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金剑雕翎》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水盈,灌满了丹桂村旁的长碧湖。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频飘香。 一阵咿呀的橹声,划破了湖面的寂静。一艘画肪,缓缓由东方驰来。 船头端坐着一个轻袍暖帽的老者,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紧傍那老人身侧面坐,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依偎在那妇人的怀抱。 迎面江风送过阵阵寒意,那中年妇人轻扯一下身上披的锦缎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关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身前本几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儿睡了吗?” 那中年妇人启后一笑,低头瞧了瞧怀中熟睡的儿子,道:“睡了。” 那老人缓缓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三十功名尘与上,一片冰心在玉壶。”声音幽沉,隐隐含着英雄末路的凄凉。 那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们该回去啦!翎儿着了凉,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颔首挥手,正待命舟子掉转船头,突见一艘灯烛辉煌的巨舟,双帆张风,直驰而来。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随着风向,直向画肪撞了过来。 画而上掌舵人似是驶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时一转主舵、画舵向侧旁避去,另一个舟子,却急奔向船头,扬起手中竹篙,口中大声吆喝道:“伙计.睁着眼睛往上撞,什么意思?”他一连吆喝数声,始终不闻那巨舟上有人相应。 舟子心中大急,挥篙向那巨舟之上点去。 这时,江风威势已弱,巨舟吃那竹筒一点之力,登时向一侧偏了过去,两只船擦身而过。 那轻袍老者一直背着双手,看着这一幕惊险的经过,神色镇静,毫无畏惧之容。 那执篙大汉,眼看巨舟几乎撞上画舵,对方却似浑如不见,忍不住大声叫道:“喂! 你们还有一个活人没有?” 任他喝骂叫嚷,仍不闻有人相应。 长碧湖占地百亩,四周生满了深可及人的芦苇,那双桅巨舟,方向一偏,撞入了芦苇之中。 那卓立在船头上的老人,看得心申一动,暗忖:看这巨舟似已无掌舵之人,难道没有人吗?但见那辉煌的灯火,似又不像无人乘坐。心头大感奇怪,扬声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说道:“把船驶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妇人似想阻止,但却终于忍丫下去。 驾船的舟子一转舷,把画舵驶近,紧傍那巨舟停了下来。 那轻袍老者望着那巨舟上辉煌的灯火,凝神静听了片刻,回头对站在船头手执竹筒的舟子说道:“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那舟子躬身一礼,命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轻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头上,仰望着明月出出神。 突听一声尖厉的惊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一踉跄奔回,扑通一声,跌入了湖水之中。 那轻袍老者微微一皱眉尖,一撩长袍,向区身之上攀去。 那中年妇人怀抱中熟睡的孩子,亦被这一声尖厉的呼叫惊醒、霍然由慈母怀中站了起来。迎面江风,飘过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 老者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咳了一声:“有人在吗?”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黄色的剑穗,随风飘动,长剑从一个华衣人后心洞穿前胸,深钉入了舱门处板壁之上,直没至柄。 烛火照耀,清晰可见那华衣人的侧面,那是一个年轻人,惨白的面色却无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轮廓。轻袍老者微微叹息一声,举步向舱中行去。布设华丽的船舱中,一片惨象,桌倒椅翻,血迹处处。距门不远处,伏卧着一个中年大汉,后脑裂开,早已气绝死去。 轻袍老人然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一凄凄惨的景象。”转眼望去,只见靠窗处,站着一个黑衣长衫大汉,双腿直立,两手十指深入板壁之中,骤见之下,极似一个人扶着板壁而立,仔细看去才可看出此人早已气绝多时,全身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插入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尸体不倒。此人全身不见伤痕,但口鼻之间,却不停地滴着鲜血。辉煌的灯火,照着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恐怖绝伦的画面。深夜血舟,寒风打窗,那老者虽然胆气逼人,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摇摇头叹息一声缓步向舱外退去。突然间,由船舱一角中,传过来一声微弱呻吟之声。呻吟声虽然微弱,但听在那轻袍老人的耳中,却有如急雷骤发,惊得全身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环扫,搜寻船舱。只觉那三具死状不同尸体的形态,愈看愈是恐怖,不禁心头凛然,正待回身退出,又是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一声,他听得异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吟,可分出那是个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人,所发出的呻吟。轻袍老人犹豫了一阵,眉宇间泛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劫后余生,奄奄待毙之人,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一撩长袍,重入舱中。 凝神望去,只见船舱一角的暗影处,倒卧着一个蓝衣妇人,长发散乱,满身血迹,上半身依靠在舱壁的木板上,不禁顿生怜悯之心,转身奔出舱外,招来两个舟子,卸下了一扇舱门,抬起那重伤妇人。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目微闭,鲜血湿透了大半幅衣裙。_ 突然间,她睁动一下微闭的双目,发出一声重重的呻吟,就借身子转动之势,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盏油灯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数处创伤、这强行伸手一拂,震动了伤口,鲜血泉涌而出。 她紧咬着玉牙,强忍着伤痛,缓缓闭上双目,汗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滚了下来。 两个舟子不过刚把那重伤的妇人移上了画舫、那双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阵浓烟,火舌闪闪,穿窗而出,强劲的夜风中,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去。 那轻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势一眼,沉声说道:“快划开去。” 两个舟子急急放下那重伤少妇,合力摇橹急驶而去。 那少妇眼见大火已成,那艘双桅巨舟,已然难逃火劫,心头一宽,赖以支持重伤的精神力量,亦随着松懈,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卧室之中。 紫檀大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绫壁,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两尺多高的铜镜,右首壁角,垂吊着一盏白绫宫灯。 一看之下,立时可觉着这是一个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间,室中一亮,垂帘起处,缓步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气度。 只见她缓步走近木榻,脸上泛现出讶然之情,道:“啊!你醒过来了。” 蓝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妇承蒙相救,还未拜谢救命之恩。”挣扎欲起。 哪知这,动,震动了伤口、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不禁一皱眉头。那中年妇人,急急摇手说道:“唉!你全身都是刀伤,不宜挣动。” 蓝衣妇人黯然说道:“如非夫人搭救,难妇恐早已没了性命,大恩不言报,这番情意,难妇当永铭于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不用说感谢的话啦!福祸旦夕,风云难测,人生在世,谁无危难。你尽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简单,居所甚静,虽非豪富,但多上三五个人吃饭。 也不要紧。” 蓝衣妇人接道:“难妇还未请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妇笑道:“我姓萧。” 蓝衣妇人道:“萧夫人。” 萧夫人摇头笑道;“快不要这般称呼,我也许长你几岁,如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姊姊吧!” 蓝衣妇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抬爱如何担当得起。” 萧夫人轻轻叹一口气,道:“妹妹的伤势极重,不宜多劳神说话,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药去了。” 蓝衣妇人心中大受感动,热泪盈眶地说道:“咱们素昧平生,夫人这般对待难妇,叫难妇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缓缓闭起双目,两行清泪顺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忆起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刚刚闭上双目,忽然又睁开眼来,说道: “敢问夫人声,难妇乘的那艘双桅帆船,可还停在湖中吗?” 萧夫人摇头叹道:“烧啦!一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但你那双桅帆船,尽付一炬,连那满湖芦苇,也被烧去,最可怜的还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几艘渔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势烧毁,火势燃烧足半夜之久,你那艘双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蓝衣妇人眨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默然不语。善良的萧夫人只道那蓝衣妇人心疼巨舟,赶忙接口安慰道:“财帛身外物,你也不必为那惨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单薄,不妨长留此地。” 蓝衣妇人道:“多谢夫人的垂爱。” 萧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伤,黯然摇首,退出室外。 那蓝衣妇人充满着痛苦的脸色,这时泛绽出一丝微笑,闭上双目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着一支红烛,熊熊的火光。照得满室通明。 宽敞精雅的卧室中,除了美丽的萧夫人,多了一个身着青缎长袍,面色严肃的老人。 烛光下,一个细磁的药碗,热气还蒸蒸上腾。 那脸色严肃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头第一句就对那蓝衣妇人道:“你身受九处重伤,仍能保得性命,实出老夫的意外。” 蓝衣妇人道。“得蒙恩赐援手,使难妇幸脱死劫。” 老人摇摇头,说道:“老夫虽然粗通医理,但像此等重伤,实有无能为力之感,但你却能平安度过,目下看来已无大碍,待伤口弥合之后,再养息一段时日,或可康复。 案上药物,费我不少心思,眼过之后,还望你能屏绝心中杂念,好好睡上一夜、对你伤势,不无小补,明晨老夫再来替你把脉。” 说完,背起双手,缓步走出了卧室。 萧夫人端起药碗,行近榻边,低声说道:“外子为人,心慈面冷,对人素来不会说客气之言,还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蓝衣妇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东海,难妇虽死,亦难报万-……” 萧夫人微微上笑,接道:“妹妹请喝下这碗药汤。” 蓝衣妇人叹道:“难妇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辈论交,承蒙抬爱,已然心领。贱名云姑,请夫人直呼贱名。” 萧夫人笑道:“妹妹虽受重伤,风采仍然可见,如若我猜想不错,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个俗凡之人。‘’ 云姑轻叹一声,不再答语,接过药汤吃下。” 数日的疗养,云始大部伤口已合,人已可下床走动。 她从萧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萧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弹劾权臣,被陷害关人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归隐林泉。官海凶险,已使他再无心仕途,每日垂钓、莳花,乐度余年,夫妇两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过了一月时光,云姑伤势已经痊愈,多日相处,她已和萧夫人成了闺中密友,但她却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世来历,对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从未再提过。 萧家人口简单,除了夫妇二人和一个孩子外,只有一个追随萧家多年的老家人萧福,一名长工和一个婢女。 萧大人那一艘画肪,也毁于那次大火之中,原来雇用的两个舟子,也辞工他去,一座宽大的庭院,就只有这几个人。 那长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从不进后院一步,因此,使这花树环植的内院中,更显得分外寂静。 这日中午饭后,云姑突对萧夫人说道:“愚妹伤势已好,长日无事.太觉闲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静,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课读,也让我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萧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劳费心了” 云姑知她心中甚多怀疑,也不解说。 次日上午,萧夫人带了孩子来拜见老师,云姑虽然谦辞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师大礼。 萧大人虽然归隐林泉、但治家依然极为严谨,云姑虽由萧夫人口中知道萧家只有个独子,但自从她清醒之后,就从未见过那孩子之面,在她记忆之中,那萧大人也只来过一次,这数月来,她见的只是萧夫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 萧夫人带孩子拜见过云姑之后,拉着云姑一只手,亲切地说道:“妹妹,这孩子天资不弱,悟性极高,只是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一些,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云姑微微一笑说道:“姊姊但请放心,我自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的用心,你该打的尽管打,该骂的尽管骂,这是玉不琢不成器……” 云姑目光一掠孩子。接过:“姊姊放心。我看他睁嵘秀拔,禀赋本厚,日后成就,绝不在姊夫之下。” 萧夫人叹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过方正,得罪了很多权门中人,不得不归隐林泉,埋名这丹桂林中,读书莳花自娱,以遣岁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禄,不厄独子再涉足功名,平日虽也肯教翎儿读书习字,但读的却不是治世经典,而是诗词歌赋,佛道星十,随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教他什么,是以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学了一肚子奇怪的东西……” 云姑笑道:“妹夫没有教错,不论翎儿日后是否将涉足仕途,这些学问,都该知道一些的好。” 萧夫人回顾了孩子一眼,道:“翎儿、好好听云姨的教训。” 说罢回身缓步而去。 云姑也不劝留,起身相送,回身关上了房门。 这座书房,足足两大间,除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两扇木窗,正对花园,盆菊盛放,素梅含苞,点缀出初冬景色。 云姑仔细打量了孩子两眼,只见他肌色黄中微现青色。不禁暗自一叹,道:“这孩子幸亏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难以活过二十……”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萧翎。” 云姑笑道:“这名字起的很好,振玉翎,总是飞腾之兆,但愿你能光耀门庭……” 萧翎摇摇头,说道:“爹爹替我诊过脉,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只要我学些杂学,再过两年,他还要带我游玩名山胜水,纵然死去,也不算任虚此生、” 云站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这些话,你可曾告诉过妈妈吗?” 萧翎道:“没有,爹爹再三告诫于我,要我不能告诉妈妈,爹爹说,妈妈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欲生。” 云姑微微一笑道:“翎儿.你可怕死吗?” 萧翎道:“不怕,爹爹说生死由命,勉强不得。” 云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之分,一个人虽然应有生死不足留恋的胸怀,但也应有坚强的求生意志。” 萧翎垂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不愿看到爹爹伤心。” 云姑突然一整脸色,那娇艳的脸上。似是陡然间罩上了一层寒霜,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孩子,你如听我的话,就可以不死了。” 萧翎双目一瞪,道:“当真的吗?” 云姑道:“自是干真万确,但有一件,我教你什么.不许告诉爹娘。”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好吧。” 匆匆时光,转瞬间又过了两月。 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月之中,云姑和萧翎在那两扇木门紧闭的书房之内,做一些什么。 但有一点使萧夫人大为放心,萧翎那虚弱的身体.似是逐渐强壮起来,脸上也泛现出红润的光采。 萧大人淡泊世情,虽觉翎儿大异往昔,但他不愿多问,萧夫人眼看爱子身体强健起来,高兴地心花怒放,哪里还去多管闲事,盘根究底,查问翎儿从云姑那里学了一些什么。 这一天,腊月二十三日,萧夫人梳洗刚完,忽见萧翎急急冲进房来,叫道:“妈妈,云姨走啦!” 萧夫人吃了一惊,道:“什么?” 萧翎道:“云姨留下了一张便笺,悄悄走了。” 萧夫人急急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道: 难妇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爱,视同姊妹,劫后余生、本应留府竭尽绵薄课教翎儿,以报再生之德。唯难妇另有要事,必须亲去处理,本欲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于情势,只得留书拜辞,恩德永铭五内,结草衔环,但祈有图报之日。临行不胜依依,情非得已,唯恳宏量海涵。 书上萧夫人妆次 云姑拜留 萧夫人一口气读完留笺,不禁叹道:“这怎么行,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等深冬岁暮之时……” 忽听步履声响,萧大人启帘而入。 萧夫人正急得没有主意,一见萧大人入内便急急说道:“老爷请看,云姑留字走了。” 萧大人摇头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过留笺,扯的粉碎,放入袋中。 萧夫人呆了一呆,道:“你干什么?” 萧大人道:“此笺留它不得。” 萧夫人道:“为什么?” 萧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沉声道:“偶然突发,不可臆测之事,正如暑日降雪,江水逆流,总非吉兆,此事既已时过境迁,不提总比提的好。” 这性情耿介的老人,虽然完全不知江湖间事,但久居宦海,毕竟人情练达,阅历丰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与凶险。 萧翎呆呆地瞧着他父亲,突然轻轻一叹,道:“依孩儿看来,云姨绝对不会走的,孩儿迟早会见得着她。” 萧大人面色一沉,轻声责道:“小孩子知道什么。” 但无论萧大人如何责骂于他,这童子心中,却始终抱着一种奇异的信念,认为云姑绝对不会就这样抛下自己而去,他终究必能再见得着她。 他虽年龄幼小,但凡是下了决心的事,却从无更改。 此后数日,他一直痴痴地倚门守望,不管寒风如刀,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瞧着那被白雪所掩的道路,萧夫人纵然时时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们都知道他素来任性已惯,不敢劝拦。 残冬岁暮,昼短夜长,五日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数日,瑞雪纷飞,正是丰年兆端,萧翎披了件轻裘斗篷,戴着顶宽边貂帽,和往日一样的,早饭方罢,便匆匆赶来门外,倚篱而立,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白雪出神。 突听一声长长叹息,来自身后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严寒砭骨,道选不见行人……” 萧翎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萧福已到身后,一皱眉头,怒声接道:“谁要你管我了,快给我回去……” 喝叫声中忽然瞥见一条人影,冒着风雪而来,不禁心头一喜、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我早就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的。” 声意中充满着喜悦。 萧福呆了一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那积雪的道路上踽路行来了一条人影,身形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如此严寒之中,人们身披重裘,犹觉寒冷,但这女子身上衣衫却是褴楼单薄,狂风中衣袂飘飘。 人影逐渐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见,原来是一个十六六岁的青衣少女,长发散垂,脸色铁青,风雪中娇躯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她已耐不住这砭骨的寒风。 萧翎欢颜顿敛,失望地叹息一声,正待回身而去,忽听那少女啊哟一声尖叫,身躯摇了两摇,倒卧在冰雪地中。 萧福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之中,虽然充满着怜悯之情,但人却站着不动_雪如鹅毛,就这瞬息的工夫,那倒卧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 萧翎略一犹豫,大步行了过去,拂开她身上的积雪,伸手拉着她一只手臂,高声叫道:“喂,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风雪。” 萧福急步行了过来,道:“唉!大少爷,这等寒风大雪,只怕她早冻僵了” 萧翎道:“纵然冻死了,咱们也要收她的尸骨。” 萧福苦笑道:“这两天来,老爷夫人,已甚烦恼,再将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爷……” 萧翎双目一瞪,大声道:“老爷怎样,我爹爹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快将这位姑娘抬回去,什么事都由我担待。” 他看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觉这女子眉目之间。似乎和自己颇为熟悉,无形中便生出了亲近之心,是以坚持要把她抬将回去。 老萧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坚定,心知拗他不过,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进去。 他饱经沧桑,老于世故……知道老爷、夫人这几日正为着云姑之事心神不宁,本不敢再以这等闲杂之事,前去打扰。 哪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着了萧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说道:“这位姑娘,冒风雪赶路,耐不住寒苦,倒卧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发她上路。” 萧夫人慈祥的目光,在这女子面上凝望了两眼,忽然轻叹道:“这女孩子可怜兮兮的,身子又单薄,咱们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几天,待这场大风雪过了,再好送她上路。” 萧福唯唯应了一声,萧翎已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萧夫人的右臂,笑道: “孩儿早知道母亲不会责怪于我……” 在这除夕之夜,由于连日风雪不住.寒气更甚,萧大人夫妇由萧翎相陪,围炉取暖。 忽见人影晃动,那青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 她经过一日夜的养息,体能尽复,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嫩脸匀红,长发垂肩,虽是布衣荆裙,但俺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风姿。 她抖抖身上积雪,举步人室,遥对着萧氏夫妇拜了下去,轻启樱唇,说道:“难女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萧夫人仔细打量少女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请起。” 青衣少女道:“多谢老爷、夫人。” 萧夫人膝下无女,见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爱,举手一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过去,紧偎在萧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声说道:“夫人有何训教?”言词清楚,一派大家风范。 萧夫人侧目相顾,愈看愈觉喜爱,拉着她一只手儿,笑道;“孩子。快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冒着这大风雪赶路” 青衣少女秀目眨动了两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幽婉说道:“难女姓岳乳名小钗,千里寻母不遇,孤女天涯,慈亲何处,断肠岁月,飘零身世,如非老爷、夫人恩赐援手.难女早已埋骨风雪之中。” 她声音娇婉、言词凄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动人,只听得萧夫人幽幽长叹,黯然垂泪。 萧大人却是面色肃然,徐徐问道:“令堂行踪,姑娘可已知晓了吗?” 岳小钗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母行踪四方,远在天涯.近在飓尺。” 