思说道:“无碍的。” 狐九见状也没再多问,便起身前去船上掌舵。 而郭才思则是盘坐在了船板之上,一边恢复自身的法力,一边注意着香烛。 . . 竹林小潭。 白锦与云益在小潭之中盘坐修行渡过了一夜,直到那天边泛起白肚,二人才缓缓起来。 而陈先生也从屋中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就算是先生到了这般境界,但睡觉却也很少耽搁过,一觉醒来,便是神清气爽。 先生才起,便听一道声响从竹林外传来。 “陈先生,贫道回来了。” 白锦与云益起身看向了竹林之外,陈九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却见一个穿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穿过竹林走回了小潭之中。 便是前日前往重山深处的天元子。 天元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似是伤到了脚踝,而那拂尘之上也沾上了些许血迹。 陈九笑着说道:“你这是走路摔着了?” 天元子答应道:“嗯,摔了一跤,无碍的。” “哦?”陈九笑着说道:“堂堂道尊,竟会摔成这般模样?陈某可真是好奇你是在哪摔的。” 云益听到道尊二字不由得一顿,又多看了一眼。 谷</span>  天元子干笑了一声,说道:“山顶摔下来,便成了这般模样。” 他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大妖所伤。 是他轻敌了,被那黑猪撞到了大腿,不过结果还是好的,虽说那黑猪蛮横,但在天元子这人也讨不到若是好处,最后自然是死在了天元子的拂尘之下。 堂堂道尊,竟是被一竹妖伤到的。 说出去可是个笑话。 天元子是不好意思说的。 “是吗?”陈九似笑非笑的看着天元子。 天元子咳嗽了两声,说道:“陈先生心思是真够坏的。” “陈某如何心思坏了?”陈九问道。 天元子看了一旁多出的两人,张了张口却是没有明说,转而问道:“转眼间又多了几人?这两位又是谁?” “白锦,锦鲤所化。” “云益,药谷高徒。” 天元子闻言看向了云益,说道:“药谷?药谷的修士可不多见了。” 云益看向天元子,说道:“云益见过道尊。” “你师尊是哪一位?还是道药师还是医药师?”天元子问道。 “师尊坤药师。”云益答道。 “竟是他……”天元子道了一声,又问道:“上次见他还是他继任谷主之时,转眼几百年,如今是何模样贫道都记不清了。” 云益说道:“师尊一切都好,多谢道尊挂记。” “嗯。”天元子说道:“你一个云字辈的,竟是拜了坤字辈为师,想来是有些本事。” 云益平静道:“道尊谬赞了,小子不学无术,师尊总是唠叨我呢。” 陈九这时出口说道:“既是故人之徒,可不送点见面礼,你天元子身为道尊,不得掏出几件法器来?” 天元子看了一眼陈九,无奈道:“陈先生这不是给贫道挖坑吗,贫道哪来这么多法器。” 陈九笑着说道:“那可不管,不给可不行。”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天元子不给也不好了。 “罢了。” 天元子抬起袖来,从那袖中摸出了一个炉鼎,说道:“此乃贫道早年炼丹的黑玄离火炉,便赠与你吧。” “这……”云益顿了一下,看向了陈先生。 陈九说道:“既是道尊给的,便收了吧,他不差这一个两个。” “是是是。” 天元子表面乐呵呵,心地却是在大骂陈九,这炉子也非凡品,若是不好,他又怎会随身带着。 这陈九,当真是笑里藏刀。 心思焉坏。 云益说道:“既然这样,小子也不推脱了,把那就谢过道尊。” 他接过那丹炉,收入了囊中。 天元子脸上笑呵呵的,拍了拍云益的肩膀,说道:“莫要辜负了你师尊的期望。” 云益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天元子一回头,看向陈九的眼中则是多出了几分幽怨。 陈九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问道:“咦,道尊何故这般看着贫道?莫不是觉得这炉子差了档次,想换一个?” 天元子咳嗽了两声,摆手道:“没了没了,贫道出门两手空空,没多的东西了,下次再给,下次。” 陈九看向云益,说道:“诶,听到了吗?道尊说下次还要给你,你可要记得去领。” 云益愣道:“啊?” 天元子心中一怔,瞪大了双眸看向了陈九。 陈九却不在意,说道:“道尊那多的是宝贝,相信他也不会耍赖皮的,是吧,道尊?” 天元子手臂一颤,咬牙切齿道:“是……贫道,不差这么点。” 他内心大骂,暗暗立誓。 贫道与你…… 势!不!两!立! —————— 破碗~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大难 云益顿了一下。 他又不笨,又怎么会看不出道尊与陈先生有些不对付。 这明摆着就是陈先生挖了个坑让道尊往下跳的。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又是两位前辈,他谁都得罪不起,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这份礼接下了。 这样,道尊也可以留面子,陈先生也乐呵。 白锦倒是对这个所谓的道尊没有什么好感,期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寒暄的话也没说两句。 道尊身上的运势不凡,但给他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藏着很多东西,心思也不简单,没有陈先生那般让人觉得舒服。 天元子问道:“话说,陈先生,贫道一去两日,如今局势如何?” 陈九摇头道:“没看。” “是吗?” 天元子倒也没有怀疑陈九,他说没看,兴许就真是没看。 他迈开步子,走向了案桌。 天机棋盘上多了几片落叶,是偶然落下来的。 天元子看了一眼,却见那棋盘局势大好,当然是对他而言局势大好。 他抚胡一笑,说道:“不错……” 虽说输了两局胜算大减,但这后续的发展倒是一点没出意外,镇北还是被北漠与长武联盟压制着,不出数日,镇北城便再也守不住了。 届时,整个边关战线都会崩盘,大乾也将败北。 “咦?” 天元子看向了其中的几颗棋子,却见对方关键的几枚棋子本已是死棋,却有了起死回生之象。 有两枚甚至已经脱离了险境。 如今还有三枚在苦苦煎熬着,只余下了一口气在。 天元子心念一动,看向了一边的陈九。 陈九迎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天元子那不善的目光,皱了皱眉。 天元子迈步上前,说道:“陈先生可否记得当初的约定。” 陈九问道:“你与陈某还有约定?” 天元子说道:“自然是有,就在那上京路途中的约定,陈先生当初可是许了贫道大乾一江的水运。” 陈九眉头微挑,说道:“且待陈某想想。” 天元子问道:“陈先生莫不是想耍赖不认了?” 陈九嗤笑一声,说道:“陈某会是那样的人吗?” “那就好。” 天元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如今陈江已有龙君,念江诞出龙灵,又是陈先生亲自册封的念江水神,唯余这无江还在空缺,贫道便取这无江水运吧。” 陈九袖下的手指敲打着,神色却没露出半分紧张之色,他只是在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小潭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白锦与云益立于小潭边,不管插嘴其中。 云益听的却是心中震骇不已,大乾三江水运,在这两位面前,却就像是玩闹之间的一个许诺。 这就是大能吗…… 不过他倒也确定了一件事。 陈先生与道尊虽说表面上和睦,实际却是互不对付。 这可真有意思。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天元子,面色平静道:“你若要那无江,拿便是了,只是要看你拿不拿的稳了。” “哦?” 天元子笑了一下,说道:“听陈先生这意思,这无江水运是不好拿咯?” 陈九舒了口气,说道:“自便,陈某不插手。” 天元子得到了陈九的答复,点头说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他抬起袖来,一道金光自他袖中飞出,往那凡世而去。 陈九没作任何阻拦,闭上了双眸。 金光自南向北,朝着那无江海口而去,穿过层云,掠过江山湖水,终是见到了那奔腾入江的海口。 无江之水源自荒海,自陈先生整顿三江之后,无江水运便成了定数,不归天管,不归人理,自此数年,便是风平浪静。 金光没入那江口的石碑之中。 忽起震动。 石碑之上生出了裂痕。 “咔。” 裂痕逐渐蔓延,扩大,直到贯穿了整个石碑。 “轰隆……” 石碑倒塌,化作一块又一块的碎石,倒在了江口之处。 而那被镇压许久的无江水运,也在这一刻变的不再平静。 “哗啦……” 刹那之间,荒海之水似是疯了一般涌入无江之中,带着一层又层的浪花奔腾入江。 轰隆。 从无江口开始,江水以极快的速度上涨起来,淹没了江口处的海岸,巨浪拍过,打碎了岸边的石块。 竹林小潭之中的陈九睁开双眸,一双冷眸紧盯着天元子。 天元子面色平静,只是笑了笑,说道:“陈先生何故这般看我?贫道舍小图大,若心不狠,又怎能定全局。” 陈九只道了一句:“你将凡人之命视如草芥,终是成不了仙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是陈先生说这水运难拿,那不如就让其乱起来,乱作一团,贫道也好从中得利。”天元子说道。 陈九叹了口气,纵使无奈,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元子此人行事似是没有下限一般。 这无江水运一乱,又不知是多少生灵涂炭。 . . 陈江鬼峡。 无江之水过此鬼峡分流而成陈江,此地凶险至极,暗礁旋涡屡屡可见。 一柄仙剑立于此地,镇陈江水运! 在那鬼峡不远处,有一道观,名为止玄,观中唯有一位紫袍老道,于山头舞剑,顺带观望着那江口处。 老道收起剑来,目光紧盯着鬼峡。 那柄仙剑通体翠绿,镇压着陈江的水运,似是忽然出现在此地,为的便是平静陈江。 前些日不停涨水的陈江,也在这柄仙剑到来之后缓慢了几分。 老道眉头紧皱,口中嘀咕道:“仙剑镇江?看来是又要不平静了……” 那是神仙手段,他也只能远远的看着,至于说靠近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柄仙剑似是隔绝了外界数里,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轰隆……” 忽听一阵声响出来,老道的视线从那鬼峡处挪移,看向了远处的无江。 老道瞪大了双眸。 无江暴动,江浪不断翻涌。 周边的江岸被淹没了数米,这一切就好像是在刹那之间,甚至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江水翻天!怎么会如此!” 老道眉头紧锁,盯着那奔腾的无江之水,沉声道:“大难!!” 天下危矣! 第四百八十章 弃船 一念之间,无江大乱。 镇守在鬼峡的竹玉剑身一晃,无江水运的暴动也激起了陈江的变故。 陈江是无江分流而来,无江的暴动,也使得陈江的水运受到了影响,在这刹那之间,无江的江水冲入鬼峡。 “轰隆!!” 猛烈的江水冲击在了鬼峡的石壁上,在那剧烈的撞击之下,可见碎石落下,砸入那鬼峡之中。 竹玉暗道不妙,从剑中而出,化出身形。 他紧握手中之剑,手掐法诀。 “天地乾坤,以剑为镇,压两江水运!水平!运止!” 话音一落,竹玉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剑意,剑意镇压向身下鬼峡,将那涌入陈江的江水阻断开来,就好像是在水流之中插入了一块板子,将那水流减小。 “轰轰……” 鬼峡震动了起来,峡中无数石块松动落下,砸入那江水之中,几起千层浪花。 竹玉眉头紧皱,握着手中的剑竟是感觉到了几分吃力。 他口中闷哼一声,又加大了力度。 “止!!” 暴动的水运在这一刹那减小了些许,但这也只是陈江,而外界无江的水运,却是原来越乱,不断起伏的江涛拍打这江岸,涌入周边。 竹玉神色凝重,镇压着鬼峡。 “这是怎么回事?”竹玉心中一顿。 陈江水运不平是因龙君昏迷,而这无江,却是忽如其来的乱了起来。 先生当初镇压了无江的水运,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而去,还是这么巧。 这样以来,无江与的陈江的水运都暴动起来,那这两江流域的百姓定然是会出大事的。 这已经远超于当初整顿三江五湖时的动乱了。 就算是竹玉,也只是能稍微减少一些涌入陈江的水势,而那无江,他更是触碰不得。 他手掐法诀,盘坐在了鬼峡之地。 抬起袖来,一片竹叶夹在手中。 “去。” 抬手而过,那竹叶化作一道青光,南下而去,去寻先生。 这样的事,也唯有通知先生了。 止玄观中的老道见那剑中之灵化身而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剑中之灵!?”老道心中惊骇,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如今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无江大乱! 这整个天下都会乱的! 这是大难! 再加上如今边关不定,再出这水祸,老道不敢再想下去,焦灼着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山中道长听我一言!”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老道愣在原地,看向了那鬼峡之处的剑灵,“是在叫老道?” 竹玉扭头看向他道:“不错,还请道长走上一趟,疏散陈江周边百姓,至五川之时,顺便帮我告知一人无江大乱之事。” “老道…老道……”老道士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还能帮到仙人的忙。 “三日!!” 竹玉道:“还请道长速速前去,五川之人在那清河边上的蜜饯铺子中,是个女童,名为婵月,你只需告诉她便是!” 老道士惊恐之下立马平静了下来。 他对那鬼峡之地遥遥一拜,起身之时目光变的坚定起来。 “老道领上仙法旨!定不辱命!” 老道士抬起手来,观中有三清神像后忽的传来震动,刀意已起,便见一柄长刀随着那剑意落入老道士手中。 老道士抬眼看向了鬼峡之地。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重重的担子,时隔数年,再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老道士大喊道:“上仙保重!!老道去也!!” 他背上了那把刀,走向了下山之道。 时隔二十七年,他终于走出了这座道山! 天下不太平…… 他也不曾想过,自己还有救世之能。 罢了罢了,那就再舍剑,再拿一次刀便是。 谷</span>  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走下了下山的台阶。 一步一步…… 在那九步之后,磅礴刀意席卷而出。 “去!!” 他伸出将那背后长刀掷出。 长刀似箭一般朝着那陈江对岸飞梭而去,破空之声萦绕耳边。 他脚尖一点,踏步而去,踩在那剑上,借力而起。 似是腾飞在空,借轻功之法,与刀意做到了御空而行。 “嗡。” 刀鸣不止! 一步下山! 一步过江! . . 无江之水呈叠浪一般奔涌。 “轰隆。” 船只猛烈摇晃了起来。 船上掌舵的狐九身形摇晃了一下,它惊呼道:“怎么回事!?” 船板之上。 未曾燃尽的香烛在这一刹忽的断了青烟,还剩一半未曾燃尽。 郭才思只觉口中一甜,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噗。 他捂着胸膛,猛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狐九瞪大了双眸,御起紫玉葫芦来到了郭才思身边。 “郭先生,郭先生你怎么了!?”狐九惊呼道。 郭才思抬起头道:“无江乱了!快!快把帆收起来!快!不然船会翻的!”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去!” “快!!” 狐九御起紫玉葫芦朝着那船帆之处而去,它扯动帆绳,将那船帆一点点收起。 “轰隆!!” 巨浪撞击在了船只上。 整艘船剧烈的晃动了起来,狐九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船中躺着的三人也在这般撞击之下摔了下来。 船板上的郭才思捂着胸膛,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大喊道:“仙兽!无江水运暴动!我们走不了了!” 狐九挣扎着爬到了紫玉葫芦上,飞了下来。 它抬头看去,之间前方无数道巨浪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撞上船只。 “怎么会这样!?” 狐九有些手足无措,说道:“先生不是将无江水运镇压了吗!” 郭才思道:“许是出了变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狐九心中焦急无比,这一时半刻,它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它始料未及。 可这,离着通华府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更别说是重山了。 狐九抬起头来,说道:“弃船!再想别的办法!” 郭才思道:“好!” “把他们抬走。” 狐九转眼之间涌入船舱之中,提着两人御起紫玉葫芦朝着岸边而去。 而郭才思则是背起了其中一人,御空而起,弃船而去。 “轰隆!!” 巨大的浪花撞击在船上。 整座船翻了过来,穿甲漏水,在他们的眼前沉入了江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干一件糊涂的事 矗立在岸边的狐九望着那逐渐下沉的船只,它的神色紧绷,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哗……” 无江之水暴动眼前,那一层一层的浪花将船只淹没,不过片刻,整艘船便不见了影子。 郭才思将昏迷的黄岐道放在了岸边。 他起身走到了狐九身旁,说道:“仙兽,事已至此,唯有再想别的办法了。” 狐九沉默着。 办法? 到了这般地步,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了船,从镇北到通华便要多上数日的路途,这一来一回,说不定他们救不了,连镇北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狐九伸手挠了挠耳朵,口中嘀咕了一句:“烦啊……” 无江忽如其来的变故是它始料不及的。 不然,靠着郭先生求来的风,也能顺利的到达通华,再寻着先生那时走来的路,一路前往重山,一切都会顺利。 它回头看向了昏迷不醒的三人。 狐九心中一顿,却又想不到任何对策,烦闷的情绪积攒在它的心中。 它坐在了岸边,闭上眼思索起来。 先生说过,遇事不要慌张,静下心来才能想到办法。 不要慌,不要慌…… 狐九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它闭目思索着。 郭才思立于一旁,没有打扰狐九。 这件事上,他也帮不到什么忙,只怪是自己太无用,若是不然,一个腾飞之间,便可将这几位送至重山。 他的内心一叹,想起当初陈先生交予他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护道者…… 他又护了个什么道。 狐九看向郭才思,问道:“郭先生,有什么办法能在一日之内赶到通华吗?” 郭才思看向狐九,摇了摇头。 目前这般情况来看,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郭才思说道:“无江不知因为何事水运大乱,这般情况,恐怕周边也会起水祸,就算是行路前往通华府,恐怕也得绕路,会耽搁更多的时间。” 狐九的眉头紧锁,说道:“无江……” 这一切的源头便在眼前的江水。 目光看去,江水逐渐蔓延到岸边,并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上涨的,在过片刻,便能淹到他们这边来。 “要起洪灾了!”狐九口中嘀咕道。 若是这祸水不止,原定的计划也将拉长,而昏迷的三人却没有这么多时间等的,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时间不等人啊! 狐九看向了身侧的紫玉葫芦,忽的心中一怔。 “郭先生。” “仙兽请讲。” “若是我收了无江的水运呢?” 此言一出,郭才思都忍不住惊了一下,他看着狐九,见其目光之中竟是坚定无比,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说真的。” 狐九的爪子按在紫玉葫芦上,说道:“先生给我的葫芦,能纳江河之水,念江水运有两分在这葫芦里面,既然如此,怎么就装不了无江的水运了?” 郭才思说道:“仙兽的葫芦固然厉害,但这水运可不是开玩笑的,若自身道行不够,极易遭到反噬,以仙兽与我的修为道行,恐怕……” 他摇头没再说下去,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谁都是陈先生,这水运,岂是说拿就拿的东西。 狐九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它回头看向郭才思,说道:“只要是郭先生愿意帮我,那也不是说没有可能。” 郭才思顿了一下,狐九的眼中坚定无比,这般目光让他的内心都有了一些动摇。 他低头看向自身,说道:“仙兽…我们,不行的。” 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狐九起身,看向郭先生道:“也是,不能强求。” 它口中嘀咕道:“不过,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要是郭先生不愿意,那狐九只有自己试试了。” “还请郭先生教我祭天之法!” 郭才思愣在原地,说道:“仙兽,你可要想好,这并非是玩闹,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命陨当场的。” “我怎么会听不懂。” 狐九说道:“可是…还有别的法子吗?” 郭才思闻言沉默了下来。 是啊。 没有别的法子了。 这世上哪有两全之法,既要顾全镇北,又要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也唯有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岸边的气氛有些压抑。 狐九望着那就要淹上来的江水,问道:“郭先生,想好了吗?江水就要淹上来了。” 郭才思抬头看去,他的目光之中忽的多出了几分坚定,与狐九看他的目光一般模样。 “罢了……” 郭才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对于这种明知期望不大的事,却是抱有了应该能行的态度。 他抬起头来,说道:“便以仙葫为基,郭某亲自燃香祭天!” 狐九望着他,目光灼灼,答应了一声。 “好!” 糊涂狐狸,带着一个糊涂人。 干一件糊涂的事。 . . 无江起洪一事在数个时辰之内便传至了官家耳边。 御书房中的萧华听到此则消息眉头紧皱起来。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黑袍下的老者低头答道:“三个时辰之前,无江涨水不像是偶然,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 “你是想说天谴?”萧华看向他说道:“朕虽天子,但却不是什么都信的,说说你的看法。” 老者答道:“回主上,这恐怕,是有仙人出手……” 萧华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沉吟片刻,手指在那案桌上敲动着。 萧华口中嘀咕道:“边关不定,又逢洪灾,这是要把大乾往死路上推啊。” “主上,陈江也受到了波及,前往边关的主道也受到了影响,粮草也会搁置在陈江周边,影响甚大。” “朕知道。” 萧华面色平静,但话语之间却是极为冰冷。 天灾,是他躲不过的东西。 更是凡人难以解决的。 当初陈江之乱也没有这么简单,能平水祸,定然是借了仙人之力,稍微一想便想的出来。 萧华舒了口气,看向面前的老者道:“你可记得许久之前的那位先生?” 老者顿了一下,问道:“主上说的是陈先生?” “嗯。” 萧华说道:“朕曾听那小狐狸说起过,陈先生唯有一个归处,在那南方群山之地,我书信一封,你亲自交予陈先生。” 老者问道:“若是陈先生不在呢?” “那就要看朕的运气如何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 他舒了口气道:“属下明白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坐谈先生 “啪嗒。” 陈九在那棋盘上放下一枚棋子。 对坐的是身着道袍的天元子,他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落下一枚黑子。 如今局势还未完全显露,两方都处于对等阶段,就好像是战前准备一般,双双埋下暗子。 陈先生的棋路显得平和一些,而天元子却是极为激进,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 陈九心中一叹,再次落子。 棋子落下的声音不断在这竹林小潭之中响起。 两个人落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从最开始的不假思索,到如今四五息才落下一字,便可感觉道局势的僵持。 天元子开口说道:“陈先生这是全都想保下?” “为什么不呢?” 陈九说道:“你既弃车保帅,那我便要保下全部又为何不可。” “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天元子说道。 “这可不是优柔寡断,只是在无数条路中选择出最近损失最小的路。” “陈先生太贪了。” “是吗?”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比不得你,不择手段的什么都想贪上一手。” “贫道可没有。” 天元子说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贫道心里有数。” “可你还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贫道怎么不知道?” 陈九也只是轻哼两声,没有明言。 二者对弈着,气氛越发凝重了起来。 不远处坐着的白锦与云益目光也聚集在陈先生与道尊身上。 云益碰了碰白锦,轻声嘀咕道:“白妖王,先生和道尊杀气很重啊!” 白锦说道:“傻子都看的出来,咱们就在这看着就是了,可别上去找不痛快。” “我当然知道。”云益说道:“我这点道行,老实呆着就是了。” “嗯。” 白锦点了点头,说道:“你说,那些修士还能醒来吗?” “兴许能吧。”云益说道:“就算不能,陈先生一个也会出手相助的。” “这是必然。”白锦道。 云益看向了小潭,说道:“如今墨妖王还在潭里呢,兴许墨妖王什么时候好过来,他们也就醒了。” 白锦说道:“你还做好准备吧。” “准备什么?” “先生看的起你,往后你可就有的忙了。” “嗯?” 云益有些不解。 白锦说道:“不瞒你说,几年之前,我还是远庭湖的一只小妖,更没有妖王之说,最多也只能敌过化神境修士,转眼几年,洞虚亦可杀,原因便是得了先生提点。” 云益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相信道:“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何种机缘能抵数百年苦修?”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白锦说大话。 白锦耸了耸肩,说道:“你不信算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认识先生的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龙君,海棠,竹玉,墨竹,我是垫底的那个,还有几个凡人,也不简单,要么是帝王,要么是皇子世子,随便一个都能弄出大动静来。你如今这点道行,也只能陪着狐九玩一玩。” “狐九是谁?”云益好奇问道。 白锦说道:“是先生身旁的小狐狸。” 云益顿了一下,说道:“很厉害?” “不厉害,但是谁也欺负不得。” 白锦看向云益说道:“别看狐九只是一只小红狐,但要是谁伤了他,那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剑山封山一事的起因外界多有传闻,可没一个说到点子上的。”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云益问道。 “只因剑山弟子伤了狐九,先生便上了剑山,而那个弟子则是被吊死在剑山山门,谁都救不了他,剑山也因此封山百年!” 云益张了张口,说道:“是不是有些夸大了?” 白锦看了他一眼,说道:“当时便是我封锁的剑山气运,我能不知道?剑山剑主连竹玉一剑都没能接下。” “……” 云益心中一颤,咽了咽口水。 他说道:“那可真是惹不起。” 说到底就是陈先生护犊子。 白锦解释道:“当然陈先生还是很随和的,这么久以来封人山门这样的事也只有剑山那一次。” “是…是吗。”云益干笑了一声。 他只知道这位陈先生一定得罪不得,还有白锦口中的小狐狸,更是得罪不得。 陈先生护犊子的功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云益舒了口气,问道:“话说,近来凡世之中乱成一团,陈先生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白锦说道:“先生留在这有先生的道理,还是少猜测的好。” 云益点头道:“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但他知道,先生定然是放不下心的,不然又怎么会对长武的事这般了解,而为什么留在这里,却是云益想不通的。 若是游走在凡世之中,诸多事情也能迎刃而解吧。 云益不懂,但这话却也问不得。 他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白锦心中则是猜到了一些,但却不敢确定。 世人都以为那一线生机是在凡世争斗之中,但实际上却并不见得是这样。 先生比所有人都先看透了这一切。 凡世之争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正在的争斗,是在新旧天道之间,最大的机缘,也在其中。 而那一线机会,也就在其中。 白锦轻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要是能在这待着什么都不用管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至少我觉得先生这里舒坦的很,比我当初的远庭湖好上太多了。” 云益一顿,亦是点头认同。 这样一个没有外界嘈杂之声的地方,待着确实让人感到心中清净。 云益说道:“世人都说重山九死一生,却不知道竟是这样一个僻静之地。” “僻静?” 白锦笑了一声,说道:“你可别弄错了。” “不是因为这里僻静,便可以认为重山都是这样样子,只是因为先生在这里,所以,这里才是这般模样。” 白锦说道:“我曾借过重山的运,重山气运唯此地最盛,但却极少会有大妖靠近这边,只因先生在此,懂了吗?” 云益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 “更多的,你可以问问竹玉,或者狐九,他们是最早跟着先生的,而去先生经历的事都很有意思。” “这样吗……” 云益忽然有些好奇起来,有机会的花,一定要问一问。 第四百八十三章 狐九骂天 正在与天元子下棋的陈九忽的一顿。 内心之中忽的出现了一股紧张感,他的眉头一皱,掐指算了起来。 陈九掐算的手指一顿,看向了西北方。 天元子见陈九迟迟没有落子,注意力也不在棋盘上,便说道:“陈先生为何迟迟不落子?” 陈九收回了自己担心的目光,看向天元子,冷声说道:“你的想法恐怕是要落空了。” 说罢,陈九落下一子。 “啪嗒。” 这一枚子极为激进,完全与方才的棋路背道而驰,转眼之间,陈九所持的白子便起了进攻之势,仿佛是有杀意在棋盘之中凝实。 先生一言,乃是一语双关。 天元子愣了一下,感受到那棋中的杀意,他有些意外。 一向平静的陈九似乎被激怒了。 棋风也在这一刹那边关了起来。 天元子眉头微皱,目光顺着陈九方才所见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顿时一愣。 在那无江河畔,有红狐、文仙开坛设法,欲要平那无江水运。 天元子张了张口,却是没有摆明了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说道:“陈先生不是欲要保全所有吗?如此落子,是要与贫道两败俱伤?再决个胜负?” 他怕了! 当初剑山封山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起因便是因为那只小狐狸,天元子虽说与陈九有些不对付,但始终都没有扯破脸皮。 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还不想与陈九起冲突。 他们都是逼近那真仙之位的人,真要打起来,修仙界都得抖一抖。 天元子不敢,他也不想去赌。 陈九目光凝视着他,半晌没有挪开,张口只道了一句:“你怕了?” 天元子微微一颤,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说道:“贫道…又岂会怕?” 他抬起手来,落下一子。 与他一贯的作风却有不同,再没有了那般激进反而是落在了防守的一位。 陈九心中嗤笑一声,抬手落子。 这一子,比方才更为激进,逼近了黑子的周围,欲要将那一片棋子吞下围杀。 天元子意识到了不妙,捻起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犹豫着该下哪一步。 到了如今这一步,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盘棋,若是走错一步,那有些事的格局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慎重! 陈九平静道:“怎么迟迟不落子?” 天元子心中一紧,猛然间回过神来,他手中的棋子不由自主的落下。 又是下了一位防守! 他顿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才意识道,自己方才已经被陈九的气势所影响了,落子也出了差错。 天元子抬头盯着陈九,说道:“陈先生大可来试,贫道…不惧!” “是吗?” 陈九玩味般的道了一句。 这两个字萦绕在天元子的心头,他的咽喉滚动,莫名有些犹豫了起来。 莫非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天元子就是担心这一点,他摸不透陈九的心思。 陈九做事一向没有章法,就比如说初识此人之时候,便是见其与天相争,引来了紫霄神雷,试问世上仙人,又有几个逆天而行而不亡于世的。 再则,还有那剑山一事,起因便只是因为一只小狐狸。 天元子只是想阻挡那三枚棋子的活路,却从未想过要那红狐的命! 天元子落子的速度越发缓慢了起来。 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 而白棋的杀势却越发磅礴起来,将那黑子围在角落,只差几步,便可杀尽一片白子。 天元子再次犹豫了起来,迟迟不肯落子。 陈九的声音极为冷漠,道出两字:“落子!” 天元子抬起头来,捻着棋子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他还是怕了。 谋划了数千年之久,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天元子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坛中。 他叹了口气,说道:“是陈先生胜了,贫道稍逊一筹。” 陈九站起身来,抱拳道:“承让。” 天元子低下头来,默默摇头。 又输了一局。 这一局,却是输在他自己身上。 . . 无江江畔。 借以香烛三支,引青烟上达天听,文仙持剑而燃黄符,烧起灰烬达于天穹之上。 狐九立于紫玉葫芦之上,站在那案桌之前。 它抬起头来,见那天穹阴暗,眼前的无江之水奔腾不止,轰隆作响。 “轰隆……” 忽有阴云聚集而来,沉闷的雷声从那天穹之上响起。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借以紫玉葫芦悬空而起。 手持长剑的郭才思张了张口,说道:“仙兽……” 狐九回过头来,看向郭才思,说道:“郭先生,先生曾告诉过我一句话,世人其实都有自身之才,只是从不敢去想,去做,当真正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才是一切的开端。” 它笑了一声,说道:“总不能什么事都靠着先生吧。” 它长大了。 是先生预想之中的长大。 狐九也明白自己选择了一条怎么样的道路。 它不是笨蛋,先生的意思它也很明白,它是狐九,始终会是狐九。 但先生不同,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就好似这点燃的符纸一般,最终将会化作灰烬消散在世间。 它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能找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而不被欺负。 狐九抬起头来,目光变的坚毅起来。 狐九对着那上苍高喊,似是呵斥勒令。 “天下万民于大江之前皆如蝼蚁,我生不懂世事,后随先生见识人世苦难,深知世不太平…可这凡世苦难太多,以至见者麻木……” “可纵使人命如草芥,却亦有存在之意义,人有七情六欲,而成人间烟火,方有凡世盛景,人祸难平,天灾……” “便少来一份吧!” 狐九目中亮起金光,沉声道:“我欲纳无江水运,平江河之乱,救人于水火!” “若此劫不过,便骂你上苍无情!” 是何等嚣张跋扈。 对天而不敬! 而在狐九这里,却从来没有一个敬字,至始至终,先生都是它的天,所以它从不信这满天神佛,唯独信那喋喋不休唠叨着大小道理的先生。 “轰隆!!” 未起风雨,便见那一道雷劫落下。 此间劫起!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欲赴死 郭才思听到此言词语,忽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望着那头顶悬着的红狐,一时间竟是发觉自己还不如它。 如此豪言,他却是敢都不敢说出来。 “便骂这上苍无情……”郭才思口中念叨着。 “轰隆!!” 劫落此间。 狐九轻拍身下紫玉葫芦。 “剑来!” 九柄飞剑自那紫玉葫芦中相继飞出。 剑成剑阵,护在狐九周身,九剑皆不同模样,却只是九柄凡世之剑。 通天剑意自狐九身上拔起。 九柄飞剑似是凝聚成了一柄,却也不止这九柄,似是这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剑,草木微风,皆被这剑意吸引而来。 郭才思手中的剑颤抖起来,他松开手。 剑从他手中飞出,与那与那九柄剑融为一体。 “原来……” 郭才思心中呢喃道:“不止是吓唬人的招数。” 如此剑术,却是以凡人之力斩天上仙人。 他不明白,看似孱弱随和的红狐,为何会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意。 雷劫打落而下,似是一道惊鸿落于世界。 “噼啪!” 剑意在那雷劫到来之际便被打散开来,而那飞剑更是在这一道天劫之下摇摇欲坠。 “轰隆……” 忽听一声震动,那凝聚而成的剑被天劫打散开来。 飞剑散落四方。 狐九立于那天劫中心,再次拍了拍那紫玉葫芦。 “念江水运!借我渡劫!” 瓶口朝向天劫,似有天河之水逆流向上,朝着那天劫直冲而去。 “哗!” 奔腾而去的江水朝着天劫撞去。 在接触的那一刹天劫却又凝实了几分,狐九暗道一声不妙。 它伸出手来,拔下了脖颈间的三根狐毛。 “现!” 狐毛化作三个竹人。 立于狐九头顶。 三位竹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斩!!” 一道声音熟悉的声音忽的响起。 狐九一顿,先生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可这却又来自于何处? 三个竹人手握着手,化作一柄短剑模样,朝着那天劫轻轻斩下。 一道月牙般的剑意冲天而去,伴随着剑光斩向天劫,这一剑,似有摧枯拉朽之势,更是蕴含着先生的剑意。 “是先生……” 狐九望着那道剑光斩去,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而那三位竹人斩出这一剑后便失去了色彩,好似被抽走了魂一般,分崩离析,化作数枚竹叶落了下去。 “轰隆!!”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狐九身下紫玉葫芦摇晃了起来。 水运在那天劫的撞击之下当然失色。 又见那一道剑光斩向天劫,原本粗如树桩一般的雷劫被斩去了大半,化为麻绳一般。 “仙兽!!”郭才思惊呼一声,却已为时已晚。 雷劫已经落在了狐九的身上。 狐九感受到那剧痛传来,它口中传出了痛苦之声! 它的毛发被天劫所烧,化作漆黑一片,再没了之前的光鲜亮丽。 狐九痛苦的哀嚎着,忽的身上荡起一阵又一阵金光。 “嗡!!” 功德气运借身,硬抗天劫。 可就算如此,却也只能挡去一小部分的天劫,而狐九这孱弱的身躯,亦是有些难以抵挡。 直到那金光逐渐淡去,这第一道天劫,才算是落下帷幕。 紫玉葫芦失了牵引,载着狐九落了下来。 郭才思连忙上前,接住了狐九。 “仙兽!仙兽!” 郭才思焦急着,见怀中狐九这般惨状,他的眼中皆是愤恨。 狐九抬起了爪子,显得有气无力,说道:“郭先生……” 郭才思紧咬着牙冠,抬头看向天穹。 他斥声道:“贼老天!!平这无江水运救这世人何错之有!当真这般无情!?” 狐九的爪子垂落下来。 在这一道天劫之下,它也没了多余的力气,所有的底牌尽出,却依旧难抗这天劫。 郭才思将狐九抱到一旁。 他伸出手来,拿起了剑! 天上雨水落下,打湿了郭才思的衣衫,他的发丝垂落而下,雨水顺着发丝打落在了鞋上。 他的目光之中皆是愤恨,目视着上苍,拔出剑来。 “呲吟!” 这一刻,他有了拔剑的勇气。 此时此刻,他也总算明白了当初江宁河畔先生所说的话。 若心怀大志,便要有拔剑之向! 所以他握紧了剑! “郭才思身无一物,唯有几分酸臭文章,可就算如此,亦有大志在心!” “此行,见天道不公,便借这手中三尺清风,一试天劫,安此世间,证我道心!” 郭才思目光之中皆是坚毅,横剑在身,一字一顿:“劫!来!” “轰隆!!” 第二道天劫落下。 郭才思调动周身文气,“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我欲赴死!” 刹那之间,文气动荡而起,文气聚于剑中,不惧,不屈! 文仙一道,终出大才之辈! 在郭才思抬起剑的那一刹,从那化神之境,入了洞虚! “嗡。” 数百缕文气聚于剑中,斩向天劫。 郭才思挥出剑来,带着一身正气,浩然不止。 他被岁月所遗弃,纵使那文仙一道没落至此,他亦没有放弃。 “此剑,不为别的,只为天地立心!” 剑出,剑落。 天劫被一分为二! 却不是磨灭,纵使他有经世之才,却依旧难挡天劫。 他亦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人,聚于天道之下,又怎会敌过天威。 “叮当……” 长剑脱手,发出清脆之声。 被斩去大半的天劫落至郭才思身上,他紧咬着牙冠,嘶吼起来:“啊!!” 文气附着于身,欲借这绵薄的文气,硬抗天劫。 …… 天顺上京。 “嗯?”有一文士抬头,视线穿过大殿,看向了南方。 一旁的弟子疑惑一声,喊道:“秦公?” 秦公放下了手中的笔,口中嘀咕道:“文士一道,竟还有这般前辈……” 他心中惊了一下,又察觉到了天劫降世。 秦公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来。 “既是前辈,理应相助!” 数十道文气从袖中飞出,朝着那天劫落下之地而去。 秦公一旁的弟子愣了一下。 接着他亦抬起手来,挥出一道文气,随着秦公那数十道文气而去。 秦公一愣,“志学你……” 弟子名唤杨志学,他只是拱手以示,却没有任何解释。 道理尽在那抬手之间。 秦公和煦一笑,点头道:“好。” 他亦是什么都没问!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下文士相助 文仙一道当真没落了吗? . . 在那偏远之地,有一茅草搭起的学堂,天上下起了大雨,在那学堂之中还能听到有孩童念书的声音。 草堂中所坐的先生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先生,据说先生是云游至此,见此地孩童开蒙尚晚,便留在了此地教书授学。 “哗啦……” “轰隆!!” 忽悠惊雷咋现,教书先生愣了一下,看向了远处那一闪而逝的雷光。 他愣了许久。 接着抬手之间,便引出数缕文气,朝着那雷劫落下之地而去。 他口中嘀咕道:“陆某唯有这点文气在身,前辈莫要嫌弃。” “先生在念叨什么呢?” “不知道诶。” 学堂中的孩子们摇了摇头,都听不懂先生话里的意思。 陆先生笑了笑,说道:“没念叨什么,我们接着上课。” 仅仅是一记绵薄之力。 但却是陆先生积攒已久所有的文气。 予他而言,君子有气书笔墨而成文气,虽可驱邪避难,但他如今心思都在这远村的孩童身上,这文气,他拿来亦无所用。 索性,便助上一臂之力吧。 …… 江南上京之路有一地唤作云山。 云山多年之前土匪纵横,后遇官家剿匪,后而便安定下来,只是取了教书先生,山里的孩子终是难寻出路。 好在是在数年之前有一位陈姓先生引了云山书院的夫子上山,后而山上便有了像模像样的学堂。 裴夫子上了年纪,走起路来也有些迟钝,他给山中的孩子上着课,见堂下孩童荣光满面,心中也欣慰不已。 裴夫子心中念叨道:“陈先生…所谓桃李满堂,便是如此吧……” 这是他给自己的宽慰。 亦是自己对当年之事的弥补。 岁月还早呢,他还有的是命熬,经过这么多年,他又忽然觉得在这山上待着也是极好,每年都会有桃子吃。 总归,他是不太想走了。 起因是赎罪,而后来,则是沉浸在这一草一木,以及孩子们的笑声之中。 所谓夫子,教书育人,这也是他的归宿。 裴夫子心有所感,神色一变,看向了南方之地。 眼中似有一道雷光自远方亮起,而后便是一道雷鸣入耳。 “轰隆!!” 裴夫子愣了一下,口中念叨道:“天…天罚!” 他猛的回过神来,却是感受到了一缕缕文气从四面八方朝着那雷劫之地聚集而去。 “是先辈遇劫?”裴夫子惊呼一声。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引出了数道文气。 “罢了,给了便给了吧,反正也没用。” 裴夫子将那大半文气送了出去,约莫也才十几缕,也算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 他啊,现在就想做个老实的教书先生。 若有桃子吃,那自然是最好。 “嗯,今年的桃子应该会结的更好。”裴夫子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屋中。 大乾各地皆有文气升起。 那一缕缕似是星辰一般聚集而来,若是夜里,则可见数不清的流光升起,聚集。 不是一缕,更不是几百缕…… 而是数千,数万缕!! 这些文气,来自于世上所有的文士,心有浩然正气,文山辞海,许多人积攒一生,才得那一两缕文气,却依旧愿借一缕文气,助那文仙渡劫。 他们甚至都不知渡劫之人是谁,只知是前辈。 既承文道,方有顶天立地之能。 谷</span>  只有身有文气之人才能知晓,既得文气加身,自身便也坏不起来。 凡世之中,又有云游修士猛然抬头。 “嗡。” 入眼便见数千缕文气从那四面八方聚集而去。 那位修士愣了一下,口中念叨:“百…千…万……” 他呆滞的望着头顶的一幕幕。 他修行百载,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世上文气聚集,天下文士皆出一分力。 “文仙一道…竟是文仙一道!!”修士惊呼一声。 他只当文仙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却不曾想,会是这般千呼百应。 他敢打赌,这是他此生都不曾见过的壮阔之景。 “如此…未尝不可立地成仙!” 修士深吸了一口气,他想看看,到底是谁竟能激起这般浪花,引天下文士借予文气。 可他不明白的是。 这一切实则与那渡劫之人并未有多大关联,只因是他引那文气渡劫,便有了如今这般场面。 是那未曾断绝的文仙一道! 无江河畔。 一缕缕文气自远方而来,落入郭才思腹中,似墨水积攒一般,一缕缕文气积攒成河,又成大海。 郭才思愣在原地,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般多文气助他而来。 他浑身一颤,眼中的情绪难以言喻。 他忽的大笑起来。 笑声是那般壮阔豪迈,笑出那文人猖狂,笑出那文人的气魄。 “文仙一道!无休无止!郭某多谢诸位先生相助!” “便借诸位先生之力,破此天劫,骂这上苍有心无情,平此天下苦难!” 成千上万缕文气聚集而入郭才思体内。 他周身衣袍潺潺,气势在这一刹拔至顶峰。 似当年文仙兴盛之际,先祖在世。 如有平天之威能! “便以我心中正气,破此天劫!” “斩!” 三尺青锋,荡起桃李满园。 似有桃花兴盛,书声琅琅,这剑气之中,是先生之像,是长者之像,来自这世道苍苍,来自这天下文书。 “文仙不灭!” 在这一刹,气运涌动,卷起风云。 没落许久的文仙一道在这一刻得了气运加身,似有运成紫霄,在这白日之际自东方而来。 文气冲天而起! 成千上万缕文气卷积成那剑光,斩向天劫。 重伤的狐九虚起双眸,它见了那郭才思气势滔天,心中平添了几分欣慰。 它心中自念:“先生,这便是文人吗……” 它又见识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啊。 狐九闭上了双眸,彻底昏迷了过去,它已经料想到结尾会是如何了。 不必再看。 上苍败矣! 狐九只是在想,这世上如今也不仅只有先生能斩那天劫了。 自然是件好事。 此方天地,也总算是有了些许盼头。 剑光碎裂了天劫,化作破碎的瓷片一般,数万缕文气冲天而起。 文曲星震!天道动荡! 文士之躯,亦是撼天震地! 第四百八十六章 何以为天 郭才思深吸了一口气,见那天劫在这一道剑光之下散成碎片,这一刹,他心中犹如洪流奔涌。 心血澎湃之间,叹文仙一道。 他握着剑的手亦是颤抖了起来。 他自当自己是孤军奋战,却不曾想,在这危难之际,却有如此之多的人不问缘由的助他破劫。 郭才思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一眼四面八方,抱拳道:“郭某,谢过!!” 数万缕文气,在这一道天劫之下折了将近两千余缕,这文气终归不属于他自身,运用起来,则损的自然就多了。 然而,这也只是第二道雷劫。 还有这最后一道。 郭才思凝神看向了天穹之上,向前一步,说道:“来吧。” 然而,那天道沉默了良久,却迟迟没有动静。 郭才思没能等来雷劫。 却见了一滴雨落在了他的鼻稍之间。 . . 天劫,碎了!! 除却陈先生之外,这是数不清的岁月里的头一遭,竟是出自一个没落的文仙之手。 某地雨亭有俊男俊女坐于亭中。 百花仙君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破碎的雷劫。 一旁的芍药愣了一下,心中惊骇不止,说道:“天劫…碎了?”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却不曾想,这一幕却是真事发生在她眼前的。 百花仙君和煦笑道:“我就说嘛,只要是与陈先生沾了边的,就没一个简单的。” 听着像是玩笑话,但实际确实也是如此。 “这文仙郭才思其实在遇到陈先生之前也只是个没落的文仙罢了,后来得了陈先生提点才做了那真武转世之人的护道先生,一路上默默无闻,直到如今,才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百花仙君不由得感到道:“当初文承明还在的时候,都拿不出这么多文气来,这郭才思还真是文仙一道的应劫之人,文承明仙逝了七百年了,要是知道世上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他也该高兴才是。” 芍药问道:“文承明是谁?” “老朋友了。”百花仙君摆了摆手,说道:“都仙去了,不提也罢。” 花开花落终有时。 既是消失在了这洪流之中,便少提起吧。 免得扰人清净。 百花仙君也早已看明白了这一切。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日也会成为旁人偶尔提起的那个,他可不希望又是拿什么人出来作比较。 那可真没意思。 百花仙君看了一眼庭外的雨,他笑着说道:“陈先生眼光还真够准的。” 芍药嘟囔了一下嘴,说道:“仙君,你这一路以来,不知道唠叨了多少次陈先生了,我可是连人都没见到呢。” “诶,快了快了,这不是没几步路了吗,谁知道这天下雨呢,哈哈哈。” 百花仙君大笑了一声,躺在了亭中的柱子旁,他的笑容逐渐淡去,听着雨声闭上了双眸。 凡世之中的风雨,还是让人觉得舒服。 听的想睡,睡过去了,便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仙君?” 当芍药再喊之时,却不见仙君有半点反应。 她叹了口气,心道这行程又得拖拉下去了。 陈先生…… 这位拐走海棠的奇先生,又能让仙君这般赞叹。 真想快点见见啊。 百花仙君忽然又睁开了双眸。 “嗯?”芍药一愣,却也没想到仙君居然醒的这么快。 “仙君方才是没睡着?” “我自然是睡着了。”百花仙君说道:“只不过…被吵醒了。” 他皱眉看向了那天劫之地。 芍药顺着仙君的视线看了过去,忽然反应道:“对哦,如今是两道天劫,这不是还有一道吗?怎么还没落下?” “在酝酿。” 百花仙君说道:“这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天劫了。” “当年陈先生册封水神龙君的时候,出言挑衅天道,又在数百位仙人的请愿之下引来了紫霄神雷……” 芍药愣了一下,看向仙君道:“不会吧,怎会这狠。” “当然不可能是紫霄神雷。”仙君说道:“但也不差多少了。” 他心中有些沉闷,看了一眼这上苍。 莫名有些恼火。 他一向不动火气,修行这么多年,铸就了他如今这把随和的心性,可如今见了那就要形成的天劫,他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了。 “轰隆……” 天穹之中响起了闷雷之声,这最后一道雷劫亦在酝酿之中,见其迟迟没有落下,便知落下之时会是多么恐怖。 “仙君,芍药不解。”芍药摇头道。 “传闻天道初开之际,仙人若要飞升,便需渡九道仙劫,而其中一重名为玄阳雷劫,是由炫殛天火形成的雷劫,这也只是古籍之中的记载,如今看来,这般雷劫恐怕确实存在,古籍之中记载也非杜撰而来。” 百花仙君说道:“就像是那九霄雷劫一般……” 他心中一怔,虚起双眸道:“这可倒好,这一甲子里,竟出了两次传闻中的天劫,这天机大乱,竟生出了这么多事。” 他方才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芍药问道:“他有数万道文气加身,难不成也敌不过这个玄…玄阳雷劫?” “那不是他自己的文气,万缕文气在身,真正能发挥出的,也只有三成。” 百花仙君说道:“这玄阳雷劫顶多也只比紫霄神雷低那么一层,当初陈先生有数千到文气加身,还是靠着《妖谱》才抵挡下来的,可以说是底牌尽出,这郭才思道行才多少,怎么可能能接下来。” 他有些不满道:“天道本该无心无情才是,怎可起了杀意,这才起的文仙竟要受这般压迫,有心无情,何以为天?” 芍药心中一怔,说道:“仙君莫要动了肝火……” 百花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在芍药这一声下慢慢回过了神来。 他闭上双眸,思索了起来。 芍药站在一旁,不敢有任何言语,这还是数百年来,仙君头一次动怒。 …… 片刻之后,百花仙君睁开了双眸。 “芍药。” 芍药躯身道:“仙君有何吩咐?” 百花仙君说道:“我欲助他破劫,你意下如何?” 芍药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口,本想劝解,但最后却只道了一句:“仙君作何,芍药便作何。”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相继出手 郭才思望着那苍穹,心思忽的一怔。 “这样吗……” 他口中呢喃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天威震震,在那刹那片刻之间,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郭才思嗤笑一声,摇头说道:“当初陈先生与天地相争,斩出一前无古人之路,我只叹先生胆大包天,如今却是明白了。” “何以为天,何以为天?” 郭才思凝视着苍穹,说道:“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他手中青峰侧在身旁,上前半步,说道:“我既立言赴死,便不惧你天威浩荡,纵使劈下我郭某之首,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有心无情,不配为天!!” 郭才思话音一落,便见一道惊雷咋现天边,那代表着天道之怒。 在如此挑衅,蔑视天道之下,天威也逐渐攀升至了顶峰,那酝酿而成的雷劫已经可见几分威力,光是稍微感受一下,便让人遍体身寒。 这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他留! 浓郁的阴云之中似是烧起了离火,在那闪烁之间,带着极为灼热的气息,仿佛时刻都要降临。 郭才思沉默下来,自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 “既知此劫难过,便不浪费诸位的文气了。” 他挥袖而过,周身文气在这一刹朝着八方散去。 数千余道文气从他周身散去,化作点点惊鸿,将这阴云之下的山河点亮。 纵使那万丈文气不在自身,他亦不惧那晃晃天威。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紧握手中之剑。 他仍认为,自己所抱有的执念从不是错的,再次看着上苍,他只是不屑。 “如此人间……” 郭才思身上仅余了九道文气支撑着他站直身子,他口中呢喃道:“不待也罢。” 在这一句话后,便见那玄阳雷劫落下。 雷劫带着灼热的离火,从那阴霾的苍穹之中劈下。 最为凶险的不是那天雷,而是其中的离火,似是吹不散灭不了一般,且越烧越旺,不仅是烧那肉身,更是灼烧神魂。 “轰隆!!” 离火天降,落于此身。 郭才思口中闷哼一声,衣衫在这一刻烧作飞灰,他手中之剑斩出。 却对那雷劫没有半点抵挡作用。 他没有哀嚎,更没有在那雷劫之下显露出痛苦无比的神色,但那脸色却是不断变化,双眸之中的神色也在不断淡去。 “哗……” 他的周身被离火包围,周围的树木在这一刹尽数燃做灰尘。 郭才思看了一眼,嘴角之处溢出鲜血。 他强撑着,嘴角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郭某而今荣登极乐,快哉……” “哈哈哈哈!!” 他笑的猖狂,更是豪迈。 将那落下的天劫视若无物,更是蔑视那头顶的天道。 “嗡。” 天地之间忽起异变。 似有金文降世。 化作数千道文气落入人间。 又听那若隐若现之间,有一道声音响起,“郭先生之姿似是先师,一时感慨,便赠先生半句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十四个字化作一道有一道文气,入了郭才思体内。 不同于那世上文士所借的文气,这是真真实实只属于他的文气。 而这半句诗词,亦是印入了郭才思的丹田之中,护着那的丹田法力,在借以文气,保郭才思不死。 垂死一息的郭才思抬起头来,却寻不到方才出言之人。谷 可在那离火灼烧之下,他亦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淡淡的呻吟之声。 他坐落在离火之中,体内的文气不自觉的运转起来,护在他的周身,也就没方才这么难受了。 这玄阳雷劫,不同于其他雷劫,此劫乃是火劫,最痛苦的一点,便是在于熬,能否熬过那离火,才是重中之重。 某地亭中的百花仙君顿了一下。 仙君口中念叨道:“竟有人先我一步?” 芍药问道:“为何我不见其人?” 仙君解释道:“他啊……是天律的一部分,你看不见也属正常。” 芍药愣了一下,心中不解。 “天律的…一部分?” 它不懂,为何天律竟还可以拿出来说,难道这不是天地之间的规矩吗。 这不应该是死的吗? “之后再慢慢与你解释。” 百花仙君迈步上前,他抬起手来,在那指尖凝聚成了一滴水珠。 百花仙君抬头看了一眼天穹。 “轰隆!” 小于朦胧之中,天上闪过了一道雷鸣。 这是在警告他!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没有半点惧色,说道:“今日本君偏要助他破劫?你能拿本君如何?” 说罢,他弹指而过。 指尖的水珠似一道流光一般远去。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 百花仙君抬手而过,将那雷劫打散。 他摆了摆手,说道:“吓唬旁人还可以,我可不怕你。” 想当年,他也是扛过雷劫的人。 这点小打小闹,又算的了什么。 芍药跑出亭去,为仙君撑起了伞,问道:“仙君,你有没有事?” 仙君摇头道:“无碍。” 他伸了个懒腰,走回了亭中,慵懒的说道:“芍药,我困了。” “可是仙君,这样就行了吗?”芍药心里没底,虽然当初也见过仙君破劫,但这要是再落下一道来,她可没有仙君那般道行。 “放心便是。” 百花仙君打了个哈切,他靠在亭中的柱子旁闭上了眼,睡前最后念叨了一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有旁人操心呢……” 这件事,大概不止他一个人会出手。 应该也快了。 那一滴水珠能解三分玄阳雷劫,再加上后来之人抗那天劫应该是足够了。 他也没必要再操心了。 再则,如今这头顶的天道,可没心再管着他这边了,会有更让他的头疼的人出现。 “旁人?” 芍药又听迷糊了,她却也没心再问仙君了。 估摸着就这一息之间,便已经叫不醒仙君了,除非是他自己想醒了。 “唉……” 仙君又睡着了。 芍药叹了一声,瘪了瘪嘴,嘀咕了两句,接着便坐在亭中盯着那天劫之地望啊望。 几百年不来凡世了,她倒是很好奇仙君嘴里说的旁人是谁? 会是那个陈先生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六神装郭先生 一滴水珠自天边而来。 郭才思抬眼之间,那滴水珠从他的眉心印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忽有一阵清爽裹住他的神魂。 他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察觉到那神魂上的灼烧之感淡去了不少。 他的周身忽的蒙上了一层水雾,靠近的离火竟是被熄灭了去,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是……” 郭才思有些呆滞,心中暗道:‘又是何方前辈出手相助?’ 他想不明白,这水滴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不知是因何而起。 他何德何能,竟能受如此恩惠。 郭才思张了张口,原本已经心死的他忽的又燃起了希望来。 扛下去…… 有数千文气护住身躯,又得水滴护住神魂,郭才思紧咬着牙冠,扛起了这玄阳雷劫来。 “喝……” 他的额头上流出的汗水在灼热之下转眼便化作了水雾散去。 唯有熬过去! 可这又怎么能够? 郭才思说到底也只是个文仙,又怎能扛过这洞虚上仙都难以生还的离火。 . . 镇在鬼峡之地的竹玉抬起头来。 他的眉头微皱,心中也打定了主意,他几次欲要出手,却生生被打断。 狐九身上留着先生给的三根保命狐毛,扛一道天劫不难,伤势虽重,但却没有危及性命。 而这郭才是扛第二道天劫时候,又得凡世文士相助,故而才熬过了这一劫。 只是这第三道…… 竹玉口中念叨道:“无耻之尤!” 何等无耻! 那郭才思不过是个才入洞虚的修士,他又怎么能扛得下这把雷劫。 竹玉心中愤恨,忽的又想起了当初先生在江宁册封龙君的一幕幕,当初亦是如此,那天道竟降紫霄神雷,若非先生道行高深,便也没有如今了。 竹玉低头看了一眼镇住鬼峡的剑。 他握住了剑。 “哗啦!” 鬼峡在这一刹震动起来,原本被镇住的江水冲入陈江之中。 竹玉抬手,斩出一剑。 仅是一息之间,仙剑便有回归了远处,方才震动的江水再次化为了平静。 剑光自这鬼峡而起,斩向那天劫之地,似是飞掠而过的繁星,眨眼而过。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坐下,镇压着鬼峡之地的水运。 方才放入陈江的江水不多,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嗡。” 剑气荡起清风,所过之地,便有竹叶飘零而起,随着那剑气积攒。 一片,两片…… 数百片,数千片…… 直到最后,那剑气似是由数不清的竹叶组成,斩了过去。 凡世之中,有人见那脚底蔽日之景,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 见那一道月牙般的弯曲遮蔽了天穹,从世人的头顶掠过。 世人惊恐,跪在地上。 他们直呼仙人临世,不敢抬头观望。 . . 五川之地。 米钱铺子里的坐着摇椅的婵月偷吃着蜜饯。 婉娘去取衣裳去了,便只余下了她在守着铺子,也就这么一会,不打紧。 不过这么一会也够了,足够她偷吃好多好多蜜饯了。 “好吃。”婵月的眼眯成了月牙状,她嘴里嘀咕道:“婉娘做的蜜饯最好吃了。” “轰隆!” 一道雷鸣从远处传来。 婵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 却不见有阴云,也不见有雨,可这雷声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她有些疑惑,挠了挠头。 却在下一刻,她忽的一怔,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 “好…好困……” 婵月的眼皮搭拢下来,倒在了摇椅上,睡了过去。 她的眉心处有佛光溢出,显化出一道身披袈裟的身影。 俊美的和尚看了一眼熟睡的婵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和尚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了外面。 雷劫之声久久不绝! “就当是还陈先生一个情吧。” 和尚和煦一笑,他取下手腕上挂着的珠串,伸出来取出一颗,呈在了手心之中。 “生死破玄阳,陈先生啊陈先生…小僧果真是看不透……” 和尚的身影逐渐淡去,手中的那颗佛珠化作一道金光远去。 佛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蜜饯铺子之中,回到了婵月的识海里,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 . “小青,再快点哦~” 头戴斗笠的女子坐在一匹猛兽身下,那也并非是真的猛兽,而是传闻之中的上古异兽,非寻常之物。 “驾!驾!驾!” 杨念雪身下的青玉麒麟却似一匹马儿一般被使唤,而其却没有半分怨言。 青玉麒麟忽的停了下来。 杨念雪抬头看去,在那数十里外,有天威浩荡,她感觉到了几分灼热,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瘪了瘪嘴,念叨道:“又刮风又打雷的,我不喜欢。” “小青,我们过去!” “吼!”青玉麒麟腾飞而起,踏出一步,便升起一片祥云,借此御空朝着那天劫之地而去。 . . 郭才思忽的心有所感,他侧目看向了东边。 又一道剑气携万千竹叶而来。 仅在他愣神之间,那道剑气便已斩了过来。 “嗡。” 他的耳畔响起一道轰鸣之声。 数万片竹叶落下,携着风声与剑意,斩得那离火摇曳不知,甚至有些竟在这一剑之下熄灭而去。 “轰隆!!” 郭才思闭上了眼,那轰隆的声音不曾断绝。 剑气纵横之间,周围的离火也消减了气焰。 仅此一剑,便斩去了离火两分之势。 郭才思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次……又是哪位前辈?’ 他性不明白,更不懂这些一次次帮他的人都是何人。 却还不等他思索,又见一枚念珠飞来。 念珠落在了郭才思的头顶。 他抬头看去,见那念珠佛光四溢,似是至宝。 在那念珠流转之间,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佛光护层,卸去了离火的两分灼热。 “佛珠?” 郭才思晃了晃脑袋,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明显的感觉到,那灼烧之意在逐渐淡去,因为佛珠,因为那一剑,因为那水滴,因为那半句诗所带来的文气。 仅在数刻钟间,他便有了硬抗天劫的能耐! 郭才思张了张口,抱拳环顾四方。 “郭某,多谢各位前辈!!” 他的目光聚集在那离火之上,胸中文气动荡,握剑欲斩! 第四百八十九章 文仙三斩天威 郭才思紧握手中之剑。 头顶佛珠借以佛光入长剑之中,又见数十斗文气化作金光,聚于长剑剑身之上。 “斩!!” 剑气纵横,聚浩然正气于剑。 四周离火在这那浩然剑意之下摇晃不止。 剑气纵横斩向天穹! 那惶惶天威被这一道剑气震碎! “轰隆!!” 上苍起了雷鸣,天上惊雷不断。 那无江之水晃荡不止。 文仙所行之事,乃是与天夺运! 三江水运,本该留一归于天道,若再取无江之运,那这大乾水运,将无一归天。 被震碎的天威再次席卷而来。 郭才思浑身一怔,双腿软了一下,却是硬扛着那的上次的怒意站直了身子。 如此一剑,斩四成天威,灭五成离火。 但却折了千道文气,佛珠也变的黯然失色。 郭才思咬着牙关,抬起头凝望着天穹。 “再来!!” 他便不信,破不了此劫。 长剑在他手中挑起了一抹剑花,他再次上前,抬手落手之间,又斩出一剑。 “嗡。” 剑气冲天而起。 却不足那一剑的十分之三。 仅是波动了一下离火,被在那天威之下黯然失色,剑气也在那半空之中分崩离析。 “啊!!” 在那佛珠与水滴的护佑之下,离火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但他这点道行,却依旧对天道起不来仍和作用。 说到底,事自己道行浅了。 外围昏迷的狐九感受到那威能,它缓缓睁开双眸,它的狐毛已经被烧的焦黑,身上也都是伤口。 它望着那离火之中的郭先生,伸出爪子唤道:“郭先生……” 狐九心中一怔,忽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它用尽浑身解数,激起妖力。 紫玉葫芦御空而起。 “起!!” “水运……” 狐九紧着那一口气,借紫玉葫芦中念江水运。 “江河湖水皆来!” 紫玉葫芦对准了那离火,似是葫中装有大江一般,决堤而下。 “哗啦!!” 江水浇在那离火之中,虽说浇不灭这离火,却也能让离火之中的郭先生好受一些。 郭才思张了张口,见那紫玉葫芦垂下水幕,他心中颤抖了一下,忍住了那灼烧之感,再次握剑。 “郭某心有浩然正气,文山辞海,不惧你这天劫!天威不能使我屈身,离火方能证我心道!” “我辈文士,何惧之有!” “水运助我!!” 郭才思挥动长剑,那紫玉葫芦中的水运皆被长剑牵引而来。 水运化作游龙。 随着那长剑挥舞而动。 “斩!!” 文仙三斩天威! 水运,佛光,文气,聚而为一。 …… “小青,停下。” 杨念雪骑在那麒麟身上,望着江对岸那文士挥剑。 她心中有些震撼。 震撼于那生息即将断绝的文士竟还能挥洒出如此对天之力。 “那颗珠子……” 杨念雪见了那悬在郭才思头顶的珠子,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下一刻却是想起了一人。 谷酄</span>  “啊,是那个和尚!” 杨念雪想起了当时给自己开门的和尚,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 她抬起手来,迟疑了一下,问道:“小青,要不要帮帮他呢?” 麒麟吼了一声,像是回应一般。 “随意吗?” 杨念雪思索了一下,却是忽见一道剑光从那文士见中斩出。 那道剑气似是游龙冲天,斩碎了天威。 可就算此剑可破人间万千修士,但对抗天劫,还是差了这么几分。 “去。” 杨念雪见此状借出了两缕法力,朝着那道剑气融去。 “吼!”“嗅!”…… 忽有上古异兽嘶吼之声想起。 又见那剑气周围浮现出一道道上古异兽的图腾,古老而又神秘,朝着那天道冲击而去。 杨念雪的这一下犹如压垮天道最后一根稻草,天威在这一刹被剑气斩碎崩坍。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鸣之声自耳边响起,包裹着郭才思的离火逐渐熄灭。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这般脱力的情况之下,他也再难坚持下去。 他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眸。 原本崩腾不止的无江在这一刹平静了下来。 原本淹在岸边的江水也退了回去。 江面上的大风也止了下来,拍案的浪花在那最后一剑之下也没入了江水之下。 往日有儒衣先生三破天劫,册封凡世水神! 今有文仙三剑平天威,镇无江水运! 陈先生可平世间不平,文仙散修,亦有平天之力。 文仙一道再归世间。 其原因来自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文士。 以文入道,以文借运,以文证心! 无江已平! 杨念雪看向那对岸之处,又见那震动的无江升起了水运。 “嗯?” 杨念雪有些不解,却见那水运竟没有归于那文士,而是尽数落入了一旁的红狐体内。 她愣了一下,“红狐?” 她回忆了起来,脑海之中忽的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的肩上,便有一只红狐。 杨念雪越看越觉那红狐眼熟,虽说伤成了这般模样,但她依旧还是认了出来! 她轻跃而起,坐在了麒麟身上。 “小青,我们过江!!” 麒麟仰首嘶吼了一声,一跃而起。 在那江面之上,却见了一道长影掠过,数百丈宽的江水,竟是在这一跃之下,便到了对岸。 麒麟载着身上的女子落下。 杨念雪纵身一跃,来到了那红狐的身旁。 她心中一怔,借以体内法力落于那红狐体内,暂且先稳住它的伤势。 这天劫的伤不仅是伤在身上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伤到了神魂。 狐九吃力的睁开眼来,却是在那薄纱遮挡之下,没能看清她的面容。 “好些了吗?”杨念雪问道。 狐九张口道:“水!” 杨念雪又取下腰间水囊,给那小狐狸喂了一些。 狐九咳嗽了两声,舒了口气。 它缓缓回过神来,惊呼道:“郭先生怎么样了?” “他死不了。” 杨念雪道了一声,有那佛珠护身,这个文仙大概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顶多只是有些伤势。 狐九松了口气,问道:“你是……” 杨念雪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见过。” 第四百九十章 我若不呢 竹林小潭。 天元子放下手来,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这一局是他败了。 但好像他又期盼着自己输一样。 陈九看向他,问道:“你又输了,陈某早说过,那水运不是这么好拿的。” 天元子站起身来,抱拳道:“贫道,便不唠叨了,告辞。” “这就要走?”陈九说道。 天元子被喊住了,他回头看向陈九,说道:“贫道避不开你陈九的锋芒,眼不见,心不烦。” 他抬起脚来,一朵祥云落于脚下。 借那祥云,天元子便就这般离开了竹林小潭。 天元子在自己退却的那一刹就想明白了,当着陈九的面,他的思绪是被影响的。 说到底,败了便是败了,他也不会再多给自己找理由。 陈九也没拦他,有些时候,一些底线是碰不得的,天元子这会没事,以后就说不准了。 云益抬手看了一眼,“道尊走了?” 白锦挑了挑眉,他伸手放在嘴边道了一声:“嘘。” “嗯?” 云益疑惑了一声,有些不解。 白锦指了指先生,说道:“少说话为妙。” 云益扭头看去,之间陈先生眉头微皱,脸色阴沉,带着些许怒色。 白锦说道:“先生至来都是随和,没有这般生气过……” 云益张了张口,老实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什么。 白锦见先生坐在了那案桌之上,只是一个劲的提笔写字,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动作。 先生动了火气! 白锦心中一怔,大概猜到这件事是因为那天元子而起。 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几百种死法。 最关键的是…… 先生竟然还放天元子走了。 这下可好,这天元子,定是在劫难逃了。 白锦也从未见过先生算计过别人,这天元子还是头一遭。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闭上嘴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 . 案桌前的先生深吸了一口气。 他起身,看向白锦道:“劳烦照看好墨竹,我出去走走。” 白锦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放心便是。” 陈九点了点头,迈步出了竹林小潭。 说逛,其实无非也是在这重山中走走,凡世乱做一团,身处其中,其实更不好看清局势。 天元子败了又败,本可以赢一场,可在关键时候竟然怕了。 若是不然,郭才思又怎能破那玄阳雷劫。 说到底,郭才思没多少道行,百花仙君出手相助,又有佛子,竹玉,再加上墨妖借的文气,虽说声势浩大,但他郭才思,又怎会这么好掌控这些外来之物。 是凡世天道留了手了。 陈九有些不明白了,好像影响着这一切的,便只有天元子。 天元子当真只看到了凡世的棋局吗? 陈九忽然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再看天元子一输再输,到最后却好像毫不在意的模样,更是有些不对劲。 谷穸</span>  不该如此才对! 新旧天道的争斗,天元子当真不知? 陈九摇了摇头,若没有这几日的事,他还可以打包票,如今他却是有些不信了。 天边忽有一道霞光升起。 陈九抬眼看去,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恍惚之间,眼前的视线逐渐挪移,仿佛仅在刹那之间,就过去了沧海桑田。 “嗯?” 对于这样的突变陈九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好似以极快的速度在衰老,他似是成了这世间的中心。 在那世界不断转动之间,周围的一切都沉入了地面,只余下空旷无垠的一片天地。 头顶是浓雾,脚底是平底。 除了他以外,便再无他物。 陈九顿了一下,心中略微有了些猜测,他出声道:“这时候才请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眼前忽的飘过一缕烟尘。 只见一道与他一般模样的人影显露在了他的面前。 “一点不晚。” 此人与陈九一般无二,亦是穿着一身白衣,包括声音都是如此相似。 陈九看着他,说道:“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那人说道:“我只不过是一道意识罢了,所见即是所成,所以才化成了你的模样。” “如此解释,倒也说的通。” 陈九看着他,问道:“不过你身为重山天道,不化成个耄耋老者,敲着却是差了点意思。” 重山天道笑了一下,说道:“都是一样的。” 陈九说道:“至来你都没找过我,如今竟请我过来,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重山天道说道:“瞒不过先生。” 陈九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说道:“你是此方天道,陈某亦是生于此地,你对陈某未免有些太过客气了,倒不像是天道。” 重山天道说道:“既是有所求,姿态放低一点也无碍的。”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说说吧。” 重山天道点了点头,说道:“关于那凡世之中劫子一事,先生可有打算?” “劫子?”陈九看向他道。 重山天道说道:“起初的安排之中,劫子本该只有一位才是,可在先生的作用之下,世间却可能会出第二位。” “你且说说,都是何人?”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说道:“先生心中知晓,又何必再多问呢?” 陈九说道:“陈某如今只知一位,却不知道还有二位。” “第一位是那酒安坊杨氏之女,另一位如今还不是,但也快了。” “安良坊那位,是吗。”陈九平静道。 重山天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陈九却是说道:“我若不去安良坊间,那言府小公子也不会成为劫子。” 重山天道笑道:“他不是先生选定的人吗。” 陈九说道:“选定了也可以再改啊。” 重山天道摇头说道:“可你陈九不会。” “你就这么笃定?”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说道:“比起杨雪,陈先生更希望那个应劫的人是言府小公子,因为他本就亏欠着先生,而那杨雪却不然,我了解你陈先生。” 陈九也没有否认,点头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重山天道和煦一笑,说道:“还望陈先生早日提上日程,不然劫数过了,便也没有机会了。” 陈九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道了一句:“我若不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为什么你陈九就不是 重山天道表现的尤为镇定,出口便问道:“你想要什么?” “难得见你一面。” 陈九踱步与此片空间之中,徘徊片刻后问道:“那便回答陈某三个问题吧,前提是你都能回答上来。” 重山天道思索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怎么看都不算是笔亏本买卖。 陈九身为一个搅局的人,在这场争斗之后成为了一个尤为重要的角色。 以一人之力,便可撼动这个棋局。 这是重山天道不曾想到的事。 不过陈九至来都是偏向他这方,故而,也没有太过担心,只要结果不出问题,中间发现了什么,那也不重要。 “天元子此人究竟是何底细?”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回答道:“我当你不会注意这个人。” 