萧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岳小钗道:“难女寻亲情切,尚望老爷海涵。” 萧翎自岳小钗入室之后,一直留神打量于她,此刻突然插口说道。“爹爹啊!这位姊姊好像云姨。” 萧大人沉声叱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萧翎不敢再言,一伸舌头,默不作声。 萧夫人仔细看去,果然发觉岳小钗眉眼轮廓,酷似云姑,不禁一呆,道:“翎儿说的不错啊,这岳姑娘当真是有云始的七分风华。” 萧大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再谈一会吧!我要回书房去了。”起身缓步而去。 萧翎目睹爹爹离了大厅,不禁胆气一壮,望着岳小钗道:“可惜云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书而去,唉……如若你早来几日、一见到我那云姨,就知我说的不错了……” 话音微微一顿,又遭:“不过,我相信云姨,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岳小钗道:“但望公子说的不错。” 萧翎道:“你如无处可去,最好能在我们家里住下,待云姨归来,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岳小钗道:“如蒙得允收留,难女愿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萧翎摇手说道:“不行,我这样大了,哪里还要人伺候,你照顾我妈妈一人,也就行了。” 岳小钗星目一转,回身对萧夫人跪拜下去。道:“难女多谢夫人收留大德” 萧夫人急急说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身极是欢迎。” 一夜天变,雪住云散。大地春回,岁序更新,万里晴空,捧出来一轮红日,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早晨。 萧翎穿着一身新衣,缓步出室,他自得云姑传授了内家上乘坐息之法后,不但弱体易强,而且不知不觉中,已奠下习武的根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衣的岳小钗,正在打扫着庭院内的积雪。 她的动作,轻灵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个庭院中的积雪,已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萧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过来。 日光照耀着她艳红的嫩脸,玉人白雪,相映生辉。 萧翎见她面目身段,无处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云姨,不禁看的一呆。 岳小钗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一直望着小婢?”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像云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几岁,那我就无法分辨了。” 岳小钗脸色微变,但不过一刹那时间,又恢复了镇静的神色,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这几日来,一早就跑到大门口。倚门遥望等待着云姑归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认为云姑绝不会决绝地离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觉,岳小钗的音容笑貌,虽然酷似云姑,但却无法代替那云姑给他的慈爱呵护,在他纯洁的灵里,已开始尝受思念的忧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进了书房。这地方,萧翎已数日未来,室中摆设依然,云姑却如黄鹤。在这里,他得到了云姑慈母般的惜爱,在这里他学得云姑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他虽然还未完全了解云姑传授上乘内功的妙用,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身体,,突然强健起来,都是云姑所赐,一缕孺慕的怀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_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闭下双目,依照云姑传授的坐息之法,开始练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被一声砰砰的脆响惊醒。 睁眼望去,只见岳小钗脸色惨白,一对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盘,跌落地上,一只细磁茶碗摔的粉碎。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啦?” 岳小钗如梦初醒一般,举手理一理鬓边垂下的散发,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那走失的云姨,可就住在这书房中吗?” 她虽然极力想使自己镇静,但仍然无法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声音微带着颤抖,言不由衷。 萧翎虽然觉着她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摇头答道:“云姨住在这书房左侧,这地方是她伴我读书的所在。” 岳小钗道:“云姨对你很好吗?” 萧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愿她能够早日回来。” 岳小钗强忍着心头酸楚,说道:“但愿如此。” 伏身捡起地上的木盘碎杯,黯然退出书室。 萧翎智慧过人,目视岳小钗异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动了怀疑,站起身来,行近窗前,仔细瞧了半天,却是瞧不出一点可疑的事物,心头纳闷,随手打开了窗扇。 但见满园白雪,遍地琼瑶,几株腊梅,盛放雪中,阵阵梅香,随着寒气,直透入室中。 忽然间,人影一闪,疾快的隐入了覆雪积压的花丛之中。 匆匆一瞥之间,颇似那岳小钗的背影。 萧翎好奇心大动,急急奔出了书房,直追过去。 白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足痕,一萧翎依着足痕,追寻过去。 绕过丛丛花树,行到了花园一角,雪上的足迹突然消失不见。 萧翎停下了身子,抬起头来。四外张望了一阵,但见蓝天如洗,艳阳高照,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他举起手来,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目光转处,突然发觉了相距自己停身四五尺外的白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这是一口水井,在萧翎的记忆中,早已枯竭甚久。 这地方是萧家宽大的花园中,最为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树的长工,也甚少到这角落里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使萧翎不自觉地向并口行去。 一缕凄凉的哭声,由枯井中传了上来。 萧翎心中一阵剧跳,探首向并底望去。 阳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并底的景物。 只见一团活动的黑影,缓缓在井底蠕动,凄凉的哭声,就由那黑影发出,若断若续,娇婉动人。 萧翎穷尽了目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正是岳小钗,在她的身前,似是还有一个人,但那人静坐不动,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对岳小钗那凄凉的哭声,竟然是听而不闻。哭声愈来愈凄凉,声声断人肠。 萧翎凝神静听,已隐隐听出那哭声中夹带着轻微的娇呼道:“女儿晚来了一步.竟无法再见……娘面……” 萧翎被那哭声所动,心头恻然,两行泪水,滚下双腮,不自觉的举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脸上的泪水。 他本是双手撑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双手早已冻木,右手一抬,全身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声惊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类潜在的求生本能,使萧翎不又觉伸手向两侧乱抓。 这本是极快的一瞬,萧翎心中还未来及转动生死的念头,突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 定神望去,发觉自己躺在岳小钗怀抱之中,她一双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滚落出泪水。 萧翎镇定了一下慌乱的心神,挺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忽然惊叫一声“云姨”,和身扑去。 一只素手,横里伸来,挡开了萧翎的身子。 耳际响起岳小钗幽凄的声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气绝死去了。” 萧翎只觉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气血上涌,满脸涨的通红。 这一连串的惊险变故,已使萧翎有些茫然无措,呆了半晌,才静下慌乱的心神。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云姨是你的妈妈?” 岳小钗拂拭一下涌出的泪水,黯然点头应道:“生身亲娘。” 萧翎揉揉眼睛望去,只见云姑盘膝闭目而坐,玉簪插发,脸色艳红,衣着整齐,面目如生,顿觉一股怨气冲了上来、怒道:“你胡说什么?可是欺侮我年纪小,没有见过死人吗?云姨往常打坐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哪里是死了……” 岳小钗摇头接道:“公子哪里知道,我娘内功精深,又服了保尸灵丹,是以她的遗体不坏。” 萧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云姨好端端的,怎么死在这枯井之中,云姨……云姨……”他一连大呼数声,不闻相应之言。 萧翎这一闹,岳小钦悲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说道:“她永远不会答应你了,唉,公子养尊处优,不解武林中事,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子对你解说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镇静一些,不要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望着岳小钗,缓缓说道:“云姨当真死了吗?” 岳小钗强行压制的悲伤,又泛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死了,我如能早来几日,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 萧翎双目投注在云姑脸上,瞧了又瞧,道:“云姨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探向云姑的鼻间。 萧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显露出惊怯阳怀疑混合的奇异神情。 岳小钗也不再阻拦于他,但目光却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损坏了云姑的尸体。 萧翎手指慢慢地触到云姑的脸上,只觉如触铁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时,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岳小钗强忍悲苦,低声说道:“公子快请止声,不能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泪痕,道:“云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诉爹妈,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钗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惊动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尸体悄然运走。” 萧翎道:“你要运她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我娘已留下遗言,要我把她的尸体.送往别处” 萧翎道:“我越想就越糊涂了,云姨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但却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钗道:“我娘遗书之中,已然说明,你们对她思义深厚,不能连累到你们,要我把尸体偷偷运走,送往一处安全所在。”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地方?” 岳小钗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纵然告诉了你,你也是无法明白。” 萧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吗?”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要把母亲的尸体,送到她指定之处。” 萧翎突然一整脸色,庄庄重重地说道:“我也要去。”岳小钗吃了一惊,道:“不行,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公子如何能随我冒险。” 萧翎流下泪来,说道:“云姨待我好,她死了我岂不该送她下葬” 岳小钗道:“公子的盛情,小婢这里心领了。” 萧翎心头大急,扑通一声对云姑尸体跪了下去,道:“云姨视我如子,爱惜呵护.无微不至,姑娘何拟是我姊姊,唉!你以后别叫公子。” 岳小钗道:“那要小婢如何称呼?” 萧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钗道:“这个小婢如何敢当。” 萧翎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大我小,咱们姊弟相称,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岳小钗听他说的诚挚,一不忍冉出言拒绝,微微一叹,道:“公子这等说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仰脸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钗的脸上,求道:“姊姊,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岳小钗道:“兄弟快些请起,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翎道:“姊姊可是讨厌我吗?” 岳小钗道:“哪里话,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还来不及。” 萧翎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岳小钗道:“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何况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带你远行,岂不要急煞两位老人家了吗?” 萧翎缓缓站了起来,凝注着面目如生的云姑,沉吟了一阵,道:“爹爹早已知我难活过二十寒暑,那是不会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远走天涯。” 岳小钗道:“父母在,不远游,兄弟读圣贤书,想是早知道了。” 萧翎道:““爹爹教我读书,博杂的很,佛道卜医,无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愿,要带我畅游名山胜水,行万里路,纵然知道要随你远行,也不会阻拦于我,只要想个法儿,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岳小钗仰脸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请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准备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这段时光,好好想上一想,咱们晚上再作决定。” 萧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这口枯井,她无法运出云姨,那她就无法避开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井口高达一丈有余,四周又无攀手借力之处,如何能够凭空而上,不禁发起愁来,说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树之上,结下一条索绳,垂入井中,咱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暗道:他虽是童子之言,但却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当下接道:“兄弟请闭上双目,我送你上去。” 萧翎心中暗想:这样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飞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虽然存疑,却是不肯多问,缓缓闭上双目。 原来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钗如何把自己送出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听岳小钗道:“兄弟小心了。” 她双手齐出,按在萧翎的两肋之上,轻轻说道:“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量,自肋边翻腾而起,整个身躯,被那强力捧了起来,眨眼间,目接白雪,寒风扑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钗跟踪而起,双手轻轻一拉,接住了萧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声问道:“兄弟,害怕吗?” 萧翎大大地喘一口气,道:“有一点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岳小钗,神色庄重地说道:“云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云姨死了,我必得为她送葬,咱们相约之事,一言为定,姊姊可不能骗我。悄然弃我独去。”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随我而去,岂不要害你爹娘担心。” 萧翎摇摇头,道:“送葬了云姨之后,我就立时回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爹爹说明就是。” 岳小钗缓缓点点头,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时分,我去找你。” 萧翎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绕过花丛隐失不见。 岳小钗望着萧翎的背影、心中感慨丛生,忖道:他去时头也不转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会欺骗他了,娘在遗书之上,虽然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他,却是未曾说明是否要带他离家。萧家待我娘思义甚厚,既不能弃下萧翎不管,又不能当真带他而去,使两位老人家尝试失子之痛。心念回转,竟是难以打定主意。 萧翎回房之后,急急写好一封暂时告别爹娘的书信,收拾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包裹,藏在床下,他虽然从未离家远行过,但常听爹爹谈起出门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这一天长过一年,想到和岳小钗此番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重见爹娘之面,转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观赏一下沿途风光,长些见闻,心中胡思乱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汹涌,哪里还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还不见岳小钗来,不禁大为焦急起来,正待出室寻去,忽听窗外传进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兄弟,睡醒了吗?” 萧翎急急跃起,抓起了藏在床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钗应约而来,接过萧翎手中包裹,低声说道:“兄弟,我带着你走。” 拦腰抱起了萧翎,疾行如飞。 萧翎看她纵跃之间,有如飞鸟一般,七八尺高的围墙一跃而过,心中大是羡慕,暗道:我如能练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虚此生。 岳小钡身法奇迅,转眼间已入荒野。这是个无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风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间,岳小叙停止奔行之势,柔声说道:“兄弟上车去吧!” 萧翎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辆黑篷马车停在白雪地上,寒风中,黑蓬微微波动。 岳小钗打开车帘,放下萧翎,说道:“我已在车中替兄弟铺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劳累,赶快睡一会吧。”也不容萧翎答话.立时放下垂帘。 这车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没寒风透入。 车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萧翎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两手,说道:“妹妹不进来吗?” 车篷外传入岳小钗的声音,道;“我还要驱车赶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语声未落,轮声辘辘而起,车已驰动,萧翎闭上双目,休息了片劾,再睁眼,已可见车中景物,只见右角处,重重白绫,裹着云始的尸体。 云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态,微闭双目,靠在车栏上,神态仍是那般安详,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无死后的恐怖形状。 只听岳小钗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云姨的尸体。”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你心中害怕吗?” 萧翎振振精神道:“不怕,云姨和活着一般模样、” 岳小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篷车却突然加快,向前奔驰。 萧翎体质素弱,虽得云姑传授了上乘内功,但因他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练武不能急进,云姑费了数月苦心,也不过使他一向孱弱的身体,强了一些,这日经过一天半夜的劳心未眠,早已疲惫难支,轮声催眠,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他生来智慧过人,幼小便务旁学,心思甚是机灵,人虽醒来,却是不肯稍动,悄然启开双目望去。 只见岳小钗跪在云姑尸体之前,泪水泉涌,哭得甚是伤心,只是声音十分低微,显是怕惊醒了萧翎。 在她的身侧,放着一张香笺。 一线日光,由那黑篷缝隙中,透射进来,萧翎目光转动望去,只见写道:“不能让他大哭……大笑,情绪激动……”下面折叠起来,无法看到,上面却被盖在身上的被子挡住,看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说的哪个,萧翎心中暗想:这张香笺的字迹,似是云姨手笔,定是她的遗书了;不自禁抬起头来。 岳小钗耳目何等灵敏,只因心中伤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不知萧翎醒来,但萧翎身子一动,立时警觉,素腕伸动,先取去身侧的香笺,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过头来,笑道:“你睡好了?” 她伤痛母亲之死,但却又极力逃避着不愿使伤痛之情、落在萧翎的眼中,不胜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见凄凉情态。 萧翎爬起身来,对云姑拜下去,岳小钗却伸手拦住了他,柔声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拜拜云姨的遗体。” 岳小钗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现已天色过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饥饿,咱们下车进些食物吧。”也不容萧翎答话,一掀车前垂帘,牵着萧翎走下车去。只见阳光耀目,耳际间水声淙淙,马车停在一片树林旁边,一株老树根旁,三块大青石上架着一只铁锅,锅下枯枝高烧,阵阵香气,扑入鼻来。岳小钗拉着萧翎,坐在老树根上,笑道:“妈妈生前,常教我烹饪之术,你看姊姊的手艺如何?” 原来那车中运着云姑尸体,岳小钗怕露了马脚,势将引起麻烦,不敢在店中食宿。 两人匆匆食过一顿野餐,萧翎赞不绝口,夸奖岳小钗烹饪的手艺。 岳小钗收了锅碗,扶着萧翎登上马车,就林中几株大树之上,划些记号,才登车而去。 萧翎看她划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叫人无法辨认,心中虽觉疑问重重,但却强自忍下不问。 两人一车,行了数日,这日中午时分,到一个大镇之上,但见人马往来,十分热闹。 萧翎腹中饥饿,但这几日来一直和岳小钗食宿在荒野,虽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饥饿之事,强自忍下饿火,可是两匹拖车健马,几日来未得好食,体力大感不支,嘶叫一声,卧了下去。 岳小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萧翎喜过:“我早就有些饿了。” 两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座客栈,岳小钗吩咐店家,带着两匹马去,好好的饲喂,和萧翎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疾奔快马,急驰而过。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寒冬天气,跑得两匹马汗水淋漓。 忽见那当先一匹马上的大汉,陡然一收缰绳,急行如飞的奔马,陡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多不善骑,眼看此人骑术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彩来。 彩声未绝,忽又传出惊叫之声。 原来后面一匹健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来,急马狂奔,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只见那当先停马大汉,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马推去,众人惊叫声中,那健马急奔之势,竟被那大汉一掌给挡了下来。 彩声雷动中,两个大汉齐齐翻身落马,望了那黑篷马车一眼,目光四处扫射。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在这里了。”松开手中马缰,大步行入店中.直对岳小钗走了过来.抱拳一礼。 岳小钗神色镇静,微微一耸柳眉,道;“你们急什么呢?” 那大汉似是自觉形态太过莽撞.尴尬一笑,放缓脚步行来,垂手而立,低声说道: “我见得姑娘留下暗记,匆匆追来……” 岳小钗玉手一摆,道:“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不迟。” 那大汉心中似是有甚急话要说,但却轻咳了一声,硬给咽了下去。 这时,另一个大汉.已拴好两区健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对着岳小钗施了一礼.