陈九听了这话后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是和我猜的一样对吗?他也知道新旧天道之争,凡世的争斗,也只不过是个幌子对吧?” 重山天道解释道:“与你想的有些出入,此人乃是天道的代言人,他也没有骗你,他所能看见的棋局,便是凡世中的争斗,只不过后面他也会跟我们处于同一个层面上。” “后面?”陈九挑了挑眉。 重山天道平静道:“本来他就只是个代言人,只是因为先生的出现,他才会有这个机会。” “这样吗。”陈九明白了过来,说道:“陈某明白了。” “还有两问,先生请吧。”重山天道说道。 “还有一问事关冥府。” 陈九的目光紧盯着重山天道。 他在重山天道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好像是惊讶于陈九为什么知道此事。 “很意外?”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点头道:“是有些意外,在安排之中,冥府的事你知道的有些晚了。” “晚了?” 陈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何谓晚了?” 重山天道说道:“你头一次入冥府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这本就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这样说来,你如今都还没打开那个盒子?” “东殿殿主给的锦盒?” 陈九反应了过来,说道:“我还回去了。” 重山天道微微点头,说道:“这倒是合你的性子。” 陈九说道:“打开了就是个麻烦,所以为什么要打开?” “那先生又为何要问起此事呢。”重山天道说道:“知道了,也会是个麻烦。”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冥府行的是借众生力成真仙大道,又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法,与陈某一般无二,陈某不过是好奇此人是谁罢了。” 重山天道思索着,迟迟没有回答陈九的问题。 陈九见他不答,便问道:“答不上来的话,那劫子一事也无需再谈了。” 重山天道看了陈九一眼,说道:“先生当真是一点机会也不放过,罢罢罢……” “那位,其实先生也有所耳闻。” 陈九听了这话后心中便确定的大半,出口道出了一个名字:“是那妖尊白泽?” 重山天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陈九挑眉道。 重山天道说道:“先生应该只知道他是病死的吧?” “真是病死的不成?”陈九略微有些惊讶道。 重山天道点头说道:“确实是病死的,这一点没有错,只不过是事关岁月的病。” “那个时代,世上还没有轮回,生灵也没有转世一说,是他发现了天道有缺,从中悟得了轮回大道,从而才有了冥府。” “只可惜他能够悟到,却始终掌握不了,在轮回之力的影响之下,他的寿元以极快的速度衰减,最终他将自己的肉身化为了冥府,神念则是投身进轮回之中。” “而后的第三代、第七代妖尊,都是他的轮回,只可惜都没能长久,后来这世间就再没寻得他的身影。” 陈九心中明悟道:“这样说来,确实也算是病死的。” 陈九却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树东奥:“不过,为何他的肉身还有生息?”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重山天道问道。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重山天道和煦一笑,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九心中一叹,将那乱作一团的思绪重新抛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陈某的先生乾云,到底是什么人?” 重山天道解释道:“他不是人。” “果然。”陈九好似早就猜到了一般,就好像是一直没敢下决心的事忽然定了下来。 “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此方世界的化身。”重山天道解释道:“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凡世的天道。” 陈九听到回答之后却是尤为平静,说道:“你接着说。” “我虽为天道,但却亦有不能行之事,我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那就说明,我并非算是完整的天道,不然,我不会有七情六欲,这个世界有他原本的法则,是无数代天道更替之下存留下来的,久而久之,法则便成了意志。” “而这股意志的存在,便是为了更正错误的进程,避免出现难以承受的事情发生。” “而你陈九,便是这股意志选定的人。” 说白了,便是两方天道之外的存在。 早在最初的时候,世间还没有规矩,更没有天道一说,后来因为有了人,从而才立下了规矩,这是最初的规矩,更是天道不停更迭之下,依旧不会磨灭的规矩。 就好像是祖训一般! 陈九好像并不意外,说道:“所以,陈某的存在,就是监督你们别乱搞?” 重山天道笑了一下,说道:“也可以这么说,你要知道,世人皆可为棋子,为什么你陈九就不是?”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话毫无说服力。” 重山天道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已经说服了你的内心,只是你不愿接受罢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避免世间走上错误的轨道。” “故而,没人能阻挡的了你的脚步,只要你想,几乎所有的事你都能办成,但有些事,你却不会去做,这是你从始至终都会存在的底线。”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地异象雪覆千里 陈九默不作声,思索着重山天道的话。 七分真,三分假! 这样的对话,必然是会掺杂一些不真实的东西,就好比第二个问题后陈九又提出的问题,如果不重要的话,重山天道也不会选择不回答。 只是这第三个问题,确确实实是影响到了陈九的内心。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就算陈某是棋子,那也是观棋而动的那一枚。” 重山天道说道:“陈先生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不过,你当真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说道:“你存在的意义,又或者说,你的方向,又在哪里?” “陈某随性而为,不需要方向,也不需要存在的意义,走着一遭人世,便是过客,也更无意义可言,只是存在过罢了。” 陈九平静说道:“那你呢?你苦苦挣扎着,从上古一直到了如今,看遍了沉浮起落,难道还不腻吗?” 重山天道说道:“不腻。” “为了长生?还是为了什么?” 陈九说道:“想来,在你还是此界天道之前,还有另外的天道存在,你那时又是为了什么而修行的呢,又是为什么改天换地的呢?可如今你眼里却满是利欲,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的。” 重山天道直言道:“不忘初心是说给鬼听的,我存在了三万年之久,早已记不得那些往事了,唯有随心随念,才可定神安心。” “那又何必长生呢?”陈九问道。 “因为……” 重山天道心中一怔,看向陈九道:“陈先生觉得这三言两语便能坏我道心?” “当然。” 陈九说道:“活的越久,便越会让人有机可乘,你活了三万年,找你的缺口,简直不要太容易。” “你错了。”重山天道否认道:“你可知为何天道无情?” “悲欢喜乐都会在岁月之中慢慢消逝,过程是痛苦的,但却不能停下,到了最后,我会成为一条条规矩,留在这世间,又会有人顶上这个空缺的位置。” “天道的存在与更替,也不过是在完善这个世界的法则,到了最后,便也没有天道了。” 重山天道说道:“所以,先生你也无需多费力气了。” 陈九看着他,说道:“你似乎的很清楚?” 重山天道说道:“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从未变过,只不过不是踏入修行时的那份初心了。” 陈九说道:“你与那天元子有些相似。” 重山天道说道:“我也有被当做棋子的时候,这是每一任天道都会经历的事。” 陈九舒了口气,只道了三个字:“没意思。” “当然没意思。” 重山天道说道:“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看遍了所谓的有意思,见所有的一切,便成了没意思,先生应该明白这种感受。” “陈某可没你这么老。” 陈九说道:“我与你的选择不同,若是哪日腻了,或许我会散去这一身法力,在随命数而亡。” 重山天道点了点头,说道:“你如今这般说,但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会后悔。” “就此作罢吧,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些碎语老道,陈先生的问题我也已经回答完了。” 重山天道说道:“还望先生不要忘了答应的事。” “这就要走?”陈九问道。 重山天道没有回答,却见眼前的景象在陈九的眼中扭转,他的身影回到了重山之中。 天边有落日黄昏,照的此间昏黄一片。 陈九慢慢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没意思。” 这世上,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问了重山天道的那些问题。 知道早了,也就失去了问题存在的意义。 这世间,真的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陈九心绪有些吵杂,是来自心里吵个不停的话语。 他也不知是在问些什么。 总归就是有些烦闷。 先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望着那就要落下山去的太阳。 他缓缓闭上了双眸。 陷入了沉睡之中。 . . 竹林小潭。 白锦忽的觉得眉间一冷,他抬起头来,见那空中落下数不清的雪絮。 他站起身来,神色有些呆滞。 云益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见那雪花在他手中融化。 “槐序飘雪?” 云益愣住了,看向了白锦。 白锦亦是有些不解,却是问道:“先生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云益说道。 白锦的眼中闪过一丝紫光,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却是在那气运之中看到了杂乱无章的气运。 “气运乱了!”白锦说道。 由此可见,这并非是正常现象。 “是天地异象!”云益说道。 白锦与云益对视一眼,接着便双双走出了竹林小潭。 白锦一手提着云益,御空而起,在这重山之中寻找起了造成这天地异象的原因。 雪花越来越大,而重山的气温也越来越冷。 这场雪,近乎覆盖了整个重山。 无数生灵抬起头来,望着那落下的雪花不知所措。 在那槐序之时,竟是落下了如此大雪。 匪夷所思。 仅仅一个时辰内,跨越数千里的重山便已被蒙上了一层白皑。 入眼不见半点青绿,唯有覆眼而过的白雪。 “千里飘雪……”云益看到这一幕心中是震骇的。 这场雪,太过反常了。 “看出些什么吗?”白锦问道。 云益摇了摇头,说道:“我道行不深,对天地异象的了解也不多,看不出来。” 白锦皱眉说道:“如今,连先生也不见了。” 云益说道:“或许先生去重山外面了呢?” 白锦摇头道:“墨竹还在竹林小潭,先生是不会离开的。” “先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待到白锦与云益回到竹林小潭,便见原本青绿的草地已经被白雪覆盖。 寒气覆盖了整座重山。 山中的草木精气也在这一场大雪之下消磨至了极点。 整座山中都是一股枯败之气。 白锦立在潭边,望着那逐渐结冰的潭水,他的心头一颤,说道:“这场雪,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是异象,也是天灾!”云益忽的想到一种可能,说道:“覆盖数千里…会不会是陈先生?” 白锦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似乎,只有先生能做到这一点。 第四百九十三章 抵达重山 这场雪覆盖了整座重山,比当年那一场大雪都还要严重,仅是一夜之间,积雪便已经覆盖到了双膝。 重山自存在开始,便从未有过这样的大雪。 山林中静的吓人,唯有那飞雪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 云益站在那山中,他环顾了一翻四周,却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忽的一愣,念叨道:“我怎么会冷?” 太过离谱了。 踏足修行之后,这些天气上的变化其实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感官,在法力的作用之下,冷意也不会侵袭他身。 如今置身这飘雪的重山之中,他竟是打起了哆嗦。 云益踹了踹袖子,迈开步子朝着回竹林小潭的方向走去。 竹林外停着的飞舟已经被收了起来,而龙君以及周先生还有数十位修士则是被白锦抬进了竹林小潭里。 白锦借以妖力,让竹林小潭暖和了起来,故而也不会有积雪堆积。 白锦见云益归来,便问道:“怎么样了?” 云益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他的眉头紧皱,说道:“就连我都感觉到了冷。” 白锦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愣,说道:“这么严重?” 云益上前坐了下来,说道:“这场雪非同小可,覆盖了整座重山,又是反季,只是不知道要下多久,要是再久一点,重山里的生灵估计都留不下多少了。” 云益叹了口气,又说道:“陈先生也还没回来。” 白锦说道:“重山说到底是先生的道场,总归不能坐视不理吧。” 云益说道:“千里覆雪,我这么点道行,什么都做不了,白妖王你虽为先生弟子,但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白锦沉默下来,云益说的一点不错。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不会就这么干坐在这里了。 . . 酒安坊内有人抬头看向那远处的群山。 唯独那山里下了雪。 “奇了怪了。” 有人惊叹,山里山外完全就是两幅景象,而那飞雪就好像是在山林的边缘分割开来一般,进不了坊间。 雪落不进人间,但风却可以。 重山的大雪让周边的坊镇都冷了起来,槐序天里有人穿起了厚重的棉袄。 “活了大半辈子了,就从没见过这般景象,真是奇了。” “谁说不是呢。” “这都快三伏天了,竟然这么冷。” 茶楼之中的人喝着热茶暖身,交谈之间直叹怪异。 “这山里的怪事还少吗,传闻说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指不准里面是有什么妖怪。” “没影的事,胡咧咧。” “那可说不准。” “说的简单,有种的不亲自进去瞧瞧?” “我可不敢,只怕没这命出来。” 众人一阵唏嘘,便又喝茶谈起了别的事,这场雪也是徒增一些乐子,只要是没影响到自己,那便不算是什么大事。 “驾!!” 茶楼外的街上道忽有一阵声响传来。 一队军中将士身跨战马奔驰而过,最前的战马之上还有一个少年望着前方。 “小神医,再有几十里就到群山了。” 魏无病点了点头,说道:“石壮呢?” “他跑在前面,应该已经到山脚下了。” 将士说着,心里的惊讶却是一点不减,他就从未见过这般能跑的人。 正常人能跑过军中战马? 真是见了鬼了。 又过了不久,一队人马停在了山林之外。 谷鷃</span>  只见那最前面站着一个壮硕的人影,石壮正在那群山前面等着。 将士们以及魏无病看向那一片白皑,顿时就是一愣。 “怎么会这样?” 魏无病心中一怔,见那视线之中是呼啸而过的大雪,心思也沉到了谷底。 将士说道:“小神医,这么大的雪,恐怕进不了山。” 雪太大了,山林的雪甚至已经蔓双膝了,常人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严寒,待上几个时辰,说不定都会被冻僵的。 魏无病走上前去,来到了石壮面前。 “是这吗?”魏无病问道。 石壮点了点头,说道:“是这里,不过这里妖应该是绿的才对,我走的时候,还没有下雪。” 魏无病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壮却是说道:“我可以进去。” 魏无病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你体质非凡,但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又进的去?” 石壮思索了一下,却是给出了一个解释,“我不怕冷。” 魏无病仍旧摇头,说道:“再想办法吧。” . . 云霄之上。 有一幻化而成的鸾鸟载着两人一狐。 “乖啊。” 杨念雪笑了一下,抚摸了一下鸾鸟的脑袋。 鸾鸟轻啼一声,朝着前方的山林飞去。 杨念雪看向了眼前的山林,见那远处堆积了厚厚的白雪,低头看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杨念雪心中一顿,说道:“下雪了?” 而且这雪,莫不是有些太大了…… 她顿了一下,见这方圆几十里,唯独这山里下了雪。 “飞低一点。” 杨念雪唤了一声,接着便催使着鸾鸟俯在山林之间朝着里面飞去。 她低头看去,见那山中一片死气沉沉。 她不由得眉头一皱。 回头看了一眼那的鸾鸟身上驮着的文士与红狐,不由得念叨道:“这可怎么办。” 重山是先生的故乡。 可这大雪茫茫,又该从何处找起。 却在此刻,她在那雪地之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嗯?” 杨念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正环顾这四周,看着周围的状况。 白锦忽的感到窥视,抬起头来,便见那飞雪的天上有一鸾鸟盘旋。 他微微一愣,口中念叨道:“鸾鸟?”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紫光,接着便看见那鸾鸟之上驮着两人一狐。 而那红狐奄奄一息,身上也满是伤痕。 “狐九!!!”白锦惊呼一声。 只听那鸾鸟轻啼一声,从那天上盘旋而下,落在了雪地之中。 白锦也瞧清了那鸾鸟身上的女子。 白锦瞪大双眸道:“是你!” 杨念雪见他这般说,回忆了一下,便说道:“我记起来了!我们在寺庙里见过!” 白锦愣了一下,接着便看向了那红狐。 “怎么伤的这么重!”白锦说道。 杨念雪说道:“天劫。”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不放辣 外面传来动静,坐在竹林小潭中照顾着龙君几人的云益抬起头来。 他见是白锦回来,起身时却是一愣。 白锦背着一位身着长衫的修士,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只手上的红狐。 云益瞪大了双眸,见了那女子便惊呼道:“是你!” 之前在长武时见到的那个女子。 那个一招败了魔主的人! 斗笠下的杨念雪说道:“又见面了。” 云益张了张口,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的视线挪移,接着便上前帮白锦将那身后重伤的郭才思挪了下来。 “伤的这么重!!” 云益眉头紧皱道:“嘶…什么火,能将人烧成这样。” 他瞧着郭才思身上那般惨状,不由得砸了咂嘴,这样的伤势,尤为棘手。 “能治吗?”白锦说道。 云益回神,答道:“药园里有足够的药材,能治。” 杨念雪抱着红狐上前,说道:“还有它。” 云益看向了杨念雪怀中的红狐,他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白锦,问道:“这莫非就是……” 白锦点头道:“狐九。” 云益抱了过来,查看了一下红狐身上的伤势,见其中那焦黑的地方,不由得皱眉道:“这伤势,莫不是被天劫所伤?它做了什么?” 杨念雪说道:“它和这个人强取了无江水运。” 白锦说道:“先治伤吧,又什么事一会说。” 云益点了点头,接着便将红狐与郭才思平放在了地上,他走向了竹屋后的药园,从中寻找能治疗天劫伤势的药材。 杨念雪环顾了一翻四周,竹林中因为有妖力庇护,故而也没有飞雪落进来,一片竹林,一间竹屋,一方案桌,简单而又随意。 白锦说道:“多谢杨姑娘将他们送来了。” 杨念雪回过神道:“没事,只是顺路而已。” “顺路?”白锦问道。 “嗯。”杨念雪说道:“我来这里找一个人,不过他好像不在。” 白锦思索了一下,猜测道:“你是来找陈先生的?” 杨念雪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白锦心道果然如此,这杨姑娘并非凡人,当初在长武之时,就见过一面,那时候,白锦便觉得这女子非同小可,今又见了那上古异兽鸾鸟,心里便确认了下来。 不过…竟是个女子? 白锦摇了摇头,心道应该不是,海棠这般绝色,先生都不闻不问的,更别说其他的女子了。 白锦说道:“不巧,先生前日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也找不到先生。” “出去了啊……” 杨念雪嘀咕了一声,说道:“那先生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白锦摇头道:“先生只说他出去走走。” 他转言问道:“杨姑娘与先生是旧识?” “算是吧。”杨念雪点头道。 白锦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极少提起过往,想来姑娘与先生认识了很久了吧?” “应该吧……” 杨念雪忽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其实,她也不知道陈先生还记不记得她。 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先生是何等人物,而她却不过是这茫茫人海之中的一个小姑娘,或许先生转眼之间,就不记得了吧。 杨念雪问道:“要是先生回来了,能否帮我转告一句话?” “杨姑娘是要走?你与先生是旧识,不如就在竹林小潭先安顿下?”白锦问道。 “不了,没什么好留。”杨念雪摇头拒绝道。 “那我也不多劝了。”白锦说道:“不知杨姑娘要我转告什么话?” “就说…就说我请先生吃米粉,不放辣。” “这……” “原话告诉先生就行了。” 白锦愣愣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杨念雪微微点头,接着身前便出现一只鸾鸟,她侧坐在那鸾鸟身上,转眼间便飞出了竹林小潭。 白锦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身影,心中莫名嘀咕了起来。 吃米粉? 不放辣? 他摇了摇头,更是想不明白了。 坐在鸾鸟身上的杨念雪深吸了一口气。 她回望了一眼那一片白雪中熠熠生辉的竹林。 她收回了目光,轻抚那鸾鸟的毛发。 “你说,他会来吗?”杨念雪问道。 鸾鸟轻啼一声,似是回应一般。 杨念雪笑了一下,说道:“你就喜欢说好话哄我。” 不过,她也乐意听。 …… 因为重山的大雪,酒安坊虽没下雪,但也冷了起来。 杨念雪头戴斗笠,走在酒安坊的街上。 酒香入鼻,让她回忆起了当初的一幕幕。 扭头看向街边,又见几位日巡游走过,还是当初的那几位,一切都没有变。 “姑娘止步。” 前方忽的出现一位道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素衣,面容苍老,腰间还挂着一个钱袋。 杨念雪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 前方的老者恭敬道:“老夫乃是酒安坊城隍正神,见姑娘身上带有妖气,可否让老夫查探一翻?” “城隍老爷?”杨念雪愣了一下。 她细看之下,总算是认了出来。 她伸出手来,撩开了斗笠上的薄纱,说道:“城隍老爷可还记得我?” 老城隍听到这话一愣,接着便回忆起了眼前的这张面孔。 “你是……” 老城隍记了起来,说道:“米粉铺子的那个小姑娘?” 杨念雪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多年不见,城隍老爷可还安好?” 老城隍笑了起来,说道:“老夫自然是好,倒是你,这是回家探亲?” 杨念雪点头道:“算是吧。” 老城隍心里一顿,说道:“莫不是来寻陈先生的?” “也是。”杨念雪点头道。 老城隍心中一叹,心道果真如此。 他说道:“陈先生已经许多年没有会来了,想找他可不容易。” “我知道,不过,总会见到的嘛。” 杨念雪笑了一声,说道:“城隍大人吃了晌午吗?” 老城隍说道:“老夫一介城隍,可不用吃五谷。” “顺便吃点吧。” 杨念雪说道:“娘亲应该还在铺子里,城隍老爷不如一同前去吃上一碗?” 老城隍思索了一下,答应道:“既是闲来无事,那便吃些吧。” 杨念雪微微一笑,领着老城隍朝着桥边的米粉铺子走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娘亲不哭 时隔多年,酒安坊长桥头的米粉铺子依旧还开着,铺子前招摇的方布上写着招牌,其上字迹有些泛白,想来是上了年头。 杨念雪站在桥头,此时正值日落,铺子里吃面的人也少了许多。 米粉铺子门口站着一位妇人,头顶抹着毛,在那屋檐下似是张望着什么。 老城隍说道:“当年你也像这样,等着陈先生。” 杨念雪心中一顿,望着那妇人。 她张了张口,几欲呐喊,却又觉得有些唐突,索性闭上了嘴。 老城隍说道:“你娘亲应当是在等你,还有你爹爹。” “我爹爹?”杨念雪问道。 “嗯。” 老城隍说道:“你爹杨志学重行文道,追随秦公去了天顺上京。” 杨念雪一动,说道:“走吧。” 他们走向了那米粉铺子。 铺子门口的杨氏顿了一下,回过了神来。 “城隍老爷……” 她倒是认出了那老城隍,这些年来,城隍老爷时常会来吃面,一来二去便也熟悉了。 而今天,城隍老爷身旁却是多出了一位女子,这倒是让杨氏有些惊讶。 杨氏点头道:“老先生,这位是?” 每当城隍老爷来,她便是唤的老先生,总不能当着铺子里这么多食客的面说说是城隍老爷吧。 杨念雪欲言又止,望着眼前的娘亲,见她眼角的皱纹深了些许,发丝之间也多出了几缕白发。 老城隍笑了一下,答道:“一位故友。” 斗笠遮掩之下的杨念雪点了点头,说道:“一碗米粉,不要辣。” “先坐,这就来。” 杨氏道了一声,接着便迈步走进了铺子里。 杨念雪与老城隍一同坐了下来。 老城隍出口问道:“一点没变吧?” “铺子没变。” 杨念雪说道:“但是人变了,我不喜欢……”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转眼数年,娘亲苍老了许多,岁月无情,转眼间便是沧桑起伏。 凡人终究难以追上修士的步伐,她自踏足修行之时,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明白了当时陈先生为什么会那般犹豫不决。 老城隍说道:“岁月沧桑,人世都是如此,我等鬼神、修士寿元远超寻常,可凡人却不一样,他们最多不过百年,最终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只是我们相对而言慢一些罢了。” 杨念雪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憋了许久,她才道了一句:“平平常常就挺好。” 老城隍点了点头,亦是认同。 许多时候,凡人痴妄于长生,可实际上,长生岂是这么容易的,比他们想的要难的多,更是寻常人难以接受之苦。 倒不如这么平平淡淡的活着。 过了片刻。 “米粉来了。”杨氏将面端了上来。 一碗要辣,一碗不要辣。 老城隍接过面碗,笑道:“倒是有些时日没来吃米粉了,闻着这香味就口舌生津。” 杨氏说道:“老先生过誉了,只不过是一碗面而已。” 老城隍抽了两支筷子,笑着说道:“一碗米粉能做到这么多年味道不变,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老城隍抬头看向了面前戴着斗笠的杨念雪说道:“尝尝?” 杨氏的目光也看向了面前的杨念雪。 杨念雪感受到了杨氏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 杨氏心中一怔,莫名之间,她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熟悉。 她出口问道:“敢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谷濦</span>  杨念雪望着她,点头道:“见过。”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斗笠的边缘。 当那斗笠被揭下,杨念雪的面容也露在了杨氏的面前,女子面容清秀,眼眸之间有一抹稚嫩的神色,一缕青丝从她的脸颊落下,多出几分俏皮。 杨氏瞳孔微缩,心中好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却见一股力拖住了她,让她站直起了身子。 杨念雪将那斗笠放在了桌上,唤了一声:“娘亲。” 杨氏怔在原地,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老城隍望了一眼,低头吃着面。 杨氏迈开步子,走到了杨念雪的身前,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杨念雪的面庞。 “姑娘……”杨氏的眼眶红润了,下一刻,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淌下来。 杨念雪起身,抱住了杨氏。 她轻拍着杨氏的背,柔声说道:“娘亲不哭,姑娘回来了……” 米粉没吃一口,人却比米粉更暖身心。 . . 竹林小潭。 云益已经为红狐与郭先生上好了药,再以法力将那药材炼成丹药,内用外服,这样一来,伤势便能得以缓解。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将狐九与郭先生给安顿好。 云益觉得有些脱力,他的法力不多,而狐九与郭才思的伤都是天劫所至,治起来也有些费时费心。 白锦伸出手来,借了一缕气运法力渡给了云益。 云益这才缓过神来,道了一句:“多谢。” “治伤我不太懂,还得你多费力。” 白锦道了一句,接着却听那小潭之中的流水传来动静。 “哗啦……” 白锦与云益一同朝着那潭中看去。 只见蛟龙之首浮出水面,那暗金色的鳞甲极为耀眼。 蛟龙头顶盯着一对龙角,一双泛金的双眸打量着四周。 “墨妖王!”白锦唤道。 墨竹化成了人身,落在了岸边。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似是伤势未愈,指着地上躺着的周易龙君以及十余位修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锦接着便将一切都解释给了墨竹。 墨竹听后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问道:“胜了便好,陈先生呢?” 云益出口道:“陈先生他…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 墨竹笑了一声道:“他总是这样。” 他扭头看向了外面,视线穿过竹林,却见那外界的山林之中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他不由得一愣,迈开步子走向了外面。 白锦跟随上前,来了竹林小谭之外。 天上的飞雪嗖嗖作响,将这片山林尽数淹没在雪中。 墨竹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过几日。”白锦说道。 “几日?” 墨竹摇了摇头,说道:“那这大雪是怎么回事?” “槐序飘雪,墨妖王不必怀疑,这是天地异象,覆盖了……整座重山!” 第四百九十六章 梦中大雪 墨竹有些呆滞的走向雪地里。 他从未见过这般异象。 天象聚变,覆盖千里。 这是异象? 墨竹的眉头一皱,说道:“跟着我。” 白锦跟在墨竹的身后,两人御空而起,在这重山之中查探起来。 低头看去,那山中一片死寂。 死气弥漫在这片山林之中,无数生灵在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雪之中丧失性命。 在那雪堆之下,还埋葬着不知多少野兽的尸首。 在哪远处的山中,有频死的猴儿发出哀鸣声,地下洞穴中的兔子锤死挣扎,草木精气枯败,成片整片的树木被大雪压垮。 不过两日之间,情况便愈演愈烈。 浓郁的死气覆盖了整座重山,一点点蔓延,若是待到那积雪化去,便会有腐臭的味道漂泊在山中。 墨竹的眉头紧皱,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在那大雪风吹之下,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说道:“这雪……” 白锦说道:“非同寻常!” 墨竹心中一顿,他抬起头看向了天上,那飞雪就不曾停过,积雪的厚度也越来越高。 踩在地里,便能掩盖到人的腰部。 “再这么下去,重山会乱的!!” 墨竹眉头紧皱道:“甚至一些物种都会灭绝在这场大雪里!” 白锦不解道:“灭绝?” 墨竹说道:“往年陈九与我闲谈时说起过,物种的灭绝必定会造成另一种物种的消亡,这是物种的链条,断了一节,那整个链条都会毁灭。” 这场大雪,甚至有可能让重山几百年都不能恢复从前的模样,草木精气亦会在这场大雪后难以恢复。 “陈先生到底去了何处?”墨竹问道。 白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墨竹嘴唇微张,望着那漫天白雪说不出话来。 “这可如何是好……”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座重山之中。 落下的雪花又是一天一夜不曾停歇,且还在愈演愈烈。 若是再不做些什么。 怕是这群山都要被毁了。 . . 儒衣先生被埋在了那积雪之下。 他的气息微弱,胸膛起伏不定,睡梦中的他眉头微皱着,似是梦到了什么让不好的事。 梦中的他似是回到了当初,那时候他还是鹿妖。 在那场大雪之中。 入眼一片白皑,耳畔是风雪划过。 它艰难的迈步行走在那场大雪之中,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雪。 他周围的声音越老越小。 在积雪覆盖之下,前方的路也消失不见了。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的全身。 他回头,身后是踩过的雪地,留下的痕迹却又很快在飞雪之下被掩埋。 前方,则是方向不明,走失在了这片大雪之中。 它挣扎着抬起那冻伤的鹿蹄,踩下一步,便是冰冷遍布全身,再到后来,那中寒冷的感觉淡了下去,他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只是凭借着那股毅力走在这场风雪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 谷坰</span>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是他内心最为脆弱之地。 是阻碍着他始终不能迈出步子的梦魇。 就好像是徘徊在那沙海之中的亡魂一般,他们有着执念,不肯离去,而对他而言,却是没有执念,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只当是走到一个地方,便经历了一件事。 好像么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趣。 这世间的一切,都好像是平淡的,平淡的没有滋味,似是清汤寡水。 鹿妖在那雪地之中长鸣一声!! 它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精神恍惚之间,他倒在了那雪地之中。 它在想,或许就这么结束了也挺好。 没有挂念,更没有人知晓他存在于这世间上。 岁月匆匆,只不过是过客。 就好像是行路的人,走过去便走过去了,只不过是擦肩而过,并没有在谁的生命中留下些许记忆。 “睡吧……” 它这样安慰着自己,它放弃了自己,尽管还能再走几步,它却也不愿再去白费力气。 “呼……” 大雪呼啸着,覆盖在那鹿妖的身上。 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响传来。 有一留着白胡的老者踩在雪地里,来到了那鹿妖倒下的位置。 老者穿着一双草鞋,身上也只是单薄的布衣,在这大雪之中似是察觉不到冷一般。 “不再走走了?”老者出口道。 倒下的鹿妖余下一丝力,它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声响,睁开了双眸。 入眼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草药味冲入鼻稍。 鹿妖鸣叫一声,眼中瞳孔微缩。 它却没有力再站起来了。 乾云蹲下身来,轻抚鹿妖的额头,说道:“你当初若少跑些路,或许就遇不见我,更不会有之后的事,红狐会在大雪之中被生生冻死,酒安坊的小姑娘也会平平淡淡渡过一生,客栈的掌柜也还是掌柜……更没有世人口中的陈先生,一切的一切都会归于一个空字。” “你想这样吗?”乾云问道。 鹿妖轻鸣一声,它的眼中有着迷茫。 它不明白走下的意义。 它的存在又是什么。 所谓逍遥便是做想做的事。 可他从未有过什么目标,最多不过是看到一些事,便做一些事。 真仙?长生?世道太平? 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 乾云说道:“这重要吗?生死沉浮,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你从来都没法决定什么,若是你心中有一个执着的目标,或许你也就不会遇到我了。” “世道不太平,这世间多少沧桑多少苦难,坏的事他始终是坏的,我们能做的又有多少呢?最多也只能不让他再继续坏下去。” 鹿妖望着前的乾云,眼神之中是那般痛苦。 “若你不管不顾,这场天道之争谁又来插手?世道大乱,百姓生灵涂炭,多少疾苦又将重现人间?世间没了规矩,那又会乱成什么模样?” “天地需要规矩!” “我是你的先生,更是规矩所化,而你便是补充、修改规矩的那个人。” “至始至终,我都没教给你过什么东西,今天便予你一个道理。” “不管做事还是做人,其实并不一定需要执着于某个目标,只需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被外物所影响,那便最好。” 乾云抬起头来,见那头顶飞雪停滞。 他和煦一笑,身形消失在了此方天地之中。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这是我的宝贝 “雪停了!!” “小神医,雪停了!!” 重山驻扎的将士见那山中飞雪停滞,连忙大喊。 正在煮着面疙瘩的魏无病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饭碗,跑上前去看向了那山中。 原本倾泻着的飞雪已经停了下来。 “停了,停了……” 魏无病喘息着,他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一旁的石壮走上前来,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魏无病顿了一下,看向石壮,说道:“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开玩笑,石壮,就算你体质非凡,但之前这样的大的雪,我又怎么敢让你去送死?” 石壮砸了咂嘴,说道:“这点雪,真的…对我来说,不严重。” 他舒了口气,说道:“现在总行了吧,雪也停了。” 魏无病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再等一个时辰。” 石壮见他那模样,却也不想再与他争了,只是说道:“那便再等一个时辰,要是这个雪不继续下了,我便不会理睬你的意见。” 魏无病心中一怔,望着石柱,他张了张口,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何必这样帮我?”魏无病问道。 石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以往有人跟我说过,善良的人应该有好报,因为你心地干净,所以我愿意帮你。” “……” 魏无病沉默下来,眼前的这个壮汉有着他自有的可爱,是单纯?其实也不然。 不过是心中有他坚持的道理罢了。 转眼便是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重山里的雪再没有半颗落下过。 石壮站起身来,说道:“我去了。” 魏无病见他起身,连忙站起了身来。 他想送一送石壮,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张口,最后却只道出了寥寥几字:“万事小心。” 石壮笑了一下,说道:“要是我能救千万人,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一抹单纯的笑意深深的扎进了魏无病的内心之中。 魏无病与他对视,亦是一笑。 “走了。” 石壮道了一声,朝着那积雪覆盖的山中一步步走去。 魏无病与一众将士望着那不回头的背影,眼中皆是有着几分敬佩。 “张哥…我……” 一旁的将士张口道出几字,欲言又止。 被唤作张哥的是将士中领头的那位,他伸手拦了一下,说道:“你想去?不是老子瞧不起你,老子连老子自己都瞧不起,这样的大雪,我们之中任何一个进去了都是死,但他不一样,我觉得他能行!” “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张哥沉默了良久,吐出一句:“我们…不要拖累了他才是……” 他们进去,也只会拖累石壮,倒不如守在这里,等着他出来。 魏无病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忽然又觉得先生的话是错的。 学医,似乎也并不是救不了世人。 世人的心,没有想想中的那么好,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 . 重山之中的雪停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至少,不会再坏下去。 可这积雪,说到底是个难题。 积了这么厚重的雪,不管是墨竹还是灵位几位妖王,都不敢说能这段时间内将这些积雪消除。 “雪停了……” 墨竹心中一顿,说道:“接下来才是最大的麻烦。” 白锦眉头紧皱道:“雪化的时候才是最冷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墨妖王,说道:“先生常说,行在这世间,不管是是人是妖还是仙佛,都需广结善缘,重山的生灵虽与我等无关,但说到底这儿是先生的道场,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墨妖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而且,这也算是我曾经的家。” 白锦听了这话一愣,问道:“墨妖王曾经也在重山?” 墨竹说道:“生于重山,开智、化形、渡劫,都在重山,是在化形之后才去的外界,一别经年,这还是头一次回来。” 白锦心中有些好奇,问道:“那墨王是什么时候遇到先生的?” 墨竹笑了一下,说道:“在他还是鹿妖的时候,便认识了,我与他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大师兄,不曾想,他如今却是走在了我的前面。” “陈先生的先生?”白锦愣了一下,他却是从未听陈先生说起过。 墨妖王说道:“先生姓乾,单名一个云字,当年先生不告而别,我走出重山之后打探多年,都没有半点消息。” 他摆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还是先顾着眼前的正事吧,有什么闲话,到时候我再与你慢慢聊。” 白锦点了点头,还是先顾眼下的事为妙。 …… 竹林小潭之中的云益守着昏迷的几人。 外面太冷了,冷道他这个修士都会打寒颤,他的道行不高,也跟不上两位妖王,便只能留在这里照顾伤者。 “法器?” 云益望着眼前包着纱布红狐,在那一旁,还放着一个紫玉雕琢而成的葫芦,其上有阵纹痕迹,都是一些玄妙的阵纹,是他不曾见过的。 他伸出手来,拿起了那紫玉葫芦。 细观之下,愈发觉得那阵纹玄妙无比。 “巧夺天工!” 他不曾想过,阵纹还能雕刻的如此美观,但仅仅只是美观吗? 他探出一只手来,在那阵纹之上抹过,一道道阵痕组成成了这完美无缺的阵纹,将这个凡俗物件的紫玉葫芦化作了一件法器。 这是何等手段!! 刻下阵纹的人又该是对阵纹有多少造诣,才能做到这般程度。 对云益而言,天地灵物以及那草木灵根远远没有眼前的阵纹来的震撼,这份源自于‘阵纹造诣’的恐怖,让他沉浸在了其中。 好像每一条阵纹都是至宝一般。 却在此刻,那紫玉葫芦上凭空多出了一股力,脱手而出。 嗯!? 云益愣了一下,却见那紫玉葫芦御空而去,将那地上的红狐给驼了起来。 狐九睁开双眸,用那微弱的声音,宣誓主权道:“这是我的宝贝!不准碰!” 第四百九十八章 狐九入心魔 云益被忽然醒来的狐九吓了一跳。 “我……”他支支吾吾的,像是做贼被抓到一般,却是忽的回过神来,有些惊骇道:“你这就醒了?” 不应该啊! 天劫所伤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这灵药非凡,也不至于醒的这么快啊。 “你是哪个?”狐九趴在紫玉葫芦上问道。 它身上缠着布,里面还裹着草药。 “我……”云益忽的想起了当初白妖王说的。 当初剑山的门徒就是伤了这小狐狸,才惨遭封山。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狐九! 他猛的一惊,拱手低头道:“小子乃是药谷弟子云益,见过红狐仙兽。” “啊?” 狐九见云益行此大礼不由得一愣。 自己似乎都不认识这个人吧。 至于这么恭恭敬敬的吗?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狐九有些手足无措,说道:“你…你你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 云益抬起头来,看向狐九的视线有些紧张,他比狐九还手足无措,生怕是惹了狐九不悦。 狐九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头看去,便见郭先生身上的伤口处缠着布匹,里面包着草药,而再后面,则是昏迷之中的算命的,还有龙君以及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郭先生……” 狐九催使紫玉葫芦载着自己来到了郭先生身旁,见郭先生气息平稳,它这才放下心来。 云益说道:“仙兽放心,他的伤势多是被玄阳离火所伤,神魂上没有伤势,不至于危及性命,小子给他上了药后很快就能痊愈。” 狐九闻言回过头来,问道:“你给我们治的伤?” 云益点头道:“这是先生交代的。” “先生?”狐九顿了一下,连忙问道:“先生人在哪!?” 云益说道:“先生他…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找不到先生。” 狐九砸了砸嘴,问道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云益摇了摇头,这点他也不知道。 狐九心中一叹,它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没办法出去找先生,思来想去后,便也就放弃了出去的想法。 直到这个时候,它才猛的回忆起来。 “等等!!” 狐九瞪大了眸子,问道:“萧傻子呢?萧景明呢?他们人去哪了?” 云益听着这话一头雾水,问道:“什么…萧傻子啊?” 狐九上前问道:“就是跟我一块的三个人,两个少年,一个老头,他们人呢?” 云益摇了摇头,说道:“是杨姑娘将你们送来的,送来的时候,就只有你跟这位文仙。” 狐九心中一怔,“那他们去哪了!?” 它不由得着急起来。 莫非是给忘在了那无江江畔? “杨姑娘?”狐九问道:“杨姑娘是谁?她人在哪里?” 云益被狐九问的有些无措,说道:“小子,小子也不知道啊,小子只知道她叫做杨姑娘,其实的,我真不知道。” 狐九脑子里一团乱麻,焦急道:“完了完了,怎么把他们给弄丢了,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找他们!” 说着,它便御着紫玉葫芦往竹林小潭外飞去。 云益一惊,问道:“仙兽,你去哪!?” “仙兽!” 他跟着狐九出了竹林小潭。 狐九一出竹林小潭,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白茫茫的一片,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一阵冷风吹过,它的狐齿颤抖了一下,整个身躯都打了个颤栗。 冷!! 刺骨的冷! 尤其是伤势还没好的它,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感觉到钻心的冷意。 云益阻拦在它的身前说道:“仙兽,整座重山都下了大雪,积雪足有数尺,以你现在的情况,重山都出不去的。” 狐九长大了嘴,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我不是,没睡多久吗?” “仙兽你确实没有昏迷多久,这场雪是就是在近日,非比寻常,乃是天地异象,也只有重山才落了这么大的雪。” 狐九心中一颤,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忽的想到了多年以前的一幕。 那时,它还未开智醒灵,是先生在冰天雪地中将它救了下来。 那般寒冷,那般无助。 曾经的恐惧涌上心头,它低下头来,蜷缩成了一团。 “仙兽?”“仙兽?” 云益见狐九不太对,连忙将狐九从那紫玉葫芦上抱了下来。 他一手拿着紫玉葫芦,一手抱着狐九回了竹林小潭之中。 狐九在伤势极重的情况下受了寒,残余的妖力已经不足以护住它孱弱的身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有心头恐惧再现。 它的眼皮搭拢下来,再次沉睡了起来。 它颤抖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云益连忙将其平躺在地上,见它神色紧绷,法眼一开,又借一缕法力进了狐九体内,查探了起来。 “没有不对?” 云益一翻查看之下,却是发现狐九并不是因为伤势才昏迷的。 他闭上眼睛,神念探出,试探性的勾连起了狐九的神念,却有一股力将他的神念推了出了。 “心魔!” 云益睁开双眸,惊了一下。 竟是陷入了心魔之中!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狐九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落下,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魔不是病,他也没办法治啊。 他连忙起身,跑出了竹林小潭,大喊道:“墨妖王!白妖王!!速回竹林!” 他对着这白皑的一片大喊,他没办法治狐九的心魔,如今也只有先通知几位妖王为妙,最好是能控制住狐九不被心魔缠住。 这一道声响穿翻越了数十里的重山。 墨竹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白锦说道:“是云益在喊我们,兴许是出事了!” “快回去!”墨竹道。 他们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往竹林小潭赶,落在了云益的面前,化出了真身。 云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红狐…红狐醒了,不过它……” “不过什么?”白锦问道。 云益答道:“陷入了心魔。” “心魔?”墨竹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会陷入心魔的?” “我…我也不知道,仙兽醒了之后便嚷嚷着要出去,一出小潭见了漫山遍野的雪,之后便陷入了心魔当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石壮昏迷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 萧无双,萧景明以及黄岐道不知去向,如今狐九又陷入了沉睡之中,先生出去之后,到如今都还没回来。 整座重山笼罩在积雪之中。 若是不借外力,山里的雪少说还得数十日世间才能消融。 如今槐序时节,也唯有这重山之中不见烈阳,灰蒙蒙的一片,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竹林小潭的气愤有些压抑。 失去了先生,他们便像是毫无头绪一般四处乱撞。 墨竹沉默良久,起身道:“我出去找陈九,你们留下来照料他们,若是龙君醒了,便让他先回陈江。” 白锦点了点头,说道:“好。” 云益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闭嘴了,只答应了一声好。 墨竹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留下白锦与云益两人守在竹林小谭之中。 云益叹了口气,忽的感觉身心疲惫。 “叹什么气呢?”白锦问道。 云益却是一笑,说道:“怪我道行太浅,帮不上什么忙。” 白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这些大妖里,没几个会正经疗伤的,有你正好,再者说,先生都相信你,你又何必想这么多?” 云益顿了一下,默默点头。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实际上,他心中是胆怯的,在面对一些未知且强大的东西时,他第一感觉不是震骇,而是本能的回避。 “行了,别多想了。” 白锦说道:“我出去走走,看看山里的情况,你便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免的再出什么事。” 云益点头道:“好。” 白锦出了竹林小潭之后便朝着围绕着重山北面走动,但凡是遇到落难的生灵便救上一救,能帮一点是一点。 当年,他还是借过此地万物福运的,运之一字玄之又玄,虽是借了又还,但亦有情分在此。 . . 草鞋没入雪地的声音咯吱作响。 衣着简单的石壮走在雪地之中,却忽见那树上的积雪落下。 “轰……” 积雪将他壮硕的身形掩埋。 一翻平静之下,却又见那雪堆里伸出一只手来。 “喝……” 石壮一只手撑着,扛着身上的积雪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他呼出一口气,却没有半点雾气。 而他身上,更没有半点冻伤的迹象。 石壮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呼……” 他又试着吐出了一口气,在这冰天雪地里,依旧没有雾气浮现。 就好像…… 就好像他身上是没有温度的,像是石头一样,死的,没有生气的…… 他砸了咂嘴,不理解自己身上的情况,接着他又迈开步子,朝着山里走去。 “清元草,喜阴,常在树下……” 石壮从怀中摸出一张花好的草药图,找到了一棵树,接着便挖了起来。 积雪足够厚,就算是埋在雪下,也能存活很久。 抛开厚重的积雪,石壮将树下的一圈积雪都挪了出来。 依照着图纸,却是没能找到清元草。 他只能换一个地方,接着挖,一株一株的挖,找到为止。 就这样,他便循环往复的挖起了草药,在那数丈的积雪里寻找着草药的身影。 可这谈何容易,如此厚的积雪,又得挖到什么才行…… 在挖了数十处积雪后,石壮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的路。 谷嘢</span>  他却是忽的一愣。 见那树木一颗一颗的矗立着,毫无章法,但在他的眼中却是显得如此熟悉。 就好像,来过一样。 石壮心中思索着:‘莫非真跟小神医说的一样,我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他心中一顿,迈开步子朝着前面走去。 越走,他却是越觉得熟悉。 就算是在积雪掩埋下的山林,他却能在脑海之中回忆起这里的全貌。 那里有两棵树,再远处有一条河,再远一点,还有一个山坳…… 他一一走过,验证了自己的内心。 自己真的来过这里!! 石壮思绪一怔,他的神色变的单一,迈开步子,朝着那山里走去。 一步一步…… 就好像是追寻着原本的脚印归去一般。 “这里…这里……” 这一切实在都太过熟悉了。 石壮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忽的感觉到脑海中有一股刺痛传来。 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强撑着往前走去。 而那中头疼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了。 这使得他倒在了雪地里。 “啊!!” 石壮嘶吼着,伸出手敲打着自己的头,却没有一点成效。 “为什么,为什么?” 石壮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回忆起那些已经遗忘的记忆时,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他就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他紧咬着牙冠,艰难的撑起身子。 迈步是那般吃力,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就算走的慢,也要一步步走向前去。 或许,自己将会是解决一切难题的关键,说不定,西襄遭受疫病的数万百姓也能因此得救。 “喝……” 他的口中发出嘶喝声,眼前的景象却是恍惚了起来。 石壮闷哼一声,环顾四周。 却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自己的感知也在这一刹出了问题,分不清天地,分不清自己是倒着的还是立着的。 “扑通……” 一道声响自那山林中传来。 石壮的身躯倒在了雪地之中,他的气息微弱,身躯也蜷缩成了一团。 好似在思绪之中,有一件重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极为难受。 就好像是一个牢笼一般,将他心地的记忆关押了起来,触碰不得,也放不出来。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探知得了那被藏在新底层的记忆。 自己到底人什么? 是人吗? 又是从哪里来? 这一切的问题困扰着石壮,一旦回想起些许,他就头疼欲裂,这次甚至是直接晕厥在了雪地中。 “呼……” 微风吹动那树上的飞雪,石壮的身躯一点点被那吹下来的雪渍掩盖。 却在此刻。 有一道身影落了下来,一把扛起了昏厥的石壮,接着便朝着那山林深处走去。 石壮在朦胧之中睁开双眸,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晃荡,自己好像被人扛在身上,接着便又昏了过去。 第五百章 醒来如梦 云益见竹林外传来动静,他抬起头看去,却见白锦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搭把手。” 云益上前去帮白妖王将身上的壮汉给放了下来。 “这人哪来的?”云益问道。 白锦回答道:“山里捡的。” “捡的?” “对,我本来就是想在这里走走,看看有没有落难的生灵,没曾想捡到了个人。” 云益看着昏迷的壮汉,不禁说道:“胆子可真够大的,山里这么大的雪,还敢往里走。” 白锦却是忽的眉头一皱,说道:“我试过渡妖力护他,但那妖力却是渡不进去,但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益听了这话一愣,问道:“他可能不是人?” 白锦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体质不同罢了,但肯定不寻常。” 云益闻言道:“我先瞧瞧吧。” 他伸手搭在了石壮的脉搏上,他微微一愣,不禁看向了白锦。 “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我再试试。” 云益伸出手来,借一缕法力入了壮汉的身体之中。 当那一缕法力归来之时,云益却又是一愣。 他抬起头来,看向白锦道:“他还真不是个人。” “怎么?”白锦问道。 云益砸了砸嘴,说道:“我把脉的时候就觉得的不对,他的心脉是一顿一顿的,之后又用法力查探了一翻,才知他并没有五脏六腑,脉搏也是假的,这具躯体,也只不过是个空壳。” 白锦闻言愣了一下,问道:“有这样的东西?” 云益说道:“有!” 他说道:“在药谷的古籍之中就有记载,这样的东西被称作傀儡,这巨躯体是上仙捏造而成,再将神魂附着于这具躯体之中,便能够走动,思考,表面看与常人无异。” “意思是…他是傀儡?”白锦问道。 云益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说道:“不一定!” 白锦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清楚的。” 云益说道:“他只不过是缺了五脏六腑,但这具身躯却并不是捏造成的,反而像是…像是,本就属于他一样。” 白锦听的一愣,问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 云益说道:“傀儡都是后天而成,从未有过先天,便是先有神魂,再借外物自我成躯,他恐怕就是这一种,而他也不能称之为傀儡,而是生灵,只不过…他没有心。” “无心竟也能活?”白锦问道。 云益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见过。” 白锦思索了一下,说道:“先把他弄醒吧,弄醒了再慢慢问。” 云益却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那个……” “嗯?” “我治不了。” 云益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小子医术不到家,而是这样没有五脏六腑的玩意,我也不敢乱用药,按理说,他这样的不应该会晕倒的,定然是神魂上出了毛病,可这样的神魂,我也不敢用药啊,搞不好就容易弄死。” “……”白锦张了张口,看向了那壮汉,却是愈发好奇了起来。 自己到底是捡了个什么玩意? 云益说道:“我说白妖王,你到底从那捡的他,要不然我也去捡一个?按照我们药谷的笔记,这样的存在最适合做身外化身,相当于是多一条命啊。” 白锦说道:“这壮汉来路不明,又敢往重山里闯,你敢弄?” 云益摇头道:“不敢。” “那不就得了。” 白锦说道:“还是等他醒了问清楚再说吧。” . . 日落西山。 远处的夕阳落在那雪地之上,倒影出一抹落日余晖。 光照透过竹林的缝隙照入小潭之中,光似有了形状一般,落在了那潭边昏迷的壮汉身上。 石壮缓缓睁开双眸,他眼中有些迷茫,环顾着四周。 一片竹林,一间竹屋,一张案桌,眼前是一方小潭。 他猛然一怔,再次头疼了起来。 “咳……” 这道声响打扰到了正盘坐着修行的云益,他回过头来,见那壮汉已经醒了。 “醒了?” 云益起身,走向了壮汉。 石壮抓着脑袋,他瞪大了眸子望着四周,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好似没有在意前的云益一般,起身便冲到了那竹屋边。 “喂!” 云益猛的一惊,说道:“你不能进去!” 那可是陈先生的屋子。 见叫喊无用,他抬起手来,祭出一道法力,法力化作一条细绳,困住了壮汉的双腿。 然而,壮汉的双腿却是透过那法力化作的细绳,直接穿了过去。 “嗯!?”云益瞪大了双眸。 “止步!!!” 壮汉停在了竹屋前,他回过头来,呼吸急促的望着前方。 “呼…呼……” 他的双眸瞪大,看向眼前的场景。 在记忆之中,前面的案桌前有一位穿着儒衣的先生。 那位先生总是喜欢百~万\小!说,喜欢写字,有时候也会画一些画。 他爱喝茶,泡的是竹叶。 等等等等…… 应该还有一只小狐狸才对!! 石壮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他好似想起了当初自己追着那红狐敲打的时候。 他回想了起来! 他是那位儒衣先生先生,一刀又一刀雕刻而成的! 再往后,数个春夏秋冬。 他都被挂在这竹屋的门上,但他却能看见,听见。 他见了红狐开口,见了竹人成灵,见了许许多多……数不清的事物,先生周围总是有这么多奇妙无比的事。 “先生…先生……” 石壮口中呢喃着,他似是发了疯一般,左右张望着,却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喂!喂!” 云益喊了数声,却不见那壮汉回神,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走上前去,用那最原始的方法,一拳打在了石壮的腹部,却是感觉他的腹部如石头一般坚硬,难以撼动。 云益愣了一下,嘀咕道:“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石壮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一般,依旧似晃了神一样寻找着。 “先生!!” “先生你在哪!?” 石壮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云益一惊,见那壮汉在竹林小潭之中四处找了起来。 云益口中嘀咕道:“他认得陈先生?” 第五百零一章 石壮清醒 石壮便这般在竹林小潭里发了疯似的找着,翻遍了此地的角角落落。 云益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找法,简直就是将人当做了一个细小的物件来找,难不成还能躲在杂草里吗。 云益抱着手,站在原地问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壮依旧没有回答,他慌张,惶恐,心里又有着激动。 “先生…先生……” 云益叹了口气,暗道这个大汉大概是疯了,但却又好像是疯的不彻底,许是精神上受到了些许冲击,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处乱窜。 云益也没有接着阻止他,只是让壮汉继续找下去,兴许无果之后,他便能回神来。 他舒了口气,心想着白妖王到底从哪捡到的这东西。 “不在这。” “也没有……” “不在…不在……” 石壮将竹林小潭里能找的角落全都翻了个遍。 发现此地根本没有先生之后,他不由得颓废起来。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之中的疯狂也逐渐暗淡下来。 “先生不在这……” 他口中喃喃着,叹息之间尽是落寞之情。 好像没有找到先生,他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 云益瞧他坐在那岸边发愣,心中暗道:‘回神了?’ 他迈开步子,朝着壮汉走去。 石壮坐在岸边,呆滞的望着那清澈见底的小潭,潭水照应着他的模样,粗狂的面容,不苟言笑,像是木头一般。 可是…… 他本就是木头变的啊。 云益走到石壮身旁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 石壮依旧望着水潭,没有在意身旁的云益。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人没有半句交流,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好像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样。 石壮忽的一愣,侧目看向身旁的人,他已经忘记了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了。 “你是……”石壮问道。 云益舒了口气,说道:“我是来拜访陈先生的,陈先生有事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 石壮闻之一怔,追问道:“先生出去了?去哪了?” 云益砸了咂嘴…心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他已经回答了不知多少遍了。 随后他又将先生的事解释了一遍,顺便说了说重山大雪的事。 “原来是这样。” 石壮道了一声,不安的内心也安宁了下来。 原来先生只是出去了…… 那便好。 云益扭头看向他,问道:“你怎么认识先生的?” “我……”石壮欲要回答,一翻思索之下却是没能信任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对自己与先生的事闭口不提。 云益问道:“嗯?怎么不说了?” 石壮只是摇了摇头。 云益微微皱眉,态度有些强硬道:“你总得给我个答复,不然我只能将你赶出竹林小潭,这里是陈先生的道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石壮思索了一下,答道:“先生姓陈,单名一个九字,多年前先生在大雪天里救下了一只频死的红狐,后取名叫做狐九。” 他也只说了这些。 这样的回答却是让云益一愣。 狐九是先生在大雪天里救下的? 这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若是这壮汉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岂不是说,他在很久之前就认识陈先生了,少说是与狐九一个时期认识陈先生的。 又或者说…… 他本就是陈先生身边的存在。 云益砸了咂嘴,接着问道:“这些还不够。” 石壮说道:“先生喜欢看书写字,有时候也会作画,多数时候先生都在喝茶,除此之外,便是喝酒,还有小狐狸,它从来没钓上来过水潭里的鱼。” 云益虽然没听过这些事,但从眼前这个壮汉口中说出来,他却是发觉自己竟是相信他的话。 就好像他根本没法从壮汉嘴里听出任何破绽一样,好像什么都合情合理的。 只是云益还没法却确定。 “还有呢?”云益接着问道。 石壮不说话了,只是坐在水潭边发呆,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了。 云益心里信了大半,又问道:“你叫什么?” 石壮没有回答,只是坐着。 云益张了张口,见自己再没办法问出些什么来,于是便放弃了。 不过可以确定是,这壮汉没什么坏心思,甚至有可能是陈先生身边的人,只是来历还不清楚罢了。 莫非是陈先生炼制的傀儡? 云益摸了摸下巴,心道兴许真是如此。 “呜嘤……” 一道声音传来,云益起身,朝着那边躺着狐九跑去。 狐九面上皆是汗渍,它在闭着的眼眸颤抖着,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云益伸出手来,试了一下,惊呼道:“这么烫!?” 他连忙起身,跑到了竹林外面挖来了一些雪,再以法力不让雪融化,放在了狐九身旁。 心魔,云益治不了。 但这样却能让狐九好受一些。 云益看了一眼雪,忽的一愣,一回头,便见石壮站在自己的身后。 云益问道:“你说,狐九是先生在大雪天里救下的?” 石壮答道:“先生以前提起过。” 先生救狐九的时候,石壮也还没有出现,他也是后来在先生与红狐的闲聊之中才听说的这件事。 云益看向狐九,忽然间明白了狐九为何陷入心魔了。 是那场雪!! 这可就不好办了,越是在生死之间的心魔,便越是磨人。 就看狐九能不能熬过去了。 云益抬起头看向了一旁,除此之外,另外的几位,龙君,周道友,还有各位修士,到如今了都还没醒来。 虽没狐九这么严重,但迟迟不醒来,却是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若是陷入心魔久了,可就再也醒不来了。 . . 狐九梦见了一片白芒。 那时它是虚弱的,它被母狐拖着,走在那冰天雪地里,头顶是不断飘下的飞雪,周围冰冷至极。 母狐用身体的热量为它驱赶寒冷,呼吸之间,便是寒意侵身。 母狐护着怀中的幼狐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山洞。 走进山洞里,周围暗淡无光。 摸索着走到了最深处,母狐似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它将幼狐紧紧的抱着,用身上最后一点余温保护者它不受寒气侵袭。 而自己则是气息越来越微弱。 第五百零二章 以梦入梦 暗淡的山洞之中。 幼狐睁开双眸,它蹭了蹭母狐的肚子,它感受道母狐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僵硬。 它叫唤着,却没能起一点作用。 抱着它的母狐,已经再也醒不来了,彻底没了气息。 唯有这余下的些许余温,还在温暖着它。 “呜!!” 幼狐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感到内心难过,年幼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却在潜意识中忘记了这一切。 这段,让它痛苦的回忆。 以及那场大雪。 . . 积雪之下掩埋着一位儒衣先生。 先生身上已经起来冰碴,却依旧睡的深沉,没有醒来。 重山的大雪停了,但他还是没有醒。 好像是在徘徊着,犹豫着。 到底要不要醒来。 乾先生的话起了作用,但却很难能左右陈九的思绪。 从乾先生离去之后,陈九便犹如世间浮萍四处飘动着,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选择,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的。 重山天道的一席话,影响到了先生的心思,而这一场梦,却成了最差的,他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压抑,痛苦,冰冷…… 这一切都变成了真实。 影响着重山! 而这场大雪,亦是因为先生的梦而起的。 是大梦一场,亦是镜花水月。 却在此刻,有人踏足了此片地界。 周围的积雪融化开来,出现了一条道路,道路上走着两人。 一位面容俊朗,似有出尘之气,乃是世间仙君,而另一位则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袭淡红长裙,跟在仙君的身后。 百花仙君走到了那树下。 先生身上覆盖着的积雪融化,先生背靠着树,坐在这树下沉睡着。 “仙君,他睡着了。”芍药说道。 她看着眼前的儒衣先生,却是有些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仙君口中的陈先生。 “镜花水月?” 仙君愣了一下,环顾了一翻重山的大雪,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镜花水月?” 他不由得低头看向了树下睡着的陈九。 仙君呆滞了数刻钟,最后却只道出了寥寥几字:“不得了。” 心想事成,大梦成真! 这可不是镜花水月能比的了的。 说到底,镜花水月终归是假的,但这场大雪却不同,而是因为陈九引起的天地异象,并非神通法门。 芍药说道:“仙君,这样忽如其来的大雪,这片山林,恐怕没多少活物了。” 仙君的脸色沉了下来,点头道:“嗯。” 芍药低头看向了那儒衣先生,她抿了抿唇,问道:“仙君,这个人……” “他就是陈先生。”仙君解惑道。 芍药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仙君。 仙君说道:“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整座山林都下起了大雪,槐序飘雪,覆盖千里,如此天地异象,竟只是因为一场梦。” 芍药张了张口,心中震骇不已。 只是,因为一场梦? 她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假…假的吧。” 仙君走到陈九面前,蹲了下来,说道:“若是世上的其他人,本君或许也会不信,但若是他,我却深信不疑。” 谷聮</span>  芍药问道:“可是,这样的大雪,难道不是灾祸吗?为什么?” 仙君摇头道:“我也疑惑,上次与陈先生在凡世江边一见,便知陈先生虽不爱管世事,但亦心有善念,不应该会引出这也的灾祸才是。” 芍药砸了咂嘴,问道:“能阻止么?” 仙君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他自己醒来,要不然就算不再继续飘雪,这些积雪也不一定能化的了。” 芍药捂住了嘴,说道:“那岂不是说,这里恐怕会成为一处绝地?!” “有这种可能。” 仙君说道:“不过,这重山在外界眼里也早已成为一处绝地了,就算是真的,也对外面影响不大。” 他看着眼前沉睡的陈九。 抬起手来,一朵百花呈在掌心,吹了口气,便见那朵白花朝着陈先生飘去。 却见那朵白花还未沾到陈先生,便停滞下来,花朵便的坚硬,沾上了冰碴,接着便化作碎片,散落在地上。 “果然……” 仙君眉头紧皱,他怕是唤不醒陈九。 芍药张了张口,问道:“那,如今又该怎么办?” 仙君叹了口气,说道:“此行,是来拜访陈先生的,他如今还在沉睡,便只有等了。” “要等多久?” “或许几天,又或许…几年。” 这样的事,本就说不准。 对他们这般境界的修士而言,有时候一场梦便是数年之久。 芍药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招来了一场雪罢了,正好,如此美景却是很少见过了,不睡一觉,真是可惜了。” “啊?”芍药愣了一下。 仙君摆了摆手,接着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哈切声便来了。 “芍药,帮我守着些,可别让人打扰了。” 说罢,仙君便与陈九躺在了同一颗睡下,双手枕在脑后。 “等等,仙君,等等!!” 芍药欲要阻止,却已为时已晚。 仅是眨眼之间,仙君的气息便已平静了下来,陷入了沉睡之中。 芍药呆了一下,接着便气的跺起了脚,嘴里说道:“哪有这样的嘛……” 仙君真是越发随意了。 唉…… 这可怎么办啊。 芍药低头看去,这下可好,原本只有一位陈先生睡不醒,如今又多了一位。 . . 百花仙君沉入了梦中。 神念化作一缕白烟,从他的耳中溜出,接着便钻进了陈先生耳中。 外界一切真实都进步了陈九的梦中。 但若是假的呢? 以梦入梦!! 这是仙君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梦中的自己化作一缕神念,来到了人间,接着便又入了陈九的梦中,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陈九的梦里。 在这里,一切的法力都被断绝了。 仙君感受一阵冷意传来,睁开双眸,便见此间一片空旷,地上是深厚的白雪。 而在那世间的中央,则是躺着一只被薄雪掩盖了大半的鹿妖。 仙君愣了一下,说道:“那就是…陈先生吗。” 居然真是鹿妖所化!? 第五百零三章 梦中之梦 这片天地之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仙君踩在雪地里,却看到那地上除了鹿妖的脚印,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双没被积雪覆盖的脚印。 “还有人来过?” 仙君愣了一下,但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兴许是陈先生梦里出现的人吧。 他迈开步子,走到了那昏迷的鹿妖身前。 眼前的鹿妖胸腔起伏着,气息平稳却又微弱,好似是睡着了一般。 梦外在睡,梦里也在睡。 “陈先生?”仙君唤了一声。 而那鹿妖却没有半点动静,就好像是睡死了过去一般。 仙君伸出手来晃了晃鹿妖,却不见它有半点反应。 他又唤了几声陈先生,结果依旧如此。 仙君有些无奈,他抬手来,却发觉陈先生的梦中竟是禁了法力,他也没法突破这层禁制。 为什么会唤不醒? 仙君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透。 索性他便盘坐在鹿妖身前,静静思索起了唤醒陈先生的办法。 梦外唤不醒也就算了,这梦中还是唤不醒。 陈先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坐了许久之后。 仙君忽的看向了沉睡的鹿妖,他心中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是梦中有梦?” 他试探着调动自己的神念,触碰向了陈先生的神念。 却发现,陈九的神念并不在里! “竟然…真是如此!” 仙君愣在原地,他倒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情况,入他人梦境也是第一次,却不曾想,竟是梦中有梦。 他坐在鹿妖身前,有些犹豫。 再入一层梦境? 这可是件危险的事! 毕竟,这是旁人的梦,这里面的一切,都是由梦的主人所主宰。 这里的规则,这里的定义,亦在梦境的主人掌控之中。 再则,这梦中梦尤不稳定,若是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困在陈九的梦中。 而外面的自己,却是再也不会醒来。 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呢喃道:“罢了…难得来一趟,便舍命陪君子吧。” 他的身形化作一缕白烟,与之前一般入了鹿妖的耳中。 五感在那一瞬尽数消失。 唯有一个念头,进了那鹿妖的梦中。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仙君的五感再次回归,他睁开双眸,看向了眼前的景象。 花香扑鼻而来,又听虫鸣鸟叫,溪流的声音潺潺作响,安静祥和,岁月安好。 在那山水之间,矗立着一片竹林。 竹林中灵气四溢,翠竹摇曳着,沙沙作响。 仙君同时也发现,自己法力竟在次方天地可以使用了。 他打量了一眼竹林,不仅叹道:“竟是这般祥和安静的梦,陈先生的心里便想着这般与世无争吗?”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竹林走去。 竹林茂密,他从那竹林的缝隙之间穿过,隐约之间看到了一处小潭。 又行了数步之后,竹林中的全貌便显露在眼前。 竹林围住了一片小潭,潭中的溪水清澈,似有游鱼悬在其中,而在一旁的空地上,则是矗立着一处竹屋,竹屋前摆着一方案桌。 案桌上摆着笔墨,还有几本厚厚的书。 在那小谭边上,正有一位儒衣先生垂钓岸边,而在先生的身旁,还有一只红狐,亦与先生一般,握着竹竿,钓着潭中的鱼儿。 