行了过来。 萧翎打量那两个大汉,都在三旬左右,黑绸紧身小袄,足登薄底快靴,一个背上斜斜背着一柄单刀,一个斜背一对判官笔,神态威武,气度不凡,但对岳小钗却似有着深深的畏惧,执礼甚恭。 那当先入店,身背单刀的大汉,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话,忍了一阵,低声接过:“姑娘的行踪已然败露,强敌即将跟踪而至。” 店中客人虽有好奇之心,但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神态威猛,只怕惹来麻烦,不敢多看。 岳小钗神情微变,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说道:“你们快用酒饭,咱们尽快登程。” 两个大汉腹中似甚饥饿,招来酒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餐饭匆匆食毕,算了酒钱,牵过马匹,立时启程赶路,那佩刀大汉接替了岳小钗,扬鞭驰车,身背判官笔的大汉,紧紧随在车后。这几日,岳小钗一直驭车而行,萧翎一个人闷在车中,此时两个人对面而坐,萧翎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她娇靥泛愁,柳眉微锁,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轮声辚辚,车行极快,片刻间出了市镇。 岳小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在萧翎的脸上道:“兄弟……” 萧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咱们行踪已然败露,恐已难免要有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们冒此凶险,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处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萧翎摇头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纵有什么凶险,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诉我,难活过二十岁,我今年十二岁了,也不过还有八年好活,早死几年打什么紧。” 岳小钗本想强他离去,但转念想到母亲遗书中相嘱之言,要好好善待于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带缺陷,纵然授以上乘内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内疗治好他与生俱来的暗疾,两年之内,绝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绪激动,能度过两年时间,内功基础深奠,当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强行撵他下去,势必大伤其心,岂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遗命,岂可有违…… 萧翎目睹岳小钗沉思不言,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岳小钗道:“兄弟定要随我同行,必须答允我两件事情。” 萧翎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不论遇上什么凶险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许你接口插言,轻举妄动。” 萧翎道:“我不言不动就是。” 岳小钗道:“还有一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悲苦、高兴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萧翎奇道:“这为什么?” 岳小铰道:“不要问为什么,你如不肯答应,我就立时派人送你回去。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岳小钗道:“你好好坐着休息。”一掀垂帘,跃出篷车。 但闻车外传进谈话之声,只是声音太过低微,听不清说的什么。 第二回 剑光挫凶徒 萧翎只觉马车行速,逐渐加快,车身颠动剧烈,似是行驰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岳小钗掀帘而入,抱起了云姑的尸体,低声对萧翎说道: “兄弟,你跟我来。” 萧翎跳下马车,抬头看去,只见远山凝翠,峰岭起伏,不远处一丛修竹中,露出来一间茅屋。 岳小钗急急向茅屋行去,萧翎用出了全身气力,紧追在岳小钗的身后,绕过翠竹,到了那茅屋前面。 只见柴扉紧闭,一片寂然。 岳小钗举手在那柴扉之上,叩了两下,肃然而立。 足足等待一盅热茶工夫,才闻那室中传出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什么人?” 岳小钗道:“晚辈岳小钗。” 茅屋中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道:“老身已十年未见宾客,纵是故人之女,也不愿破例相见,你回去吧!” 岳小钗急急说道:“晚辈之母,已然谢世,遗体现在室外,万望老前辈看在亡母份上,破例……” 遥闻一声厉啸传来,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 茅室中响起了一阵竹杖着地的嗒嗒之声,柴扉呀声而开。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握竹杖,紧闭着双目,骨瘦如柴,一脸堆满皱纹,当门而立。 岳小钗放下了云姑的尸体,恭恭敬敬对那老妪拜了下去。道:“叩见老前辈。” 那老妪现身,有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未动一下,岳小钗拜伏地上,亦似懵然不觉。 萧翎心中暗暗想道:这老大婆好大的架子。 只见那老妪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慢推动柴扉,道:“老身已见到你了。” 岳小钗道:“老前辈破例赐见一面,晚辈感激不尽。” 那老姬冷冷接道:“你要见我一面,现在见过了,你还不走,等待什么?” 岳小钗道:“晚辈还有一件事相求,万望赐允。” 那老枢神色冷漠,凝立不语。 岳小钗凄然说道:“家母负伤死亡,遗书要晚辈把她遗体送往衡山一位故人之处……” 那老妪仍然是静静的站着,不动不言。 岳小钗看她没有反应,接道:“在晚辈记忆之中,老前辈乃家母生前极少的故友之一,年前家母亦曾带着晚辈来此拜访,但因老前辈闭门谢客,不敢惊扰,徘徊门外良久,才带晚辈离去。今日家母已作古人,晚辈依照遗嘱,送灵衡山,不想消息走露,招来敌人追踪铁蹄。晚辈死不足借,但恐伤到家母遗体,万望老前辈破例恩准晚辈寄灵于此,也好放心拒敌。” 那面容冷肃的老妪,似是被岳小钗言词所动,已将关上的柴扉,突又大开,道: “看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我允你存灵七日。” 岳小钗道:“老前辈恩泽广被,幽明同感……” 她目光一掠萧翎,接道:“晚辈想留下这位兄弟,照顾亡母遗体……” 那老妪冷冷接道:“洗心茅舍,从未有过三尺童子涉足……” 萧翎看那老妪的冷漠神情,心中早已气愤,只是不便发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高声说道:“我不要留在这里。” 那老妪不再理会两人,缓缓回身而去。 岳小钗低声对萧翎道:“兄弟不要闹,咱们处境险恶,追踪之人,个个武功高强,姊姊自己就无信心胜敌,只怕无能兼顾于你了。” 萧翎一挺胸,庄重他说道:“我不怕。” 岳小钗看他神色坚决,大有视死如归之概,不禁呆了一呆,抱起云姑尸体,放入柴扉之内,回身向林外行去。 萧翎紧随在岳小钗的身后,亦步亦趋。 那辆黑篷马车,仍然停在崎岖的山道上,两个随行的大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岳小钗拉着萧翎,跳上马车,素手一挥,道:“咱们走!”走字出口,车已起行,迅快如飞的向前奔驰而去。 车行不过百丈,突听一声沉如雷鸣的吼声,由后面传了过来,道:“停车!” 岳小钗盘膝坐在车中,闭目养息,对那传来的喝叫之声,恍如不闻。 萧翎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探出车外,向后望去。 只见三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追来,倏忽之间,已追到车后。 萧翎看那三骑快马;都跑得满身大汗,显然是经过一段遥长的跋涉而来。 当先一骑快马离篷车还有一丈左右,马上三人,却突然飞跃而起,人离马鞍,捷如飞鸟,悬空打了一个筋斗,人已越过马车,脚落实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右掌一挥,猛向那驾辕的快马头上劈去。 驭车之人,正是那身背单刀的大汉,只见他左手一收缰绳,正在奔行的马车突然一偏,右手长鞭挥处,疾速向那拦路大汉右小臂上抽去。 萧翎仔细看那拦路大汉,竟然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老者,额下留着四五寸长的花白山羊胡子。 只见他身体闪动,陡然间向后退出八尺,避开了大汉一鞭,仍然拦在车前。 萧翎看这几人与飞车相搏的惊人举动,不禁心神向往,忘了害怕。 一只素手,探出车外,抓住了萧翎的右臂,硬把他拉入车中。 萧翎望了岳小钗一眼,道:“姊姊,好看得很,他们动作好快,快得我眼花镣乱,看不清楚。”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是生与死的恶斗,哪里是好看之事,不许再伸出头去……” 只听车后传来一阵厉喝。怒吼之声,紧接着当的一声大震,似是两件沉重的兵器,撞在了一起。马车的行速,突然减了下来,人喝马嘶,兵刃撞击的声音,交织一片。 岳小钗倚在车栏上,又闭上双目,似是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对车外打斗之情,置之不理。 萧翎心中构想出一幅双方相搏的景象,那驰车和随护车后的大汉,正在和追来那三人三骑,动手相搏,车前车后,兵刃飞舞,定然异常壮观,向往之心,油然而生,几次想探出头去看看,但又怕岳小钗生气责怪,强自忍了下来。 陡然间,响起了一声惨痛的马嘶,篷车停了下来。 岳小钗睁动了下双目,重又闭上。 萧翎再也忍不下好奇之心,右手一伸,撩起了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那驾车大汉,已拔出背上单刀,跳了下去,正和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恶斗,那老者身上虽也背有兵刃,却是没有取用,亦宁至季,和那施刀大汉相搏,两人盘旋交错,打的甚是激烈。 萧翎不解武功,只见那大汉单刀翻飞,舞起一片白光,把那老者圈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转头望去,车后的打斗,更是激烈凶险,那随行而来的护车大汉,已拔出背上的判官双笔,这三人都已动了兵刃,一只金丝软鞭,和一个奇形怪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之物联手而攻,车后打斗,敌方似是占了优势,软鞭和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交织成一片光网,已把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圈入其中。 再看车中的岳小钗,仍静静坐着不动。 萧翎心中疑云丛生,暗暗忖道:车外打得如此凶恶,岳姊姊却坐着不动,看起来她定是自知武功不行,难以出手帮忙,只好和我一般模样,坐在车中等待了,唉!如是我们这边胜了,那还罢了,如果不幸失败,看这三人来势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决计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忖思之间,突然一声暴喝,那手舞单刀的大汉,被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击在左肩之上,震得轻轻向一边退开,让出一条路,他本是拼命挡那赤手老者,不让他逼近马车,终是武功不敌,中了一掌,敞开了门户。 萧翎看得啊哟一声惊叫,说道:“奇怪呀!” 那使刀大汉甚是剽悍、人被掌力震退,一提气又冲了上来,抡动单刀,挡在车前。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是不想活了。”右掌一招“飞钹撞钟”迎胸拍了过来。 岳小钗突然睁开双目,撩起车帘,一掠车前和车后的打斗形势,低声对萧翎说道: “奇怪什么?” 萧翎道:“那老者眼看已被那刀光圈起,怎么会忽然败中取胜、打了这位大叔一掌。”原来车后施用判官笔的大汉,在两人联手迫敌之下,形势危险,车后恶战仍然保持着不胜不败之局,车前那使刀大汉,看是占尽优势,却出乎意外的中了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 岳小钗道:“兄弟不解武事,那自是看不出了。” 突然砰的一声,使刀大汉手中单刀,被那老者右手一掌震得飞了出去。 那老者似是已动杀机,左手随着右掌拍下来,击向那大汉前胸,那大汉先已受伤,身子运转不灵,眼看已无法避开一击, 萧翎吃了一惊,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岳小钗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老者劈出的掌势迎了过去。 这是极快的一瞬,萧翎目不暇接,耳际间已响起了一声闷哼,那气焰万丈的老者,突然踉跄而退,一条左臂软软垂了下去。 岳小钗望了望那使刀大汉一眼,道:“伤的很重吗?” 那使刀大汉面泛愧色,说道:“一些微伤,算不了什么。” 他说的嘴硬,但岳小钗已看出他的伤不轻,虽非致命,眼下也得好好养息一下。一伏身捡起单刀放在车上,低声说道:“你快上车去,休息一下,等一下咱们还得赶路。” 娇躯一闪,向那老者欺去。 那老者左臂“曲池穴”,被岳小钗一击点中,一条左臂,已难再使唤,但他神智仍然清楚,眼看岳小钗攻近身来,右手一挥,拍出一掌。 岳小钗去势如风,招术随势而发,右手五指半屈,本是点向那老者,‘璇玑穴’,见他右掌劈来,中途折势,点向右腕。 那老者被她一击而伤,吃过一次苦头,知她武功高过自己甚多,当下一沉右腕,身子也同时向后退去,准备取下兵刃迎敌,却不料岳小钗那半屈的五指,突然伸直弹了出来,几缕尖厉的指风,急袭而至。 那老者只觉腕上脉穴一麻,全身的劲力,顿然失去,退势一缓,跌倒地上。 就这一刹那间,岳小钗已经近身,右手连挥,点了他四处穴道。 萧翎目睹岳小钗出手克敌的快速手法,心中又是敬慕,又是欢喜,暗道:原来她有这般高强的武功,早先那闭目不闻之状,只不过是不屑和这般人动手罢了……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时,岳小钗已飞身车后喝退那手使判官笔的大汉,跃身而上,赤手空拳和两人相搏。 这三人之中,以那老者武功最强,两人眼看为首之人,躺在地上不动,生死不知,心神大乱,岳小钗出手又快,不过四五个回合,已点中两人穴道。 萧翎的心头畅快,高声欢呼道:“姊姊的本领真大!” 岳小钗仰望了两只掠空而过的健鸽一眼,眉宇间隐隐泛起一片愁容,目光注向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道,“咱们行踪已露,对方不得手,决然不肯罢休……” 萧翎接道:“姊姊武功如此高强,怎的胆子却是甚小!纵然再有人追来,也难挡得姊姊一击。” 岳小钗淡淡一笑,道:“兄弟不知江湖上事,姊姊这点武功,只不过萤火烛光而已,家母武功强我何止十倍,亦是难免身受内伤而死。” 萧翎呆了一呆,道:“云姨是受内伤而死的吗?她几时和人打架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岳小钗吩咐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把三个敌人用绳索捆起,再点他们几处穴道,弃置田野之中,再选一匹健马,套上车辕,遥指前面一座高峰说道:“把车驰向那高峰之下。”纵身登上马车。 那大汉心头怀疑,但却不敢多问,扬鞭驱车而行。 岳小钗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两粒丹药,交给那闭目养息大汉服下,才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对萧翎说道:“家母虽为令尊所救。但她实则生机已绝,内伤沉重……” 萧翎奇道:“云姨在我们家中,连住数月之久,如是早受重伤,岂能活得那么久时间。” 岳小钗道:“家母内功精深,。得令尊相救之后,强行运功稳住伤势,凭仗随身携带的一瓶灵药,保注性命。行动上看去虽和常人无异,其实每日都在忍受着伤势发作之苦,如我能早到两月,或可助她疗治伤势,至少可护她离开府上,访求疗伤名医,因她那时武功已失,孤身一人,实难受长途跋涉之劳,谁想我竟晚到数日,竟成永诀,难再见家母一面。” 萧翎道:“云姨能支持数月不死,何以竟不能多等儿日?” 岳小钗道:“她伤势沉重,全凭药力相助,才保得一口元气不散,灵药用尽之后,已知难生人世,这才写下遗书,悄然躲入那枯井之中死去。” 萧翎想到云姨相待的诸般好处,不禁心头黯然,忍不注流下来两行泪水,长叹一声,说道:“是啦,云姨怕我们知道她死亡之事伤心,故而留下告别的书信,要我们误以为她是有事而去。” 岳小钗道:“除此之外,还有怕为你们招来麻烦。” 萧翎道:“我还有一事,思解不透。” 岳小钗道:“什么事?” 萧翎道:“天涯辽阔,姊姊何以找上了我们家去。” 岳小钗道:“家母早在那丹桂村外,留下暗记指标,只不过无人识得罢了。” 萧翎道:“姊姊在书房之中,看到云姨留下暗记,才知她躲在枯井之中死去吗?” 岳小钗点点头说道:“家母在你书房之中,留下了死亡暗记,并指出藏尸所在,所以我看到那暗记之时失手打碎磁碗。” 她举手拂拭一下滚滚下来的泪水,接道:“家母遗书之中,谈到兄弟,你虽然已得家母传授了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但尚未能登堂入室:,尽窥奥秘,如若修为有误,那不但难以扫除你先天中身体缺陷,躲过二十岁的必死关口。且将促成提早死亡,岂不是恩将仇报,才在遗命中要我指点于你,如非家母遣命,纵然你苦苦相求,我也不敢带你同行。” 萧翎道:“为什么?反正我也无法活得多久时光。” 岳小钗道:“来日虽短,总还有五年六载,但你随我而行,那就难以预料了,也许连今天也活不过去。” 忽听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声,传入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那静坐养息伤势的大汉,满脸胀红,好似一口气吊在了咽喉之中。无法出来一般。 岳小钗扬手一指,点击那大汉后背之上。 只听他长长吁一口气,喘声顿住,脸上胀红,也逐渐的消散开去。 萧翎奇道:“岳姊姊,他怎么了?” 岳小钗道:“运气疗伤,岔了经脉,如非我及时出手助他,点了他岔气的脉穴,今日他纵然不死,也将落得终身残废。” 萧翎一伸舌头,道:“原来练武功,有这么多麻烦。” 但见那大汉缓缓睁开双民道,“多谢姑娘两次搭救。” 岳小钗心中忧苦,淡然一笑,也不答话。 马车中突然间静下来,只有辘辘轮声,划破了山野的沉寂。 不知行了多久,轮声倏然而住,车帘外面响起个粗豪的声音,道:“姑娘,车已难再前行。” 岳小钗一撩车帘,跳下了马车,只见晚霞绚烂,已是太阳下山时分了。 萧翎站起身子,纵目四眺,但见群山起伏,一峰独秀,岭上积雪,在夕阳返照中,一片银装玉琢的世界,不禁心胸一阔,大声笑道:“好一片景色。” 岳小钗看他欢颜不减,全然不知大难当头,心中恻然,暗道:他父母施恩于我,我如不能保得他的性命,纵然活在世上,也是负疚一生。不觉间激起豪憎,打量了四下地势一眼,娇声说道:“咱们弃车而行。”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在两个随行大汉的扶持之下,不知不觉,越过了几处山峰。 岳小钗停身在一处悬崖所在,道:“今夜咱们就在此处度过,你们先扫去积雪,我去去就来。”转身一纵,人已到了一丈开外。 萧翎一路上虽是被人扶持而行,但抬腿举步,爬高而上,行来全神贯注,此刻停下,才抽暇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 只见停身之处,形势险要异常,一面高峰耸立,峭壁千寻。三面深谷百丈,触目惊心,除了来时一条小径,可子攀登之外,再无可通之路。 目光转动,只见那扶持自己登峰的两个大汉,都在不停喘息,脸上隐见汗水。 萧翎望了两人一眼,说道:“两位大叔贵姓?” 那背刀大汉道:“公子这等称呼,我等可担当不起,承蒙下问,贱名张乾。” 背插判官笔的大汉接道:“兄弟叫何坤,请教世兄大名?” 萧翎笑道:“我叫萧翎。两位大叔是我岳姊姊的什么人?” 张乾轻咳了一声,道:“咱们都是岳姑娘的属下,公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们去办!” 萧翎道:“我那岳姊姊是何等人物?” 张乾、何坤,相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公子还是去问岳姑娘吧!” 岳小钗柔声对萧翎说道:“兄弟,刚才那番搏斗,你是亲眼看到了。” 萧翎道:“是啊!姊姊本领高强,小弟好生羡慕。” 岳小钗道,“这不过是几个马前小卒,强敌高手,即将赶到,他们有灵鸽追踪,今晚只怕是难免一番血战……” 萧翎道:“姊姊不用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弟虽然不会武功,但却一点也不害怕。” 岳小钗道:“你的胆气不小。” 萧翎道:“纵然没有此事,我也是没得几年好活,姊姊带我广开眼界,早死几日,也值得了。” 岳小钗正色说道:“如非为了兄弟的安全,我也不会选择这样一处险要所在拒敌,你若不肯听话,那也不必跟我走了。” 萧翎急急说道,“谁说我不听话了。”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这样才好,等会如有强敌追到此处,你且不可乱跳,藏在岩下那块大石之后,如若家母阴灵相佑,咱们今晚能够铲除强敌,就可起程赶路了。” 张乾道:“强敌有灵鸽搜踪,防不胜防,行踪既被他们发现,只怕脱梢不易,必得先行想出对付那灵鸽的法子才行。” 岳小钗道:“据我推想,他们这一路追踪咱们之首脑人物,今晚当可赶到,只要能除了今夜之敌,近虑即解,纵然他们有灵鸽搜踪,其他之人,也难在三五日内赶到。” 张乾道:“姑娘一向料事如神,那是决错不了。” 何坤道:“属下有一件不解之事,想请示一二。” 岳小钗道:“你说吧!什么事?” 何坤道:“姑娘适才你不许杀戮那三个追踪之人,留下了三条命,岂不是给敌以可索之骇?” 岳小钗道:“杀了三人也无济干事,那不如留下他们活口,代为咱们传播惑敌耳目之讯……” 语音微微一顿,目光转望了张乾。何坤一眼,接道:“为了应付晚上大战,你们此刻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张乾。何坤齐声道:“姑娘也该养养精神,想来追踪之敌,绝非好与之辈。” 岳小钗仰天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你也好好的睡一觉吧,等一会强敌找到,难免恶斗一场,那时候你再累只怕也难以睡得着啦。”这几句说的柔和异常。关爱之心流露于言词之间。 萧翎只觉她对待自己,忽而关爱柔婉,忽而冷漠难测,对她有些敬爱,又有些害怕,当下闭上双目,坐息养神。 夜幕低垂,荒凉的山野中一片冷寂,几声狼嗥、鸟鸣遥遥传来,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感。 突然间,长啸划空,传入耳际。 萧翎睁开双目望去,只见繁星闪烁,夜色中峰岭耸立,深夜荒山,是这般凄凉。幽沉。 耳际间响起岳小钗娇柔的声音道:“兄弟,敌人已然找来,你快些躲到那大石后面去吧。” 萧翎倒是听话的很,站起身来,向那大岩石后行去,刚行两步,只觉一只滑腻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右腕,一阵幽香,扑入鼻中,转脸望去,只见岳小钗满脸愁苦,不禁一怔,说道:“姊姊还有事吗?” 岳小钗道:“兄弟,来人武功高强,个个心狠手辣,兄弟虽然尚未成年,又不会武功,但如落入他们手中,肯定准逃伤亡,姊姊拒敌之时,恐怕无能兼顾到你,不论这番打斗如何激烈,兄弟千万不可现身瞧看,只管藏好身子,别让他们瞧见。” 萧翎道:“我记下啦,姊姊放心。”大步行人那岩下大石后面。 岳小钗目注萧翎藏好了身躯,一整脸色,对张乾、何坤说道:“今宵之战,非一般武林同道比武过招相比,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你们只管施下毒手,多伤一个敌人,咱们就减少一份危机。”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姑娘放心,今宵如不是敌死,便是咱们兄弟横尸……” 突然一阵枭鸣般的怪笑,起自数十丈外,来势奇快,倏然之间,已到了悬崖之下。 岳小钗早已想好了拒敌之策,当下一挥右手,张乾、何坤立时移到预定的方位之上。 三个人依着悬崖的形势,排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拒敌之阵。 岳小钗伸手入怀,一松腰间扣把,抖出一条二指宽窄,四尺八寸长的软剑,缓步行近崖边,左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一把银针,扣在手中。 只听悬崖之下,传上来一个阴沉、苍劲的声音,道:“小贱人,你们已陷入围困之中,有如笼中之鸟,如图作困兽之斗,可别怪老夫手段毒辣了。” 张乾一向对岳小钗敬爱异常,听得有人骂她,不禁大怒,厉声喝道:“兔息子出口伤人,有胆子你上来。” 但听崖下怪笑震耳,一条人影,有如灵猿攀树一般,直向悬崖上面抢来。 原来,来人虽然追踪寻来此地,但因夜色幽暗,不知岳小钗等停身之处,刘故意出言相骂,好叫对方答话,以辨几人停身之位,张萝盏凑皂白,中人之计。 岳小钗看那人抢登悬崖的身法,已知来人武功不弱,她心中杀机乞动,悄立崖边,不动声色,直等那人要登上悬崖,才陡然一扬左腕,一把银针,激射而出。 这一下,距离既近,岳小钗打出银针的腕劲,又极强烈,那人本是万难逃避,却不料来人的武功之高,竟是大出了岳小钗的意料之外,只见他匆忙之中,身子突然一伏,右手斜斜拍出一掌,应变迅快至极,在间不容发之下,避过了岳小钗一把银针。 几支银针掠过他头顶飞过,余下的也为他劈出的掌力震得偏了准头,斜向一侧飞去。 岳小钗心头懔然,暗道:单看他攀登这悬崖和让避金针的快捷身法,显然是一个劲敌…… 忽听张乾暴喝一声,紧接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声,岳小钗匆匆回头一瞥,只见张乾单刀飞舞,正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银光闪闪,使的竟是一对外门兵刃“亮银万字夺”,挂、锁,勾、封,正是张乾所使单刀的克星。 单以兵刃而论,张乾便已居于下风,何况大凡能施这种外门兵刃之人,武功必有独到的造诣。 但张乾却凭着一股凌厉的锐气拼力而战,刀光霍霍,俱都是进手招术,单刀直劈。 横斩,黑衣人竟然丝毫未能占得上风。 这时,何坤防守之处,亦自传来一阵叱吓之声,一个身材枯瘦如竹的秃顶老人,不知何时亦抢上了这片悬崖,以双掌接住了何坤的判官双笔。 这秃顶老人虽是赤手空拳,但三招之间便已将何坤双笔封死,施展的竟是“大鹰爪功”夹杂着“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夜色中但见他白须飘飞,武功之高,又远在那黑衣人之上。 就在这刹那之间,强敌已有两人抢上悬崖,岳小钗目光左右转动问,那躲开银针之人,亦己借势飞身扑来。 岳小钗手中长剑一抖,银虹般斜斜飞起,剑光闪动,幻起了朵朵银花,点击而去。 那人日中冷笑一声,双臂暴起,双袖之中,突地闪出了两道乌黑的光圈,竟是一对寒铁所制的“龙虎双环”。 他这对钢环本乃隐在袖中,此刻骤然抖出,但见双环交错,向岳小钗剑上封去。 只听“当”的一声龙吟,环剑相击,火星四溅,岳小钗掌中笔直的剑,寒芒忽然一折,闪电般划向对方握环的双腕。 要知她这柄长剑本是钢中带柔,柔中带钢,这一招的变化,自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 那使环人原想封开对方长剑后,借势抢攻,却不料岳小钗软剑竟能折转,大惊之下,变招已不及,撒手抛环,凌空一个翻身跃下了悬崖,夜色凄迷中,只见一串血珠,随着他身形落下,显然他腕脉间已被划破一道血口。 岳小钗似乎未想到一招便能把强敌逼下悬崖,不禁呆了一呆,就这一怔之间,悬崖下已有一条高大人影闪电般扑了上来,岳小钗手腕一振,本自套在她剑尖的一对钢环,激射而去,直向那高大人影的胸腹之间撞去。 她这一着本无伤人之意,只想借此一击,抢得先机,双环出手,她掌中长剑便已随之点去。 哪知她身形方动,那一双钢环,竟被对方凌厉的掌风反撞回来。 岳小钗心头一惊,急急转身,只听一阵飒飒风声,夜暗中闪起一条疾如灵蛇般的黑影,划空而来,竟是一条奇形蛇头软鞭。 岳小钗掌中软剑一抖,银光流转,以攻制攻。 两人交手三招,岳小钗已觉出来人武功高强,手中软鞭变化诡奇,莫可预测,当下一紧手中软剑,登时寒芒暴张.剑花错落,直罩过去。 原来岳小钗自知今宵之战,宜在速战速决,只要能把今宵追踪而来的强敌首脑,伤在剑下,即可从容脱身而去,是以,一动上手,立时施展绝学,全力求胜。 但来人武功奇高,一条奇形蛇头鞭,不但变化难测,而且腕力奇大,左荡右扫,挟着呼呼风啸,岳小钗攻势虽然凌厉,但却奈何不了强敌。 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手中的蛇头软鞭伸缩点击。怪招百出。 岳小钗心中暗觉怪奇,千方道:此人既然追我而来,武功又如此高强,何以不肯现出他真正面目,难道这其问还有着什么隐秘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撤手。”只听见当的一声,似是兵刃着地的声音。 岳小钗百忙中回头望去,只见何坤左手中一只判官笔,已被那枯瘦秃顶老人,击落在地上,单余下右手一只判官笔在手,他双笔在握时亦是无法抵敌,此刻只余一笔,更是被迫得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目光转处,只见张乾和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激战虽烈,但还暂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心下微微一宽,玉臂疾振,连出三记绝招,刹那间,寒光电掣,剑花缤纷,逼得蒙面人连退三步。 这时,那秃顶老人已然连连施下毒手,迫得何坤左闪右避,如以两人武功而论,这何坤本难和这老人搏斗如此之久,但他存了必死之心,虽在生死呼吸之间,仍是牢牢记着不能让强敌冲过,以免岳小钗腹背受敌,是以死命固守方位,不肯退让。但双方武力悬殊,这场恶战,势不均,力不敌,自是难保平衡之局。但何坤心有所专,凭一股坚强意志,竟然支撑了数十个照面之久。 但时间一长,终是难敌,左手兵刃被人拍落之后,更是有着措手不及之感,眼看难以再撑下去,忽听一声清叱,寒芒疾闪,刺了过来。 那枯瘦秃顶老人武功果然了得,黑夜中听风辨器,身子未转,右掌疾挥,拍出一股强猛的内力,一挡剑势,人却向横里跃开数尺。 岳小钗相援一招,解了何坤之危,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借势施展开,直攻过来。 这两人本是打个旗鼓相当,剑术鞭招,各极诡奇,攻拒之间,各有戒心,谁也不敢招数用老,以免应变不及,伤在对方手中。 是以,长剑软鞭上的凌厉招数,都未施用出来,但岳小钗分心旁顾,援救何坤一剑,那蒙面人却借机挥开软鞭,但闻啸风盈耳,顶端处的蛇口,也突然张开,发出一种鸣呜的怪叫之声。 岳小钗那柄软剑。四尺八寸,但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足足有七尺长短,抡展开来,方圆丈余之内。尽都是纵横的鞭影,盈耳的怪啸,此刻他抢得先机,蛇头软鞭的威势,更见强猛。 岳小钗全力挥舞长剑,在重重鞭影中,展开反击,但见剑气漫展,破围而出,不到十合,已把劣势稳住。 只听那蒙面人叹息一声,道:“岳家剑果然是名不虚传……”声音陡然顿住,似是霍然记起了什么重要之事。 岳小钗精神一振,长剑忽的一招“冰河开冻”,剑身震颤之间,幻起三朵剑花,分袭向那蒙面人三处大穴。 这一剑去势迅辣,那蒙面大汉,只觉岳小钗刺来的剑势,若点若劈,手中的蛇头软鞭,亦被岳小钗的剑势封出了门户之外,空有七尺兵刃,难以收回封架,匆忙中仰身倒卧,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才算把一剑避开。 岳小钗一剑得手,抢回主动,哪还容得强敌有还手的机会,剑招如急瀑狂流,绵绵而出,刹那间寒芒电转,环绕在那蒙面人的身上,迫得那蒙面人手忙脚乱,借那臂挥腿弹之力,全身有如风车一般,轮转不息,岳小钗连攻十几剑,竟然未能伤得了他。 岳小钗闪转错落的剑花,密如飘云落英,虽然未能伤得那蒙面人,但蒙面人也无法突破那绵密不绝的剑光而出。 那蒙面人又勉强支撑一阵,突然松手丢了蛇头长鞭,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大喝一声,匕首连挥,青光闪展,封开长剑,挺身站了起来。 岳小钗剑势一紧,不让他冲入剑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彼此为敌,何以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我已数度剑下留情,如若再不肯现出真正面目.可不要怪我手下毒辣了。” 原来,岳小钗已从来人声音和招术手法之上,隐隐觉出此人和自己十分熟悉,只是还没有把握,不便出言揭穿。 那蒙面人一面挥动手中匕首封架长剑,一面想捡回地上的蛇头软鞭,但因岳小钗剑势迅快,竟是无法分神捡起软鞭。 两人又相搏了几招,场中情势;又起了变化,只听一声闷哼,何坤身躯摇了几摇,跌坐在地上。 原来,岳小钗助他一剑,逼退枯瘦秃顶老人,何坤借机捡起判官双笔,笔在手,精神为之一振,又和那秃顶老人动起手来。 两人武功相去甚远,何坤凭仗一股锐利之气,前几招,倒也打的有声有色,双笔交错攻出,寒芒点点。但五招一过,又被那枯瘦秃顶的老人抢回了主动,左掌一晃,引开何坤双笔,右掌抵隙击去,正中何坤肩头。 这一掌落势甚重,何坤拿桩不稳,跌在地上,一条左臂,也为之麻木难抬,左手中判官笔随着跌坐在地上的身躯,落在地上。 岳小钗回目一瞥,只见那枯瘦秃顶老人正自扬起左掌,劈了下去。 纵然此刻,岳小钗没有强敌缠斗,形势上也来不及出手抢救。 突然间响起一声大喝,何坤忽然扬起右手判官笔,投掷了出去。 他在生死交关之下,奋尽余力,投出一笔,去势劲道甚强,那秃顶老人眼看敌人即将毙命掌下,心中欢喜,不料何坤竟把兵刃当作暗器,投掷了出去,不禁一呆。 就这一缓工夫,岳小钗左手已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把银针,扬腕打出。 岳小钗忽觉剑上压力大减,耳际响起了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快去救人。” 岳小钗听声辨向,已知是那蒙面人所发,当下无暇多想,陡然一跃,长剑闪闪,直向秃顶老人刺去。 那秃顶老人匆忙中闪过何坤投来一笔,却不料岳小钗一蓬银针,衔接而来,数量又多,在这等夜暗之间,闪避甚是不易,只觉右肩左臂,微微一痛,中了两枚银针,不禁一惊,心神未定,岳小钗的剑热,已接踵而至。 此人武功果是不凡,虽然中了暗器,心神仍是不乱,疾向旁侧移开,进过一剑,岳小钗身随剑至,飞起一脚,踢中那秃顶老人的小腹。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惨叫,那秃顶枯瘦老人的身躯飞了起来,摔下悬崖。 陡然间金刃劈风,一条蛇形软鞭,笔直点了过来。 岳小钗回手一剑,挡开寝鞭,抖腕一剑刺了过去。 只听那细微的声音,重又传入过来卜道:“快去助张乾,杀了那人,不可留活口。” 软鞭一收,留下一个空隙。 岳小钗听他直叫出张乾的名字,已知猜测不错,长剑一抡“起凤腾蛟”,从那重重的鞭影之中,穿了过去,直向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冲去。 剑风破空,夜色中闪起了一道银虹。 张乾和那大汉相搏,虽然武功稍逊一筹,但他却存了拼命之心,每当形势危迫,将要落败之际,索性放开门户,不计自身安危,却疾出一刀,刺向那大汉要害,如那人不肯回手救招,纵然把张乾伤毙在“亮银万字夺”下,自己不死亦将重伤。 那人占尽优势,胜算在握,伤毙对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自是不肯甘冒性命之险,和他死拼,只好回招相救,这一来,无疑给了张乾缓手之机,两人廖战四五十合,张乾舍命连走两次险招,才保得一个勉强不败之局。 岳小钗剑去如风,那大汉听得兵刃破风而来,一夺逼开张乾,回手一招“力屏南天”,亮银夺舞起银光护住了身子,挡开岳小钗刺来的一剑。岳小钗人剑并至,剑势被他封开,左手却疾快地拍出一掌,右脚同时飞出踢了过去。 那大汉身躯横移,竟然把一掌一脚,同时避开。 转眼见那蒙面人握着蛇头软鞭不动,心中疑云顿起,大声喝道:“刘香主……” 蒙面人冷笑一声,接道:“怎么样,你动了疑心吗?” 岳小钗剑势一紧,连攻三招,那大汉被迫的手忙脚乱哪还有暇讲话,只听那蒙面人冷漠地喝道:“可惜你知道晚一些了。” 那大汉眼见大势已去,斗志尽失,岳小钗剑招何等凌厉,他纵然全心全意的出手抵拒,也是招架不住,何况这等心神不宁,一个失神,左臂中剑,鲜血泉涌而出。岳小钗反手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 这一剑一掌,虽不足以制命,但已重伤难支,身子摇了几摇,倒在地上。 只听那蒙面人道:“此人已窥破我的行藏,留不得活口。” 张乾提刀站在一侧,应声踏上一步,手起刀落,生生把那人斩作两断,飞起一脚,把尸体踢下悬崖。 岳小钗回身对那蒙面人欠身一礼,道:“多谢相助之恩。” 蒙面人扯下脸上黑纱,长长一叹,沉声说道:“岳姑娘可还识得我吗?” 星辉雪光之下,只见那人长髯飘风,方面阔口,左颊之上,有条很深的刀疤。 岳小钗道:“果然是刘老前辈,晚辈适才已然由老前辈鞭法之上,猜想出来……” 那人举手摸一下脸上的刀疤,接道:“老前辈这称呼在下如何敢当,姑娘如不见弃,就直呼在下的名字。” 张乾忽然抛了手中单刀,直奔过来,说道:“文奇兄,咱们十几年没见面啦。” 遥闻何坤喊道:“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今宵能在这荒山之中相见。”他受伤不轻,站起了身子,却是不能奔行。 刘文奇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两个小声一些,此时此情,实宜小心些好。” 岳小钗目光一转,沉声说道、:“今宵承你相救,我们感激不尽。”微微一顿,又道:“你在神风帮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刘文奇道:“现为神风坛下香主。” 岳小钗道:“昔年家母把你逐出门下,你能不记旧恶,相助我们……” 刘文奇肃然接道:“姑娘不用再提昔年之事,那完全是在下之错,如论在下身犯戒律,实该一死才对,令堂眷念故旧,不忍让我饮血剑下,那已是天高地厚的恩情了……” 他仰脸望望天色,接道:“在下别后情长,一言难尽,目下情势紧张,势难向姑娘重叙往事,还望原有。”说罢抱拳一礼。 岳小钗叹道:“家母不幸仙逝,昔年旧事,已成过去,你离开岳家已经十易寒暑,那是不用对我这般行礼了。” 刘文奇道:“如非昔年令堂那宽宏大量,在下哪里还有命在。”语声一顿,急急接道:“目下情势不同,寸阴如金,这些琐碎旧事,无暇多谈,而且我也难在此地多留,还有几件重要之事,告诉姑娘。” 岳小钗理一下山风吹乱的秀发,说道:“什么事?” 刘文奇道:“据在下所知,除了神风帮外,还有数起武林高手,追踪姑娘而来。”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刘文奇接道:“姑娘虽已尽得主母剑学真传,但一人之力。只怕也难拒数路高手围攻,那必须早作安排才好……”目光转动,四外打量一下,压低了声音接道:“今天日落时分,在下接得灵鸽传偷,神风帮主,要带着坛下四大护法高手,亲身赶来,显然对此事重视异常……” 岳小钗一直凝神静听,不插一言。 刘文奇轻轻咳了一声,道:“泄露帮中之密,要受神蛇噬体之苦,但回念主母恩情,在下也只有冒此奇险了……” 张乾突然插嘴接道:“神风帮崛起江湖,不过十几年的时光,但声名却已大噪江湖。 不知那神风帮主,是何等佯的人物?” 刘文奇道:“说来惭愧得很,兄弟虽已入帮十年,也曾为帮中尽了很多心力,但却未见过神风帮主之面,但那坛前四大护法,却是个个身负绝技。唉!如若神风帮主果然亲身赶来,只怕在下实无能相助了……” 突然一声尖厉长啸,遥遥传了过来。 刘文奇脸色一变,但他仍然强自镇静他说道:“神风帮中灵鸽追踪之术,冠绝当代武林,姑娘如想避开追踪,必需先得设法逃避过那灵鸽之目……”目光突然转到张乾脸”,接道:“张兄,请给兄弟一刀,我要走了。” 张乾怔了一怔,道:“干什么?” 岳小钗玉腕一振,长剑疾飞而出。 寒芒一闪,划破了刘文奇的左臂,一股鲜血,疾涌而出,岳小钗收了长剑,一皱眉头。道:“可是重了一些吗?” 刘文奇回顾了左臂的伤势一眼,道:“伤的太轻;也无法瞒得过他们的双目,姑娘珍重,在下告别了。”突然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岳小钗望着刘文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仰首望着满天繁星,陷入了忧郁的沉思之中。 张乾。何坤呆呆的站在一侧,不敢出声惊扰了她。 两人都知道岳小钗每遇上犹豫难决之事,必然是这副神情,仰脸望天沉思不语。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岳小钗才似突然下了决心,目光一转,投注到何坤的身上,问道:“你伤势如何?” 何坤道:“经这一阵休息,已稍觉好转。” 岳小钗道:“可能赶得路吗?” 何坤一咬牙齿道:“赶得。” 岳小钗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道:“好!你服下这两粒丹丸、咱们就走。” 何坤接过丹丸服下,闭目运气调息。 岳小钗盘好软剑,缓步向那突岩下大石后面走去。 只见萧翎背依大石而坐,闭着双目,正在打坐运息,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岳小钗一眼,笑道:“那些人可都被姊姊打跑了吗?” 岳小钗道:“都打跑啦,刚才打斗之时,你可害怕?” 萧翎道:“我隐在石后一角偷瞧,见姊姊武功高强,把那人打的摔下悬崖之后,我就未再看啦。” 岳小钗道:“你在家中;养尊处优,岂不胜过这等凶险、苦难的日子?” 萧翎起身笑道:“我党着很好玩,一点也不觉苦。” 岳小钗看他全身微微抖动,显是体质娇弱,难以和这等严寒抗拒,心中微生惜怜,伸过玉掌,握住他双手,说道:“你冷吗?” 萧翎道:“手脚有些寒冷。” 岳小钗道:“咱们要即刻登程连夜赶路。” 萧翎道:“那很好,跑跑路也可以暖和一些。” 岳小钗道:“山道崎岖,积雪掩径,纵是身有武功之人,走起来,也是十分困难,你如何能够行得,我要那张乾背着你走如何?” 萧翎自知实难行这崎岖山道,强不得嘴,当下默然不语。 岳小钗解下腰间绢带,把萧翎绑在张乾身上,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什么事都有姊姊。” 萧翎点点头,道:“我这样大了,哪里还会害怕。” 岳小钗口中虽然慰藉萧翎,但心中却是满怀愁苦,此段行程,危险艰苦,实是生死难卜。 何坤已运息完毕,睁开双民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说道:“张兄,兄弟给你开路。” 岳小钗道:“你们跟我身后,好好的保护萧公子。”当先举步行去。 何坤双手握笔,紧随在张乾身后而行,他虽经过一番调息,又服用过岳小钗两粒灵丹,但伤处仍然隐隐作痛,甚感不便。 岳小钗轻功绝伦,虽在这大雪封掩的山径之上,亦可放腿而行,但因张乾背负萧翎,何坤掌伤未复,只好放缓脚步、等候两人。 萧翎伏在张乾背上,转目四顾,只见四周一片夜色,隐隐间,耸立着大雪弥漫的山峰,这等景色,凄凉、豪壮,生平从未见过,虽觉寒风拂面如刀,仍是不减济览之兴。 岳小钗当先带路,下得悬崖,折向一条山谷之中行去。 张乾素知她聪明过人,一举一动,都有作用,也不开口多问。 谷中风势大减,不似峰上那等寒冷,岳小钗行了一段,忽然停下身,绕行奔走,在那白雪地上,印满脚印痕迹。 萧翎看的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姊姊,你在做什么?” 岳小钗道:“扰乱敌人的耳目。” 萧翎微一付思,道:“我明白啦,你要留下很多缭乱的脚印,使那些追踪咱们的人,无法找出咱们去向。” 岳小钗道:“大雪封山,行趾所经,那是难免留下痕迹,留下这些脚印,也不过使追踪之人耳目受惑罢了。想摆脱敌人的迫踪,很难办到。” 几人又行了一阵,岳小钗突然停下,就道旁削下两根竹竿道:“你们在此休息片刻。”转过身子,原路而回,沿途上手不停挥的毁去了几人留的足迹,足足有里许之遥,然后左右双手各握了一支竹竿,借两个竹竿支撑之力,悬空而行,这两根竹竿长都在一丈之上,一收一跃,就是两三丈远。 萧翎见她遥遥行来,一起一伏,有如凌空滑翔而至,片刻之间,已回到停身之处,双腕振处、两根价竿划起一阵啸风之声,飞了出去,萧翎心神向往,不禁一叹。 岳小钗道:“兄弟,你叹什么气?” 萧翎道:“姊姊这么大本领,实叫人羡慕得很。” 岳小钗笑道:“你如肯用心学习,凭你的才智,禀赋,日后成就,超过于我,那也不是难事,” 萧翎叹息一声,道:“可惜我活不过二十岁;有负姊姊的厚望了。”心头黯然,缓缓垂下头去。 岳小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母亲遗书之上,再三提示于我,他生具绝症,二脉三穴闭塞不通,行血难以畅通全身,虽得母亲授于太乙气功,但在根基未奠之前,不能忧伤过甚,亦不能太过欢乐,大哭大笑,都有生命之险。当下低声劝慰道:“兄弟不用担心,只要你肯听姊姊的话,别说二十岁,活上一百岁,也非难事……” 她脸色突然间转变得十分严肃,缓缓接道:“但你如不肯听我的话,那不但难以活过二十岁,也有负你云姨一番苦心。” 萧翎若有所悟他说道:“我也可以练武功吗?” 岳小钗暗暗忖道:此时此情,必须先要激起他向上的雄心,以坚他求生的意志。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娘的遗书之上,再三提到你的骨格才智,都是上上之选,只要你肯用心的去学,不难成就一身绝技。” 萧翎双目眨动了两下,脸上飞扬起一片欢愉之情。 张乾、何坤经过这一阵调息之后,精神大见好转,岳小钗目光一掠两人,低声说道: “你们两人的伤势好些吗?能否攀登峭壁?”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不碍事了。” 岳小钗道:“好!咱们走!”转身向一座峭壁上面爬去。 张乾、何坤都是久走江湖之人,阅历甚是丰富,但岳小钗这等举动,却使两人大觉困惑,暗暗想道:她带我等进入山谷,以避敌踪,怎的忽然又要攀登山壁? 两人心中虽然觉着怀疑,但却是不敢多问,紧随岳小钗身后,向上攀去。 千寻峭壁,加上大雪的封遮,攀登起来,甚是不易,岳小钗轻功卓绝,行起来还不觉出困难,但张乾身负萧翎,何坤伤势未愈,行来更是困苦万状,举步维艰,爬上峰顶,已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这座峰顶,只不过三四丈方圆大小,生满了嶙峋怪石,但大都被峰上积雪掩去。 岳小钗选择了一处避风所在,拨开积雪,说道:“兄弟,高山寒夜,你身体又极虚弱,披上这衣服吧!”说话之间,取出一件十分柔软的衣服,披在萧翎的身上。 萧翎伸手摸摸披在身上的衣服柔软如棉,但却单薄异常,也不知是何物做成,心头大是感激,说道:“姊姊待我真好。” 岳小钗微微一笑,目光扫掠过张乾、何坤,说道:“你们也借机会好好运气调息一下,也许天亮之后,还要有一番恶战……”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有灵鸽搜寻,下有强敌追踪,咱们势难远走,眼下之策,只有暂时避开强敌锐锋。此峰独秀群山,形势险要,纵然被敌人发现,亦可凭险相拒。 如能侥幸出敌意料之外,诱敌远去,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据高俯瞰,查敌来势,再定退敌之策。” 何坤道:“姑娘料事如神,我等向来佩服。” 岳小钗仰脸望天,缓缓说道:“来敌除了神风帮外.还有甚多高手,咱们必需设法挑起他们自相残杀、火拼,才能坐收渔利,藉机遁身。” 张乾、何坤,虽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但两人一向不善心机,想不出拒敌之策,只好默不作声。 寒夜漫漫,风雪中更见遥长,萧翎紧依岳小钗身旁而坐,依照着云姑传授的打坐之法,运气调息。他虽不知云姑传授的乃武林中上乘太乙气功,但却隐隐觉到,每日经过一阵坐息之后,御寒之力,就增强甚多,为了抗拒严寒的侵袭,全神贯注在运功之上,心神集中,事半功倍,竟然大有进境。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他调元运息,渐入忘我之境,心中暗喜,似这般情势发展,不出一年,萧翎当可度过险恶的时期。 第三回 云鸽蹑侠踪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东方天际,微现曦龙,天色已快大亮。 岳小钗打量张乾、何坤,见两人神色大好,经过大半夜的坐息,精神体能,都已恢复了八成。 突然间卜一声“汪”的狗叫传了过来。 岳小钗心中一动,暗道:寒夜深山,大雪封径,哪里来的狗叫之声…… 心念初动,耳际间,又响起了一阵鸽翼划空之声。 岳小钗霍然站起身子。低声对张乾、何坤说道:“你们好好保护于他。”纵身一跃,人如掠波燕剪,飞落到峰边一座突立的大山石上。 隐下身子望去,曙光中只见两只健鸽,疾从峰腰飞过,直向深谷而去。 只听汪汪两声犬叫,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山峰下白雪地上,疾速奔来三点黑影。 岳小钗内功精湛,目力过人,隐隐可见两头高大的黑犬,急急奔来,两犬之后,紧追着一条人影。 双大一人的来势奇快,眨眼间已抵峰下。 此时,天已大亮,东方天际间泛升起万道金霞,岳小钗看来人一袭天蓝长衫,青色毡帽,低压眉际,遮去了半个脸孔,两条黑犬,却是高大得惊人,四足着地,几乎和那蓝衣人一般高低。 但见双大仰首上望,似是要攀登上峭壁,但那蓝衣人却紧紧拉着手中两条皮索不放。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长啸,山谷中遥现出两点人影,疾如离弦流矢般,急奔而来。 岳小钗暗暗忖道:这蓝衣人,不知是何来路。看情形,他手下牵着的双大,分明已嗅出我们停身所在,不知他何以不肯登上峰顶? 付思之间,那两条遥现的人影,已然奔近峰下。 来人是两个身佩兵刃的劲装大汉。 那手牵双大的蓝衣人,刚好站在道路正中,手牵双大的皮索甚长,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来人的招子很亮,打量了那蓝衣人一眼,似是已看出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当下拱手一礼道:“朋友请让让路。” 岳小钗居高临下,把几人举动看的十分清楚。 只见那蓝衣人缓缓转过头去,冷冷的望了两人一眼,突然一抖手中皮索,两个奇大的黑犬,“汪”的一声大叫,疾向两个大汉扑去。 两个大汉齐齐挥动兵刃,舞出一片光幕,护住了身子,一面向后跃退。 蓝衣人手中皮索一抖,向前猛扑的双犬,忽然收住去势人向下一伏身子,避开两人兵刃,忽的人立而起,探爪抓去。 两个大汉侧身避过,两柄厚背鬼头刀,迎头斩下。 双犬两人,在峰下白雪地上,展开了一场恶斗,两只大黑犬,在那蓝衣人皮索操纵之下,进退攻拒,隐隐有武学家数,两个大汉空有兵刃,竟然奈何那双大不得。 人犬相搏,大约一刻工夫,那蓝衣人突然松开了手中皮索。 双大少去了限制,扑击更见猛恶,绕着两人,疾转如轮,两人刀光霍霍,却无法逼退双犬。 岳小钗看着暗皱眉头,忖道:这两只似狗非狗的巨大怪物,虽然天生犯恶,但它们总是无智无识的动物,能和武林高手相搏,实非易事,这蓝衣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能把两条巨大训练的这等利害。 又斗几合,忽见两个大汉一紧手中鬼头刀,逼退双犬,疾快的向后退去。 这两人虽未败在两条巨犬的利爪之下,但显然已自知难以制服两犬,见机而退。 蓝衣人突然低啸一声,双大疾追而上,转过山角不见,蓝衣人抬头望了峰顶一眼,突然振臂一跃,飞起来两丈多高,手足并用,直向峰顶上攀来。 他的动作奇快、转眼间已近峰顶。 岳小钗不知来人是哪道人物,一时之间甚难决定是否该出手阻拦,就这一犹豫,那蓝衣人已登上峰顶,目注岳小钗停身之处,冷冷说道:“岳姑娘吗?” 张乾、何坤,霍然站了起来,横刀握笔,疾奔而上。 岳小钗素手一挥道:“你们退下。”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退到一丈开外。 蓝衣人似是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貌,毡帽更低,掩住了右面半个面孔,右面已隐入毡帽之内,只露出一只左眼,语气冷漠他说道:“在下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我?” 岳小钗低头沉思,搜遍枯肠;“想不起几时见过这样一个怪人,他装束诡异,带着几分神秘之气,如果见到过他,自然是不易忘记。 只听那蓝衣人冷冷地接道:“贵人多忘事,姑娘是否还记得我,无关紧要,在下此来,只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 岳小钗道:“大驾毡帽遮面,不露真象,纵然见过,也使人难以想得起来,可否一现真面,我也许能够想起。” 蓝衣人接道:“不用了吧!在下半个面孔,见不得人,不看也罢……”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好在我只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识与不识,和生意的赔赚无关。” 岳小钗谭:“什么生意?” 篮衣人道:“岳姑娘想已知自己处境,除了神风帮中的高手苦苦追踪之外,还有不少武林人物陆续赶来,烟很想是早知道了。” 岳小钗道:“承蒙指教,感激不尽。” 蓝衣人道:“岳家剑虽是武林一绝,但双拳不敌四手,好汉难挡人多,姑娘一个人,还要保护一位不解武功的孩子,处境自是发发可危了。” 张乾怒道:“除了姑娘之外.我等难道不是人吗?” 蓝衣人道:“你说的不错,两位赶赶马车,唬唬普通的人,或可算上一份,但如和追踪而来的武林高手相搏,不是在下小觑两位,只有送命和挨打的份儿。” 张乾、何坤听得一齐大怒,正待发作,岳小钗却摇手阻止了两人,接道:“咱们这生意如何一个做法,你开出价钱来吧!” 蓝衣人徽微一笑,道:“姑娘倒是干脆的很,在下如再推拖讲价,那就不够意思了,我助姑娘脱险,但却只要见令堂一面。” 岳小钗道:“你说的大晚了,我娘已不在人世。” 蓝衣人道:“如若她还活在世上,在下也不致冒味求见了。” 岳小钗道:“那你是何用心?” 那蓝衣人道:“我只要看看令堂的遗体。” 岳小钗心中大觉奇怪,道:“死了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蓝衣人道:“目下寸阴如金,哪里有暇讨论此事,姑娘答不答应,快快请说。” 岳小钗道:“你送我脱了危境,就依你之言去办,如若脱不出险呢?” 蓝衣人道:“姑娘放心,在下做买卖向不赔钱。” 岳小钗心中一动,道:“只是看看我娘遗体,不许动她身上之物。” 蓝衣人沉吟了一阵;冷冷说道:“在下相助姑娘脱险,可说是甘冒和无数江湖高手结仇之险,如若这般廉价,岂不是赔定了” 岳小钗口里和这蓝衣人在说话,心中却在思量着这蓝衣人的来历,听他口气,似对自己的行动,知道的十分详细,目下强敌环伺,处境险恶,看此人举动之间,分明身怀绝技,最可怕的还是那两个高大的黑犬,追踪之能,犹胜过神风帮中的灵鸽,非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和他闹翻。 只听那蓝衣人冷漠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做买卖讲求是将本求利,只不过兄弟这副面孔,长的不雅,很难讨得买主欢心,但信誉却是老不欺,少不哄,金字招牌,一言为定。姑娘眼下的处境,可算是四面楚歌,如若姑娘答允和在下合作这次买卖,我们固可赚上一笔,但姑娘亦可安然脱围;姑娘如不肯答允这次买卖,凭姑娘一人二剑,想闯出这高手环伺的重重围困,岂是容易之事。” 岳小钗道:“不错,眼下我们处境险恶,但至多不过是战死而已……” 蓝衣人接道:“姑娘可知道这些人甘冒风雪,千里迢迢追踪而来,为了什么?” 岳小钗突然想到母亲遗书之上,要她通权达变,不可太以固执。 蓝衣人顿了一顿,又道:“这些人中,也许大部分人尚不知令堂已然仙逝,是以凡是追来之人,不但自忖能够对付你岳姑娘,甚至连令堂也计算其中,姑娘行踪,一旦暴露,动手搏斗,凶险是不难想象了……” 突听一阵低沉的呜呜之声传了过来,打断蓝衣人未完之言。 岳小钗脸色微变,极目远眺。 那蓝衣人却是面现欢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来的不是外人。”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牛角制成的小巧喇叭,吹了三响。岳小钗暗皱眉头,忖道:这人当真可恶,他这号角三声,固可招来同伴,但亦将招来敌人,显然他有意造成紧张形势,好逼我屈服…… 号角声倏然中断,寒山雪峰,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那蓝衣人转过身子,遥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峰,背对着岳小钗毫无戒备之意。 岳小钗心潮起伏,忖思着对付眼前形势之策,只觉既不便开罪此人,又不便答应于他,心念电转,竟是想不出如何处理才好。 那目眺远山的蓝衣人,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老大来了,谈买卖,他比我内行的多,岳姑娘和他谈谈吧!” 岳小钗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两个人来,说道:“老前辈可是中州二贾……” 那蓝衣人头也不回他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冷面铁笔杜九。”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哈哈大笑,峭壁间,疾如飞乌一般,攀登上一个人来。 此人一张圆团团的面孔,白中透红,大腹便便,足登福履,一件青绸长衫,外罩墨缎团花大马褂,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登上山峰顶,立时抱拳一个长揖,道:“兄弟晚来一步,有劳诸位久候。”说完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冷面铁笔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来的正好,岳姑娘的生意难做,大哥和他谈谈价钱。” 来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谈,好谈,咱们少看点利息就是……”谈笑声中,抱拳对岳小钗一揖,道:“兄弟金算盘商八。” 岳小钗道:“中州二贾并驾齐驱,小钗这里失迎了。”欠身还了一札。 金算盘商人打了两个哈哈,道:“好说,好说,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我这位兄弟,一向是只管记帐讨债,洽谈商务,素不内行,言语间如有得罪姑娘之处,还望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海涵。” 萧翎本在盘膝而坐,闭僵调息,被冷面铁笔杜九吹出的号角之声惊醒过来,看那人一副怪模怪样的装束,心头甚是厌恶,别过头不去瞧他,但见商八一副团团面孔,笑容可掬的和气神色,觉着此人甚是可亲。 只见金算盘商人抱拳一个罗圈揖,笑道:“诸位兄弟,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在下这里有礼了。”哈哈一笑,目注岳小钗接道:“兄弟做生意,一向是童叟无欺,信用卓著,名满天下,姑娘只要答应和我们成笔交易,当知兄弟之言,不是信口开河了。” 岳小钗秀眉微微一耸,道:“两位老前辈游戏人间,盛名满武林,晚辈今日能得一见,实感荣幸的很……” 金算盘商八笑道:“兄弟为人,最重信用,承朋友的捧场,使兄弟的生意,愈做愈大,这几年来,也算得一帆风顺。” 岳小钗暗暗忖道:母亲生前,提到过中州双贾,身负绝世武功,但却介于正邪之间,伸手管事,索价惊人,这两人虽无大恶,但却主具一副做买卖的性格,是非观念,甚是淡漠…… 忖思之间,金算盘商人又已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一向只谈生意,不同是非,但亦不愿乘人之危,借机勒索,岳姑娘目下的处境,已是生死交关。兄弟适才听得消息。连那轻易不肯现身江湖的神风帮主,亦要进来,除此之外,这百里之内,准备打劫姑娘的武林高人,少说点,也在十位左右,二三流的脚色,那是不用提了,触目皆是,撞踵擦肩。老实说除了我们兄弟之外,岳姑娘就是出价再高,也不会有人趟这次混水,接这笔买卖。” 此人十分健谈,一开口滔滔不绝地直说下去,只见他口沫横飞地接道:“以姑娘个人之力绝难敌这许多武林高手的重重拦截。围击,如有损伤,哪还有能力去保护令堂的遗体,此时此情,姑娘已为势所迫,这笔买卖,该是非做不可了。” 岳小钗细想他言,亦觉有理,处此形势,实难有两面兼顾之策。 