不过…那红狐摇摇晃晃的,似乎是要睡过去了一般。 垂钓的先生似是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向了百花仙君的方向。 四目相视。 仙君站在不远处,抱拳道:“见过陈先生。” “你是……” 陈九放下了手中的鱼竿,站起身来走向了百花仙君。 仙君说道:“世人唤我百花居士。” 陈九思索了一下,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有些眼熟,但却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请。” 陈九抬手指引着他坐下。 仙君与陈九对坐在那案桌之前,桌上书籍成堆,遮蔽了视线。 陈九说道:“陈某这里东西有些多,还望居士莫要见怪。” “陈先生不必客气,这样就很好。”仙君说道。 陈九点头,接着问道:“陈某可是在哪见过居士?” 仙君思索了一下,说道:“见过许多次了。” “是吗?”陈九沉吟片刻,他摸了摸下巴,摇头说道:“记不起来了,不过陈某应该是见过你才对,初次见你我便觉得有些眼熟,你出口便唤我陈先生,想来是认识的。” 仙君笑了一声,说道:“是陈先生忘了。”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是陈某的不是。” 他看着眼前的百花仙君,说道:“居士特地来寻陈某,可是有要事?” 仙君微微点头,接着说道:“确实有重要的事。” 陈九问道:“与陈某有关?” 仙君点头道:“不仅与陈先生有关,还某片群山之中的千千万万生灵有关。” 陈九愣了一下道:“看来是不小的事。” 仙君顿了一下,他抬起手来,凭空便有一朵百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先生请看。” “花?” 陈九仔细一看,却见仙君手里的花忽的凋谢,落下之际,却是化作缕缕白烟消散而去。 “此法名为镜花水月。”仙君说道。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可陈某方才见他的时候,却是真的。” 仙君点头道:“所谓镜花水月,便是介于真假之间,真假全在我一念之间,若以为是真,那他便是一朵真正的花,但若我认为它是假,亲口一吹,便会化作烟雾散去。” “亦真亦假,居士好神通。”陈九说道。 仙君收回了手来,笑道:“其实不仅是这朵花,世上的许多事都不一定为真,眼见为真,可若是在某一时刻怀疑起了真假,或许他便会成为假的。” 陈九听后思索了一下,看向了百花居士,问道:“居士此言,是有意说给陈某听的吧。” 仙君点头道:“不错。” 他抬起手来,拍在了那案桌之上。 “砰。” 却见那案桌顿时四分五裂。 陈九见此一愣,却在下一刻,那裂开的缝隙却是又粘连起来,转眼好像便恢复了原样。 “这又是什么法门?”陈九问道。 仙君看着陈九的双眸,沉声道:“这不是法门。” 第五百零四章 躲灾 “这不是法门。” 仙君抬起手来,又拿起了那桌上的一本书。 当着陈九的面,他竟是直接将那书撕做两半。 接着又使了一个法术,将书全部烧毁。 陈九只是看着,没有打扰。 火焰在他眼前燃烧,逐渐将那本书淹没,化作灰烬。 灰烬落在桌上,却是逐渐聚合,好似时光回溯一般,重归了原来的模样。 陈九心中一顿,伸手拿起了那本书。 他翻开了几页,原模原样,一字不差。 仙君坐了下来,看着陈九说道:“陈先生可看明白了?” 陈九将那本书放了下来。 他目光平静,说道:“确实不是法门。 仙君说道:“除此之外呢。” 陈九摇头道:“没有之外了。” 案桌上的气愤沉默下来。 仙君望着眼前的陈九,却不明白为何陈九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这样简单的道理,陈先生会想不明白吗? 肯定不会! 再看陈九这般平静的目光,仙君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不是陈九醒不来。 而是……他自己不愿醒! 仙君砸了咂嘴,他看向了一眼这先生梦中的竹林小潭,说道:“先生所期盼的,就是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吗?” 竹林沙沙作响,清澈见底的小潭倒映着岸边的竹林还有那空旷的天,岸边的小狐狸在打着瞌睡,久久钓不上一条鱼来。 陈九望着这一幕幕,反问道:“有什么不好?” 一切都会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发展,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 仙君说道:“镜花水月,我不如先生领悟的透彻,可就算弄假成真,他根本上还是假的。” “那你说,什么又是真实?”陈九反问道。 “真切,而非臆想,世间虽有命数一说,但所的事并都不是按部就班的,若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直下去,那自己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 仙君轻哼了一声,说道:“陈先生道行高深,怎么会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梦中的东西纵然让你满意,可那也只是梦,他成不得真的。” 陈九不答,只是静静思索着这个问题。 “若是陈先生执意要沉在自己的梦中。” 仙君站起身来,说道:“那就当是我看走眼了吧。” 他有些气愤,舍命陪君子,却不曾想,最后见到的却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陈九起身喊住了他,问道:“何不喝杯茶再走?” 仙君看了陈九一眼,说道:“我曾经喝过陈先生的酒,茶却没有尝过,但如今也不必再尝了,想来陈先生已经不是当初的陈先生了,这茶定然差了点味道,不喝也罢。” 他甩了甩袖子,就要迈步离去。 陈九却是忽的说道:“仙君这是说的什么话,陈某岂是那么想不通的人。” “你不是?你……” 仙君忽的一愣,他回头看向陈九,问道:“你方才唤我仙君?” “你不就是吗?百花仙君。”陈九笑着说道。 他抬起手来,便见两个竹杯落入手中。 “轰隆隆!” 周围的场景是忽的发现转变,竹林不见,潭水消失,潭水边上的小狐狸也化为了泡影。 之间脚底的地面不断拔高,长成了一个山脊,一棵迎客松从一旁的土中钻了出来,转眼便化作参天大树。 竹制案桌变成了石桌,桌上的书全都消散而去,转而桌上出现了两盒棋子,以及早已画好的棋盘。 周围起了雾气,转眼便从竹林来了这山顶之中。 这一切,就好像是在瞬息之间发生的一样。 陈九将那茶水放在了仙君眼前的石桌上,抬手道:“仙君请吧。” 百花仙君迟疑了一下,他不明白陈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迈开步子,走到那石桌前坐了下来。 却见那桌上摆着一盘还没下完的棋局。 “这局棋……”仙君看向陈九。 陈九说道:“以天地为棋盘,世人为棋,人、妖、鬼、仙、佛,皆在其中。” “这是天机!?”仙君心中有些惊骇的。 陈九点头道:“不错。” 仙君猛的回过神来,说道:“所以你并不是陷入了心魔?也不是因为逃避而不想醒来?” 陈九只是笑了笑,说道:“若不是你骂的难听,我也不准备告诉你。” 仙君闻言无奈一笑,说道:“陈先生竟还瞒着我,真是……” 陈九摆手道:“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陈某倒也懒得理,可一桩桩事找上门来,想起来都头疼。” “所以,陈先生这是躲清闲来了?”仙君问道。 “也不全是。” 陈九说道:“如今天下间有我没我是两个状态,我所影响到的东西太多了,若是再插手其中,之后恐怕也不好脱身,说白了,我这是避难来了。” 仙君闻言却是大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哈,堂堂鹿仙君,竟也会落到这种地步。uu看书” “啧……”陈九啧了啧嘴,说道:“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仙君可不会给陈九留面子,说道:“能看到陈先生吃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九摇头一叹,摊了摊手。 他也没别的办法。 重山天道,凡世天道,以及这世上的规矩都在盯着他。 本来只想在暗处操作操作,不曾想如今被发现,所有的都把目光调转了向了他。 就好像…… 他是两方天道的共同敌人一般! 仙君的笑意逐渐淡去,他出口问道:“那先生要躲到什么时候?外面可是起了大雪,这整座重山,都是一片死寂啊。” “我知道。” 陈九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重山天道会想办法让雪化去的。” 仙君顿了一下,嘀咕道:“我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你会看不出来?”陈九笑问道。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百花仙君,说道:“你将海棠镇在重山,估计早就知道了此地与外界不同吧。” 仙君说道:“所以说没意思啊,陈先生什么都猜中了。” 陈九说道:“不过可惜,海棠并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仙君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没能化形,但她遇到了陈先生你,重塑根基,往后的路子会越走越宽的。” “还是你够狠心。”陈九说道。 仙君说道:“百花图鉴终究只是图鉴,我还是希她们能走出自己的路来。” 第五百零五章 梦中闲谈 “我还是希望她们走出自己的路来。” 仙君这样说道,他从始至终其实都没把这些花妖当做是仆人来看待,更多则是当做师徒,又或者是朋友。 陈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守着的那个呢?” “先生说的是芍药?”仙君问道。 “嗯。”陈九点头道。 仙君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其实…她并不在百花图鉴里。” “这样吗……”陈九好像明白了过来。 仙君说道:“大概就像是先生跟那小狐狸一眼。” 陈九闻之一顿,说道:“其实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狐九终究是要走出自己的路子的,我陪不了它太久。” 百花仙君闻言盯着陈九看了数秒,说道:“陈先生心够狠。” “你比我心狠。” 陈九只是这样道了一句。 仙君长叹一声,又问道:“那陈先生是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等镇北出现转机,视线不再聚集在陈某身上,到时候再出去。” 仙君点头知晓,说道:“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了。” 陈九点头道:“半把个月。” 仙君说道:“那也不算长,正好,我此行就是想来你这坐坐,顺便瞧瞧你的道场,这半把个月,我便留在你这梦里唠叨些闲话吧。”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那怕是不行了。” “怎的?陈先生不欢迎我?” “外面的麻烦事,陈某不顾,但却不能就这么放着,原是打算等竹玉回来之后再说,既是仙君你来的,那便顺便帮陈某一个忙吧。” “好啊,陈先生竟是拿我当苦力!”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传你个不错的神通。” 仙君闻言来了兴致,说道:“差劲了可不要。” “不比你那镜花水月差。” “善!” 仙君听到这话满意了,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而后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接着陈九就将他送出了梦中之梦。 出了梦中梦,来到了陈九的第一层梦境。 眼前依旧是那茫茫大雪。 仙君见那躺在雪地之中熟睡的鹿妖,也没再多做打扰。 他的身形化作缕缕白烟,消散在了这片大雪之中。 然而就在他离去之际,却是忽的感觉到一道气息出现在了这片梦境之中。 “嗯?” 仙君眉头一皱,看了过去。 却是什么都没发现,那气息只是眨眼即逝。 他只当是自己相差了,也没多在意,出了梦境。 . . 重山里依旧是白茫一片。 芍药抱着双膝所在仙君的身旁,她手里捏着一个雪球,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啊……” 沉睡的仙君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 芍药看向仙君,大呼道:“仙君!” 仙君问道:“怎么了?” 扭头看去,却见芍药手里捏好的雪球蓄势待发。 “看球!” 雪球飞了出来,径直砸在了百花仙君的脸上。 仙君没有躲开,用脸接下了。 “哎呀!”芍药一愣,她连忙跑上前去,帮仙君清理脸上的雪,有些焦急道:“仙君你怎么不躲开啊!” “有没有事啊?” “疼不疼?” 仙君却只是噗嗤一笑,说道:“好你个芍药,竟敢暗算于我。”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抓了一把雪。 “看球!” 芍药一愣,雪球砸在了她的身上。 再一回头,却已经不见仙君的身影,抬起头却见到仙君已经站在了数十米开外。 “仙君你耍赖!!” 芍药气的跺脚她捏了一个雪球连忙追上前去。 “看打!” 堂堂仙君,与那化形的花妖竟在这雪地之中玩起了丢雪球的游戏。 二者你追我赶,这片雪地之中时不时发出一阵嬉笑之声,玩的不亦乐乎。 活了好几百年的人,却还有着童心。 这是不少见。 若是陈先生见到这一幕,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仙君会将芍药留在身边了。 不是因为芍药能让他不感到孤单。 而是芍药每次都能让他记起仙之一字中还有一个人! 他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冷冰冰的。 . . 镇北府边关,这一战打的昏天黑地,北漠与镇北的粮草都已告急。 足足三日,将士们疲惫不堪,而那下方的北漠人却依旧像是不知疲惫一样奋力冲杀着。 萧鼎亦是怎么也没法安心来,几日都没这么歇息了,多是睡上那么一个时辰就会被惊醒。 朱无问站在他的身旁,问道:“王爷觉得,还要多久?” “你问的是什么?”萧鼎问道。 “自然是这一战的结果。” 萧鼎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吗。” 朱无问摇了摇头,说道:“庙堂江湖,我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不见得什么事都能在我的预料之中,总会有出差错的时候,尤其是当一些非凡的存在影响着战局的时候。” 萧鼎听到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说,北漠也有……” “必然会有。” 朱无问说道:“只不过如今还没显露,但想来要不了几日了,当初世子殿下不就是一剑斩了北漠一位仙人吗,恐怕也不止这一位。” “可这么久以来,他们迟迟不出,又是为了什么?” “想来是在等着一些什么吧。” “等?” “嗯。” 朱无问皱眉看向了那远处的北漠军营,说道:“好像冥冥之中,有着一些规矩,他们似乎没办法插手凡人的事,但又好像确实与他们有关。” 萧鼎听到这话心中沉了下来,抬起头道了一句:“多谢提醒。” “别担心。” 朱无问说道:“据我说知,西襄已有仙人供奉,而你镇北也有,只不过他们的视线如今还不在镇北。” “为何?” “长武是佛教之国,佛道之间本就有一争,索性便借此机会了结了。” 朱无问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这也是只是我的猜测,仙家的事,我们这些凡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萧鼎沉思良久,问道:“你不是仙家?” 朱无问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是的话,就不会在这凡世之中徘徊不定了,兴许会找个偏僻的地方求仙问道。” 第五百零六章 北漠军中矛盾 北漠军营之中。 部落首领忽熊坐在那帐中主位之上,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最得意的儿子忽如烈死在了战场了。 当他得知消息之后尤为的愤怒,却是连尸首都没有找到,手底下的人却说是被蛮横的中原人给屠成了肉泥。 当即他便招来手下要增派勇士前往战场,同时也想让那天上下凡的仙人助他攻破镇北。 可那四位供奉,却是一推再推,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三日了,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找一些理由来搪塞他。 忽熊看向四位供奉,说道:“几位供奉都是天上之人,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言而无信是不是。” 坐在最边上的一位修士问道:“首领这是什么意思?” 忽熊说道:“前些日几位供奉便答应要助我北漠破开镇北城,转眼都三日过去了,几位却是一推再推,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中间所坐着的修士穿着一身灿金长衫,冷哼一声,说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凡世首领,教我们做事?” 忽熊闻之心中更是气愤了,却又不敢发作,仙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顶多只是表示一些不满。 顺位第三人乃是一位眉目清秀的修士,他穿着一身青蓝金丝长衫,腰间别着一块玉佩,举止之间都镇定无比。 他名叫宋世轩,乃是白云仙界紫云阁的修士。 宋世轩拦了一下身旁的道友,说道:“道友稍安勿躁,首领痛失爱子,难免有些心急,一时之间才说的些气话,再则,也是我们答应了却没做事,首领气愤也是情有可原。” 之前出声的那位修士唤作雷正玄,乃是五雷山的修士,这五雷山说起来也与陈先生有些渊源。 当时陈先生平人道气运,五雷山便在其中。 他皱了皱说道:“宋兄,你又不是不知,那鹿仙君立下规矩,将凡人与仙佛隔绝开来,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插手凡世的事,要是让那鹿仙君知晓了,准是没好果子吃。” “要知道,那可是让剑山封山百年的人,剑山剑主连他的弟子都没打过,更别说是那个鹿仙君了。” 宋世轩说道:“这我自然知晓,不过却也不见得没有转机了。” 雷正玄问道:“还能有什么转机?照我看,还是少插手为妙,我五雷山是不想再招惹那鹿仙君了。” “正玄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觉得是。” “你们要去便去,我反正是不去。” 四位修士却因这个问题吵了起来,雷正玄心里是反对的,宋世轩则是没有表态,另外两位修士则是意见也有分歧,这样一来,大帐里便吵的不可开交。 而他们像是根本没把那帐中的忽熊当做一回事一样。 忽熊见自己被无视,心里的火气也更重了,出言道:“你们能不能出去吵?” “嗯?”雷正玄眉头一皱。 及双眸子都看向了帐中主位上坐着的忽熊。 气氛沉默下来。 忽熊脸色阴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将这一切的情绪都挂在了脸色。 宋世轩见此状暗道一声不妙,起身道:“三位且听我一言。” 雷正玄摆手说道:“宋不必多说了,我反正是不去。” 宋世轩却是笑道:“听我说完。” 他出口说道:“据我说知,鹿仙君只在长武与西襄之间立下了规矩,结果却只限制了仙与佛,而我们亦非为佛,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最后一位的修士出口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不单单是如此呢,说到底是鹿仙君定的规矩,他是如何想的,我们又怎么拿的准。” 宋世轩说道:“此话倒是不错,但是,若是我们前去叫阵,大乾并无修士出面呢?” “你这不是说笑?”雷正玄说道:“这次下凡来的各宗各派都有,怎么可能没人在镇北。” 宋世轩看了众人一眼,道了一句:“若我说没有呢。” “嗯?” 宋世轩接着解释道:“玄门与佛门恩怨不解,起初时,按理来说我们最好的选择是长武,只是长武佛宗不纳我道门修士,这恩怨一来,多数都去了西襄,而注意到镇北与北漠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再则,那长武菩提古树一事,大多修士都因佛门神通陷入沉睡,如今也还没有苏醒。” “此刻我们上前叫阵,镇北定是拿不出人手来,届时我们叫阵三次,不见有人应战,他鹿仙君就算定下了规矩,也不能让我们就此罢手吧?届时我们也能直接插手到北漠与镇北的战事之中,且能全身而退。” 宋世轩扫了一眼三人,说道:“几位意下如何?” “宋兄可敢保证?” “自然。” “若是这般,我自然愿意去。” “我也一样。” “正玄你呢?”宋世轩问道。 雷正玄顿了一下,说道:“我……” 宋世轩这一番话让他犹豫了起来。 “这样吧。”宋世轩说道:“到时候我独自一人上前叫阵,若是无事,你们再来助我,如何?” “善!” “就依宋兄所言。” 雷正玄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道了一句:“可以……” 宋世轩点了点头,接着便转头看向了那军阵之中的忽熊,说道:“首领,明日我便上前叫阵,届时助首领破镇北成,报那杀子之仇。” 忽熊听到这话点头道:“最好是这样。” 宋世轩点头道:“既是这般,首领便早些歇息吧,我们也就不多唠叨了。” “嗯。”忽熊点头道。 …… 宋世轩与另外三位供奉出了军帐。 雷正玄心里有些不爽,问道:“你何必对他这么客气?我们做事何必听他一个凡世首领的?” 宋世轩说道:“他虽无用,但到底是统领了北漠部落的人,北漠的气运于他息息相关,我们能否夺这天地大运,也与他有关系,顶多不过是些客套话罢了。” 雷正玄倒是想的清楚这些道理,但依旧是有些心里不痛快。 宋世轩说道:“他不能死。” 雷正玄说道:“我又没说要杀他,宋兄何必说这些?” “最好是这样。” ** 第五百零七章 以身试法 擂鼓,整军。 镇北城外聚集了数万北漠兵卒,其中也不乏有长武人伪装混入其中,北漠与长武暗中结盟,在这数万人的压迫之下,镇北城岌岌可危。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整片沙场,场中无数人头矗立,他们手握着弯刀,眼中皆是愤愤的杀意。 萧鼎望着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北漠人再次整军,来势汹汹。 恐怕,没有上次这么简单了。 朱无问双手抱在胸前,望着那北漠军阵,视线透过那数不清的人头,见到了那军阵后面似众星捧月一般站着的四个人。 “来头不小。”朱无问说道。 萧鼎闻言看向他,问道:“是何来头?” 朱无问沉默片刻,说道:“高手,要么就并非是凡人。” 萧鼎闻言心中一怔,视线也聚集在那北漠军阵之中的四人身上。 朱无问说道:“照这么看,那四个人恐怕是忽熊那边的供奉。” “……”萧鼎张了张口,说道:“我知道了……” “咚!” 最后一声鼓声停滞。 镇北城外静了下来,黄沙飘动之间,此地被染成了一副昏黄之色。 宋世轩脚尖轻点,身轻如燕,从那万军头顶飞过,落在了军阵之前。 “供奉请。”一旁的千夫长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宋世轩点头答应一声,接着便上前,看向了镇北城头站着的萧鼎。 他的手握在腰间的剑上,下一刻他拔出剑来,直指那城头之人。 “紫云宗宋世轩在此,城上可有应战之人?” 宋世轩环顾了一圈,却只见到了镇北城的王爷,以及一位不曾见过的人。 萧鼎神色一顿,看向了身侧的朱无问。 朱无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说道:“王爷你看我也没用,凡人怎与天上人争?如今郭先生也不在,帐中就无人可应战了?” 萧鼎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难了……”朱无问口中嘀咕道。 萧鼎也没有任何办法,营中只有兵卒与江湖人士,可区区凡人,终究难敌上仙。 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军旗随着那大风飘动着,大大的漠字像是扎进镇北军的内心一般。 再看那站在北漠军阵之前的宋世轩,却是一脸淡定。 他的内心一笑,心道果然如此。 “为何不见又人应战?” 宋世轩再次上前,问道:“莫不是怕了?” 城头上的萧鼎握紧了双拳,咬牙嘀咕道:“真就欺我镇北帐中无人!” 朱无问望着那宋世轩,摸了摸下巴道:“我在想,他为何会叫阵。” 萧鼎闻之看向朱无问,说道:“能是什么,无非是阵前耍威风罢了。” 朱无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王爷你这是被冲昏了头脑,还请好好想想,他即为天上之人,应是耻于阵前叫嚣这样的把戏。” 萧鼎冷静下来,思索了起来。 朱无问说道:“我此前便提醒过王爷的,没成想这么快就来了,在那时,我还与王爷说起过这些仙人之间像是受了什么约束,如今看来,我的猜想也不假。” 萧鼎皱眉道:“你是说,他们不能插手凡人的战争?” “也不能这么说,而是这个约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他们不能直接对将士们出手,但若是他上前叫阵,却无人应战,恐怕……” 朱无问的眼里总是强过许多人,所猜到的东西基本上都在点上。 朱无问提醒道:“不管如何,还是要有人顶上的。” 萧鼎听了后明悟了过来,说道:“可…何人能去顶呢。” 是啊。 如今军中,何来天上之人。 武者凡人若是上前,那便是送死。 朱无问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去试试吧。” 萧鼎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去?” 朱无问说道:“如今这里武艺最高的也只是我了,试试也无妨,虽说他是修士,却也不见得能要我的命。” 萧鼎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似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没人吗!?” 却见那城下宋世轩高喊一声,那声音传进了城头每一个镇北军的耳中。 朱无问脚尖轻点,也不管萧鼎同意与否,便直接从那城头跃下。 萧鼎神色一顿,说道:“你疯了!?” 朱无问没有理会他,身似飘絮一般落在了那沙场之上。 他的腰间别着一柄剑,剑鞘呈炫黑色,而那剑柄上则是绘制着真龙咬尾。 宋世轩看着那落在身前的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却不见此人身上有任何法力波动,但那气血却是极为雄厚。 “武者?”宋世轩挑眉道。 朱无问点头道:“算是,便由我来会会你。” 宋世轩闻之一笑,说道:“肉体凡胎,竟想与修士相争?莫不是有些可笑?” 朱无问说道:“两百年前有凡人剑斩真龙,取龙魂而铸仙剑。” “凡人有何不能屠仙?” 宋世轩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说道:“两百年前的龙种?” 此前世中有真龙出世,却只是龙种,据说是荒海之中流落下来的龙魂重新铸就躯体而困于灵玉之中,后有仙人下凡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龙种所在。 朱无问握住剑柄,拔出了那柄真龙皇剑。 “吟!” 却忽有一股威压袭下。 宋世轩感受到了那仙剑之中的压力,但对他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的。 他盯着那把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却是在隐约之间,看见一条真龙之魂被困在那剑中。 但眼前之人握住此剑,却不见那剑中龙魂有半点反抗之色,反而是顺从。 宋世轩看向朱无问,笑道:“当年修士下凡寻那龙种,不曾想竟是被凡人窃取了气运龙威铸成了仙剑,真龙也敢囚禁,你好大的胆子!” 朱无问看着他道:“不如上仙胆大,堂堂仙人,竟无耻到插手凡人的争斗,真是好不要脸。” 宋世轩听到这话却也不恼,说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抬起手来,见一缕法力聚集在他的双指之间。 “你既下来求死,我便成全你就是了。” 双指似剑,凌空朝着朱无问点去。 却见法力化出一柄巨剑的虚影,指向了朱无问。 第五百零八章 终归只是凡人 朱无问见那幻化而成的巨剑朝他杀来,却是不紧不慢的抬起手中的仙剑,一剑斩下。 只听龙吟一声。 那道法力化成的长剑崩碎破裂,消散在二者之间。 宋世轩见此一幕却是抱起了怀疑的态度。 此人血肉之躯,却能驾驭得了仙剑? 强牺读牺。这般平稳,连气息都是平静的。 莫非是在藏匿? 又或者说,本就不是凡人,只是隐藏了自身的实力。 朱无问看向他,说道:“仙人一剑却只是这般威力?” 宋世轩双手负背,说道:“倒是小瞧了你。” 他的眼前忽的凝聚起一滴水珠。 有灵气波动而起,一口玄黄法力吐出,融于那水珠之中。 水珠化作一柄小剑的模样,凝聚在了宋世轩的眉心之间。 “去。” 这一剑,没有剑气。 无形无声,便刺了出去。 朱无问欲要提剑做挡,却不曾想那柄小剑竟是从真龙皇剑的剑身之中穿透了过来。 他的瞳孔微缩,可如今却也有些躲不开了。 水滴化作的小剑却是没能刺破朱无问的皮肤,竟是一剑扎进了朱无问的神念之中。 “嗡。” 朱无问顿时浑身一怔,呆滞在了原地。 宋世轩毫不在意的说道:“说到底凡人就是凡人,就算能催使仙剑,这神魂上的攻击,你又如何能躲。”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呆滞的朱无问晃了晃脑袋,紧接着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嗯?” 宋世轩眉头一皱,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朱无问舒了口气,一脸轻松的说道:“好本事,不过对我而言,似乎没用,可还有别的手段?” “怎么会……” 宋世轩有些想不明白,一介凡人,如何能挡的了神魂的攻击。 凡人接此精神小剑,重则神魂陨灭,轻则便是化作痴呆,而眼前之人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宋世轩回过神来,嘀咕了一句:“有意思,我倒是想看看你身上藏着多少东西。” 再发杀机! 这一次,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齐一道道法力聚于剑中,又引得一口紫云之气含与胸中。 朱无问眉头一皱,也重视了起来。 他握着手中的龙剑,蓄势待发,他清楚的明白,这一剑,不是那么好接的。 “浪费我时间。”宋世轩冷哼一声,抬手落剑。 “铮!” 剑鸣声起,伴随着剑气纵横,剑气之中有雷光潺潺,若是挨上一下,便是皮开肉绽,神魂受痛。 “剑中有龙,化为剑灵,借龙威而安心神,借真龙之气,再化剑气纵横!斩!” 朱无问一剑斩出,与那伴随着雷电的剑气相对。 “轰隆!!!” 冲撞之间,一阵又一阵的烟尘飘起。 雷光在其中闪烁,又听一声龙吟在二者耳边响起。 龙威将宋世轩斩出的剑气压下,而那神魂上的攻击,亦是被朱无问周身之间真龙气运挡下。 二者,都是毫发无伤。 还不等烟尘散去,就见一道掌印打出,据悉是那紫云宗相传的一门掌法神通,借的是这土行之力。 “轰!” 朱无问往后退了数步,回退之时撩起手中的皇剑,斩了出去。 “轰轰轰……” 沙场之中响起三声轰鸣,原本才清楚些许的场中又被地上的黄沙所遮蔽。 城楼上张望的萧鼎默默为朱无问捏了把汗,见他从那烟幕之中全身而退,这才松了口气。 朱无问喘了口气,收起了剑来。 前方的烟尘之中再没动静,接着便见一个提着剑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宋世轩手握着剑,说道:“你也只敢挡罢了,拖延时间又有何用?镇北已无修士相助,神通法门破你镇北城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苦苦挣扎?” 朱无问看着他,说道:“你们果然是有所忌惮。” 宋世轩笑道:“你知道又有何用,区区凡人,竟还妄想在仙人面前的耍把戏,你能逃过一次两次无非是我并没想动真格,如今这一剑,你再试试?” 说着,他的指尖从那剑身一点点抹过。 “紫云乘风,借我成剑!” 却忽听一声铃响传来,宋世轩身上溢出数道紫色法力,融于剑身之中。 “来!!” 他上前一步,一股威压袭向朱无问。 朱无问周身护着的龙威在这一刻被宋世轩粉碎。 “噗。”朱无问口中吐出一抹鲜血,他的身形伛偻下来,在那威压之下难以动弹。 他的确只是个凡人! 如此肉体凡胎,终归是难以挡下仙人的威压。 他只能用那龙剑插入地下,撑起自己的身子。 朱无问的眉头微皱,抬头之间看见了那握剑上前的宋世轩。 长剑在宋世轩手中挽起一道剑花。 “紫云宗不善剑术,却有三剑闻名仙界,一曰破山,uu看书 二断江河,三斩日月。” 宋世轩手中的剑似是在水中涌动一般,潺潺水声在这北漠沙场出现。 一道水流化作游龙他的脚底升起,盘绕他的周身攀附上了他的手中的剑。 “你一个凡人,能死在这断江海之下,也是你的荣幸。” 宋世轩抬起的剑落了下来。 伴随着的是一条法力化作的水龙,攀附上那剑气,朝着那朱无问的胸膛之处撞去。 “轰!!” 朱无问结结实实的挨上了这一剑,剑气从他的心口贯穿而过,他喉中一甜,一瞬间体内的血气停滞。 “哇……” 这候17bxwx.*章汜。他大吐了一口鲜血,手中的真龙皇剑也落在了地上。 城楼上的萧鼎惊呼而起:“朱无问!!” 他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砰’的一声,朱无问的身躯倒在了沙场之上,胸口之处有一个倍贯穿的大洞。 朱无问的生息逐渐微弱,胸膛的起伏也平静了下来。 不过两息之间,他的升级与气息便尽数断绝开来。 龙剑再无威能可言,粒粒黄沙落在那龙剑之上,蒙上了一层灰尘。 朱无问的眼皮搭拢下来,死在了那沙场之上。 制大制枭。城楼之上的萧鼎在这一瞬颓废了下来,口中呢喃道:“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呢……” “怎么会…怎么可能……” 宋世轩将那长剑收回剑鞘之中,望着那地上的尸首。 他道了一句:“终归只是凡人。” 第五百零九章 孽龙 在那西北的风沙之下,萧鼎的嘴唇已经干裂出了口子,他晃着脑袋,依旧不敢相信那个倒在场上的人是朱无问。 那个翻手为云,翻手为云,仅凭他一言两语,便能定下大乾皇位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萧鼎握紧了拳头,嘶吼道:“老子不信你会死!” 这道声音传到了下方宋世轩的耳中。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城头上的萧鼎,心中嗤笑这凡人的无知。 “起来啊!” 萧鼎眼中睁出血丝,他嘶吼着。 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快给老子起来!” 一个三品武夫,嘶吼之间,却是让这两方军阵之中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宋世轩提剑指向那城头,再次逼问道:“可还有人敢下城应战?” 此一声,盖过了萧鼎的嘶吼。 场面一片沉寂。 镇北城上所站的所有将士都闭上了嘴,心中是那般压抑。 整座城楼之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吵死了啊……” 却在此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萧鼎呆了一下,目光聚集在那倒下的朱无问身上。 宋世轩亦是一惊,看向了眼前。 只见原本已经死去的朱无问伸出手来,撑起身子坐在了地上。 “呼……” 他喘了口气,胸口的大洞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肉,里面的心脏跳动着,焕发着勃勃生机。 朱无问的嘴角咧起,表情有些痛苦的站起身来,嘀咕道:“真痛啊……” 宋世轩望着此人,他却是愣了数秒。 “这怎么可能!?” 他本就是仙门紫云宗的弟子,修行数百年,他什么奇异怪闻不曾见过?却也从未听说心被刺碎还能死而复生的。 朱无问抬了抬手指,只见那落在地上的仙剑倒飞而来,落在他的手中,紧紧握住。 宋世轩眉头微皱,吃口道:“你这是什么邪术?” 朱无问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说道:“没杀了我便恼羞成怒?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你们这些天上之人都这般无耻吗?” 宋世轩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借了什么东西死而复生的,行这妖邪之术便是大逆不道!” “好个大逆不道。”朱无问顺应着他说道:“以仙人之力与凡人相争,你才是大逆不道吧。” 萧鼎站在城头,他张了张口,却是从未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这般突兀的转变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甚至思绪上都有些发懵。 “没死?” 萧鼎晃了晃脑袋,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对此人的了解还是少之甚少。 “一剑不成,再给你一剑就是了。” 宋世轩冷哼一声,抬起手中的剑再次朝着朱无问斩去。 一道剑光斩出,紫云萦绕在那剑气之中。 朱无问抬起手中龙剑,挡在身前。 “铮!” 一声剑鸣响彻整个沙场。 朱无问手中的龙剑一斩,将袭杀而来的剑气尽数绞灭。 龙剑横在他的身侧,朱无问看着他,嘴角却是洋溢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说道:“一样的招数,可对我不管用了。” 宋世轩望着此人的笑意,却是感觉眼前的朱无问与方才有些不同了。 “这次,换你接我一剑。” 朱无问抬起手中仙剑,举过头顶,一剑斩下。 却剑一条真龙从那剑中斩出。 “吟!” 龙吟之声在宋世轩的耳畔响起,在那一刹,来自真龙的威压比之前强了数百倍不止,压在了他的身上。 宋世轩忽的感觉到吃力,他侧开身子,见那真龙从他身边飞过。 而在转眼之间,真龙却是带着剑气调转了方向,重新向他杀来! “不好!” 宋世轩大呼一声,他连忙退开。 手中长剑轻挑,一道道剑气从他手中的剑中斩出。 剑意涌现,阻挡那剑气真龙。 他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剑术。 又或者说…不是剑术?而是神通? 宋世轩一时想不明白,可如今哪有时间分神,前方的这道真龙剑气不解,他难有喘息之机。 “滚开!” 宋世轩打出一道剑气,退出数丈之远。 他抬起袖来,一道符箓捏在手中。 “符中剑气听我号令,助我平此祸端!” 轻轻一招,那符箓便融入了他的剑中,符箓化作一道剑气入了他的剑中。 “斩!” 剑中带着洞虚境修士的一道剑气,伴随着阵阵紫云升起,似有的摧枯拉朽之势。 “吟!!!” 龙吟声起,与那洞虚境修士的剑气相对。 “轰隆隆!!” 整片沙场都颤抖了起来,那北漠军阵之中的兵卒摇晃了身子,险些都没站稳。 这样的震动让所有围观之人都心生震骇。 神仙相争,他们这些凡人,却只能看着。 有的咽喉滚动,有的长大的嘴久久没能合上,有的则是呼吸急促,无一不是震骇于如此一剑。 “这…就是仙人吗……” 镇北城头上的江湖人士呆滞的望着,这样的一剑,就算是九品天人武者来了,估计也活不下来吧。 这真是他们能插手的战争吗? 待那烟尘逐渐散去。 剑意也逐渐平息下来,烟尘之中露出了一道狼狈的人影。 宋世轩单膝在地,原本手中握着的长剑如今却是撑着他的身子,他的胳膊处有一道剑伤,滴滴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低落在地上。 又见一条真龙盘旋于他的身前,俯视着底下的宋世轩,眼中皆是蔑视。 “咳咳……” 宋世轩咳嗽了两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远处的朱无问。 “孽龙!!” 他低沉的声音传到了朱无问的耳中。 朱无问看着他,皱了皱眉头。 宋世轩盯着朱无问道:“分魂入剑,夺凡人躯壳,藏身其中,躲避天机,你好大的胆子!” 朱无问听到这话的面色不改。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半跪在地上的宋世轩走去。 “你在骂谁?”朱无问冰冷的声音传入了宋世轩的耳中。 宋世轩盯着他,目光之中有着些许怒意,道出两字:“孽龙!” 朱无问手中握剑,一步步朝着宋世轩走去。 此刻的他冰冷无比,眼中也流露出了杀意。 死过一次后的朱无问,依旧还是那个朱无问,只是比起起初之时,却有些不同了。 就如同枷锁被打开了一般。 ****** 第五百一十章 龙种藏身 宋世轩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宋兄!” 雷正玄以及另外两位供奉前来助阵,落在了宋世轩的身旁。 朱无问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停住了步子。 宋世轩借法力止住了伤势,他看向身旁的三人说道:“他就是数百年前落进凡世里的那个龙种,务必小心。” 雷正玄挑眉道:“龙种?” 三百年前,有一龙种落入凡世,后不知所踪。 当宋世轩看到那真龙皇剑时,本以为那龙种只是被人困进了剑中。 但当朱无问死而复生之后,他却是察觉到了其中的破绽。 朱无问挥出剑时流畅无比,龙威压的宋世轩直不起身子,但那龙威,却不是来自于剑中,而是来自朱无问自身。 在一瞬间,宋世轩的神念便笼罩至了朱无问身上,虽说很快被打了出来,到也弄明白了朱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无问是龙种不假,但也只是一部分! 龙种将自己的龙魂一分为二,一部分入了剑中,而另一部分而是夺了凡人的躯壳,以一个凡人的身份融入了世间。 这也让他免于被天道窥视,同时,天上仙人也无法找到他的存在,最多只是找到那柄剑。 龙剑里的龙种,并不完全,但在铸剑的时候却已经定形! 可朱无问不同! 他始终都在成长! 经过数百年之久,龙种逐渐成长,已经有了远超于当初的力量。 这也是为何龙剑伤不了宋世轩,而醒来之后的龙种却是一剑就让宋世轩受了重伤的根本原因。 “有些眼力。”朱无问笑了一声,握着的龙剑有些兴奋,他看着眼前的四位修士,说道:“天上之人视凡人之命为草芥,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栽个跟头。” “孽龙!”宋世轩冷眼看着他,说道:“你借凡人身躯,行大逆之事,竟还不知悔改。” 朱无问却也不恼,说道:“笑话,那你们呢?修行之人口口声声说着道德仁义,却为了那机缘出手伤及凡人,真是好厚的脸皮。” 雷正玄眉头微皱,说道:“宋兄别与他废话,看我五雷咒法,让他伏诛!” 说着,他掐动法诀,引雷法在掌心之中。 一跃而起,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朱无问杀去。 “正玄道友小心,我来助你!” 另外两位修士紧跟其后,而落在后面的宋世轩却是运转法力控制起了伤势,待伤势好转一些后,便提剑上前相助。 在那场中,一阵阵震动响起。 又听雷声轰鸣,是以引雷之法招来的雷鸣。 朱无问接连躲闪,龙威席卷之下,压的那四位修士行动都迟缓了起来。 他提起剑来,时而出剑作挡,找到眼下四人的一点破绽便会借剑破阵。 一来二去,朱无问却是毫发无损。 反观那似为修士,则是喘着粗气,有些费力的模样。 城楼上的萧鼎望着下方的打斗,他心里为朱无问捏了把汗。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之前毫无还手之力的朱无问,如今却是能压着四位修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藏匿定然不是,这样拿命来赌,却是有些不太可能。 朱无问此人身上必然是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萧鼎只能去猜,但可以确定的是,朱无问定然不会向他自己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个凡人。 “叮!” 两剑相撞,宋世轩的剑被压在了轩的腰间斩去。 宋世轩连忙后退,雷正玄掌心持雷,一轰而上:“吃我掌心神雷!” 朱无问脚尖轻点地面,雷正玄一掌落了个空。 另外两位修士则是祭出法器,一为一盏玉瓶,二为法器铜铃。 “玄阴重水,助我除此孽龙!” 玉瓶之中的玄阴重水倾泻而出,朝那的朱无问冲去。 所谓玄阴重水,乃是修行界中最为阴寒之水,寻常修士沾上一滴,半个身子都将化作腐朽。 朱无问见那阴寒极重之水朝着他冲击而来,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往后方退去。 却见那玄阴重水化作了一支箭的模样,对他紧追不舍。 又见另一位修士手握铜铃,睁目望着朱无问,晃动铃铛道:“孽龙!听我梦铃之声!” “叮铃铃,叮铃铃……” 铜铃之声萦绕在朱无问的耳边,他忽的感觉到神志一晃,短暂的片刻之间,失去了外界的五感。 “吵死了!!” 朱无问的眼中多了几分怒色,他紧咬着牙冠,双眸之中呈现出一双龙目。 手臂之处呈现出龙鳞的虚影。 四位修士围攻朱无问,再加上法器以及各种神通的轰击之下,朱无问也显得有些吃力。 朱无问握剑作挡,化解了一道又一道神通,他喘着粗气,晃了晃脑袋。 他有些恍惚…… 一瞬间回神,下一瞬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夺去了思绪。 不是因为那铜铃法器,而是他本身的神魂出了问题。 “吟!!” 仙剑之中发出龙吟之声。uu看书 朱无问手握着仙剑,反手斩出一道龙威剑气。 就见一条真龙虚影斩出,直奔那围攻他的宋世轩而去。 紧接着,又是一剑,伴随着一道龙息烧向了掌心化雷的雷正玄。 他的身形化作残影,来到了那两位祭出法器的修士身前。 “轰轰轰!!” “啊!” 几声惨叫发出,便见那场中三位修士倒飞出去,玄阴重水重回那宝瓶之中,铜铃落在地上,晃动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而宋世轩则是与那真龙虚影缠斗在了一起,难分胜负。 朱无问舒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嘀咕道:“头疼啊……” 说着,他却是感到头疼欲裂。 来自龙魂的思涌上心头,他极力压制这一这股冲动,身形也变的有些摇晃。 宋世轩接连施展神通法门,但却对与缠斗在一起的真龙虚影毫无办法。 在他发力枯竭之际,转身刺出一剑,却被那真龙找到机会,一个扫尾打在了他的小腹之处。 “轰!” 宋世轩倒飞出去,砸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起身却是嘴角挂着一丝血渍。 “噗。” ******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一十一章 压制龙种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 宋世轩以及另外三位修士皆是受了不小的伤势,他们面露痛苦,咬牙看向了那远处站着的朱无问。 说到底,这人本就是真龙分魂所化,就算他们是各大仙山的天骄,也难敌此龙。 朱无问却是伸手揉着眉心,眉眼之间露出了几分愁容。 “唔……” 他似是吃酒吃醉了一般,站着的时候都有些摇晃,脑海里传来的痛感遍布全身,但却又无法制止。 这还是他的神魂在捣乱。 分魂分魂,当初龙种神魂被一分为二,一部分融入了剑中,一部分则是藏在了这幅躯壳里,在漫长的岁月中龙魂被封锁,如今死而复生,被封锁的龙魂被唤醒,保全了他的性命,同时也造成了神念上的冲突。 就好比两个不同的思绪存在了朱无问的脑海里,如今却是在做着斗争。 “别吵,别吵啊!!” 朱无问的嘴里嘟囔着,升起了几分怒色。 宋世轩几日对视一眼,看着朱无问这般古怪的变化,他们都有些不解了起来。 “宋兄?”雷正玄看向宋世轩似是在询问一般。 宋世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眼前这朱无问看着着实怪异,方才还是一副煞气凌然的模样,如今身上的气势却是一收一放,威压也是一阵一阵的极怖稳定。 宋世轩眉头微皱,说道:“趁此机会,要他的命!” “好!” 四位供奉打定了主意,一瞬间就起身朝着朱无问攻去。 宋世轩手握长剑,直斩朱无问命门。 雷正玄则是从袖间摸出一道符,口中振振有词:“五雷五行,听我号令!!” “轰隆!” 只听一声雷鸣,一道天雷自他指尖而因,化作一道惊骇的天雷滚滚而下,劈向朱无问。 又见那另外两位纷纷祭出法器,朝着朱无问攻击。 城楼上的萧鼎大惊,见那朱无问还在愣神,便出声道:“小心!!” “嗯!?” 朱无问猛的回过神来,他的双眸之中竟是露出了几分慌乱,好似没有料到一般。 “退!” 他连忙往后退去,身形化作一道残影。 却见一道天雷直轰而下,在他所站的地方辟出一个大坑,地面烧做焦黑。 “轰隆!!” 雷声再一次响起,跟随着朱无问的位置落下。 朱无问晃着脑袋,大吼道:“别吵了,别吵了!!” 他在质问自己的脑海里的念头。 “轰…轰……” 威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这样接连的冲击让提剑上前的宋世轩感到了些许不适,而那威压也随着一次次退却又出现越发沉重了起来。 宋世轩被那威压撞击,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硬挺着那龙威刺向朱无问。 朱无问紧咬着牙冠,双眸之中出现了血丝,硬挺着那脑海里的动乱提起剑来阻挡宋世轩刺来的剑。 “嗡。” 真龙皇剑一阵轰鸣,又见一道又一道剑气护住了朱无问。 宋世轩的剑刺不破那剑气护体,转而借机身退,牵引着雷正玄引来的天雷落下。 “轰隆!!” 一瞬间天雷落下。 “宋兄快退!” 又见那玄阴重水席卷而来,宋世轩见状连扫出一道剑气,身形倒退不止。 “轰隆隆!!!” “哗啦……” 天雷以及玄阴重水的双重冲击之下,处于其中的朱无问动弹不得,唯有那龙威与剑气护住他的周身。 朱无问紧咬着牙冠,却是始终没办法聚合自身的力,在神念动荡之间,自身的气息也极不稳定。 痛觉让他咧起了嘴来,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雷法以及那轰鸣之声响彻耳畔。 朱无问的身形伛偻下来,手中的仙剑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宋世轩眉头紧皱,望着被席卷的朱无问,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雷正玄喘了一口气粗气,默默恢复着近乎干涸的法力,说道:“这龙种当真是厉害。” 五雷山的雷法闻名于修仙界,那符更是一道二品雷符,就算是洞虚境修士挨上一下也不好受,而这朱无问也是硬挺着只是身躯伛偻了一下。 “别大意。”宋世轩说道。 雷劫淡去,又见那玄阴重水收被收回了玉瓶之中,朱无问周身的衣衫破烂不堪,身形也显得有些狼狈。 但比起之前,他身上的戾气却是淡去了许多。 朱无问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这四位修士。 他毫发无损,原本眼中的戾气也消失不见,转而是清明和煦,深邃的双眸毫无波动,然然无法看穿他的想法。 这才是朱无问,而不是方才那个煞气凌然,狂吼大叫的龙种。 朱无问说道:“多谢诸位了。” 若没有他们,uu看书他的神念动荡也没办法这么快平息下来,他也要费一些时间来压制那醒来的龙魂。 如今龙魂被压制,在龙魂醒来之前,他也能随意调动那龙威,同时也能保持着理智。 宋世轩心中一怔,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朱无问抬起手来,说道:“多少年前,曾有五王爷剑平北漠,那御剑之术传至今日,已有凡人借内气领悟通透,不紧不巧,我也学得一二,请诸位试之。” “嗡。” 他探出双指,那握住的仙剑飘在了身侧,剑气四溢而出,真龙之力皆此御动仙剑。 “来!“ 随着朱无问一声令下,仙剑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五爪金龙从那剑中遨游而出,盘旋在了朱无问身侧。 那一双灿金色的龙目紧盯着前方,一股无形的威压从朱无问的脚底蔓延开来,周围飞舞的烟尘在这一瞬间落地。 待那威压落在宋世轩几人身上时,他们却是忽的压低了身子,口中发出闷哼之声。 “轰!” 朱无问双指微微抬起,说道:“如今唯有仙剑一柄,虽不如五王爷同御八剑来的恢弘,但也足够了。” 身侧的仙剑化作一道剑光,朝着那四位修士杀去。 仙剑无影,唯有那残影落入众人的眼中,一开始还能看的清些许,但随着那的仙剑越来越快,甚至蒙蔽了他们的双眸,四处寻找之间,瞧不清仙剑在何地方。 “走!”宋世轩出声道:“快走!”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 宋世轩以及另外三位修士皆是受了不小的伤势,他们面露痛苦,咬牙看向了那远处站着的朱无问。 说到底,这人本就是真龙分魂所化,就算他们是各大仙山的天骄,也难敌此龙。 朱无问却是伸手揉着眉心,眉眼之间露出了几分愁容。 “唔……” 他似是吃酒吃醉了一般,站着的时候都有些摇晃,脑海里传来的痛感遍布全身,但却又无法制止。 这还是他的神魂在捣乱。 分魂分魂,当初龙种神魂被一分为二,一部分融入了剑中,一部分则是藏在了这幅躯壳里,在漫长的岁月中龙魂被封锁,如今死而复生,被封锁的龙魂被唤醒,保全了他的性命,同时也造成了神念上的冲突。 就好比两个不同的思绪存在了朱无问的脑海里,如今却是在做着斗争。 “别吵,别吵啊!!” 朱无问的嘴里嘟囔着,升起了几分怒色。 宋世轩几日对视一眼,看着朱无问这般古怪的变化,他们都有些不解了起来。 “宋兄?”雷正玄看向宋世轩似是在询问一般。 宋世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眼前这朱无问看着着实怪异,方才还是一副煞气凌然的模样,如今身上的气势却是一收一放,威压也是一阵一阵的极怖稳定。 宋世轩眉头微皱,说道:“趁此机会,要他的命!” “好!” 四位供奉打定了主意,一瞬间就起身朝着朱无问攻去。 宋世轩手握长剑,直斩朱无问命门。 雷正玄则是从袖间摸出一道符,口中振振有词:“五雷五行,听我号令!!” “轰隆!” 只听一声雷鸣,一道天雷自他指尖而因,化作一道惊骇的天雷滚滚而下,劈向朱无问。 又见那另外两位纷纷祭出法器,朝着朱无问攻击。 城楼上的萧鼎大惊,见那朱无问还在愣神,便出声道:“小心!!” “嗯!?” 朱无问猛的回过神来,他的双眸之中竟是露出了几分慌乱,好似没有料到一般。 “退!” 他连忙往后退去,身形化作一道残影。 却见一道天雷直轰而下,在他所站的地方辟出一个大坑,地面烧做焦黑。 “轰隆!!” 雷声再一次响起,跟随着朱无问的位置落下。 朱无问晃着脑袋,大吼道:“别吵了,别吵了!!” 他在质问自己的脑海里的念头。 “轰…轰……” 威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这样接连的冲击让提剑上前的宋世轩感到了些许不适,而那威压也随着一次次退却又出现越发沉重了起来。 宋世轩被那威压撞击,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硬挺着那龙威刺向朱无问。 朱无问紧咬着牙冠,双眸之中出现了血丝,硬挺着那脑海里的动乱提起剑来阻挡宋世轩刺来的剑。 “嗡。” 真龙皇剑一阵轰鸣,又见一道又一道剑气护住了朱无问。 宋世轩的剑刺不破那剑气护体,转而借机身退,牵引着雷正玄引来的天雷落下。 “轰隆!!” 一瞬间天雷落下。 “宋兄快退!” 又见那玄阴重水席卷而来,宋世轩见状连扫出一道剑气,身形倒退不止。 “轰隆隆!!!” “哗啦……” 天雷以及玄阴重水的双重冲击之下,处于其中的朱无问动弹不得,唯有那龙威与剑气护住他的周身。 朱无问紧咬着牙冠,却是始终没办法聚合自身的力,在神念动荡之间,自身的气息也极不稳定。 痛觉让他咧起了嘴来,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雷法以及那轰鸣之声响彻耳畔。 朱无问的身形伛偻下来,手中的仙剑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宋世轩眉头紧皱,望着被席卷的朱无问,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雷正玄喘了一口气粗气,默默恢复着近乎干涸的法力,说道:“这龙种当真是厉害。” 五雷山的雷法闻名于修仙界,那符更是一道二品雷符,就算是洞虚境修士挨上一下也不好受,而这朱无问也是硬挺着只是身躯伛偻了一下。 “别大意。”宋世轩说道。 雷劫淡去,又见那玄阴重水收被收回了玉瓶之中,朱无问周身的衣衫破烂不堪,身形也显得有些狼狈。 但比起之前,他身上的戾气却是淡去了许多。 朱无问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这四位修士。 他毫发无损,原本眼中的戾气也消失不见,转而是清明和煦,深邃的双眸毫无波动,然然无法看穿他的想法。 这才是朱无问,而不是方才那个煞气凌然,狂吼大叫的龙种。 朱无问说道:“多谢诸位了。” 若没有他们,uu看书他的神念动荡也没办法这么快平息下来,他也要费一些时间来压制那醒来的龙魂。 如今龙魂被压制,在龙魂醒来之前,他也能随意调动那龙威,同时也能保持着理智。 宋世轩心中一怔,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朱无问抬起手来,说道:“多少年前,曾有五王爷剑平北漠,那御剑之术传至今日,已有凡人借内气领悟通透,不紧不巧,我也学得一二,请诸位试之。” “嗡。” 他探出双指,那握住的仙剑飘在了身侧,剑气四溢而出,真龙之力皆此御动仙剑。 “来!“ 随着朱无问一声令下,仙剑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五爪金龙从那剑中遨游而出,盘旋在了朱无问身侧。 那一双灿金色的龙目紧盯着前方,一股无形的威压从朱无问的脚底蔓延开来,周围飞舞的烟尘在这一瞬间落地。 待那威压落在宋世轩几人身上时,他们却是忽的压低了身子,口中发出闷哼之声。 “轰!” 朱无问双指微微抬起,说道:“如今唯有仙剑一柄,虽不如五王爷同御八剑来的恢弘,但也足够了。” 身侧的仙剑化作一道剑光,朝着那四位修士杀去。 仙剑无影,唯有那残影落入众人的眼中,一开始还能看的清些许,但随着那的仙剑越来越快,甚至蒙蔽了他们的双眸,四处寻找之间,瞧不清仙剑在何地方。 “走!”宋世轩出声道:“快走!” 第五百一十二章 剑中真龙 “想跑?” 朱无问双指微抬,催使仙剑追上了往后退去的宋世轩。 真龙之力在这一刻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已经不是那个八品武者了。 若是真要论起来,他也不是修士,而是生来便有这样的能力,因为他本身,就是真正的真龙。 雷正玄起身相随,却不曾想那柄剑紧追他们而来,他只能回头作挡。 “五雷正法!” “轰隆!” 而那雷法却是打了个空,转眼之间,那柄仙剑就到了他的身后。 雷正玄混身一怔,测过身来,护住了自己的命门,那柄仙剑刺破了他的肩膀,刺出一个血洞。 “嘶!!” 雷正玄紧咬着牙冠,他却不敢有一点耽搁,继续加快速度往外跑去。 朱无问袖下的双指来回动着,指如何动,那御起的仙剑便如何动。 御剑之术乃是剑山不传之法,出了名的诡异,且难以琢磨。 一柄仙剑,便限制住了眼前的四个修士。 北漠的四位修士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走不了。 “先解决这把剑!”宋世轩出声道。 四位修士一同停步,他们的神色凝重,使出了各种法门。 宋世轩抬起双手,掐动法诀:“我困住他!” “紫云紫玉,借尔为法,成困仙之云!” 宋世轩的袖间冒出一道道紫气,再经法力调动,化作了一条法绳。 法绳随着他的指引朝着那仙剑困去。 却不曾想那仙剑狡猾至极,化作一道残影便逃离了法绳的束缚。 “嗡。” 剑鸣声起,那仙剑激起无数道剑气,聚而为四,朝着那远处的四位修士杀去。 宋世轩几人接连躲闪,随之便齐力朝着仙剑抓去,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甚至有些吃力。 而那御剑之人朱无问则是站在之前的位置,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动着双指,操控着飞剑。 “嗯?” 朱无问眉头一皱,却是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之处。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 似有一股力顺着那手腕流动,但那手腕却根本承受不了这样大的冲击,好似下一刻就要奔溃一般。 ‘这幅躯壳还是太弱了……’ 朱无问虽为龙种而成,但说到底这幅身躯只是个凡人,就算是练至八品武者,也难操控这真龙之力。 若是再久一些,恐怕这幅躯体就会奔溃。 朱无问只得加快进度,催使着仙剑杀向那四位修士。 恰逢此次龙种降身,又能清醒神志,决不可能让他们逃了!! 不然,恐成大患! 朱无问侧目看向环绕在身旁的五爪金龙,说道:“你回剑中,助我斩杀那四位修士,我允你可在我方圆十里之内走动。” 五转金龙听到这话愣了这么一刹,接着竟是得意的哼哼了梁衡,说道:“你若骗我,此后休想再握那龙剑!” “你我本是一体,有何争的?”朱无问说道。 “是吗?”真龙却是嗤笑一声,心里默默念叨着。 你若真是位一体,又怎么会将它封在剑中,又怎会将那龙性压制在神念之中。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吧。 真龙倒也不管这么多,比起这些,它还是更希望能获得一些自由。 它盘旋而去,只听一声龙吟。 “吟!!” 真龙一口咬住了那朝仙剑困去的法绳,紧接着便见那的法绳分崩离析,其中的紫气也被真龙一口吞进肚中。 宋世轩忽的感到腹中法力震动,受那紫云反噬。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真龙入剑,方才成了真正的仙剑。 龙威席卷而下,伴随着数千道剑气杀向场中,又见那剑身之上升起龙焰,将那空气都烧的灼热起来。 手持玉瓶的修士大惊,喊道:“宋兄!!” 却在此刻,那仙剑化作金光杀来,在宋世轩吐血之际,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宋世轩双眸瞪大,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向自身,那心脉之处,只有一个大洞。 他身上的法力不断的倾泻漏出,眼中尽是慌乱之色。 他闭上双眸,身躯倒下。 魂魄与他的身躯分离。 “吼!” 又见那剑中出现一个龙头,一口将他吞金了腹中,化作伥鬼。 宋世轩眼中惊恐,说道:“孽龙!你斩我躯壳,还要灭我神魂!?” 真龙没有理会他,转而看向了另外的三人。 雷正玄见宋世轩身亡,他顿时慌了起来,大呼道:“快逃!” 有雷法加持,他的速度极快,不在管顾身后另外两位修士,独自逃命去了。 “正玄道友救我!!” 余下的一位修士被那仙剑缠上,方才见宋世轩死在了那剑下,自己更是慌张了起来,甚至连法诀都掐错了。 “啊!!” 修士被剑中真龙一口吞下,与宋世轩一般化作了真龙的伥鬼。 紧接着,又见另一位修士手中的玉瓶,害怕的往后退步,双腿忍不住的颤抖着。 “我,我不想死……” “正玄道友!正玄道友!” 他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正玄道友,早就不知跑到了何处去了。 “雷正玄,你不得好死!!” “啊!!” 只见那仙剑洞穿了他的胸膛,亡魂飘出,再一次被那剑中龙魂一口吞下。 真龙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了远处,有些不悦道:“跑了一个!?” “放我出去!!” 宋世轩在那真龙的口中大喊,却是听到了一声回应。 “再吵便让你们魂飞魄散!!” 仙剑飞梭,朝着那逃离的雷正玄追去,可在下一刻,真龙却是忽的察觉不到雷正玄的气息。 仙剑顿在那半空中,似在找着雷正玄的身影,扫视了一翻后,却是没能在那北漠军阵之中找到雷正玄的身影。 “回来吧。” 一道身影自身后传来。 仙剑回头,飞回了朱无问的身边。 剑中的五爪金龙飞出,盘旋在朱无问身侧,它张开龙嘴,只见里面有三个伥鬼,正是那几个修士。 “跑了一个。”五爪金龙说道。 朱无问点头,答应了一声:“没事。” 五转金龙问道:“之前的话还作数不?” “自然作数。” 五爪金龙笑了一声,接着便回了仙剑之中。 朱无问身上的气势逐渐淡去,一瞬间一股剧痛传来,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握着仙剑撑起了身子。 ****** 第五百一十三章 给你选择的机会 全身上下传来剧痛,朱无问却是强忍着那疼痛,立在那场中。 “咳……” 朱无问的嘴角溢出鲜血,他伸手擦了擦,却是感到神志有些恍惚。 当初之时,他便将那真龙之力封锁在了神魂之中,其原因便是这幅身躯承受不了真龙之力。 同时被封锁的还有龙魂之中的暴戾,这才铸就了着数百年来的朱无问。 如今龙魂破开封锁,虽借那四位修士压制了下去,但涌出的真龙之力,却是有些让这幅身躯难以承受。 凡人之躯,怎可承真龙之力? 朱无问如今的状态极差,手臂处却是忽的响起一道碎裂声,是那手腕处的骨头不堪重负,出现了裂痕。 朱无问抬起头,看向了那身前矗立着的数万北漠兵马。 他冷冷的眼眸扫过那成片的北漠兵卒。 北漠军阵中的无数将士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心中一怔。 手握着兵刃,却不敢上前半步。 “呼……” 西北边关的风声从耳畔滑响。 数以万计的北漠兵卒怔在原地,而他们眼前的敌人却不过一个撑着身子受了重伤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们依旧不敢有半点动作。 朱无问深吸了一口气,从那抽出剑来,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那镇北城门走去。 一步…两步…… 无人敢上前! 城楼之上的萧鼎望着那孤身归来的朱无问,他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萧鼎抬起手来,长道一声:“开城门!!” 镇北城的大门从里被推来。 数十余匹战马飞驰而出,他们停在了朱无问的身旁,注视着那远处矗立着的数万北漠兵卒。 两旁战马开道,迎朱无问归城。 剑中有龙,可斩天地山水,心中有愤,曾有人御剑城楼破北漠军阵,今又有人握一柄龙剑,斩天上之人,斩三逃一,风光归城。 剑有寒光,抬眼便使数万兵马胆颤! 在数百匹战马的迎接之下,城门外开出一条道来。 战马上的将士们注视着那远处的北漠人,眼神之中带着威胁。 尽管他们只有数百余人马,却依旧敢如此做,因为他们是镇北军,那个蛮横无理的镇北王带出来的兵! 朱无问一步步走回了城中。 接着那城门外的将士撇了一眼远处的敌军,扯动缰绳,道了一字:“走!”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镇北城的城门再次关闭。 在此期间。 数万北漠兵卒,无一人敢上前! …… “噗。” 城门关闭的那一刻,朱无问捂着胸膛,吐出一口鲜血。 “壮士!” 战马上的将士连忙下马,扶起了朱无问。 朱无问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说道:“带我去见萧鼎,我有些话要吩咐他。” 扶着朱无问的将士听后皱了皱眉,却还是点头答应道:“好。” 这不禁让他思索起了这位壮士的身份。 敢直呼王爷姓名,又能站在王爷身旁,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历? . . 躲在军阵之中的雷正玄见那城门关上,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道自己逃过一劫。 不仅是他,连那军阵之中的北漠兵卒也是松了口气。 那种目光实在让他们感受了不好受。 就算明知那人快挺不住了,他们还是不敢上前,甚至有人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而雷正玄看到宋世轩那死状时,他就明白自己不是那真龙的对手,第一时间便选择了逃离此地。 又得门中长老赏了一张隐气符,将自己的气息给屏蔽了,这才在那真龙口下逃过一劫。 如今宋世轩以及另外两位修士都成了伥鬼,雷正玄则是有些退缩了…… 不如,就此回山? 一番思索之下,他却又觉得留在这里也好。 到时候只需耍个聪明,不出实力,就看这北漠能不能有造化,若有大胜之机,他便出面,这样最后北漠破开镇北城,他也能得到几分气运。 雷正玄心中得意道:“呵,宋兄,你是不知人心险恶,还是我略胜一筹。” . . 朱无问坐在那城头的台阶上,他闭着眼睛,压制着体内的真龙之力。 萧鼎跑了过来,来到了他身前。 “死不了吧?”萧鼎问道。 朱无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死不了,不过接下来我帮不了你了。” 萧鼎顿了一下,也没细问,只是问道:“你这伤势……” “去一趟重山。”朱无问打断他说道:“有人能治我的伤。” 萧鼎张了张口,说道:“好,我派人送你去。” 朱无问摇了摇头,说道:“不用。” 他看向了身侧的这柄仙剑,说道:“我让你过来,是要吩咐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这柄剑,待萧景明与萧无双回来后,便将这柄剑交给他们。” “他们?”萧鼎皱眉道。 朱无问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我给你一个抉择的机会,这柄剑,不是只有萧景明能拿的起,但最后是谁拿着这柄剑,那么内个人……他就坐不了那个位置。” 萧鼎听到此言呆在了原地。 他这是第二次听朱无问谈及皇位之事了,上一次还是他选择来到这镇北城的时候。 “为什么……”萧鼎顿了下,问道:“给我选?” “天下大乱,北漠扰国之安定,长武更是想要覆灭大乾,从覆燕之始,大乾存在了三百余年,如今已经到了最难的时候。” “萧华他是个不错的皇帝,但他老了,迟早会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的。” 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帮你平了城外的修士是为了偿还欠你的债,而给你这个机会,则是我信你的眼光。” 萧鼎问道:“是我的眼光……还是剑的眼光?” 朱无问笑了一下,说道:“都是。” 萧鼎张了张口,到嘴的话却是堵在了嗓子眼里。 却见朱无问站起身来,说道:“我困了,等外面的事解决之后,我再出来主持这事些,希望到时候不要让我听到不好的消息。” 萧鼎抬起头,看向了那朱无问的背影。 台阶旁摆着那柄真龙皇剑,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拿。 直到朱无问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萧鼎俯下身来,双手呈起了那柄剑。 他年少时,曾拿起过,却又放下的那柄剑!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仙君到来 云益坐在竹林小潭的岸边,拿着药杵研磨着碗里的药材,石壮则是坐在那岸边撑着下巴思索着事。 而白锦与墨竹自上次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了。 竹林小潭除了昏迷的病人,便再无其余人了。 “真是…来一个昏一个,醒了一个还不说话。” 云益看了一眼岸边坐着的石壮,不由得叹了口气。 却忽听一道脚步声传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药杵,看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道骨仙风之人走进了竹林小潭,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淡红色长群的女子。 云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仙君的目光与之相对,抱拳道:“受陈先生所托,故才前来。” 云益皱了皱,他打量了一眼这人,问道:“道号,在哪修行?” 面对云益这样的态度,仙君身后的芍药却是不乐意了,上前道:“你这小修士道行不高,胆子可不小,知不知道我家仙君是谁。” “仙君?” 云益听到这个字眼一愣。 他却是张了张口,说道:“这是陈先生的道场,空口无凭,我不得信你。” “你……”芍药一时心急,想要上前争论。 仙君拦下了芍药,说道:“小修士既是守在此地,想来是跟陈先生相熟,此番本君前来,的确是应陈先生之约来解决此地的麻烦,小修士大可不信,但若这些昏迷之人再这般下去,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云益思索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石壮,喊到:“石壮!” 坐在潭边的石壮回过神来。 他起身看向云益,这才注意到小潭里又来了两个陌生人。 “你认得他们吗?”云益问道。 石壮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确实对这两人没有印像。 云益有些拿不定主义,他便出声问道:“却还不知你是那位仙君。” 仙君答道:“百花仙君。” 云益闻之又是心中一叹,他就没听说过这百花仙君的名头。 这也不怪他,百花仙君这些年多是待在无人之境清修,而云益却还年轻,道行也不高,怎会听说仙君的名头。 石壮听到这话却是一愣,看向云益道:“我……” 云益闻言问道:“怎么?” 石壮说道:“我听先生说起过这个名号名,但是…先生最初时说的是芍药居士,而是不是百花。” 云益砸了砸嘴,问道:“你确定?” 石壮点头道:“确定。” 百花仙君听起芍药居士这个字眼时却是一愣,看向了身旁的芍药。 芍药低下头来,脸微微一红。 云益上前,一番思索之下,上前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仙君,我姑且信你一次,但你既是来了这竹林小潭,你且需知道这里的主人姓陈,若耍什么心眼子,陈先生定不会放过你的。”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说道:“这是自然。” 他迈步上前,看向了那躺在地上陷入心魔的红狐,就要伸手摸向红狐的额头。 云益欲要上前阻止:“你做什么?” 然而,他的步子却是有些难以迈开,顿在了原地。 “心魔?”仙君皱了皱眉。 他又看向躺在一旁的几位修士,其中还有一人是熟人。 “咦?” 仙君看见那郭才思不由得惊讶道:“他不是被那女子所救吗,怎么来了这里。” 云益听到了这话一顿,问道:“你知道杨姑娘?” “杨姑娘?”仙君摇头道:“我不认得,但是在那无江边时,我确实见到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救下了狐九跟这位文士。” 说着,他抬起手来,引得一缕法力入了那郭才思体内。 只见郭才思的面色在转眼之间便变的红润起来,原本的伤势也在这一道法力之下好了大半。 再加上药材的催化,郭才思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再有不久就能醒来。 云益呆滞了一下,问道:“真是陈先生让你来的?”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说道:“不然能有假?” 云益问道:“那…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百花仙君说道:“这个嘛,陈先生有更大的事要做,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了。” 云益张了张口,本想在问下去,却见眼前的百花仙君探出双指点在了那红狐的额头上。 些许金光顺着仙君的指尖入了狐九的额头之中。 片刻后,百花仙君收回手来,说道:“这心魔…确实难解。” 云益这时也担心了起来,说道:“仙君可有办法?” 百花仙君说道:“有。” 云益眼前一亮,说道:“当真?” 仙君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若是想唤醒它其实不难,但这是心魔,若能自己走出来,自然是最好。” 云益听到这话一愣。 这跟陈先生说的话,如出一辙。 他又继续问道:“那另外这几位呢,他们已经陷入心魔许久了,陈先生又迟迟不归……” 仙君说道:“另外这几位,倒是可以试着将其唤醒,不过有些棘手罢了。” “需要作何准备?”云益焦急问道。 仙君说道:“说到底这是心魔作祟,我虽道行深厚,但也不敢保证其中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过,我此前曾见过陈先生一面,知晓其有一样至宝,乃是一缕清风,那缕清风可入人梦境,不过,陈先生却说如今那清风不在他那。” “清风……” 云益顿了一下,却是想起了一件事,说道:“那缕清风在仙剑手里,我听白妖王说起过,那位唤作竹玉,是先生的佩剑,如今不在这里。” 百花仙君说道:“在陈江。” “仙君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晓那陈江水祸。” 仙君看向了躺在地上陷入心魔之中的烛江,说道:“若是我没猜错,这位便是那龙君吧?陷入心魔,故而才使得陈江水运大乱,陈先生才将清风借予仙剑平那江河之乱。” 云益说道:“若需清风,小子愿去陈江取来!” 仙君摇头道:“那陈江水祸比你想象的严重,若是没了清风,光凭竹玉,怕是定不了那陈江。” 云益张了张嘴,问道:“那…这该如何是好?” 23qb. 第五百一十五章 龙君之梦 仙君说道:“其实不难,只需解决那水运动荡便是,求其源头,便是这位龙君。” 云益看向了地上平躺着的龙君,说道:“可…仙君方才不是说没有把握吗。” “试一试就知道了,这并不冲突。” “小子要如何做。” “做你的事就好了,自然有人为我护法。” 云益看了一眼仙君身旁的芍药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不打搅仙君了。” 他却又忽的一顿,问道:“不过,小子能否多嘴问一问,仙君打算用何法子,小子有些好奇。”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说道:“简单。” “入他梦中一观便是。” 。 。 在那滔滔江水之中。 有一青蛇游荡在那江中,使江中之鱼,饮天地止水,借天地之灵气,锤炼肉身,锻自身要躯。 从那懵懂无知的小蛇,再到后面长出鳞甲开灵醒智,他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在一次次的乱象中活了下来。 仙君睁开双眸,见那江水之中嬉闹的青蛇,他微微一笑,觉得有趣。 龙君水神,小时候竟是这般模样。 不过,谁又不是这样的呢,就好像是孩童贪玩一样,这是同一个道理, ‘龙君的心魔,竟这般简单?’ 仙君摸了摸下巴,却是有些不解,索性继续看了下去。 却见那青蛇忽的看向了远处。 他好奇外面的事情,也好奇这江水的尽头是何模样。 接下来的数年里,他顺着江水去了陈江的尽头,见识了那江河分流落入人间,最后化作湍湍溪流,又见识了天下的水路,也见识了不知多少水妖。 见了一遍后,他心中有出现了疑惑。 江水从何而来? 他又逆流而上,经历生死渡过了那陈江鬼峡,再逆流无江,朝着那无江起始之地的荒海行去。 “去了荒海吗?” 仙君在烛江的梦境之中一路跟随在它身后,却始终没有显露出身形,只是静静的看着。 青蛇盯着湍急的无江之水,在用尽浑身解数之下,冲突了无江江口,入了荒海之中。 那一天,他看到了辽阔的海面,知道了海的存在。 他对荒海存在了无限的向往。 他决定一直走下去,索性便在这荒海之中游荡了起来。 许许多多他不曾见过的水妖,不曾见过的鱼类,还有味道古怪的海水,他慢慢适应了下来,就如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青蛇在那辽阔的荒海中游动着,兴奋的观察着这一切。 安静,祥和,一眼望向那海面,就能静下先来,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光景。 可好景不长,在他的视线挪移到荒海之中时候,却是被眼前的一幕幕震骇了。 他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是一巨硕大的骸骨,是他的千倍万倍不止,而这样的生物,却只剩下了一巨骸骨。 他害怕了…… 眼前的路是没有尽头的,更是充满了危机的,这不由得让他犹豫了起来。 到底是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他在这荒海的外围思索了很久,却依旧没能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日,他在海边飘荡的时候,遇到了一艘渔船。 仙君抬眼看去,只见那渔船之中坐着一位撒网的老人哦,而老人的身旁还有一个少年。 少年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海中游荡着的青蛇,说道:“阿爷快看,那条水蛇好奇怪啊。” 不像是水里的,反而更像是山里的菜花蛇。 “咦?”老人道了一声,说道:“长的倒是真漂亮。” 被发现的小蛇连忙往水里钻去,不敢再与这两个人类接触。 “诶,怎么跑了?”少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撒网的老人笑了笑,说道:“叹什么气呢?” 少年说道:“这么漂亮的蛇,抓起来养多好啊,能卖不少银子吧。” “财迷。”老人伸出手敲了敲少年的头,说道:“你怕不是忘了祖上的规矩,我们吃的海里的饭,有些东西是不能抓的!” 少年摸了摸脑袋,顿了一下道:“有什么规矩?阿爷以前没说过啊。” “那是家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了,很久了,现在没多少人记得了。” “是什么规矩啊?” “想知道?”老人笑问道。 少年点头,接着便听那老人说道:“嘿嘿,那就与你说说。” 老人放下了手里的往盘坐在渔船里,娓娓道来:“听以前的老人相传下来,说我们加老祖宗在下海打渔的时候捞上来一条赤黑色的水蛇,那条水蛇足有两丈之长,甚至都有些抱不住。” “老祖宗将其捞起来之后心里大惊,这么长这么大的蛇怕不是都成精了。” “老祖宗一想,心里有些后怕,打算将其放了,却见那赤黑水蛇身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口,似是与海里的打伤的。” “老祖宗一见那伤势心中更是害怕了,这蛇定不是这近边海里的,招惹不得。” “为什么?”少年好奇问道。 “近边的海里没什么大怪物,但远边的海里却是有几丈,几十丈的怪物出没,八条腿的怪物,一口能吞下好几万条鱼的大鱼……” 老人笑了笑,说道:“老祖宗当年可厉害着呢,行了不远的海,好远好远呢……” “有多远?” “很远……” 老人遐想着更深远的大海,回过神来,却是呵呵一笑,摆手道:“扯远了,咱继续往下说。” “老祖宗于心不忍,他从船里找来了一些疗伤的药,也不知管不管用,便将那药粉涂在了那条蛇的伤口处。” “之后,老祖宗便将他给放了,只求个心安。” “阿爷,后来呢?”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老祖宗入往常一般出海打渔,不必以往,这一次他是独自一人出海,造了一艘大船!!漂的也更远了!” “海上的风光是让人痴迷的,老祖宗看的忘记了时辰,醒悟的时候,都已经入夜了,在海上这样的情况最为可怕,一片漆黑,找不到方向,而那一夜,老祖宗也在海上迷了方向。” 少年默默捏了把汗,问道:“老祖宗不会……” 第五百一十六章 龙君过往 阿爷笑了一下,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就没有这些传闻下来了。” “那是……” “听阿爷慢慢给你说。” 阿爷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只听他说道:“传说,山中有蛇,百年成蛟,千年化龙,而江海之中,亦有水蛇成龙,当年阿爷就是被一条真龙给救下的。” 少年听了瞪大了双眸,张嘴嘴唇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 “真…真的有龙吗?” “老祖宗归来之际,曾说起过那真龙是何模样,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后又花了一副画像下来,可惜画的不怎么样,就没保留下来。” “不过,老祖宗却说,那日真龙将他带回近边之后,却是对他说了一句话:‘当年救命之恩,如今我也就救你一命,便算两清。’” “那时候老祖宗才幡然醒悟!!” “是当初放走的那条水蛇!!” “老祖宗这才反应过来,他那日救的哪里是一条水蛇啊,分明是一条即将化龙的蛟!!” “老祖宗回忆了起来,却听到身后一阵巨浪翻滚之声,真龙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海中,去了深海了。” “也是因此,祖上便定下了规矩,不可随意宰杀海中水蛇,不过说到底那也只是老祖宗自己说的,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慢慢的也就没有这个规矩了。” 少年张着嘴,嘴里嘀咕道:“龙,蛟?” 阿爷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百年成蛟,千年化龙。” 然而在这爷孙二人说话之间,却有一青蛇衔在了船尾,听着这两人的谈话。 青蛇的眼中似是泛起了光亮。 ‘百年成蛟,千年化龙!!’ 蛟是什么?龙又是什么? 青蛇眼中皆是好奇,但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那老人说,蛇可成龙!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真龙! 青蛇带着对那真龙的向往没入了海中。 寻那化龙大道!! 仙君在那云霄之上看到这一幕幕,嘴里嘀咕道:“原来是这样走上的化龙大道吗?” 他抬起手来,眼前的云霭重叠,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了那云霄之上。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数百年。 仙君一点点看着眼前的青蛇逐渐成长,从最初的近海,越行越远,能去的地方也越走越多。 直到某一日,那青蛇头顶长出了两颗肉球,那便是成蛟的征兆,是未成型的龙角!! 在这百年间,青蛇完成了从蛇至蛟的蜕变,他的天赋极好,若是唤作寻常蛇妖,少说数百年都不能有那成蛟的机缘,但他却只用了不到两甲子的时间,便成了蛟。 也是因此,青蛟起了踏足深海的还想。 他对那远方未知的海域充满了向往,终于在一天夜里,朝着那远海进发了。 所谓远海,便是那荒海最为混乱,也是最为血腥之地。 哪里,尽是水妖…… 那是凡人不能踏足之地,却是水妖门的乐园,更是天上仙人都不远路过的地方。 青蛟一入深海,便心有大志,结识了那深海之中的各路水妖,又打出了一点名声。 逐渐的,他有了想法。 欲在那荒海之中称王!! 这一点,他也确实做到了,有一群小妖的恭维,他已经被吹的上天了,而自己的判断也模糊了,甚至已经忘了当初自己付出的种种努力。 于是在某一日里,手底下的小妖得罪了某个妖王的随从。 为出风头,青蛟便带领着手底下的水妖打了过去。 却不曾想,那位水妖,竟是一位化形大妖!! 青蛟在那一战之下,被那位化形大妖拔去了身上的鳞甲,手底下的水妖也被屠戮一空,没留一个活口。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泡影。 而那位妖王却是看见了那青蛟头顶的隆起,嗤笑道:“就你这样的?也能化龙?” 那位妖王甚至都懒得杀他,不知这荒海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找上门来,如此弱小的妖王,他看着都觉得不屑。 这一句话,让沉浸在化龙梦中的青蛟猛然惊醒了过来。 他好似已经忘了自己来荒海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强出风头,如今妖力被打的跌了数层,自己也身负重伤,手底下的水妖要么逃走,要么死在了那妖王手里。 一切都没有了。 他心中对那化龙出现了畏惧,从那荒海逃了回去。 而这一逃,却是直接逃进了人世之中,躲在了那陈江的分流之中。 他已经不敢去那荒海了。 后来的后来,他在凡世之中遇到了一位天上仙人。 他借机接近了那位仙人,询问自己可否化龙。 却听那位仙人说道:“资质尚可,却无真龙之心,此生怕是成不了龙。” 青蛟听到这话心中恼怒,竟是蹭那仙人没留神,一口将其吞入了腹中。 他不信自己成不了龙!! 云霄上的百花仙君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龙君……怎会是这样的性子?” 他心中思索着,却又觉得陈先生应当不会让这样的妖怪掌管水运吧。 他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青蛟便这般躲在了那凡世之中,苦心修行,寻找那化龙的契机。 转眼又过去了两百余年。 他在凡世之中游荡,每每遇到修士又或是假装仙人的神棍,总会现身见上一面,若遇到说他不能成真龙的,以及说假话的,都是一口吞进了腹中。 在这两百余年见,他足足吃了有十七人。 后来他又凡世之中寻到了一位仙人,与上次一般,询问自己能否化龙。 那人却答的模棱两可:“也许能成,也许不能成。” 青蛟听后却是一愣,询问了起来:“什么叫也许?” “世间万物修行皆是为了大道,虽成真龙,但不得大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且,你心中无道可言,想要成就真龙,本就期望不大。” “什么是道?” “就是你脚下的路,你只看到了眼前的真龙大道,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成为那真龙。” “且,你身有大恶,难成大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两百年行恶七百年偿还 青蛟听那修士所说,却是不以为然,说道:“既能成真龙,要你口中的道有何用?” 面容苍老的修士咧嘴一笑,他摸了摸嘴角的两撇胡子,说道:“你不明白,所以难成真龙,也得不了道。” “善者功德无量,福泽深厚,恶者业力缠身,不得天眷,世间是有规矩在的,若你心恶行恶,那这大道,也将与你毫无关系,就算你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真龙,也注定会不得长久。” “一派胡言!!” 青蛟大怒,他怒斥眼前的老者,说道:“世上善恶本来就没有定论,我修行三百余载,也不见你口中所说的规矩,既为真龙,自当随心所欲,何来规矩一说。” “真龙就能超脱世俗了吗?”老者一句,却是堵住了青蛟的嘴。 青蛟张了张口,他犹豫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心里也不确定。 老者起身,淡淡的看了青蛟一眼,说道:“我平生不爱多管闲事,惹些麻烦上身,说你是孽障是抬举你了,但如今想来是劝不动你,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告诫你一句:若再做那恶行恶事,就连真龙你也成不了,若干年后,也不过是一具枯骨。” “好自为之!” 说罢,那老者就要离去。 “想走?”却见那青蛟忽的张开血盆大口,他朝着那老者吞去。 却见老者抬起手来,一道法力从那指尖点出。 “轰隆!” 青蛟觉得一股力撞在了他身上,顿时倒飞了出去,他的身躯砸在了山谷之中,嘴角也溢出了血来。 仅是一击,他便受了重伤。 “死性不改。”老者道了一句,他抬起手来,就准备了解眼前的青蛟。 青蛟大惊,说道:“上仙饶命!!”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天资极好,按理说五百年便可化龙,可你的心却烂了,行那恶妖之事,业力缠身,你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化龙路,却还要将自己的思绪强加给别人,如今再说化龙,不过是痴人说梦。” 青蛟闻言张了张口,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老者的话。 因为老者的话,句句诛心!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条青蛇了,当初时,他怀揣着真龙大道,但到后来,却是逐渐迷失在了权欲之中,忘了自己。 青蛟抬起头来,问道:“上仙,我真的成不了真龙了吗?” 老者说道:“我欲替天行道,你那化龙大梦,还是留到冥府黄泉去做吧。” 老者抬起手来,指尖架着两道符箓。 正准备动手除了这孽障,却听青蛟忽的说道:“上仙!我愿偿还罪孽,只求上仙饶我一命。” 老者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说道:“两百年罪孽,你知道要多久来还吗?” 青蛟张了张口,摇头道:“还请上仙指教。” “这两百载岁月里,你共吞食十七人。” 老者思索了一下,忽的心里有了主意,说道:“若想偿还罪孽,则需行善七百年!” 青蛟听后愣了一下,却又很快过头来,低头说道:“青蛟愿行善七百年,以偿罪孽!” 老者闻之又看了一眼这青蛟,他脸上阴晴不定,却是有些犹豫要不要除去这孽障。 但仔细思索下来,却是觉得这世上少一个恶者,却不如多一个善者来的实在。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箓。 抬起手来,符箓化作一道金光顺着青蛟的眉心进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若你再行恶事,这符箓便会灭去你的妖魂,贫道今日饶你一命,是因这世道不平,若多一个善者,自当是极好之事,你好自为之。” “上仙!”青蛟问道:“若我偿还罪孽,可还能化龙?” 老者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脚尖一点,化作一道流光入了那云霄之中,不见了身影。 “上仙!上仙!” 受了重伤的青蛟艰难的从那山谷之中爬了起来,它望着那老者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说。 老者的话从一开始并没有打动青蛟,但当老者挥手之间将其打飞之后,青蛟却是仔细思索起了这位上仙的话。 善恶之别,世间规矩,脚下大道,化龙之机! 这一切,好像都在暗指着青蛟本该走上的道路,只可惜他半路夭折,成了这人世江河之中的恶妖。 “多行善事…当真能成真龙吗?”青蛟这般问自己。 当真还能回到从前吗? 可这个答案,却要他自己慢慢去寻找。 那仙人说,若是没有这两百年,他只需五百年便能化龙。 若能偿还罪孽,他还有机会能化龙! 云霄之上的仙君看到这一幕,却是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真能回头吗?”仙君好奇道。 他接着看了下去,只见视线流转之中,那青蛟投入了陈江之中。 陈江多发水祸,而那青蛟则是藏于江中,每逢有人落难,便会将那落水之人救到岸边。 除此之外,若有水祸,他也会竭力保护陈江两岸的百姓,但却又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他就这样重复着每一日。 青蛟的身上的业力逐渐淡去,慢慢的身上也显露出了功德金光。 但他却始终找不到那化龙的契机。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他只是一味的行善,他的善心是有目的性的。 越是有所求,便越是求而不得。 世上修士修行讲究的便是随心所欲,若是缘法要到,拦也拦不住,但若是强求苦求,反而得不偿失。 青蛇历一百年风雨成蛟,又有两百年行恶,后却需七百年偿还罪孽。 但他却没有食言,他在那陈江之地,足足待了七百余年,在这七百年里,曾救过上万人的性命,阻挡了水祸不下百场。 当初的业力早已被功德消磨干净。 一年又一年过去,青蛟却是在不断救人之中怀疑了起来。 “上仙!!”他矗立在那江河之中,对这那天上大喊,说道:“我已按照约定,行七百年善举,如今可还有化龙之机?” 可结果,却是没有半点回应。 当初老者所说的话,其实本就是骗他的。 青蛟吞了十七人,却救了上万人,身上的业力在最初的一百年就清干净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请人还银 “化龙哪是求来的……” 仙君见此一幕,无奈摇头。 行善七百年,而青蛟却还是没有想清楚他不得化龙的根本原因。 这也算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 他的目的性,甚至已经超过了在善举之中所得的感悟,又或者说,他根本没去想过,为何要行善。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青蛟没有得到回应,他的神色落寞,重新潜回了那陈江之中。 一开始他是焦虑的,索性在那江底沉睡了下去。 自那往后,江面上再也没了青蛟的身影。 而青蛟这一睡,又是五年之久。 在这五年之中,陈江水祸频发,比起此前数年,每年都会有许多人在江上丧命。 丧生在水祸之中的人呈数倍增长。 而陈江少了那条青蛟,各路水妖也开始在陈江之中作祟,至使那江面让这两岸百姓都感到恐惧。 五年之后,青蛟醒来。 再至陈江,却是发觉物是人非。 曾经江边的渔人不再出现,江面之上也很少再有打渔的船只,而江中却是出现了诸多水妖。 青蛟抓住了一只在江中潜行的水妖,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便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水妖见到青蛟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说道:“小的,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地盘,我这就走,这就走。” 青蛟皱眉道:“说!” 水妖吓的浑身一颤,支支吾吾的说道:“等,等人。” “等什么人?” “等江面上的人,然后…然后蹭机将他们淹进江里,吃,吃了……” 青蛟闻言勃然大怒,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水妖说道:“妖王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小的愿意给大王四个精壮,求妖王饶我一命!” 青蛟闻之更怒了,他一掌拍在了那水妖身上,将其拍的粉身碎骨,惨叫声响彻了江面。 至那之后,他便开始清理陈江之中作祟的水妖。 在数月之间,无数水妖退出了陈江水域。 青蛟也立下规矩,陈江水域,不可有水妖食人性命,至此陈江才平静下来。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青蛟却是忽的回过了神来。 他忽的感觉有些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心中不解,明明都已经决定不再行善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去管这些事,就好像是习惯一般。 青蛟不由得有些烦躁,索性便在陈江之中逛了起来。 却忽逢无江水运动荡,同时也影响到了陈江,从而导致陈江江面卷起一层有一层的波涛。 见此状况,他心中一紧,欲要动身救人,但又在转眼之间,平息了下来。 “管这些做什么……”青蛟这般想着,索性便找了个地方躺着,睡着了去。 然而在那浅睡之间,却忽听一声声救命传来。 “嗯?” 青蛟猛然惊醒抬起头看去,却见那江面之上有一艘翻下的船只,且有一人在那水中挣扎,虽懂水性,但在那浪涛的拍打之下难以逃脱,只得一点一点被消耗体力。 青蛟迟疑了一下,却见那江中溺水之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沉入了江中。 他的心中一怔,起身而去,将那落入水中之人衔在口中,送到了岸边。 …… 青蛟幻化出人形,矗立在那岸边。 而他的身旁还躺着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一旁还有吐出的一滩水。 数刻钟后,汉子睁开双眸,他晃了晃脑袋,没能回过神来。 “我…我没死?” 幻化成人青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运气好。” 汉子看向眼前的人,他站起身来,说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青蛟摇头道,他见这人没事,便道:“你没事我便走了,再会。” “恩公别走!!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还请恩公给我报恩的机会!” “我说了,不是我救的你,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江边了。” 汉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的衣衫,见其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也相信了这人的话。 “这样吗……”汉子抬起头说道:“不过恩公能在这守着我,亦算是救命之恩,我身无多少钱财,但请恩公吃些好酒好菜还是可以的,还望恩公应允。” 青蛟听之迟疑了一下,说道:“好。” 汉子带着青蛟到了最近的坊中,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着。 青蛟却只是喝酒,对那饭菜却没什么欲望,但耐不住汉子的热情,也吃了些饭菜。 汉子闲谈之中问道:“恩公你说,会是谁救了我?” “兴许是江水冲上来的。”青蛟这般答道。 汉子摇头道:“我是江水混的,能不知那江水是如何的吗,就今天这大浪,若不是谁救了我,我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青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命好。” 汉子听了这话笑道:“说不定是这江里的龙王咧。” 青蛟听了这话一顿,但有很快平复下来,说道:“江里哪来的龙王。” “恩公可别不信,我少年的时候就被龙王救过一次。” 汉子接着说道:“那还是我十五岁的时候,跟着长辈打渔掉进了江里,我在晕过去之前就亲眼看到了龙王!!我也是因此才活了下来。” “这次兴许也是龙王救了我!!” “恩公说的不错,我确实好命,嘿嘿。” “是吗?”青蛟喝了一口酒,问道:“那你当初被龙王救了之后呢?” “龙王可是救了我命的,后来每年要涨水的时候,我都会道江边给龙王敬香,往江里扔一些烧好的鸡鸭。” “你就确定他收的到?” “不确定,但我也没别的法子报答救命之恩,兴许龙王也不稀罕这些东西,但这确实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每年都没有间断过。” 青蛟闻言张了张口,却是顿了一下,才出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图你那点香火?” 汉子听到这话有些不悦,说道:“恩公说的什么话?龙王救了我的命,不说鸡鸭鱼肉,几炷香火定是不能少的。” 青蛟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转言说道:“那江里的龙王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 汉子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了几粒银子。 青蛟不解道:“给我银子作甚?” 汉子说道:“这银子是还你的救命之恩,这顿酒菜,只当是我请错人了。” 汉子起身迈步离开了酒楼,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青蛟看着那桌上的银子,却是忽的呆滞住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心魔所在 青蛟坐了许久,也愣了许久。 起初之时,他并不明白那汉子为何嘴边总是挂念着那龙王,以至于每年都会上香送上鸡鸭鱼肉。 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想过这些凡人能有所回报,唯一想着的,大概就是那化龙的机会。 虽说行了七百年善举,但他还是没能明白怎样才能找到那化龙之机。 行善是为了化龙吗? 青蛟猛然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并非是为了化龙而行善。 而因为,心有善念,故而才有那机缘降身,缘法至身! “我明白了……” 青蛟长叹一声,七百年的风雨,七百年庇护,他总算在这汉子这里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说他蠢,其实他也不蠢,只是有时候执念会蒙蔽双眼,就好似青蛟当初在荒海称王之时,他其实也是被利欲迷住了双眼,从而落到了那副田地。 青蛟耳畔微颤,忽的有所感应。 他化作一条青蛟,从那客栈之中飞出! 客栈里一阵骚动,吃酒的客官望着那腾飞出去的蛟龙,吓的双腿发颤。 “龙,龙王!!” “掌柜的!掌柜的!” 一时间,客栈里掀起了一阵骚乱。 无数人呆滞着看着那青蛟飞上天穹,消失在了天际之间。 市井中的乡民亦是看到了这一幕,心惊之间连忙跪了下来,大呼龙王显威。 青蛟便在这无数人的目送之下,落入了那陈江之中。 继那往后,此地便有了龙王的传闻,逢人便会提起那龙王,而此地之后也改了名,唤作龙巡乡。 寓意为龙王巡游之乡。 青蛟落入了陈江之中,接着便入了那江底龙宫。 他闭上双眸,感受着那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青蛟心中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解,眼中也是迷茫,有些手足无措,磅礴的生机从他的四肢百骸聚集朝着心中而去。 “扑通…扑通……” 龙君闭上了眼,细细笑话着这些灵力。 与此同时,陈江之中万灵诞出灵气,尽数朝着那江底龙宫而来。 “啪嗒。” 一道人影落到了那陈江边上。 仙君低头看去,他皱着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恍然道;“原是一朝开悟,得道得心。” 他舒了口气,嘀咕道:“我说,陈先生的眼光又怎会差了,不过这青蛇倒也顺应了缘法,一百年成蛟,二百年罪孽,七百年赎罪,如今总算是寻得了化龙之路。” 仙君摸了摸下巴,却有些想不明白,嘀咕道:“那他心魔,又是什么呢?” 仙君继续看了下去。 青蛟周身的功德与江中的万灵都来相助。 他庇护陈江,救江救人,在他不自觉之间,其实已然成了这陈江的府君,当他有需要之时,陈江之水,陈江之灵,皆能为他所用。 七百年行善! 不说人与妖,就算是那天上仙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般程度。 青蛟忽的感受到心中炽热无比,好像那可灼热的心在蜕变一般。 “这是,龙心?” 青蛟愣了刹那,接着便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 青蛟大笑着,他想明白了一切。 他花了千载岁月,总算走出了自己的道。 从最开始懵懂无知的青蛇,到如今化出龙心的他,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做了许多错事,好在及时醒悟,他才明悟了一切。 青蛟自化出龙心之后,便在那江底中参悟了起来。 醒了龙心,那距离那真龙大道,便差不了多少年了,只需按部就班的走下去,那化龙之机,就在眼前。 不过,他没过半月就会醒来一次。 如今正值危机关头,他便没有当初那般经历再来救人,不过陈江之中的水妖,他还是能管的。 每半月,青蛟便会巡江一次,保证江中平静,没有水妖作祟。 也是因此,陈江便成了一处水妖无法触及之地。 转眼又是五十余年。 青蛟感受到化龙之机已到,他想,自己的动静恐怕会惊起陈江水祸,便从江底转移到了江宁府的远山之中。 却不曾想…… 化龙需顺应天道,走水入海! 于是乎,便有了那清河涨水,龙斩剑仙,陈江动乱之事。 而接下来的一切,便是众人所见证了的。 走水入荒海,化身真龙,却没有再往那荒海而行,转而是回了大乾,后得先生册封,成为了那人世水神。 庇护人道,佑人道风调雨顺。 整顿三江五湖,成就了如今的龙君。 百花仙君抬手挥过,眉头微皱。 这一路他都看过来的,却始终没能找到那龙君的心魔所在。 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事让龙君这么久迟迟没能醒来。 再看下去。 便是念江大乱,陈先生与各路城隍又龙君牵头镇下了念江水运,又将无江水运也一同镇在了石碑之下。 接着陈先生离去,龙君在那石碑之上留下了记录。 在从那无江江口离去之后。 龙君却是并没有回那江中,而是化身成人,去了一处地方。 “嗯?”仙君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龙君所到之地,乃是江宁远山之中的一片青山绿水之地。 而在那山谷之中,矗立着四座墓碑。 只是四个坟堆,上面却没有姓氏。 龙君在那四个坟堆前坐下,接着又拿出了好酒,烧了些许纸钱。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烧纸,倒酒。 龙君的眼中皆是肃穆,从白日坐到天黑,如此往复,在那四座坟前守了三日。 仙君也看了三日,接着却见那龙君起身,化出真龙之躯,又朝着那西南之地而去。 仙君紧跟其后,见了那无江风景,跨过大江河山,见那龙君落入了临安府的一处山林之中。 哪里矗立这七座坟堆。 与之前一般,烧纸,倒酒…… 静坐三日之后,龙君便又起身,朝着那念江上游而去,到了那镇北府边域,又只一片荒无人烟之地,来到了六座坟堆之前。 倒酒,烧纸…… 守了三日。 龙君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好像心里少了些负担一般。 第五百二十章 无处可逃 龙君坐在那坟堆之前,沉默的喝着酒,时不时往那坟前倒上一些。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 地上还有燃尽的纸钱灰烬,每座坟堆之前都倒有好酒。 “十七座坟……” 仙君回忆了一下,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江宁有四座,而在这念江流域,临安府中,却足有十三座。 这些坟,代表着的,应该就是他当初那二百年里吞掉的那些人。 “难怪他不要念江的香火!难怪会这般犹豫不决!” 仙君全都明白了过来,青蛟虽化龙成了人道水神,那七百年善举让他明白了脚底的道,功德消磨了业力,但他却始终都没办法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罪孽! 其实在世人的眼中,往日行下的罪孽其实可有将功补过之说,青蛟行七百年善举,其实早已能抵消那些罪过。 只是,在他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龙君始终都没办法放下自己那迷惘的二百年岁月。 以至于他成了龙君造福了万民,平定了三江水妖,阻挡了念江的霍乱,他依旧还会在这一切完结之后来到这三处地方祭拜。 烧纸,倒酒,守上三日。 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呢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心魔,最为棘手。 因为,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法都是不同的,站在某些人的角度,这样的罪孽是不存在将功补过之说的。到站在另一些人的角度,却又可以原谅。 而烛江自己心里又放不下,这才是最要命的。 龙君叹了口气,像是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惭愧。 他迈开步子就要离去。 却忽听身后传来动静。 “龙君且慢。” 烛江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了来者,仅是一眼,他便看出了眼前之人极为不凡。 这样圆满的气息,他也只在陈先生上见过。 龙君抱了抱拳,问道:“龙君烛江,见过上仙。” 百花仙君摆手道:“龙君过于客气了。” 龙君出声问道:“却不知上仙忽然出现,又喊住本君是为何事?” 仙君说道:“我见龙君在这坟前守了三日,却一语不发,一时好奇,便出声喊住了龙君,叨扰几句,还望龙君不要见怪。” 龙君闻之心中明了,说道:“不瞒仙君,这些坟里其实没有骸骨,只是象征性的立起了几座坟,连衣冠冢都算不上。” “是龙君的故人?”仙君装着问道。 龙君摇头道:“不是。” 他迈步上前,却没有半分隐瞒的说道:“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 “因龙君而死?” 龙君抬起头来,说道:“是我杀了他们。” 仙君闻言却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烛江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下来。 “很意外吧。” 龙君自嘲一笑,说道:“早年迷惘之际,我曾犯下过许多错事,后来行了七百年善举,想要洗清这份罪孽,但却始终没办法过自己心里这一关,故而每当行一大善之事,总会来祭拜他们一二。” “原来是这样吗。”仙君道了一声,问道:“既是这般,龙君行了七百年善举,理应足以偿还罪孽,何故揪着不放呢。” 龙君摇了摇头,却是反问道:“上仙觉得呢?” 仙君说道:“若是我,兴许也放不下。” 龙君说道:“不错,所以就算有人告诉我说,那罪孽早已还清了,我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这是我数百年来的心魔,若真这么容易走过去,那便不算是心魔了。” “龙君看的明白。”仙君长叹一声,说道:“可是,你既已成凡世水神,最不应该的就是心中有这样的执念,这会在许多时候影响你的判断,甚至换一种方式来说,你庇护人道,都有可能是为了偿还心中的罪孽。” 龙君闻言顿了一下,却是说道:“无所谓了,这就是我的归宿。” 仙君摇头道:“这不仅是关乎于你,还关乎这片山河,若水神出了问题,受难的可是万民。” 龙君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怔,他何尝没有想过,可他却觉得这是无法偿还的罪孽。 “龙君如今有九分水运在身,何不想想,若你某日陷入在那心魔之中无法自拔,陈江会成为什么模样?” 龙君沉默了,仙君的话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不瞒上仙,其实我也想过这些。” 龙君说道:“可万事都是有道理的,若有一人犯下杀人的罪过,但是侥幸躲过一劫,从那往后他便开始行善积德,甚至为此出家为僧,但是若干年后,当初的事再被提起,他的罪孽就可以不用还了吗?” 仙君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最怕的,就是龙君这样想。 因为烛江所说的,本就是无法反驳的道理。 他是对的。 仙君似乎也找不到什么为他开脱的理由,但若是他的不醒,陈江就会一直乱下去,这份因果可不是他烛江能扛得住的。 龙君说道:“所以说,上仙其实也明白,许多话不过是在为我开脱罢了,多谢上仙了,但这是我自己的劫,没人能帮的了我。” 他迈开步子,化出真龙之躯。 转眼盘旋而上,消失于那云霄天际之间。 仙君站在原地,却是没有追上去,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迈步离开了这里。 这般看来,解开龙君的心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原因就是烛江看的太明白了! 可见他的心魔是如何强大,越是与道理沾边的心魔,就越是棘手。 仙君思索了片刻,却依旧觉得毫无头绪。 其实一部分原因,也在于烛江他自身,就是懂的太多,明白的太多,所以才无法原谅自己。 旁人,是劝不动的。 就算他贵为仙君,依旧拿这没有办法。 但话又说回来,龙君因为这些事,那就该死吗? 其实不然,若是站在大义的角度上来看,他的功德早已大过了罪过,这是可以被原谅的,但却不过是被世人所原谅,而死在青蛟口下的人,却不见得会原谅他。 而他自己,也没办法放过自己。 “如果心里没法放过自己,那么纵使是世人都要放过你,那也将无处可逃。” 仙君长叹一声,只能另谋他法了。 再试一试,若是不行,便只有等陈先生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狐九要醒了 转眼之间,竹林小潭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而仙君却并没有醒来,云益一整天的只知道研究药材,因为陈先生这里的药材实在是太多了,撑着这个间隙,他要将没见过的都记录下来。 石壮不怎么说话,就是坐在水潭便看着水里的鱼。 芍药则是守在仙君的身边,玩着地上的石头 这里带给她的直观感觉就是…… 无聊! 非常的无聊! 她听仙君说,这里就是陈先生的道场,不过这未免也太简陋了些吧。 案桌,竹屋,小潭,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了。 她不懂,仙君都是这样的吗? 芍药以为就只有自己的仙君才是这样,看来是她想多了。 能成为仙君的,似乎都随意的出奇。 芍药长叹一声,看向了一旁昏迷的红狐,她只是觉得那红狐极为可爱。 她已经忍住了不摸它的冲动! “好想摸一摸啊……”芍药憋着嘴,扔出了一块石头。 “呜嘤。” 狐九口中发出了一声狐鸣。 芍药惊了一下,然而却见一道身影猛的来了这边。 转眼看去,就见云益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来到了狐九的身前。 他借法力印入狐九的眉心之中,顿时大喜:“神魂已经稳定了!” 这意味着,狐九马上就要醒了。 “它,要醒了吗?”芍药问道。 云益点头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快了。” 芍药点了点头,说道:“好。” 她抿了抿唇,想着等这小狐狸醒了一定得摸一摸,手感已经很不错。 云益说道:“麻烦你照看一下狐九,我去药园子里拿些药材来。” “好,你去吧。”芍药点头道。 云益起身去了药园,芍药便守着那小狐狸,一丝不苟的盯着。 真想摸! 却忽听一道身影从身后传来。 “要是想摸就别憋着。” 芍药惊了一下,站起身来,“仙君,你醒了!?” 百花仙君晃了晃有些发昏的头,说道:“嗯,有些头疼,我让你守着我,你可倒好,竟被这小狐狸给迷住了。” 芍药脸红了起来,说道:“我…仙君……” 仙君笑了一下,说道:“我又没怪你。” 芍药松了口气,问道:“仙君不是要唤醒他吗?怎么样了?” 仙君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办。” 烛江的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心魔。 “我入梦久了神魂有些不适,只能仙出来了。” 烛江不比陈先生,烛江的神念对仙君是有排斥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他也只能先出来。 仙君思索了一下,起身道:“我去见一见陈先生,你便待在这里。” 芍药顿了一下道:“仙君要一个人去吗?” “去去就回,很快。”仙君说道。 芍药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说道:“芍药不能跟着吗?” 仙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听话。” 说着,他便迈步走出了竹林小潭。 却在此刻,云益拿着药材走了出来。 他却发现龙君身旁的仙君不见了身影,便问道:“仙君呢?” 芍药答道:“仙君说他的情况不太好,然后说出去一趟,没说为什么。” 云益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吗……” 他也没怀疑什么,走到了小狐狸的身边,将那些药材摆放在了狐九的身旁。 再借法力将这药力送到狐九体内,这样虽不能让狐九早些醒来,到哪却能让它不那么吃力,也能补充它自身的妖力。 . . 重山西面空荡的一处雪地之中站着两道身影。 墨竹见那厚重的雪一夜之间便少了约莫一尺,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说道:“雪化的好快!” “这不是好事吗?”白锦问道。 “太快了,快的有些不对劲。”墨竹说道:“而且,好像就是在外面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我们却没有察觉。” 白锦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墨竹见他沉默,却是发觉白锦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白锦抬起头看向墨竹,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所行的功法乃是先生所赐,能看见这些气运的走向,整座重山的气运本来是一滩死水的,但从前日起,就莫名其妙的被调动了起来。” 墨竹闻言挑了挑眉,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锦张了张口,说道:“其实,我大概猜到了些许。” 墨竹沉默了下来。 他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说说看。” 白锦看了一眼墨竹,说道:“墨妖王是在重山化形后去的凡世,对吧?” “这跟我化形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墨妖王与我都是在重生化形的,只不过,我化形化了两次,一次在凡世,而另一次却在重山。” “嗯?” 墨竹听到这话一愣,问道:“化形怎还会有两次!?” “外界的化形是不完整的。”白锦说道:“我在凡世五湖修行百载化形,而化形之后却依旧留有一些锦鲤的特征,比如说鱼鳃,而后是先生将我带进了重山,并授予了功法,才有的第二次化形。” “从这一点上,其实就不难看出,外界与重山,是不同的。” 墨竹听着白锦的话,却没有打断他,只是说道:“你接着说。” 白锦点头道:“我在那时其实就隐约间发现了有些不对,比如说,我调动重山内的气运不会受半点阻塞,但是到了外界,就没有这么流畅了,好像有什么在阻挡着我。” “墨妖王既然是在重山化形,后到了外界,想来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吧。” 墨竹听他这么问起,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我是有想过,不过却没多想什么,你是如何看的?” “以前我倒也不确定,但先生告诉了我答案。”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世上,不止有一个天道!” “就比如说如今这个问题,有很大可能,就是此方天道在出力,不然雪不可能化的这么快,我们更不会没有发觉,也无法究其根源。” 墨竹听到这话沉默下来,他思索了片刻后,抬头凝视起了白锦。 第五百二十二章 那个立规矩的人 “墨妖王何故这样看我?” 白锦被墨竹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 却见墨竹的面色严肃,说道:“你懂得知道这些的意义吗?” 白锦抿了抿唇,他当然知道墨竹这样问的意思。 雪地之中的气氛有些沉默。 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当你知晓某些重要的秘密时,便会有一群人找上门来…… “你要想好。”墨竹说道。 白锦却是反驳道:“没有什么想不想好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目标,我只知道是陈先生铸就了今日的我,陈先生如何选,我便如何选。” 墨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陈九他不会将你推进火坑里,但你也要明白,当你所接触的东西过于庞大的时候,你要清楚自己能不能扛的起,即使你要有报恩之心,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半不半的到。”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他往后的造诣绝对不低,但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甚至都不需要我帮忙,反而我在许多事上都要请他相助,而你们也是如此,说难听点,陈先生多数时候都在为我们擦屁股。” 白锦闻言张了张口,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就好比这次的事,若是没了陈先生,那么这些人又要去哪里求援呢。 陈先生一走,好像所有都乱了起来,他们就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等结果出现,再来找陈先生兜底。 似乎他们并不能帮上陈先生什么。 反而是徒增烦恼。 白锦像是有一口憋在了嗓子眼里,许久才叹了出来,说道:“我明白了……” 墨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再等等吧,对你而言,还是太早了。” “墨妖王……” 白锦却是听出了墨竹话里的意思。 “有些事我们来做就好,我,龙君,竹玉,你不知晓的还有两位旷世妖王,你所能做的很少,但有些事,也不需要你们来顶。” 墨竹这一番言论让白锦心中一怔。 却又听墨竹说道:“并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希望你们往后能有更好的造诣,从而帮上更大的忙。” 白锦闻言愣了半晌,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 . 雪地之中。 仙君来到了昏迷的陈先生身旁。 仅是一夜之间,之前被他扫去的飞雪竟是聚拢了起来,再次将陈先生埋在了雪中。 仙君迈步来到了那颗树下,将那积雪融化,见到了沉睡的陈先生。 如上次一般,闭眼入梦。 睁眼之际,就来到了那竹林小潭。 先生正在下棋,神色有些焦灼,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陈先生。”仙君出声道。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百花仙君,问道:“遇上难题了?” 百花仙君无奈一笑,说道:“我本来是想之后再来寻陈先生的,但思索一翻后,却又毫无头绪,陈先生当真是给我留了一个难题。”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让我想想……” 他回过神来,说道:“是烛江吧?” 仙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平生独爱花,数百载游历,虽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关乎道德仁义的事,却是一点都不想沾,只觉得麻烦,我不如陈先生这般能忽悠,龙君那心魔,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啊……”陈九手中攥着一枚棋子,他思索一二,说道:“饶不了自己罢了,再则说,我怎么算是忽悠,总是有道理可言的不是吗?” 仙君叹了口气,说道:“烛江告诉我说,若是有一人满手鲜血,后逃过一劫,便想着积德行善,那之后有朝一日再提起那些事,这个人就不用偿还那些罪孽了吗?” 陈九将手里的棋子放回了棋碗里,问道:“那仙君答了吗?” 仙君摇了摇头,说道:“没。” 他说道:“我若是答的上来,就不来找陈先生你了。” 陈九说道:“仙君其实也明白,不是世人不放过他,是他自己放不过他自己罢了,所以从外人的角度,是很难让他解开心结的,三言两语之间,根本无法破开他心头的魔障。” “但若是站在他自己那边,其实就很好理解,他缺的是什么了。” 仙君闻言顿了一下,思索了起来。 “给他一个机会就是了。” 陈九说道:“只需要一个机会。” 仙君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可…那是他的梦。” 陈九反问道:“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梦吗?” 仙君看向陈九,说道:“那可说不准,陈先生不就是这般清楚吗。” 陈九无奈一笑,说道:“这难能一样。” 仙君却是看向了陈九一眼,说道:“可若是出了差错,我可就出不来了。”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陈某还能让你出事不成,到时候那些花妖可都要来找我拼命,我可不敢。” 仙君笑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是,本君道行虽不如陈先生高深,但论风流,陈先生却比不上我。” 陈九听到这话摇头一笑,说道:“去你的吧。” 仙君化作一道白眼,消失在了陈九的梦中。 陈九坐在那案桌前,想起这百花仙君便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叫百花的一听就是个风流子,不好听,不好听。” 他又拿起碗里的棋,继续下了起来。 一想到这棋局这般难解,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什么时候解完,他才能出去啊。 不然,那重山天道追究起来,可是个大麻烦。 再说那劫子一事,似乎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陈九抬起手来,一杯茶水落入手中。 他抿了一口,在那棋盘拐角处落下一字,不禁叹道:“这一手……” 嘶,好像是个不错的暗子。 不过,也不排除这颗棋子容易被拔除的可能。 先生如今所做之事,可是在模拟天道棋局,以自己的想法,化出最后的胜负。 这里面的变数极大,但却要找出一条最好的路来,不管是谁胜都可以,只要不影响到陈九心里的规矩就好。 从一开始,先生就注定要成为那个立规矩的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后悔了 鬼峡之地。 竹玉居于剑中,见那陈江水运涨到一定地步之后,却是停了下来。 “水运止住了?”竹玉皱眉道。 他显化出身形,来到了鬼峡之上,仔细看去,陈江的水运似是在者一刹那稳定了下来,但那水位却没有一点要降下去的意思。 竹玉有些费解,这样的情况,莫不是预示着龙君醒了? 既是醒了,为何没有一点退去的迹象呢? 却忽见一道佛光自远处而来,化作一道虚幻之影,落在了他的身旁。 佛子双手合十,看向竹玉道:“小僧见过仙剑。” 竹玉看向他道:“佛子客气了。” 佛子抬起头来,他亦看向了那陈江之水,说道:“前些日无江动荡,陈江也因此发了水祸,好在是及时撤离了坊间百姓,再则若无仙剑镇守鬼峡,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竹玉却是说道:“如今水运定下来,却又没有退去,说明麻烦还没完,佛子是如何看的?” 佛子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小僧看不出说明来,仙剑何不问问陈先生?” 竹玉说道:“我若离去,这鬼峡无人镇守,届时恐怕会再起乱象。” “小僧不才,可暂守一日。”佛子看着竹玉道:“婉娘哪里,还是要有交代,不可太贪睡了。” 他与婵月本就是同一个神魂,他溢出来,婵儿就需陷入沉睡。 竹玉看向了仙剑,斟酌了一下后,说道:“那就有劳佛子了。” “仙剑速去速回。”佛子点头道。 竹玉化作一道青光,直奔那重山而去。 佛子立于鬼峡之处,望着那一柄仙剑悬于鬼峡之上,口中念叨道:“封灵入剑,方才成就如此仙剑。” 他身为佛子,历经两世,一世仙,一世佛,却也从未见过这般大胆之人,刚将大妖封入剑中成灵,这还是头一个。 “不愧为陈先生。” 不仅是陈先生,竹玉亦是让人觉得惊讶。 成为剑灵,本该会断绝后路,不曾想,却是在剑道之上越走越远,试问天下剑仙,如今又有几人能敌过这柄剑的。 妙哉妙哉…… 陈先生身边的缘法,果真非同凡响。 . . 酒安坊里祥和如常。 桥头的米粉铺子里的杨念雪将米粉端上了桌。 桌上坐着的人道了一声:“多谢。” 杨念雪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朱无问抽出了筷子,吃了两口粉,接着问道:“以前我经常来这吃面,为何没有见过你?” 杨念雪顿了一下,问道:“客人是在问我?” “没错。” “前些年在外地,回来探亲,顺便帮衬一下。” 朱无问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说道:“面汤不错。” 杨念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却又听朱无问说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错了,姑娘权当是我胡口咧咧吧。” “姑娘并非凡人,还是不要总顾着凡世为好,不然是成不了仙的。” 杨念雪似乎并未感到惊讶,会过头问道:“成仙有什么好?” 朱无问听到这话笑了一下,点头道:“这倒也是。” 杨念雪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问,没有在答。” “我只当是姑娘答了。” 朱无问说道:“成仙没什么好的,无非是比寻常人活的久一些,可有时候活的久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活的越久,便越是悲哀。” 杨念雪认同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当然有。”朱无问说道:“如果真要说起来…天下太平算吗?” “不太平吗?”杨念雪疑惑道。 朱无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总有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想要的本就不现实。” “是吗……”杨念雪嘀咕了一句,低头思索了起来。 那先生呢? 也是不现实吗? 她抬起头来,看向朱无问,问道:“若是说……” “若是说有个人远在天边,我也明知自己追不上他,那我…到底还要不要去追呢?” 朱无问听她这般说起,咽下了嘴里的面,说道:“你这般文气,岂不是说已经走在路上了吗?” “想反悔了。”杨念雪说道。 “那就反悔。” 朱无问说道:“当你开始动摇的时候,那就注定会放弃。” 杨念雪张了张口,却是心中犹豫了起来。 朱无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说这样纠结的话,那就试试。” 杨念雪会过头看向他,有些慎怪的说道:“你先前还让我放弃的。” 朱无问摊了摊手,说道:“我又不能决定你的思想,再则说,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你又为什么要听我的呢?你这样问,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但是我的一番话,如果让你放弃了某些原本能够得到的东西,那我才是最大的罪人。” 杨念雪砸了咂嘴,却见朱无问伸出手来,将面钱放在了桌上。 “面钱在这,姑娘好好想想吧。” 朱无问起身就要离去。 杨念雪站起身来,喊住了他:“你等会。” 朱无问回头看向她,问道:“还有事?” 杨念雪抬起手来,一道非同寻常的法力从指尖而出,顺着朱无问的眉心入了他的神魂之中。 “我的法力能止住戾气,兴许有用。” 在接受这缕法力之后,朱无问体内暴戾的真龙之力被压制了下来,他也没有这么吃力了。 他舒了口气,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天香客栈掌柜朱无问,客栈在南街上,若是闲来无事,姑娘可以来喝酒,上好的桂花酿。” “我不喝酒。”杨念雪却是顿了一下,又问道:“不过,桂花酿,送我一坛吧。” 朱无问抬起手来,将怀中客栈的钥匙丢给了杨念雪。 杨念雪抬手接下。 朱无问往前走去,摆手道:“钥匙给姑娘了,得空自己取就是了。” 他朝着那远处的山峦走去,迎着那落入黄昏,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只觉得浑身舒畅无比。 杨念雪手里握着钥匙,却是忽的想起那时的满城桂花。 先生似乎喜欢喝酒吧? 第五百二十四章 相遇 朱无问迈步走进了白雪覆盖的群山之中。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那前方走去,感到些许寒意,便会喝一口酒暖身。 有那位姑娘得的一缕法力,他也好受了许多。 他倒也没想到,这一缕法力,竟有这般奇效,竟连真龙之力都能压制的了。 不曾想,这酒安坊,竟然出了这样的一个修士,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呢。 不过想来也是,这酒安坊离那位先生也近,总是能沾到些许光的。 “咯吱……” 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朱无问感受到体内的真龙之力在动荡,自从进入这里之后,那真龙之力便比之前还要躁动起来,他也找不到原因,只能极力压制着。 如今他还是他,但若是等那龙魂醒过来,他便不是他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能找到那位先生,且愿意帮他的话自然是最好。 顶天了不过两坛子好酒的事。 朱无问灌了一大口酒,将那酒葫芦里的酒都喝空了,继续朝着前方赶路。 而在重山之外,有一队人马在此地安营扎寨,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魏无病咬了一口米饼,时不时看向那山林之中。 一日又一日,他的神色也愈发沉重起来。 一旁的将士问道:“小神医,已经五日了。我们还等吗?” 魏无病踌躇不定,说道:“再等一日,若是石壮还不出来,那我便亲自进去。” 将士摇了摇头,说道:“小神医你要知道,我们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魏无病沉吟片刻,最后却只说道:“再等等吧。” 将士们叹了口气,接着便各干个的去了。 转眼之间夜幕降临。 将士们都回到了才搭好的营帐之中。 山林之外一片漆黑,而在那营地最中间点着火堆,才有了些许光亮。 有一位将士正在守夜,许是觉得有些疲惫,时不时会打那么一两个哈切。 “噼啪” 有些湿润的柴火被烧的噼啪作响,切口处不断的冒出泡来。 魏无病从那帐篷的后面钻了出来。 他探出头看去,却见那守卫正盘坐在地上打着瞌睡。 魏无病蹑手蹑脚的迈开步子,朝着那山中走去。 进入山中之后,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有些经受不住,好在他穿的足够厚,能挺许久。 “呼……” 魏无病手里拿着火把,在那黑夜之中行走着。 这样的一场大雪之下,山里寂静无比,雪也还没化,更不用担心会有野兽出门,除却气温过低之外,如今是进山的最好时机。 随着魏无病越走越深入,他却是在那雪地之中看到了一些脚印。 “这些是……” 魏无病俯下身来看去,他看着那脚印,却发现与石壮的差别很大,但这也是一个男人的脚。 “还有人进了这里?” 魏无病循着地上的脚印,跟着那脚印朝着里面走去。 若是脚印断了,他便另寻他路! 走着走着,魏无病用那快要燃完的火把暖身,时不时搓一搓手,让自己暖和起来。 他取下腰间的行囊,打开塞子,却有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烈酒,暖身用的! “咳咳咳……” 魏无病被那烈酒辣的咳嗽了起来,但脸色却红润了起来。 他迈开步子,顺着脚印接着往前走去。 天微微亮起,魏无病也记不得自己走了多远,他晃了晃脑袋,鼻子已经被冻的通红,嘴唇也已经干裂。 不过还好,没有到要晕过去的地步。 他从怀中摸出了准备好的干粮,吃了一口后继续赶路。 却在下一刻,他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咯吱……” 魏无病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谁在哪!” 他咽了咽口水,怕是这山中醒来的野兽,不敢放松警惕。 在他道出这一句话后,那脚步声也停了下来,接着却见一道身影从那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朱无问看向他,挑了挑眉道:“哪来小娃娃?” 魏无病愣了一下,放松了警惕。 . . 朱无问生起火来,用米粒煮了一碗热汤,魏无病喝完之后好多了,鼻子也通顺了不少。 “谢谢,谢谢。”魏无病说着。 “你一个人就敢进这里来采药,胆子可真够大的。” 魏无病沉默下来,说道:“我一个朋友,似乎在里面走丢了。” “那估计是死了。”朱无问毫不忌讳的说道。 魏无病听到这话反驳道:“不会的,他的体质很不一样,不会被冻死。” “是吗。” 朱无问用树枝撂了一下火堆,问道:“你小子是运气好碰上了我,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无病闻言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大哥你呢,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朱无问抬起头看向他,笑道:“来看病。” “看病!?”魏无病有些不解,问道:“山里看什么病?” 朱无问只是这样解释道:“这山里面藏着一位很厉害的医师。” “医师……” 魏无病心中一怔,却是转而问道:“那大哥是得的什么病?不如让我看看,我也懂些医术。” “你要看看?” 朱无问伸出手来,防到了魏无病的面前。 魏无病探出双指按在了朱无问的脉搏出,闭眼感受之下,却是收回手道:“没有病啊。” 朱无问揽下了袖子,说道:“我说你看不出来吧。” 魏无病张了张口,叹道:“是我医术不到家。” 朱无问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跟我走,还是自己走?” 魏无病起身,说道:“我跟着你。” “那就跟紧点,别在这个地方迷路了,不然除非是仙人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魏无病点了点头,老实的跟在了朱无问的身后。 朱无问试着用真龙之力感知着前方的方向,他寻找地方的依据也很简单,想着草木精气浓郁的地方去找,定然能找到那位先生。 一大一小走在这山中,魏无病瞧着周围的一切,不敢错过一丝细节,他很想停下来,看一看这雪里埋着什么。 他总觉得,有药材就在 第五百二十五章 分魂夺躯 没出意外的是,魏无病跟在朱无问的身后安然无恙的走进重山里,但他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但看着眼前的朱无问,总会有种莫名的安心。 朱无问说道:“你不是要找人吗?一直跟着我走,你找的到吗?” 魏无病说道:“我不跟着你,我会死。” 朱无问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一点不遮掩。” “实话实话而已。” 魏无病一路走来,当然知道这山里是什么情况,四通八达,雪地覆盖之下,也瞧不清那r /> 魏无病问道:“你呢,你不是要寻医师的吗?这不是也没找到吗?” 朱无问喝了一口酒,说道:“就在前面不远了,快到了。” 魏无病舒了口气,说道:“这样大的雪,人还活着吗?” 朱无问笑而不答。 “走吧。” 魏无病跟在身后,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是跟在爹爹身边偷学的医术,后来拜过一位先生,能治一些疑难杂症,那位先生可厉害了,先生应该能治好你的病。” “教你的那位先生有没有告诉你,有些病,不是寻常人能治好的。” “寻常人会得的病,先生能治,不寻常人得的病,先生也能治。” 朱无问听到这话笑了一声,说道:“照你这意思说,你这位先生怕不是个神仙。” 魏无病点头道:“就是神仙。” 朱无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多在意,他见过的神仙多了去了。 魏无病见他不信,也没有多说,朱无问在这山里救了他一条命,所以一些事,他也会毫不忌讳的说出来。 两人又走了许久,却见眼前的视野忽的开阔。 入眼,则是一片山谷。 而在那山谷下方,则是有着一片竹林,放眼前去,一片白雪之中,唯有那片竹林是呈现的绿色。 “在那。”朱无问看着那竹林道。 魏无病愣了一下,问道:“那片竹林…为什么没被雪压垮?”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你小子福缘深厚,资质也不差,兴许能得个仙人指路。” 朱无问道了一句,朝着那竹林小潭走去。 “仙人指路?” 魏无病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却见朱无问已经走出去了数米。 他追问道:“是我,理解的仙人指路吗?” 朱无问没有回答,而魏无病则是看着那一片竹林发愣。 莫非是神仙居所? 意思是说,朱无问来的寻的那位医师是位神仙!? 魏无病心中惊骇不止,而去越往前走,却是感受到一股温热之感传来。 朱无问与之停在了竹林外面。 “天香客栈掌柜朱无问,求见陈先生!” 魏无病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望着那竹林之中,却是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陈先生? 但却又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或许是重姓吧。 朱无问往那竹林里看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一位身着淡粉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芍药看了一眼朱无问,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魏无病。 “真龙之力?” 芍药有些意外,她只不过此人身后的那个少年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凡人。 “见过姑娘,陈先生可在林中?”朱无问抱拳道。 芍药说道:“陈先生有事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来错了时候。” 她眉头微挑问道:“你受了伤?” 朱无问点头道:“是神魂上的伤势。” 芍药思索了一下,说道:“你等我片刻。” 说完,她便走进了竹林之中。 魏无病与朱无问站在竹林小谭之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暖意,这种感觉让魏无病有些诧异。 他问道:“你…是来拜访仙人的?” 朱无问微微一笑,说道:“你又不是来找仙草的吗?” “你……” 魏无病呆滞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 朱无问没有解释,反而是说道:“若是那位先生不在,我这也是白跑一趟,到时候便帮你找找药材。” 魏无病闻言说道:“我方才听你唤的是陈先生,这位先生全名叫做什么?” “陈先生单名一个九字。” 魏无病身形一怔,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相信,“当真是,陈九陈先生?” “听着这话,莫非是认得陈先生?” “我……” 魏无病说道:“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位先生。” 朱无问皱了皱眉,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西襄。” 魏无病答了一声后,却是在默默消化这些话,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那就说的通的。” 朱无问点头说道:“你口中的先生,以及我要找的医师,都是同一个人,据我所知,陈先生在之前,确实到过西襄。” 这时,芍药再次走了出来。 她说道:“仙君有言,你们两人先进来吧。” “有劳姑娘了。”朱无问答复一声。 他和魏无病走进了竹林小潭里,却听到一阵水流声入耳。 一处小潭处于竹林之中,而在那岸边上,还有一方案桌,以及一间竹屋。 魏无病看向了那河岸边上坐着的壮汉,他顿时一愣。 “石壮!!” 坐在潭边上的石壮听到这一声呼唤回过神来。 他回头看去,却见魏无病朝着他走来。 石壮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小神医,你怎么来的这里?” 魏无病再次看到石壮,悬着的内心也安定了下来,他打量了一眼石壮,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被雪埋了呢,原来你没死啊。”魏无病说道。 云益走上前来,问道:“这位是……” 魏无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说道:“我,我是西襄来的,来这里寻药材,他是我的好友。” 云益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一旁的朱无问。 他却是愣了一下,嘴里嘀咕道:“身外化身?不对,不对,咦……” 朱无问看着他道:“是分魂夺躯,与身外护身有些相似。” “夺舍?”云益怔道。 朱无问摇头道:“我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他的亡魂也同意我借用这具躯壳。”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木头变的 “真龙之魂,却入人之躯壳,阁下好神通。” 仙君走了过来,目光看向朱无问。 朱无问侧目看向了来者,此人却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前辈眼力也不错。” 朱无问环顾了一翻四周,问道:“我来此是为陈先生而来,不知陈先生去了何处?” “陈先生出去了,短时间不会回来。” 仙君走到了那魏无病的身前,他看了一眼,说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福缘,将来迈入仙道,说不定会有大成就。” 魏无病听着此人对自己的夸赞,却是有些受宠若惊,说道:“我…我就是个药童。” “陈先生既能看的上你,便说明你又不同于旁人的地方。”百花仙君说道。 他拍了拍魏无病的肩膀,接着便来到了朱无问眼前。 仙君打量了一眼,当即看出了朱无问的来意,说道:“你是来找陈先生压制你识海里的龙魂的?” “不错。”朱无问点头道。 仙君说道:“某号百花,世人多唤我为百花居士,若你信的过我,不如让我为你瞧瞧?” 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过你。” “世上修士甚少,能称仙君者少之又少,有言道百年一修士,千年一仙君,而仙君之列中,百花一号独占一席,世人唤百花仙君。” 百花仙君笑笑道:“我的名声竟这般之广,着实没想到。” 朱无问闭上双眸,打开识海,说道:“有劳仙君了。” 仙君抬起手来,将自己的神念牵入朱无问的识海之中。 只见在朱无问的识海之中,有一条沉睡的真龙,他趴在那识海神台之上,而那神台上,则是散落着破碎的锁链。 真龙之魂应是挣脱过束缚,不过却因为一些别的原因陷入了沉睡。 “九宫锁龙阵?”仙君看见那神台之上印刻的阵法,说道:“不曾想,上古典籍之中的阵法,竟真的存在。” 朱无问的神念回答道:“要点在于,要以龙魂为祭,只有真龙才能压制真龙。” “原来如此,难怪无人可还原。” 仙君看了一眼那阵法,说道:“这阵法应是你自己所立,为何自己不将其封锁?” 朱无问解释道:“龙魂当初被一分为三,一分铸作了仙剑,一分困在了这福躯壳之中,另一份则是铸成了这一阵法,从而才能保证龙魂能入人躯壳。” 仙君闻之略微有些惊讶,说道:“若是这样,三者便也没有归一之时了?” “不错。”朱无问答道。 仙君来了兴致,却是好奇道:“那你呢?你是这龙魂的一部分,还是已经隔绝出来另一道神念呢?又或者说,你如今算是龙?还是算作人呢?” 朱无问答应道:“人。” 仙君明白了过来,说道:“你将自己的思绪与龙魂斩断,将龙魂的暴戾以及龙威藏在了识海里,这样做的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让这幅身躯能容纳龙魂吧?不然,你找一具妖躯,岂不更好。” 朱无问没有回答,却听仙君继续说道:“你做了什么事,要用这样的法子躲避天机?” 处于朱无问的识海里,仙君能感到朱无问此刻的情绪。 见他不答,仙君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不多问了。” 他看向那识海神台之上的真龙之魂,问道:“既此阵法需龙魂为祭,如今阵法已毁,又如何能复原呢?” “这便是让我犯难的地方。”朱无问说道:“九宫锁龙阵唯有用龙魂为祭,方能成阵,如今缺了龙魂,这阵法也难以复原。” 仙君思索了一下,说道:“也不一定要用龙魂……” 他上前一步,说道:“龙魂即可为祭品,那意思是说只需不弱于真龙便能奏效。” 朱无问说道:“不曾尝试过。” 仙君说道:“问题是,就算是寻一龙魂,那位又愿意将神魂分给你呢。” 朱无问沉默了下来。 仙君收回了神念,视线也回到了竹林小潭之内。 “阵法已碎,你识海之中的龙魂迟早都会醒来,到时候你压制不住体内的真龙之力,这具身躯也将破碎,需尽早解决为好。” 仙君说道:“我可以为为你暂时压制那龙魂,至于其他的,我也帮不到你。” 朱无问点头道:“多谢仙君了。” “不必。”仙君说道:“我也没帮到你什么,你倒不如想想,从何处去寻那九宫锁龙阵的祭品。” 朱无问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陈先生会有办法吗?” 仙君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可说不准,不过,陈先生总是会让人出乎意料。” 朱无问一番思索之下,下定了决心。 “那我可否在此多等几日。” 仙君看了一眼这竹林小潭,说道:“来的人有点多,你只要不闲挤得慌,愿等便等吧。” “多谢。” 朱无问一语不发,迈步走到了一棵树下,接着便盘坐镇压起了体内的真龙之力。 云益站在一旁,不由得一叹,嘀咕道:“找陈先生帮忙的,可真不少……” 这竹林小潭,一直都这么热闹的吗? 他安心的捣药,时不时注意着龙君还有狐九的情况,还有那位文仙,似乎也快醒了。 自己就是个操劳的命。 唉,算了算了,捣药吧。 魏无病问起了石壮事情的经过,却听石壮说他是从这里来的,一时有些不解,问道:“什么叫做,是从这里出来的?” “意思是,我本来是属于这里。” 石壮盘坐在潭水边上,指了指那竹屋的门,说道:“当初,我就被挂在那里。” 魏无病说道:“你说明白点,我有些不太懂。” 石壮说道:“我是先生雕刻而成的木人,后得先生赐法,性灵开智,但身躯却受了限制,因为本身是木头,所以不能动,直到后来,在这片小潭日月精华以及草木精气的滋润之下,我才诞出了躯壳,才有了现在我。” 魏无病有些呆滞,说道:“你,认真的?” 石壮看着他,直言道:“很难想象吧,我就是木头变的。” 他如今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23qb. 第五百二十七章 可有梦中杀人 说到底魏无病是个凡人,纵使他与先生待过一段时间,到也不懂到底什么是仙,仙人的手段又是什么样的。 他一时间,也无法接受眼前的石壮是木头变的事实。 难怪石壮心脉跳动会这样奇怪,难怪会不惧严寒,不受疫病所染。 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魏无病看着石壮那落寞的神色,他忽然间能理解石壮的心思了。 就好像,自己所认知之中的世界杯颠覆,一瞬间的恐惧,长时间的无措,这一切纠结在脑海里,让人感到压抑,沉寂。 魏无病张了张口,说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岁数不大,见识也少,木头成人我也没见过,我只知道你是石壮,不是木头。” 石壮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 他扭过头来,神色有些呆滞。 魏无病说道:“反正在我这,你是活生生的人。” 石壮闻言脸上洋溢起了一抹笑意。 他忽的觉得心中欣慰,有时候,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揭开他的心结。 不是因为那个结捆的不紧,只是因为他愿意去相信,也愿意去接纳自己信任的人说的话,他是木头嘛…是木讷了些,但却也极为老实。 然而,竹林小潭方才安静了片刻。 却见一道剑光从那群山之间掠过,落入了竹林之中。 剑气化作一道人影,看向了小潭之中。 “这么多人?” 竹玉顿了一下,其中还有几个是他不曾见过的。 云益见了那道身影,连忙起身道:“见过仙剑!” 竹玉点头回应,迈步上前道:“先生呢?” 云益张了张口,说道:“先生他,出去就没再回来过。” 竹玉挑了挑眉,看向小潭之中,却见一道身影盘坐在那树下,他一眼看去,却是在那人的识海之中看到了一具真龙虚影。 朱无问感受到外界的窥视,睁开了双眸,他的视线与竹玉对视,却是一愣。 他感觉那一堆眸子里似是藏着千千万万柄剑,时刻就要向他刺来。 朱无问收回了目光,这才回过了神来。 ‘竟是被他的剑意影响了?’ 朱无问心中惊骇,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意,仅是一个眼神,便能影响人的内心。 竹玉见其无害,接着便迈步朝着那一边的仙君走去,行了一礼,唤道:“竹玉见过仙君。” 仙君微笑道:“仙剑客气了。” 竹玉问道:“仙君是来寻先生的吧?可有见到先生的身影?竹玉寻先生有要事相商。” “陈先生他不在。” 仙君说道:“是关于陈江水运的事吧?” “不错。” 竹玉解释道:“陈九水运一直处于乱象之中迟迟不得缓解,而在今早之后,水运却是忽然定了下来,但是那水位,却一点不减。” “我已经知晓了。”仙君说道:“我就是在等你回来。” “等我?”竹玉顿了一下。 仙君说道:“陈江水运归根结底是因龙君而起,而龙君的心魔却有些难除,需借陈先生的清风一用,如今就在仙剑身上。” 竹玉抬起手来,一缕清风环绕在袖间,从他的袖中溜出。 仙君抬了抬手,那道清风入了他手中,他欣慰一笑,说道:“有此清风,就简单的多了。” 竹玉不解,问道:“仙君是想借此唤醒龙君?” 仙君点头道:“不错,这是唯一的办法。” 竹玉心中暗叹,看样子烛江的心魔并不简单,竟还有要仙君亲自出手。 仙君问道:“仙剑可要一同看看?” 竹玉闻言抬起头来,答应道:“好。” 仙君抬起双指,一道法力从那指尖探出,手恰法诀,说道:“仙剑暂且先入我识海吧。” 竹玉化作一道剑气,藏进了百花仙君的识海里。 一进来竹玉就愣住了,这片识海,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甚至都可以说是一方小世界了。 “芍药,为我护法。” “是,仙君。” 仙君盘坐在烛江身前,他舒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神念化作一道白烟,带着一道剑光从那龙君的耳中入了他的梦中。 当竹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是,江宁府?”竹玉问道。 眼前是迢迢江水,身后则是那江宁府陈江便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在那街道上走动,充斥着一片祥和之气。 仙君站在他的身旁,说道:“这是他的梦,心魔便在他的梦中。” 竹玉略微有些惊讶,说道:“神通可入他人之梦?” “自然可以。” 仙君微笑道:“陈先生可借敕令铸就仙剑,我亦可借神通入他人梦境。” 竹玉涨了见识,心道能称作仙君的果然都不一般,这样的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竹玉心中一怔,想到了一个可能,问道:“这样说来,岂不是可以梦中杀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没试过。” 仙君说道:“这入梦之法是从镜花水月而来,说不上梦中杀人,入梦杀人倒有可能,况且,我们如今是在救人。” 竹玉闻言心中明了,接着问道:“既是龙君之梦,那他如今又在何处。” “江底龙宫。” 竹玉与仙君身形消散于江中,穿过那暗礁山洞,金碧辉煌的宫殿出现在了二者的眼中。 仙君带着竹玉进了那龙宫的御花园中。 烛江正盘坐在那御花园中,似是沉于苦思冥想之中,却见他的头顶盘旋着一股黑气,那股黑气正影响着他的神念,迫使他不能觉得集中精力。 “那是心魔?”竹玉挑眉道。 “也是他自己。” 仙君说道:“这黑气,本就与他是一部分,若斩了这黑气,也相当于是斩了他。” “如今,他正在尝试能不能将那心魔隔除出去,这也是为什么陈江水运会转为平静,却不见水势降低的原因。” “原来如此。” 竹玉点了点头,说道:“现如今,我们该助他一臂之力?” 仙君摇头道:“并不是如此,我们得助他清醒过来。” “若是他真的将那心魔隔除出去,就会出现两个他,一个念头向善,一个念头为恶,无异于是将他的神魂分为两半,但别忘了,这里是他的梦,他在梦里就算能隔除,但真正影响到的,却是外面的他。” 第五百二十八章 携清风入梦 那团黑气,代表着的是龙君的执念,不愿放过自己,而心魔本就是自己内心恶念与执念所化,若将其强行分出,那份执念,也将淡去。 心魔可解。 但是! 这是在梦中! 那份执念若被隔绝开来,并不会跟想象的一般淡去,反而会搅乱烛江的神魂。 仙君抬起手来,清风从他手腕上卷起,他之间一点。 那一缕清风入了龙君的眉心之中。 竹玉目光如炬,抬手之间一道剑气斩出。 “嗡。” 只听一声剑鸣。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杂念都被这一道剑气斩去。 仙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说道:“剑气平心,仙剑剑道不凡。” “仙君过奖了,竹玉亦是从先生那学来的。” 当初陈先生一剑平了南域妖乱,竹玉多看了两眼,便也学得一剑,虽不如先生精湛,但也有那么几分模样。 清风从龙君的识海之中掠过,剑气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内心。 清风归来,再次回到了仙君的袖中。 只听眼前的烛江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头顶盘旋着的黑气回到了他的识海之中。 烛江缓缓睁开双眸,看向眼前。 “是你……” 烛江回忆起了当初在镇北山谷之中见到的那位修士,是那上仙无疑。 他顿了一下,看向竹玉。 烛江不由得一愣,他却是恍惚记得,之前陈先生来化龙宴时,竹玉还不是如今这把让他看不透的,一眨眼,怎会变化这么大? 他想不明白,起身道:“见过仙君,见过仙剑。” 仙君与竹玉点头回应。 只听龙君问道:“却不知,二位为何阻我隔除心魔?” 仙君便迈步上前,说道:“龙君此行恐会造就劫难,故才止住。” “劫难?”烛江皱了皱眉,他心中有些狐疑,他方才就差一点,就能将那心魔隔除体内了,可不才曾想,竟是在关键时刻被阻断了。 仙君说道:“这是你的心魔。” “我当然知晓。”烛江道了一句,说道:“还请上仙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仙君看着他,说道:“若想解释,龙君便跟着我来吧。” 烛江看向了一旁的竹玉,皱了皱眉。 竹玉见他询问似的目光,心里也明白了过来,他是陈先生的佩剑,其实就好像是在询问陈先生的意思。 竹玉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也好。” 烛江迈步上前,说道:“本君自当讨个说法。” 仙君走在前面,竹玉紧跟其后。 三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而竹玉却是好奇仙君到底是要做什么,借那清风,仅仅只是为了唤醒龙君吗? 恐怕不然,清风定然会有别的用处。 才走出了那江底龙宫,外面是一片空寂。 仙君停下了步子,看向了身后龙君。 烛江眉头微皱,问道:“带本君来此是要作何?你的解释呢?” 在关键之刻被人唤醒,他此刻是怒不可遏的,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说法,就算是顶撞上仙,他也要讨个公道。 “龙君且看。” 