金算盘商人打了两个哈哈接道:“姑娘脱险之后,我等只求得令堂身藏遗物一件,但如姑娘为敌所伤,那是连令堂的遗体,也难保全了。” 岳小钗突然一整脸色,说道:“家母遗物,岂能轻易送人,两位老前辈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算盘商八哈哈一笑,道:“漫天讨价,就地还钱,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兄弟绝不强买强卖,在下就此别过。”回身举手一招,道:“老二走吧!这笔买卖谈不成了。” 首先向峰下奔去。 冷面铁笔杜九应声而起,紧随商八身后,疾掠下峰,两人身法奇速灵巧,奔走在满铺白雪的峭壁之间,如厄平地,眨眼间已到峰下。 何坤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中州二贾之名,果不虚传。” 张乾冷哼一声,道:“咱们武林中人,不是自甘贫贱,放浪江湖,便是做啸松云,不问是非,像他们二人这般跋涉风尘辛辛苦苦的洽谈买卖、追逐财利.武功再高,也难使人敬重。” 就这一阵工夫,中州二贾已然隐失于茫茫的雪地之中。 岳小钗望着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想到眼下即将再现的一场凶猛搏斗,不禁黯然一叹。 回头望去,只见萧翎瞪大着一双垦目.望着自己,一脸坚决神色,似是对自己寄予了无比的信托,想到这无辜的孩子,跟着承受风尘跋涉的劳苦,生死难卜,心头更是恻然,慢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兄弟,可怜你官贵世家;小小年纪,不但跟我尝受这风雪袭击之苦,而且还要冒兵刃凶危之难,生死难卜,叫我如何心安。”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姊姊本领高强,那些人绝非敌手,和姊妹在一起,纵是陷身于千军万马,刀山剑林之中,我也不怕。” 岳小钗呆了一呆,道:“如是姊姊伤亡在敌人手中,无法保护于你,岂不害了你的性命?” 萧翎道:“不会的……”语音一顿,吁出一口气,接道:“万一姊姊死了,我也不愿独生。” 他幼务旁学,胸中记了甚多同生共死的故事,这番言语,随口说出,并无特殊用意,但岳小钗却听得大是感动,黯然神伤,不能自己,只觉肩上责任重大,心头如负上一块重铅。 突然间,鸽翼划空,两只羽毛如雪的健鸽,低掠峰顶而过。 岳小钗随手捡起一块山石,素腕挥扬,电射而出,一只健鸽应手而落、跌落在峰梁之上,另一只却突然一敛双翼,疾落而下、隐入山谷之中不见。 张乾、何坤似是都已了然到险恶的大战迫在眉睫,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姑娘,咱们行踪已露,坐以待敌,倒不如拼尽全力,趁早冲出围困的好。” 岳小钗道:“大晚了,我料敌有误,自陷绝境。” 张乾道:“强敌高手,大都尚未赶到,此地山峰连绵,何愁无隐身之处,倒不如早离此处,另觅藏身之所。” 岳小钗道:“来人不但大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而且有了心得之心,咱们总不能常年在强敌追踪之下,亡命天涯。” 萧翎突然插口说道:“姊姊,我心中有一桩不明之事,不知是否当问。”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你说吧!也许咱们已来日无多。” 萧翎道:“这些武功高强之人,追踪咱们,究是为了何事?” 岳小钗道:“为了我娘。” 萧翎茫然说道:“唉!云姨已然仙逝,纵然和这些人结有怨仇,也该一死百了,何苦这般苦苦追迫我们不放。” 艰苦的际遇和内疚,使岳小钗对萧翎动了深深的借怜,这个生长在豪富之家的无辜孩子,己被她牵入了江湖上仇杀的是非恩怨之中,忍饥受寒,当下柔声说道,“兄弟不知江湖凶险,这些人中虽有家母生前仇入,但其中大部并无恩怨。” 萧翎茫然问道:“既无恩怨,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岳小钗沉吟了一阵,道:“他们想得家母遗物。” 萧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岳小钗忽然挺身而起,一把抱起了萧翎,横跨数尺,把萧翎放在一块突起的大岩石后说道,“兄弟,小心。” 纵身一惊,飞跃向一侧峭壁边缘。 这时,张乾、何坤亦似有了警觉,匆匆站起,拔出兵刃,奔向峭壁边缘。 耳际间响起了岳小钗一声娇叱,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萧翎探首向外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闪动,向峰下跌去。 岳小钗长剑己然出鞘,卓立在峭壁边缘,衣袂飘飘。 一阵急劲的山风吹来,吹落了石上积雪,打在萧翎的脸上。 萧翎举手拂拭,回目一瞥问,发现一个背插单刀的大汉,正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峰顶,不禁大惊,叫道:“姊姊,后面有人来啦。” 那大汉动作甚快,双手一按壁间山石,一个筋斗,直翻过来。 萧翎只觉一条黑影,有如一只大乌般凌空直扑过来,心头骇然,但却无法避开。 暮然间白光闪动,冷芒电掣,萧翎看也未看清楚,耳间已晌起悲叫之声,紧接着一团黑影,腾空而起,飞投峰下。 定神望去,只见岳小钗悄悄站立身侧,手中长剑垂地,隐隐可见血迹。 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扶在萧翎肩头、低声说道:“兄弟,你受惊了。” 萧翎长长吁口气,道:“姊姊的动作好快,那个人呢?” 岳小钗道:“已被我长剑穿心而死。” 萧翎道:“尸体怎么不见?” 岳小钗道:“被我一脚踢下峰去了,唉!今日之局,已是难免血战,姊姊只好施下辣手,杀一个少一个了。” 但闻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张乾、何坤,已和两个登上山峰的大汉,动上了手。 岳小钗似是立下了死中求生之心,神情反而镇静了下来,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把金针,说道:“兄弟,你瞧瞧姊姊的金针手法如何。”玉腕连扬,数缕金线,电射而出。 盎针出手、应声惨呼,和张乾、何坤动手的两个大汉,每人中了两之卜手脚一慢,一个被张乾顺势一脚,踢了下去,另一个被何坤判官笔点中死穴,横尸当场。 萧翎看的大为敬佩,赞道:“姊姊主针手法,当真是神乎其技。” 赞声未绝,突闻一阵阵朗笑传来,道:“金针手法,何足为奇,可要试试老夫的子母神胆?” 岳小钗娇躯一挺而起,护在萧翎身前,抬头看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白须飘飘的老者,挺立在峭壁边缘,背负一双青铜日月轮,双手各握一枚鸭蛋大小的铁胆。 虎背熊躯,神成凛凛。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岳小钗等竞不知他何时登了绝峰。 只听张乾大声喝道:“好啊!想下到大名鼎鼎的圣手铁胆楚昆山大侠,竟然也效江湖肖小,乘人危难。” 圣手铁胆楚昆山,只觉脸上一热,羞泛两颊,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老夫纵不出手,诸位也是难逃这次危难,如其让人。何不自己出手……”他自解自嘲地大笑一阵,接道:“何况此物关系甚大,如若落在他人手中,岂不成了贻害江湖之患?” 萧翎目睹这一日夜中,情势发展,小小心灵之中,已频频觉出这些人物,似是在逼着岳小钗讨取一件东西,而且这东西和云姨的死亡有着密切的关连。 只听岳小钗冷笑一声,道:“久闻楚大侠三十六招龙虎轮法。予母铁胆,傲视中原武林,今日有幸一会。”眉宇间泛起一片杀机,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美丽的岳小钗,似是已被强敌连番迫逼,撩起了怒火,准备硬拼到底。 圣手铁胆楚昆山重重地咳了一声,缓缓收了掌中铁胆,打量了岳小钗一眼,只见她秀眉耸扬,横剑而立,虽然满脸怒容,但气不浮,神不躁,分明已得上乘剑术真传,想到自己一生侠名,如是真要出子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动手,胜之不武,败则把一世英名,尽付流水,当下说道:“姑娘是岳云姑的什么人?” 岳小钗道:“那是家母。” 楚昆山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岳姑娘,老失和令堂有过数面之缘。” 岳小钗看他被张乾几句话,说得大有自愧行径之感,心中暗道:此人虽然是来意不善,但却不失为大侠气度,心头怒火消减不少。说道:“者前辈既和家母相识,尚望能看亡母面上,放过晚辈。” 楚昆山拂髯一笑,答非所问地接道:“老夫对令堂的剑法,向极敬服,可惜一直未能领教,实乃一大憾事……” 岳小钗叹道:“老前辈这份心愿只怕永难实现了,家母已然仙逝。” 楚昆山叹道:“姑娘瞒得别人,只怕难以瞒过老夫,老夫只要和令堂见上一面,领教她几手剑法就走。” 岳小钗恍然大悟,暗忖道:原来他存心未变,只不过自恃身份,不肯和我动手罢了。 心头怒火又起,冷冷说道:“家母仙逝之事,不论老前辈是否相信,都无关紧要,但如想一试岳家剑法,晚辈倒是可以奉陪。” 楚昆山沉吟一阵,道:“老夫这把年纪,实不愿和姑娘动手。” 岳小钗细想眼下情势,确然已成了四面楚歌,寒山空谷,铁骑无数,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追来,既不能善罢,逃又无望,份不如放开手来,伤得对方几人,也可出出胸中一口闷气。当下一振玉腕,四尺八寸的长剑,闪起一道银虹,说道:“老前辈可是不屑和我动手?” 楚昆山道:“老夫这把年纪,和你动手,传到江湖上去,岂不成为笑柄,此事万万不可。” 岳小钗怒道:“你这人既不肯和我动手,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岂不是白费工夫吗?” 楚昆山摇头说道:“据老夫所知,令堂一身内功,已人炉火纯青之境,岳家剑法又是武林一绝,天下能够伤得令堂之人,实难找出几个,因此,老夫坚信令堂还活在人世。” 岳小钗暗道:“这人当真是顽固迂腐,看来倒是难以和他说清楚。 付思之间,突听何坤怒喝一声,挥摇双笔,直扑过去。 岳小钗转头望去,只见两个青色劲服的大汉,手中横着厚背鬼头刀,已然攀上峰来。 张乾紧随何坤身后奔了过去,分抵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双方一出手,都是拼命的招数,刀光霍霍,笔影纵横,出手攻势都是一击致死的要害。 岳小钗看来人武功,实不足言敌,只一出手,立时可以把两人伤毙剑下,有心过去相助,但又怕楚昆山会借机出手,伤了萧翎。 楚昆山似是已看出了岳小钗的心事,拂髯一笑,道:“来人都是神风帮中三四流脚色的,这般人个个作恶多端,素为武林不齿,姑娘如想出手,老夫绝不相助。” 岳小钗暗道:此人顽固迂腐,世所罕见,性格怪异,倒与那中州双贾有甚多相同之处,大可利用他顽固的性格,先把来人除去再说。 心念一转,仗剑一掠,直向两个青衣人迎了过去。 萧翎突然举步而行,直向楚昆山走了过去,遥遥抱拳一揖,道:“老伯伯。” 楚昆山一皱眉头,还了一礼,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萧翎毫无怯意,昂首挺胸走了过去,说道:“你为什么不信我姊姊的话呢?” 楚昆山茫然说道:“谁是你姊姊?” 萧翎一指岳小钗,道:“她就是我姊姊,她说我云姨死了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楚昆山摇摇头,道:“你姊姊那些心机,骗得过别人,但如何能够骗得过老夫,我走了数十年江湖,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一双日月青铜轮下,授首恶徒,无计其数,绿林道上,听得老夫之名,无不望风而逃……”忽然想起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知晓得什么江湖大事,拂髯一叹,道:“唉!这些武林大事,告诉你也是听不明白。” 萧翎幼务杂学,这几日来,又和岳小钗跋涉风尘,连经凶险,智能已开,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杀了很多坏人。那你自然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楚昆山道:“那当然,大江南北武林道上,一提起老夫之名。哪个不尊称一声楚大侠。” 萧翎道:“老伯伯既是好人,为什么要欺侮我岳姊姊呢?” 楚昆山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他为人虽是迂腐顽固,但却耿直不善谎言,被萧翎这一问,瞠目结舌,这个了半天,说不出个理由来。 萧翎看他神情尴尬,心中暗暗欢喜,忖道:这个老人很好玩,相貌堂堂,不似坏人,我倒要和他交个朋友。心念转动,微微一笑道:“者伯伯,你这人看上去不像坏人嘛。” 楚昆山道:“哼!老夫侠名远播,济困扶危,自然不是坏人了。” 萧翎道:“那你为什么要抢我岳姊姊的东西?” 楚昆山又是一怔,持髯沉吟了良久,才谊:“因那东西关连天下,如果让它落在不肖绿林人物手中,为害天下至大,因此老夫非得把它抢到手中不可。” 萧翎道:“我岳姊姊是坏人吗?” 楚昆山看他小小年纪,口齿伶俐,胆气过人,不觉间生出喜爱之心,说道:“她出道不久,这好坏之评,眼下还难下定论,不过她母亲岳云姑,倒是一位十分可敬之人。” 萧翎道:“我云姨既是好人,我那岳妹姊自也不是坏人了。” 楚昆山虽然年过甲子,武功高强,但却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听他说的有理,不禁点头说道:“这话不无道理,由来虎父无犬子,那岳云姑在武林声名清高,她女儿自然是不会坏到哪里。” 萧翎笑道:“这就是啦,我那岳妹妹既然不是坏人,好东西由她保管,岂不是一样。” 楚昆山听得一愣,道:“她小小年纪,如何能够保护得了那等珍贵之物。” 萧翎想了一想,道,“老伯伯,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等宝贵,引得这样多的人来抢,唉爹爹告诉我怀壁其罪,看来是不错了。” 楚昆山哈哈大笑,道:“咱们武林中人,由来轻贱财物,如若岳姑娘收藏的是黄金珠宝,别说老夫不会追来,就是神风帮那般江湖黑道人物,也下会这般紧迫不舍了……” 忽听一声惨叫,一个青衣大汉被岳小钗长剑洞穿前胸,大叫一声,跌下峭壁。 萧翎道:“不是金银珠宝,那是何物?” 楚昆山道:“此物珍贵非凡,纵是倾尽天下的财富,也是难与比拟。” 萧翎道:“那究竟是什么啊?” 楚昆山道:“禁宫之钥。” 萧翎不解江湖中事,茫然诵迫:”禁宫之钥,禁宫之钥……” 楚昆山道:“不错,‘禁宫之钥’,天下武林人物,无人不存取得之心。” 萧翎道:“什么是‘禁宫之钥’?” 这一老一小.谈的十分投机,楚昆山竟是无所不言,拂髯说道,“那是一把钥匙……” 萧翎接道:“哼!我还道是何等珍贵之物,原来是一把钥匙,这有什么稀奇,你要几把,我送你好啦。” 楚昆山哈哈大笑说道:“那‘禁宫之钥’虽也是一把钥匙,但它却能揭开数十年来武林中的一大隐秘,岂是普通钥匙可比……” 忽听岳小钗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兄弟,快回来,咱们要上路了。” 萧翎转眼望去,山峰上恶战已止,岳小钗横剑站在一丈开外,瞪着一双垦目,望着自己,满脸尽是关爱之情。 萧翎微微一笑,伸手轻拂着楚昆山长垂的白髯,说道:“老伯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姊姊没有骗你,我那云姨真的已经死啦。”说罢转身而去。 岳小钗纵身一跃,飞落到萧翎身侧,说道:“兄弟,他没有伤害你吗?” 萧翎道:“没有,我们谈的很好。” 岳小钗叹息一声,道:“楚大侠身份极高,行事光明磊落,不会伤你这个不解武功的孩子,但江湖险诈,防不胜防,此事不可为例,以后切不可随便和人接近。” 楚昆山听得岳小钗问萧翎是否受到伤害,心头大怒,正待发作,又听岳小钗出口赞他,一腔怒火立时消去,拂髯一笑,道:“岳姑娘说的不错,凭老夫在江湖的声誉,岂会伤害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岳小钗暗暗想道:此人性格顽固,拘泥于侠名身份,放下下脸来和我为敌,乐得利用一下他这迂腐固执的性格,少树一个强敌。当下说道:“家母确已仙逝,老前辈又不肯和晚辈动手,大量放过晚辈,这番情意,我这里谢过了。”欠身一礼。 楚昆山被她帽子一扣,一时之间心中转不过弯,虽是不愿就此罢手,放弃那夺取“禁宫之钥”的念头,但偏又想不出以何措词回答,口中不由自主应道:“好说,好说。” 岳小钗道:“晚辈就此别过。”牵着萧翎,暗运内劲,托着他的身子,疾奔下山而去。 楚昆山呆呆地望着四人背影,逐渐离去,消失不见,才忽然觉着,那“禁宫之钥” 非同小可,岂能被人几句恭维之言,轻轻放过,遂拔步疾追上去。 岳小钗挛着萧翎一阵急奔,足足有六七里路,才放缓脚步。回头看张乾、何坤,虽然仍追在身后,但两人己累得大汗淋们。 张乾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道:“姑娘,咱们要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咱们眼下处境,十分险恶,看来已是难再兼顾我娘的遗体,目下情势咱们只有先行冲出这险地,赶到衡山沉燕谷去……”霍然惊觉,住口不言,流目四外打量。 何坤道:“主母遗体,岂可不顾,咱们拼了性命、也得护走主母的遗体。” 岳小钗摇头道:“一则来人的目光,都已集中我的身上,二则那地方十分安全,要紧的是咱们如何摆脱追踪铁骑。” 张乾道:“姑娘才智,向非我等能及,那自然是不会惜了。” 岳小钗辨认了一下方向,牵着萧翎,直向西南行去,一路上选行密径,步涉涧谷,尽量隐秘行踪。 三人行了半日之久,居然未再见拦路和跟踪之人。 冷阳西斜,照耀着白雪山峰,幽静的深山中,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长啸。 岳小钗霍然收住脚步,隐身一处山壁大岩下面,低声说道:“看来敌势强大,遍布这绵连大山之中,神风帮又有灵鸽,想在白昼避开敌人耳目,只怕不是易事,只有认定方向,俟天色入夜之后,再行赶路。” 张乾道:“姑娘说的不错。”取下身带干粮,分别食用。 其实几人这一阵渡涧掠谷奔行,除了岳小钗内功精湛,不觉着疲累之外,张乾、何坤都已十分疲乏,需要休息,萧翎虽是被岳小钗半抱半拖赶路,但冷风如剑,早已吹得半身僵硬了。 岳小钗对萧翎十分爱惜,停下之后,立时要他打坐调息,并以本身内功助他,催动气血取暖。 只听那长啸之声,渐渐远去,显然敌人已走岔了路。 萧翎得岳小钗功力之助,血流运行加速,不大工夫,僵硬的身躯已逐渐回暖,他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姊姊,那‘禁宫之钥’,可在你的身上吗?” 岳小钗先是一怔,继而摇头笑道:“现在你还冷不冷?” 萧翎舒展一下双臂,道:“现在,唉,不冷啦!那‘禁宫之钥’,究竟是一件什么宝物,竟然有这样多的人来抢?” 岳小钗道:“这是武林中一个真实的往事,数十年来,武林很多高人,都在寻找那‘禁宫之钥’,因为那‘禁宫之钥’关系一件绝大的隐秘。” 萧翎听得神往,说道:“姊姊,可以告诉我这段故事吗?”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说:“这并非故事,听我娘说过,这是件千真万确的事,被卷人这场漩涡的人很多,连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大门派,都牵涉在其中。” 她抬起头来,遥望远处一座山峰缓缓地接道:“实际的年代。我已经记不清,大约是四十年前吧!那时,武林中人才鼎盛,争名之烈,尤胜今日,逐鹿争霸的结果,脱颖而出十个奇人,武功各擅胜场,其中有一人,不但武功卓绝,且更善建筑之术。因这十人个个才气纵横,虽然修习的武功路数不同,但都已入炉火纯青之境,为了相互克制,每三年相约比试一次,一连十八年,较技六次,仍然无法分出胜败。” 萧翎正听至热闹之处,岳小钗突然住口不言,心中大急,问道:“姊姊,以后呢?” 岳小钗凄凉一笑,接道:“他们经过十八年的比试,无法分出胜败,心中都知道,无法在武功上胜过众人了,因为一个人受体能限制,遇上才智相若,又同样肯下苦功的对手,就是拼斗一生,也很难在武功上分出胜败,如果胜过众人,压倒群雄,非得别走蹊径,出奇制胜不可……” 她忽然住口不语,侧耳听了一阵,道:“有人来了。” 语声未住,突听汪江两声狗叫.两只高可及人的卷毛黑狗,并驰而到。 岳小钗一松腰间软剑的扣把,抖出长剑,挺身而出。 那两只黑狗,奔近几人停身处丈余左右,陡然停了下来。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黑狗之后,转出一个圆团脸,又矮又胖,大腹便便,足登逍辽福字履,身穿育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的入来,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岳小钗柳眉耸动,还未来及开口,商人已抱拳一揖,抢先说道:“兄弟正要寻找姑娘,不期在此遏上。” 张乾、何坤,齐齐站了起来,拔出兵刃,准备出手。 岳小钗冷冷说道:“找我有何见教?” 主算盘商八打个哈哈说道,”咱们做买卖的,自然和姑娘谈生意了。” 岳小钗道,“盛情心领,不敢有劳,我瞧还是别谈算了。” 商八微微笑道:“在下向不走眼,看准了一笔买卖,决然不会撒手放过……” 岳小钗脸色一变,道:“怎么?你们可是想恃强动手……” 商八连连摇着双手,接道:“做买卖最重信用,敝兄弟效十年闯出的金字招牌,岂肯毁于一旦,如若在下恃强抢夺,岂不有负了中州双贾之名。” 岳小钗道:“那就请便吧,恕我无暇聆受高论。” 金算盘商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只有三四句话,说完就走。据在下得到的讯息,除了神风帮和中原、江南一带的武林高手之外.少林、武当都有高手赶来,看目下憎势,来人有增无减,这笔买卖的本钱,越来越大,如若姑娘再不答应成交这笔生意,只怕要后悔莫及了。” 岳小钗冷冷说道:“不答应。”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生意人,也不便强人买卖,在下就此别过。”双掌“啪” 的互击一响,两条黑毛巨大,汪的一声大叫,放腿疾奔而去,金算盘商人紧追在二犬身后,奔行若飞。转眼间,走的踪影不见。 岳小钗望着金算盘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他说道:“中州双贾有极善追踪的灵犬,看来咱们是难以逃过他们的追踪了。” 张乾道,“姑娘不用忧苦,中州双贾行径古怪,只要姑娘拒绝他们,这两人绝不会恃强硬抢。” 岳小钗道,“青情势,他们已存下了必得之心,纵然不会下手硬抢,亦将凭仗他们善于追踪的灵犬,指点出咱们行踪,好让其他的人下手劫夺,造成险恶之局,迫使咱们就范。” 张乾道:“这话不错……”但觉无言相慰,倏然住口不言。 萧翎缓步由岩石问走了出来,接口道:“姊姊,这些穷追咱们的各方人物,可都是想抢那‘禁宫之钥’吗?” 岳小钗心头烦躁,怒声答道:“小孩子家,别管闲事。” 萧翎看她忽然间厉颜相向,呆了一呆,道:“姊妹不用生气,我以后不问就是” 岳小钗转脸望去,只见他被冷风刺肿的嫩脸上强忍着无限的委屈,目光含泪,口带微笑,不禁心头一软,缓缓伸出手去,拉过萧翎,柔声说道:“姊姊心头烦躁不安,说话重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里才好。” 萧翎望了望岳小钗,道:“我知道,我以后不再多说话了。” 岳小钗叹息一声,道:“‘禁宫之钥’现在何处,连姊姊也不知道。” 萧翎似想再问,但口齿微一启动,立时又紧紧闭上。 岳小钗知他心意,婉然一笑,道:“也许在我娘的身上,姊妹实在不清楚。” 萧翎道,“这些人甚是可恶,也不问问清楚,就认定了那‘禁宫之钥’在姊姊的身上。” 岳小钗徽微一笑道:“咱们赶路吧!”牵着萧翎,大步向前行去。 她此刻已知难逃过强敌追踪之厄,如其躲躲藏藏,倒不如挺身昂首而行,大险已成,她反而放开了胸怀。 转过了两座山峰,只见山道上站着三个劲装大汉,手中兵刃出鞘,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岳小钗视若无睹,松开萧翎,迎了上去,冷冷喝道:“闪开。” 三个劲装大汉,看她高视阔步而来,有似未见三人,手不拔剑,行不作势,毫无迎敌准备,不禁暗暗赞道:这女娃儿好大的胆气。听得她喝叱之声,都不禁向旁侧一让。 但这不过是陡然间意识反应,一退即上,三柄单刀,齐齐推出,生恐岳小钗闯了过去。 岳小钗心知今日之局,势难善罢,早已动了杀机,双手挥动着两把金针,激射而出。 岳小钗动作如风,借三人中针之际,指点脚踢,击中了三人穴道,兵刃脱手,跌倒路旁,回头一笑,说道:“兄弟,快过来。咱们赶路要紧。” 萧翎看她眨眼之间击中了三名大汉。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不知几时,我才能练成姊姊这般矫捷的身手。 天际泛起一片晚霞。 萧翎在岳小钗挟扶之下,足不着地,奔行在满铺白雪的山道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天上已升起一轮明月。 冷厉的夜风中,张乾和何坤,都跑得不住举手挥拭着脸上的汗水。 山路回转,景物一变,淙淙泉水声划破深夜的静寂,眼前是一道宽阔的山峡,苍松耸立,寒风减威,峡中气候温和了不少。小溪一道,蜿蜒在松石间。 一株高大的苍松下,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佛号,缓步走出一个身着月白憎袍的大和尚,右手横提禅杖,左手当胸而立,欠身说道,“来的女施主,可是岳云姑吗?” 岳小钗道:“那是家母忌讳,大师父有何见教?” 大和尚微微一笑,说迫:“贫憎甚少涉足江湖,不识姑娘。还望原恕贫憎不知之罪。” 岳小钗暗道:中州双贾,身列武林名宿,决计是不会谎言相欺,这大和尚忽然出现这荒山深夜之中,只怕也是为着那“禁宫之钥”。当下说道:“这点小事不足挂怀,大师深夜拦道,是何用心?” 那大和尚又喧了一声佛号,道:“贫憎乃嵩山少林本院智光。奉命而来,有要事求见令堂。” 岳小钗道:“家母已然仙去,大师父有何事见教,对我说吧!” 智光大师道:“呵弥陀佛,贫僧前来的不巧了……”抬起头来,望了岳小钗一眼,接道:“令堂生前收存‘禁宫之钥’的事。女施主是知道了?” 岳小钗道:“不知道。” 智光大师呆了一呆,道:“那‘禁宫之钥’和本寺关系甚大,女施主如若存心隐藏,只怕是有害无益。” 岳小钗道:“少林寺被武林尊为泰山北斗,大师父可是要仗势欺人吗?” 智光大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暗道:这女娃儿说的不错,我在少林寺中,名列“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岂能和一个女孩子家动手,何况那“禁宫之钥”是否在她手中,还难料断,无凭无据,岂可加人之罪…… 这么想上一想,顿觉理屈语塞,沉吟良久,答不上话。 良久之后,智光大师才缓缓说道:“老钠这把年纪。如是以武功强压你交出‘禁宫之钥’,确有些仗势欺人之嫌,但那‘禁宫之钥’.却又是本派必欲取得之物,贫僧等奉命而来,如若听女施主几句话就这般自行而退,何以向掌门方丈复命。” 岳小钗道:“那你要怎样呢?” 智光大师道,“令堂仙逝一事,江湖从未传闻,贫僧甚望能一晤令堂……” 岳小钗接道,“难道我还能咒我娘死去不成?” 舍光道:“令堂纵然真的仙逝,也望能一睹遗容。” 岳小钗道:“亡母已然入殓,男女有别,不便应命。” 智光大师长叹一口气,道,“少林寺戒规森严,女施主纵然讲的句句真话,贫僧也难做主……” 岳小钗接道:“该将如伺?” 智光大师道:“要有劳女施主随贫僧同赴嵩山一行。” 岳小钗道:“我如不去呢?” 智光大师缓缓退后两步,一横手中禅杖,道;“那只有请女施主凭仗武功,胜过贫僧手中禅仗,如若贫僧技不加人,甘愿回寺去,领受责罚。” 岳小钗估计情势,已难善罢,一抖手中软剑,道:“大师父名刹高憎,说了可是不能不算。” 智光道:“出家人不打诳言,女施主如胜过贫僧,贫僧决然不再留难。” 岳小钗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大师父接招了。”起手一剑“斗柄犯月”,直刺过去。 她急欲脱身赶路,出手剑势,十分凌厉。 智光大师禅杖斜撩,封开长剑,却不肯挥杖还攻。 岳小钗知他存心先让几招,以重身份,暗道:少林正大门派,果是有别江湖肖小。 心头念转,手中剑势却连施奇招,连环三剑。 智光大师挥舞禅杖,封开连环三剑,心头暗生懔骇,暗忖道:岳家剑能在江湖上独树一帜,果非虚张,这女娃儿年岁不大,却似已得真传,不可轻敌,施开禅杖,反击过去。 他两臂膂力惊人,鸭蛋粗细的禅杖,挥舞开来,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萧翎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剧烈的阵仗,心中大为惊愕,忧虑横生,担心岳小钗的安危。 只见两人搏斗之势,愈来愈是惊心动魄,岳小钗剑转如风,但却始终在那大和尚纵横的杖影包围之下。 萧翎只看得眼花综乱,只见一片仗影中,飞旋着一片银芒,己然分不清楚两条人影。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娇喝,萧翎心头一震,暗道:完了。闭上双目不敢再瞧,在他的想象之中,一定是岳小钗伤在了那老和尚的禅杖之下。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师父,承让了。” 萧翎急睁双目望去,只见两人都好好的站在月光下,已然停手罢斗,心中好生奇怪,无法分辨出谁胜谁败。 智光大师收了禅杖,闪开一步,说道:“岳家剑盛名不虚,女施主请吧!” 岳小钗欠身一礼,牵着萧翎大步而去。 张乾、何坤紧随岳小钗身后,勿匆行过。 智光大师果是言而有信,肃然而立,目注几人行过,不再阻拦。 萧翎奔行一阵,低声问道:“姊姊打胜了吗?” 岳小钗道:“那和尚武功高强,姊姊行险胜他一招。” 萧翎笑道:“我在担心姊姊打他不过,妹姊却胜了他。” 岳小钗道:“他虽败了一招,并未受伤,如他不肯认输,尽可挥杖再战,他功力深厚,久战下去胜负就难预料啦。” 第四回 万里避追骑 几人又奔行一阵,出了峡谷,明月西斜已经过了子夜,岳小钗仰望明月,不禁一叹,暗暗忖道:追踪强敌,不知多少,似这般冲杀下去,不知要打到几时才能停手……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大笑声传来,谷口外山壁之下,突然站起七八个人。 原来这些人一声不响地坐在山壁暗影之下,不出声息,岳小钗虽有极好的目力,但因未曾留心,竟未觉查。 萧翎见敌人众多,暗自想道:岳姊姊本可越峰渡涧而行,只因带我同走,诸多不便,我如不再累赘于她,她或可脱出强敌的追踪、围截,当下说道:“姊姊,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岳小钗黯然说道:“你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我不是害怕,只是觉着累赘了姊姊。” 岳小钗笑道:“兄弟不要多心,是姊姊拖累了你。”左手一伸,抱起萧翎,右手挥动长剑,向前冲去。 