仙君抬起手来,只见那一缕清风从仙君的袖间钻了出来。 烛江低头看去,却是猛的一怔。 那一缕清风朝他撞来,烛江想要躲开,却不为时已晚,清风已经顺着他的眉心,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你……” 龙君大惊,眼中满是惊骇,却不等他的话说完,身形便倒了下来,睡了过去。 竹玉伸手扶住了龙君,看向仙君问道:“这是?” 仙君笑道:“梦中之梦,从陈先生那所得的体悟。” “借这梦中之梦,让他释然,携清风入梦,这一场梦,就不属于他了。” 竹玉问道:“在仙君的安排里,梦中都有什么。” 仙君和煦一笑,说道:“有一个机会。” “机会?” “对,一个机会。” . . “你这……” 烛江猛的醒来,却见自己已经不在那江底之中,眼前是山川湖泊,而周围的一切,也大变了模样。 ‘这里是哪……’ 烛江心中不解,却又忽见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 “哐啷…哐啷……” “呼……” 在那眨眼之间,眼前的山林树木尽数散去,化作了一片黄沙,头顶的苍穹也被染成了昏黄之色。 而在他的手上,也被铁索捆着。 在他的眼前,有一位身着黑衣头戴面具之人拉着他,走在这苍茫的沙海之中。 “这是哪?你是谁?”烛江皱眉道。 “你已经死了。”阴差说道:“如今,你在冥府沙海之中,再过片刻,便要交予判官审问。” 阴差拉着他往前走去。 “好胆!”烛江就要发怒,却忽的发觉自己浑身妖力无法调动,顿时慌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到了冥府,就算你是上仙,也不得造次,快走。” 烛江在那阴差的拽使之下竟然无法反抗,他不由得一愣,眼中有些惊骇。 怎会这般? 在江底龙宫之时,那人暗算自己,竟直接杀了? 烛江搞不清楚状况,只跟在阴差的拽使之下往前走去。 不过一会,一座连绵的大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阴差带着他走过长桥,下一刻,眼前的视线转变,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 “哐啷…哐啷……” 这里的亡魂无一都戴着锁链,有的凄惨无比,有的心生恐惧。 “啪!” 一道声响从那公堂之上传来。 只见那公堂之上坐着一位判官,他面色阴沉,斥声道:“白昇,你谋害亲夫、不孝父母者,打入八层冰山地狱,受极寒之刑!” “不,不要,不要啊!” 堂下所跪之人害怕的晃着头,大喊道:“判官老爷,我悔过,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阴差将他拉了下去,不听他任何呼唤。 阴差牵着龙君,说道:“龙君请吧。” 烛江怔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堂上判官,一时间,他心里有些发悸,不由得砸了咂嘴。 他迈步上前,站在了堂中。 判官看了他一眼,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烛江抬起头来,与之对视:“陈江龙君,烛江。” “嗯?” 判官抬起手中书册,屈指一翻,皱眉看向了烛江,道了一句:“吞十七人。” 烛江一怔,心中忐忑。 23qb. 第五百二十九章 乱大乱 判官老爷又看了一眼烛江的生前履历,啧嘴道:“七百年间,竟又救人上万,阻挡数次洪灾。” 烛江听见如此之言,抬起头问道:“敢问大人,该如何判我?” 判官摸了摸下巴,说道:“你救人上万,又庇护万民,功德早已将那业力抵消,但按照以往的流程来说,你既有罪,便不可赦,可你是龙君水神,本官倒是可以给你个便宜,免了你这罪。” 烛江心中一怔,问道:“如此罪行,也可以便宜了事?” “你可以。”判官这般说道。 烛江心中思绪万千,他摇了摇头,说道:“既生于世间,便有功过赏罚之分,虽有将功抵过之说,但大恶岂能以功来抵,既是要罚,本君亦会坦然接受,便当是走过一遭,不留因果。” 判官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怎这般偏执?非要去遭这罪?” “心中不平。” 烛江没有多作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平生千百载,为蛇,为蛟,为龙,百年成蛟,两百年行恶,后续八九白载,一为赎罪,二心中大道,功德可抵业力,但那罪行,却无处可抵,本君…骗不过自己的内心。” 判官闻言默默摇头,说道:“原是心中有愧,也罢,本官那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不过,你当真想好了?冥府地狱之中难过的不是酷刑,而是煎熬……” 烛江抱拳,说道:“我意已绝。” 既走过这一世,那便不要再留下什么执念为好,若能以此来抵消自己当初犯下的罪行,他也好走的一身轻松。 “两百年恶行,共吞十七人,本官便判你……” 判官抬起头来,说道:“受十三万五千鞭抽魂之罚,何时抽完,何时才可再入轮回!” 烛江舒了口气,抱拳道:“多谢大人。” “压下去领罚吧。” 判官摆了摆手,接着,一旁的阴差便将龙君给拖了下去。 说到底,判官还是留情了的,若是按正常来算,吞十七人之过,当是要入地狱的,这十三万抽魂至罚,虽也难熬,但总比在那地狱之中煎熬数十年好上太多。 “啪……” 阴差手中的铁索抽在了烛江的身上,神魂上的痛觉是那般清晰,不同于身上疼,这样的滋味,更为难熬。 烛江咬紧了牙关,十三万五千鞭这已经是判官留了情的, 罪孽缠身,自当受罚。 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身上,虽剧痛无比,但烛江内心的愧疚也在一点点减少。 只求无愧于心。 亦为梦中之梦。 陈九坐在那棋盘之前,抬手一挥,眼前出现了那烛江受刑的画面。 他摇头叹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人不过都是想骗过自己罢了,就算是梦,也能当做是理由来接受。” 梦中赎罪,除却心魔。 也不知道待烛江醒来,他心里会不会再承认那十三万五千鞭呢。 陈九不再去想,转而研究起了棋局。 他已经下到关键地步了,不过仍旧差那么一个破局之法,将这一切都勾连起来。 “差在哪呢?” 陈九想不明白,如今的局势就如一盘散沙,终会有一日卷起一阵飓风将这些沙子聚拢。 北漠,长武,重山,修仙界…… 虽说都在眼见之中,但却又若隐若现,难以掌控。 却在此刻,棋盘之上忽的浮现出一颗透明的棋子。 “嗯?” 陈九眉头一皱,看向了那颗才出现的棋子。 他伸手触碰过去,却是透过那枚棋子,点在了棋盘之上。 这颗棋子,与他无关! “还有人在落子?” 陈九感到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是重山与外界天道所下的棋子,那陈九自当也能触碰的到,可偏偏这枚棋子陈九感应不到。 这让先生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他能感觉的到,落下这枚棋子的主人,不在这一切的视线范围之内。 在暗处! 陈九开始分析起了这枚棋子的路数。 他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凡世,反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妖族与修士之间。 他想做什么? 陈九皱了皱眉,如今这一枚棋子,他还真有些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除非还有下一步棋要走。 却在下一刻,又是一枚棋子俱现在了棋盘之上。 于方才的那颗一般,陈九亦是无法触碰。 “又是一枚……” 陈九望着这两枚棋子的路数,一时间醒悟了过来。 先生不由得呆滞了两秒,说道:“意图翻起大劫!?” 赤裸裸的进攻,意图便是让妖族与修士之间开战。 会是谁!? 妖族如今群龙无首,竟会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统领妖族? 还是说…… 这是早就预备好的棋,只是现在才拿出来。 陈九摸了摸下巴,他却是猜不到这两枚棋子的主人会是谁。 是人?还是妖? 就如一团迷雾一般,遮蔽了先生的双眸,可说是瞒天过海! 陈九皱眉道:“说不好他真能得手……” 妖族如今正值兴起之际,气运大涨,而轮回一道也已完善,再加上那数万年的欺压,不知有多少妖修心中有愤,这时候再以言语引导,一场夺运之争在所难免。 这下是真要乱起来了! 陈九眉头微皱,这也让他感到了危机感。 冥冥之中天意不让这个世界出现太大的动荡,故而选了陈九作为这个平衡几方的人,可陈九心中实际上并不想搭理这些事。 但是,若是不做,届时冥冥之中的规矩也会盯上他,到时候四方来敌,陈九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但若是做了,那之后,也将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来。 陈九哑然,无奈笑道:“不曾想,陈某竟也会被人当棋下了。” 四处的压力让他无处藏身,来自于重山天道,来自于外界天道,以及这方世界的规矩,说白了,就是逼着他动身。 陈九倒是想过自己再躲下去会有这么一天。 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被发现了吗? 陈九无奈一叹,心中暗道:‘大不了,再改改规矩就是了。’ 陈某岂是你们这么好拿捏的。 ****** 第五百三十章 葫中藏人 陈九回过神来,却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抬手算了起来。 当初狐九和郭才思带着两位皇子以及钦天监监正黄岐道一同前来,在无江边上出了些事,后被那杨姑娘所救,然而到重山的时候,却只有狐九与黄岐道。 另外三人呢? 陈九手指一顿,恍然道:“原来在这啊……” 若非亲自算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真是…… 说起来,这事还与杨念雪有关,这丫头,话也没说完就把人丢下了。 好在是发现的早,要不然再多几日,也不晓得他们还活没活着。 陈九抬起手来,一抹法力从梦中而出。 那一缕法力,从那雪地中陈九的耳中钻出,接着便进了他的袖中。 竹人从先生的手臂处脱落,得到了先生的指示后便朝着竹林小谭去了。 竹人轻轻一跃,接着身形飘出数米之远,就如一只蚱蜢一般跳动着。 过了许久之后。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竹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见那一片竹林就在眼前。 他飞快奔去,穿过竹林,来到了竹林里面。 云益时刻洞察着竹林外的动静,只因最近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必须警惕一些才是。 “谁?” 云益猛的看去,却见一个竹人从那林中走出。 “陈先生的竹人?” 他迈步走去,抬起手来,那竹人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云益看着眼前的竹人,不是之前陈先生留下的三个,而是另外的一个,他近来时常让那三个竹人帮忙菜药,所以异常熟悉,再看眼前这个竹叶的模样,就不属于那三个之一。 竹人抬起头看着他,他没法说话,抬起手指了指。 “嗯?” 云益有些不明白竹人的意思。 竹人指着一个方向,提示着云益。 云益顺着竹人的目光看去,视线停留在了狐九身上。 “你是说狐九?”云益试探着问道。 竹人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我带你过去,你指给我看。” 云益来到了昏迷的小狐狸身前,竹人从云益的身上跃下,没有走向狐九,而是来到了一旁的紫玉葫芦旁。 竹人指了指紫玉葫芦,示意云益。 “是葫芦吗?”云益问道。 竹人点头,对他招了招手。 云益走上前去,将那葫芦拿在了手里,他仔细端倪了一翻,问道:“我知道这紫玉葫芦是宝贝,可他是狐九的,我也不能拿。” 竹人摇了摇头,有些着急,可他却又没办法说话。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抬起手指了指葫芦口。 云益略显呆滞,他砸了咂嘴,低头看了一眼葫芦口,领悟到了竹人的意思,问道:“你是说,里面有东西?” 竹人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 云益看着纂刻精致的紫玉葫芦,他却是有些束手无策,说道:“此物乃是陈先生所制的法宝,我并非其主,是没办法使用他的。” 竹人有些恼火,他跳了起来,往云益的脑袋上一敲。 云益挨了这么一下,却是问道:“你嫌我笨?” 竹人点头,侧过头去一副骄哼的模样。 “……” 云益有些无奈,说道:“可我真的没办法啊。” 竹人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云益的脑袋,让他多动动脑子。 云益思索了起来,看着紫玉葫芦上纂刻的花纹以及阵法,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该如何能调动这法宝。 这可不是他擅长的东西。 尤其是他这个道行微末的修士。 云益敲了敲葫芦,接着又朝着葫芦里面看去,试着以法力调动紫玉葫芦,却依旧不起作用。 “你在干嘛呢?” 芍药走上前来,见他在捣鼓葫芦,不由得有些疑惑。 云益砸了咂嘴,说道:“竹人说着葫芦里有什么东西,可我没办法调动他。” 芍药看了一眼那紫玉葫芦,说道:“这葫芦是谁的?” “仙兽的,可它还没醒。” 云益有些无奈,叹了一声道:“这葫芦本就是陈先生所制,我又如何能开。” 芍药思索了一下,说道:“何不借用一下狐九的妖力呢?” 云益闻言一怔,反应了过来。 “是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如今狐九昏迷,但它身上的妖力却是还在啊。 “笨。”芍药道了一句,接着抬起手来,一支落在了狐九的眉心,引出一缕妖力。 那缕妖力进入了紫玉葫芦之中。 “嗡。” 紧接着,紫玉葫芦中吐出了一副剑匣,还有三个人影从那葫芦中落了出来。 “人!?” 云益与芍药皆是一愣,他们都不曾料到会有人被收在葫芦里。 “怎么会有人在里面?!”芍药呆滞了一下,问道:“这不是一个纳物法宝吗?怎么能将活人收进去!?” 云益有些惊骇道:“我也不知道啊。“ “呆子!先救人啊!” “好好好。” 云益连忙将那三人扶起,接着便让竹人去菜药,试了一下他们的心脉之中,发现他们现在的情况甚是棘手。 “怎么样?” “兴许是在葫芦里呆太久了,生机有些薄弱,不过……” 云益皱眉道:“这两人体内,似乎有一股奇怪的煞气?这三人都被伤了神魂,有些不好解决。” “我看看。” 芍药上前来,就要查探。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朱无问来到几人身后,说道:“他们体内的是血煞气,不止是体内,神魂上有,另外一位则是因为强使仙剑,从而伤了神魂。” 云益问道:“你认识他们?” 朱无问点头道:“我是看着他们受伤的。” 芍药收回手来,却见一缕血煞被她抓在手中,那一缕血煞扭动着,似是在挣扎一般。 她皱眉道:“这血煞…怎会这般诡异!” 朱无问说道:“我当初见时也觉得惊讶,后来细细思索,我想,着大抵是天上之物。” 芍药将那血煞灭去,化作一道雾气散开。 “小心!” 朱无问抬起手来,将那血煞包裹,再次浓缩成了一个小球。 芍药愣了一下道:“是气?还是活物?” “有意识的气。” 朱无问说道:“这东西很不简单,会影响人的神魂。” 云益上前,看了一眼那凝结成的血珠,说道:“当真邪祟!” 仅是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新书已发 《重生 人生优化面板》 《重生:人生优化面板》 求投资!求推荐票! 蒋成文重生高中渣男时代,获得了一块【人生优化面板】 通过改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来获得自由支配点,从而升级身上的技能。 【使用自由支配点25,技能[高中理科]经验+25】 【你的技能[高中理科]等级提升至lv5[ax]】 重活一世,蒋成文本想着纠正自己渣男的形象。 然而…… 当他发现面板的全新玩法时,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并在这条道路上从此…一去不复返。 【陈琳对你的印象值-3,自由支配点:-3】 【夏梓苏对你的印象值-9,自由支配点:-9】 【自由支配点】:-12】 【使用自由支配点,自由支配点-[-12]】 【技能[近视]经验-3】 【技能[抽烟]经验-9】 【你的技能[近视lv3]等级降低至lv1】 通过降低别人对自己的的印象,从而获得负支配点,降低自己负面技能的等级! 蒋成文:近视怎么就好了呢?怎么烟也戒了呢?唉…… 定位:重生、轻松、校园、恋爱、赚钱、系统 第五百三十一章 猜到些许 这股血煞就算将其震碎,也会化颗粒散开。 而且,还是有意识的存在。 这让朱无问都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之前见的时候他就发觉了不对劲,如今亲眼看见,才知晓出了大问题。 当初那忽如烈,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煞气? 云益说道:“这些血煞在影响他们的神魂,这可就不好办了……” “有什么办法唤醒他们吗?”朱无问问道。 云益看了一眼萧景明,说道:“这位是凡人之躯,受真龙之力冲击,神魂受损,陈先生这里灵药颇多,治好不难,但另外两位唤醒容易,但不保证会不会在血煞的影响下发疯。” “这血煞,太过诡异。” 不然,他又怎会这样束手无策。 却在此刻,一道身影走了过来,说道:“那是上古大妖的血韵养而成的血煞,后经修士之手,有了自我的意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百花仙君一身白净,立于众人身后。 “仙君你醒了!” “见过仙君!” 仙君摆了摆手,说道:“当年,这些血煞应当被陈先生除尽了才是,不曾想还留下了一些,落入了凡世。” “上古大妖之血韵养而成?” 云益眉头紧皱,说道:“若是这般,我恐怕不上什么忙。” 他这点道行,对这血煞是束手无策的。 仙君说道:“待竹玉回来,他会解决。” “仙剑?” “不错。” 仙君也没多说,摆了摆手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忙。” 他脚尖一点,如柳絮一般飘走。 芍药一顿,唤道:“仙君!” “你留在这。” 仙君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潭之中,他迈开步子,朝着那雪地之中而去。 转眼数日,重山之中的雪已经化了不少,脚踩雪地,便能踏在实地。 但唯独有一个地方,雪一点没化,而且每日都是同一个模样。 仙君来到那陈先生熟睡之中。 却在那雪地之中看见一个人影,他掀开了厚重的积雪,盘坐在了陈先生面前,双眸禁闭。 仙君走上前去,见了此人:“道尊?” 不错,那树下与盘坐在陈先生面前的人正是道尊,身上穿着一件藏青道旁,拂尘放在双膝之间。 他已然入了先生的梦。 . . 天元子望着这梦中白雪,又瞧见了雪地之中熟睡的鹿妖。 他摸了摸下巴,挑眉道:“真是鹿妖所化?” 但为什么,他一点看不出陈九身上的妖力? 如此逆天而行,却没有半点缺陷,这不由得让天元子困惑起来。 陈九是这世上的先例,妖修人法,却走到了这一步来,甚至要与天道比肩,这一点倒是让天元子佩服。 不过,佩服又有何用,只有笑的最后的,那才是赢家。 天元子却是想不明白那鹿妖为何一直沉睡。 他走上前去,念起道门咒法。 指尖一点:唤道:“醒来!” 然而,他却发现自身的法力根本无法调动,天地之力也在此地也失去了联系。 “为什么?” 天元子不解,这里是陈九的精神世界,但同样也处于天道之下,为何天道规则都无法调动。 他沉思良久,却找不到唤醒陈九的法子,只能在这雪地之中干坐着。 索性闭上了双眸,就坐在这守着鹿妖。 梦中之梦的陈九抬起头来,忽有所感,在外层梦境之中,来了一位熟人。 陈九却是摇了摇头,不打算见天元子。 他来了准没好事!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元子睁开了双眸,也发现了异样。 “人道相争,妖修乱世,这一切都与你陈先生逃不了干系,莫非,要一直躲下去吗?” 雪地之中的天元子皱了皱眉,却依旧不见鹿妖醒来。 他继续说道:“劫数已起,而劫子却还差一位,否则这莫大的杀劫,难道你陈九来扛吗?” 天元子知道陈九听的见,索性直接说了起来。 他盘坐这,过去了半个时辰。 陈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天元子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说道:“陈先生好自为之,” 天元子化作一缕青烟,从那梦中回到了重山之中。 他睁开双眸,起身看着那熟睡的陈九。 天元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他不打算再与陈九纠缠下去。 他也只是来试探陈九的态度。 陈九的出现预示着劫数的开始,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排序,陈九若是不管,也只是乱的更彻底罢了,在天元子看来,越乱越好,只要乱起来,那他的可乘之机就越多。 同时,少了陈九,往后也能的愈发顺利。 天元子拿起拂尘,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陈九,迈步踏上了祥云,离开了这重山之地。 不远处的树下,仙君正看着这一幕。 待天元子离去之后,他上前去查看了一翻先生的状态,随即进入先生的梦中。 再见陈先生,依旧是那梦中之梦。 同样的案桌,只不过那桌上的棋局比起上一次有所不同。 “你方才看见天元子了?”陈九问道。 仙君点头道:“嗯,看着他走的,先生见了他吗?” “他见了我,我没见他。”陈九说道。 仙君点了点头,说道:“陈先生觉得,道尊此人如何?”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道貌岸然。” 仙君点头道:“陈先生这般认为,我便放心了。”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我还看不准人吗?” “是怕陈先生被他所影响。” “不会。” 陈九说道:“他这次来,就是试探我的态度,他也好早做打算。” “陈先生是如何想的?” “没这心思,这儿挺好的,他们要闹,就闹去吧。” 仙君闻言点头道:“如今修仙界也要乱起来,来时我便算了一卦,察觉到白云仙界有大凶之象。” “气运之争关乎于真仙契机,早晚会开始,只是有人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陈先生觉得那个人是谁?” “方才那位脱不了干系。” 天元子又怎会费这么大功夫来重山一趟,他就是算准了陈九猜的到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来试探他的态度。 但其实,他问的也并不是陈九。 他大概是知道了些别的东西。 第五百三十二章 换个模样 仙君亦是认同,说道:“身处大世之中,先生与我都有些难逃束缚。”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活的挺自在的吗。” 仙君摇了摇头,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又有什么自在的呢。 世上的所有事都好像与他无关,一切的东西都在随波逐流,而他不过是那江水之中飘动的砂砾罢了。 到底要去哪里,从未有过自己的选择。 他看着陈九,说道:“世上向我们这般的人,还少吗?” 陈九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多的要命。” 仙君噗嗤一笑,接着大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跟陈九是同一类人。 能凑在一起,便是因为这一点。 而仙君却自认为自己不如陈九,因为陈九有时会多管闲事,就是在平淡的日子里,寻求一份宽慰,不让自己一步步踏入黄土之中。 这才是逍遥…… 可他们…… 却并不快乐。 . . 凡世以北,樊山之中。 狐君弹奏琴乐,泉下流水叮当。 身后走来一位窈窕女子,身后探出七条红尾,亦为狐妖所化。 “狐君,路道已平,何时动身?” 狐君的琴声停了下来,他问道:“南域那边怎么商量的?” 七位灵狐说道:“它们说,待我们兵临两届山,它们便会在白云仙界内相助,以此破开白云仙界。” 狐君轻哼一声,说道:“它们何不先挑起内乱,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狐君说的是,我狐族统御樊山,数十万妖为我们狐族所臣服,南域虽广,却也不及我狐族底蕴深厚。” 狐君思索了一下,问道:“如今还是天元子在镇守两届山?” 七尾灵狐答道:“换了人了。” “哦?”狐君闻言一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为何没跟我说起。” “据说,是白云仙界中还未举行传道大典,所以才没对外界公布,也是修仙界中的坛子四处打探才得到的消息。” “是谁?” “这个,暂且还不知,听说,这只是天元子指定下来的人,没人指定新一任道尊是谁。” 狐君笑了一下,说道:“他守着那座山三千年了,说到底还是腻了,最后还要任性一把。” 七尾灵狐没有说话,静静的候在一边。 狐君接着问道:“南边的人族,可有消息传来?” “有。” 七尾灵狐答道:“据说大乾、长武、北漠,这三国之间争斗不断,矛头都指向了大乾,无论哪一方胜,最后都会走向统一,这样说来,便是一份大气运。” “狐君,我们要插一手吗?” 狐君扭头看了她一眼。 七尾灵狐一怔,说道:“是我多嘴。” 狐君说道:“人族争斗虽是大气运,但外面的目光还是要放长远一些,如今商议之事关乎于整片天地的格局,妖族若要崛起,必不能依附于人族。” “可是……” “你是想说那个人?” 狐君口中说的那个人,便是改变了大乾格局,同时让妖族也能走入轮回的陈先生。 这倒是不好办! 狐君说道:“若他是妖尊,本君随他便是,若他不是,只算是欠他个人情。” 七尾灵狐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说道:“是。” 狐君舒了口气,说道:“本来,这一切的计划都在等那一位妖尊出世,可不曾想,如今大世已起,妖尊却迟迟不出,如今也只有我来提上日程了。” 七尾灵狐问道:“那…若是妖尊往后出现了呢?” “与我何干?” 狐君的态度极为明确,若是危难之际你不在,来日兴起之时,便也与你毫不相关。 他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去吧,让南域那些妖怪早日动身,经历了妖乱之后,这件事,他们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 七尾灵狐退了下去。 而在那后方竹林之中,却是又走来一位化形大妖,他身着一袭素衣,脚底踏着草鞋,走到了瀑布之下。 狐君望向它,问道:“猿妖王近来好些了吗?” 猿三改摇了摇头,说道:“一点不好,脑袋里的梵音总是不停,都是些和尚的念叨。” 狐君笑了笑,说道:“是我说,你倒不如将他给毁了。” “他躲在我识海里,我也拿它没办法。” “谁让它选了你呢。” 猿三这改坐了下来,说道:“唉,我也不懂,我询问过一位高人,说着珠子是个至宝,可我一个妖怪,难不成转去修佛道不成。” 狐君玩笑道:“你若是不要,那就给我得了。” “只要弄的出来,送你都成。” “我可要不起,跟那群和尚沾边的东西,就没一个好的。” 狐君解释道:“我们脚下的这山林,就是当年佛门当年驻地,后被我带领妖族占了下来,当时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还有这般渊源,难怪叫做樊山呢。” “都是些往事罢了。” 狐君接着问道:“虎魁呢?” “打架去了。” “它可真是……” 狐君与猿三改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无奈。 狐君道:“近来的事可不少,让它消停一些,到时候,有的是架给它打。” 猿三改问道:“事关整个妖族吧。” “嗯。” 狐君点头道:“我知晓你不想参与这些事,便留在这替我守着樊山吧。” 猿三改点了点头,说道:“好,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还得等。” 白云仙界里的妖族一向与他们不合,这次相当于是合作,若是他们不动,狐九也不会动。 “到时候通知我一声。”猿三改道。 “好。” 狐君抬起手来,弹起了琴来。 “铮……” 清脆悦耳的琴声荡漾在这瀑布之下。 猿三改识海之中的珠子也不再念叨那佛音,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它忍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来找狐君听听琴,能有缓和之效,得到这颗珠子之后,他就时常来这,随后就与狐君越发相熟起来。 “沧海桑田……” 猿三改长叹一声,口中呢喃道:“这一眨眼间,世间就要换个模样了……” —————— 破碗~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ps:发错了,删不了,等一会我会更新内容,就当是防盗吧。 【[散打]经验+1】 【[散发]经验+2】 …… 韩静看着眼前的蒋成文熟练且标准的挥拳踢腿。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天赋吗? 韩静心中纳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情况。 蒋成文打完一遍后,问道:“怎样?” 韩静砸了咂嘴,点头道:“挺好。” 这已经不止是挺好了! 蒋成文抹了一把汗,嘴里却是忽的发出嘶声,说道:“有点疼……” 韩静挑了挑眉,说道:“动作没问题,是你体质太差劲了,一些关节韧带长时间没有拉伸,所以打完才会感受到疼。” “是这样吗。” 蒋成文看了一眼面板上散打的等级。 【散发】lv2:35/100 韩静说道:“所以,你现在直接练体能就是了,动作和步伐可以先放一边去。” 蒋成文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韩静,道了一句:“谢了。” 韩静挑了挑眉,说道:“信不信我把你给埋了?” 蒋成文笑了笑,答了一句:“我再练练。” “你练着,我去买两瓶水去。” “好。” 韩静走后,器材室里只剩下了蒋成文。 他又试着打了一遍刚才的基本动作,却是疼的他龇牙咧嘴。 “真够疼的啊……” 蒋成文咬了咬牙,心想韩静说的不错,只有练好体能将韧带拉开之后,才能正式开始练习。 不然,这样练下去,韧带拉伤都是轻的。 蒋成文看了一眼一旁的哑铃,径直走了过去,跑圈,撸铁,还有马步,这一系列都是提升体能的方式。 【您解锁了新技能[举重]】 【举重】lv1:1/10 “这都可以解锁技能?” 蒋成文看着手里哑铃,忽然觉得他高大上起来。 可惜,面板只会纳取技巧,但体能却不在面板的统筹之内 所以,只有练! …… 韩静拿着两瓶水回了操场的器材室,一进门就看见蒋成文满头大汗,额头和手臂上血管凸起。 看的出来,他是真想学。 韩静坐了下来,没有打扰他的,喝了口水后慢慢看了起来。 蒋成文将十次收举作为一组,一组做完后就会休息一会。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累的气喘吁吁,好几次手里的哑铃脱出手去。 “不行啊……” 蒋成文咂嘴道:“自己也太差劲了。” “跑圈。” 蒋成文听到这道声音回头看去,却见韩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喝着水看着他举哑铃。 “你回来这么快!?”蒋成文问道。 “笨,中午超市又没人排队。” 韩静将手里的饮料扔了过去,“接着。” 蒋成文惊了一下,伸手接住。 “嘶……” 蒋成文手臂一疼,面露痛苦。 韩静说道:“我就说你不行吧,你这个体能练哑铃太早了,还是跑圈实在点。” “那就跑圈。”蒋成文道。 韩静见他没有半分犹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问道:“你是真想学?” “不然是说着玩的吗?” 韩静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全身是汗的蒋成文,说道:“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平日里连早操都要逃的人,现在怎么这么起劲了?” “渣男从良,废材逆袭,不可以吗?” “小说看多了你。” 蒋成文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接着便迈步走出了器材室来到了外面的操场。 韩静站在阴凉处看着他,说道:“别跑太快,会吃不消。” “知道了。” 蒋成文点了点头,接着便走上跑道开启了跑圈模式。 【[跑步]经验+1】 【跑步】lv2:15/100 韩静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操场上那个挥洒汗水的男生。 她注意着蒋成文的状态,因为他的体能实在是太差了,跑太久反而不好。 在那烈日炎炎之下,操场上唯有一道身影在奔跑着,他的速度不快不慢,但脚底的步伐却是从未停过。 韩静撑起了下巴,看着那人的身影,莫名有些失神。 狗子要是能找到他追逐的方向,那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当然不是说的散打,而是那股冲劲,这才是青春少年身上该有的东西。 【[跑步]经验+2】 【[跑步]经验+1】 …… 午休足足有两个小时,而蒋成文则是在那操场上跑了有一个半小时。 眼瞧着要下课之后,蒋成文便停了下来。 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韩静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停下来,走走。” “……好。” 蒋成文咽了咽口水,跟着韩静走了起来。 韩静一语不发,只是陪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小半圈。 蒋成文的气息也慢慢平静下来,也没用刚才喘的那么厉害,不过双股之间却是酸痛的厉害。 “好些了?”韩静问道。 “好很多了。” 蒋成文舒了口气,说道:“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嗯。”韩静点头道:“初中暑假的时候,跑公园,跑山,跑广场,能跑的地方都跑过。” “你一个人?” “对啊,要不然呢?” 蒋成文说道:“一个人跑圈,总是会胡思乱想到一些东西,其实蛮煎熬的。” 韩静怔了一下,轻声说道:“因为那样才能有动力……” “当做发泄方式?”蒋成文问道。 “对。” 韩静说道:“真正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会打开,随着血液循环,汗水挥洒,那些…那些悲伤的、愤怒的、压抑的情绪,都会宣泄出来。” 蒋成文侧目看去,却见韩静眼眸之中多了几分伤感,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也觉得韩静说的很有道理。 在方才跑圈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很多事情。 重活了一次,重新布置计划,而不是像当初一般像个无头苍蝇。 要去哪个大学? 要做哪些事? 要见哪些人? 可是想着想着,随着汗水挥洒,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了,那种脑子放空的感觉,让人感到酣畅淋漓! 蒋成文看着她满脸愁容的模样,说了一句:“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韩静呆滞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他,“什么?” “没什么,随口一提。” 蒋成文咧嘴一笑,不再看她。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却是直击了韩静的内心。 那是她心底难以宣泄的痛苦,她也从来没跟外人讲过,就算是蒋成文,她也不曾提起过。 他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 但其实,蒋成文什么都不知道,韩静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根本不了解。 忽如其来的那句话像是一句百搭的安慰。 但对面的人,却不百搭。 第五百三十四章 你还不明白吗 那几十年的煎熬,虽在梦中,但却一样是亲身体会,在眼前发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可显然在烛江这里,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不然那黑气又怎会留下些许。 不过好在,烛江醒了。 烛江慢慢回忆起这一切的经过,许久之后,才搞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中了那心魔引,不曾想竟引出了如此之多的麻烦。 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竹玉说道:“龙君,陈江水乱,还需去稳定水运。” 烛江站起身来,神色凝重道:“烛江明白,这些日来,多谢诸位的照顾。” “是这位小修士。”竹玉看向云益道。 “啊?” 云益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没帮上什么忙的。” 烛江看向他,说道:“不必紧张,待我处理完陈江之事,请你去我龙宫喝酒。” “龙君言重了。”云益抱拳道:“我就是个小修士,没什么大本事的。” “不碍事。” 烛江笑了一声,说道:“我便不多留了,待处理后再来相见。” “吟!” 他化作真龙,从那竹林之中盘旋上天,冲入云霄后便朝着那大乾陈江之地而去。 云益看着这一幕,心中震骇无比。 这也是他头一次亲眼见到真龙的模样,比那传说之中的描述更为宏伟。 朱无问望着那真龙远去,脑海之中的龙魂似是被那一声龙吟所惊动。 他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连忙压制住体内的真龙之力。 好一半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水潭边上望着这一幕的魏无病面色呆滞,他眼中皆是惊恐。 龙!真龙! 这一切,竟真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一旁的石壮见他这般模样,为他顺了顺气。 “呼,呼,呼……” 魏无病浓重的喘气声落入石壮耳中。 他问道:“这些东西,凡人一辈子都难以触及吧?” 石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他自诞生开始,便在这竹林小潭,在先生身边所见的是仙人都无法触及的东西,所以他也回答不了魏无病的问题。 魏无病沉默了下来,看向石壮,说道:“那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竹玉闻言看向了他,却发现是个没见过的面孔,问道;“你是……” “小子魏无病,是先生…是先生……” 魏无病顿了一下,说道:“只是认识先生。” 先生没有收他做弟子。 他也明白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会点医术之外什么都不懂,先生所接触的东西,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你要在这里等吗?”竹玉问道。 魏无病说道:“我…等不来多久,就这一两天。” 竹玉闻言道:“一两天,恐怕是等不到了,你来寻先生又是为了什么?” “我……” 魏无病接着便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说了一遍。 竹玉恍然道:“这样吗。” “你要药材?”云益闻言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魏无病张了张口,他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不敢…… 他与石壮一般坐在潭边,与这些神仙妖怪都不相熟,也不敢贸然插嘴。 “跟我来吧。”云益对他说道。 魏无病起身,跟着云益走了过去。 来到那竹屋的后面,就见到一大片药园映入眼帘。 “这是……清霜枝,寒阴草,清元草……” 魏无病呆滞住了,而一旁的云益却是有些不解,问道:“你怎么认得这些药材的?” 魏无病回答道:“先生…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记载。” 云益一听是陈先生给的,他有些好奇,便出口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魏无病随身将那本书带着的,递给了云益。 “瘟疫杂录·山篇?” 云益看了一眼封面,接着往下翻了起来,这里面的记述,甚至是药谷里面都没有的。 他呆滞了一下,说道:“这哪里是山篇啊……” 魏无病有些不解,问道:“上仙的意思是……” 云益叹了口气,说道:“你看这个‘山’字旁边,有一道明显的破损,所以你只能看见一个‘山’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与另一半合起来,妖怪是一个‘仙’,这本药典应该叫做《瘟疫杂录·仙篇》。” “这里面所记述的都是仙丹仙药,治的也是不一般的病!!” 魏无病听着这样的话,他眼中满是惊骇。 他问道:“为什么…先生要……” 云益见他不解的模样,一时有些着急,他砸了砸嘴,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 魏无病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明白,他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嘴里嘀咕道:“可是我,很普通……” “何必怀疑自己呢。” 云益说道:“陈先生的眼光从不会差,你定是有过人之处,不然陈先生又怎会将仙方传给你,是你想的太多了。” 魏无病张了张口,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不够格。 这竹林小谭里,他大概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 先生接触的是什么,而他接触的又是什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又怎敢有这种想法。 就算云益这般说起,他还是会觉得像是一场梦。 云益见他愣神,于是便说道:“看样子你并不明白,又或者说,你不敢去接受这个事实。” 魏无病低下头来,云益的话说的一点没错。 云益叹了口气,他也不会再多劝,只是说道:“你需看得起自己,莫大的机缘就在你的眼前,却不知道去抓,溜走了,便再也没有了。” “我也不再多说了,跟我来吧,要那种药材就跟我说。” 陈先生的药园子里罗列了那本书中近乎大半的药材,世上九成九的病都能治好。 魏无病跟在云益的身后,他如今心脏直跳,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将胆怯藏在内心深处,可一旦有超出常理的事,这份胆怯便会暴露无遗。 这是他性格上的缺陷。 这也是为什么,先生当初没有让他修行的根本原因。 他的资质不差,差是差在他的心态。 能在先生身边的,多是不惧这头顶苍天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乱已起 地之远北! 一座高耸入云之山矗立那荒海之中,那座山阻隔着人世与修仙界。 飞舟穿行于那云雾之中,绕过那耸立之山,载着满船的修士入那白云仙界。 自上古以来,人世便有因果,后修士为免因果缠身,为寻一处修士之地,开辟了一片仙境,唤命白云仙界,后世间修士居于那白云仙界之中,开辟仙门,成就天上之界。 后久而久之,此界便被唤作修仙界。 乃是一片隔绝外界地方,更是凡人难以踏足之地。 两届山的飞舟港口之处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修仙界每十年一聚,这些日来世上的修士皆会往返于此。 像是交流会一般,说起神通法门,更有修士摆摊兜售法宝,或是论道其中。 这样的机会,十年才有一次。 对于凡人来说能有几个十年,但对修士而言,十年却也不长,只当是凡人的一个月罢。 然而,在这份热闹之间,却是有一场预谋已久的灾祸即将来临! 白云仙界,南域之中。 无数妖物聚集与城中,南域的大门也在这一刻关了起来。 为首之妖身着黑金盔甲,手中持一染血的法器齿锤,它头顶一对断裂的牛角,一眼看去,便有约莫丈高。 “铿!” 八尺鎏金锤砸在那地上,发出震响。 “关城门!!凡城中人族修士,无论缘由,杀无赦!” 南域的城门被几个妖物紧紧的关上。 刹那之间,整座南域都开始骚动起来,无数妖物从城中涌现,但凡看到人族修士,便会挥起手中兵刃。 要么杀了!要么直接吞了! “干什么!?” “妖孽!?尔等是要挑起大乱!?” 可这些妖物却根本不听他们的话语,短短几刻钟见,数万妖物便出现在城中。 无数声惨叫响起,仅是一炷香间,城中所留的人族修士便被屠杀殆尽。 有一金鹏所化之妖舔舐了一翻嘴角,笑道:“还是修士的肉好吃!” 众人抬眼望去,城头所站的乃是这南域妖主! 身披铠甲的牛魔鼻尖哼出一股浊气,说道:“我妖族崛起之日已至!那群牛鼻子修士不过是土鸡瓦狗,只配做我等的盘坐餐食!此界,当由我们妖主为主!,杀!杀光此界中的所有修士!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开城门!!!” “杀!!”“杀!!” 铺天盖地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城外书外,城内数万,这些妖怪聚集在一起,滔天的妖气席卷了整个南域。 他们朝着另外三域进发,只要是看到人族修士,便会将其宰杀吞入腹中。 白云仙界,危矣。 然而,事情也不止于此。 在那南域乱动开始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后,在那两届山下,无数妖物踏海而来。 又有战船飞舟,化作密集的黑点。 在那最高之处,有一白面狐君手抱长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两届山。 “两届之山,当真是隔绝两届。” 狐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嘀咕道:“不过过了今日,也就不必存在了。” 在他的身后,十万妖物已然聚集。 放眼望去,滔天的妖气怒气冲起。 “击鼓!!” “咚!”“咚!”“咚!!” 壮硕的妖物奋力擂鼓,一声声鼓响似是催命一般朝着那两届山逼近。 两届山处,无数修士感受到那股滔天的妖气冲天而起,皆是一愣。 “妖族!!” 可一看到那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妖物,众人便感觉头皮发麻。 这甚至比妖潮都还要可怕!! “众位道友,速速联系门中仙山,领修士来挡妖族进犯!!” 此刻白云仙界中的修士不过数万,对上这十万余妖物,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诸位,随我除妖!” 霎时间,一道道流光从那山脚下升起。 这些,皆是白云仙界之中的修士,他们手持法器,祭出神通,等待这那妖族一点点逼近。 狐君盘坐而来,看着远处那不知逃走的修士,暗道一声不知死活。 “铮!” 一道琴声自那庞大的飞舟之中响起。 狐君抬起头来,平静的道出一字:“杀!” “杀!!!!” 铺天盖地的杀声子那十万妖兽口中传出。 它们杀意满满,朝着那两届山下的修士冲去! 磅礴的妖气席卷了整个两届山。 两届山身处荒海,他们无处可逃,且为人族修士考虑,只得抵挡这来势汹汹的妖物。 “这……” 有人望着这一幕胆怯,吓的摔在了地上。 十万妖!这是多么恐怖的场景!! 这十万妖族是从何处来的? 众人皆是不解,他们往返于凡世与白云仙界,多数却只知南域有妖,凡世之妖,为何会有如此之多!? “诸位道友,随我诛杀妖孽!!” “杀!!” 有修士提剑冲上,无数修士响应跟随而去。 水火土木,风雨雷电…… 不同的神通法门在这一刻尽数显现。 “铮!” 却听一道琴声响起。 一道数百丈宽的劲风打来,夹杂着滔天的妖力! “快躲!!” 在那一道劲风之下,有的修士躲闪不及,仅是触碰到那劲风,便被撞的五脏移位,就算是激起浑身法力,也难以阻挡。 “轰隆隆!!!” 劲风落入那荒海之中,卷起百丈大浪。 化作雨滴洒落在那两届山下,仅是一道劲风,便有约莫上千修士命陨当场。 狐君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人道修士,也不过如此。” 早在数千年时,修士岂会这么差劲。 妖族当初是如何没落的,如今就能如何站起来。 虎魁站在它的身后,问道:“狐君,我们何时动身?” 狐君说道:“不急,还没真正开始呢,一会有你玩的。” 虎魁眼中满是战意,在樊山之时,他几乎打遍了所有妖王,沉寂已久的战役再次被挑起,如此大战,它看的亦是热血沸腾。 有妖王一跃而起,化作黑翅大鹏,一声鸣叫卷起数层大风。 荒海被卷起海啸,朝着那两届山撞击而去。 “轰隆隆……” 两届山在这一击之下只是摇晃了些许。 无数妖物席卷而上,一眼望去,遍地是妖!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世间震动 在你梦中之梦。 陈九手中棋子一怔,却忽见那棋盘之上数十枚棋子发出异动。 先生有些不解,不解在这场大乱发生的如此之着急。 “太快了……” 快的有些出乎陈九的意料。 这一切,从谋划到开始不过几日之间,竟然是如此之快就提上了日辰。 这下是真的乱了! 乱在人间,乱在仙界! 这片天地都将被交个天翻地覆,上古之时修士诛妖夺运,如今便有修士没落,妖族举军破两届之山。 内乱外患之间,白云仙界也岌岌可危。 那高高在上的白云仙界,会不会在这场打乱之中易主,又或是……自从消失? 这一次,先生什么都没有参与。 一切的一切,都是顺着他的发展而继续的。 他想看看,若是自己不插手,这一切会发生到何种程度。 先生看着眼前的棋盘,不再落子。 在眼前的万千条路中,唯有一条生路,就看他们能不能选对了。 …… 与此同时,此界中无处藏匿的大妖皆是现身而出,不乏有上古时候遗留下的妖物。 龟丞相深处海底龙宫,在那北地卷起滔天妖气之后,他便已发觉有动乱开始。 玄龟愣了一下,这是他不曾算到的事。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掀起乱动?” 玄龟不解,他看到了妖族崛起的机会,但绝不是现在,世道之中天机大乱,妖族才有了些许气色,如今却要去碰那天地的眉头。 这…… 玄龟眉头紧皱,他有些犹豫了,思索这要不要去那两届一趟。 却在此刻,一声龙吟传来。 “吟!!” 龙君归来,陈江的水势一路锐减,所到之处,水位呈直线下降,让人担忧的水祸也一去不返。 烛江化出人形,落至那龙宫之中。 玄龟见后低头拱手道:“恭迎龙君归来!” 烛江皱眉道:“老龟,我觉北地有滔天妖气卷起,是出了什么事?” 玄龟张了张口,说道:“回龙君,是妖族……” “妖族?”烛江顿了一下。 “有人挑起了仙妖之战!!” 就如上古之时,天下仙人屠妖之一般,那一次世间妖物皆难以藏身,数万年来才慢慢恢复了生息。 烛江思索了片刻,说道:“本君先去看看。” 老龟惊了一下,说道:“龙君且慢。” “怎么?” “龙君,那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切记,莫卷入其中!!” 老龟的面色严肃,在他看来,这次的事,怕是会染上大因果。 妖族当兴,但这样的方式却是有些过激了。 烛江点头道:“本君有数。” 他化作真龙,从那江面直冲云霄,朝着那北域两届山而去。 ……… 白云仙界之中。 东域以北南域妖族所侵染,东域的各路仙山领出修士,与那妖族所对抗,但这忽如其来的打乱皆是让众人始料不及,第一时间,就落入了下风。 手握八尺鎏金锤的大妖镇于妖阵之中。 它的眼中带着怒色,看着前方的境况。 自白云仙界有妖族涌入之初,便有无数妖族受人道修士欺凌,在数千年里,妖族逐渐在白云仙界中有了地位,并将南域纳入其中。 妖族不断在兴起!而人族修士却不断在落后! 仙道难觅,真正能走上修行一道的人越来越少,这也造成了无数神通失传。 从而,妖族才能找到机会!! 见一身着道袍的老者身边随着一道明灯。 他御空而起,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妖物,斥声道:“妖孽大胆!竟敢起乱世之心!当诛之!!” 说着,老者激起身旁的法器明灯。 灯中装着的乃是一道万年雷种。 “五雷无形,降下神雷,助我除妖!!” “轰隆隆!!” 雷霆落入那明灯之中,一道道的雷霆从那明灯之中落下,朝着那地上无数妖物劈去。 “好胆!” 牛魔一跃而起,挥舞起那八尺鎏金锤,朝着那老者锤去。 “轰隆!!!” 鎏金锤被那磅礴的妖气包裹,朝着那老者锤去,老者抬起手来,降下一道雷霆朝着牛魔劈去。 “轰隆!” 牛魔没有闪开,反而是仍由雷霆劈他,它只觉得浑身痒痒的,除此之外,毫发无损。 老者侧身躲开了这一锤,却见那牛魔猛然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它的脖颈。 “死!!” 牛魔手中鎏金锤朝着那老者撞去,只听一声巨响,老者头首分离,一命呜呼。 它轻哼一声道:“洞虚境比比皆是,你又有什么胆子敢和本王叫板!” 下方妖族见到这一幕皆是热血澎湃,口中高喊着大王。 “凡见人族修士,杀无赦!” “杀!!” “轰隆隆!!” 这一天,整个白云仙界都在动荡。 无数仙门收到消息。 在那西域仙山之地,剑山封山,却也察觉道了外界的变动。 数位剑山长老站在山门之处,身后则是无数剑山弟子御剑而行。 “剑山弟子听令!仙道有难,我等剑修当护仙道长宏,随我出山斩妖!!” 这一天,数万剑修御剑而起。 白云仙界之中闪过一道又一道剑光,修士立于剑上,有的前往东域,有的则是去了那两届之地。 两届山处!! 狐君户有所感,抬眼看去,只见那天幕之上闪烁着无数道剑光。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心生震骇! 数万剑仙御剑而来,漫天剑雨朝着此地洒落。 “妖孽领死!!” 处于最前的五长老祭起仙剑,一剑话数千柄剑,朝着那下方妖群斩去。 狐君见此一幕,侧目看向虎魁道:“人来了,去试试?” 虎魁舔舐了一下嘴角,他的身形消散在飞舟之上。 转眼间,他便已身处那半空之中。 面对那似雨点一般的剑气,他张开虎口,露出獠牙,大吼一声。 “吼!!!!” 剑气被那吼声所覆灭,连那御剑的修士亦被阻挡。 虎魁望着那天上数万剑修,出声道:“下来领死!!” “斩!” 剑光斩来,虎魁却是不惧,抬起手来,拔下颈上三根虎毛。 三根虎毛化出了三只虎妖!! “滚开!!” 虎魁抬起手来,一拳轰去。 剑气在这一拳之下,被震做粉碎! 第五百三十七章 再见乾云 这场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修仙界都乱了起来,数千年来妖族始终沉寂,如今忽然的暴动,再加上没有任何防备。 战况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剑山有剑修数万,但若是对上这些数量庞大的妖兽,依旧有些吃力。 仅是眼下那虎妖躯身一吼,就能抵挡他们数万道剑气,单论个人修为而言,虎魁便能挡下头顶少说数千的剑修。 而像虎魁这样的,可不止一个! 紧接着各大仙门也做出了反应,可白云仙界内部又有南域妖族作祟,一时间也难以顾及外面,所以抽调出来的修士其实并不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源源不断的有修士支援来到两届山。 面前可见的的荒海几乎被妖物填满,已经不能说是荒海了,而是妖海!! 同时,在那荒海之中,还不断有水妖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荒海之妖多数都居无定所,虽有妖王之说,但大多都是个人名号,如今妖族有势,自当来助一手里,待往后妖族得运,他们也能顺风顺水。 七尾灵狐提醒道:“狐君,荒海水族也来了。” “哦?” 狐君嗤笑一声,说道:“荒海水妖至来与我们不合,但说到底这次是关乎整个妖族的大事,不过结果怎么样,他们不出力肯定说不过去,说到底只是走个形式而已,真正厉害的大妖估计一个都没来。” 这一点倒也没说错,荒海水族派来的都是一些小妖,真正厉害的一个都没有。 狐君说道:“给那牛妖传讯,让它在天明之前拿下仙界北域,这样我们才好逼着这群修士回守北域。” “逼他们回去?”七尾灵狐问道:“狐君是想瓮中捉鳖吗?” “不。” 狐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本君要推了这两届山!” 七尾灵狐呆滞了一下,她根本就没往这里想过。 两届山乃是白云仙界的支柱,数千年来支撑着整座白云仙界,若是这座山倒了,那白云仙界也将落入人间,又或是…… 又或是,毁于一旦! 七尾灵狐问道:“可是狐君,那里面的妖族呢。” 狐君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 七尾灵狐心中明了,接着便按照狐君说的去给那白云仙界中的牛妖传讯去了。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就不要心存侥幸,只有狠辣才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妖族真正要崛起,必将付出血和泪的代价。 而仙道修士也将为上古之时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真龙遨游而来。 龙躯化作一道青光,落在了那飞舟之上。 狐君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稀客。” 烛江皱了皱眉,迈步上前道:“本君并不人得你。” “我认得你就行了。” 狐君笑道:“龙君烛江。” 烛江抬眼看去,在那两届山下,是无数剑气纵横,尸首横飞。 数不清的妖物攀上那两届上,在他眼前,是无数的杀戮,血洒荒海,将这一片染成了血红之色。 烛江说道:“你要承的住这份因果。” “龙君是不是想错了。” 狐君目光望着那杀戮成片,说道:“上古时,妖族遭修士屠戮,封了妖修往生轮回,这是因,而本君今日所行,便是果!” 烛江沉默了下来,狐君所言,无错! 因果轮回,也是当年仙道修士所犯下的罪孽,才有了如今这幅局面。 狐君问道:“龙君统御三江水族,何不为妖族兴而出一份力?” 烛江摇了摇头,说道:“我之职责,乃是施云布雨,护人道水运安定,三江水族皆是活于世道之下,受此恩惠,本君与你们并非一路。” 狐君听后却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不悦,反而是说道:“只是随口一提。” 烛江又看了一眼那战况,说道:“如此看来,此站结局一定是偏向妖族的,但我既为妖族出身,那也有必要劝你一句,若你覆不了天道,那这滔天的业力,你躲不过,整个妖族也躲不过。” 狐君道:“有得亦有舍,本君是覆不了天道,但也不见得这天道能活多久!” 烛江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闭上了双眸,这样的屠戮是他不想看见的。 仙道修士与数十万妖族的大战,这才仅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荒海便被鲜血染红,那浓郁的血腥味刺鼻且令人作呕,一刻都不想多呆。 烛江舒了口气,睁眼道:“那便祝狐君…马到功成,我便不多叨扰了。” 狐君抬了抬手,就见烛江化作真龙消失在了飞舟之上。 烛江离去之后,便一路回了大乾。 如今乱的也不仅是人世了,妖仙两道大乱,所造成的滔天业力可引天泣。 烛江不愿插手,它与狐君并非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身为人道水神,一边依附着人道气运而兴,另一边也要统御水妖,这件事他帮不了,也插手不得。 . . 陈九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无奈。 当这件事发展到难以掌控的地步时,他也不能再躲下去了。 若是没这一回事,陈九少说还能再拖上十天半个月,而如今看来,不出去是不行了。 如今局势往一边倒去,若是仙道真的奔溃,那妖族当世,出现的麻烦定然不少。 陈九站起身来,抬手之间,周围的场景不断变换,棋盘泯灭竹林消散。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泡影。 在那一片白芒之中,沉睡的鹿妖睁开了双眸。 他站起身来,化作先生姿态,目光看向了远处。 身着道袍草鞋的先生乾云朝着他走了过来。 陈九看着他,问道:“我不去不行?” “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乾云说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是决定了,可我并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去,等什么时乱的不可开交了我再去瞧瞧。” 乾云闭上了眼,叹道:“你乐意就好。”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此界规矩所化,所以你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可我不一样,我救或不救,全看心情,你一直在这等着,就说明你其实没办法拿我怎么样。”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先生醒来 乾云是规矩所化,而规矩存在,其一是让天道有序,让世间万物不逾越底线,实则,他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 他只能看着,陈九去或是不去,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主要还是因为一切的事都太出乎意料了。 当年的小鹿一转眼间便有了举步天下的能力,这并不是规矩所赋予的,因为,陈九所行的事,近乎都是超乎于规矩之外的。 浑然天成,不受天道所控,反而是领着天道走在他的身后。 陈九成为了那个下棋的人! 下的是黑白双子,掌的是天道轮回! 也是因此,这世上的规矩才会这般眷顾陈九,以至于许多陈九想做的事,都会混风顺水。 陈九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陈某这是忤逆师言,不过若是说起来的话,我应该是有选择的余地,对吧。” 乾云摇头道:“我也没教过你什么。” 陈九说道:“可却是你一手将我抬入仙道的,不管是纳气的法门,还是那些医术典籍,无一不是在引导着我走上安排好的道路,妖修人法,天理不容,我就应该是那个天理不容的存在,存在与天理之外!却又掌控着世间的规矩。” 乾云说道:“可你最后没有选择这条路。” “我只选了一半。” 陈九说道:“陈某所行,一是为了这世道,其次才是因为你,不然我还能继续睡下去,甚至能睡到这次大劫过去。” 乾云轻声一笑,说道:“我也从没把你当做是棋子,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自己的考量之中的,但这次若是因为我而醒来,那倒是得说一声谢谢。” “不必。” 陈九摇头道:“就当是还清我欠你的。” 乾云叹了口气,化作飞雪消散而去。 陈九身处这片空挡的雪地之中,莫名间感受到意思冷意。 五气朝元,他应当不会再受寒风所侵。 唯一的冷,大抵就是先生自己觉得冷。 周围一切开始崩坍,这场大梦,也将结束于今日。 竹林小潭之中。 仙君抬起头看向了那照入世间的阳光,他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仙君,天晴了!”芍药略显兴奋的说道。 相比起大雪,她还是更喜欢晴天,尤其是大雪过境,阳光普照的时候。 仙君说道:“是先生醒了。” …… 重山树下的沉睡的先生缓缓睁开双眸。 先生抖了抖肩上的飞雪,放眼望去,重山的雪已经化了大半,万物正在复苏。 在先生醒来的那一刻,重山颤动了起来。 “轰隆隆……” 抬头看去,在那天穹之间,有一条缝隙正在产生,刺目的阳光洒落这片天地。 那昏沉之景一扫而散。 在那林中,有大雾逐渐升起。 飞雪融化,阳光普照,沉寂了许久的重山再次有了生机。 陈九迈开步子,在那未曾化尽的雪地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他曾记得,自己当初便是像这般,走在那大雪天里,耳畔边什么声音都没有,硬熬着走过了数十里地去了那竹林小潭。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他已不是当初的小鹿,也不再惧此严寒。 但如果再让先生选的话,或许他会选择葬身在那片大雪里,那么这个世间也会因此生出这么多变故,一切都还会井井有条的继续。 不说一直这样,但总是能持续很久。 先生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竹林小潭的方向。 他抬起手来,遥遥一点。 数十道法力从指尖飞出,化作数道金光。 竹林小潭中的仙君心有所感,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数十缕法力从竹林之中穿来,紧接着便落入了小潭便沉睡的人几位眉心之中。 狐九、郭才思、萧景明、萧无双、黄岐道、周易…… 云益愣了一下,问道:“是什么?” “那是陈先生的法力。”仙君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看了过去,只见那地上昏迷的众人慢慢苏醒了过来。 “呜嘤……” 狐九的眉头舒展,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温暖。 “先生……” 狐九口中呢喃,似乎是梦到了先生。 芍药上前将它抱起,狐九蜷曲在她的怀中,蹭了蹭后却不想醒来。 它将此当做是先生的怀中了。 “咳咳……” 郭才思咳嗽了两声,苏醒了过来。 闭目养神的朱无问睁开双眸,在他的脑海之中多出了一条法力而成的龙。 那条法力凝聚而成的真龙撞入了那已经断裂的锁链之中,在下一刻,那九宫锁龙阵,竟自觉的运行起来,将那识海之中的龙魂禁锢。 “这……”朱无问不由得一愣。 “噗。”周易口中吐出一道淤血,清醒了过来。 “这是在哪?” 所有人都慢慢醒了过来,所有人都绞尽脑汁毫无头绪的时候,先生却只凭几道法力就将众人给唤醒了过来。 仙君抬起手来,一道法力落入了他手中。 捏碎那道法力,便见一篇法门出现他的识海之中。 【天地而为府,自有大道……】 “册封山河之法?” 仙君无奈一笑,他之前还在想陈先生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法门,如今一见,他却是面露苦涩。 陈先生似乎是太看的起他了。 这样的法门,又怎会是他学的会的。 又有一道法力落入了云益的眉心之中。 云益一怔,识海之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瘟疫杂录·人篇》《瘟疫杂录·妖篇》《瘟疫杂录·仙篇》《瘟疫杂录·佛篇》 人妖仙佛,共四篇医书,一股脑的都装进了云益的脑海之中。 他呆滞了许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这……” 云益张了张口,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这书中所记载的东西,少说能治世上九成九的病症。 人妖仙佛,皆在这医书之中! 若是他将这几本书全都琢磨透了,这世上怎么也能出一尊医圣。 这是何等机缘!! “先生?”石壮愣了一下,他见一道法力落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砰咚…砰咚……” 法力化作跳动的心,填满了石壮空荡的躯壳。 当木人有了心,那便是真正的人。 石壮感受着那般心跳,他的呼吸急促,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他感受竹林外吹来的冷风,是那般的冷! 先生 第五百三十九章 怎么会忘呢 仙君抬起头来,看向那竹林之外,他的视线好像透过无数山林,看到了数十里外的先生。 陈九抬起头来,感受到那道目光,与之对视一眼,接着却是腾空而起,去了那重山之外。 仙君收回目光,看向众人道:“陈先生走了。” “走了?” 云益愣了一下,问道:“什么走了?” 仙君没有过多解释,他摇了摇头,对身旁的芍药说道:“走吧,芍药。” 芍药顿了一下,问道:“可是仙君,我都没有……” 她说话说到一半,却是闭上了嘴,她将怀中抱着睡着的狐九放了下来。 都还没与那陈先生说过话,这就要走吗。 芍药看了一眼身后众人,说道:“有缘再会了。” 云益见那女子离去,神色微顿,点头道了一声:“有缘再见。” 随着仙君与芍药的离去。 竹林小谭之中的昏迷的人逐一醒了过来。 萧无双与黄岐道体内的血煞被先生的一道法力尽数灭去。 萧无双缓缓睁开双眸,问道:“这是哪……” “景明?郭先生?” “狐九?” 所有人都慢慢醒了过来,竹林小潭之中热闹了起来。 紧接着一脸茫然的众人都围了上来。 云益看了他们一眼,开始讲述起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在此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恰逢时宜,白锦、墨竹归来,又帮着云益解释了一通口,众人才回过神来。 说起长武边域的事时,那几位修士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没帮上不说,还弄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属不该。 萧无双则是眉头紧皱,说道:“我得快点赶回镇北了……” 萧景明点头道:“我也是。” 周易上前,说道:“如今镇北局势不安,若镇北城破,西襄恐怕也再难坚守。” “西襄疫病如何了?” “很不好。” 魏无病说道:“我们已经逗留了很多日了,估计这个时候军中也已经出现病例了。” “这怕是有些赶不上啊……” 云益出声道:“我是乘飞舟带着你们来的,一来一回只需一日,可借予你们。” “如今长武虽蠢蠢欲动,但不破镇北,西襄便不会出什么大事,何不一同前去?” “此言有理!” 在众人的商议之下,几十位修士以及狐九乘飞舟前往长武,顺带带着魏无病路过西襄,云益也会一同前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竹玉还有几位妖王却不掺和人世纷争,就没有一同前往。 最后竹林小潭里却只留下了竹玉、白锦、墨竹,还有一位朱无问。 “我就不去了。” 朱无问如今的龙魂已经压制了下来,他再次成为了一介凡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则说,有这些修士在,镇北城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阔别众人之后,竹玉则是回了五川。 白锦与墨竹却是聊起了先生的事,以及之前他们所感受到的北边动荡。 因为妖仙之争的妖力动荡实在太过惹眼,白锦与墨竹便打算去看看情况。 至此,这竹林小潭便只剩下了朱无问。 他也走了,不过是回了酒安坊。 忙一阵子歇一阵子,倒不如回去好好开这客栈。 . . 先生迈步走在酒安坊的街上。 今日有雨,却又不大。 绵薄的细雨打在先生手中持着的油纸扇来,湖面上卷起了淡淡的烟幕,鼻尖一嗅,便问道那清新的雨水味道。 亦如初见时一般,让人觉的心安。 陈九走上了那河桥,多年不见,桥上多了些许青苔,也多了几分韵味。 先生看向了那桥头的米粉铺子。 下了小雨,客人便更少了。 守在铺子门口的杨念雪坐在桌上,撑着脑袋打起了瞌睡,但却又没睡过去。 先生将手中的油纸扇收起,放在了桌上。 杨念雪察觉到有客人到来,抬头道:“客官你吃……” 她看着眼前坐着的人,愣了一下。 相视之间,好似跨越了多年岁月。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然亭亭玉立,而当初的先生,面容却一点没变。 陈九看着她,说道:“一碗米粉。” 杨念雪替他说道:“不要辣。” 她走进了铺子里,让娘亲煮好米粉。 接着又拿了茶壶还有两盏茶杯回到了铺子门口的桌前,与那位儒衣先生坐在了同一张桌上。 她为先生添上茶水,将茶壶放在一旁。 两人都没有言语。 绵薄的细雨不停落下,好似松针落地。 在那桥下,不断有水波荡漾,这一场细雨,好似让这世间都湿润了起来。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静静的等着米粉上桌。 杨念雪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先生一点没变。”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你长大了。” “嗯。”杨念雪微微点头,低下了头来。 自踏入修行一道开始,她便从未有过这般女儿姿态,如今还是头一次。 细雨忽然下大了起来,街道上响起了大雨落地的哗啦声。 先生又喝了一口茶水暖身,接着目光便聚集在了雨中。 杨念雪顺着先生的目光看去,看着那雨水哗啦。 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杨念雪回过神来,抿唇道:“米粉应该好了,我去端来。” 走进米粉铺子里的杨念雪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手按在胸膛上,感受着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不见面,她就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见了面,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陈九望着那雨滴从屋檐上落下,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一眨眼,就过去了数年。 但先生又感觉好像只是眨眼之间,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当初想着不要再有什么牵连,可到头来,却还是成就了这样的结局。 有些事,本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到这个世界走一遭,总是会有不如意的事。 杨念雪端着米粉走了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米粉端到了桌上。 陈九抽出了筷子,在桌上砸了砸,说道:“陈某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不吃辣。” 杨念雪顿了一下,她看着先生的双眸,道了一句:“怎么会忘了呢?” 陈九的手顿在半空,叹道:“……有心了。” 第五百四十章 愿姑娘平安 她名字里还没有那个念字的时候,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些不好的回忆。 路过的妖怪,路上的阴差,还有那些让她感到害怕的鬼怪。 唯独是先生给了她片刻的安宁。 她更忘不了自己在这铺子前等了一场大雪…… 陈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时隔多年,味道依旧没有变。 杨念雪便这么看着先生吃完了这碗面。 她依旧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在桌前,是那般生疏。 但似乎她与先生就从未亲近过,好像莫名之间就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阻挡着她。 她恍惚间明白了过来,她与先生差的并不是那道行还有岁月,而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就算是近在眼前,也难以触碰。 杨念雪回过身来,她起身又回到了铺子里。 端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桌上也多了两个酒杯。 “这是……”陈九问道。 “桂花酒。” 杨念雪说道:“有个人送我的。” 桌上有茶有酒,看似有些奇怪,但对于陈先生来说,却又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合时宜。 先生喝了一口桂花酒,入口便是桂花飘香,比他当年在酒安坊喝过的桂花酒好上数倍。 顶好的桂花! 杨念雪看着先生,问道:“先生还记得当年那场桂花雨吗?” 陈九说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这酒也是当年那场桂花泡的。” 杨念雪说道:“那时先生问我想要什么,我要了一场桂花漫山,而后先生瑶瑶一指,桂花就飘了满城。” 陈九放下了筷子,看向她。 杨念雪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的大雨,说道:“如今我还先生一场,如何?” 陈九愣了一下,他心中欣慰几分。 他闭上了双眸,点头道:“好。” 杨念雪抬起手来,法力从她的指尖溢出,朝着那八方山林而去。 在这刹那之间,大雨戛然而止。 水滴哗啦之声尽数淡去。 似有一阵春分拂过整个酒安坊,桥面之下的薄雾被清风吹散,可见其中游鱼探出头来。 一道道法力落入了那山涧、人家之中桂花之上。 落花的桂树再次盛开! 似有桂花香来,花香满城。 一朵桂花轻飘飘的落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先生睁开双眸,见那外面春分卷起了桂花,将这花香带到了整个酒安坊。 他走出铺子来到那街上。 无数桂花落在先生的身上,抬头可见那桂花从千家万户而来,最后又落进千家万户…… 杨念雪走到先生的面前,她伸出手来。 陈九顿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杨念雪手中有着几枚铜钱。 “这是……”陈九问道。 杨念雪道:“这是先生当年留下的,连同着这场桂花雨,一并还给先生。” 陈九伸出手来,那几枚铜钱落在手中, 这是他当年的米粉钱! 杨念雪说道:“先生收了铜钱,便当时还了当年的吧。” 但这又怎么还得干净呢…… 她也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也是为了先生心中舒坦些许。 先生若是不来,或许就是真忘了。 来了,那才是真的放不下。 陈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街上欣赏着这场桂花雨。 桂花尽收眼底,迷人双眸。 陈九心中那一份担忧也放了下来,他和煦一笑,说道:“很美。” 杨念雪闻言心中一怔。 陈九说道:“你应似这桂花一般,随着春风飘动,而不是从那树下落地。”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算了,只当是陈某不善言辞。 “就此别过了。” 陈九道了一句,买走上了那长桥。 杨念雪站在铺子门口,这一次她没有再追出铺子,就只是静静的看着。 她知道,如果自己上前让先生带着她,先生一定会答应。 但如今,却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那桥上。 杨念雪慢慢回过神来,街道上的桂花落下。 她似当年一般伸出手来,桂花落在了她的掌心之处。 将那朵桂怀藏进怀里,只容自己欣赏。 待到那漫天桂花落地,她才转身走回米粉铺子,准备和娘亲道别。 可当她走到桌前的时候却是一愣。 比起当年桌上少了那几枚铜钱,但那飘落的桂花却依旧还在。 杨念雪愣了许久,抬起袖来,掀起一阵微风。 桂花被微风吹落。 她端着桌上的面碗,走进了铺子里。 却见杨氏正站在米粉铺子门口,望着自己姑娘。 杨念雪唤道:“娘亲。” 杨氏接过她手中的面碗,放回了铺子里。 她问道:“要走了?” “嗯。”杨念雪点头答应了一声。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不在自家姑娘面前哭出来。 她走上前去,抱住了杨念雪。 “那,往后还回来吗?” 杨念雪听娘亲这样问起,说道:“要回来。” 杨氏强笑了一下,说道:“娘亲记性一年不如一年了,等你再回来,或许娘亲都快记不得你长什么样了。” 杨念雪心中一怔,她的眼眶发红,似小时候一般依偎在娘的怀中。 她入了仙道,早已不是常人。 或许等杨氏百年之后,杨念雪还是如今这般模样。 “不会的娘亲。”杨念雪道。 杨氏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娘亲不求你成仙得道,只希望你这辈子能过的开开心心就好了。” “嗯……” 杨念雪答应了一声,说道:“娘亲何不跟我一块走?” 杨氏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这福气,有你一个就够了。” 杨念雪明白娘亲说的是什么。 人这一辈子其实挺难熬的,当人世的百味都尝过一遍之后,就觉活再久也没什么意思了。 杨念雪抬起手来,将一缕法力藏进了娘亲的体内,虽不能延寿,但却能保证娘亲往后的日子无病无灾。 她从娘的怀中离开,说道:“娘亲,我走了。” 杨氏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姑娘。” 杨念雪迈开步子,走出了米粉铺子。 杨氏跟了出来,她站在那街上,望着自家姑娘的身影远去。 桥上的杨念雪回头看了一眼,她抿了抿唇,回头离开了这里。 杨氏眼角落下一滴泪水,脸上却又挂着笑意。 “愿姑娘平安。” 第五百四十一章 此去安良 眨眼之间,先生便去了那千里之外。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吆喝着,卖着摊上的东西,路边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又见有人在街边理论,说这东西价钱略高,想谋个便宜。 先生一路走到了一家茶楼前停了下来。 茶楼的牌匾上多了许多灰尘,似是许久都没擦过了,但也足以证明这茶楼时间久远,少说有百多个念头了。 安良坊的清远茶楼,当年先帝都曾赞扬不矣。 陈九迈步走进了茶楼里,问那小二上了一壶茶水,接着便随意找了个地坐了下来。 茶楼的戏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聂小倩》的戏,这是当年先生留下的故事,后被掌柜改成了话本,一直讲了下去。 “话说这书生一路到了……” 台上的说书先生喋喋不休,总是会讲到紧要关头来个预知后事,听客们总是嚷嚷,少见多怪,不是迫不得已,那说书先生定然不会再往下说去。 “客官,您的茶。” 小二为陈九添了一杯茶水,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先生。 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却又有些记不清。 接着又端了一盘茴香豆上来。 先生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扭头问道:“你们掌柜不在?” 小二说道:“回先生的话,我们掌柜的去言府做客了。” “原来如此。”陈九点了点头。 小二有些好奇,怕是怠慢了贵客,于是便说道:“先生是我家掌柜故交?” “算是吧。” 陈九答应了一声,说道:“喝过茶。” 小二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一说,却也不觉得陈九与掌柜很熟了,若真是贵客,掌柜也会事先告知他。 陈九问道:“今个是什么日子,你们掌柜怎么会去言府做客?” “今天是言府小公子寿辰。” 陈九明白了过来,听了约莫几刻钟后,那盘里的茴香豆吃去了一半,茶水却只喝了半杯。 他起身抚了抚衣裳,将茶钱放在了桌上。迈步出了茶楼。 小二收起了桌上的银子,他看那儒衣先生的背影却是越发觉得眼熟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忽然回忆起那一身儒衣。 “啊!是那位先生!” 小二一时间晃了神,当年那位留下了《聂小倩》的九先生。 可一抬头,却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上,小二也只能暗自懊恼,心想着等掌柜回来又得挨骂了。 他无奈摇头,回了茶楼中。 陈九一路来到了言府的门口,门外站着言府的官家以及小厮,送的礼数要记在账本之上,来日要还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首先便需请柬。 陈九来到那官家面前,却被小厮拦了下来。 “诶,这位先生,您的请柬呢?” “没有请柬可不让进啊。” 陈九看了一眼那管家,低头又看向了案桌之上的请柬,他伸手摸向了袖间,只见一封请柬出现在了手中。 管家接过请柬检查无恙后,脸色便也好了起来,他看向了陈九,说道:“先生有请柬何不早点拿出来,这真是……” “可以进去了吗?”陈九问道。 管家张了张口,他本想说礼数的事,“先生,你这……” 陈九思索了一下,解下了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摸出了几两碎银,递给了那管家。 管家双手接过,心道这先生看着一表人才,却是这般寒颤,但也不好发作,笑脸道;“先生进去吧。” 陈九点头,走进了言府之中。 管家坐了下来,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碎银子,嘀咕道:“这也太寒颤了吧。” 他还是按照规矩,将这一两银子记在了账本上。 今日的言府可谓是热闹无比,四处张灯结彩的,桌上各处都摆着瓜果吃食,来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又或是言老的故友,就没一个掉了身份的。 陈九身处其中,众人却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位先生,便也没多在意。 先生见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他迈开步子,朝着言府的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处南园,里面种着瓜果蔬菜,在最里面的位置,还有一颗高大的橘树。 记得当年的一些事,就发生在这颗树下。 陈九随意逛了逛,倒也没遇到什么人,不过这院子他倒是喜欢,有个这也的菜园果园,过兴许会舒坦许久。 “啪嗒。” 一道声音响起。 在那墙头,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陈九抬头看去,与那孩童对上了目光。 “哎呀!!”孩童吓了一跳,险些从那墙头甩了下来。 陈九抬起手来,借一道法力护住了他。 孩童落地,他站起身来,有些不解道:“不疼?” 这是怎么回事? 陈九望着这个孩童,见他丹田之处有一颗妖丹,里面容纳着些许妖魂。 是那言府小公子不错了! 这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陈九出声道:“小小年纪就学着翻墙?” 言小公子愣了一下,说道:“你你你……” 他撑起了腰,说道:“要不是你吓我,我怎么会从墙上摔下来,你得赔我。” 陈九闻言一笑,说道:“那你要我怎么赔?” 言府小公子思索了一下。 “我现在还没想好,之后再说。” 陈九点头,接着说道:“今天不是你的寿辰吗,怎么会从外面翻进来。” “你认得我啊!” 言小公子问道:“你叫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见过,只是你忘记了。” “啊?” 言小公子不解,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陈九说道:“那是你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你认识我爹?” “认识。” “可是我去年寿辰,怎么没见过你呢?” “这些年诸事缠身,就没有来。” 陈九与言小公子一问一答,朝着那前院走去。 后有一管事在半路看见了言小公子,连忙上前道:“我的小公子诶,你怎么在这,这是跑哪去了?找了一上午了不见你人。” “用你管啊。” 言小公子仰头道了一句,又问道:“我爹呢?” “老爷他现在在前头招呼客人呢,你这一身是从哪弄的,先回里面收拾一下再出去。”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欠下的 言小公子看了一眼陈九,说道:“回头你别跑远了,我找你玩哦。” 陈九闻言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管事的上前来,说道:“我家老爷从上京请了个班子来唱戏,唱的是顶好,先生可别错过了。” “这样吗?那可是要好好听听。” 随后,管事的便带着言府小公子去了内宅。 陈九一听有戏看,倒也找了个乐子,迈步就朝着前院走去。 这才一会的功夫,台面上就已经有穿着戏服的戏子吆喝了起来。 原本唠叨的众人这会也全都朝着那戏台子上看去。 陈九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反正周围的人也不认得他。 不得不说,这上京的戏班子唱的确实不赖,而每个地方的腔韵都有不一样的特色,听着别具一格。 前堂里的言先生坐在桌前,与一众好友聊这近年的事,人一多起来,就少不了能聊的东西。 “咚~” 随着一声锣响,戏正式开唱。 言先生这时也把目光看向了台上。 “今个唱的什么戏?” 这些事都是府里管家来安排,言先生也不知晓,便问起了旁人。 吴掌柜说道:“是《聂小倩》。” “……是这个戏啊。”言先生恍然道:“这戏,还是当年九先生留下来的。” 众人见言先生忽然提起这个没听说的先生,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九先生?” 吴掌柜说道:“一位故友。” 关于这位九先生的事,吴掌柜与言先生都不愿意多说,当初在茶楼的时候,与九先生闹了些不愉快。 如今再提起,两个人都是有些不愿意的。 言先生却是心中总是扎着一根刺,当初救下小公子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九先生对这孩子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也没再见九先生出来,他也才慢慢放下了。 聂小倩这出戏经上京这戏班子一唱出来,可说是惊为天人,那吊嗓子的活可不是白练的,众人看了中是接连拍手称赞。 陈九听后亦是觉得厉害,喝了口茶后继续看了下去。 他从桌前抓了一把花生米,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既然来了,他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时,言小公子换好了衣裳,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爹。” 言先生回头看去,笑道:“快到爹爹这来。” “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啊,都是你的叔叔,这位是……” 言小公子看着爹爹给他介绍周围的一圈好友,他看了一眼后逐一喊了一声。 言先生问道:“你这一早上都不见人,莫不是又跑出去玩去了。” 言小公子扯谎道:“我可没有,在家呢,不信你问管家。” 管家一脸无奈,看向老爷。 言老见状也明白了过来,凑近言小公子耳边说道:“要被打掌心哦。” 言小公子挠了挠头,慎怪的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却也无奈,他总不能瞒上欺下吧。 言小公子说道:“爹爹,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先生,长可好看,以前没见过。” “叫什么啊?” “不知道,他没说啊,应该就在前面看戏呢。” “哦?” 言先生抬头看去,说道:“是哪位啊?” 言小公子在人群之中找了找,总算是在最边缘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背影。 “在哪!就是那位先生。” 言先生看见那一袭儒衣的先生坐在外面,正望着那台上戏。 他眉头一皱,却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陈九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张侧脸落入言先生眼中。 “啊!” 言先生一怔,站起了身来。 吴掌柜瞧他这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同样看见了那儒衣先生。 言先生抱着小公子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吴掌柜见状紧跟其后。 桌上的人疑惑看了一眼。 “言老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众人探起头来看了过去。 只见言老和吴掌柜一路走到了外面人群之中,来到陈先生的所坐的位置之前。 陈九看向这二人。 “九先生。” “见过九先生。” 言老与吴掌柜纷纷行礼。 被言老抱着的小公子眼中有些疑惑,他之前还觉得这个人身份不高呢,如此可好,就连爹爹都要行礼啊。 “我就是听听戏,顺便再混个宴席吃吃。”陈九说道。 言先生不敢失了礼数,说道:“九先生请上座。” 陈九摇头道:“这儿挺好。” 言先生与吴掌柜看一眼,接着吴掌柜便看向身后的管家,说道:“去再搬两个椅子来。” 不一会搬来了椅子。 言先生将小公子放了下下来,吴掌柜与他一同坐在了椅子上,就在陈九的身边。 小公子站在陈九面前,问道:“刚才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呢,是位大先生吗?” 陈九朝他笑了笑,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算不得是先生,你爹爹这种才能叫做先生。” “不敢!”言老心中一怔,说道:“在九先生面前,言某不敢称先生。” 陈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言小公子眨了眨眼,说道:“那为什么爹爹要喊你九先生。” 陈九说道:“先生的意思也有不同,有的说的是有学识的人,有的则是说的有本事的先生,比方说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有路边的算命先生,他们都算是先生。” 言小公子疑惑道:“你又为什么不算呢?” 陈九说道:“我啊,还差点水准。” 吴掌柜听着九先生与言小公子闲谈,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插话。 言先生出口问道:“九先生来了为何不视线通报一声,若非吾儿忽然提起,老夫还真不知道陈先生来了。” 陈九摆手道:“陈某平平无奇,有什么好大费周章的,再说了,今日是小公子的寿辰,我又怎么好抢了风头。” 言先生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九先生到底是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应当如此。” 陈九听他说起此事,说道:“当年的事,言先生记得多少。” 言先生微微一愣,他张了张口,但却没再往下说。 这是他欠九先生的。 应该说,是言小公子欠九先生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尘埃拂身难免仓促 在言小公子还小的时候,就选了陈九做先生,这件事还是他一两岁的时候,如今在一回忆起来,却是有些记不清了。 陈九看着眼前的言小公子,摸了摸他的鼻子,说道:“在你两岁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还记得陈某吗?” 言小公子摇了摇头,有些回忆不起来,“不记得了。” 陈九伸出手来,探出小拇指道:“我们拉过钩的。” 言小公子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他咬着手指慢慢回忆。 小孩子对于小时候的事很难记住。 言小公子眉头紧皱,却是忽然的反应了过来,他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们拉过钩,你答应要做我的先生!?” 陈九和煦一笑,问道:“如今可还作数?” 言小公子顿了一下,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先生了,而且,那些先生讲的东西,听的我犯困啊,可以不作数吗?” “靖儿,说什么呢。”言先生有些着急道:“先生肯收你,是你的福气,这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言靖有些不解,他看了一眼陈九,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 难道先生的差别很大吗? 为什么这位先生肯收他就是福气,他不太懂。 言先生虽也知晓陈九有别的想法,但相比而言,靖儿若是有个机会能得仙缘,那也何乐而不为呢。 言先生看向陈九说道:“九先生,靖儿童言无忌,先生别往心里去。” 陈九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真不愿意再多一个先生了?” 言小公子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爹爹,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他不太想再多个先生了,但碍于爹爹的话,他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陈九心中明了,说道:“罢了……” 如今这般情况,若是硬收他怕是不会有好的结果,倒不如等他想通了再说。 “你碍于你爹爹的话所以才会犹豫,实则是不想的,不过好歹是曾经拉过钩,我便留下些东西给你,若是往日闯了祸,也能保你一命。” 陈九抬起手来,点在了言靖的眉心之处。 那一抹金光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将那魂魄包裹,环绕其中。 言小公子愣了一下,在那一刹,他只看到眼前金灿灿的一片。 陈九抚了抚衣衫上的灰尘,说道:“若是往后想通了,还可以来找我。” 说着他探出手来,取下那桌上的一粒花生。 他牵起言小公子的手,将那一粒花生发在他手中,说道:“吃了这花生,你便能知晓我在何处。” “言夫子。”陈九看向了言先生,说道:“今日是小公子的寿辰,陈某一介闲人便不多打搅了。” 言先生站起身来,他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这就要走?”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尘埃拂身,难免仓促。” 他迈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 “不用送了。” 吴掌柜和言先生没敢上前相送,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望着先生离去的背影。 言先生久久没能回神,而他身前站着的言小公子言靖却是问道:“爹爹,这位先生,有什么不同吗?” “九先生他……” “很不一样。” 言先生叹了口气,摸了摸靖儿的头发。 往后靖儿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是命中注定。 . . 陈九离开了安良坊,在那街坊之间打了一壶酒便又上路了。 一行路,一口酒,便能走过大半个世间。 路途之中又遇过几个农户,添了一晚饭菜,陈九会留下一道福缘,可保此户人家多年不受灾病。 言小公子愿不愿意让陈九做先生其实本就没什么说法。 陈九去那言府一趟,也不过像是宣告一件事,在冥冥之中,言靖自有命数,而先生的造访,便是命数开启的征兆。 千金坊中怨气弥漫,时隔多年,这里还是当初那般模样,赌坊十步一家,来这里的人,皆是为了赌。 陈九抬头看了一眼,嘀咕道:“怨气少了许多啊……” 他记得当初那位城隍是被他折了三柱香来着,莫不是如今改过自新了? “此地城隍速速来见!” 陈九敕令一落,便见眼前升起一道白雾。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四方低头拱手,拜见道:“千金坊城隍李四方,见过上仙。” 他一抬头,却是忽的一愣,“陈先生?” 陈九回忆了起来,说道:“是你啊。” 当初他见千金坊那乱葬岗中尽是怨气阴气,便册李四方为山神,又借一物除去了山中鬼气,以免滋生怨鬼。 不曾想这转眼几年,他竟成了城隍。 李四方跪地一拜,行一大礼,磕头道:“草民叩见陈先生。” 陈九伸手将起拉起,说道:“不必如此。” 李四方看着陈九,这么多年来,他就没在想过还能再见到陈先生。 此刻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说道:“陈先生一走便是数年,这数年来,草民一直遵循着陈先生的话语,千金坊数年不曾有过阴魂出世,也不算枉顾了先生的再造之恩。” 陈九闻言点头道:“我都看到了。” 李四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先生当年之恩,草民永不敢忘。” 陈九摇头道:“陈某予你而言,其实并没与什么恩情可言,你从当初的山神坚持到如今亦是因为你心中有自己的坚持,这是你应得的。” 李四方说道:“若无先生,何来草民今日呢。”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是你自己的功劳。” 他朝着那城隍庙的方向望去,问道:“如今城隍庙中可有香火?” 李四方闻言摇了摇头,面露苦涩。 千金坊的香火…… 若是真要说起来,一年都没有几个香客。 这里的人沉迷赌钱,家破人亡,又哪有闲工夫上香呢。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你香火从何处来?” “有一些便是一些。”李四方答道。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吧。” 其实这对李四方而言很不公平,既为城隍,若无香火又如何能铸金身呢。 第五百四十四章 我是妖怪 当初守着城隍庙的老者早已不见。 许是入了黄土,而如今的城隍庙,则是破败不堪,无人打理。 落叶堆积在那城隍庙的院子中,化作泥土,滋养了无数杂草丛生,不过好在却也有花再此盛开,许是花也觉得此地和善。 陈九走进了庙中,却见那团蒲之上已经尽是灰尘,而在那炉鼎之中,也只余下遍布灰尘的香梗。 庙中的横梁上布满了蛛网,头顶的屋瓦也有不少破洞。 低头看去,依旧可见那庙中石板上长起的青苔。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此地,便能闻到那腐朽之味。 李四方唤道:“先生……” 陈九踌躇不定,说道:“陈某敬不得香火,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李四方吓的一怔,树东奥:“先生若要敬香,才是草民的大不敬,应是草民拜先生才是。” 陈九迈步上前,说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为你做的,这城隍庙年久失修,陈某便帮你翻新一翻吧。” 先生抬起手来,挥袖而过。 似有一阵春风拂面而来,进了这城隍庙中。 “呼……” 李四方抬头看去。 只见庙中的灰尘与杂物皆因这春风而起,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动。 旧物化新,似是大雨浇泼而过。 发灰的木桩转眼之间抹上新漆,一股檀香自那庙中而来。 陈九回头看去,那阵清风卷积着灰尘与杂物,一同卷起了那庙外落地的杂叶。 这一切被李四方尽收眼里。 除旧化新! 如此,便是仙人神通。 城隍庙的屋顶化出新的砖瓦,将那缺口修补,转眼之间,城隍庙中便变的崭新如初。 李四方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幕,他虽知晓这不过是先生的举手之劳,但也难免会觉得惊讶。 陈九见他吃惊,问道:“想学吗?” “啊!”李四方一怔,他回过神来,连忙跪地道:“草民叩谢先生。” 陈九抬起手来,在他眉心一点。 “此法为陈某所创,借这天地间的草木精气,化旧为新,乃是年关所得,神通名唤辞旧迎新。” 李四方消化着脑海中的神通法门,又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先生赐法。”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千金坊城隍李四方听封!” 李四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顺应天命,顾及民生,除坊间冤魂,镇阴魂煞气,功不可没。城隍百年一任,特许你五十年便可功德圆满,铸就功德金身。” 先生敕令既出。 天律为应,有数金字从那天边飘来。 一字一字逐一浮现在李四方眼前,最后没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香火功德,环绕在他周身。 李四方闭上了双眸,默默消化着功德与香火。 陈九见此状欣慰点头,抬起腿来,与那扫出庙宇的灰尘一同离开了此地。 李四方护一方安定,不受鬼怪霍乱,这是他应得的。 这也证明了先生当初没有看错人。 出了那千金坊,先生手腕一翻,一坛酒落入手中,他仰头大灌了一口。 “鬼神也曾乱世,今保人世太平,安好……” 先生嘴角牵扯起一抹笑意。 洒然远去远去。 而当李四方将那功德与香火全都炼化之后,却已经到了深夜。 城隍庙中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 他睁开双眸,眼前早已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李四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这一身将近数百年的功德香火,心中却是感慨不已。 何德何能,能受先生这般看的起。 李四方抬头望着那天边的明月,心中想到:“先生许似那天上明月一般,皎洁无瑕,不染尘埃,却又照拂着世人。” . . 夜深人静。 天顺上京宵禁过后便再无其余声响,除却路上巡逻的卫兵,便是空寂无比。 皇宫大内,有一座高塔矗立于其中。 钦天监中正有少年观望着天象,他却时不时皱眉,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多年来,他就没算准过一次。 师父离去时说,是天机大乱,从而才算不明白,若这个时候能从中看到些许,少年可成天师。 “师父啊……” 少年叹了口气,说道:“这天下江湖你算得,徒儿却算不明白啊。” 少年名唤吕素,是那道山之上下来的人。 却学的是那道家武学法门,而非卜算之道,虽也懂那么一二,却连人运有算不明白。 他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嗯?” 在那皇宫的某座大殿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手中拿着酒坛,望着前方。 吕素并不认得此人,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脚尖一点,施展轻功似鸿雁般飞去。 陈九本是打算在此歇息一二,却不曾想有人发现了他。 扭头看去,只见那少年身着天师长袍,落在了他的身侧。 吕素说道:“你是何人?夜闯皇宫大内,可是死罪!” “你又是何人?”陈九喝两口酒问道。 吕素皱眉看了他一眼,企图从他的面相之中看出些什么,然而,他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虽不精通观相卜算之道,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没敢轻举妄动,回答道:“钦天监监正之徒,吕素。” “姓吕?好名字。”陈九放下酒坛,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世间游人。” 吕素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问道:“陈?” “有何不妥?”陈九问道。 吕素有些不敢确定,问道:“你可认得我师父。” “黄岐道?”陈九问道。 吕素有几分确定,说道:“你是师父时常提起的那位陈先生?” 陈九笑了一下,点头道:“应该就是我吧。” 吕素闻言砸了咂嘴,他抱拳在前,行了一礼,恭敬道:“钦天监监正之徒吕素,见过先生。” 陈九摆手道:“不必这般在意礼数,陈某很随和,拜来拜去,也无作用。” 吕素闻言收起了手来,他问出了之前师父没有回答他的话。 “先生你是神仙吗?”吕素问道。 陈九嗯了一声,问道:“不是。” 吕素不解了,却又听陈九说道:“我是妖怪。” 吕素笑了笑,说道:“先生说笑了。” 陈九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第五百四十五章 所谓天师 吕素也坐了下来,跟陈九比起来,他显得矮小许多,还有些微微发胖。 他侧目看着先生喝酒,问道:“那,陈先生此番造访皇宫是为了什么?” “路过来瞧瞧而已。”陈九说道。 吕素闻言点了点头,他没有怀疑,之前他从师父哪里听说过,陈先生是个极为随和的人,有时候想到什么便是什么。 陈九问道:“我以前,可从没听黄岐道说过有个徒弟啊。” 吕素说道:“师父去镇北时把我接下山的,他说,要是回不来的话,钦天监不能没了主子。” “你要继承天师的衣钵。”陈九说道。 吕素却是撑起了下巴,说起这事他就有些郁闷,说道:“可不管是算命卜卦还是观相观星,我都不擅长啊……” 陈九看了他一眼,见他体内内力流转,许是专注的武学一道。 他摇了摇头,笑道:“你不懂,你以为你师父就会这些了了?” “难道不是吗?”吕素不解道。 “所谓钦天监,虽说字面意思上说是通过观天象变化,从而提前知晓大事发生,但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师父其实什么都没算出来。” 陈九灌了一口酒,说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目的,是要你观察眼下的局势,来给出最好的建议,通过这些玄之又玄的天理,让那一位相信你的话,从而做出相应的梵音,至于是否是真的天机,其实根本不重要,因为只要是你说出来的,那么,他就一定是真的。” 吕素听到这样的话浑身一怔,说道:“这不是蛊惑帝心吗!?” “用的对,那就不叫蛊惑。” 陈九看着他道:“你以为你师父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其实根本不是,只是你的内心足够纯净,且有属于你的底线和判断,所以才会是你走进了那钦天监。” 吕素身上起鸡皮疙瘩,他从未觉得监正这个位置是这样的作用。 “那天象呢?面向呢?卜算,这些都是假的吗?” “这些当然是真的。” 陈九和煦笑道:“只不过,凡人算不得而已,你师父一样也算不得,就算真的算出来什么东西,他也不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为什么?”吕素问道。 陈九指了指头顶的苍穹,说道:“世间的一切都有规矩,既为凡人,自当被蒙蔽双眸,若是睁眼,便会被那刺眼的光弄瞎眼睛。” “再则,你不妨猜一猜,你师父为什么会去镇北。” 吕素听到陈九这样说,猛然间才注意到这个事。 师父去镇北,真的只是为了守城的吗? 想到洪公公每三日会来钦天监问一问,总是喋喋不休的问着国运,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吕素呆滞道:“师父……在逃避。” “你师父精着呢。”陈九笑道:“他就是看出了一些东西,但苦于说不出口,才去的镇北,他换了一种方式,以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场战事大胜。” “师父他算到了什么?”吕素问道。 “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不能说的。” 陈九飒然一笑,他看着那天上高挂的明月,仰头灌了一口酒。 吕素砸了咂嘴,他忽然间也明白了师父对他的说的那些。 ‘当你真正能算出一些东西的时候,你才能被称作天师。’ 可就算成了天师又有何用? 算到的东西说出来就会死,也就是不能说,那又何必去算呢? 吕素低下头来,他的神色暗淡,嘀咕道:“所以,天师的归宿就是赴死吗?” 陈九听到他的话,说道:“当然不是。” “监正一职,其实更像是国师,若是你往后真的坐上了监正的位置,你就需有独特的眼光,在所有人之前看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事,这是判断力,而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是天师,也是国师。” 吕素听了先生一席话后好似明白了些许。 这就是天师吗? 他以为天师就应该开坛设法,祭祀求雨,又或是预知大事,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个个谎言堆积起来的事实。 当所有人都认为是真的时候,那假的东西,也就成了真。 小小年纪的吕素在这一刻总想明白了真假的定义,也明白了师父一直以来坚持的是什么。 陈九面庞微红,灌了一口酒,说道:“好好想想吧,至少现在,你是不合格的。” 吕素望着月光下的陈先生。 他行了一礼,说道:“拜谢陈先生教诲。” 陈九摆了摆手,他脚尖轻点,似是柳絮一般从那大殿的屋瓦上飘走。 吕素只是看着,没有作任何阻拦。 他看着陈先生落在地上,接着迈步走到了那御书房侧边,径直穿过了墙壁。 吕素只是略微有些惊讶,但却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说到底,他是神仙。 …… 御书房里的摆放大不如前,比起以前这里堆积的东西多了不少,从而便显得小了许多。 案桌之前趴着一位身穿龙袍的人。 萧华睡过去时,手里都还攥着笔,许是劳累过度,才昏睡了过去。 如今的萧华已是满头白发,那双眼眸旁也尽是皱纹。 转眼几年,便像是老了十多岁一般。 陈九思索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 他闭上双眸,一缕神念从体内剥离而出,化作一缕金光,顺着萧华的侧耳入了他的梦中。 神念在那梦中化作先生模样,抬眼看去,却是来到了一片黄沙漫天之地。 前方嘶吼不断,有无数将士挥动着手中兵刃在那沙场上挥洒鲜血,他们的面目狰狞,身上染血。 “杀!!!”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传入先生的耳中。 在那数万大军之中,厮杀从未停止,又一人身骑战马,手中长刀不断收割着敌军的头颅,所到之处,皆是尸首。 马背上的多年前的萧华! 他心中所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御驾亲征,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已经快连刀都拿不起了,更别说什么御驾亲征了。 也就只能在梦中想一想。 起码,能给他空虚的内心添上几分宽慰。 第五百四十六章 匆匆过客 萧华于那梦中抛洒热血,他与将士一般,不惧生死,冲在那军阵嘴前。 手中长刀划过,敌军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盔甲。 血液落入他的眼中,仅是眨了眨眼,满不在乎便继续拼杀。 在数个时辰之后,沙场之上只余下了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似是山坳一般堆积。 萧华手握军旗,坐在那尸堆之中。 他的身上皆是污垢,鲜血结块散发出一股股腥臭味。 借着军旗,他才勉强能坐着。 望着面前数不清的尸首,萧华长叹了一声,他的目中之中皆是展望。 这样的场景,在他梦中呈现了无数次。 “胜了……”萧华口中嘀咕着,他也只能发出这么微弱的声音了,他已经脱了力。 却忽有一道脚步声传来。 萧华扭头看去,只见一位儒衣先生一尘不染,跨过一具具尸体,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愣了一下,望着眼前的人,“陈先生!?” 他欲要起身,却是根本使不上力。 陈九看着他,说道:“御驾亲征的感觉怎么样?” 萧华听陈先生这样问起,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张了张口。 又看了一眼自身,忽然反应了过来。 “轰隆隆……” 梦境晃动了起来,好似马上就要破碎。 陈九抬起手来,微微一招,晃动的梦境马上又平息了下来。 萧华明白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首,说道:“这只是……” “梦?” 陈九点头道:“不错,这就是你的梦。” 萧华晃了晃脑袋,但那疲惫不堪的感觉又好像是真实的,浴血厮杀亦是那样真实。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果然,只能是梦啊。” 陈九说道:“当初你便同陈某说起过御驾亲征,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从没离开皇宫半步。” “我如今走不动了。” 萧华自嘲一笑,说道:“如果有机会,何尝不想呢,边关不安定,朝中亦是如此,若是换个人盯着,我也不会放心,无非只能在梦里御驾亲征罢了,如今也不奢求什么了。” 陈九盘坐下来,他与眼前的萧华平视。 萧华愣了一下,说道:“先生请起,不必坐下。” “无需介怀。”陈九道了一句,说道:“陈某路过上京,正好来瞧瞧你,若非你身上那一袭龙袍,陈某都险些没能认出来你。” 萧华笑了一下,说道:“萧某老了,让陈先生见笑了。” 比起当初,萧华要爽朗许多,当初蒙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阴霾也彻底消失。 陈九心想他或许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又或者放弃了某些东西。 “比以前好多了。”陈九和煦笑道。 萧华听到这话一愣,他忽的笑了起来,说道:“萧某是否也算是能入先生法眼了。” “陈某何时说过你入不得我眼了。”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说到底,陈某只不过是学了些寻常人学不到的东西,无论权利地位,都比不上你这位人世帝王。” 萧华说道:“先生乃是仙人下凡,萧某能入先生的眼,是我的福气,以先生的话来说,萧某是大乾的皇帝,可这皇帝做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陈九笑问道。 “在寻常人眼中,身为天子,九五至尊,好像什么都唾手可得,权利,财富,那是常人之欲望,但归根结底,那都是身外之物,萧某此身没什么大志,若是真要说起来,上阵杀敌算不算?” “可到头来,却只能窝在这皇宫里一辈子,每天都是批阅不完的奏章,还有数不清楚的寂寞,在那朝堂之上,还要与百官勾心斗角,活的好不痛快。” 萧华说着,长叹了一声道:“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陈九说道:“可这么多年,你还不是坚持下来了。” “是啊。”萧华望着眼前的山河,说道:“可我不能做那亡国之君啊……” 他有自己的想法,却又有着无法放弃的使命。 而在自我与使命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使命。 这是他被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便已经决定的事情,就算他再不想当这个皇帝,也得将这一切都处理好。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能坐这个位置。 一条条法令之下大乾愈发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世人也认同了这位仁爱的明君。 可唯独他自己,无法认同。 陈九闭上双眸,他甚至能想象到萧华这一辈子是如何渡过的。 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迈步都是那样艰难。 他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陈九说道:“大乾有运,暂不得亡,至少不会在你手里亡国。” 萧华听到这话呆滞了一下。 他呢喃道:“萧某与陈先生见了三次,而陈先生此前却从不与我说这些。” 陈九直言道:“你命不久矣。” 萧华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萧某明白了,多谢陈先生。” “喝口酒吧。”陈九将那酒坛子放在了萧华的面前。 萧华看了一眼,一把抓起酒壶来,仰头往嘴里灌酒。 他的咽喉滚动,酒水入肠。 陈九说道:“烈酒入喉,三分作狂,七入那帝王冢,此酒不差,待你死后,陈九便不来敬酒了,事先与你说声一路走好。” 酒坛空了萧华抹了一把嘴,说道:“多谢陈先生!!” 陈九闭上双眸,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化作一道白雾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之中。 萧华还不愿醒来,他望着周围的一切,沉浸在这场大梦之中。 他心中想着,能一直梦下去就好了。 至于先生说的命不久矣,他却不在乎,至少他这一辈子无愧世人。 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也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事。 就算是身死,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御书房中的陈九睁开双眸,他最后看了一眼萧华,迈步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可怜这位帝王,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萧华虽未能做到心中所想,但又何尝不是一介枭雄呢,大乾如今只景,都是他一手缔造的。 实乃明君! 陈九灌了一口酒,他走出御书房,迎着月光,一步步走出皇宫。 走出了这,上京城。 先生也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 . 第五百四十七章 心事重重 转眼又是山水一程。 先生行至那群山广林,又见了葱郁绿野,在那群山之中,又有一仙气昂然之山矗立其中。 山中有修士闭目打坐,草木精气充裕不止。 先生迈步上了山去,寻那山中府君。 当年对弈一局,拨得几分机缘,却不知如今那府君怎么样了。 到了那山巅树下的石桌之前。 只见青玉山府君正坐在那石桌前望着桌面上的棋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却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一旁上山来的阶梯。 只见一道人影显露,先生依旧是那一袭儒衣,只是身上少了只红狐。 府君起身,拜见道:“青玉山府君,拜见陈先生。” 陈九抬手,说道:“不必如此。” 二者坐在那石桌之前闲谈起来,如今那松柏道人与未来的掌教下山寻青玉山兴盛之路了,青玉山唯有府君坐镇。 数年之间,这桌上的棋局却是从未动过。 还是当年的那一局棋! 陈九问道:“府君看了这么些年,可看明白?” 桌上的这局棋,说的是青玉山的局势。 府君摇了摇头,说道:“十之八九,还差些许。”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十之八九已然难得,府君有观世之才。” “先生谬赞了。”府君说道:“若无先生,又何来这棋局,青玉山又如何能找到出路呢。” “那是陈某欠你们青玉山的。”陈九说道。 府君摇头道:“何来亏欠之说,先生能掌那山河敕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先生是我青玉山的恩人。” 陈九闻之不再多说些什么。 说到底,他就是顺路来看看。 府君长叹一声,说道:“真君离世多年,我青玉山也才开山不久,也不知何时能回到当初,如今妖族又起变故,青玉山也得出一分力,不然往后难以存世。” 陈九说道:“修仙界的事,陈某不怎么掺和。” 他对仙人之间的事不太敢兴趣,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吹捧,又或是打打杀杀,没什么意思。 所谓仙人其实都变了味了,许多都忘了那个人字,不自在,也没意思。 府君问道:“先生不知两届山之乱?” “自然知晓。” 陈九说道:“此番就是要去两届山瞧瞧。” 府君闻言点了点头,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亦是有些吃惊,可以说是猝不及防。 而且,听后面的消息而言,似乎是修仙界一方落入了下风。 “先生要插手?”府君问道。 陈九说道:“不一定。” 得看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按照道义上来说,妖族进犯不过是偿还当年仙人铸就的恶果,因果轮回,自有报应。 府君说道:“在我看来,先生本就是徘徊在世上的游人,喜好这人世五味,这种事还是不要掺和为妙,免得惹了先生清净。”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陈某心中有数。” 他倒也不想,可奈何有人逼着他。 山里山外,都在逼着他。 之后,府君又与陈先生聊了聊如今世道境况,而后又询问了青柏道人如今的情况,得到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先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半个时辰,先生便起身道别。 府君起身相送,目送着陈先生离开了青玉山。 他站在山门之处,望着陈先生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陈先生心事重重的。 莫非是错觉? 在他的印象之中,陈先生似乎至来都是一个洒脱的人。 如今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怪哉,怪哉…… 府君不再多想,身形消失于那山门之处。 陈九离开了青玉山,朝着那荒海走去。 行了数日,路途中见了不少小妖,越往北边妖物的身影便越多。 因为这里至来没有什么人烟,多年之前许是有,只不过后来都南下了,为什么会成就如今的格局,想来跟这头顶的天道脱不了干系。 荒海无边,一眼望去,便是一片蔚蓝之色。 先生迈开步子,悬于那荒海之上。 看了一眼后便朝着两届山进发。 他倒是想看看,这天元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两届山下,无数修士抵挡着前方的妖潮。 而在他们身后的白云仙界中,又有妖乱发生。 南域群妖与那凡世妖物一齐动手,将他们打了个猝不及防。 白云仙界中的仙门与散修全都聚集了起来,对抗着这些扰乱世间的妖物,却总是讨不到好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防线越逼越近。 狐君坐在那飞舟之上,望着前方局势,他手中琴弦时不时拨动一下,斩出一道凌厉波动,让那前方阻挡妖潮的修士难以招架。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修士节节败退。 而妖族则是士气大振,越战俞勇。 狐君抬起头看向了那两届山顶,他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那天元子迟迟没有现身。 虽说他决定退去道尊之位,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至于说一直不出面。 你难道是不管这修仙界的死活了吗? 狐君不打算再耗下去了,站起身来,说道:“擂鼓,本君要覆了这白云仙界!!” 他脚尖轻点,悬空而起。 虎魁朱阻拦着头顶那漫天剑修,身旁围绕着三只灵虎冲上前去撕咬那些剑修。 别看着三只灵虎只是虎毛所化,但在虎魁这些年的韵养之下,他们已然有了不俗的战力,灭杀一个化神境修士不在话下。 周围数十位妖王跟随着狐君上前。 “轰!!!” 震动声响起,只因狐君抬手一点,方圆数十里的修士全都避让开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远处的两届山。 盘膝而起,琴至双腿之上。 “铮!!” 扫弦而过,激起惊涛骇浪。 “铮!” 一重,又一重…… 卷起数米的波涛,似要吞没眼前所有的一切。 巨浪掀翻了底下无数修士,依旧没有停止,直奔那两届山而去。 “轰隆……” 撞在那两届山上,震动不止。 修士们终于发现了他的目的,惊呼道:“他想,推到两届山!!” “诸位道友,速速随我上前阻浪!” 若是两届山倒…… 那会整个修仙界可就毁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九尾 数以万记的修士阻挡在两届山。 狐君一声令下,下方十万妖族朝着那两届上涌去。 修士祭出法器,斩开那铺面而来的千丈巨浪。 一浪涌起,便有数以万计的妖族乘着那巨浪涌向两届山,他们张开獠牙,朝着那修士的脖颈之间咬去。 荒海泛红,连那巨浪也被燃成了红色。 “轰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妖族来到了两届山下。 “不好!!” 天上修士见此一幕大惊,说道:“先别管这虎妖,先去帮忙。” “是!” 虎魁见眼前的剑修要跑,一时间气愤不已,怒斥道:“打了就想跑?给我滚回来!!” 说着,他化出原形,张开那血盆大口朝着那天上的一种剑修吞去。 “吼!!” 虎啸之声响彻这片天穹。 剑修抬剑抵挡,却见那剑气全都被吸纳入了虎魁的虎口之中,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快躲!” 眼看着躲闪不及,有修士御剑而逃,却也有运气不好的,被虎魁吞进了腹中。 “吼!!” 虎妖斗天上剑修,那血盆大口,似要吞噬食地一般,尤为骇人。 “铮!” 狐君奏琴而起,周身妖力暴涨! 连同着那琴音造成的波动也更加猛烈了起来,一浪层过一浪,愈演愈烈。 “轰,轰,轰……” 两届山不断摇晃着,又妖族冲破修士防线,朝着那两届山撞去。 从最开始的数百只妖兽到后来的成千上万,他们随着潮水的震动,有序的撞在那两届山上。 天色猛然间暗淡了下来。 阴云群聚,有大雨倾泻而下,海水翻涌,一道惊雷劈落而下。 “噼啪!!” 雷光照亮了这一片厮杀之景,血染的海水,尸首飘零,山峦震动,有天倾之势。 “妖孽!!” 一声怒斥。 在那层云之上,有修士矗立。 他们皆是各派各山的老祖或是掌教,无一不是沉寂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怪物。 狐君抬起头来,看向了来者。 那天上仙人斥声道:“你扰乱妖仙两道,罪不可恕!当斩尔肉身,炼尔神魂!!” “冠冕堂皇。” 狐君嗤笑一声,说道:“莫非你们忘了,这是你们曾经欠下的。” 他站起身来,抬头望天。 在那天穹之上,有数千仙人怒视着他,无一不是面色愤怒,似是带着一堆理由要来治它的死醉。 狐君仰头道:“本君历九世轮回,修得九尾!才得凡世一片净地,供妖族为生,妖族不得轮回,险些零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如今尔等,却敢以罪孽一词质问本君?” “何来的脸面!” 狐君睁目望着那头顶的仙人们,他的身后探出九条尾巴。 它是狐君,亦是这数百年前的妖族之主。 “放肆!!” “轰隆!!” 一声怒斥,引得一道天雷落下。 狐君身旁的七尾灵狐,抬起手来,刷出一道紫青灵光,将那雷霆扫去。 在那荒海边缘之地。 有一儒衣先生注视着这一幕。 陈九望着那身姿挺拔的狐君,却是忽的觉得有些眼熟。 “与陈某当年一般模样啊……” 陈九自嘲一笑,那时在江宁,他亦像如此面对着天上仙人。 只不过,阵仗没有这般大罢了。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头顶层云之上的修士,皆是离那真仙之境只差一步,而非寻常修士可比的。 “九世轮回……” 陈九打量了一眼狐君,难以想象,它这九尾竟是这般来的。 难怪,这九尾灵狐能做上首位。 亦是上古时的人物。 狐君面色不改,更没有半分畏惧,说道:“这世道,就你们做的了主?我就做不得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 妖气拔高千丈不止,身后九尾凸显着他的身姿。 磅礴的妖力融入了身前长长琴之中。 “铮!!” 一扫琴弦,一股庞大的震动朝着那两届山撞去。 “大胆!” 层云上的仙人见此一幕大惊。 数千道法力朝着那两届山聚集,形成一道大阵,护住那两届山。 “轰隆隆……” 震动使得这整片天地都晃动了起来。 那是数千位洞虚境修士合力而成的大阵,但却只是堪堪挡下了狐君这一击。 陈九挑眉道:“玄妖……” 就好像玄鹿一般,这狐君也是入了玄妖之境的,甚至已经快到了玄妖的顶峰,再有一步,便是天妖之境。 所谓天妖,如果真要论起来,应当与修士的真仙之境一般,就算是在上古之时,也极少存在。 不过显然,修士的洞虚境,是不敌玄妖的,差在肉身,更是差在妖族与自然亲近这一点上。 不过如今这般情况。 狐君怕是敌不过这头顶的数千位修士的。 说到底,他们都还没有找到真仙与天妖之境。 就算妖修强盛,也难以招架围攻。 陈九思索着,却察觉道袖间有那么些许异动。 他顿了一下,手腕一翻。 几张《玄妖异录》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画像中的妖皆是在表达自己不甘的情绪,他们便被眼前的一幕幕所牵引,从而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妖孽领死!” 苍穹上的修士怒斥一声,有人祭出一盏大鼎,倾泻而下,似有天河之水决堤而来。 大河自天上决堤而下,朝着那两届山下的妖修冲击而去。 又有修士抬手祭出离火,“去!” 有一修士抬起一柄灿金之间,张口道出一个斩字,便斩出旷世之剑。 更有撒豆成兵,抵抗身前的妖修。 却在此刻,又见一道气息出现在了那天穹之上。 一声鹿鸣响起。 玄鹿化作人形,抬手之间便是磅礴妖力,将那决堤的天河之水斩断,又见鹿蹄一踩,离火熄灭。 狐君奏琴一声,将那斩来的剑光泯灭。 “轰隆隆!!” 天地之间震动不止,在那瓢泼大雨之中,玄鹿化出人形,落至狐君身侧。 玄鹿和煦一笑,说道:“狐君,好久不见。” 狐君看着它,愣了许久,“你还活着!为何早不来见我?” 玄鹿解释道:“这万年来,我都待在那方世界里,是先生将我接出来的。” 第五百四十九章 鹿鸣唤妖 狐君自然明白那方世界说的是哪。 当初仙人围剿妖族,逆了轮回,覆了天道,为寻自保,妖尊开辟出一片天地,藏于其中,方可躲避天机。 “他们呢……”狐君问道。 玄鹿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狐君见此状不再多问,他也明白了过来。 这世道沧桑,无数人妖仙佛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算藏身其中,寿元将尽也无可奈何。 玄鹿未亡…… 只是因为它的神通很不一样。 玄鹿抬起头看向了天上仙人,说道:“数千仙人,仅凭你我,恐怕还不够。” 他抬起头来,一声鹿鸣。 这一声嘹亮而又通透,夹杂着妖力动荡,将这一声鹿鸣传遍至世间。 上古时存留下的妖物,可不止他们两位。 在那大乾赌坊之内,有一头戴金钗的女子抬起头来。 那一声鹿鸣传入她的耳中。 “来了吗?”她抬起头来。 转眼间化作一道赤红,消失在了赌坊之中。 在那荒芜之地,尸骨堆积成山。 苍狼面有疤痕,啃食着身下的野兽,它的嘴角沾满了血渍,獠牙折射着月光,阵阵生寒。 “嗷呜!” 苍狼仰头一声长吼一声,双目变的赤红。 转眼之间,它竟化作一位身着黑布的阴沉男人,他的眼角有着一道伤疤,双眸赤红。 他的身形消失在了尸骨堆上,似有一道黑光自那红月之下消失,踏出一方世界。 时隔万年,再度回到那方肮脏污秽的世界。 在那无江之地。 墨竹耳畔传来一声鹿鸣,他忽的一怔。 “嗯?” 内心之中却是忽的升起一阵躁动,他有些不解,这一声鹿鸣似是在指引着他。 那个方向…… 墨竹皱了皱眉,沉思道:“两届山?” 他不解,为什么听到这声鹿鸣后自己内心躁动不止。 玄鹿的声音他倒是听的出来。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呢? 他眉头紧皱,化出黑蛟真身,腾云雾而起,朝着那两届山飞去。 世间各地,无数沉寂的大妖醒了过来,这一声呼唤,似是号角一般,在唤醒众妖归来。 “轰隆隆……” 有山林倒塌,从那深埋着的土中爬出一尊旷世大妖,他带着数万年前的仇怨,化作一道紫影呼啸而去。 荒海震动,在那深海之处,有身影浮现。 这片海域动荡起来,无数小妖逃离此次,眼看着那庞然大物撑破海底,从那掩埋着的淤泥之中钻了出来。 一尊,两尊,数十尊…… 世间皆有回应! 陈江流域。 将底龙宫中的玄龟听到这一声鹿鸣后心中大震。 “开始了!” 玄龟深吸了一口气,可如今,他却是不打算再掺和这些事了。 他是龙宫的龟丞相,而不是当初的玄龟了。 在那春暖花开之地,有一女子头戴斗笠。 那一声鹿鸣传入女子耳中。 杨念雪一怔,忽的感到体内法力动荡,袖间有似是震动。 数张玄妖异录从她袖中飞出。 “你们怎么了?”杨念雪不解道。 玄妖异录中残留的妖魂似是在呐喊,急切的希望自己离开这天禄纸中。 “吼!”“啾!!” 杨念雪眉头一皱,抬起手来点在了其中一张玄妖异录上。 妖魂将信心中的振奋传递给她。 杨念雪一怔,问道:“你们要去帮忙?” 数张玄妖异录盘旋在她的身侧,求这杨念雪带着它们去。 杨念雪唔了一声,说道:“我带你们去。” 她倒是没心思去掺和这些事,但把它们带过去还是可以的,毕竟,她这一身法力都是来自于这些上古大妖。 至于说修仙界? 杨念雪可跟那群修士不熟。 当初师父可是被赶出白云仙界的,自那往后,就再没回去过,也是因此杨念雪也对那所谓的修仙界没有任何好印象。 至于说道门大义? 得了吧,这一套用不到杨念雪身上。 她至来都只把自己当是一个游人,就如陈先生那般。 而在那两届山下。 陈九自然也感觉到了袖中玄妖异录的变动。 有所感应的,都是那些上古时的妖物。 它们发出强烈的欲望,通过玄妖异录传递给陈九,希望放它们出来。 在那血煞世界之中,红鸾与祖龙皆是醒了过来。 “请天君现身!”红鸾在此界中央唤道。 陈九闭上双眸,身影出现在了血煞世界之中。 眼前是无数的妖物残魂,光是玄妖残魂便有数十尊。 陈九问道:“你们都要出去?” 红鸾点头道:“妖族当兴,我们虽只余下这一缕残魂,依旧想为妖族尽一份力。” 陈九砸了咂嘴,思索了起来。 他眉头紧皱,说道:“你们可要想好,若是出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们是此界鬼神,又脱离了玄妖异录,现身外界,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的。” “我等,已经做好了觉悟。” 红鸾面色平静,说道:“这些年来,宏论与各方大妖将此界山河规则重立,就算离了我们,此界也不会崩塌,还望先生能成全我们。” 陈九踌躇不定,他长舒了一口气。 “罢了。” 他抬起手来,只见头顶天门大开!! “轰隆隆!!” 似有一条缝隙出现,连通了外界。 “天君保重!” 面前的数百尊大妖残魂俯身一拜,接着便化作一缕缕光亮出了此界。 待到所有大妖残魂都离去之后,陈九便将那撕开的缺口补上,神念也回到了自身。 腹中天地少了这群上古大妖之后显得寂静无比,没了生机。 陈九长舒了一口气。 再睁眼之际,便见数百尊大妖残魂立于了狐君与玄鹿身后。 “见过狐君!” 狐君望着它们,见它们如今这般状态,他张了张口,说道:“红鸾,你们……” “你们这是何苦呢……” 红鸾摇了摇头,说道:“狐君,这是我等的命数,比起这般苟延残息下去,倒不如殊死一搏,让妖族重归世间。” 又有数十道气息朝着此地逼近。 天上的数千位修士见此一幕心中大震,远处还有数十道恐怖的气息不断靠近。 他们皆是有些不解。 这些上古大妖,究竟都是从何处来的!? 第五百五十章 最终的答案 麒麟驮着一位斗笠女子从那荒海远处而来,行之那数尊大妖身后停了下来。 狐君微微一怔,看向来者,“人?” 杨念雪眼眸微动,她抬起手来,说道:“它们要来,与我无关。” 说罢,她抬起袖来。 十余道妖魂借她的法力从那玄妖异录上显化出来。 狐君见此一幕心中一怔,却没显露出来。 杨念雪将这十余尊妖魂放出来后便退至了后方。 “青鸾,麒麟……” 麒麟看向眼前的狐君,说道:“小家伙,长大了啊。” “前辈……”狐君抱拳道。 麒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它抬起头看向了头顶层云之上的数千位洞虚境修士,微微皱眉。 “修士都没落成这样了吗……” 这些人都是沉寂在洞虚境数千年之久的老东西了,道行肯定不低的,只是这寿元,却已经逼近了末尾。 说话之间,又有十余尊大妖现身而来。 方眼望去,玄妖十七尊,其余妖魂大妖数百不止。 面对那数千洞虚境修士绰绰有余。 层云之上的修士皱了皱眉头,脸色凝重了起来。 “道友,此战,恐怕极为艰难。” “我等,都是没有真仙机缘之人,如今妖族欲要覆我仙道,若是我们都不站出来,仙道就真的没落了。” “生死有命,此乃劫数。” “无论你我,都躲不过!” “斩妖!” “斩妖!” 一声声呵斥之下,那头顶的层云降下一道又一道雷法。 “戾!!” 红鸾鸣蹄一声,掀起一团烈火,将那落下的雷法尽数灭去。 仙君回过神来,眼眸之中多了几分冰冷,说道:“诸位妖王,且随我踏平了这修仙界!!” 这一日,妖仙两届天昏地暗。 两届山震动不止!! 天上了雷霆从未停歇过,修士与妖族的大战也愈演愈烈。 而在那白云仙界之中。 有大妖动乱,将东域尽数捣毁,又行至北域,屠戮城中修士。 厮杀与惨叫从未停止! 整个白云仙界,不得半分寂静。 杀劫以起! 初始于人道,后影响着佛道,再则妖仙两道大乱,荒海也卷入其中…… 此方天地都乱了起来。 每每行至一处,便满是杀戮! “福生无量天尊……” 陈九长叹了一声,他迈开步子,化作一缕飘絮,至那两届山上。 在那两届山顶峰,凉亭之中的天元子正闭目修行。 他睁开双眸,说道:“陈先生这时才来?比贫道料想的晚了一些。” 陈九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先生开门见山,问道:“掀起杀劫?予你有何好处?” 天元子说道:“天地的格局需要重置,这场杀劫是注定的事,或早或晚都会发生,倒不如先一步了结了这一切,等该死的都死完了之后,也就没有人争了。” 陈九皱眉道:“如今仙道没落,上古大妖齐聚,局势已经开始往一头倒了,这仙道气运若是一落千丈,你又从何去寻那真仙契机。” 天元子脸上却是多出了几分笑容。 他说道:“先生为何觉得贫道身上还有仙道的气运的?” 陈九一顿,凝视着天元子。 “仙道定会没落!” 天元子神色一顿,说道:“世间若是想要安定,那么这些非凡的力量终将消逝,这是数万年来不曾改变的定律,不仅是仙道,还有人道,武道,佛道,妖族……” 这是注定的事! 比起当初上古之时,如今修士的力量早已大不如前了。 世间正在逐渐走向末法年代。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不完全认同你的想法,并不是少了修士就会结束这一切的杀戮,当凡人开始争抢起来的时候,一样会可怕至极。” 天元子抚胡说道:“贫道只是转述天道的话,至于结果如何,又与贫道有何关联呢?贫道要的,是那真仙之位!” 世间,唯一的真仙之位! 在那残缺的大道之中寻找缺口! 陈九摇头一叹,说道:“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天元子轻哼一声,说道:“陈九,你又何必在贫道这里冠冕堂皇的,你插手人道,佛道,妖道,仙道……无一没有你的身影,难道你就不是为了那真仙之位!?” “我若说不是呢?”陈九说道。 天元子嗤笑一声,说道:“你自己都不信吧。” 陈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看着他道:“如今你也做到了,世界的一切都好像在你的安排之下走向了安排好的杀劫,无数生灵都将在这一场场杀戮之中丧命。” 先生站起身来,说道:“不过,你不要忘了。” “当你唤作天元子的时候,就注定是一枚棋子。” 天元子起身,望着陈九离去的背影,说道:“就算是棋子,贫道一样有机会跳出棋盘!” 陈九顿住了步子,他觉得天元子的想法有些可笑,甚至是荒唐。 他作为此界的一份子,却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寻那真仙之机,这样的结果,终将被此界所抛弃,更别谈那真仙之位。 陈九没再多说什么,他迈步离开了两届山。 入那白云仙界! 天元子望着那身影化作一道金光闪去,不由得说道:“同为修士,贫道又差你陈九什么了?” 先生离去,进入了那白云仙界。 感受到下方两届山传来的震动,陈九掐指一算,朝着那北域而去。 路过东域,见到了无数尸首倒在城中,原本繁华的仙城如今已被大火掩盖,烧的什么都没剩下,再没了当初的繁荣。 北域之地厮杀声不断! 见那大妖们抓住人住的修士吞入腹中,手上兵刃也沾满了修士的鲜血。 血腥味弥漫在白云仙界之中。 陈九立于那北域之顶,见城中修士奋力抵挡,而那外界仙山之中的修士,大部分都去了两届山。 相比而言,两届山却更为重要。 失了北域与东域还能夺回来,但若是两届山倒了。 那整个白云仙界,也就付之一炬了。 “这世间苦难,总是没有个尽头……” 陈九呢喃一声,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这些正在发生,还有即将发生的事,都是因果轮回后的答案。 第五百五十一章 宋晓寒 先生灌了口酒,在这白云仙界之中游荡起来。 每行不久,便能看到成堆的尸首,有妖的,也有人的,林林总总数不清楚的尸首遍地。 “轰隆……” 白云仙界处于摇晃之中,想来是那两届山不停的颤动着,才导致如此。 两届山是修仙界的港口,也是白云仙界的支柱,若是支柱倒了,那么整个修仙界都将不复存在。 这天上仙界,也将跌落下来。 先生低头看去,法眼过界,见那下方无数剑气纵横,滔天的妖气聚集在一起,厮杀不断。 而那天上仙人,无一不是祭出法器,用那神通法门,阻挡着前方玄妖。 天昏地暗,摧枯拉朽。 陈九迈开步子,一步便从那北域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之地。 山巅雪峰,见寒气四溢。 山中种着一棵梅花灵树,始终矗立山头。 在那雪地之中,有一女修手握着剑,挑起一道道剑花。 似是梅花冬来,寒气四溢。 梅剑上仙,宋晓寒,亦为这座仙山之主。 宋晓寒眉眼之间带着凌冽,剑中无情,是那般纯粹无垢。 如今修仙界大乱,她还有心在这练剑? 陈九灌了口酒,继续观望着这位修士舞剑。 四周的雪花被她的剑势所吸音,卷起千万层雪浪,再又剑意震荡,将那雪地炸开,似是雪落世间,梅花绽放。 宋晓寒舒了口气,收起剑望向远处的一翻孤寂,眼中依旧无情。 她却是忽的感觉到一股气息处于头顶。 她眉头一皱,斥声道:“何人在哪!?” 说罢,便是一道剑气斩去。 陈九抬起双指,微微一点,那道剑气在没到来之前便消散在半空,化作零星点点飘散而去。 先生脚尖轻点,一跃而下,落至雪地之上。 宋晓寒眉头微皱,问道:“你是何人?” “陈某见上仙舞剑,闲来无事,便驻足了片刻,至于我是谁……”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总唤我陈先生,又或是鹿仙君。” 宋晓寒闻言面色淡漠,说道:“没听说过。” 她一向不爱理会这外界的事。 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在这山上舞剑观梅,至于外界如何,与她无关。 在这山中,已经呆了有五百余年了。 陈九说道:“如今仙界大乱,上仙竟还有心思在这舞剑,莫非是不知?” “大乱?” 宋晓寒挑了挑眉,说道:“与我无关。” 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陈九说道:“与你那新收的徒弟有些关联。” 宋晓寒听到这话神色一顿,她眉头微皱。 陈江见状继续说道:“你赐下‘念’字的那个徒弟。” 宋晓寒这时脸色更冷了,她抬起手中之剑,指向了陈九的咽喉处。 “说!!” 语气极为不善。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剑尖移去。 宋晓寒却发现自己的剑似是不听使唤了一般被别至一旁。 这时她也意识过来。 此人……不简单! 陈九说道:“你要拿剑指着我,陈某如今不想说了。” “你……”宋晓寒有些气愤,挥剑欲斩。 “定!” 陈九一声敕令落下,面前的宋晓寒怔在了原地,手里握着剑不得再进。 宋晓寒有些恼怒道:“你这是,什么邪法!” 可却又无法动弹。 陈九舒了口气,说道:“陈某似乎并未得罪你吧。” 宋晓寒怒视着陈九,没有回答。 先生继续说道:“我来此寻你,一是有事要问,再则便是你那徒弟,素未谋面,何故一见面就要拔剑相向呢。” 陈先生虽然随和,但也见不得这种上来就这样无礼的人。 “也好,你就在这定着吧,等这敕令解了,估计你那徒儿都凉透了。” 陈九说着就要离去。 宋晓寒冷静下来,喊住他道:“等会!” 陈九扭过头去,见她仍旧是一脸憎恶,于是便没有理会她,回头继续走去。 宋晓寒抿了抿唇,她似万分艰难般开口,说道:“求你……” 陈九顿住了步子,看向了宋晓寒。 先生面色平静,冷声道:“我问,你答。” 宋晓寒望着他,不回答便是默认了。 “你可认得那佛子?” “不认得。” 陈九闻言转身就要走。 宋晓寒见此一幕,心里莫名一慌,承认道:“认得!” 陈九面色冷漠,说道:“我要你告诉我,它到底是如何入的佛门。” 宋晓寒似是不愿提起这些事,她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见陈九眉头微皱,也明白自己不说不行了,索性说道:“……是道尊的安排。” “你确定?”陈九问道。 宋晓寒说道:“当年道尊寻上她来,要她办一件事,后来便去了佛门,再之后……” “我以道心为誓!” 之后便轮回转世,洗去了道心,入了佛门。 陈九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件事错不了了。 “那她又为什么要答应道尊呢?” 宋晓寒说道:“我寿元将尽,又体质特殊,唯有道尊能救,作为交换……” “是这样吗……” 陈九心中一叹,天元子早就在规划这一切了,包括那佛子,若是那日在长武,佛子出手的话,说不定这格局也不一样了。 可佛子那时却又没动手,却又帮了杨念雪一把。 这就让陈九有些想不明白了。 故而才有疑惑,过来询问一翻。 陈九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就没心再问了,他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件事,免得其中出了差错。 天元子谋划了数千年之久,那暗棋到底有多少,就算是陈某也摸不透。 “解。” 陈九道了一声,握着剑的宋晓寒也恢复了行动。 “我徒儿在哪!?”宋晓寒问道。 “两届山。” 陈九道了一句。 宋晓寒化作一道寒光远去。 她在这雪山中舞了几百年的剑,如今下山,却不知能斩出怎样的一剑。 陈九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此人很不讨喜。 不过既然是问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他舒了口气,离开了这座雪山。 化作一抹剑气,从此地直奔中域而去,再由两届山朝着大乾而往。 且需亲自问问那佛子才是。 第五百五十二章 何惧一死 镇北城外厮杀不止。 从天命到天黑,地方的攻势就不曾停止过,镇北军只余下了寥寥数千余人。 却依旧还在拼死抵抗。 若援军再不来,那这镇北城距离城破也要不了多久了。 而那城下,却依旧还有数万大军在等着他们。 打不赢!!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但又能弃城而去吗?在镇北军中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宁可死,也不会弃城! 这是所有镇北军的选择。 这一日,兵临城下! 数万北漠兵卒黑压压的一片朝着镇北城逼近。 萧鼎身跨战马,他的眼中有些不甘。 “守不住了……” 他受了十多年,终究是老了。 不过在这岁月的侵袭之下,当初那铁血般的镇北军却并没有老。 这一日,四千余将士出城迎敌! 不死不归! 宁愿死在那沙场之上,也不愿做那逃兵。 能杀一个,便算一个!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的,若是城破了,他们也没有活下去的脸面了。 这是留给他们的归宿。 在那城楼之上,有数千余江湖人观望着这一幕。 老乞丐看向身旁的人,问道:“我们,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他身旁的武者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说道:“眼前敌军三万,凭那四千人如何能胜,他们是去送死,如果我们出了城去……也是送死,至于把命搭进去吗?” 老乞丐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憋屈! 他只觉得尤为憋屈! 明明来这里就是为了保住镇北城的,如今却只能在这城上望着。 在那城洞之下。 萧鼎目光凌冽,看着那禁闭的城门,斥声道:“开城门!!” 镇北城门被缓缓打开。 四千余将士从那城中涌出,他们有些身上甚至都还带着伤势。 但凡是能站起来的,都上来场。 面的那数万的北漠军阵,他们没有半分畏惧,从一开始他们的目光就是坚定的。 以命博命!! 他们已经做好了被抛尸乱葬岗的准备,就算尸骨被战马踏碎,也在所不惜。 沙场中卷起烟尘。 镇北军阵之前,忽熊身下挎着战马,他看向前方阵前的萧鼎,不由得咧起了嘴。 “找死。”忽熊嗤笑道。 区区四千余人,如何能敌他三万勇士。 他抬起手来,在那一瞬间落下。 “杀!!” 身后数万兵卒涌上前去,他们如今眼中想的都是战功。 萧鼎面色凝重,扯着缰绳,说道:“诸位将士,随本王……” “赴死!!”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四千余将士冲上前去,身跨战马的萧鼎手握长刀,冲入了那敌军阵营之中。 鲜血挥洒,惨叫不断。 可见战马陷阵,又见无数的将士倒在沙场之中,被那敌军踩在脚下。 他们用自己的命去换敌军的命,这种近乎疯狂的进攻方式来自于镇北军的血性。 城楼上的一众武者脸色都不好看。 憋屈! 他们只是在这看着,却不敢上前帮忙。 老乞丐身旁的人说道:“我们该走了。” 老乞丐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却是迟迟未动。 周围的数千余武者亦是没有动身,他们也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了万分不甘。 真就这样走了吗? 老乞丐摇了摇头,迈步上前,扫视了一圈众人,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等习武,无非是为那虚名,那为何不挣个好名声?” “老东西!你去哪!?”方才老乞丐身旁的人问道。 老乞丐道了一句:“赴死。” 说罢,他手持一根长棍,从那城头一跃而下。 众人心头一怔。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们缺少一些决心…… 但如今,有人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就算有些牵强,他们也愿意去追逐。 “老东西……” 城楼上的武者口中呢喃一声,他有些呆滞,却是猛然间下定了决心。 他回头看去,说道:“怕死的现在就走,不怕死的,就随我下城!!”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身后数千武者,施展轻功,从那城头一跃而下,追随着那老乞丐没入了厮杀之中。 “怕?” 众人心中一怔。 怕吗? 其实他们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若是下去,那必然很难活着回来。 但如果怕了,当初又为何要习武呢。 “哈哈哈!”“我去也!!” 一声狂笑之下,有人肩扛大刀,从那城楼一跃而下。 “我也去!!” “何惧一死?” 一个又一个武者从那城楼上跃下。 他们就是一时冲动,但却是那种不会后悔的冲动。 就算不能活着回来,那位无所畏惧。 就好像面前那三四千镇北军,他们只是手握长刀便不惧生死,而他们这些武者,又有何理由害怕! 就像他们跃下城池时说的。 何惧一死? 到了最后,那城楼之上只余下了寥寥几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下的了这样的决心。 “叮当……” 这些不敢下城去的人扔下了手里的兵刃。 他们不敢!又或是心有顾及…… 路终是自己的选择,无论此刻下不下城,只要是来过这镇北城的,这座江湖,这座天下便会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厮杀声响彻整片沙场! 鲜血从那敌军的脖颈之间流淌而出,血染大地山河。 今日的镇北城,成了一座空城。 他们都在外面! 在那沙场之上!护大乾山河! 萧鼎手握长刀,他面色凶戾,借着身下战马,躲避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老将再上沙场!依旧未有胆怯! . . 镇北城中走进数十余人。 萧无双眉头微皱,抬起头来,听见了那城外传来厮杀声。 而城中,确实空无一人。 萧景明挑眉道:“出事了!!” “我去看看!” 头顶的狐九御起紫玉葫芦,立马朝着城头飞去。 它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见那战场上厮杀的一幕顿时心头一怔。 它看到了那江湖人,又看到了镇北将士,有人在那转瞬之间倒在地上,有人殊死一搏,以命搏命。 “赤羽!” 狐九轻拍紫玉葫芦,一柄赤红之剑从葫芦中飞出,直蹦城外。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们不敢我敢 狐九见城下那般惨状,它心中难以平静。 这比上一次来的更为猛烈,不过几千余人,却仍旧感出城迎敌。 “他们是傻子吗……” 狐九不明白,它坐在紫玉葫芦上,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会傻乎乎的冲上前去。 明显的会输,为什么还要白死在这里。 猛然间,狐九却又想起了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他们都是蠢人,但如果没有这群蠢人,大乾山河,也将不覆存在……’ ‘蠢的不能再蠢的人……’ 说的便是那死守城池的镇北军,还有跃下城池的江湖武人。 这是狐九所不能明白的东西。 这些人对于这片山河的归属感,以及心中难以磨灭职责感,迫使着他们走出城,纵使明知出去便一死,亦无所畏惧。 狐九轻拍紫玉葫芦。 “嗖…嗖…嗖……” 一柄,两柄,三柄,四柄…… 余下七柄剑,皆从那紫玉葫芦中飞出,奔赴那战场之中。 萧鼎浴血拼杀着,身下的战马已然被敌军刺伤,再没了力气。 “吁律律——” 战马前膝跪地,再难坚持,侧身倒了下去。 萧鼎只得弃马一跃而起,却在下一刻,敌军的数十只长戟朝他攻来。 “叮!” 兵刃相接,前方一众敌军将萧鼎的身形压制下去。 萧鼎面色有些吃力,他已年迈,且武功不高,在这么多人的压制之下,却是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着身形被越压越低。 萧鼎额头上青筋嘞起,双眸之中也尽是血丝。 若是挺不住,那就真得在这里止步了。 “啊!!!” 萧鼎口中发出嘶吼,想要反抗,却奈何力不能及,再次被压制下来。 却在此刻,一柄飞剑似惊鸿抹过。 “噗呲!” 对面十余位敌军皆被那飞剑划破脖颈,他们手中的长戟顿时脱力。 “啊!” 惨叫不断响起,方才围攻萧鼎的数十位敌军皆是捂住了喉咙,指缝间溢出鲜血。 “喝……” 鲜血从他的脖颈间涌出,而那一柄赤红之剑,则是悬在了萧鼎的面前,抵抗前方再次围上来的北漠敌军。 “叮,叮,叮……” 赤红之剑接连抵挡,打退了眼前的数十位北漠兵卒。 萧鼎愣了一下,回头望去。 只见那城头之上悬着一只乘着紫玉葫芦的红狐。 狐九没有看它,而是目光淡漠的望着前方的战况,集中精神操控着那八柄飞剑。 飞剑所到之处,皆是鲜血染地。 “轰隆……” 城门再一次被打开,只见那城门之处走出两道身影。 萧无双手握一把长刀,萧景明只手持剑。 一位世子,一位皇子。 他们眼中皆是坚定,迈开步子,朝着那沙场之中冲了过来。 萧鼎见状怒斥一声:“滚回去!!” 萧无双说道:“老头子你嚷嚷什么,反正老子也活不长了,大不了陪你一块死了!!” “你个逆子!”萧鼎气愤无比,怒斥一声。 萧无双可不管他,手握长刀便冲了过去。 借那太极之法,借力打力,又融于刀法之中,挥刀之间却似柔弱,但刀锋一摆,则是锋芒毕露。 被长刀划破脖颈的敌军惨叫一声,握着脖颈倒了下去,转眼便没了声息。 萧景明激起剑意,握剑穿梭在那军阵之中。 剑气似雨点一般朝着那北漠敌军杀去,转眼之间,他周身便有了数十具尸体。 “叮!” 萧景明手中的长剑与眼前的长戟相撞,却在下一刻,他手中的剑碎成两半,落了两半。 这柄剑不过是临时在城中捡来的,说到底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内力。 他连忙闪躲,手中唯有断剑,一时间也晃了神。 “铮!” 忽然之间,一柄飞剑行只他的眼前。 萧景明回头看了一眼那天上悬着的狐九,见狐九对他点了点头,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多谢。” 他握住了那柄飞剑。 宝剑在手,再无半分忌惮,剑意再次浓重几分,杀向眼前敌军。 狐九坐镇城头,操控飞剑一次次保下镇北将士的性命。 御剑之法极为诡异,非寻常之人能破。 也是凭借着这分优势,狐九才能在万难之中救下那些将死的镇北军。 四千镇北军,一千江湖武人,一位王爷,世子,一位皇子,另有一只红狐。 仅凭他们便要面对眼前的千军万马。 城头之上,十余位修士矗立与此。 他们神色凝重,却是迟迟没有动身。 狐九回望了一眼,说道:“动手啊!站着看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却是踌躇不定。 “仙兽……” 周易皆是道:“不是我们不想出手,只是陈先生立下过规矩,我等修士…是不能插手凡人战事的,不仅是我们,北漠,长武,皆是如此。” 狐九张了张口,有些无奈。 它只得继续操控飞剑,身后这一众人,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就算是有这将近上千的江湖人加入,却依旧有些难以招架对面的人海战术。 在加上北漠人体型上的优势,镇北这方在算时间内就折损了将近上千余人。 狐九眉头紧皱,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它扭头看向身后的数十位仙人,说道:“你们不敢,我敢!!” 周易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仙兽欲要作何?” 狐九御起紫玉葫芦,朝着那军阵之中飞去。 它低头看向身下萧无双,说道:“萧傻子,让他们全都往后退!” 萧无双愣了一下, 他看着狐九,眉头皱了起来,答应道:“好!” 萧鼎莫名有些担忧,看向萧无双问道:“能行吗?” “相信狐九!”萧无双高声道:“全军后撤!!” 在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镇北军边退边撤。 狐九看时机成熟,它凝视着下方的北漠敌军。 “念江水运!借我江水!!” 它一拍紫玉葫芦,葫口张开,江水从那葫口决堤而下。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北漠敌军冲的人仰马翻。 “哗啦!!!” 天上涌下的江水让所有北漠人一愣。 “那是什么!?” 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江水决堤而下,冲垮了北漠军阵。 第五百五十四章 坏了规矩 “哗啦。” 江水涌动,冲向那底下的数不清的人堆里。 北漠兵卒发了疯似的躲开着,在这一瞬间便溃败开来。 “快跑!快跑!!” 数万人朝着两边散开,可那冲下来的江水极快,瞬间就能将成百上千人冲昏在地。 忽熊看到这一幕大惊,高声道:“雷供奉!雷供奉!那那那……” 雷正玄看着这一幕,眼皮一挑。 他如何会认不得那葫芦里流淌出来的水是从何来的。 念江水运!! 他又看了一眼对面城楼上站着的数十位修士,心中不由一怔。 不能上去…… 忽熊看向雷正玄,说道:“雷供奉!?” 雷正玄只是说道:“首领莫急,还不到时候。” 他不太明白,当初鹿仙君立下的规矩,这狐妖是不知道吗? 忽熊为眼前的北漠勇士们捏了一把汗。 周易望着这一幕,心中大怔。 “狐九!!” 他飞至狐九身旁,催使法力,将那紫玉葫芦的洞口堵住,决堤而下的江水被止了下来。 “算命的!你干什么!”狐九斥声道。 “别再错下去了。” 周易张了张口,说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仙兽你,陈先生也会留情的,这是规矩,是先生也不能无视的,还望仙兽你冷静一些。” 狐九喘息着,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冷静了些许。 它见那剩下的几千余将士和江湖人回了城中,而这一众北漠兵卒被江水阻断并没有追上,相继也松了口气。。 狐九抿了抿嘴便将紫玉葫芦收了起来。 它轻拍紫玉葫芦,八柄飞剑归于葫芦之中,它扫了一眼下方的人群,说道:“算他们走运。” 说罢,它御起紫玉葫芦回了那镇北城中。 周易见状也松了口气,回了城头。 “轰隆隆…啪嗒……” 城门被关了上来,而那外面,则是湿漉一片,江水冲击之下,那两万余北漠人竟有六七千丧失了行动能力。 萧鼎爬上城楼,一众将士紧随其后各处其位,提防着北漠人的进攻。 他们身上都带着血,眼中布满血丝。 萧无双望着下方那凌乱的战场,还有将士的尸首在下方。 而对面的北漠人却是迟疑着没有再往前追。 许是被那黄河决堤的一幕吓到了。 郭先生走上前来,看向狐九道:“仙兽……” 狐九扭头看向他,就听郭先生说道:“仙兽往后莫要再这样冲动了,先生当初将人武仙佛区分开来,也是为了少些杀戮,若是这规矩破了,恐会掀起一场劫难。” 狐九张了张口,它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可它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大不了…… 被先生骂一顿就是了。 或许,不止是骂一顿,至于会是怎样的结果,狐九却懒得去考虑,反正都已经做了这样一件错事了。 北漠军阵之中。 有人上前询问首领,“首领,还攻城吗?” 忽熊举棋不定,他方才可是亲眼见证了神仙手段,这寥寥几万人,如何能抵那江水冲击。 若是败了,恐怕整个北漠都毁了。 却在此刻,一道声音传来。 “攻城!” 忽熊看了过去,只见来者穿着一身盔甲,腰间挎着两把短刀。 “砰!” 忽熊一掌拍在椅子上,斥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我军中下令!” 那人甩出了一块牌子,丢给了忽熊。 他眼眸冷漠,身上散发这一股杀气,说道:“长武国大将军,应武成,现在,本将命令你下令攻城!” “你……” 忽熊胸膛起伏不定,可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却又不敢说些狠话。 在对方眼里,捏死北漠就像是捏死一只虫子罢了。 “听不懂话?”应将军冷声道。 忽熊迟疑了一下,却见那应将军已经将手按在了短刀处。 他张了张口,叹道:“攻城吧……” 应武成迈步上前,说道:“下来。” 忽熊一愣,看下了身下的座位。 应武成却是紧盯着他,那种压迫感让他感到背后生寒。 他动了杀心!! 忽熊张了张口,他起身离开了位置,“大将军请!” 应武成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后,抬手掀了一把披风,坐在了那首领位置上。 “诸位使者!” 面前有数十位高僧矗立,有身着袈裟的智者,也有袒胸露乳的武僧…… 十余位高僧何手点头,望向大将军。 应武成说道:“对面不守规矩在先,诸位使者如今可能出手了?” 其中一位高僧走上前来,说道:“自然可以。” “好!” 应武成一拍扶手,说道:“那就请诸位高僧出手,破了这镇北城!”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数十位高僧长道一声,接着便朝着那军阵之中走去。 “攻城!” 随着一声攻城令下。 余下的数万北漠兵卒冲向了镇北城,而大将军应武成亦是带来了一万援军,拿下这镇北城绰绰有余。 “杀!!” 萧鼎望着那冲上前来的敌军,下令道:“诸将士,拼死守城!” “能杀一个……便赚一个!” 狐九望着那铺面而来的大军,它看向身旁的萧无双,问道:“还有守的必要吗?” 萧无双听到这话愣了两秒。 “有!” 他说道:“镇北军只能死在战场上,但却不能弃城而去,就算要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杀一个不亏,多杀一个,那就是赚了。” 狐九不懂,它觉得有些憋屈。 却在下一刻,忽有呢喃之声传来。 “嗯?” 周易眉头一皱,朝远处看去。 只见数十位高僧矗立在那军阵之中,他们闭目诵念着佛经。 大佛法相俱现在了十余位高僧身后。 “坏了……” 周易眉头紧皱,他说道:“这群和尚要借力破城!” “诸位道友,随我一起出手!” 十余位仙人化作数道金光出现在半空之中。 “阿弥陀佛!” 随着那大佛法相的一声呢喃。 一道钟声响起。 一掌翻天,化作一道金色法掌,朝着那城楼打去。 半空中十余位仙人眉头紧皱。 他们祭出法器,催动自身法力,挡在最前,护住身后的镇北城。 . 第五百五十五章 陈某走了 陈江鬼峡之地。 竹玉取回了仙剑,他看向替他守在这里的佛子,说道:“多谢佛子,如今陈江水势已平,我也要离去了。” 佛子和煦一笑,行一佛礼,说道:“仙剑不必客气,先生成我大道,如此小事,不值一提。” 竹玉也没再客气什么,说道:“另有一事,想问问佛子,当初去唤你的那位老道如今在何处?” 佛子思索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再有两日,他便会回那座山上。” 竹玉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来,一片竹叶出现在掌心之中。 微风一吹,竹叶朝着那止玄观中飘去,落在了那案桌之上。 “叶中有缘法。”佛子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那老道不上山了呢?” “那只能说明他缘分未到。” 竹玉说完又添了一句,说道:“他命里有一场大运。” 二者相视一笑,消失在了这鬼峡处。 …… 两日之后。 元真道人来到了那鬼峡之旁,一眼看去,却不见之前那上仙的身影。 他心中微叹,只当是见识过了就好。 再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山头的止玄观, 元真道人迟疑许久,却始终没有踏上上山的路。 多少年没下山来了? 大概有几十年了,当年的刀客如今成了修道中人,说起来却是觉得有些可笑。 他避世弃到,转修养气剑法。 “既是出世,便到处走走吧。” 元真道人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便寻那真武而去。” 他呢喃一声,踏上了前往镇北的路。 . . 自那江水平江之后,陈江流域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江边依旧是那祥和的一幕。 蜜饯铺子先前关了几次门,婵月昏迷不醒,婉月到处求医,却根本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却不曾想,转眼婵月却又自己醒了。 最后又请了大夫把脉,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 婉娘心里有些担心,但找不出病因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婉娘,我没事的。”婵月说道。 婉娘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没事!?你昏了一天一夜,把我都给吓死了!” 婵月捂着脑袋,委屈巴巴。 婉娘说道:“你啊!” 她叹了口气,心里焦虑,却也没别的办法。 这一日蜜饯铺子再一次开了门。 一如往常,小丫头在米钱铺子里晃着小腿,婉娘则是做起了针线活,给姑娘缝一个香包。 婉娘时不时会抬头看向外面。 “这都几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婉娘嘴里嘀咕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绣手中的香囊。 却在此刻,一道声音挡住了外面落进屋里的光。 婉月抬起头来,唤道:“要买点……” 她微微一愣,却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 竹玉看着她,和煦一笑道:“我忙完了。” 婉娘脸上露出了笑意,柔声问道:“这么快就忙完了?” “着急。”竹玉说道。 婉娘问道:“着急什么?” “着急来见你。” 婉娘愣了一下,她手臂微微一颤,心里似是被这句话给怔住了。 “噗。” 她又忽的捂嘴一笑,脸上泛红。 竹玉见她发笑,有些不解,挠了挠头,也跟她一同笑了起来。 像个傻子。 …… 远在层云之上,先生的目光看见了那蜜饯铺子里的一幕幕。 陈九迟疑了一下,最终却是没有下去打扰。 竹玉有了自己的选择,先生也感到欣慰。 这五川坊给竹玉留下了太多东西,这也是除了重山之外唯一能留的住他的。 蜜饯铺子里的竹玉心有所感。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天穹之上。 “怎么了?”婉娘问道。 竹玉回答道:“先生在上面。” 婉娘问道:“又有事要忙?” 竹玉摇了摇头,解释道:“先生只是说想跟我聊聊,没有别的事。” 婉娘闻言顿了一下,说道:“等我一会。” 她走进了铺子里面,拿出来一包已经包好的蜜饯,说道:“这个给先生,先生若是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便给那小狐狸吧。” 竹玉接过蜜饯,点头道:“好。” 他化作一道青光,去了那层云之上。 先生矗立在他的身前,儒衣不改,但在竹玉的眼中,先生却依旧还是那般看不透。 陈九问道:“怎的提了包蜜饯?” “这是婉娘让我给先生的。”竹玉说道。 “有心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可惜我不怎么吃这些,回头拿给那小家伙吃也是一样的。” 先生将蜜饯收了起来,接着说道:“如今你作何打算?留在五川?” “先生……” 竹玉欲言又止,显然是已经有了决定。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已经有了打算吗?” 竹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与先生解释。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我又不怪你。” 他见竹玉没说话,先生抬起手来,竹玉腰间挂着仙剑应声而出。 “铮。” 碧玉仙剑落入先生手中。 比起当初,这柄剑再没了内敛,反而是锋芒毕露,这是竹玉参透剑道之后所成,这柄剑也真真正正成为了一柄仙剑。 “他如今可有名字?”先生问道。 竹玉顿了一下,开口道:“有了。” 陈九好奇问道:“叫什么?” “菩萨蛮。” 竹玉答了一声,这本是一盏琴的名字,后成了这柄剑的名字。 “好名字。”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比我取的名字好太多了。” 竹玉闻言和煦一笑,也没了方才的紧张。 陈九握着手中仙剑挑起了一抹剑花,接着便还给了竹玉,说道:“还你。” 竹玉怔了一下,欲言又止:“先生……” 陈九的目光望着他,说道:“往后,先生就不需要剑了。” 竹玉明白了先生的意思,问道:“先生,是竹玉哪里做的不好?” 陈九摇头道:“而非是你做的不好,只是你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路,既称我为先生,我能教你的无非是一些道理,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跟着我只会埋没了你。” 竹玉呆滞了片刻,他看着手中的剑,一时难以抉择。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别再想了,顺便替我谢谢婉月姑娘送的蜜饯,就说很甜,陈某走了。” 话音落下,先生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了竹玉的眼前。 “先生!” “先生!” 竹玉手里捧着剑,愣了许久。 纵使喊的再大声,也无回应。 第五百五十六章 自悟道法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 每个人都会有他的选择,先生的出现,无非是教会一些道理,又或是走过一段路。 匆匆过客,不过是留下一段回忆罢了。 人会老去,仙佛也有寿元将尽的一天,上苍也会有覆灭的一天,先生亦是如此。 兜兜转换,还是孤身一人。 先生是个矫情到了极致的人,但这种矫情,却又成就了陈先生三个字。 这三个字,在剑修眼中是攀升不上的高山,在山河城隍眼中是无比尊敬的存在,在凡人眼中是能瞧见看见,却又触碰不得的存在。 先生不染凡尘,所以,也就没有谁能走进先生世界里。 陈九长舒了一口气,一日之间,他看遍了整个人间的美景。 本想着与那佛子聊一聊,可倒了地方,却又不忍打扰,倒不如了结了这一段又一段的恩怨。 “天若有情天亦老……” 先生口中捻着,却也不知道为何念起,许是念给头顶的天穹,又或是念给自己听。 他迈开步子,打算再瞧瞧这世间万物。 。 。 “呜……” 有人抿嘴用那叶片吹出曲调。 在那西襄城上,有女子身旁摆着银枪,她望着那天上闪烁的星辰,眼中有着几分情愫。 她在期盼着,在等待着。 破算命的说她有斩龙之资,将结束这数百年来王朝之争。 可说到底,她却不明白,自己如何能斩龙。 长枪在手,却无出枪的理由。 支撑着萧栀之一直走到现在的无非是那位身着儒衣的先生。 在那夜色之下,她想起了那一日策马长安的美景,想起了那一路上嘀嘀咕咕吵吵闹闹的日子。 先生矫情,她也矫情,只因她是女子,所以才是见怪不怪了。 萧栀之长舒了一口气,她放下手中的叶片,抱着双膝看向远处。 这里没有上京的灯火通明。 只有数不清的孤寂,她不喜欢,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斩了那长武国君先生就会再出现吗? 这也是个未知数。 萧栀之只能安慰自己,再坚持坚持,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兴许很快就到了。 “殿下在想什么呢?” 魏无病爬上了城楼,见萧栀之看着远方,眼中皆是惆怅。 萧栀之问道:“怎么今天有空来这?不去看病了?” “有几位太医在,吩咐下去就是了。” 魏无病说道:“倒是殿下,这大晚上凉飕飕的,怎么跑这来吹风了,不怕染了风寒吗?” 萧栀之笑了一声,说道:“你就不怕?” “我不会得病。”魏无病说道。 萧栀之这才想了起来,这少年是有福缘在身,就算是疫病也进不得他身的。 “头疼。”萧栀之说道。 魏无病顿了一下,问道:“殿下怕是冷风吹久了,该不是染了风寒吧。” “我武有八品,怎会得病。”萧栀之说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魏无病看向了萧栀之的双眸,却是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惆怅与怀念,似乎是在想着某人。 “殿下确实是病了。”魏无病说道。 “嗯?” 萧栀之笑了一下,问道:“那你倒说说,我得了个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小子虽然懂些医术,但有一类病我治不了,那一类的病症,都是药石无医。” 魏无病扭过头来,看着萧栀之说道:“殿下得的是心病。” 萧栀之闻言心中一怔,她摇了摇头,皱眉道:“胡说!” “嗯嗯,殿下就当小子是胡说吧。” 魏无病却不在意,他方才还不确定,现在却是确定了九成九了。 萧栀之抿了抿嘴,她拿起了一旁的酒囊。 仰头大灌。 辛辣的酒水入喉,她希望以那酒劲来让她忘却这些思念。 魏无病看着她,说道:“殿下早些休息吧,有时候睡一觉,比什么都管用,明个一起来,说不定就忘了。” 萧栀之沉默着,她不停的往嘴里灌酒。 魏无病心中一叹,下了城楼。 他也没办法再劝什么,既然明知劝不动,那就不要再唠叨了。 魏无病坐到了马上,扯动缰绳朝着山中奔去。 从重山带回来的那些草药有奇效。 他如今已经在尝试着找出根除疫病的方子了,这些日来山中的疫病也没再继续蔓延,反而有逐渐好转的趋势。 魏无病兴至一处后,却是停下了马来。 他来到一处孤坟前,伸出手来取下了腰间的水囊。 “余将军,我来看你了。” 水囊里装的是水,魏无病他不喝酒,只能以此代替。 他盘坐下来,念叨起了这些日来的经历。 “我见了神仙了,余将军,你当初说的一点不错,先生确实不是一般人,是神仙……” “在山里的时候我还见识了好多神仙,还有妖怪,狐九也在,越看越觉得害怕,我还碰上一个医仙,好厉害,比我懂的都多……” “余将军,有了从山里带回来的药,西襄的疫病好很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些时日我就能找到根治疫病的方子了。” “余将军……” 魏无病口中念叨着,他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只能对着孤坟说起。 这世上总是会有感觉到孤独的时候。 阿爹阿娘都死了,先生走了,小狐狸走了,余将军命不久矣,出城杀敌,也死了…… “我若是早点寻到这些药材,说不定余将军你就不会死了吧……” 魏无病长叹了一声,他其实已经放下了很多了。 在这疫病之下,他不知见过多少人死在他的眼下,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他也逐渐习惯了过来。 好像生死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先生送的书里曾说过一句话,身为医者自身当看破生死,不然始终无法走到最深知处。 如今魏无病也明白了。 不管是学什么,都是痛苦的。 这世上就没有不痛苦的事,世人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才能寻求到一点慰藉。 魏无病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双眸,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有一股游离的气被他吸入体内,顺着各处穴道流动着。 各处筋脉链接,最后滞留在气海,化为法力,这便是一个大周天。 “成仙啊……”魏无病长叹一声。 他不过是看过一些医书典籍,便琢磨出了引气的法门。 这是他的仙缘。 第五百五十七章 仙道崩塌 “轰隆隆……” 在无数妖物的撞击之下,两届山晃荡不止。 天地之间,皆是昏暗一片,这种感觉,似是天要塌下来了一般。 “轰隆隆……” 狐君扫起琴弦,一记斩击对上了两届山,又是一阵晃动,比起之前,两届山晃动的程度更加严重了。 天上数千位修士护在两届山周围。 一遍剿灭山地下撞击山峦的妖物,一边对抗着前方的妖王。 他们守护着两届山,也是在守护着白云仙界。 上古之时,仙人合力才成就了白云仙界,自此仙人便可隔绝凡世的因果,若是毁了,因果临身,就再难成仙了。 “妖孽!!!” 有修士怒斥,可却没有任何作用。 此番十万妖修,数千妖王,数十尊玄妖。 如此阵仗,仙道是如何也当不出的,当一股力即将反击的时候,他必然是带着绝对的压制力的。 “退!” 却有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只见一柄仙剑横空而来,其上载着一位修士,他脚底踩着一双草鞋,胡子邋遢,却有着似剑一般的精气。 “剑主?” 底下有剑修呆滞了下来。 不错,来者便是那剑山之主,当初出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如今却是到了这两届山。 “辟海!” 剑主抬起手来,斩出一剑。 这一剑,凝聚成一把数百张的剑,呈现在所有人的头顶。 “不自量力。” 玄鹿摇头一叹,抬手一团妖力化作一层结界,挡住了斩下来的剑。 “轰隆隆……” 山海晃动,天地轰鸣。 这一剑的余波波及到了下方的妖族,有一些甚至直接被震晕了过去,沉入海中,生虽不知。 而人道修士也受了影响,磅礴的剑意席卷而下,剑修一道闻名天下,也不是吹的,就这剑气,就能让他们难以招架。 剑主眉头一挑,看向前方。 那数十尊玄妖矗立在前,仅是随手一下,便挡下了他辟海一剑。 狐珺晗问道:“这人是谁?剑术有几分东西。” “以前的剑山剑主。”玄鹿说道。 自剑山被陈先生封了之后,此人便不是剑主了。 狐珺晗说道:“若是真说起来,应算是剑修中顶尖了的。” “恐怕不止。” 玄鹿说道:“当初剑山一别,他的剑道隐约就有突破的苗头,但是如今一见,他还没有突破,而且他刚才那一剑,其实根本就没考虑到身后的修士,他极有可能是来寻找突破的契机的。” 狐君摇头道:“剑修一道独修一柄仙剑,虽有力,而寿元却不及其他仙人,就算寻得契机,也活不了多久,终究是无用。” 红鸾说道:“狐君可借剑一柄,我去会会他。” “善!” 狐君抬起手来,一柄剑落入手中,说道:“此剑,乃是我数百年前从一位剑修手中斩获,已被我抹去前主记忆,虽是有些配不上了,但或许有几分用处。” 红鸾接过剑来,见其上纹路雕刻着凤凰火鸟,剑气弥漫之间,带着凌厉的剑意。 她轻跃而起,朝那剑主逼近。 “我来试试你的剑!” 剑主见红鸾提剑而来,抬手便斩出一剑。 红鸾握剑,剑意波动之间,覆灭剑主战来的剑气。 “斩!” 两道剑气相撞。 其中的威能一点不小,轰鸣声不断,伴随着不断的雷鸣,让人心中惊骇。 这便是旷世剑仙吗…… 而在两届山下的某一处空地之上。 几位修士却在围攻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杨念雪接连躲闪,出声道:“我说了,我没想管你们的事。” “妖女!死!” 修士祭出法器,杀向杨念雪。 法力波动之间,将周围的一片山峦都给震动了。 杨念雪心中焦急,却只能躲闪。 她也没聊到自己会卷进这里面来。 围攻她的,道行都不低,最低的都是化身境的修士。 如今杨念雪无妖魂在身,战力更是大打则扣,在这么多修士的围攻之下,明显有些吃力。 “束!” 有一修士祭出一根长锁,灵活穿梭之间,顺着杨念雪的双腿,将她捆了起来。 “放开我!”杨念雪挣扎着,却没办点法子。 “妖女!你引大妖现身,不配与我等为伍!死吧!” 修士提剑而上,斩向杨念雪。 却忽有一柄无垢之剑从那天边而来,斩出一道剑气。 “谁敢伤我徒儿!!” “轰隆……” 一道剑气将那大地斩出一道深壑的长沟,将面前的十余位修士隔绝开来。 一柄无垢之剑落入众人的眼中。 宋晓寒手握仙剑,落至杨念雪身前,她面色冰冷,盯着眼前十余位修士。 “何人!?”修士斥声道。 宋晓寒却不废话,抬起手中无垢之剑,斩出一道剑气。 这一剑,似梅花冬来。 寒气四溢! 十余位修士心中一怔。 “快退!” 他们纷纷躲闪,这一剑不是他们能接下来的。 剑意之中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寒意,在那剑气之间,有朵朵梅花飘来,美不胜收,却又涌现杀机。 宋晓寒冷了一眼,对面十余位修士不敢再走上前来。 “师父……”杨念雪唤道。 宋晓寒抬剑斩去束缚杨念雪的长绳,说道:“先走再说!” 她抓起杨念雪手,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此地。 下方的十余位修士面面相觑。 “我们,还追吗?” “别追了……” “若是我没猜错,那位应该是傲雪山的梅花仙,不是我们能敌的过的。” “我们赶紧回山下去!他们要挺不住了!” “好!” . . 两届山上。 天元子感受着身下山峦的晃动,他摸了摸胡子,好像有些着急的模样。 他在等这座山塌下来! 天元子望着下方的局势,抿了一口茶水。 于他而言,这山塌了才是最好。 若是不塌,仙界又如何能重归世道,仙道气运动荡之际,他才有机可成。 “轰隆隆——” 两届山晃动着,越来越剧烈,甚至有碎石落下,山体也摇摇欲坠了起来。 “就要来了……” 天元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等了四千年的契机,如今就在眼前。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天地剑仙 剑主握剑,身上皆是剑伤。 在红鸾的剑法虽不如剑主,但她却是玄妖残魂,在极大的神念压制之下,剑主出剑都会有极大的压力。 也是因此,剑主才落入了下风。 他握剑在手,立下宏愿。 “庚某习剑两百余载,三十年为凡人,三十年为剑山外面弟子,天生剑骨,剑心通透,四十年,立为剑尊!!” “平生,唯有三愿!” “一愿世道太平!” “二愿剑心永驻!” “三愿剑道永昌!” “此剑过后,成天地剑仙之位,世间再无庚某!” 剑主身上的剑意猛然拔高。 下方望着的玄鹿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怔,说道:“他破开了!” 狐君说道:“天生剑骨,剑心通透,他虽能走到最后一步,但恐怕斩出这一剑,就活不下来了。” 狐君说的不错。 这样的一剑,并非是剑主如今的情况能控制的住的,抽调所有剑意,若是不够,便会折损寿命。 而如今所见,这位剑尊,寿元就要尽了。 一柄通天绝地之间落入所有人的眼中,下方十万妖族皆是呆滞的望着一幕。 那是怎样宏大的一剑,几乎遮蔽了天穹。 “斩!!” 剑主斩出此剑,是因心中对剑的痴迷,而非是为了这仙界。 他既选择走下剑山,便是为了心中的剑道。 他是孤独的,没有为了谁,一切都只是为了手中的剑。 也正是因为他的纯粹,才有了这样的一剑。 天地剑仙! 世上能被称作剑仙的修士比比皆是,但天地剑仙却从未有过。 这是剑道的尽头…… “我以为只存在与传说中……”红鸾嘀咕了一声,她抬起手中的剑。 上古之时,剑修还未兴起。 虽有剑修,但也从未有过像眼前之人这样的。 “帮帮红鸾!” 数百尊妖王飞身而起,准备抵挡那斩下来的巨剑。 如此之剑,亦是他们不曾见过的。 “轰隆隆……” 一阵阵的波动荡开,山峦震动,荒海翻涌。 一阵又一阵的巨浪被掀起,下方的修士还有妖兽都难逃一劫,这一阵波动之下难以自保,只得躲了起来。 因为这一剑,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了一柄剑!! 何为天地剑仙!便为剑可开天! “轰隆隆……” 天道震动,降下雷霆。 在那磅礴大雨之下,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玄鹿抵挡着那柄斩下来的剑,他眉头紧皱,却发现这一剑是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们十余尊玄妖,还有数百尊大妖,似乎都感到有些吃力。 两届山上。 天元子眼前一亮,嘀咕道:“他竟真能将剑道走到这一步……” 他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他早早就看出这剑山剑主的不凡之处,故而才让他守在那剑山。 若是出世,必将有大乱! 剑修一道有如今这把风光已经够了,若是他再出来,剑修会打破平衡。 若非陈先生当初封了剑山,天元子也不会允许这位下山来。 “可惜了,这一剑下去,什么都成了空……” 天元子呢喃一声,不再看去。 而在那半空之中,遮天蔽日的巨剑在数百尊大妖玄妖的阻挡之下寸步难行。 一人之力,终究难敌眼前之难。 “咔!!” 巨剑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自那开始,便不断的有裂痕涌现。 玄鹿趁此机会,激起妖力,化作一掌,撞在了那巨剑之上。 “破!!” “轰隆……” 巨剑破碎,化作漫天金光。 数百尊妖王一起发力,将那巨剑震碎。 “噗。”剑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手中的剑落下。 到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 剑气与剑意不受控制的席卷着他的静脉与识海,一切都被搅的一团糟。 他攀登上了剑道的巅峰…… 亦是这世上第一位天地剑仙! 狐君松了口气,望着那半空中落下的剑主,口中呢喃道:“这就是剑修吗……” 他如今,收回了自己的看法。 他嘀咕道:“真是疯子。” 到底是怎样的人,为追寻那剑道,宁愿以命去抵。 剑主明明知道,这一剑过后,他将粉身碎骨,却依旧斩出了这一剑。 只为攀登那剑道顶峰! “……” 玄鹿沉默下来,他望着那剑主的身形坠入荒海。 一代剑仙,便就此落寞。 剑主望着天上的风景,他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在他看来,没有比为剑而死更好的归宿了。 他闭上了双眸,落入了那荒海之中。 . . 陈九往嘴里灌了口酒。 却忽感剑意从那北地涌来,那剑意磅礴通天,而非寻常剑修可得。 甚至,比先生的剑意都要强烈几分。 “是谁?” 陈九抬手掐算,却在下一刻,那滔天剑意竟是怅然而逝,就好像是惊鸿一瞥,便消失不见。 “死了……” 陈九长叹一声,这样的剑,居然只是昙花一现。 他还当这世上多了几分意思。 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或是妖,在这场大战之中陨落。 这天地剑仙,算是第一位…… 陈九打了个酒嗝,思索了起来。 嗯…… 先生有了打算,抬手一翻,笔墨纸砚竟在手中。 将这一切放在石板之上,先生提笔,画下了一副城隍神像。 黄泉之水在先生的耳畔涌动。 转眼之间,先生便顺着那画,连通着去了走向黄泉的路。 再一睁眼,则是已经到了沙海。 先生沉默了片刻,望着这沙海荒芜,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等了起来。 有人看见了那位先生,惊呼那竟是个活人。 冥府四殿皆有所感,却无一人做出反应,就算是帝君,也只是以闭关为由,未曾出面。 几位殿主决定之后,却是这样说道:“那位先生要做什么,便由他去吧。” 先生便矗立在这沙海半空,注视着走进沙海的亡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有一道亡魂被送入了沙海来,两位阴差用锁链捆绑着他,一路朝着前方走去。 陈先生睁开双眸,落至那两位阴差面前。 阴差愣了一下,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这人可否交给我?”陈九问道。 两位阴差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这……” 被锁链捆着的人看着陈九,似乎是认出了他来。 这便是那位陨落的天地剑仙! 庚剑近! 第五百五十九章 再无留恋 阴差迟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这是冥府应收的亡魂,我们这……” 陈九说道:“人交给我吧,告诉你们殿主,就说这人我陈九要了。” 两位阴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说道:“这不合规矩……” 陈九摇头道:“我觉得可以。” 阴差有些无奈,可他们两个又怎么敢得罪陈九,这位有大气运在身,当初差点把冥府都搅的一团乱。 庚剑近看了一眼陈九,他自然也认出了这位先生,说道:“陈先生,庚某命该于此,无需多劳了。” 陈九摇头道:“你就这样甘心入轮回?又或者说,你甚至都有可能入不了轮回大道。” 庚剑近愣了一下,看着陈九。 陈九说道:“天地剑仙虽不如真仙长生,但其力却已然有真仙之威,天道是不允许你这样的存在的,所以你不管入了那一道的轮回,最后都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庚剑气张了张口,有些不确定道:“天道…真的会这样吗?” 陈九说道:“若是放在数百年年前,或许不会,但若是如今……” 天道之争,不会允许出一点乱子。 再则说,这一争不知要多少年才会结束,天地不会容忍打破规矩的人存在,就好像不能容忍陈九一般。 先生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没有因此受到刻意的针对,但他庚剑近呢,无依无靠,不过是一介剑修,下一世,没人能保的了他。 庚剑近低下头来,说道:“可庚某已经是一介亡魂了,又有何选择呢。” 陈九说道:“既是魂魄不散,那便能再寻一份肉身。” 两位阴差听到这话浑身一颤。 再寻一份肉身? 进了冥府的亡魂还想活过来!? “这不是逆天而行?!”庚剑近呆滞道。 陈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庚剑近思量许久,却是依旧不敢确定自己的内心,毕竟若是答应了,那他将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剑主可有抉择?”陈九问道。 庚剑近低下头来,他说道:“先生不必再多说了,庚某生于天道之下,百年来受天道恩惠,生前可见那剑道顶峰一眼,庚某已然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可如今是天要亡你。”陈九说道。 此话一出,庚剑气沉默良久。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说道:“那便亡吧,大不了……庚某下辈子不练剑了。” 心死如灰,吹而可散。 庚剑近这数百年都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然见到了自己想要天地剑仙,已然无欲无求。 “罢了……” 陈九长叹一声,他也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先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天地间好玩的人太少了,就这般亡于纷争之中,断绝往生,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陈九心想还是给他留一条后路,说道:“这沙海之中有一位鬼修,唤作徐青玉,生前乃是青玉山真君,又是陈某故友,若是剑主迈不出那一步,可去寻他,做一介鬼修也是合适。” “多谢陈先生。” 庚剑近长叹一声,说道:“不过,不必了,庚某别无所求,也迈的出那一步。” 他没有半分执念在身。 阴差见此状看向陈九,问道:“陈先生,我等可以带他走了吗?” 陈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两位阴差拴着庚剑气一路走向了那无桥之地。 剑主抬起头看向了一眼那矗立在沙海之中的黄泉石,生前的无数记忆化作泡影,他迈开步子,跟着阴差的脚步走上了无桥。 视线偏转,再一睁眼,眼前已是往生大道。 剑主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没有半分留恋。 “殿主,为何不判此人?便直接让他入轮回了?”判官问道。 东殿殿主说道:“给那位先生一个面子。” 判官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想来也是,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这位陈先生却是一定要给的。 陈先生没能得偿所愿,便去寻了那青玉真君。 徐青玉真好从沙海的亡魂手里得了两瓶好酒,以此来款待陈先生。 徐青玉说道:“这冥府除了阴差府吏,也只有陈先生是来去自如了。” 陈九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道:“你若不是死的太久了,陈某也能带你出去转转。” 徐青玉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莫不是说大话,亡魂入了冥府,唯有轮回是唯一能出去的路。” “再则,这与我死的多久有何关系?” 陈九解释道:“在冥府待了许久之后,会染上了冥府的气息,天道不会允许你再回去的。” “冥府的气息?”徐青玉不解道。 陈九摆了摆手却没有多做解释。 这冥府就像是一个合法的中转站,亡魂进入这里,便会被掠夺修为内力与感悟,作为补偿,便送其入轮回大道。 此方世界,他是活的! 就像是先生的腹中天地一般,被先生收入腹中之中,亦是成为了先生的一部分。 那一方天地的生灵,会源源不断产生天地灵气,先生随时都可以调用。 徐青玉不懂这些,见陈先生没解释,他也没有再问。 总归,他有自己的想法。 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闯出冥府。 如今,也不差多少了…… 陈九灌了一口酒,看着远处那漫天黄沙飞舞,这荒海,还真是荒凉无比。 徐青玉问道:“我瞧最近沙海的亡魂越发多了起来,近来人世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可是真新鲜。”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上古妖族重现世间围攻仙界,那两届山都快倒了。” 徐青玉心理惊了一下,说道:“先生莫不是在说玩笑话?” 陈九这语气,不管怎么听,都像是玩笑似的。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天地大劫。” 徐青玉闻言一顿,他浑身一颤,问道:“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嗯。”陈九没有否认。 世上仙人知道的也不少,稍微一看就明白。 徐青玉张了张口,神情有些恍惚。 他抿了抿唇,说道:“可否请先生,留意一眼青玉山?” “放心便是。” 陈九给了他一个答复。 徐青玉点了点头,顺着先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漫天黄沙。 “这沙海……” “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五百六十章 虚无缥缈 长武大将军镇于镇北城外。 高僧立于那军阵之后,唤大佛异象,欲要破城而入。 数十位修士上前抵挡,破佛掌数十。 “阿弥陀佛……” 又听那大佛张口呢喃,声音震耳欲聋,仙人封闭耳感,沉声静气,直面身前大佛。 天顺二十年,夏。 镇北长武齐力欲破镇北城,有高僧仙人临世,神仙相斗。 黄沙蒙尘,天地昏暗。 整个镇北城这一日都晃动了起来,将士以及武者望着这一幕皆是连连惊叹。 镇北危矣! . . 天地之间皆有纷争。 人、武、妖、仙、佛…… 无一幸免! 此为天地大劫,牵涉了天地间无数,未知与迷茫浮现在万物生灵眼中,在某一日里,他们也察觉到了这世间的变化。 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是头顶上的东西! 醒了! 在那私塾门前,有老者手里捻着一杯茶水,轻抿一口,呢喃道:“天道苏醒,世间大乱,又是一个轮回!”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儒衣先生。 陈九问道:“老先生不去凑个热闹。” “我就不凑热闹了,呵呵……”老者长叹一声,他晃着脑袋,说道:“这样的事见过一次之后,就不想见第二次,总是没个好结果。” 陈九闻言说道:“这倒也是。” “反倒是你。” 老者说道:“你生于这个时代,何不去争一争?” 陈九摇头道:“还早。” 在先生看来,如今还为时尚早,没有个一甲子,这事平不下来。 “不早了。” 老者摇头说道:“若是再晚,便什么都不剩下了,这天地间的气运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轮回之间,便是无数生灵涂炭,修士便是要在那轮回之间寻得机缘,唯有如此,才可气运加身,以证真仙。” 陈九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老先生既然提起,陈某也想请教一下。” 这位先生可不凡! 陈九偶然之间在大乾的偏远之地寻到的一位先生,是活了有一个时代的人,从上古一直到如今…… 至于到底是什么道行,陈九却也只能看出七分,余下三分他看不透。 碰上了便是缘分,索性便留下来喝了杯茶。 后来才了解到,这位老先生是很早的修士,在经历天地大劫之后,存留下来的修士,因为功法缘故,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如今,不过是大山里的一位教书先生罢了。 这位,是真先生! “你问便是。”老者说道。 陈九问道:“我曾在旁人口中得知,上古之时有修士借天地间的气运成就真仙果位,故而真仙之机在于气运,但气运一说玄之又玄,那这真仙,又是如何因气运而成的呢?” 老者有些意外,说道:“你之所图,甚大啊……” 陈九笑了一下道:“老先生不会看不出陈某想要什么的。” 老者笑了一下,说道:“你对那真仙之位兴趣不大?” 陈九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若不到真仙,怕是很难办。” 老者明白了过来,一语点破:“若我猜的不错,你是想重现定义这天地之间的规矩?” “十之八九。”陈九说道。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不是所有规矩都是可以改变的……” “试过才知道。”陈九直言道:“再说陈某已经改过一条了。” 老者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那城隍大道…是你改的?” 陈九点头道:“不错。” 老者愣了片刻,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他也发现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修士。 老者说道:“若是这般,该我唤你一声先生才是。” “老先生言重了。” 陈九抬手道:“老先生年长我一个大劫,陈某存世不过潦草岁月,当不起老先生一句先生的。” 老者笑了笑,说道:“好,好啊。” 他发自内心的瞧起了眼前的陈九,之前还以为他是在痴人说梦。 如今,却没有一点怀疑了。 “我当你是半步都没打算,不曾想,竟已走到了如此地步,未成真仙,便已有篡改天律之能,实在是……” 老者也不知该夸些什么好。 这位陈姓修士,当真是个妙人! 陈九说道:“老先生还没说那真仙气运呢。” “告诉你又何妨。” 老者大手一挥,说道:“此法乃是气运成仙之道,与你理解的却是有些出入,他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集天地气运于一身才可成就真仙之位,实则,只需得到天地气运的眷顾即可。” “气运眷顾?”陈九不解道。 “不错!” 老者接着说道:“所谓气运眷顾,这一点亦为玄妙,需要那气运以你为尊,就比如说,人道有运,而他们都愿意将气运借予你,那才算是气运眷顾。” “而成就真仙,则是需要各方气运相助,人道,佛道,仙道,武道,鬼道,鬼道……” “当今天道,当初便是走的这一条路。” 陈九恍然不禁咂舌,若是这样说起来,那当今天道最初,亦可说是气运之友?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老者说道:“你可知上古有一屠妖之战,妖族近乎绝种,躲藏了起来,妖族气运也因此奔散。” “这我知道。”陈九点头道。 老者说道:“灭族,也是一种选择,当气运离散之后,夺于自身,也是一种法子,但这却会造就滔天业力,也是因此,上一大劫之后的天道封闭了妖族的轮回大道,为的是以绝后患。” 陈九恍然,他说道:“竟这般血腥……” 老者说道:“若想成就真仙,那便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难道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还有。” 老者抿了一口茶水,指向了这人世,说道:“红尘为仙,若是缘法至身,亦有机会可成真仙,但这,我却是没有见过。”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说道:“这红尘成仙之法,陈某倒是听说过一二……” 老者摇头道:“虽是上古传下来的东西,但我活了这数万年,也从没见过有成功的,相对而言,有些虚无缥缈。” 陈九握着茶杯,思索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等待…… 一为气运成仙,二为红尘成仙。 这二者若是论起来,气运成仙更具可行性,而所谓红尘成仙,却是有些说的玄乎。 何为红尘仙? 体悟红尘百态,知冷暖蜕变,这一切都是伴随着悠长的岁月,不仅要极高的悟性,还要亲身经历这一切。 比起气运成仙,却是一种看不到的可能。 太过于缥缈了…… 陈九回过神来,他看向了身旁的老者,问道:“老先生走的是红尘仙道吧?” 老者顿了一下,却是咧嘴笑道:“我已然毁了道心,断了成仙路了。” 陈九低头道:“是陈某失言。” 老者摆手说道:“无碍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陈九听这位老先生这样说,便出声问道:“老先生如今寿元将尽,就不想着再试试?” 老者顿了一下,最后却是摇头道:“不试了。” 他对这人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看遍了世代起伏,人世沧桑,数万年间,他的心早已冰冷,对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仙道,也再无半点兴趣。 于他而言,长生是一种折磨。 他见证了一位又一位的道友死去,也见过了这无数种族的兴衰,始终如个看客一眼,看多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等我教完这最后几个孩子,我这老东西,也差不多该入土了。” 老者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时代不属于我,成仙也好,仙逝也罢,反正我是活够了。” 陈九见此也不再多劝,他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也不再多劝什么了。” 老者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意。 他早已无所谓了,甚至没有半分犹豫,他不是放弃也不是认命,而是想开了。 陈九站起身来,抱了一拳:“山水有相逢,说不定有朝一日,老先生能亲眼见到陈某重新定义这世间规矩。” “那我这老东西还能撑些时日,你可要快点。”老者大笑一声,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修士有趣。 “陈某告辞!” 陈九转身离去,这也是萍水相逢。 遇见便是缘分,先生甚至都不知这位老者叫什么,又是从何处而来。 不过却不重要了,有时候问了,或许也并不一定能得到答案,说不定这位老先生也忘了。 阔别了这位老先生。 陈九便行于那天穹之上,朝着两届山而去。 先生一双法眼望着极北之地,有无尽的怨气煞气聚结,这些皆是来自于死在那大战之下的修士与妖族亡魂。 头顶的天穹上覆盖一界。 藏于白云之中,却又时不时震动,连同着那祥云都被震散了去。 “轰隆…”“轰隆……” 两届山的撞击始终都没有停止,天上那数千洞虚修士却是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面前的大妖玄妖。 狐君的一道道攻击下,两届山已然摇摇欲坠,甚至已经被打出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虎魁越杀越勇,他眼中泛红,口中大笑着:“再来,再来!” 它就喜欢强敌,凭借这一身胆气,从最初的一介虎妖杀至如今的玄妖之境。 “道尊在何处!?” 天上仙人见情形不妙,以他们如今的道行,难以抵挡那妖潮。 “快请道尊!!” “可是……” “道尊在之前就已经退位了啊,新的道尊,都还没有继任。” “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们寻不到天元子,白云仙界更是遭遇危机,内外皆有乱象。 仙道气运不断在流失,似乎已经注定了仙道的结局。 “仙道不能亡啊……” 如今也只有靠他们自己。 天元子如今就在两届山上,他看着那群仙人慌张的神色,却是满不在意。 他若是不想被人知道,就算是站在他们眼前,都没人能发现的了。 天元子却是皱眉看向了那妖群之中的狐珺晗。 “他在等贫道?”天元子皱眉道。 这九尾狐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想着斩草除根,可未免也有些太过自大了吧。 这时候天元子也反应了过来,他说着两届山怎么一直都不倒,原来是这九尾狐有意拖延时间,好引他出来。 “只可惜,贫道并不打算现身。” 天元子嘀咕了一声,回到了那山顶的凉亭之中喝茶。 且再等等。 飞舟之上,狐珺晗注视着那天穹之上,始终都没有等到天元子的身影。 一旁的七位灵狐问道:“狐君,还要等下去吗?” 狐珺晗沉吟片刻,说道:“再等等。” 最多半个时辰! 若是半个时辰那天元子还不出现的话,他便只能直接推了这两届山了。 可在狐珺晗的印象之中,这场大战除了天元子以外,还少了一个人。 便是那位鹿仙君! 这也是狐珺晗一直都不放心的一个人。 按理来说,这位鹿仙君应当是这一代的妖尊才对,但这些年发生的事,却让他觉得这位鹿仙君并不完全站在妖族这边。 妖族他帮,仙道他也帮,人道亦是如此…… 狐珺晗有些看不明白鹿仙君到底想要做什么,而这妖尊之位他也不来接替,是在让他有些担心。 …… 云霭之间,有一仙君盘坐俯瞰。 抬手撩起一丝云雾,落入手中化作一朵显化。 在仙君的身后站着一位花妖。 芍药出声问道:“仙君,我们不去看看吗?” 百花仙君摇了摇头,说道:“何时看到陈先生,我们再出手,如今这般情况,不管站那边都是错的。” “陈先生若是站了其中一方呢?”芍药问道。 “那我们也帮那一方。”百花仙君说道。 芍药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说道:“仙君就这般相信陈先生?” “是你小瞧了陈先生。” 百花仙君笑了笑,说道:“这天地大劫,本就是应气运与种族而成的,天机大乱,气运分散,世上修士皆是闷头寻路,唯有陈先生是摸索出了方向的。” 芍药点了点头,尽管仙君说的有些模糊,她也没再往下问,有些东西她本就不该知道。 百花仙君目视着前方,等待着陈先生的到来。 他不相信陈先生会缺席。 第五百六十二章 八方十二地支 “仙道欲摧?” 有一上身赤裸的修士立于山峦之上。 当今世,体修一道,唯有他一人是走出来的。 他额头有一抹金莲图腾,印在其中。 出了那血煞之境后,他便开始寻找当年救他的那个人,可不管怎么找,却始终都了无音讯。 他额头上上的那道金莲一次次助他化险为夷,这份机缘,他拿的有些担忧。 如今妖族攻上仙界,他却没有半点心思护住这白云仙界。 当初宗内仙人待他如蝼蚁,经历了那些恩恩怨怨后,他早已与此道断绝,成为了一介散修,连同这白云仙界也不想多呆。 更多时候,他都在凡间游荡,一位寻人,二便是借这山川大地炼体。 如今他已至炼入五脏,且都已圆满,世上无他不可去的地方。 却在此刻,他那眉心之中的金莲忽然发烫。 金莲泛起一阵金光,从他的眉心处飞出。 “嗯?” 他眉头一皱,连忙朝着那金莲飞走的方向追去。 似乎是有什么指引一般,带着他往前。 他随着金莲一路前往了南域,路途之中他看到了无数尸首。 他所处之地越发偏远,直到来到一直云霭密布之地。 金莲落入一位先生手中,后融入了先生的体内。 体修看着眼前之人,他不禁眉头一皱,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先是抱了一拳,问道:“敢问先生,这金莲是先生之物?” 陈九看着他说道:“世有功德,定人福禄,而功德深厚之人,可凝聚金莲,唤为功德金莲,一朵便是一品,满则为十二品功德金莲。” “这功德金莲,便是从陈某这借出去的。” 体修恍然,他俯身拜见道:“体修赤练,拜谢先生搭救之恩!” 陈九抬手,掀起一道法力,将跪下的赤练抬起。 他问道:“你叫赤练?” 赤练点头道:“原为仙山修士,名玄赤心,后阔别仙门,经那血煞之境后,便成为了一介散修,唤名赤练。” 陈九和煦笑道:“名变而绝往事,陈某没看错你。” 赤练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先生说道:“我这些年云游四方,四处拜访,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搭救我的恩人,当初先生救我一命,先生有何吩咐,赤练定当竭力相报。” “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陈九说道:“陈某当初救你,亦有我的想法,这是你欠我的,就像是交易一般。” 赤练摇头道:“那也是先生看的起我。” “随你如何想吧。” 陈九叹了口气,他看向赤练,说道:“如今仙道欲塌,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先生请讲!” 赤练早知会有今日,也没有很意外。 当眼前这位先生说出要求的时候,他却是感到有些意外,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这位先生的安排,他就当是还这个人情罢了。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陈九问道。 赤练摇头,问道:“先生这是想……” “知道就行了。” 陈九打断了他,说道:“这世间需要一些别的规矩来约束。” 赤练张了张口,他如何也想不到,救自己的人竟是这般大能。 这样的事…都敢想!! 陈九抬手,那掌心之中的功德金莲再次浮现,抬手之间,便朝着赤练的额头之处飞去。 “先生这是……” “切莫乱用!今后,他便只属于你了。” 金莲之中的烙印已经被陈九消磨去,如今进入了赤练的识海之中,便只属于他。 赤练抱拳,恭敬道:“多谢先生!” “去吧。” 陈九抬手,有雾吹来。 赤练抬手遮挡,眼前的视线变的模糊,当那大雾逐渐散去,他却是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南域。 而那位先生,也早已不知所踪。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但那识海中,金莲却是绽放着金光。 赤练的神色凝重,良久之后,便朝着那两届山而去。 . . 先生此刻,正处于白云仙界最中心之处。 先生低头看去,法眼透过此界,便能看到脚下正是那两届山。 下方不停的传来震动,整个白云仙界也在摇晃。 “是时候了……” 陈九长舒了一口气。 “起!” 他抬起手来,数张纸落入手中,接着一撒,纸张飘起,环绕在了先生的周围。 先生抬起手来,在面前的一张纸中写下一字——【乾】 下一张,则是【坤】,再下一张,则是【震】…… 依次往下,分别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这八个字,分别对应着八个方位,同为八卦。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这些字,皆是泛着金光,是由这世间最为精纯之法力描绘而成。 先生继续写下,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分别错落在八方之间。 先生从怀中摸出那《山河敕令法》。 “天地飘摇!” 沉声纳气,敕令即出。 先生抬头看向了片天地,继续道:“此界将有坍塌之势,然,天地之间,有凡人,有修士……仙凡有别,世有因果,此界盖不能绝!” “陈某今以天律为约,定八卦八方十二地支,以镇此界!” “重整修仙界!” “轰隆隆……” 百云仙界在这一刻动荡起来。 天威降临,这并不是因为两届山震动而引起的,而是天怒。 两届山外,无数妖物抬头看向了头顶的白云仙界。 狐珺晗眉头一皱,他嘀咕道:“上面出什么事了?” 那数千位修士皆是抬头看向了头顶的白云仙界,他们眼中皆是有些不解。 “仙界有变?” “为何……”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对于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却是无人知晓。 在那两届山上,正在喝茶的天元子浑身一怔。 他抬起头来,见那八方八卦,十二地支正落向白云仙界的各个方位。 天元子眉头紧皱,透过那结界看到了悬于白云仙界之中的陈九。 “疯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身护两届 云霭之间。 仙君睁开双眸,他的视线透过结界,看向了那白云仙界之中。 “仙君,是陈先生道了吗?”芍药问道。 仙君和煦一笑,点头道:“是。” “那我们……” 仙君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没我们的事了,陈先生会解决这一切。” “啊?” 芍药有些不解,怎么这会又是这样了? 仙君说的迷迷糊糊的,她也不懂,不过她知道的是,反正仙君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在那白云仙界之中。 先生手持《山河敕令法》,以八方十二地支稳住此界。 “轰隆隆……” 两届山在万妖的撞击之下晃动着,有将要坍塌之势。 “嗯?” 狐珺晗眉头一皱。 变故! 它有些想不明白,陈九为何会要护着白云仙界,这种时候插手难道不是最愚蠢的吗。 “狐君,如今该怎么会?”七位灵狐问道。 “不必在意他,法阵成型还需时候,在此之前,覆了这两届山便是,这人间天界,不必再留下去了!” 狐珺晗的神色凝重,拨动身前琴弦。 只听一声刺耳的震荡声响起! 这一道琴声,远比之前的来的恐怖,狐珺晗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就算等不到那天元子,这白云仙界也得在今天塌下来! “不好!!” 天上仙人惊呼一声,数百位仙人齐力抵挡,可却被那一道波动全都打飞了出去。 “轰隆!!!” 惊天之声响起,整座两届山开始晃动。 无数碎石从那山上落下,一道显眼的裂痕出现在了山脊处。 整座上似是被拦腰斩断,往后倾泻了下去。 “完了……” 有仙人长叹,他们目瞪口呆。 两届山要倒了,那这头顶的白云仙界也将不复存在。 就好比是天塌了一般,仙界也从未了无稽之谈,终将坠入凡世。 而在那两届山地底,有一上身赤裸的体修眉头微皱。 “倒?” 赤练嗤笑一声,他迈开步子,竟是垂直于那岩壁往上攀登。 他纵身一跃,来到了那山脊断开之处。 狐君眉头微皱,挑眉道:“那是谁?” 七尾灵狐摇了摇头,她亦是不知道那忽然出现在裂痕处的修士是何人。 赤练双手插进了那山体之中。 “给我!” 他猛然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眸之中尽是坚定:“回来!!”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了那修士身上。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那即将倒下的两届山竟是稳定了下来,且倒下的趋势也越来越小,像是被生拉硬拽一般扯了回去。 “轰隆隆……” 山体摇晃,一点点从倾泻重回笔直。 “这是什么神通?” 虎魁眉头一皱,纵使是他也觉得有些荒谬,若是别的山他倒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但眼前的,可是两届山! 不要忘了,在那两届山上顶着白云仙界! 徒手便能撑起,该是怎样的本事。 “那不是神通……” 玄鹿挑眉道:“是体修!纯粹的力!” 虎魁愣了一下,问道:“你怕不是在与我说笑?修士哪来这样的力道,就算是妖也做不到吧。” “八境体修,可肩扛一方小世界。” 玄鹿向前一步,说道:“这个体修,我也见过……” 当初便是此人闯入了血煞之境,后来被先生所救,不曾想如今竟到了这般地步。 实在让人心惊! 玄鹿不仅感叹,但凡是跟陈先生沾边的,就没一个是简单的,这是何等眼光。 狐珺晗心里一沉,说道:“别再拖下去了……” 玄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狐君,陈先生与我有恩,我还是不参与为好。” 狐君点头答应了下来,它看向了其余妖族。 玄妖残魂们对视一眼,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此前都曾受过陈先生恩惠,如今两方为敌,他们也不愿意对陈先生出手。 当然也有不认识陈先生的,他们当即就上前毁山。 约莫有四位玄妖,数十余位大妖,它们一股脑的冲上前去。 “毁了这两届山!!” 庞大的妖力卷积在一起,似是一层浓郁的乌云压在众人的身上。 仙道修士见此一幕,不仅咂舌,却又忽然目光坚定,说道:“诸位!!” “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能守住一课,便多一分机会,还望众位能竭力抵挡!” “说这些话……” “我们这些老掉渣的东西,早晚要死的。” 数千洞虚修士阻挡成了一堵墙,将那玄妖大妖挡在了身前。 他们纷纷祭出法器,立起结界,有人摇动阵棋,布下大阵,有人手握仙剑,斩出一道道滔天剑光…… 狐君看了一眼身前站着的一众大妖,他心中有些凌乱。 这陈先生,竟结了这般多的善缘。 玄妖大妖之列,有一半都不愿意对陈先生出手。 甚至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狐珺晗是在是小瞧了这位鹿仙君。 在那两届山被懒腰斩断的裂痕之处,赤练凭借着双脚与插入山体的双手控制着两届山没有倒下。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渍,他虽炼体至如今这般地步,但这两届山对他而言,却仍旧有些吃力! “道友,我来助你!!” 无数修士飞跃而来,他们一同攀住那倾泻的山峦,不让其倒下。 从最开始的几个人,到后来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修士借神通术法护住两届山,有的道行尚浅,则是输送法力给前方的修士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摇晃的两届山也逐渐平静下来。 白云仙界之中。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他眉头微皱,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但好像许多人都误解了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先生都没有打算让这白云仙界居于天上。 只不过是换了个法子…… 就像是那血煞世界一般! 一同收入腹中! 至于那两届山,在先生看来,本就该塌了! “乾坤妙法,山河敕令……” 先生手掐法诀,腹中法力抽调大半,散落至那八方十二地,就像是种子一般在这白云仙界生根发芽。 其实对先生而言,若是仅凭自己恐怕难以将这白云仙界纳入腹中。 说到底,还是需要借助一些外力。 第五百六十四章 借运 “痴人说梦……” 天元子如何又看不出来陈九想做什么。 这白云仙界可是无数大能结法阵而成,可他陈九却想借着这一人之力便想炼化一界。 这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 天元子不禁摇头,他当陈九是个聪明人,可到这个时候却要做一件傻事。 这就是他陈九吗? 实在可笑。 …… 白云仙界之中,先生静坐而下,借那散落四方的气运开始炼化此界。 他又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一身道行不足以炼化此界。 但若是不收下这白云仙界,这世上的规矩到底是难以改变的。 如今,也唯有这一个法子了。 先生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四周,伸出手来遥遥一点。 “各方生灵……” “看在陈某的面子,可否借些气运,炼化这人间仙界?” 这一声询问传遍了这片人间。 两届山处。 不管是妖兽要是修士全都停下了手来。 他们不禁抬手,看向了那白云仙界之中闪烁的光点。 那是陈先生! “炼化此界?” 狐珺晗心中大震,他忽然反应过来,是自己理解错了陈九的意思! “他到底要干什么!”狐珺晗高声道。 玄鹿亦是摇头,他也有些不太明白。 两届山上,天元子听到那传来的询问,他不由得一怔。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金光,入了那白云仙界之中。 天元子出现在陈九的面前,他斥声道:“陈九,你疯了不成!?” 陈九睁开双眸,看向他道:“道尊从何处看出陈某疯了?” “真仙大道!你就这么舍弃了?”天元子指着他道。 先生面色平静,说道:“气运各有各用,那又何必执着于真仙不放,此非陈某所愿也……” 天元子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这白云仙界不过是一方小世界罢了,仙道气运就将土崩瓦解,你要此界又有何用,贫道真是看不透你!” 先生没有解释,催使着法力撒向四方。 天元子见他不答,却是忽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我当你跟我是同道之人……” 陈九看向他道:“道尊想错了吧,陈某从来都不与你同道,从见面的第一次,就说过了。” 天元子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禁叹道:“罢了罢了……” 陈九放弃了气运,相当于就是放弃了气运成仙之道。 真仙难成! . . 天下各处,皆是响起了先生的呼唤之声。 皇宫大内,咳嗽不止的萧华批阅着桌上的奏章,却听先生的声音传到了脑海之中。 “气运?” 萧华冷了一下,他看向四周,“陈先生?陈先生你在哪?” 可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任何人回答。 他忽然间明白了,陈先生根本就不在这里。 “气运该如何借?”萧华愣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明白。 可他心里却默许了。 却忽见他周身诞出些许金光,化作数缕气运金光远去。 萧华呆滞的望着这一幕,那气运金光代表的是山河,代表的是世间天子。 若无陈先生,兴许早就没有大乾了。 借了,便借了吧! 这也是陈先生应该要的。 萧华长舒一口气,说道:“萧某无能,竟也能帮上先生的忙……” 在那江水涌动之中。 龙君抬头望向那天穹,抬起手来,那水神气运从他伸手涌出。 天地之间,各处城隍庙宇展露金光。 无数道金光从那城隍庙中飘出。 酒安坊城隍庙中。 老城隍手中茶杯微顿,他听到了陈先生的呼唤,祭出一抹气运相助。 “陈先生……” 老城隍呢喃一声,看向了那北方天人相隔之地。 转眼数年,陈先生都走到这种地步了吗。 五川坊中。 熟睡的婵月忽然睁开双眸,她的眼中带着些许佛光。 “佛门气运,先生要否?” 婵月口中传来稚嫩的声音,可这却并不是婵月,而是那佛门佛子。 佛门气运随着那天上划过的数千道气运而过,如同漫天繁星一般行去。 重山有运,百花万物复苏而兴。 诞出气运,一缕一缕从山中涌出,飞向那两届山处,光点逐渐聚集,化作一缕又一缕气运…… 人道,城隍道,佛道,妖道,仙道…… 皆有的人出气运而助。 无数道气运落入那白云仙界,落至先生手中。 天元子见此一幕,又劝道:“你若再积攒一些,可成真仙!” 陈九摇头道:“没这个必要。” 就算那真仙是可望不可即的,先生也蛮不在意。 不管是长生,还是天道,对先生都没有任何吸引,对先生而言,有时候喝茶看书,就是最好最逍遥的日子。 天元子没有阻止,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虽说他和陈九不对付,但他还是期待着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可图真仙,不然接下来的路,实在是太无趣了。 各方气运聚集而来。 先生一言,便有数不清的生灵借出气运。 试问天下,又有几个修士能做到这般一呼百应。 陈先生当属这世间第一位了。 陈九长输一口气,抬手道:“去吧……” 气运金莲似是一枚种子一般落入了白云仙界之中。 在先生的法力灌输之下,化作一颗参天大树,逐渐撑起这白云仙界的天穹。 “轰隆隆……” 白云仙界八方十二地亮起灿金色的自己,为八卦十二地支。 转动之间,此界的规则开始扭转。 由无数大能打造而成的人间仙界,在这一日里出现了变动。 修士与妖族在这一刻全都停战。 他望着头顶的白云仙界,全都见证着这一幕的发生。 云霭之间,百花仙君目光凝重,似是想到了些什么。 芍药有些不解问道:“仙君,既有气运成仙,那陈先生这般作为……” “断了成仙路了。”百花仙君叹道。 “为什么?”芍药不明白。 仙君思索了片刻,说道:“陈先生的想法,我也想不明白,但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有想过一种可能,可是这实在太过荒谬了,便被他给否决了。 芍药心中很是不解,可仙君说的也模棱两可的,她就更是想不明白了。 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上上之道 “既断了成仙路,你要这修仙界,贫道给你便是。” 天元子长叹一声,说道:“疯子……” 他只当陈九是失心疯了! 要这一片毫无用处的白云仙界又有何用。 仙道欲摧,这仙道气运更是一蹶不振,要此方修仙界,有何用?不过是捡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陈九不语,只是默默的维持法阵。 法力在一点点的减少,落向这修仙界的每一个角落。 世间的气运落向此界,经陈先生之手,兼顾了四方天地。 先生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就算是先生,亦是觉得有些吃力,身上的负担亦是不小。 还差很多!! 不够,这些气运,完全不够! “还需一些气运,不够,完全不够……” 陈九眉头一皱,他知道还有一个法子,但是却不想用。 那是个大麻烦!! 藏身在这天地之间的一介府地,亡魂游走其中,阴森和诡异皆在其中。 冥府,东殿! 东殿殿主抬起头来,心中忽有所感。 “陈先生,这你都不要吗?” 东殿殿主嘀咕了一声,他看向了桌上摆着的锦盒,抬起手来,挥袖而过。 只见一道缺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东殿殿主将那盒子丢了进去,接着便不再管顾。 他笑道:“我给先生送上门去,先生不能不要吧?” …… 陈九正维持着法阵,却忽的睁开双眸,眼前出现了些许异动。 一道法力波动出现,眼前掀起了一阵阴风。 锦盒落在了先生的眼前,静静的飘着。 陈九只是看了一眼,接着便挪开了目光。 “那是何物?” 天元子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意外。 但他却能看出,这盒子绝对不是人间之物,上面沾染着的,是数不清的冤魂气。 “当真不要?” 东殿殿主关注着这一幕,他不禁皱眉,心道这陈先生真是油盐不进。 这盒子是锦上添花之物,他却非要认为这东西是累赘。 真是搞不明白,陈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先生继续说道:“气之轻清上升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嗯!?” 天元子愣了一下,指着陈九道:“你想册封天地?” 陈九口含敕令,沉思念叨道:“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百花仙君见此一幕大惊。 “我去助先生一臂之力,芍药你莫要上前!” 仙君心里咯噔一下,他怕陈九因此这一下从此跌落下来。 “陈先生,我来助你!” 仙君踏百花成路而来,行至陈先生身前。 他抬起手来,调动体内法力,尽数涌向陈先生。 “多谢仙君!”陈九说道。 下方众仙心中大震,他们忽然意识了过来。 面对前方数不清的妖族,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这位先生手上。 仙道不能崩塌,白云仙界若灭,此界便再无天上仙人之说。 仙道气运,也将在岁月的洪流之中不断消散而去。 这是唯一的机会! “快助那先生一臂之力!” “我来!” “善!” 无数道人仙法力朝着那白云仙界涌去。 聚集在那陈九身上。 狐珺晗回过神来,他下令道:“将那两届山推毁!莫让这百元仙界保留下来!” “尊狐君令!” 无数大妖倾泻而去,朝着那两届山撞去。 在僵持之间,有大妖冲破层层阻碍,来到了那两届山断口之处。 赤练眉头一皱,意识到情形危急。 “死来!!” 大妖朝着链接上下两山的赤练撞去。 “妖孽休想!” 一旁的修士站了出来,他们化作一道人墙,挡在了赤练的面前。 赤练拼劲全身力气,阻挡着白云仙界倒下。 “轰隆隆……” 一声声震动从下方传来。 先生也明白要加快速度了。 “天地有缺,世间规矩不定,亦有不平,当敬之,改之,换之,欲改天换地!” “我为天君!” 先生猛然抬头,他的眼中看到了数不清的锁链。 这是困住白云仙界的锁链,亦是最初之时,天道下的规矩。 这些锁链不仅维持着白云仙界,并且也暗示着这天下运行的规律。 “断!!” 先生呵斥一声,他看到一道有一道锁链碎裂开来。 那禁锢着白云仙界的规则尽数碎裂。 数不清的法力涌入先生丹田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藏身白云之中,行与天下之间,此为白云仙界,今重立规矩,立为天上天界,隔绝两届,为人仙之地,为天下妖鬼仙佛共处之地!!” 先生探出双指,“起!!” 仙君心中一怔,加大了力度。 与他想的一般!! 竟真是跟他猜测的一般模样! 先生是要重立天界!! 改天换地,重立规矩!! “陈九!” 天元子高喊一声,说道:“天地自由规矩,你苍天大地为敌,终不能成!” 他也反应了过来。 若是这般的话,这仙道气运说不定真能留存下来,到时候,这一份气运,谁也得不到,到时候,成仙之机就更没有了! 天元子挥起拂尘,准备结束这一切。 在安排之中,白云仙界必须毁了去! “道尊。” 百花真君挡在了天元面前,他行了一礼,和煦笑道:“先生自然有先生的打算,道尊若是要插手,且先过本君这关吧。” 天元子虚起了双眸,说道:“你想偏袒他?” 仙君面带笑意,说道:“你已不是道尊了。” 天元子冷哼一声,说道:“天下万物皆为尊者所恐,人道,仙道,佛道……无数道,皆在我天元子掌控之中,何为尊?何为道?” “我既为尊,亦为上上之道!” 天元挥动手中拂尘,掀起一阵波动朝着仙君打去。 仙君手掐法诀,抬手挑起一朵莲花。 那一阵波动融入莲花之中,化为虚无。 仙君双手负背说道:“道尊若是想过我这一关,怕是有些不太容易。” 天元子眉头一触,有些心惊。 仙君踱步向前,说道:“说到底,你现在还不是道,也并非为尊。”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举霞飞升 仙君挡在陈先生的之前,拦下了天元子。 而陈九,已然将那一篇册封之令念诵完毕。 这一次没有案台,也没有香烛。 乃是对天地之大不敬。 阴云卷积聚集而来,晃晃天威降临而下。 先生立于那云霭之中,他眼含坚定,待那大风吹动先生的衣袍,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注视着陈先生。 “轰隆!!!” 惊了炸响,矛头直指陈先生。 陈先生亦是不惧,目视着那苍穹说道:“大可来吧!这世上的规矩,也并非是你一个人说的才算!陈某今日非要逆天而行,你如何能拦我!?” 先生此次,是一点都不给那天道留面子。 天道震怒,降下那紫霄神雷。 那一道雷霆冠绝天地,将这漆黑一片的世间全都照亮。 有人惊愕,有人呆滞。 他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尽是不敢相信。 “那是什么?” 那一道雷霆,带着灭绝万灵似的规则,仅是看上一眼,便能让这天地间九成九的修士毛骨悚然。 深紫色的雷霆降临而下。 先生抬手,“众仙,借剑一用!!” 话音落下。 却见数不清的仙剑颤抖起来,仙人修士们看着自己手中的佩剑,却是不由得一愣。 本命飞剑,如何会起这般异动? 就因为这位先生的一句话? “嗡嗡……” 这一日,世间九成九的仙剑涌入了那白云仙界之中。 成千上万柄仙剑聚合而成,化作了一柄冠绝天地之剑。 先生遥遥一指,说道:“借天下仙道一用!” 这便是陈先生。 出口便要借那天下剑道。 在众多修士眼中这是极为荒谬且没有道理的一幕。 而这位先生,却又确确实实办到了。 正在打斗之中的仙君与天元子都停下了手来。 见那下方聚集而来如同漫天细雨一般的仙剑,两人皆是一愣。 仙君看向天元子,问道:“还拦吗?” 天元子怔了一下,却是放下了手中的拂尘。 他也明白了过来。 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阻止陈九了。 这天上地下的格局与规则,也将会在这一日里改变,在陈九出现的那一刻,就成为了注定的事。 世上本是顺应天道而行。 可偏偏出了个异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天元子呢喃道:“留存一线。” 而这一线,许是早早的就存在。 便是这陈九本身。 这一日,天下仙剑之道皆归于先生手中。 抬手之间,便是天地一剑。 没有剑光,只是简单的斩下一剑。 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紫霄神雷,在这一剑之下荡然无存。 一剑之下! 云开雾散!天地聚变! 此剑过后…… 人仙两绝! “轰隆隆……” 白云仙界这一次真正的隐入了云霭之中。 但却有变的得些不一样了。 “真的挡下了……” 狐珺晗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一叹。 准备了如此之久,却是因为一个人,就满盘崩溃,本以为能将那仙道尽数剿灭,不曾想还是给他们找到了后路。 狐珺晗有些不甘,他抬起头来,质问道:“狐珺晗斗胆发问,陈先生为何如此!是我妖族入不得先生法眼吗!?” 陈九低头看去,却没有解释什么。 看这边是。 先生回过神来,只见他抬起手来,招来了一抹金光墨砚。 墨妖化出人形,拱手道:“墨妖见过先生。” “天地有变,今重立天律!” 陈九目光平静,开口道:“你需承那鬼神一道,与这天地仙道,可有异议?” 墨妖愣了一下,拜谢先生。 有何不愿?此乃真正的机缘!超脱于凡俗,更超脱于寻常! 先生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那狐珺晗,口含敕令,沉声道:“今重立天律!” “隐白云仙界入天外天地!为天机难见之处!世上修士跨过蜕凡之境则有飞升之道,不可留于凡世!” “隔绝人与仙两道!成天地一统!” “另则,天外天界,我为天君!!” “轰隆隆……” 白云仙界忽然震动了起来。 在所有修士的目光注视之下,那白云仙界竟是呈出了上升的趋势。 无需那两届做支撑,白云仙界亦是升入了苍穹之中。 就好像那先生说的,天外天地! 震动之声传遍了整片天地。 墨妖得先生法令一道道金光入体,自身的天道金字也越发显眼。 他化作一道金光,印入了那白云仙界之中。 飞升之道!! 为先生一言所立! 狐珺晗一阵恍惚,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陈九换了个方法,护住了这人仙一道,但同样的,却又用另一种法子,将这人仙一道给禁锢了起来。 自此往后,仙道的气运皆不在人世之中。 这就相当于是…… 重立一界!! 并且,若是修士出世,炼气之后,便会受这天律所管制,飞升入上界。 狐珺晗嘴唇微张,却是哑口无言。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要有多少的道行,才能做到这一刻。 支撑着两届山的赤练松了口气,他从那两届山中抽出了手来。 “轰隆隆……” 两届山坠入了那荒海之中。 着一座自上古便存在冠绝天地之山,也在这一天倒了下来。 “轰隆!!” 荒海震动,坠落的山脊沉入那荒海之中,卷起了千万层浪。 这座隔绝两届的山峦将不复存在。 从这一日起,所有修士认知之中的修仙界,便成为了真正的仙界。 此界之中,唯有修士可存。 “噗。” 先生喉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道法令之下,他便折损了将近五分之一的道行。 这是先生修行至今唯一一次出现的变故。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禁长叹,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天元子与仙君。 天元子双手负背,他看着陈九,问道:“天地之间皆有定数,你成不得真仙,终将受天谴折磨,无异于是取死之道。” “你死了,陈某也死不了。”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迈步上前,他沉吟许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片刻之后,他却只道出了一句。 “先生高义!” 这世间,大概也只有先生能做到这一点。 无尽霞光自天边而来。 这一日,无数仙人举霞飞升! 入那天外仙界! 第五百六十七章 隐入人间 天地重整新规。 白云仙界成了真正的天外天界,自那往后,除炼气期修士与仙君大能之外,无人可逆天律在凡世行走。 在那荒野山峦之中。 苍老的老者抬头看向了那极北之地。 “他竟放弃了气运成仙一道……” 老者口中呢喃,不禁长叹一声。 竟就这般放弃了,他只当此人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变数,可这变数,却是自我陨灭了。 虽也成就了改天换地,可这…… 得不偿失啊!! “唉……” 老者长叹一声,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泼洒出去。 没人明白他这一行为是在祭奠什么。 …… 江底龙宫。 龟丞相俯身参拜,慌张道:“禀告龙君,陈先生以一己之力,集天地万灵之气运,重整了天规,白云仙界成天外天地,并…立下了飞升一道……” 烛江手臂一颤,他抬眼问道:“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龟丞相摇了摇头,说道:“先生做完这一切便隐入人世,不知所踪了。” 烛江心中一怔。 他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着心中却尽是担忧。 “陈先生受伤了吗?”烛江问道。 龟丞相摇头道:“回仙君的话,据荒海的水妖来报,有见过陈先生吐了一口血。” 烛江拍案道:“现令三江水妖注意个流域动静,若是见到陈先生,立马前来禀报,不得有误!” “是!” “等等,妖族呢?” “白云仙界升入天外天后,妖族退了一半,但还有一半,则是留在了两届山处,由狐君牵头立下了妖国。” “嗯……” 烛江点了点头,这还算合理。 至少,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陈先生,如今陈先生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 妖族这一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仙道气运倒退了数千年不止,象征着人仙两届的两届山也倒入了荒海。 先生凭借这一己之力,便挡下了这仙妖大劫,无数杀戮终止于此。 两届山处是一片狼藉,有妖族在重立驻地,自那往后,哪里便成了人间妖国。 人间划分出了两片地界。 一半为妖族所在之地,另一半则是真正的人间。 狐君亲自下令,妖族所有妖物不得准许,不得踏过这条界限,违令者斩去一身妖力。 虽然陈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如今一翻大战之下,妖族也确定了如今的地位,更多的则是确立妖国,重塑妖族荣光。 自那一役后。 先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 再难寻觅。 . . 仙道与妖道的碰撞却并没有影响道凡世。 