张乾、何坤齐挥动兵刃,分由岳小钗两翼,向前冲杀。 岳小钗剑风如轮,招招辛辣,当一交接,已有两人伤在剑下。 萧翎依偎在岳小钗的怀中,鼻息间甜香幽幽,目光中却是剑气纵横,刀影如雪。 激斗中,突然听出岳小钗一声娇叱,长剑疾挥,惨叫声中,又一人中剑倒下。 几个拦路大汉,眼看岳小钗勇猛无敌,心中大是惊骇,虽想至,他被岳小钗一指点中了穴道,此后就晕迷不醒。 回头望去,岳小钗已然沉沉睡去。 原来岳小钗早已困倦,但她又担心萧翎闭穴过久,虽经解活了穴道,不知能否醒来,她强忍着困倦等待,只待萧翎行血流畅,睁开了双目,她才微微一笑,闭目睡去。 何坤虽亦困倦难支,但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张乾的安危,这一个沉重的事,使他一直未能睡的十分酣熟。 萧翎刚刚行近张乾身侧,何坤突然警觉,沉喝一声:“什么人?”右手疾快抓出,同时挺身而起,睁开双目。 他虽然已看出来人是萧翎,但因右手探出奇快,竟是收招不及。 萧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身不由主,一个筋斗栽了过去。 何坤收招不及,但救人却是从容有余,左手一挥,挡住了萧翎撞向岩石的身体,歉然说道:“公子吓着了吗?”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道:“我很好。” 何坤道:“唉!如若惊着公子,定然难逃姑娘一顿严责:” 萧翎回顾了张乾一眼,道:“这位张叔叔伤的很重吗?” 何坤道:“断了一条膀子,如非姑娘身怀灵丹,替他闭穴止血,单是疼也得把他疼晕了过去。” 萧翎歉然道:“身受断臂重伤,不能及时疗养,露宿这荒山穷谷,受风吹日晒之苦,当真是人间惨事。” 何坤微微一叹,道:“公子出身富贵,哪知江湖上的生活,别说断去一臂,就是断了双腿,有时间也得凭仗着双手赶路。” 萧翎道:“那真是可怜得很。” 何坤道:“公子睡熟在姑娘的背上,不知咱们这一番冲杀的凶险,在下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可是第一次经历这等凶恶之战。”他忽然一拍大腿,接道:“这一战虽是凶险百出,但也算开了一次眼界,姑娘的一支剑出神入化,连闯过二十八个险关,剑下伤人总在四十以上,她背负公子,连经恶战,一昼夜未得稍息,这份能耐,在当今江湖上,也算是少见的了。” 萧翎道:“都是我累赘了姊姊。” 何坤谈兴大起,口沫横飞地接道:“幸好公子被姑娘点了穴道,要是眼看这一昼夜间身经的险恶血战,吓也得吓个半死。” 萧翎接道:“两位从旁相助,帮我岳姊姊拒挡强敌,幸脱险难,那也功不可没。” 何坤道:“惭愧的很,咱们不但未能帮助姑娘,反累她处处分神照顾,主母在世之日,岳家剑名震一时,咱们在江湖之上行动,不论黑白两道中人,谁不刮目相看,在主母的威名荫护之下,咱们从来是有惊无险。不瞒萧相公说,这一番闯关血战,在下也是初次经历,岳姑娘手不离剑,脚不停步,越绝峰,渡危谷,一昼夜冒险犯难,冲破了无数高手的拦截,日后如传扬到江湖上去,可也是一件大大的美谈。” 他回顾了倚靠在山石间沉睡去的岳小钗,忽的黯然一叹,道:“这一番恶战,可也把姑娘累坏了,唉!纵然铁打铜铸的人,也是担受不起。” 萧翎突然一耸双眉,说道:“何大叔,咱们可是脱了险难吗?” 何坤急道:“公子,可别这样叫我,以后有事吩咐,叫我一声何坤也就是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这次拦截咱们之人,可算是广包黑白两道,正邪各门,看他们紧迫不舍之情,咱们远避到天涯海角,只怕也无法逃得过他们的追寻。” 萧翎道:“此刻岳姊姊体能未复,张乾臂伤不久,如若再有人追寻过来,岂不要束手待毙。” 何坤道:“看姑娘神情行动,似是已成竹在胸,眼下之情,只有待姑娘体力恢复,张乾的伤臂稍好,再作计较了。” 一言甫落,突闻冷笑传来,山坳一角处,缓步走出来两个身穿黑衣,面容阴沉,身形瘦高的人来。 何坤吃了一惊,伸手抓起双笔,挺身而起,奋力一跃,拦住了两人,厉声喝道: “站住!” 这两个字喝声响完,只震得四下山谷回鸣。 何坤虽然武功不高,但他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见识却很广博,看两人来势从容,步履凝重,分明是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自知难敌,想借这一声大喝,惊醒岳小钗。 两个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何坤,脸上是一片莫测高深的神色。 何坤回目一顾,只见岳小钗酣睡如故,萧翎却站起了身子,走了过来,不禁心头大骇,但此时此刻之中,势又不能显露出怯敌之状,当下一分手中双笔,摆一个迎敌的姿势,大声接道:“两位是哪条道上?” 左面那黑衣人冷冷地答道:“神风帮。”三个字说的冷漠无比,生似不是从活人的嘴里说出。 何坤心头一震,道:“神风帮兄弟倒是听人说过,但却从未见过两位,可否见告大名?”他觉出事态严重,已非自己力量能够对付,只有尽量拖延时间,希望岳小钗能够及时醒来,是以每一句话,都说的十分洪亮。 这两个黑衣人,神色间虽是一片冰冷,使人一见之下,心中暗生寒意,但却似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对何坤的内心,浑似无觉。 只听左面那黑衣人冷冷说道:“神风帮主,坛前开道二将,铁判左飞。” 右面那黑衣人接道:“在下冤魂方横。” 何坤道:“两位果然是人如其名……” 左飞冷冷接道:“我等奉命而来,无暇和你多说闲话,让方横被何坤和萧翎的喝叫之声相扰,竟然未看到岳小钗暗取金针之事。 石小钗内功精湛,能得片刻熟睡,精神已好转不少,一面扣针待发,暗中却运气调息,直待冤魂方横掌势将要及身之时,才陡然向后一仰娇躯,金针借势而落。 方横骤不及防,距离又近在飓尺,只见金芒一闪,双膝、双臂数处穴道,已为金针刺中。 方横穴道中针,运转已不灵活,脚落实地,身子摇了几摇,几乎拿不住桩。眼看岳小钗剑芒闪闪刺来,心中又急又怒,回首一瞥间,萧翎和身扑到,当下伸臂一探,抓过萧翎,当作兵刃施用,横向岳小钗长剑之上封去。 冤魂方横凶性大发,举起萧翎,正待摔向一块大岩石上,突听一声大喝道:“摔不得。”喝声中人影一闪而至,双手齐出,抓住方横两只手腕。 来人圆团脸,又矮又胖,挺着一个大肚子,青绸长衫,黑缎团花大马褂,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商八五指运力,紧扣着方横双腕脉穴,但也不夺下萧翎,却回头望着岳小钗哈哈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岳姑娘你好啊!咱们又碰上了。” 这时,何坤单余左手铁笔,力拼铁判左飞,勉强支撑三四个回合,被左飞吁招“回光返照”,拍中了左臂“曲池穴”,左手的铁笔也应手而落,左飞欺上一步,扬手一掌,拍向何坤“天灵”要穴。 何坤体能未复,再搏强敌,余力早已用尽,右腕左时,又为强敌所伤,左飞一掌劈来,快速异常,何坤眼看对方掌势,拍向头顶,却是无能闪避。 忽然间,一只脚横里飞来,踢向左飞肘间关节。 这一脚来的无声无息,急快中不带一点声息,当真是突如其来,莫可预测。 左飞拍出的右掌,疾快的一偏,身随臂转,横跨了一步,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蓝衫,毡帽压眉,身子瘦高之人,冷冷地站在三尺开外,他踢出的一脚,已然收回.落日余晖中,只见他侧脸旁顾着山峰的景物,生似那一脚不是他踢出的一般,不禁心头大怒,冷笑一声,道,“你是谁?” 何坤记忆犹新,识得此人正是中州二贾中的冷面铁笔杜九,此人本和自己相对为敌不知何以会突然出手相救。 只听杜九冷冷说道:“兄弟是做买卖的,招牌响亮,童叟不欺,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先等等,这笔买卖谈不好,兄弟回头就走,决不管两位的闲事。”他声音冷漠,但言词却是十分和气。 左飞极少江湖阅历,不识中州双贾,当下怒喝一声,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杜九肩头微微一晃,人已横移开三四尺,说道:“生意讲求赔赚,白出气力,打闲架,兄弟可是没有这份雅兴。” 左飞一时间,也听不懂他言中之意,怒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又是一掌劈过去。 杜九身躯又是一闪,退到一丈开外,说道:“兄弟说过,向来不打闲架,一出手就得赚钱,你还是等着的好。” 左飞虽然甚少在江湖上单独走动,见闻甚少,但他已从来人闪避的身手上,看出武功不弱,不敢再轻敌大意,暗中提聚真气准备。 回头望去,只见方横高高举起一个童子,但双腕脉穴却被一个矮胖之人扣着,动弹不得,心中又惊又怒,厉喝一声,扑了过去。 但觉眼前人影一闪,遥站在一丈开外的杜九,突然拦在了身前,挡住去路。 左飞正向前冲,杜九来势奇快,一去一迎之间,撞个正着,杜九静站不动,左飞却被那一撞之势,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骇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强敌,不敢再随便出手。 只听商八哈哈大笑一阵,道:“岳姑娘,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咱们生意如能谈成,那是两取其利,姑娘执意不肯,咱们生意人,只得等着瞧热闹了。” 岳小钗手横长剑,暗中运气调息,仍是不言不语。 商八一皱眉头,道:“在下做了数十年生意,虽然说不上一帆风顺,但却未遇过像姑娘这笔难做的生意。” 眼看岳小钗无开口之意,接道:“在下只要一松双手,你这兄弟的一条小命,非被活活的摔死不可。”说话之间,退后了一步,大有放手而去之意。 岳小钗再也沉不住气了,娇声说道:“你先救下我兄弟,咱们再谈生意不迟。” 商八哈哈一笑,道,“早晚市价不同,兄弟要不把握这个机会,岳姑娘过河拆桥,或是漫天开价,兄弟岂不要赔上一笔。” 岳小钗黯然叹息一声,道:“你说吧!什么生意?” 商八道:“好谈,好谈,只要岳姑娘诚心诚意做成这笔买卖,在下绝不让姑娘吃亏的。” 岳小钗怒道:“我兄弟不会武功,被人这般的抓着,如何能受得了,我答应你了,那就不会再赖。快快把我兄弟放下再说。”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们生意未能成交之前,这两位也是我的顾客买主……” 岳小钗心头一嫖,冷冷接道:“想不到名满武林的中州双贾,竟然是这等人物……” 商八也不生气,微笑着接道:“江湖道上,又有谁不知中州双贾,向来是认利不认人,咱们兄弟只问买卖是否成功,不问是非手段。” 岳小钗早已奔了过来,接过萧翎,急急说道:“兄弟,你怎么样?” 商八抢过萧翎之时,已然暗运内力,催动萧翎的气血。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望岳小钗焦急的脸色,微微一笑,道:“姊姊不用担心,我很好。”挺身由岳小钗怀中站了起来。 商人打了个哈哈,道:“令弟幸未受伤。” 岳小钗冷冷道:“可惜我不知那‘禁宫之钥’的存放之处,亦未见过此物,这桩生意只怕两位赔定了。” 商八微微一怔,道:“兄弟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绝不至于在阴沟里面翻船,这一点姑娘尽管放心。” 冷面铁笔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咱们兄弟做生意,向来是现钱交易,从不拖欠,只因岳姑娘这笔生意大大,我们破例从优,准予赊欠,但空口无凭,还得姑娘写一个字据。” 说完话,竟然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黄色的小包袱,打开包袱,赫然是一个白绢装成的帐本和笔砚等物。 冷面铁笔杜九,摊开帐本,放好笔砚,随手抓了一把白雪,托在手中,眨眼间手中雪团,化成点点雷水,滴入了石砚之中。 商八日注岳小钗哈哈一笑,道:“人无信不立,令堂以手中一柄长剑纵横武林,江湖之上,谁不敬仰,姑娘出身名门,定然是一诺千金,咱们对姑娘一言一字,都不怀疑……” 岳小钗扬了扬秀眉儿,接道:“我没有见过那‘禁宫之钥’并非谎言,你们不信那也是没法的事。” 商八道:“在下早已说过,凡姑娘出口之言,兄弟深信不疑。” 岳小钗道:“你既然信我之言,那还要多问什么?” 商八接道:“‘禁宫之钥’虽不在姑娘身上,但它却为令堂所收存……” 岳小钗接道:“我娘已然仙去。” 商八道:“这个在下也相信……”语声微微一顿,忽的纵声大笑,道:“姑娘只要在我们兄弟那帐本之上,记下一笔,咱们这笔交易,也就算敲定了。” 冷面铁笔杜九拿笔捧砚,右手托着帐本,冷冷地接道:“那神风帮在坛主前的开道二鬼,吃了苦头,绝不肯就此罢体,此去必然将率领神风帮中高手赶来,此刻寸阴如金,姑娘最好不要再多耽误时间。” 岳小钗掠了那帐本一眼,说道:“要我如何落笔?” 金算盘商八,又回复了满脸笑容,说道:“简单得很,在下口述,姑娘用笔写下就是。” 岳小钗冷然一笑,提起了毛笔。 金算盘商八略一沉吟,随即朗声说道,“赊欠人岳小钗,如今亲口允诺,愿把家母收存的‘禁宫之钥’一把……” 岳小钗正待挥笔,突然又停了下来道:“且慢。” 商八道:“哪里不妥了?” 岳小钗道:“我如你之言,写下了这笔欠债,你们要付些什么代价?” 商八笑道:“那绝不让姑娘吃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明珠十颗,外加削铁如泥的宝刃一把,并负责送姑娘和令弟,安全离开危险地。” 岳小钗道:“天下无数的武林高手,包括那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都无缘无故地和我作对,追踪铁骑,如影随形,这天下虽大,哪里有我立足之地!” 商八道:“这个姑浪不用担心,这无数武林高手,苦苦追踪姑娘,都是为了那‘禁宫之钥’。‘禁宫之钥’如已为我们兄弟收存,此讯传出之后,姑娘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岳小钗道:“如果两位取不到那‘禁宫之钥’呢?” 冷面铁笔杜九缓缓接道:“我们兄弟明查暗访,早已调查得十分清楚,那‘禁宫之钥’确已为令堂取得,除非是姑娘有意推拖毁约,绝无取不到手之理。” 商八接道:“此物关系着武林中数大门派和无数高手的命运,姑娘留着它,实是有害无益。” 萧翎听得心里不服,忍不住插口说道:“那禁宫之钥,既然是有害无益之物,你们为什么要迫我姊姊送给你们?”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不是送,我们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买到……” 杜九冷冷接道:“岳姑娘时光不早了,请姑娘大笔一挥吧!” 岳小钗瞪了杜九一眼,道:“我虽是女流之辈,说了也不会不算,但在未落笔之前,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当然,姑娘还有什么指教,尽管请说,兄弟洗耳恭听。” 岳小钗道:“我写下这笔欠帐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商八道:“什么条件?” 岳小钗道:“第一件,如是两位访查错误,那‘禁宫之钥’不在我娘的身上,那这笔帐就算一笔勾销。” 商八略一沉吟,道:“只要姑娘不从中吞没隐蔽,我们便认下了。请说那第二个条件吧。” 岳小钗道:“第二件,就是那‘禁宫之钥’确为本姑娘之物。被两位要挟取去……” 商八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中州双贾向不强人买卖,这桩生意是姑娘先行答应的。” 岳小钗道:“不管两位出价如何,但我并无出卖那‘禁宫之钥’的用心,所以黄金明珠,恕我不能接受……” 商八道:“千古宝刃,削铁如泥,姑娘不要吗?” 岳小钗道:“不要。我只要保留着日后迫回之权。” 商八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兄弟不死,禁宫未开,那‘禁宫之钥’价值不失,姑娘随时可以向我们兄弟追讨。但丑话说在前面,姑娘要想讨回那‘禁宫之钥’,可得要凭仗武功,只要你能胜过我们兄弟,也就是砸了我们的生意招牌,那时姑娘不但可取回‘禁宫之钥’,而且还可以开出价钱,向我们兄弟讨点利息。” 岳小钗道:“就此一言为定,两位武功高强,自然不把我一个弱女子放在眼中了。” 挥动毛笔,就绢而书,写道:“愿把家母收存的‘禁宫之钥’一把……”停笔问道: “下面该如何落笔?” 商八晃了两下脑袋,道:“下面该接上:售与中州双贾,定金是:明珠十颗,余款黄金千两,锦缎千匹,削铁如泥宝刃一把,日后得‘禁宫之钥’后,再行补上……” 岳小钗道:“我不收这些东西,那是不用写了。” 商八急急说道:“不行,不行,姑娘可以不收,但我等不能不出。” 岳小钗依言写好,道:“行了吗?” 商八道:“还得加上两句,恐口无凭,书帐为证。” 岳小钗挥笔书成,冷冷说道:“好了吧?” 商八道:“好了,有劳姑娘。” 冷面铁笔杜九收好了帐本。毛笔,说道:“有了这笔帐,在下等也可理直气壮向你姑娘讨债了。” 岳小钗心头烦恼,不再理会两人,牵着萧翎,走向一侧大岩石边坐下,闭上双目,倚石睡去。她疲累未复,又经一番搏斗,此刻倚石养神,竟然沉沉睡去。 冷面铁笔杜九,回顾了商八一眼,道:“老大,咱们就守在这里等着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岳姑娘一诺千金,绝不致有悔约赖帐的举动,你把身上灵丹,送给这位小兄弟,和这两位朋友,每人一粒,咱也要借机会休息一下。” 杜九应了一声,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红色的丹丸,送给了何坤两粒,说道:“这两粒镇神保元丹,功效强大,你自己吃一粒,另一粒给你那位被人砍掉了手臂的朋友。”他也不看何坤反应如何,把两粒镇神保元丹,交给何坤,转身走近萧翎,冷冷他说道:“小兄弟吃下这粒丹丸。” 萧翎抬起头来,望了杜九手中的丹丸一眼,道:“我不吃。”三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杜九怔了一怔,道,“吃了这粒丹丸,对你身体补益很大。” 萧翎摇摇头道:“我不吃,就是不吃,你纵然是龙肝凤髓,吃一粒,可以长命百岁,我也是一粒不吃。” 杜九扬了扬手中红色丹丸,冷漠他说道,“你此刻不肯吃下,日后只怕你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萧翎道:“就是吃下去,可多活上一百岁,我也不要吃它,快拿开去。” 杜九连连碰了几个钉子,心中既觉好气,又觉好笑,暗道:这娃儿出言豪壮,胆气倒是可佩的很。当下收了红色丹丸,退后几步,靠在一块大山石上。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一勾新月,高挂天边,山峰耸立,白雪映月,深山寒夜,一片萧索。 岳小钗经过了一阵酣睡,精神大振,睁开眼来,见中州二贾,一个盘坐调息,一个倚石而立,心中感慨丛生。暗道:这两人身负绝世武功,但却逐利江湖,大做买卖,自己立下了一些规戒,坚信不渝,想他们聚结之广,只怕可敌一国之富。千古以来武林中人,不是轻财仗义,以博侠名,就是浪迹江湖,做啸风云,似中州二贾这般高强武功之人,竟是逐利江湖,不惜树敌结仇,不辞劳苦风尘,武林中也算得仅此二人了。 只见商八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哈哈一笑,道:“岳姑娘醒来了吗?” 岳小钗冷笑一声道:“有劳两位久候了。”举步走到萧翎身侧,只见他闭着双目,正在运功调息,寒夜凄冷,以萧翎的功力,显然无法抗拒这深夜的刺骨寒气,但他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强意志,一面索索抖动,一面仍自运气调息。岳小钗油然生出怜惜之心,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很冷吗?”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岳小钗一眼,笑道:“我不怕冷。” 金算盘商八大步行了过来,笑道:“兄弟有一件貂皮宝衣,保暖之力,十分强大,如若令弟需要,在下可以奉送。” 萧翎道:“我不要,冻死了我也不要穿你的衣服。”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这点年纪竟有如此风骨,实叫在下佩服。” 岳小钗冷冷地望了商八一眼,道:“中州二贾成名江湖数十年,终日里钻营劳碌,博取利润,想来积财之广,定然已富甲天下了?” 她本是说的讽刺之言,但在金算盘商八听来,却有些沾沾自喜,哈哈一笑,道: “兄弟拥有的财产,不敢说富甲天下,可与国比,但放眼当今武林,兄弟要自夸一句,那是无人可及的了。” 岳小钗一皱眉头,暗道:此人以广集财宝为乐,出言讥讽于他,他反而以此为喜。 当下不再言语,拉起了萧翎,回顾张乾一眼,道:“你伤势好些吗?” 张乾一挺身站了起来,道:“流血已止,伤疼大减,可以赶路了。”伸手捡起地下的单刀。 岳小钗道:“好!那咱们就此登程。”牵着萧翎,当先举步行去。 何坤接过杜九相送的镇神保元丹,自行吃了一粒,一粒让张乾服下,略经调息,果觉精神大振,心中暗暗想道:看来中州双贾,不但广积财宝,只怕连丸药也在收集之列,这红色丹丸,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效如此奇大。提起双笔,紧追张乾身后而行。 冷面铁笔杜九突然一横身子,拦住了岳小钗的去路,道:“岳姑娘,你可是已经忘记了小号这笔帐了吗?” 岳小钗道:“两位不是想见我仙逝的母亲吗?” 社九道:“不错啊,找令堂讨取姑娘卖给我们兄弟的‘禁宫之钥’。” 岳小钗淡淡他说道:“没有忘记。”身子一测,向前行去。 杜九急急说道:“岳姑娘既然记得,那是最好不过,小号人手不多,姑娘早些说出令堂的停身之处,也好了清这笔帐目。” 岳小钗道:“神风帮追兵将至,待我脱出险地之后,再告诉你不迟。” 金算盘商八大笑说道:“这话不错,岳姑娘大主顾,老二咱们客气些。”喝声之中,疾如飘风一一般,掠着岳小钗身侧而过、抢先奔出谷口,撮唇一声长啸。 但闻几声汪汪叫,两条黑毛巨大、疾奔而至。 巨犬见了商八,一阵摇首摆尾之后,紧依在商八身旁。 岳小钗紧跟着商八的身后,出了谷口,抬头打量了一下地势,直向正西行去。 金算盘商八低声对社九说道:“老二,你跟着岳姑娘护驾,我到前面探道,只要能够避开那神风帮主,和几个特别难缠的老怪物就行了。” 社九道:“那‘禁宫之钥’一日不出现在江湖之上,岳小钗就难免为人追踪,难道咱们要当真的保护她一辈子不成?” 商八道:“不要紧,只要能够脱出这次天下高手的大包围,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抬眼望去,岳小钗、何坤已走出数十丈外.一拍社九肩胯接道:“老二,快追上去。” 当先一跃而起,快似奔雷,几个飞跃,人已掠过岳小钗。 两条巨大的黑犬,紧追在商八身后,风驰电掣而去。古岳小钗没好气他说道:“金银财宝,有什么用?死也不能带进棺材里。” 金算盘商八怔了一怔,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尽管有人视金银珠宝有如粪土草芥,但在下兄弟,仍是乐此不疲……” 他仰天打个哈哈,接道:“在下倒是忘记告诉姑娘,适才遇上哪两个难缠的人物了。” 岳小钗心中虽然卑视两人行径,不愿和两人多所搭讪,但仍是忍不下好奇之心,不自觉地问道,“那是什么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这两人大概就是姑娘所敬所慕的人了,他们浪迹江湖,济困扶危,轻财仗义,以博侠名,和咱们做实卖的,那是大大的不同。” 岳小钗冷冷说道:“你要说就说个明白,不想说那就算了,这般吞吞吐吐,转弯抹角,叫人听得心烦。” 金算盘商八虽然处处计较利益,但他做人的涵养,确非常人能及,不论岳小钗如何讥讽于他,始终不动怒火,仍然是一脸笑容他说道:“姑娘可听说过酒僧,饭丐这两个浑号吗?” 岳小钗心中微微一动,暗道:酒僧,饭丐,都是名重一时的大侠,难道这两人也赶来参与夺取那“禁宫之钥”“不成? 心中念转,口中却冷冷说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萧翎也听得好奇心动,插口说道:“他们没有名字吗?为什么叫酒僧、饭丐?” 商八笑道:“酒僧是个和尚,虽是人在三界之外,但却是酒肉不戒,而且酒量奇大,当真是千杯不醉,昔年在黄鹤楼上,和人相较酒量,三日三夜杯不释乎,与会之人,大都当场醉倒,只有那和尚若无其事,因而得酒僧之号。” 萧翎道:“原来如此,酒僧能酒”,那饭丐想是能吃皈吧?” 商八道:“小兄弟猜的不错,那饭丐食量大得惊人,一餐食斗米不饱。” 萧翎一伸舌头,道:“一餐食斗米,岂不要涨破肚皮了吗?” 商八笑道:“江湖上称他饭丐,岂会是白叫的,如不能餐食斗米,那是有负饭丐的雅号了。” 萧翎道:“酒僧、饭丐的本领大不大?” 商八道:“大得很……” 萧翎道:“比我岳姊姊如何?” 商八道:“那是要强一些了。” 萧翎突然皱起了眉头,道:“他们赶来这万里雪封的大山之中,定然是和两位一般用心,来抢岳姊姊那‘禁宫之钥’,是不是?” 商八笑道:“这两人行事难测,来意如何,在下不敢断言,不过,但愿他们不是才好。” 萧翎奇道:“为什么?” 金算盘似是和萧翎谈的十分投缘,有问必答,哈哈一笑,道:“因为那‘禁宫之钥’已由你那岳姊姊卖给小号了。” 岳小钗冷嗤一声,右手暗运真力,托起萧翎,放腿向前奔去。 商八突然加快脚步,抢在前面说道:“在下为姑娘带路。” 张乾断臂不久,紧赶一阵,伤口迸裂,鲜血泉涌而出,他虽勉力苦撑,但人终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受得,又行了一阵,只觉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闪,一个跟斗向前栽去。 紧随在张乾身后的何坤,身上也受了数处轻伤,这一阵疾急奔走,早已累得不住喘气,看着张乾向前栽去,却是救援不及。 但觉一阵疾风,掠身而过,那断后而行的冷面铁笔杜九,突然一跃而前,探手一抓,抱起了张乾,右手疾快地点了张乾两处穴道,止住流血,摸出一粒丹丸,送入张乾口中,说道:“快吞下去。”也不管张乾是否吞下,抱着向前奔去。 岳小钗陡然止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冷面铁笔社九冷冷答道:“他伤口迸裂、人要晕倒,现在不妨事了,在下抱着他赶路也是一样。” 岳小钗暗道:你们这般举动,还不是为了早脱围困,逼我交出那“禁宫之钥”,也不致谢,转身又向前奔去。 山道曲转,一夜奔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又到了破晓时分。 只听汪汪两声狗叫,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大喝,道:“狗眼看人低,你这畜生,也敢欺侮我老叫化子。” 商八暗道:糟,怕遇见鬼,绕来绕去,怎么又遇上了这老叫化子。 停下脚步望去,只见三道山谷交连之处,有一座小土地庙、庙前老松之下,坐着一个鹑衣百结,简直遮不住身体的老头子,身前放着一个大铁锅,旁边横着一只木杖。两只高大的黑毛巨大,站在四五尺外,望着那楼衣老人,作势欲扑。 商八口中低啸一声,召回两只黑毛巨大,拱手一礼,道:“沈兄,久违了!” 那褛衣老人缓缓转过脸来,望了金算盘商人一眼,说道:“商兄是越来越发福了,生意发财。” 商八笑道:“托福,托福,大赚小赔,还过得去。” 那褛衣老人目光移注到那两只黑色巨大身上,说道:“这两只畜生,可也是商兄养的吗?” 金算盘商八道:“兄弟远行西域,做了一笔买卖,钱没有赚到,却带了这两只虎獒回来。” 那褛衣老人道:“虎獒太不雅了,两只大狗就是,商兄有钱人,连那两只大狗,也带了一身富贵气,见着老叫化这副形貌、很不顺眼。” 金算盘商八笑道:“畜生无知,沈兄不用见怪,兄弟这里赔礼就是!”说罢抱拳一揖。 褛衣老人目光7转,投注到岳小钗的身上,道:“不得了,商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连人口也贩卖起来。” 岳小钗心中恼怒,本待发作,继而一想,以商八在武林中的威望,对这老叫化竟然这般客气,看来又不似想和他谈生意,定然是一位大有名望之人,说不定就是侠名满江湖的饭丐了。当下隐忍下去。 只听商八打了两个哈哈,说道:“沈兄言重了,这位姑娘乃我们兄弟一位大大的主顾。” 冷面铁笔社九突然放下怀抱中的张乾,大步行了过来,冷冷接道:“咱们兄弟买卖事忙,无暇和沈兄叙旧,异日有缘再会。就此别过。” 那褛衣机突然放声大笑,道:“老二究竟是不如老大沉得住气……” 杜九冷冷接道:“沈兄可是有意和我们兄弟为难吗?” 那褛衣老人笑道:“岂敢,岂敢,老叫化这几年时运不济,年景不好,三餐难继,贵兄弟财宝如山,富可敌国,、也不在乎一笔生意赔赚,今日既叫老化子凑巧赶上,、还得请贵兄弟顾念旧情,分我些残茶剩饭。” 杜九冷笑一声,道:“枕兄既是有意找我们兄弟麻烦,干脆划出道来!” 那褛衣老人探手从面前大铁锅中,抓起一把米饭,一口吞了下去,笑道:“有道是穷不和富斗,你们两兄弟,富甲天下,老叫化穷无立足之地,如若斗将起来,老叫化是必败无疑。” 商八接口说道:“沈兄游戏风尘,侠名卓著,兄弟一向敬重得很……” 褛衣老人道:“好说,好说。” 商八接道:“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沈兄此来,想必也是为着那‘禁宫之钥’?” 褛衣老人道:“这个老叫化想是想,但只怕无福取得。” 商八脸色一变,道:“沈兄是请有帮手来了?” 楼衣老人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辈江湖,一向是独来独往,如果真有帮手,那也是无心的巧合。” 商八道:“兄弟有一件事,必得先行说明。” 褛衣老人道:“愿闻高论,老叫化洗耳恭听。” 商八目光一掠岳小钗,道:“这位岳姑娘令堂保存的‘禁宫之钥’早已卖给我们兄弟了,沈兄如若是为此而来,在下先致歉意,只怪枕兄来迟了一步,被我们兄弟抢了先着。” 楼衣老人道:“这么说来,那‘禁宫之钥’是已落在商兄的手中了?” 商八道,“迄至目前,兄弟还未见过那‘禁宫之钥’,不过这位岳姑娘已立约为凭,卖给我们兄弟了。” 楼衣老人又探手向那铁锅之中抓起两把冷饭吞了下去,说道:“请问这位岳姑娘,可是岳云姑的后人?” 岳小钗道:”家母已仙逝多日了。” 那楼衣老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老叫化生平之中,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点滴的负欠,唯独……”突然有所警觉,住口不言,回顾了中州二贾一眼,缓缓说道:“老叫化听得传言,赶来此地,有道是见者有份,你们兄弟这些年来,生意一帆风顺,那也不过是别人不屑为金银珠宝,与两位为难罢了,但这‘禁宫之钥’,却是大不相同……” 冷面铁笔杜九冷笑一声,打断那楼衣老人之言、接道:“老叫化不用讨巧卖乖,既有意和我们兄弟为难,用不着嫁祸他人,中州贾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才打三年两年,不论什么人,想砸我们兄弟的招牌,我们都伸手接着。杜老二久闻你饭丐之名,今宵能有机会领教领教,也算是一件幸事。” 褛衣老人冷冷说道:“想打架,老叫化当然奉陪。” 金算盘商八外表一团和气,其实却是个极工心计之人,一看今宵形势,似是难以善罢,如其拖延时光,倒不如早些动手,饭丐之名,虽然震动江湖,出了名的难缠,但估计他一人之力,绝难拦得住自己兄弟两个,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二,沈兄武功高强,你要小心一些了。” 