在那镇北之地,依旧是狼烟四起。 长武国的高僧现身沙场,欲要攻破镇北城池,这无疑是坏了规矩的。 周易眉头一触,看向眼前的修士道:“尔等竟敢违背誓约?!这就是你们佛门?” 那群和尚并没有说话,身后的佛陀之像散发这阵阵金光。 他们念叨着佛经,似要破开这镇北城。 狐九乘于那紫玉葫芦之上,出声道:“看我水运!” 江河之水奔腾而去,冲向了那十余位高僧。 可在那大佛抬手之间,这水运便被尽数化去。 狐九不由的神色凝重起来,如今这般情况,他们的胜算不大的。 场面僵持住了。 那些高僧不能破开修士的防御,但是底下的长武北漠士兵却已经攻到了城下。 鲜血挥洒,城头不断有长武兵卒冲了上来。 江湖武者挥洒汗水,在那城头上苦苦坚持。 萧无双手握着剑,身上染血。 一刀一剑,砍杀着这些爬上城来的敌军。 城头上的情况乱作一团。 却忽见一柄长枪袭来。 “死!” 长枪贯穿了眼前的敌军。 萧景明微微一愣,看向了来者,他愣了一下,认出了此人道:“皇姐!?” 萧栀之收回长枪,看了他一眼道:“别分神!” 说着,她便迎上另一个杀上城来的士兵。 她挥枪的速度极快,抬手落手之间,便是一条人命,在她的防守之下,爬上城来的敌军活不过半刻钟。 一个,两个,三个…… 萧景明看傻眼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黄姐竟有这样的一面。 这还是他吗。 萧无双冲到他面前来,为他挡下一刀,将眼前的敌军踹了出去。 “你看什么呢!?”萧无双骂道。 萧景明猛的回神,说道:“皇姐来了?” “嗯?” 萧无双疑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萧栀之,却是摇头说了一句不认识。 他是世子,从出生开始就没去过京城,更别提什么皇姐了。 他只顾着杀敌,没心情管这些。 “杀!” 敌军抬着圆木撞击着城门。 “轰隆……” 一声又一声,撞击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不断响起了的撞门声压在镇北军的心头。 城要破了吗? 守了数十年的镇北城,也会有破城的这一天吗? 回想起来,这一战,镇北军从十万打到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千余人。 这是多少尸骸,多少英烈…… ‘难道,就没有转机了吗!?’ 萧无双嘶吼着,浴血奋杀,他只能将这一切发泄在这些敌军身上。 狐九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他们要挺不住了!” 周易和另外的修士心中一顿,说道:“那不是我们能管的。” “放屁!” 狐九叱责道:“他们都耍赖了,凭什么我们要守规矩!?” 狐九可管这三七二十一。 它催动仙剑,就杀向了城头。 又催动紫玉葫芦飞到了那城头之上,唤来念江之水,朝着下方的北漠士兵冲了过去。 却在此刻,一道雷霆打来。 “雷法,五雷!” “轰隆!!” 狐九一怔,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一道雷法在它眼前炸开,只差一步,就要落在它的神色。 雷正玄手握雷符,看着那红狐斥声道:“妖孽!” 狐九眉头一皱,骂骂咧咧道:“会打雷了不起啊!?” 它抬起手来,取下了脖颈间的三根狐毛。 “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狐九吹了口起,狐毛化作了三个竹人。 “弄死他!”狐九下令道。 只见三个竹人化作三道青光,朝着远处的雷正玄杀了过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杀心已起 狐九是真生气了,甚至连先生留下的三根狐毛都拔了下来。 三个竹人朝着那雷正玄杀去。 他嗤笑一声,说道:“不自量力。” 几个傀儡就要阻我? 可笑。 然而当那竹人忽然间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雷正玄却是忽然一愣。 “去哪了?” 雷正玄一怔,再一抬头,却发现那竹人仅在顷刻之间就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危! 竹人手化竹刀,朝着雷正玄砍下。 “退!” 雷正玄猛然往后退去,三个竹人斩出三道光亮,在那地上留下三道深壑的刀痕。 他浑身一怔,惊呼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什么傀儡,不过是三个竹人,竟有这样的威力,至少这是他不曾见过的。 三个竹人再次冲来,杀向雷正玄。 他避无可避,只能出面迎战,张手便是掌心神雷,可那雷光落在竹人身上,却不起半点作用,反而是他消耗了法力。 他和三个竹人纠缠在一起。 远处的狐九看到这一幕眼眸中生出了几分寒意。 “剑出!” 它一拍身下的紫玉葫芦。 八柄飞剑化作流光朝着雷正玄杀去。 他不禁一愣,嘀咕道:“剑山的御剑法?” 居然是这般诡异的剑术法门! 麻烦了!! 这狐妖是从哪学的这些手段! 雷正玄心中微叹,在八柄飞剑的纠缠之下,他还要抽出心来面对眼前的竹人。 越打,他却是越发被动。 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一不注意身后就挨了某个竹人一刀。 “噗……” 在这不留神之间,又挨了一剑。 不过几息之间,他身上就多出了数道伤口,身上的衣衫也破烂不堪。 “小小狐妖竟敢这样践踏我!!” 雷正玄怒了,他抬起手来,一道雷符呈在手中。 “轰!” 雷符燃烧。 他探着双指,念念有词道:“天地雷法,引尔天雷,诛杀此獠!!” “落!!” 狐九的头顶忽的响起一声雷鸣之声。 它心中一惊,想往一旁躲开,可那雷光却像是跟着它一般。 “噼啪!” 狐九一怔,那雷法落在它身上,疼痛与焦灼感瞬间袭来。 可相比起那日无江边上的雷劫,这些不过是洒洒水罢了。 “喝……” 它抬起头来,激起身上的妖力抵挡着这一道雷霆,它的目光凝视着那雷正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用雷劈我!!” 狐九一抬爪子,八剑归来,入了那紫玉葫芦之中。 三个竹人飞回它的身边矗立在它的眼前。 狐九看向面前的三个竹人,抬起了爪子。 “嗡。” 只见那顷刻只见,三个竹人化作一道青光,似一柄剑一般出现在了它眼前。 竹人,有先生留下的一道剑气! 狐九盯着那雷正玄,御起那竹人化作的青光长剑。 “斩!!” 一剑斩去。 却有一道惊天泣地的剑气斩出。 远处的雷正玄瞪大了双眸,呢喃道:“这是什么……” 天穹之上以及那军阵之后的修士以及高僧也都是一愣。 那是何等惊觉的一剑!? “嗯?” 这一剑迫使得那高僧全都罢手,身后的大佛法相也怔在了原地。 这一剑,再熟悉不过了! 是那位先生! 雷正玄瞪大了双眸,在那剑光闪过的一刹,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遗言。 泯灭于剑光之下,似飞灰一般飘去。 “呼……” 微风吹过,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佛家高僧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雷正玄,便死于这么一剑之下! 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周易不禁嘀咕道:“连神魂都灭了去。” 剑斩肉身,亦斩神魂! 这样的一剑下去,就算是洞虚大能来了也未必能接的下来。 可他们不知道是,这也仅仅只是陈先生的一道剑气罢了。 狐九冷眼看着,它的目光却又看向了那远处矗立着高僧。 它平淡的道了一声:“滚!!” 数十位高僧相互看了一眼,却是有些迟疑了。 走还是不走? 镇北城外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人,武,仙,妖,佛,皆是愣在原地。 那一剑的可怕,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来自鹿仙君的一剑! 佛门高僧虽敢以身犯险,就是因为陈先生不再此地,可如今剑气已至,他们也开始犹豫了。 其中的一位高僧长叹一声,说道:“走吧……” 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若是此刻走,佛门还能留存些力量,若是不走,他们必将在劫难逃。 在那红狐的一声呵斥之下。 远处矗立着的大佛法相轰然倒塌,化作了一片沙丘,激起沙尘漫天。 高僧们迈步,往回退去。 周易以及那十余位修士也是松了口气,各自收起了神通法宝。 狐九站在最前面,紫玉葫芦拖着它的身子,一双眸子扫视着前方。 可打退了这些和尚,也不见到镇北城有机会。 ‘一并杀了?’ 狐九将视线转向了下方攻城的北漠和长武兵卒,忽然又起了杀心! “狐九!!” 城头的萧无双高喊了一声。 他说道:“你清醒点!!” 狐九猛然见回过神来,它张了张口,神色之间多了几分茫然。 杀心!! 自己竟起了杀心!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那下方数万的敌军,它甚至一个都不想放过!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它的脑海之中,是那样的可怕。 狐九不禁都有些愣神。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狐九张了张口,它忽的浑身一颤。 它喘着粗气,晃了晃脑袋慢慢回过神来。 它有些懊恼,更是有些害怕。 “我到底是,怎么了……”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数十位修士。 周易站在最前,他张了张口,看着眼前的狐九道:“仙兽还是去歇息一会吧。” 其他修士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它。 狐九抿了抿唇,它御起紫玉葫芦,回到了那城头之上。 它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了!! 若是让先生知道的话,估计就不止是敲敲额头这样简单的事了。 萧无双看着它,开口道:“狐九……” 狐九没有理会他,盘坐在那紫玉葫芦上思索着方才的经过。 它掠过城楼,进了那镇北城中。 先生会怎么罚我? 怎么办…… 先生会不会对我失望? ‘为什么会这样……’ 狐九甚至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它当初是如何的仁慈和善,如今怎么这般心狠了。 它想不明白…… 第五百六十九章 陈先生死了吗 忽见天地震动。 天道之意降临此界。 无数修士仙人抬起头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一道规则锁链降临于身。 “这是……” 周易顿了一下,他抬起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头,忽的长舒了一口气。 变天了。 狐九看着这一幕,它抬头看去,只见数十位修士愣在原地。 不仅如此,城外那约莫三十余位佛门高僧也是眉头一顿,抬起头看向了天穹之上。 “天规重立,隔绝两世……” 周易长叹一声,说道:“道友,我们该走了。” “算命的!” 萧栀之看向了周易,问道:“仗没打完,走什么?” 周易看向萧栀之,他说道:“贫道恐怕帮不到你们了。” “无量天尊……” 一声低语过后,只见在场的数十位修士化作一道金光,仅是在眨眼之间,便入了天穹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嗡。” 忽的,天地之间诞起一道涟漪。 大地在晃动,似有什么规则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那北漠军阵后方的数十位佛门高僧皆是面色沉着。 “天律变了……” 他们顿在原地,不知还该不该出手。 “广智,退吧。” 有一位高僧站出来道:“我等虽有余力,却始终无法站在天地对立,佛门自有归处。” “善哉,善哉。” 佛门数十位高深化作一道道佛光远去。 在北漠阵营之中的长武大将军看着那数十道金光,高声问道:“大师何故退却!?” 然而,却没有半点回应,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数十位老僧消失在了眼前。 “罢!” 大将军轻哼一声,说道:“就算没有这些僧人,本将一样能大破镇北!!” “传我令!” “加快攻城!” …… 城头之上,萧氏子弟矗立其见。 萧无双手握一柄的长刀,萧栀之握银枪在收,萧景明衣上染血,一柄长剑持于手中。 “他们都走了。” 萧无双面色沉着,说道:“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了。” “我萧氏,定不会败!” 萧景明道了一句,挥出一道剑光,面对着那冲上重头的北漠长武兵卒,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狠之色。 杀意自三人身上升起。 “随我去城门厮杀!!” 萧无双道了一句,紧接着三人相继下了城头。 他们来到那城门之内。 将士正在此地阻挡着城门之外的撞击。 他们三人站在此地,一刀,一剑,一枪,欲斩三千人首! …… 天顺二十年。 北漠长武为盟,欲破镇北城,战五日有余。 此战,镇北城破。 长武北漠直入中原,大乾拉长战线,征调各地兵力,全力收拢,直至退至念江之后,方才阻退敌军。 大乾此战丧失念江以东所有城池,共计两州十三城。 人心惶惶,庙堂江湖皆是震动。 在巨大的兵力相差之下,镇北城最后还是破了,仅存的这么一点人,又如何能挡眼前千军万马。 …… 山野破庙。 在那破庙之中,正躺着三人。 这三人皆是浑身染血,身上各处伤口处都缠着布条,随身的兵器也不知掉在哪去了。 在三人面前正盘坐着一位老道。 元真道人细心的给这三人换上草药,仔细检查他们的伤势。 “福生无量天尊……” 元真道人长叹一声,心道伤势真是不轻。 他到镇北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镇北已城破,他们死守五日,斩外地三千不止,最终皆是力竭倒地。 元真道人乘机救下了三人,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真武败了…… 斩龙之命,也倒下了。 还有这位能掌仙剑之人,如今也浑身是伤。 元真道人不禁一叹,心道这世事无常。 ……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两年岁月。 这两年里,凡世变化巨大,大乾败战之后北漠与长武瓜分了大乾念江以西十三座城池,后以念江为界,驻守兵力。 大乾气运也在这两年之内逐渐没落,又有摧残之势。 当年那一战成为了大乾的耻辱。 两年时间,依旧无法冲淡这件事带给大乾所有人的伤痛,他们铭记住那一天,无数人带着血性跟杀气入了军伍跟朝堂之中。 两州十三城! 在那皇宫之内。 萧华已经头发花白,走路也是伛偻着身子,是不是还在咳嗽,仅仅是转眼两年,他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 “咳咳……” 萧华咳嗽着,仍旧在批改奏章。 可再怎么改,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败了。 却在此刻,御书房里传来一道声音。 “你要是再这么批下去,半年你都挺不了。” 萧华抬起头来,看向了一边的桌上。 只见一只红狐趴在桌上,在那一旁,还摆着一个紫玉雕琢而成的葫芦。 狐九微微皱眉说道:“你若是死了,大乾更是没救了。”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收回那两州十三城,我是不会死的。” 狐九不禁摇了摇头,说道:“光说有什么用,那一仗败了有两年了,输了之后就一直缩头缩脑的,什么时候能收回来都不好说。” 萧华说道:“无双有真武之命,景明有举剑之能,栀之为斩龙之命,总有一日会收回来的!” “狗屁!” 狐九骂了一句,说道:“先生曾给萧无双算了一卦,他活不过二十岁,今年就快到了头了,要不是给他吊着一口气,他年初人就没了,萧景明因为那一战身负内伤,如今都还没有痊愈,萧栀之更是…回来之后就钻研武学,以至于走火入魔,经脉现在都没捋顺。” 它有些温怒,说道:“虽然你所知道的都是先生说的,可那只有先生在的时候才有效!” 萧华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低头批阅奏章。 御书房里半晌没有声音传出。 直到片刻之后,才传出来一道叹息。 萧华抬起头来,看向狐九,问道:“陈先生死了吗?” 狐九微微一顿,它摇了摇头。 它也不知道先生在哪。 肯定没死,但到底去了哪,它却不知道。 这两年里,它时常会在江湖上游荡,去了先生曾经去过的许多地方,依旧没能找到先生的身影。 “没死,那不就是还算数吗?” 萧华这样说道。 狐九这次却是尤为沉默。 它轻叹一声。 “我不想跟你说了,批你的奏章吧。” 第五百七十章 雨落过了整个大乾都没有先生的消息 槐序暑日,那寝殿门口坐着的少年面容苍白,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 在这个暑热的季节里,少年浑身透着寒气,甚至裹上几层厚袄也没有半点用处。 “呼……” 少年的口中吐出些许寒气。 他的怀里抱着一把长刀,刀鞘漆黑,乃是由玄铁所制。 红狐御动紫玉葫芦,落在殿前。 它看向了面前的萧无双,不禁有些担忧。 狐九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日里的下人们呢?” 萧无双看向它,说道:“我让他们都走了。” “为什么?” 狐九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现在连动一下都费劲,没个下人怎么能行?” 萧无双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一缕缕寒气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自嘲一笑,说道:“你瞧我这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个活人,他们都怕我,有时候我一咳嗽就能吓的他们逃走,倒不如让他们走了算了,我又不是残废,又不是不能活。” 狐九听着这话心里蛮不是滋味。 当初的镇北王世子,那个一笔便鼓动大半个江湖坐镇镇北的镇北王世子,如今却是成了这幅惨样。 狐九只得说道:“你是真武之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萧无双笑了一下,说道:“先生都说过我活不过二十,至于说真武转世,那不是胡扯的吗,真武转世哪里会有我这么窝囊?” 狐九看向了他怀里抱着的刀,说道:“那你干什么还抱着那把刀?” 萧无双低头看向了手里的长刀。 这就是当初落入陈江沾染了龙血的长刀,如今配上剑鞘,锋芒也被遮蔽了起来。 “他啊……” 萧无双说道:“万一还有机会能用上呢?” 狐九不禁心中一叹,接着问道:“现在有多少缕了?” 萧无双回答道:“四千三百二十七缕,我一天至多能存十缕,少时也有三四缕。” “拔出来能斩九品天人了吗?” “不斩天人。” 萧无双否认道:“不过却可斩九千敌。” 狐九略显惊愕,问道:“有这么夸张?” “说笑的。” 萧无双说道:“想斩九千数,还需再攒些时日。” 狐九听到他这话却是不信,说道:“念江水运都杀不了那么多人,你这一刀虽攒了两年,也不可能夸张到这种程度,不过……”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的话,能杀两个是两个吧……” 萧无双看着它,点了点头,强忍着痛苦挤出了一抹笑意,笑的很是难看。 狐九见他笑起来比哭都难看,不禁说道:“别笑了,以后有你笑的时候。” 萧无双问道:“要打了吗?” 狐九说道:“不太清楚,不过近些日萧老头批阅奏折的时候说起过北漠,最近北漠有些不太老实。” “意料之中。” 萧无双说道:“十三城北漠只得了三城,他们投入的病例最多,却得的最少,肯定是不乐意的,打不过长武,就只能在我大乾身上想主意了。” “若是单打独斗,北漠敌不过大乾。”狐九说道。 “但是长武会插一脚。”萧无双说道:“这种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他们已经干过一次了。” 狐九长叹一声,说道:“感觉还是没什么胜算。” 萧无双却是说道:“如今还是有点胜算的……” “嗯?” 狐九看向他。 萧无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四成。” “四成把握?”狐九皱起了眉头,问道:“从哪来这四成把握?” “如今凡世已经没有仙人了,妖佛也在天律之下无法插手王朝之争,凡世如今以武者为上,若至九品,可挡千军,与我这一刀无异。” “如今九品也只有黄老道吧。” “现在是没有,但到时候说不定就有了。” 狐九听了这话有些不解,问道:“萧姑娘?” 萧无双摇了摇头,说道:“她和景明都还在八品。” “那你说都有谁能入九品。” “现明面上的还是有几个人的。” 萧无双说道:“我皇叔算一位。” “五王爷?” 狐九不解道:“五王爷早已弃剑,何来九品?” “能入的。” 萧无双说道:“还有一人,皇上身边的那个太监洪公公,也是一位。” “除此之外,便是景明和栀之。” “暗地里呢。”狐九问道。 萧无双看着它,却没有多说。 狐九大概知道了一些,说道:“看样子这两年你们确实做了不少打算。” “都是景明在忙这些。”萧无双说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念叨道:“都在等着呢。” 等一个机会! 这两年里,他们在暗地里不断筹备,训练死士,又安排了不少人潜入长武跟北漠,将一切都打通。 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当初丢失的两州十三城,必然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狐九听到这话说道:“都在等啊……” 萧无双看了它一眼,问道:“你呢,怎么最近没出上京?” “我也在等。” 狐九说道:“在等先生。” 对于它而言,这样漫长的等待它已经习惯了,一年,两年,三年…… 在此之前,它好歹还能知道先生还在,早晚会有一天回来。 可这次,它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先生是否还活着,什么时候回来,它一概不知。 萧无双抬起头来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先生会回来的。” “兴许吧。” 狐九念叨了一声,便再也没说什么。 它其实心理清楚,先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这不是两三年,或许是十几年也说不定…… 萧无双长舒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也在想,先生到底会去哪里,派出去的人找遍了大乾,甚至连北漠长武都没有一点消息。” “先生如果不想出来,谁都找不到他。” 狐九说道:“我曾找过龙君,每次布雨之际龙君都会帮我留意,两年了,整个大乾都落过了雨,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萧无双说道:“如果打起来的话,说不定先生会现身呢?毕竟,这是先生布的棋。” 狐九说道:“或许会吧……” 它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 第五百七十一章 让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忌惮我 狐九离开了萧无双的寝殿之后便去演武场找了萧景明。 如今的萧景明正在演武场上练着剑,虽说他落下了病根,但这两年里他也不曾落下剑术,且在剑术的造诣上也更上了一层楼。 “喝……” 剑气纵横刺向前面的巨石,一道口子出现在那碎石之上。 萧景明收起了剑来,抬起头看向了天上。 狐九盘坐在紫玉葫芦之上,它抱着两只爪子,尾巴顺着紫玉葫芦的弧度垂下。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萧景明问道。 “看你练剑练的怎么样了。”狐九说道。 “剑术确实有点长进了,但是这伤却怎么也好不了。” 萧景明笑了笑,说道:“我说,你就不能下来吗,这样看着很累人啊。” “你不懂,这样显得我高大一点。”狐九倔强的说道。 “高大什么?小狐狸还不是小狐狸。” 狐九听到这话耳朵动了动,它一直都这么小只长也长不大,这又不能怪它。 “最近是不是要动手了?”狐九问道。 萧景明听到它这话有点意外,问道:“谁跟你说的?” 狐九说道:“最近劝战的奏章忽然多了起来,是你干的吧?” 萧景明面色平静,却是笑着说道:“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啊。”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你少装,好歹我也在这皇宫里待了两年多了,我不是笨,又不是看不明白,江湖上的事都是萧无双在打点,朝堂上的东西则是你在运作,你们两个要是被老头子抓到十个脑袋都不会掉的。” “不会杀头的。” 萧景明说道:“世子和皇子,顶多只是会被圈禁两年,再贬为庶民。” 狐九说道:“老头子其实全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萧景明说道:“现在江山社稷如此不稳,内部的事老头子肯定也不敢有一点松懈,所以没什么东西是能逃的过老头子的眼睛的。” “所以你们就顶风作桉?”狐九问道。 “老头子和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萧无双说道:“他全都看在眼里,并且同样也在抉择,到底是把那个位置传给谁。” “除了你还有谁?”狐九问道。 “除了我还大有人在。” 萧景明说道:“如今出阁的皇子皇宫里还有四位,另外还有两位正在封地,到时候自然会赶回来。” 狐九皱眉道:“凭你现在,还不是稳坐那个位置。” 萧景明忽的看向它,说道:“可是我不想坐那个位置。” “昂?” 狐九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问道:“那你做这些干什么?” 萧景明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很快平静下来,说道:“为了让之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忌惮我!” 狐九听到这话忽的沉默了下来。 在这皇宫里它大大小小的都见识了个遍,投井的宫女,枉死的太监,还有各种肮脏污秽的事。 萧景明伸手抹过长剑的剑锋,说道:“等我夺回那两州十三城,再来清算这些虎视眈眈的人。” 说着,一剑斩出。 前方的巨石从中间破碎而开。 狐九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它却没有发现萧景明身上还有一点伤势的痕迹。 它收回了目光,说道:“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到了那天先生会不会回来,所以……” “记得给我打声招呼。” 萧景明和煦一笑,点头道:“一定。” 狐九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演武场。 …… 狐九走后。 一道身影从演武场的阴暗出走了出来。 他来到萧景明的面前,单膝跪地,恭敬拱手:“主上。” “说。”萧景明道。 “据黑沙来报,如今长武朝廷内已经对北漠生出了许多不满,而北漠帐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关于长武的不好言论。” 萧景明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说道:“具体呢?” “如今长武王正在商议该以什么理由入住北漠,估计只是差一个借口。” “借口?”萧景明笑了一下:“那我就借给他们一个借口!” “你退下吧。” “是。” 那人退下之后。 萧景明便迈开步子走出了演武场,他的步子朝着萧无双的寝殿走去,一步都没有停歇。 …… 狐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藏书阁的门口。 守着藏书阁的太监见了来的红狐之后连忙下跪。 “奴才拜见仙兽!” “别跪了。” 狐九道了一句,问道:“她现在清醒着的吗?” “这个,奴才不太清楚,如今公主正在密室之内,已经有两天没出来了。” “带我进去。” 小太监连忙起身,领着狐九朝着藏书阁里面走去。 按下一个机关之后,藏书阁的书架往外打开,露出了一个密道。 小太监手提着油灯走在前面,狐九走在他的身后。 周围的环境很是阴暗,甚至还有一些潮湿,隐约之间还有一些臭味。 这个密室是去年才修起来的,专门为了萧栀之而修的。 自她走火入魔之后,便经常会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之前的时候险些将藏书阁的守阁太监给杀了,后来就修了个密室,一旦有问题,她就会将自己给藏进去。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都一直在查阅藏书阁里的武学,如今已经有两年多了。 “仙兽,到了,老奴就不跟着一块进去了,仙兽还请小心。” 狐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待小太监走后,它推开了眼前的门,走进了里面。 里面各方点着油灯,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兵器,地上还有一堆散乱的武功书籍。 萧栀之如今正盘坐在中间,周身的罡气震动不止。 兴许是察觉到有人来。 萧栀之睁开了眼,看向了狐九。 看到狐九的那一刻她先是一顿,接着却是说道:“好久不见。” 狐九反应了过来,点头道:“确实好久不见,上次见,是一年之前了,现在走火入魔的情况好些了吗?” 萧栀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周身的内力,说道:“已经好很多了。” “估计还没人告诉你。” 狐九说道:“再过不久,差不多就要到时候了,你如今还差什么吗?” 萧栀之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却是问道:“先生会去吗?” 狐九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 它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阴阳鱼算命 毫无意外的,两个人跟着邵安都吃撑了。 “不行了!” 韩静抱着肚子,躺在了店铺的座椅上,面前摆着的没吃完的烧烤,而邵安还在咔咔撸着串。 “安姐姐,我真吃不动了。” 韩静打了个嗝,说实在的,她这辈子都没一次性吃过这么多东西。 古城确实是逛遍了,啊不,应该是吃遍的。 邵安将嘴里的烤五花肉咽下,说道:“可是,我还打算带你们去吃烤鱼呢。” “还有!?” 蒋成文都惊了一下。 邵安点头道:“对啊,就在隔壁街上,哪里有一家烤鱼是公认的好吃,真的,鱼皮酥脆,鱼肉鲜嫩,真的!我吃了好几次了都。” 韩静看着她,不由得说道:“你是怎么能吃下这么多东西的?” 邵安笑了一下,说道:“是吧,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很惊讶的来着,就是高中的时候吃了一次自助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这么能吃。“ “我以为是长身体,可是过了十八岁之后还是一直都是吃这么多,关键吃的多,体重还不见涨,后来我还害怕呢,就去看了医生,最后却只是说我消化能力比一般人强。” 韩静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真有这种吃不胖的体质?” “嗯……” 邵安沉吟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只是看个人的食量来决定的,只要卡着那个量,一般都不会胖,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报复性的暴饮暴食,超出了自己的食量范围,然后一个月胖了十多斤。” “报复性的?”韩静眨眼道。 “嗯,那段时间挺难的。”邵安说道:“毕竟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尤为煎熬的日子,我就是靠着吃东西渡过的。” “煎熬的日子……” 韩静回忆起了曾经那段阴暗的岁月,她现在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当初没什么疏解压力的方式,直到后来蒋成文出现,才慢慢有些好转。 “都会有的。”邵安说道:“每个人都会有,这是每个人人生之中必定会出现的情绪失控。” 她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年纪还小,或许不太明白,以后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只要抱着理性和乐观的态度,就很好渡过。” “就好像是天降大任前的磨难。”蒋成文说道。 “对!” 邵安认同道:“我就是在熬过那段日子之后,生活还有工作才慢慢步入正轨的。” “感觉就是一个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 韩静听着她的话,口中嘀咕道:“从幼稚到成熟……” 她忽然间有些分不清了。 那自己现在到底算是幼稚还是成熟?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在遇到蒋成文之后却是一直在找回幼稚,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什么是成熟,什么是幼稚…… 她有些分不明白了。 蒋成文见她神色恍惚,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对于你而言,或许只是把幼稚给藏起来了而已。” “昂?”韩静看向他。 蒋成文说道:“唯独会在我面前幼稚。” 韩静听到这话忽的脸红了起来。 她伸出手来,掐了蒋成文一把。 “嗷哟。” 邵安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是真甜啊,弄的我这个老阿姨都羡慕了。” “他成天就是油嘴滑舌的。”韩静脸红着说道。 “但你不是也乐意听吗。”邵安笑着说道。 “我……”韩静轻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理会蒋成文。 蒋成文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油嘴滑舌也是本事好吧,要不然怎么骗到的你。” 韩静听到这话不服气了,说道:“什么你骗的我?明明是我骗的你好不好。” “你怎么不知道我是将计就计?” “你放屁,你怎么玩的过我!” “急了?” “啊啊啊,狗东西!” 邵安手里拿着串串,她看着面前年少的二人打闹,她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 何曾几时,她也经历过像他们这样的时光。 可是呢,总有些事是不尽人意的,最后也只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罢了。 连痛苦都已经忘了。 现在看着他们,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 …… 吃完了烧烤之后,一行三人便步行在大理古城的街道上。 入夜之后,古城内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 一眼望去,灯光照耀众人的眼中,给这座平静祥和的城镇增添着别样的色彩。 路边还有不少摆摊的人在。 卖花的,卖工艺品的,还有打枪的,这些年古城管的不是特别的严格,故而这些还是会有存在的。 不过要是被抓到还会会被处罚的。 邵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今天算是吃饱了。” “几分?”韩静问道。 “七分。” “……” 韩静不得不道一句牛逼,这个食量,赶得上他们两个人的了。 “这里地摊还不少啊。”蒋成文说道。 “地摊吗?” 邵安说道:“也就晚上的时候多一些,因为这个点城管管的不是很严,其实也是给他们放了水的,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某个时间点,城管是不抓的。” 蒋成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还有这样的?” 邵安点头道:“都是为了生活,没必要太为难别人。” 韩静不禁说道:“我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这里了。” “很有人情味吧?”蒋成文说道。 韩静点头认同。 谁不喜欢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呢。 蒋成文的目光看到了像了左前方地摊上摆着的某个物件。 他顿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韩静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过去。 摊贩是一个中年男人,鼻子旁边有一颗痣,笑着对蒋成文说道:“小兄弟看一看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吗?” 蒋成文指了指摊子里的某个东西,问道:“这个卖多少?” 摊贩将他指着的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四个小型的阴阳鱼,凑在一起正好正连接成一个圆。 “这个东西是我家里的一个老物件了。” 摊贩说道:“你诚心要的话,五十给你。” “十块钱!”蒋成文说道。 摊贩将手里的阴阳鱼递给了蒋成文。 蒋成文愣了一下。 摊贩说道:“给钱。” “艹!” 蒋成文心里暗骂了一句。 又他吗说高了! 付了十块钱之后,蒋成文也拿到了那四个阴阳鱼。 韩静问道:“你买这个干什么?” 蒋成文说道:“上次不是在你家那边找九公算了个命吗,我有点好奇,买个来玩玩。” 邵安眨眼道:“算命?” “对。” 蒋成文说道:“四只阴阳鱼,按照生辰八字,落下之后显出卦象,再通过易学卜算。” 邵安听着这话顿了一下,说道:“这个…不算假的吗?” 蒋成文说道:“就是玩玩而已。” “你懂这个?”邵安说道。 蒋成文看了一眼手中的阴阳鱼,答了一句:“略懂。” 韩静听到这话嘴角一抽。 这两个字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蒋成文说了。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相信蒋成文的略懂。 “怎么算?”邵安来了兴致,问道:“能给我算一卦不?” 蒋成文说道:“算出来也不是真的,顶多只是个心理暗示而已。” “好玩啊!”邵安说道:“我长这么大都没算过命呢。” 蒋成文笑了一下,说道:“那就试试?” “需要准备什么吗?”邵安问道。 “不用,生辰八字报给我,年月日,几时生的,还有想算的运势,比如财运,平安之类的。” “八三年,新历的三月初七,好像,好像是三点多生的吧。” 邵安报了之后说道:“就给我算…算算我的桃花吧!大概要多久我才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子。” “就是姻缘嘛。” “对。” “让我想想……” “八三年就是癸亥,三月七号则是乙卯月甲午时,三点多,丙寅时。” 韩静听着蒋成文的念叨声不由得一愣,问道:“你不用查的吗?” “应该算对了吧?”蒋成文笑道。 韩静拿出手机看了起来,接着查询起了八三年的三月七日,再结合蒋成文所说的。 一字不差! 她顿了一下,问道:“新历和八字之间是可以换算的吗?” “可以的。”蒋成文说道。 “是吗?” 韩静有些疑惑,她看向了邵安。 邵安却是一知半解,挠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能算的吧。” 可实际上,蒋成文也不过是哄她的罢了,这东西压根就没有什么公式是能换算的。 至于他为什么能一字不差的报出来。 毕竟是开了挂的嘛。 【阴阳鱼算命】lv5(ax) 脑子里一想,就能直接找到对应日期的生辰八字。 蒋成文两只手将阴阳鱼包在其中,他晃了又晃。 “哗啦,哗啦……” 双掌之中阴阳鱼晃动,碰撞的哗啦作响。 蒋成文打开手,将四只阴阳鱼摊在掌心之中,他看了看,接着就按照易经里所记载的结合她的八字算了起来。 “按照八字和这阴阳鱼的分布来看,你八字里有四木两水两火,缺金土两行,是甲木命,阴阳鱼所见卦象又是一阳三阴,这其实冲撞了的,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桃花降身,不过可以确定的你命里的另一半会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相爱之后,你们也会一帆风顺,步入婚姻的殿堂。 “真的啊?” 邵安听到这话开心了起来,说道:“我这个要奔三的人居然还能有姻缘,可真不容易。” 蒋成文笑道:“这一卦虽然不是大吉,但也非常好了。” 韩静听蒋成文说的头头是道,她问道:“为什么是冲撞了?” “金火属阳,水木属阴,土属中,算下来是阴盛而阳弱,两者相撞不得圆满。” “这样吗……” 韩静愣了一下,却忽然反应了过来,说道:“不对!我差点就信了!!” 蒋成文摊手道:“我认真说的,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会不会成真,他就不知道了。 这玩意也就是玩玩,当不得真的,但要是心理暗示足够,走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也是很多算命灵验的原因之一。 韩静吧唧了一下嘴,问道:“到底是怎么算的?” “阴阳鱼再加上易经啊。”蒋成文说道。 韩静忽然间有些恍惚,说道:“所以,是真的有根据的?” “嗯,可以这么说的。” “略懂?” “略懂。” 韩静虚起眼睛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 蒋成文说道:“中医我也略懂一下,修空调我也略懂一点,另外计算机方面,我也略懂,还有……” “你嘴里就每一句真话。” “你让我说的啊,怎么还不信了。” “我信你才有鬼了呢。” 蒋成文摊了摊手,现在说实话都没有人信了吗。 “看着你年纪不大,懂的居然这么多啊。” 邵安说道:“算命这个,是专门找人学的吗?还是从小有接触这些?” “看书看的。”蒋成文说道。 “厉害啊。” 邵安说道:“这东西也是一门手艺,虽然说不太正经,但也能赚钱啊。” 蒋成文骇了一声,说道:“只能当是玩玩而已。” “反正我是信了。” 邵安笑着说道:“我要是找不到老公我就去找你要去。” “这……” 蒋成文无奈一笑,说道:“算命当不得真的。” “开个玩笑嘛。”邵安摆手笑道。 …… 结束了这出闹剧之后,三人接着往前。 韩静则是是不是会看一眼蒋成文,每看一次都会微微皱眉。 前几次她还是没怎么上心,这次她就有些警惕起来了。 这些玩意,他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我怎么不知道? 这臭狗子,藏的是真够深的啊! 邵安指了指前面的幕门,说道:“前面门/> “瞧瞧去?” “走啊。” 他们三人来到了幕门p; 这里有三个卖唱的摊子,还有不少人正在围观,唱的好的也会打赏,时不时也会响起掌声。 “诶,狗子。” “嗯?” “你看那个唱歌的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看看……” 蒋成文看着那个人的面容回忆了起来。 韩静也反应了过来。 两个人齐声道。 “出租车师傅!” 第五百七十二章 活久一点 天顺二十三年,春。 传言北漠沙匪屠戮长武过路商队,缕缕不改,长武国君震怒,与北漠使者交涉,却得以对方首领一句无稽之谈。 此怒不消,催发战火。 北漠朝廷自觉委屈,但长武却已挥兵,不得不战,凭借着北漠所在的地形优势与北漠兵卒的勇猛,竟有僵持之势。 一时间,边域两地征战不断。 战至终章,北漠惨败,长武亦是损失惨重,两方于念江支流决定赔偿之约,却不曾想异变突起。 . . 一人面色惨白,坐于轮椅之上。 一人手持长剑,站至那轮椅一侧。 一人长发飘然,手握一柄银枪,眼中满是杀伐。 萧无双伸手抓住一缕飞过杂草,又放开任其飞逝而去。 “大乾当兴,无人可挡,两州十三城,也该回来了……” 随着他身旁的萧景明拔出手中之剑。 一声呲吟之声,身后无数将士拔起剑来。 那手握长剑的萧栀之将银枪横在身侧,紧接着便挥舞出长枪来。 “杀!!” 视线拔高,乌压压的军队呈现在眼前,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江湖武人,前来相助!” “蓝田坊剑客冬霜之,来助!” “谭云谷游人来助!” “来!!” 这一日,无数武人军队杀上念江支流,正在签订契约的长武与北漠兵卒皆是一惊。 可撤退却已来不及了。 这一日。 念江支流被染成了红色,那江水之上,是数不清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唯余下无尽的厮杀之声。 …… 红狐盘坐在那紫玉葫芦之上,微风吹拂起它那有些杂乱的毛发。 它的目光看着下方。 杀气与煞气在它的眼中化作一缕缕猩红之气,再升至天穹。 它却没有一点想出手的意思。 它在等一位先生的到来。 狐九的目光看向天边,却没有一丝动静,它还在想先生什么时候会来。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 下方的厮杀声不断的淡去,直到最后化作一声声叹息。 再一低头,便只见到那江岸两边都是数不尽的尸首,迎着月光还能看到无边的血色。 仿佛这明月也被染红了似的。 “先生…你还不来吗……” 红狐口中呢喃,它挂念着那位先生,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如今这世道再怎么乱,它也没有一点想关注的意思。 它只想要先生。 . . 天顺二十三年春。 二皇子于汉阳关持剑开城,武入九品天人,一剑过后城门夷为平地。 大军得以攻入城中,此战大捷。 天顺二十安,秋。 二皇子持剑杀敌,于镇北城外斩北漠兵卒三百不止。 三公主身跨白马,一柄银枪杀出一条血路,破城而开。 数万兵马直入长武。 这一日,镇北城重归大乾。 大捷,大捷,大捷…… 这样一则则消息传入朝中,人人振奋,连同那许多年不曾笑过的陛下也在大殿之上大笑三声。 …… 天顺二十三年,冬。 念江以北两州十三城,全数收回,北漠人退回高山之上,长武国隔绝于沙尘边界。 大乾举国欢庆,上京城中行乐三日,百姓欢腾不止,文人墨客以诗为绝,谱写篇章。 编写史书的史官在那册子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们胜了……” 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萧无双看着前方堆积而成的尸骨。 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悬于身后的长刀也落了下来。 萧景明站在他的身后,按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多看看,别着急着走。” 萧无双摇了摇头,说道:“只要死在镇北城就好。” 红狐乘紫玉葫芦落至萧无双面前。 它看了一眼萧无双,见它身上皆是死气升腾。 狐九看着他道:“二十了?” “嗯。” 萧无双点了点头,说道:“二十了,能迈过这个坎不容易,先生还是算错了一点。” 狐九问道:“那接下来呢?” 萧无双想了想,说道:“接下来……” 他看向了镇北城远处的那坐坟山处,哪里有着一个又一个小山包,有的甚至只有一根细木插在地上。 “我想埋在哪里,好像挺不错的。” “至少不孤单。” 微风吹拂。 城楼上三人一狐,皆是沉默了下来。 两周十三城尽数收回。 隔日,镇北城天降大雪。 这一场大雪,比狐九在重山见到的那一场雪都还要来的猛烈。 “呼……” 呼啸的寒风吹过边关。 甚至有的屋舍被浓厚的大雪压垮,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死于这一场灾难之下。 “狐九……” 一声呼唤,那趴在桌上小憩的红狐醒了过来。 坐在一旁的萧无双面色惨白,看向外面的大雪道:“镇北城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 “嗯。” “我想出去看看。” 狐九听到这话凝视着他,它似乎明白了过来。 “好。” 萧无双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再没多说什么。 大雪落镇北。 这一日,镇北王世子萧无双于那镇北城城楼之上魂归天际。 在他气息断绝之际。 狐九似是看到一抹金光从远处而来,带那真武再见来世。 在这寒冬之际,镇北城中万人披素,在那白雪之中,却又出了大半的惨白之色。 狐九在那祠堂之内留下了一块蜜饯。 它看着那未下账的棺椁,道了一句。 “等你下辈子,我还请你吃蜜饯。” 狐九留下这一句后,便离开了镇北城。 走时,却见那身形伛偻的镇北王在葬礼的最后一日赶来了镇北城,见那棺椁之后,便是一夜白头。 狐九走时,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万里山河。 却见一人站在城头,向它问道:“去哪?” 狐九见那城头上站着的萧景明,道了一句:“不知道。” 萧景明叹了口气,说道:“王朝之争,先生不曾出现,徒弟离世,先生也没有出现,或许……先生真的不在了。” 狐九看着他,说道:“这世道不允许先生死。” 它回过头去,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活久一点。” 萧景明看着那红狐坐在那紫玉葫芦之上,转眼之间,便没入了那风雪之中。 他张了张口,答了一句。 “好。” 7017k 第五百七十三章 妖王齐聚 大乾气运在那两州十三城收复之际重归原本,且有愈发兴盛之象。 人间战事已平。 在那北域妖城之地,有狐君坐镇,约束妖族,在那荒海之地,有一黑蛟洞府挡于无江海口之处,水域妖族,不可入人间。 陈江江地,龙宫盘立,龙君独领三江五湖。 世道逐渐转向所谓的太平,人间也少了些许苦难。 在那凡事。 有一红狐投身红尘。 行在路上,便总是背着一个紫玉雕琢而成的葫芦,又或是御葫于天,赶路红尘。 某年某月。 不知过去了多久。 红狐走遍了大江南北,万里千村,它见识了这人间的不凡,也见识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 在那茫茫人海之中,却依旧找不到那位身穿儒衣的先生。 这一路上曾有人来劝过。 龙君,墨竹,还有仙君,还有许多许多,但凡说的上的,都是这仙妖两届无人可攀的人物。 恰遇一山。 狐九见那山中有妖物长住,见这里又是过关的必要之道,便上前询问。 “劳烦山中妖主现身一见。” 只见一阵黑风掀起,一位黄皮老妖落至狐九面前。 妖怪打量了一眼它眼前的红狐,见其身后所背的紫玉葫芦,忽然起了歹念。 “唤本王何事?” “我一路前来,为了寻一人,可否问问妖主,此前可曾见到一位儒衣先生路过此地,身高约……” 狐九仔细描述了一下先生的身形与面貌告诉这黄皮老妖听。 那黄皮老妖笑了一下,说道:“见过,不妨进我洞府一叙?” “当真!?”狐九眼前一亮。 他跟着那黄皮老妖去了洞府。 到了洞府之后黄皮老妖便拿出酒水瓜果款待,又与狐九聊起了那所谓的儒衣先生。 却不曾想那黄皮老妖在那酒水与瓜果之中下了妖术。 待狐九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你……” 狐九看着它,略显惊愕。 “莫怪我。”黄皮老妖笑道:“只怪你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那葫芦,本王可是好生眼馋!” 在那妖术的作用之下,狐九逐渐昏迷过去,再也没了意识,并且连同着它的妖力也被封锁住了。 黄皮老妖看着那紫玉葫芦,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贪婪之色。 它伸出手来想要摸向那紫玉葫芦。 却忽见狐九身上三根狐毛化作三枚竹人显化而出。 黄皮老妖大惊失色,却是猛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 “收!” 只见那口袋之中化出厉风,将那三个竹人收入其中。 黄皮老妖长舒一口气,不禁说道:“好险,差点着了道了,不曾想这红狐还有保命狐毛,不过,还是本王技高一筹,嘿嘿。” 他伸手就朝着狐九抓去。 却在此刻天生异变。 无数道气息从四面八方而來,似有龙吟声在那黄皮老妖的耳畔炸响。 “这是……” 尽是一瞬间,黄皮老妖就混了过去。 再一醒来,便是在它的妖念之中。 只见眼前列位无数,有的妖气滔天,有的头顶龙角,有身着仙袍,无一不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它的存在。 “龙…龙,真龙!” “大妖……” 黄皮老妖吓的腿软,跪在地上。 烛江扫了一眼这黄皮老妖,说道:“你可知你抓的是谁?” 黄皮老妖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妖怕是胆都吓破了。”白锦嘀咕道。 狐珺晗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不禁说道:“真是奇了,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龙君烛江,荒海黑蛟墨竹,大乾妖王白锦,妖族狐君狐珺晗,还有一位妖力滔天的猿妖,以及一位浑身散发杀戮之气的虎妖,在座的,无一不是旷世大妖。 而在那角落之处,还有一人矗立。 其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身上仿佛有天地之规则。 乃是这天地律法的载体之一,便是当初那书写天律的墨妖。 黄皮老妖吓的直打颤,面对这面前这无数尊恐怖的存在,它甚至连起身都成了困难。 那红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话说回来,这妖怪手里的口袋倒是有点厉害,居然连先生留下的保命狐毛都能收下。” “确实奇怪。” 这黄皮老妖手里的宝贝真有点不一样。 黄皮老妖连忙道:“小的有眼无珠,愿献出法宝,恳求各位妖王饶小的一命。” 只见狐珺晗手腕一翻,之前的口袋已经落入了它的手中。 它看了一眼,说道:“你献什么?” 黄皮老妖顿时一惊,一瞬间如坠冰窖。 狐珺晗看了一眼那口袋,掂量了一下道:“这法宝我好像见过。” “嗯?”众人都回过头来。 “似乎是那个老道的东西。” “天元子……” “先不论此事。”狐珺晗说道:“这小妖该如何处理?杀了还是怎么?” 这时角落处的墨妖开口道:“小狐狸一路找寻先生,估计还会遇到不少困难,我们盯着自然是好,但它独自行于此界,难免会思绪万千,倒不如让这小妖陪着它解解闷?” “我看不好,这妖怪心术不正,斩了以免后患。”墨竹说道。 “但墨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看还是斩了?” “纠结。” 黄皮老妖看着面前的一众大妖神念商议着该如何处置它,一提到斩字,它便心惊肉跳,吓的双腿打颤。 却在此刻,一缕清风落入此地。 众人皆是回过头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衫头插竹髻之人显露出身形,其身可见剑气绵延,不似妖怪,也不似仙人。 众位皆是拱手。 “见过仙剑。”“见过仙剑……” 竹玉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他道了一句:“不必客气。” 他倒是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 都是些熟面孔,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虽然是神念至此,但也莫名多了几分亲切,至少先生当初也没认错任何一位。 竹玉的目光看向了那黄皮老妖,他眼中闪过一丝金光,仿佛一瞬之间就看透了这黄皮老妖的本质。 他开口道:“斩了吧。” 那黄皮老妖顿时一愣,它看向竹玉,有这么几分不可置信。 黄皮老妖眉头一皱,却是忽身影一慌,它的双眸变的呆滞,忽的化作一声低沉之声道:“你看出来了?” 竹玉看向那黄皮老妖,说道:“就算是先生不在,你照样也没有任何机会,这天下的棋唯有先生能看破,你天元子……” “不行!” 7017k 第五百七十四章 胡阿九 待狐九醒来的时候,依旧还在那黄皮老妖的洞府之中。 再见那地上已然躺着一巨尸首。 它愣了一下,却见自己胸膛有着一个口袋,而当它身下的葫芦动了一下之后,却又见一缕清风从葫芦中溜了出来。 狐九看着那围着自己转的清风,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竹玉……” 它看着那黄皮老妖脖颈上的剑痕,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同时,也让它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它是跟着先生最久的,但却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狐九重新背起了葫芦,将那清风与口袋一同装在了葫芦之中。 出了洞府。 它便继续走向了前面不知尽头的路。 这世上险恶,总是会有一些不好的人或妖,它也预感到了这一路上会有这么艰难。 见不到先生,大抵就是一死。 …… 某年某月,天下太平。 在那北域之地有一处小城镇。 狐九目光看向此地,见那小城镇中老少皆面带笑意,窸窣的小屋前又有小贩叫喊。 这里,似是与酒安坊一般。 它在这个小村落里观察了一阵之后,却并没有寻到先生的身影,便找了一处房梁歇脚。 它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甚至都快忘了睡觉是什么感觉。 它趴在那茅草堆积成的屋顶上,窝出一个小窝,便沉沉的睡去。 在睡梦之中,它似是听到了耳畔传来的读书声,是一群孩童的朗读声,显得稚嫩,而有有趣。 直到忽然有些许动静传来。 狐九猛然睁开了眼。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早已天河,所见之景伸手不见五指。 而在它的目光之前,正有一位穿着素衣的人正打量着它。 看着狐九的人似乎在惊讶红狐的忽然醒来。 狐九却是看着面前爬上房顶的人,眼神之中慢慢变的呆滞。 ‘是梦…还是真的……’ “怎么还带着葫芦?狐狸带葫芦?” 胡阿九嘀咕着,却是觉得怪异,它伸出手来,朝着那红狐抓去。 狐九没有反抗,而是一直盯着面前的人。 胡阿九笑道:“早就发现你了,你这小狐狸也真是,居然能在房顶上睡着,差点给我这学堂弄出个窟窿来。” 狐九往下看去,只见它窝着睡觉的地方已经沉了下去,茅草也变的窸窣。 它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胡阿九身上。 眼前的人令它感到陌生,却又感到熟悉。 他不人得我? 可为什么这个人跟先生长的如此之像? 狐九想不明白,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胡阿九被红狐叮的有些不自在,说道:“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狐九依旧看着他。 “想跟着我?”胡阿九问道。 狐九想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胡阿就愣了一下,说道:“你听的懂人话?!” 他的手臂一颤,险些将怀里抱着的红狐甩下。 胡阿九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妖怪?” 狐九装起了懵,只是看着胡阿九。 胡阿九也觉得这红狐奇怪的很,便将它抱到了学堂里,之后又安了一个窝。 狐九也顺理成章的住在了这个小村里。 眼前的这个人给它的感觉很奇怪。 他与先生长的一般模样,但却并不是先生。 只是面容撞在了一起。 狐九反应了过来,但却还是在这里待了下来,因为胡阿九的面容总是让它感到亲切。 尽管他并不是先生。 但是,他名字里也有一个九字,这就让狐九感到有些意外,它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想着万一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先生呢。 胡阿九是这个村里的教书先生,其实也识不得几个大字,甚至还没有狐九懂的多,但给孩子启蒙却是够了。 狐九就这么跟在了胡阿九的身边,跟它上课放学,一来二去也熟落了起来。 胡阿九摸着红狐说道:“我看你这小狐狸有时候聪明的很,又时候又笨的打紧,你到底是真蠢还是装的?” 狐九没有理他,自顾自的梳理着狐毛。 它自是亲近胡阿九这张脸而已。 它明白胡阿九不是先生,因为先生懂的道理比他多的多,更不会忘记狐九。 “你怎么总背着一个葫芦?” “能给我看看不?” “不能啊。” “你真的听的懂人话?”、 “真是怪了。” “那个葫芦值钱吗?” 胡阿九总是问着一些不太聪明的话,狐九也懒得理会。 直到有一日,它渐渐的发现难以欺骗自己。 胡阿九长的像先生,可他始终不是先生。 它在这个小村子里待了将近三个月,也是时候离开了。 这一天晚上。 胡阿九照例从学堂回家。 狐九趴在家中的破木桌上,看着那家门慢慢打开。 “小狐狸,我回来了。”胡阿就照例打着招呼。 “我得走了。” 一道声音出现在屋里。 胡阿九愣了一下,猛的回过看向了桌上的红狐。 狐九起身,接着说道:“多谢你近些日的照顾,作为交换,我送你一样东西。” “你会说话!?你是妖怪!” 胡阿九惊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也再转念一想,又觉得面前的红狐好像没有这么可怕。 狐九伸出爪子,从自己的脖颈之上取下了一根狐毛,放在了桌上。 “这根狐毛能保你的命。” 狐九说道:“送你了。” 胡阿九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狐九说道:“我就是妖怪,至于为什么找上你,是因为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故人,但你只是长的像而已。” 胡阿九抿了抿唇,忽然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 他抬头问道:“所以,你要走了?” “嗯。”狐九点头。 同时它也在注意着胡阿九眼神的变化。 胡阿九却是说道:“村里不让有妖怪,你要是留下会被打死的,快走吧。” 狐九听到这话哑然失笑,它晃了晃脑袋。 “有缘再见吧。” 说罢,它御起紫玉葫芦,化作一道红光从那破窗飞出。 胡阿九的目光朝着那窗户望去。 直到那一抹红光消失在了眼前。 他踱步走到桌前,捡起了那根狐毛放在掌心之中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东西?”胡阿九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呆板。 躲在暗处的狐九见此一幕再也没了一点期盼,转眼便消失在了那村落中。 不是先生…… 不是…… 7017k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人去楼消 红狐接着往北方走。 这一日,妖城门口站着一位体型壮硕的虎妖,所有的守卫见了那虎妖都要避让三舍。 狐九站在城门口,看着面的虎妖。 它眼中带着欣喜,挥舞着爪子喊道:“虎妖王!!” 虎魁笑了一下,伸出手来将红狐托起。 然后将其放在了它的肩上。 虎魁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真听能走,居然都走到妖国来了。” 狐九问道:“虎妖王没回重山吗?” “很久没回去了。” 虎魁说道:“虽说先生不在了,但重山如今有猿三改在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样吗。” “走,你虎叔带你逛逛妖国。” 狐九就这么立在虎魁的肩头,打量起了这庞大的妖国。 路上有见了虎魁的妖物皆是躲了起来,有人听闻虎妖王要到了,连忙收摊跑路,以至于这一路走来,面前都是一副慌乱的景象。 “快跑,快跑……” “躲好了,别出来……” “也不知道这次虎妖王是要找谁的麻烦。” “反正别牵连到我们就是了。” 仅是转眼之间,街道上便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副残局。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好像,虎妖王你的风评不怎么好啊。” “这群混账东西。” 虎魁捏紧了拳头,气愤不矣,说道:“敢不给我虎魁面子!?” 它张开嘴来,朝着面前的街道嘶吼一声。 “吼!!!” 一声虎吼声震动了这一坐城池。 躲在暗处的妖怪们皆是浑身一颤。 “都他娘给我滚出来!不出来的就吃我虎魁一拳!!” “都给我出来!” 几声嘶吼之后,街道上陆陆续续冒出来不少妖怪,全都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的虎魁。 “虎妖王饶命。” “虎妖王饶命。” 虎魁咬牙道:“都他妈看我干嘛,你卖你的东西,还有你们,走你们的路,快点!要不然我就是一群。” 在虎魁的‘劝解’之下,街道上重归了最开始的模样,但来往的妖怪却是额头上都挂着冷汗。 有的甚至走路都在打颤。 “这样就对了嘛。”虎魁嘀咕道。 “……” 狐九张了张口,不禁有些佩服。 还得是虎妖王,这手段真不是一般妖怪能比的。 简直就像是个土匪,啊不,本来就是土匪,它早该想到的。 虎魁带着狐九在妖国里逛了一大圈。 说是一大圈,但却足足用了三日有余,远一点的地方就直接飞过去,不远的就慢慢的走,总归是见了不少好风景。 这里的格局跟人世王朝有些相似,但很多地方却是不如人间的,毕竟是妖怪,做不到多富丽堂皇。 而且妖国也才建成没两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相当可观了。 “话说回来,你走了这么久,有陈先生的消息吗?”虎魁问道。 狐九摇了摇头,说道:“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倒是遇到一个跟先生长的很像的人。” “有这回事?”虎魁眨眼道。 狐九点头道:“那个人叫胡阿九,就是个没什么学问的教书先生,我还在他那待了三个月,最后才确定他不是先生。” 虎魁却是皱了皱眉头。 它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这就有些奇了。 因为这小狐狸对于先生而言尤为重要,跟先生交好的数位妖王都在狐九的身上留下了印记,以免它路途中遇到什么危险。 但在虎魁的印象之中,它并不知道狐九曾接触过一个叫胡阿九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虎魁问道。 “五个月前吧。”狐九说道:“那时候我才到那个村子,因为睡在茅草屋上所以被发现的。” 虎魁顿了一下,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简单。 虎魁看向它,说道:“可在我的印象里,五个月前,你都还没碰上那黄鼠狼妖。” “啊?”狐九有些疑惑。 虎魁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你记错了。” “怎么了吗?”狐九还是有些不明白。 虎魁说道:“你在那村子里待了三个月是吗?” “对。”狐九点头道。 虎魁说道:“可是从你遇到那个黄鼠狼妖到如今你到妖国,也不过才过去了两个月而已。” 狐九顿了一下,连忙反驳道:“不可能!” “我赶路都花了两个月。” 虎魁听到这话更加确信了起来,他说道:“走,我带你去见狐君。” 狐九心中怦怦直跳。 它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感到有些荒谬。 那…… 它当初在村子里呆的那三个月时间呢? 消失了!? 怎么可能! 虎魁带着它,前往了狐君大殿。 落地之后便快步走进了殿中。 狐珺晗见了狐九之后起身上前,它仔细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这红狐竟也修了它狐族的心法。 “狐君,好像出了点问题。” “怎么?”狐珺晗问道。 虎魁接着便将这件事解释了一遍。 狐珺晗听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我记错了?”虎魁问道。 狐珺晗摇头道:“你没记错,我也没有记错,那三个月时间确实不见了。” 狐九怔在原地,“怎么会……” 它看向狐珺晗,念叨道:“我明明记得,我在村子里待了三个月啊,不会啊,怎么可能!那胡阿九呢?” “会不会是什么法术?”虎魁问道。 狐珺晗看向狐九道:“你上来,我给你查探一翻。” 狐珺晗皆一缕妖力落入了狐九体内,又检查了它的识海,却没有一点痕迹和不对的地方。 狐珺晗说道:“如此说来,也不是法术,幻觉也不可能。” 狐九说道:“是真的!我真的到了那个村子里。” 狐珺晗说道:“在哪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好,我带着你,你给我指路。” “嗯。” 狐珺晗带着狐九御空而起。 顺着狐九来时的路往后退去,直到狐九看到一处尤为熟悉的山峦之时,狐九才喊停了下来。 “就是这。” 狐珺晗带着它落下。 狐九打量了一眼,它忽的呆滞住了。 树木,花草,都还在,但这里的小镇却不知道去了何处,并且,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 “我明明记得是这里,这棵树,还有这片竹林,我没有记错,就是这里,哪里有一个学堂,那边还有好几个铺子,还有那边……” “这是怎么回事?” 狐九念叨着,眼中皆是惊愕。 狐珺晗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是出现了超出他们控制的事了。 7017k 第五百七十六章 我陪你入轮回 狐珺晗听后眉头直跳,他没有去怀疑狐九的话,反而是查看起了这片地方有无法力波动以及术法的痕迹。 然而看了半天,却依旧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狐九的神色有些呆滞,它背着葫芦,看着眼前的一幕又一幕。 它摇头,解释道:“真的,我没有骗你,这里真的有一个村子。” “我没有怀疑你。” 狐珺晗说道:“可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这是让我感到奇怪的一点。” 狐九张了张口,说道:“我真的…没记错……” 它记得那个茅草搭建成的学堂就在这个地方。 怎么就不在了呢。 狐珺晗思索了一下,说道:“且等一会。” 狐九看向他。 狐珺晗伸出手来,引一抹妖力至上天穹。 半晌过后。 却见一朵花瓣飘来,落至狐九面前。 那一片花瓣似泡沫一般炸开,化作一道人影。 狐珺晗拱手道:“仙君。” 百花仙君回礼道:“狐君近来可好。” “一切照旧。” 百花仙君微微一笑,接着看向了狐九。 他俯下身来,摸了摸狐九的脑袋。 狐九感受到他的抚摸,唤道:“仙君,这里……” “我已经知道了。”仙君打断了它,说道:“不是你记错了,但也不是术法。” “那是什么……”狐九问道。 仙君说道:“是梦。” 他直起身来。 “先生的梦。” …… 这世上若是想成就真仙唯有两条道路。 其一,便是集天地之气运入真仙之位。 其二,便是红尘仙道。 所谓红尘仙道,便是在这红尘之中行走,化作一介凡身,经历天人五衰,得以感悟。 但这条路,却是尤为的艰难。 而且自古以来,却也从未有人正在的走通过这红尘成仙的法子。 自陈先生将那气运散去,将白云仙界升入天外天立下天律之后,便已然断绝了气运成仙这条路。 这无异于是断了仙道了。 仙君说道:“而你那三个月所见,乃是先生梦境于凡世中的俱现罢了,而你所见的那个人,并不是长的像而已,而是真正的先生。” 狐九听后心中一怔,忽的感到有些恍惚。 “胡阿九,就是先生?” 它不禁感到荒谬,说道:“怎么可能,先生不会不记得我,更不会不记得留给我的狐毛。” “且听我说完。” 仙君说道:“先生走时曾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平日里多照顾你一些,说他这次要走很长时间。” 狐九顿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先生不记得你。” 狐君说道:“因为那是先生的梦,先生在梦里,经历了轮回,洗去了记忆。” 狐珺晗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梦中轮回……” “可这又怎么可能,轮回大道唯有冥府,就算是梦境,也不可能真的轮回吧,既然不是真的轮回,又何谈红尘仙呢。” “先生在梦中,也是经历的真的轮回。” 仙君说道:“此前先生就去过一趟冥府,打开了某个禁忌,自那之后冥府就变了天,这世上的轮回大道,都得以入了先生的手中,故而梦中轮回,也是真的轮回。” 狐九听的有些头大,以它的见识似乎并不能理解他们说的事。 狐珺晗思索了片刻,仿佛明白了过来,说道:“仙君是说,冥府已然归于了先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仙君点头道。 狐九说道:“仙君知道怎么找到先生吗?” 仙君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他本就是这天地规矩中不可变的一份,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也只是知道先生在干什么罢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按照先生所说,或许在冥府的轮回路上,能碰上先生。” “这是唯一的可能。” “关于这件事,你们也可以去问问冥府的东殿殿主,当初的禁忌就是他递给先生的。” …… 狐珺晗带着狐九去了酒安坊。 酒安坊的老城隍见了狐九之后请它吃了一晚米饭,问了一下事情的缘由之后便给其开了轮回路。 进了冥府之后来到一片沙海。 狐九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禁捂住了双眸。 看不到尽头的黄沙。 还有那数不清的亡魂在这沙海之中前行。 在那沙海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块往生石。 狐九抬头看去,却立马被狐珺晗捂住了眼。 “别看!” “那是往生石,看一眼你就全都忘了。” 狐珺晗带着它深入冥府,来到了冥府的东殿。 东殿殿主见了狐九之后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生确实走了轮回路,但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先生。” “每一次轮回,先生的模样其实都有差别的,有时候是人,但有时候又是妖怪,甚至还有可能是仙佛。” “你们要找的话,估计很难。” 狐九听后说道:“我愿意等。” 在那往后,往生桥头便多了一位不一样的阴差。 它一身毛发火红,身后背着一个葫芦。 就这么矗立在那往生桥头,目光一刻不曾停歇的看着面前来往的亡魂。 至于狐珺晗,说到底它是妖国之主,也没功夫在这耗着,陪着狐九等了不断时日之后就离去了。 网上桥下黄泉水汹涌不止。 面前的亡魂拥挤不堪。 狐九便在这桥头等着,它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它只是这样看着,就算是有风沙落在身上,都一动不动。 时间久了,它身上的毛发沾染了沙尘,宛如雕像一般矗立在桥头。 东殿殿主看向桥头的方向。 那立如枯树一般的红狐已经在那站了有三年零七个月了。 虽说冥府无日夜,但这岁月却也在不停的流逝。 红狐始终没有在那人群之中找到先生。 它心里明白,就算先生变的千百般样貌,它也能一眼看到。 可始终都没有。 红狐继续等着,又是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从这桥上走过的亡魂也看了个遍。 直到某一日里,一对鹿角出现在了狐九的眼中。 那屹立多年的红狐忽然动了。 它身上的风沙抖落,双眸也在这一刻颤抖。 在它的面前,一只苍老的鹿妖缓步上前,走上了那往生桥。 狐九缓步走到了那鹿妖面前。 四目相对之间。 时间忽然停滞了下来。 鹿妖同样也看着它。 它口中发出一声鹿鸣,似乎是在询问。 狐九眼中微红,说道:“能让我摸摸你的鹿角吗?” 鹿妖愣了一下。 却见那红狐眼角滴落下一滴泪水,接着道了一句。 “我陪你入轮回。”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天君巡天(大结局) “那后来呢?” “后来?” 茶摊前坐着一位老道士,而询问他的则是一个眼中皆是天真烂漫的孩童。 老道士的身形伛偻,头发扎着道髻,而在它的怀中还有这一把拂尘。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但那红狐却是陪着那位陈先生一起入了那梦中,同轮回,同生死。” 孩童听的眼冒星光,问道:“那,那那位陈先生最后成仙了吗。” “成了。” 老道士笑了笑,说道:“他比我快了一步,这世间大道最后就归他了。” 孩童听到这话却是说道:“嘿,老道士,你就吹牛吧,你怎么能有陈先生厉害。” “你这娃娃,贫道何必骗你。” 老道士笑了一下道:“我敌不过陈先生是因为天命不在于我,且那人道气运,始终都没能在我这边,只差一步罢了,谁又能想到那陈先生如此之快,一场大梦,便轮回了百世。” 老道士的口中有些感叹,也有些唏嘘,好似在诉说着一段往事。 “呸呸呸,本来说的好好的,怎么还吹起牛来了,不听了不听了,我耍去了。” “你这娃娃!” 小孩跑出了茶摊,不再跟这老头唠叨。 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喝了这么久的茶,他也算明白了为什么陈九能喝下这粗制滥造的茶叶。 大概是因为一旁奉茶的人吧。 江宁府的江风吹拂进这茶摊之中,老道士感到一阵凉爽。 却见一道身影走进了茶摊之中。 “店家,再上一壶茶。” 一道白衣落至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故人。 百花仙君坐下在了老道士的面前,和煦笑道:“道尊别来无恙。” 谁能想到,这位身型伛偻,没了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便是当初那号令天下仙修的道尊呢。 老道士顿了一下,点头道:“仙君怎么有空来找老道我唠叨了?” 仙君说道:“来看看你。”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之前不来看,现在来看,是怕我觉得你是来看笑话的?” “那怎么会。” 百花仙君笑道:“这次来找道尊是有事情的。” “但说无妨。” “天上有些不太平,有人打通了天外天的壁垒,先生因为此事颇为头疼,但无奈抽不开身,想到道尊如今仍在此世,不如再去看看?” 天元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手中的茶盏也顿在了手中。 百花仙君笑了一下,说道:“道尊可有空?” 天元子笑了一下。 他见那手中的茶水泼洒出去。 转头看向了那天穹,道了一句。 “多谢。” …… 天地之间忽起波澜。 人间,仙界,妖国,尽数筹备起了接下来的大事。 在这一段时间里,所有肮脏污秽的事皆被清扫了干净,所有一切都变的井井有条。 世道的规矩在这一刻提现的淋漓尽致。 无人敢犯。 狐珺晗抬头看天,算了一下时辰,大抵也到了时候。 在那陈江水域,无数水妖矗立江边,手中持刃,屹立不倒,在那人世城楼,有将士驻守,目视天,在那荒海之地,无数大妖涌出水面,城隍庙门禁闭,城隍亲自敬香,身后跟随着所有阴差…… 这时间的人、妖、仙、佛、神,似乎都在等待这这一刻。 “吟!!!” “来了……” 在一声龙吟之下,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 只见一道黑龙之影出现在那天穹之上,隐约可见有一人一狐乘于那黑龙身上,目光扫视着人间。 “点烛,升台!敬天君!!” “天君巡天!!!” “拜!!” 无数愿力升天而起。 于那先生手中,抛洒而出,化作磅礴之力,滋润大地。 枯木逢春,天地大变。 “再拜!” 先生抬起手来,招来一阵清风。 清风拂过这世间,花朵盛开,百花齐放。 在那酒安坊中,无数桂花盛开。 那水井边上的桂花树化作人形,递于桂花之上苍天。 先生接过手中,微微一笑,道了一句多谢。 走过凡世,去往仙界。 又达妖国。 所过之处,无一不敬。 在那先生肩头趴着的红狐打了个哈切,对先生说道:“先生,世道越来越好了啊。” 陈九笑了一下道:“的确,比以往好太多了,但也没你如今见到的这般好,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苦难与阴暗的地方的。” 狐九点了点头,也认同。 在那百世轮回里,它见了不知多少痛苦与辛酸,这世道沧桑轮回,总是有好有坏的,这也为什么被称作为人间。 若是规矩多的数不清,那这世道反而会让人觉得越发没有意思。 忽有数道金光前来。 一道剑光来到先生身前。 竹玉拱手,低头道:“竹玉见过先生。” “竹子!”狐九高兴道:“有没有给我带蜜饯?” “带了,带了。” 竹玉笑了一下,递上蜜饯。 紧接着又见数道金光前来。 “重山猿妖,猿三改拜见天君。” “妖国虎魁,拜见天君!” “妖族国主狐珺晗,拜见天君!” “龙君烛江,拜见天君!” “白锦,拜见天君!” “墨妖,拜见天君!” “仙道百花,拜见天君!” “天机阁周易,拜见天君!” 陆陆续续有妖仙前来,从最开始的几位熟人到后面有些甚至都没听过名字,先生已经见了许许多多。 “天君安好。” 众妖仙齐声道。 “众位免礼。”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世道安好,我便安好。” 相聚是短暂的,狐九望着前方的这一众仙妖,它也不禁一笑。 先生这一路来,也遇到了不少人呢。 它却是忽有所感,低头朝着那凡世看去。 在那大乾的某户人家之中,传出了一声婴儿哭啼。 狐九顿了一下,看向先生:“先生……” 众人也随着那红狐的视线看去。 周易摸了摸胡子,笑道:“是真武降世。” 陈九轻轻拍了拍红狐的额头,笑道:“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狐九点了点头,它化作一道红光落入凡间。 它见到了那才出生的孩童,哭啼着,挥舞着小手。 狐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久不见。”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