这两句话,其实却是点醒杜九,要他快些动手,不要拖延时间。 两人数十年相处一起,形影不离,彼此心意早已相通,杜九如何会听不出商八言中的弦外之意。当下右掌护身,左掌待敌,身子一侧,向前冲去,正待出手,突听一声长笑传来。 转脸看去,只见一条人影,疾如陨星飞堕一样,由对面不远处一棵千年巨松之上,急泻而下,落着实地,两个飞跃,已到几人身前。 随着那急来的身影,飘过来一阵酒气。 冷面铁笔杜九,陡然收往身子,凝目望去。 只见来人身躯高大,满脸红光,光着一个脑袋,身披一件袈裟,但却沾满了油污,醉眼半启半闭,扫掠了中州二贾一眼,笑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两位大老板。” 说着话,回手一捞,从背后抓过来一只奇大的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大喝一阵,才缓缓放下铁葫芦,合上盖子,笑道:“好酒,好酒。”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说道:“兄弟倒是忘了,醉憎,饭丐,由来是焦不离盂,孟不离焦。” 酒僧醉眼包斜,身子不住地左右晃动,生似醉得已站不稳脚步,口中却哈哈大笑: “恭喜两位大老板,生意发财呀!” 金算盘商人心中叫苦,口中却微笑道:“托福,托福,大赚小亏、差强人意。”酒僧伸出右手指着商人笑笑道:“两位大老板向来有赚无赔,今宵只怕是要打错算盘了。” 杜九冷哼一声,道,“就是两位吗……” 酒僧笑道:“你慌什么?还多的很。” 金算盘商八心知酒僧看上去虽然醉态可掬,似是终日里沉迷醉乡,其实是机智过人,绝不放无的之矢。当下他喝住了杜九,大步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兄弟领教,不知还有哪几位高人,要和我们兄弟为难?” 酒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是个有酒万事足,那老叫化更是但求一饱,咱们两个酒囊,饭袋,自是不会放在两位大老板的眼中的?” 金算盘商八目睹酒僧出现之后,已知今宵之局,极难对付,酒僧,饭丐盛名卓著,武功高强,一对一的对起手来,已不是三五百招,能够分出胜败,他长于算计,既无必胜把握,到不如待机再动,当下打消强行闯过的念头,打了个哈哈,道:“客气,客气,咱们兄弟是久慕两位的大名了。” 酒僧微微一笑,道:“中州双贾无怪能够生意兴隆,招财进宝,果是有见风转舵之能。” 商八笑道:“和气生财,那是咱们兄弟的信条。” 酒僧道:“两位大老板一向手风极顺,数十年从未做过赔钱买卖……” 商八道:“这都是江湖朋友赏咱兄弟的面子。” 酒僧突然语气严肃他说道:“常年上山终遇虎,两位大老板这次只怕要遇上麻烦了。” 商八笑道:“酒憎,饭丐,如若执意要和我们兄弟为难,倒是麻烦的很。” 酒僧道:“除了和尚和老叫化之外……” 商八接道:“这倒叫咱们兄弟想不起还有哪些高人了?” 饭丐突然接口说道:“神风帮高手如云,倾巢而来。” 商八道:“神风帮中高人,咱们兄弟已经会见了几个,那也不过是虚有其名。” 酒僧冷笑一声,道:“一般武林中人,自是不会放在两位大老板的眼中,但那神风帮主……” 话还未说完,突然几声尖厉的长啸传来。 酒僧突然回过身去,行到饭丐身旁,盘膝而坐。 四外人影闪动,两只虎莫巨大狂狺不休。 商八沉声喝止两犬,目光转动,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低声对岳小钗道:“姑娘请移驾左侧背峰那块大岩石之旁,看来今宵只怕难免一场拼斗了。” 就这一瞬工夫,那四下里人影闪动,已然逼近到几人停身处数丈之外。 岳小钗星目流转,看左侧背峰屹立的突岩,不失为一处较好的避敌所在,当下牵着萧翎,走了过去。 张乾、何坤,紧随在岳小钗身后行去。 商八目观四方敌势,手中却松开了两只虎獒颈间的铁环。 显然,他已对逼近的敌势,生出了警惕之心。 萧翎站在岳小钗的身边,双目转动,四下扫视,只见逼近之人,个个都是夜行劲装,手中兵刃,都已出鞘、寒光在星月下闪动。 商八、杜九选择了一处有利的地形,背对背站在一起。 萧翎估计那些四面包围而来的劲装大汉,不下二十余人,但在逼近四五丈时,都停下不动,三五成群的扼守住四周通路,似是在等待什么。 但闻一阵呜呜的怪鸣声传了过来,远远地,现出来两点灯火。 那灯火来势奇快,转眼间已到十余丈处。 灯光更见明亮,来人已清晰可见。 第五回 妙手回春 萧翎凝神注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只觉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 只见两个细高的黑衣人,高举着两盏垂苏气死风灯开路,两盏灯火之后,是四个身躯魁梧的大汉,凛冽的寒风中,赤着双臂,抬着一个面目狰狞、体格高大的怪状神像,疾奔而来。 在那神像之后,紧随四个全身黑衣,身佩彩带的人。 深夜、荒山、星月下,凛冽寒风雪光中,出现了这一群装束诡奇的人物,也带来了一阵阴森。恐怖之气。 岳小钗感觉到萧翎全身都在颤抖,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岳小钗神定气闲,毫无畏惧之意,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姊姊乃女流之辈,尚毫无惧意,我萧翎堂堂男子,怎生这般胆小。当下一挺胸,昂首而立。 中州双贾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虽已早闻神风帮主之名,但却未见过其人。这股新近崛起武林的势力,扩展迅速,充满着神秘。 冷面铁笔杜九轻轻吁一口气,低声说道:“老大,这些人抬了座狰狞的神像,不知是何用心?”金算盘商八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答道:“单是闻神风帮三个字,也不难想到那主事之人,极善故弄玄虚,见怪不怪,咱们等着瞧吧!看他们究竟耍出些什么花样。” 只见那两个高举气死风灯的瘦高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脚步,双手高高举起。 四个高大赤臂人,缓缓放下了抬着的狰狞神像,排列在那神像两侧。 商八借着灯火,打量那座神像,放在地上,仍有着七八尺高,头如巴斗,脸似蓝靛,高鼻阔口,却微闭着两只眼睛,嘴角处,两根撩牙,伸出有七八寸长,前面两只手,合掌当胸,后面两只手,高高举起,一手执着令牌,一手执着长剑。 以中州双贾的见识之广,亦是认不出,这是座什么神像。 只见那四个身佩彩带的黑衣人,绕到神像前面,恭恭敬敬一个长揖,霍然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大步对中州双贾行去。 商八凝目看去,只见那黑衣人身佩彩带之上,写着四个字:“坛前护法”。 那人侧目望了中州双贾一眼,直对岳小钗行了过去。 冷面铁笔杜九身子一横,拦住了去路,冷冷喝道:“站住。” 那黑衣人突然一伸右臂,右掌一翻,硬接一击。 两掌接实,如击败革,砰的一声,各自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杜九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掌力。 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愕,停下了脚步,口齿启动,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道:“什么人?” 杜九天生一付冷冰冰的神色,说话口气,冷漠异常,纵然是天下最温柔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将出来,亦有着冷水浇头之感,但这黑衣人的口气,冰冷之感,尤过杜九。 金算盘商八哈哈十笑,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中州双贾,金字招牌,代客买卖,关外皮货,南疆珠宝,一应俱全,无所不包,一言为定,向不二价。朋友如想买点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一番嬉笑言谈之中,大包大揽,示出身份。 那黑衣人似是已听过中州双贾之名,目光转动,打量了商八,杜九两眼,冷冷说道: “本帮帮主驾前的开道二将,就是伤在两位的手中了?” 杜九道:“小买卖,不值一提。” 黑衣人突然把两道冷森的目光,投注到岳小钗身上,道:“那位姑娘可是姓岳?” 岳个钗道:“本姑娘正是岳小钗,有何见教……” 商八纵声大笑,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接道:“岳姑娘是咱们的主顾,什么事只管找咱们兄弟说话。”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回身对那神像走去。 商八借机施展传音人密之术,道:“老二,今宵之局的凶险,是咱们兄弟生平未遇之事,这周围环伺的强敌,不去说它,单是那四个护法,就够咱们兄弟对付了,还有那四个赤臂大汉、个个雄武威猛,亦非好与之辈,酒僧饭丐和咱们道不相同,难与为谋,但形势所迫,咱们势又不能不借他两人助力,以度险关,这其间必得大讲讥巧。” 冷面铁笔杜九低声应道:“斗心眼的事情,小弟向是听命大哥。” 商八道:“据为兄的观察,那老叫化子此来,关心岳小钗似是尤过‘禁宫之钥’,但那醉和尚,心机深沉,智谋百出,必将让咱们先和神风帮斗个精疲力尽之后,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如若咱们能够利用岳小钗的安危,用以激那老叫化子出手,饭丐、酒僧情同手足,只要老叫化子出手,不怕那醉和尚不卷入漩涡。” 杜九道:“小弟听命行事就是。” 商八道:“此事必须做的不着痕迹,以免落入了岳小钗的口实。” 杜九道:“小弟记下了……”微微一顿,又道:“适才小弟和那黑衣人对了一掌,觉出来人功力,似不在小弟之下,动手之时,大哥万勿大意轻心。”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劳贤弟费心。” 抬眼望去,只见那黑衣人已行到神像之前,屈下一膝,似在等待示下。 萧翎看的奇怪,低声问岳小钗道:“姊姊,那神像是活的还是死的?” 岳小钗不自觉间,已对萧翎生出了深深的惜爱,萧翎的幼弱,激发了岳小钗潜在的母爱之心,不但觉得萧翎的生死,必需得自己维护担当,就是他的寒热饥饱,也要得自己呵护关注。当下微微一笑,道:“泥塑木雕,自然是死的了。” 萧翎想到岳小钗昨天叱责之言,心中虽然仍有着甚多不解之处,但却是不敢再多追问。 凝神看去、只见那高大的神像后高举的左手,突然缓缓晃动着手中的令牌。 这等奇异之事,唬不住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中州双贾,但却使少见多怪的萧翎大为震惊,心中疑虑重重,但又怕岳小钗生气,不敢多问。 那狰狞神像后背高举令牌的左手,晃动了一阵,自动停了下来,一缕清音传了出来。 中州双贾虽然武功高强,耳目灵敏,但那清音细小,相距数丈之遥,也听不出说的什么。 只见那单屈一膝跪在神像前的黑衣人,突然站了起来,回身一跃,纵到中州双贾的身前,身法快速至极。 冷面铁笔杜九双肩晃动,陡然间横行三尺,拦住了那坛前护法黑衣人的去路,冷冷说道:“咱们兄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怪异之事,贵帮这点玄虚,也吓不退咱们兄弟,朋友究欲何为,不妨先开出价钱,小号也好盘算一下,看看是否能接受这笔生意。” 那黑衣人道:“本帮主已传下神符令谕,不究贵兄弟打伤本帮主驾前开道二将之罪,只要留下那姓岳的姑娘,两位就可全身而退。” 金算盘商八摇头大笑,道:“价钱大大,小号不做这笔买卖。”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本帮主特示殊恩,贵兄弟如不领受,那是自寻死路了。” 商八笑道,“做买卖讲求赔赚,贵帮主如想要强买强卖,那是砸咱们中州双贾的招牌了。” 那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突然举手一挥,登时人影闪动,八个手执厚背鬼头刀的大汉,一拥而来,团团把中州双贾围了起来。 商八看那八个劲装大汉奔行而来的身法,迅快矫健,疾逾飘风,似是人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禁心头发毛,暗道:神风帮不知在何处,收罗了这么多高手。 他心头虽是暗生慎骇,但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容道:“做买卖,难免要遇上风险,贵帮如若一定要砸咱们兄弟的招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中州双贾,自寻烦恼,怪不得人。”说话间,缓步向后退去。 金算盘突然一撩长衫,伸手摸出一把金芒灿烂、珠光耀目的算盘,随手一挥,一阵哗哗乱响,高声说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停下了后退身子,冷冷说道:“有何遗言?” 商八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咱们打了一次交道,兄弟还未请教贵姓。” 黑衣人道:“神风帮主随驾坛前护法,招魂手常明。”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这笔欠债、咱们兄弟记下了。” 招魂手常明冷笑道:“只怕两位今宵已难生离此地了。” 商八手握金算盘,目光一转,星月下,只见八个环伺四周的劲装大汉手中厚背鬼头刀上,泛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立时低声说道:“老二亮兵刃,他们刀上有毒。” 杜九应声探手人怀,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圆圈,和一支铁笔。 商八手中算盘一挥,笑道:“诸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他手中算盘乃纯金打成,盘上的珠子,却是用明珠所串,挥展之间,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杜九右手铁笔一击左手银圈,当的一声脆响,高声说道:“我瞧诸位最好一齐上来。” 八个劲装大汉,分站了八卦之位,缓缓向前逼进,不徐不疾,脸上一片冷肃,不发一言。 萧翎望了望杜九左手银圈,回头低声问何坤,道:“何叔叔,那杜九手中的白圈圈,也能作打架之用吗?” 何坤道:“那是一种奇怪的外门兵刃,名叫护手圈,能用这等兵刃的人,必得身负上乘武功,才能以小制大,发挥妙用。” 萧翎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双目又投向场中。 这时,商八身后两只黑毛巨大,突然仆下身子,作势欲扑。 那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劲装大汉,已然迫近到两人六八尺外,但却一齐停了下来,不再逼近。 商八运用目力,遥向酒僧、饭丐望去,只见两人并肩盘膝而坐,对眼下的情势发展,视著无睹、心中暗暗发急,忖道:神风帮声势浩大。这两人今日如当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今日之局,是凶多吉少。 只见那站在两丈开外的招魂手常明,突然提气一声长啸。 八个执刀的劲装大汉闻得啸声,陡然齐齐攻上,刹那间,寒芒展布,囚面八方攻了上来。 商八一挥手中金算盘,宝光四射中一阵金铁交鸣,封开了四柄鬼头刀。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齐齐抡动,封开另外四柄单刀,正待挥笔反击,八个劲装大汉,却突然齐齐跃退。 商八看强敌进退有序,各攻一刀后,自行跃退,分明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招,不过存心试敌,阵势尚未发动,心中更是惊骇,这神风帮的盛名,果不虚传。一面默查敌阵变化,一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杜九说道:“老二,强敌布的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刀,不过是测验咱们功力,阵势的变化,尚未发动,看他们站立的方位,暗含八卦,且不可恃强硬闯,待为兄的查看出破阵的方法,再一鼓而进,击溃敌阵,保存下真力,准备对付那神风帮主。” 冷面铁笔杜九,微一点头,代表了回答。 两方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仍无动手迹象。 杜九等的大感不耐,左脚一抬,欺进了一步,右手铁笔一招“风凰点头”,疾向巽位攻去。 他铁笔出手,阵势迅快的起了变化,刀随人转,分由四方八面攻了上去。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招数,圈守笔攻,凌厉的攻势中,门户却又守的十分谨严。 金算盘商八原想在查看出敌人的阵势变化后,一击成功,但经杜九这一扰,局势大变,对方攻势一经发动,立时如江河堤溃一般,汹涌而来,似是个个都忘去生死之事。 大变的形势,迫得金算盘不得不挥动兵刃,出手拒挡。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中州双贾和强敌搏斗之情,心中暗暗想道:中州双贾之名,果非虚传,这八名强敌,攻势猛恶,非同小可,而且身法之中,还似是暗含着奇奥的变化,中州双贾竟然能硬凭武功,听风辨声,挡住了八名强敌的猛攻。 忖思之间,双方已恶斗了十几个照面,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攻势更见灵活,八刀结合成一片刀山,分由八方迫压而上。 中州双贾登时被这弥漫的刀光包围了起来,远远看去,但见一片白光翻滚,不见中州双贾的人影。 萧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完啦,看来今宵那胖子和瘦子是死定了。 突然间月隐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来,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浓云,飞驰而来,掩去了月光,眨眼间星隐云层,寒风狂啸,大雪纷纷而下,场中搏斗,已然看不清楚,只见白光闪转在雪地上。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似是有人受了重伤。 萧翎目光已难见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伤。 正自惊愕猜想之间,忽觉眼前白影一闪,岳小钗长剑突出,同时觉着身子被人抱了起来。 身侧的何坤、张乾,齐声怒吼,铁笔单刀,一齐出手。 狂风呼啸,夹杂着汪汪狗叫,划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变化,萧翎己无法看清四周的形势,但他却已觉出,岳小钗已和人动上了手,而且拼斗激烈。 狂急的旋转,使萧翎觉出岳小钗似是陷入了苦战的危急之中。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使惊乱的心情,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复下来,第一个闪转脑际的念头,就是早些离开岳小钗的怀抱。使她能专心一意的对敌。 他不知一个人抱着一个人,再和一个武功相若的人动手相拼时,吃亏有多大,但他却深觉岳小钗抱着自己定然是个累赘,心中想到,口中立时高声叫道,“姊姊,快放开我。” 岳小钗只道他受到伤害,不禁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怎么了?”就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着人一掌。 这一掌落势甚重,打得岳小钗闷哼一声,身不由主地向前冲了两步,吐气出声。 萧翎虽未看到,但他已隐隐觉出,岳小钗似是已受了伤,心头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伤吗?” 岳小钗道:“我不要紧,你好吗?” 她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是这一句话,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说了出来。 萧翎心中愈急,情绪更乱,想到岳小钗为敌所伤,全是抱着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时大声叫道:“姊姊,放开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钗独对两个高手围攻,仗着岳家剑法精奇的剑招,虽然吃力,但如能心无挂虑专心一志的和人家动手,就是有着萧翎的累赘,也可以支撑一阵时间不败。 萧翎的自疚关心,大声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钗的受伤之祸。 岳小叙又听他大声叫喊,心下更是惊骇,“急急问道:“兄弟,你伤的很重吗?” 萧翎道:“我很……”忽的肋间一麻,知觉顿失。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萧翎从晕迷中醒了过来。 睁眼看时,红日满窗,停身在一个古老的庙字,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这个荒凉的庙字,供案上积尘盈寸,蛛网封绕。 神像上色彩剥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么神位。 萧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动,只见数尺外并肩坐着一个身背大葫芦,满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个蓬发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横着一支竹杖,和一个破了一个大口的铁锅。 两个人似是都很疲倦,头上的汗水,仍然历历可见,正在闭目运气调息。 萧翎自随云姑学得打坐吐纳之术,已知两人正在运功调息,也不去惊扰两人,缓缓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觉肋间一阵剧痛,不自主义躺了下去。 幽寂、荒凉的古庙,听不到一点声息,萧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惊险际遇。 他记得岳小钗和人动手,在生死一瞬的险恶环境中,仍然关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记得正回答岳姊姊的问话时、肋间一麻就晕了过去,以后什么变化,他已无法知道。 这些历历际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过了几年一般。 突然间响起一苍劲的声音,道:“小娃儿,你醒了吗?” 萧翎道:“我醒了,噢!你们可知道我岳姊姊在哪里吗?”他边答边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满口酒气的大和尚,忽的睁眼,说道:“你姊姊已被两个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担心事。” 那者叫化子接道:“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师兄,已经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内力损耗极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现下伤势未愈,体能尚未全复,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讲话。” 萧翎口齿启动,正想说话,那满口酒气的和尚抢先接道:“哈哈,你如现在死了,那是永远见不着你的岳姊姊了!” 萧翎怔了一怔,果然闭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顾了饭丐一眼,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叫化兄,你说商八、社九,能不能保护岳小钗闯出那神风帮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据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贾武功不在咱们之下,闯出重围,倒非难事。” 两人谈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闭目想着心事的萧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声所惊,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进来,此人面如满月,一身青绸宽大的道袍,背插宝剑,手执拂尘,足着云履,一派仙风,飘飘出尘,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袍道童,紧随在他的身后。 酒僧、饭丐目光微一轩动,似是已看出了来人是谁,但却立时紧紧闭上双目,装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态。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饭丐,便转注到萧翎的身上。 萧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恶人,心目中胆气一壮,盯着那道人望了一阵,目光又转到那道童身上。只见他穿着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脸色白中透红,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不知是何来历?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尘一挥,一片灰土飞扬,扫了一处两尺见方的静地,盘膝坐了下来。 那道童却站在背后,一语不发。 萧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后,竟也闭上双目,暗道:这道人身佩长剑,只怕也是个身负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认识这酒僧。饭丐,决计不会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识得酒僧、饭丐,何以不肯招呼两人一声。 只听殿外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来道,“这座破落的古庙,大殿尚甚完好,且进去歇一会儿再走。” 声音由远处传来,卫话一落音,人已进了大殿。 萧翎此时心情平静异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侧目大殿中又多了两人,第一个长衫儒中,一副秀才衣着,白面无须,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后面一人,却是脸如炭灰,又黑又矮。 这两人似是未曾料到,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这样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阵,才缓步而入。 萧翎想道:这座古庙,积尘、蛛网,平常之日,定然是难得有人进来坐坐,此刻却来了七人之多,不知后面是否还有人来。 那长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脸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长难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驾亲临。”举步直行过来。 那闭目盘坐的道人睁开双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纳福,厌问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宫之钥’一旦出现江湖,势必将引起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传钥讯,已然有无数的高手,赶来此地。” 那道人道:“贫道奉命而来,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头望了饭丐,酒僧一眼,笑道,“这两位先道长在此呢?还是后道长而来?” 那道人道:“先贫道而来。” 饭丐本想装作人定之状不理几人,但他终是忍耐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一睁双目,哈哈大笑,道:“好热闹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场盛会。” 青衫儒士缓缓撩起长衫,取出一个五寸长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违了。”启开瓶盖,登时酒香扑鼻,接道:“兄弟随身带了一瓶美酒……” 只见酒僧半戒忽睁双目,大声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五瓶之上,馋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师虽有酒憎之称,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浅尝即止。” 殿中酒香,愈来愈是强烈,酒僧半戒已是馋涎垂滴而下,洒在沾满油污的僧袍之上,双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脸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见那青衫儒士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杯子,倾出半杯梅花露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没有未吃过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强烈,生平未闻,如何能忍得下,当下咽了一口馋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去,张口说道:“贫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缘。”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这半瓶梅花露吗?” 半戒大师道:“不错,不知成兄肯否割爱?” 这时,那青衫儒士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想是他力不胜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师的酒量,天下无人不知,兄弟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给大师,其他之人是别想尝到了。”低下头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诸位高人相遇见面,总算有缘,可惜兄弟离家之时,带酒不多,想先请殿中请位,人尽一杯,余下之酒,一并送于大师如何?” 半戒大师望着那玉瓶,说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尽一杯,只伯瓶中的存酒,还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夸口,这大殿中人,除了大师之外,只怕难再有超过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难一次尽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饮酒之人,闻上一闻,也就够了。” 只听那中年道人说道:“贫道方外之人,素来戒酒,成兄的盛情,贫道心领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倒出一杯酒,缓缓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 “道兄不吃,何妨闻上一闻,非是兄弟夸口,当今之世,只怕难再找出一种酒来和兄弟这梅花露相提并论。”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着盛情难却之感,伸手接过玉杯,举杯放在鼻息之间,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贫道虽不善饮,但此酒香透心肺,实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师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够品尝一下,当可有所定论。” 青衫儒士笑道:“大师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当以余酒相送。” 萧翎眼看殿中几人,为一瓶酒你推我夺,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讨取,那青衫儒士却偏多刁难,那中年道士力辞不饮,那青衫儒士却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见那中年道士缓缓地把手中玉杯,递了过来,说道:“美酒当前,可惜贫道却无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过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递了过去,说:“小道兄,请品尝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侧过脸去,说道:“小道闻不得酒气。”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当门规清严,果不虚传。”转向饭丐行去。 云姑生前,曾对萧翎谈过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记忆之中,武当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风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饭丐,递上酒杯,说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沈兄的大名,却是常常闻及……” 饭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说道:“老叫化生来喜饭,素不爱酒,好意心领了。” 青衫儒士脸色微微一变,道:“兄弟这梅花露,乃当今第一名酒,错过今日只怕沈兄再无品尝的机缘了。” 饭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并转送半戒师兄好了。”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来,哈哈笑道:“货卖识家,老叫化生来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饮用,看来还是给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纵然酒中下的有断肠毒药,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无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纵声笑道:“不错,货卖识家,兄弟这瓶梅花露,连瓶带杯,一并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过,一仰脸嘴到酒干,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盘膝坐下,长长呼一口气,道:“诸位不肯品尝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这番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人解说。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来,精芒闪动,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小施主,可是身体不大舒服吗?” 萧翎对他印象甚好、当下点头答道:“一些小病。” 中年道士笑道:“贫道略通医理,愿代效劳,一诊小施主的病势。” 目光却投注在饭丐的脸上,查看他神情变化。 萧翎虽是聪明绝顶,但也无法了然这些江湖上的机诈,敌友是非,当下接道:“好啊!我先谢过道长。” 那中年道人却凝立不动,似在等待着什么。 只听饭丐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已费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脚,但他还未能完全复元,道长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样感激不尽。”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只不过略谙医道,据外面观。这位小施主的伤势,似是先天具来,再加上近日受了外伤,引发内伤……” 饭丐接道:“不错,他被点中了阳明胃经上的太乙穴,引发先天具来阴脉硬化,重伤则七日之内殒命,轻伤落个半身麻痹的残废,老叫化不解医道,只不过就观查所得而言。”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说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错,惭愧的是贫道无能促他复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贫道带走,贫道当尽快赶回武当山去,请掌门师兄为他疗伤。贫道师兄医理精深,功力胜过贫道十倍,料想绝不致误了他的病势。” 饭丐蓦然一张双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脸上,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云阳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经历了无数的大江大浪,难道还会在阴沟里翻船不成。” 云阳子微微一笑,道:“贫道纵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疗好他的伤势,当非虚言相欺。” 饭丐突然一闭双目,道:“好吧!你带他走!” 云阳子右手一挥,那黑衣道童一跃而至,俯身抱起萧翎,急向殿外奔去。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声,道:“云阳道兄。”左手一摆,紧随他身后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跃而起,横身拦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云阳子肩头晃动、疾快的绕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贫道为难吗?”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这个兄弟只怕没有那样的胆子、哈哈!武林中有谁不知云阳道兄之名。” 萧翎眼看这些人,竟然争相抢夺自己起来,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萧翎竟受到他们如此重视起来。 只见云阳子拂尘一摆,道:“成兄既然没有和贫道为难之心、那是最好不过。”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虽不愿和云阳道兄为难、但并非惧怕武当派的盛名,和云阳道兄手中的长剑。” 云阳子眉头微微耸动,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说道:“成兄有何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青衫儒士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瞧了半天,道:“云阳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这位小兄弟送回武当山去,当真是为了替他治病吗?” 云阳子道:“不错。”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还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云阳子道:“这个贫道自有良策,不劳成兄费心。”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云阳子道:“什么不用了?”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医理,这位小兄弟的病势,兄弟亦可医得,那是用不着再千里迢迢,赶回武当山了。” 云阳子道:“贫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这等横里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后人。” 萧翎听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们这般吵来争去,抢着要为我医病,这等好心之人,当真是世上少见的很。 云阳子脸色一整,冷冷说道:“贫道自忖医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无能医好这位小施主的病势,凭成兄那点医道,哼!只怕是自诩太高了吧!”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称作百手巧医,难道是白叫的吗?” 云阳子道:“贫道只听过成兄那百手书生之名,却从未闻过百手巧医之称。” 青衫儒士笑道:“那只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闻不多罢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医道,兄弟当场试验给道兄见识一下如何?” 云阳子冷冷地道:“一个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这等大事,岂可试验着玩的吗?”青衫儒士回顾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见他双手抱着那盛装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间鼾声大作,似是已酒醉入梦,心中胆气一壮,高声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你们武当门下吗?” 云阳子道:“虽非武当门下,但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是当尽心力。”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托?” 云阳子似是不愿和百手书生翻脸,闹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说道:“成兄亲目所见,贫道受沈大侠的嘱托,送这位小施主回武当山去疗治痼疾。” 青衫儒士笑道:“这么说来,如若沈兄答应,道兄就留下这个小兄弟了?” 云阳子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声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过兄弟医道,兄弟立即可动手替这位小兄弟疗治伤势。” 萧翎仔细看那青衫儒士,虽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但双目之中,神光闪烁不定,眉字之间,隐隐泛现出一层黑气,心中不喜,生恐饭丐答应那青衫儒士之语,当下高声说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医病,我要跟这位道长去。” 青衫儒士双目一眨,两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说道:“武当山离此遥远,只怕你到不了武当山就要病重而死。” 萧翎道:“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那青衫儒士双眉耸动,似想发作,忽闻饭丐冷冷说道:“人是老叫化相托云阳道兄带回武当山的,如若有人想横里拦阻,那是和我们酒僧,饭丐有意为难。” 百手书生脸色一寒,眉字间的黑气忽见强烈,但在一瞬之间,立时消失,哈哈一阵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横里阻扰了,唉!只可惜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云阳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云阳子涵养过大,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贫道担忧。”微微一顿,又道: “成兄请让让路吧!” 百手书生冷冷一笑,说道:“祝道兄一路平安。”举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应手而退,站在百手书生的身边。 云阳子当先开路,护着那背萧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那道童虽然年龄不大,但却脚程奇快,萧翎只觉耳际间风声呼呼,寒气扑面,吹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只好一缩头,把面孔隐在那道童头后。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萧翎突然觉着那道童停了下来,伸头望去,只见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云阳子手执拂尘,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带着微笑,低声对那道童说道:“放他下来,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那黑衣道童举手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道:“师父,那百手书生,可会追赶上来吗?” 云阳子道:“他们虽有追来之心,但我料想饭丐沈重定然会出手拦阻于他的。” 那道童缓缓地放下了背上的萧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显然这一阵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云阳子轻撩道袍,取出于粮,微笑着对萧翎说道:“你可不要害怕,贫道绝不会亏待于你。” 萧翎接过干粮,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阵,又开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背着他赶路。 萧翎人既聪明,幼小时又务旁学,这些时日之中,追随岳小钗,历经凶险,使他那纯洁的心灵之中,对人世的险诈,又深了一层认识,他心中亦明白,这位仙风道骨、飘飘出尘的道长,并非是真的要为他医病,才带着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图,只是用心何在,萧翎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问题一直苦恼着他,也使他开始动用心机,思虑安危。 又行一日,离开了山区,那道童不便再背着萧翎赶路,只好替萧翎雇了一辆马车,坐着赶路。 萧翎自觉到身体有了变化,先天的痼疾,被外伤引发了重症,他开始发起高烧,四肢沉重难抬,但神志还能保持清醒。 云阳子似是十分焦急,极尽心力的疗治萧翎的病势,不停地替他把脉,并以本身的内力助他畅和血脉。 可是萧翎的病势,毫无起色,人也逐渐的晕迷过去,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服用过很多次药。 这日,萧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只见云阳子端坐在身侧,那黑衣道童满面焦急之色,端着一碗药汤,见他醒来,忽现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觉着好些吗?” 萧翎摇摇头,道:“我的心里很烧,只怕是不能活了!” 那道童道:“不要紧,咱们已经快要到武当山了,我大师伯精通医理,有着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们一到武当山,你就很快可以复元。” 萧翎叹道:“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关心我的生死呢?”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为,因为……”他不善谎言,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因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翎凄凉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要替我医病,只不过是想把我带上武当山去……” 云阳子忽然接口说道:“你的病势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脉受了极重的内伤,体内又被风寒侵入,一病发作,百病俱来,除了我那大师兄外,只怕当世之间,已无人能够医好你的病了。” 萧翎道:“那不要紧,我不怕死。” 云阳子似是料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证,笑道:“你虽身罹绝症,但相貌之上,却非早夭之征象,贫道大师兄医术回天,当不难治好你的病势。” 萧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来,但微一用力,立时双眼发黑,全身骨骼一阵剧疼难忍,人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萧翎昏迷中觉得两只带着热力的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动,内心之中,也感觉一阵舒畅,睁眼看去,只见一个白髯长垂,高挽道窖,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挥动着双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动,掌指所经之处,带着一股热力,攻入体内。 在那白髯道人身后,站着面容肃然的云阳子,靠窗处放着一只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烟袅袅,散发出满室清香。 只听那道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双手,凝目望着萧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现出一丝慈爱的微笑道:“孩子,好过些吗?” 萧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长定然是那云阳道长的师兄,武当派的掌门人了?”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无为,小施主的病势很重,目下血脉初畅,不宜多费神讲话,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时间好谈,此刻最好能好好养息一下。” 萧翎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我那岳姊姊,不晓得现在何处?”说罢缓缓闭上双目。 云阳子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无为道长亦似是极为困倦,云阳子退出之后,立时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房中一片寂静,寂静得落针可闻。 萧翎熟睡了一阵,精神大见好转,睁开眼来,只见那老道长仍然盘膝闭目坐在自己身侧。 这已是深夜时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处的古鼎中,却冒起一片蓝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让这片蓝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青光。 萧翎挣动了一下身躯,双手支榻,缓缓坐了起来,正想溜下床去,无为道长忽然睁开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动,你刚刚服下药物,在贫道这丹室中随便走走,对行药方面,倒是有些帮助。” 武当派掌门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这般对待萧翎,实为极大荣耀之事,可是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当下举步向冒着蓝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再管他。 萧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觉热力逼人,心中甚觉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烧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探头望去,只见那深蓝色的火焰之中,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制成,已被烧成了通红之色。 隐隐间,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质,在那烧红的方盒之中滚动。 蓝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儿个大指粗细的圆孔之中,冒了上来,仍然未曾看出烧的何物。 萧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时,父亲谈过炼丹的事,忍不住问道:“老道长,你可是在炼丹吗?” 无为道长笑道:“在替你炼制一种药物。” 萧翎奇道:“为我炼制丹药?” 无为道长笑道:“大概再过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炉火,取出服用了。” 萧翎茫然的叹息一声,缓步行到木榻前,说道:“老道长,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呢?”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为怀,贫道既然发觉到你身罹绝症,岂能不管……”他微微一顿,又道:“何况,你这三绝阴脉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够医得。” 萧翎倚在木榻上,支颚沉思了半晌,道:“我不信老道长只是为了慈悲胸怀,救我之命。” 无为道长似是未料到他会突然提到此等问题,而且单刀直入,不禁一愕,沉吟良久,缓缓说道:“贫道留你在武当山,即或另有用心,但替你疗治绝症,那也是一大原因……” 语音忽然一顿,沉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室外传进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弟子有事禀报。” 无为道长慈眉耸动,但仍原地盘坐未动,说道:“进来吧!” 木门开启,走进了一个黑髯飘飘,身材修长的中年道人。 看此人年纪,似和云阳子不相上下,但举动之间,对待无为道长,更见恭谨,遥遥抱拳,欠身而入,行近木榻,仍然是垂首肃立着,接道:“有夜行人上山来了……” 无为道长脸色微微一变,道:“来的什么人?” 那中年道人道:“来人武功不弱,云阳师叔已传下令渝,观中五大护法,已全都出动,务求查个水落石出,但怕惊扰到师父静修,特来禀报一声。” 无为道长恢复了镇静之容,左手一挥,道:“知道了。” 那中年道人合掌当胸,躬身退出室外,随手带上了两扇木门。 萧翎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跃下榻,大步向外行去。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道:“孩子,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我也出去瞧瞧,看是不是我岳姊姊找我来了。”伸手拉开木门,大步而出。 抬头看去,星河耿耿,这是无月的深夜。 一阵寒风吹来,萧翎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忽然由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夜风寒冷,小施主还是请回去吧!” 萧翎转脸望去,不知何时,身侧已然站着一个背插宝剑的少年道人,当下定了定神,道:“我不回去!” 那少年道人不过十八九岁,生的眉清目秀,背插长剑,道袍飘风,打量了萧翎一眼,冰冷道:“此地何地,岂可乱闯,小施主如若不肯自动退回,贫道只好代为效劳了。” 说话之间,一伸手,横向萧翎手腕上抓了过去。 萧翎手腕一缩,大声喝道:“我偏不回去,你要怎样?” 那道装少年出手如电,萧翎如何能逃避得过,只觉左臂一麻,左腕脉穴,已入那少年道人的掌握之中。 但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无为道长苍劲的声音,道:“不许迫他回来,让他自去吧!” 那少年道人急急松开了握在萧翎左腕上的五指,口中连连应是,人向丈余外一株巨松下面退去。 萧翎抖动了一下麻木未消的左臂,大步向前行去。 隐隐见满院花树,在夜风之中摇动,阵阵香气,迎面扑来,苍苍青松,杂陈于花树之间,景物十分清幽。 一来夜色膝陇,萧翎的视线不清,二则他也无心观赏景物,大步而行,寻门而出。 这座道院,十分广大,萧翎地势不熟,走了甚久,仍然在花树林中穿来行去。 但他生性坚毅,虽然冷得全身颤抖,认定了一个方面,仍然是勇往直前,毫不畏缩。 但见两只高大的白鹤,散行于花树之间,眼看萧翎行近身侧,也不逃避。 这些新奇的事物,都已无法引起萧翎的兴趣,一心之中,只在想念着岳小钗。 他坚信岳小钗会来找他,于是忍不住高声喊道:“岳姊姊,岳姊姊……” 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呼唤,深夜之中,响起一片回音,尽都是呼叫姊姊的声音。 呼叫中,仍不停向前奔行、穿过一片广大的花圃,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围墙下面。 一扇圆门,早已打开。 萧翎身体虚弱,经过这一阵奔走呼喝,头上已出了汗水。 他举起衣袖,擦拭了脸上的汗水,身子一侧,穿门而出。 圆门外,交错着白石铺成的小径,夜色中望去,隐隐见楼阁耸立。 萧翎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势,选择了一处空旷的方向奔去。 此时、他已有如疯狂一般,一面拼尽全力向前奔走,一面不住的大声呼叫着岳姊姊。 不知奔跑了多少路程,萧翎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晃动着片片的云彩,每一片云彩中,都站着一个美丽的玉人,那正是对他关爱备至的岳姊姊,这幻觉激发了他生命的潜力,呼叫着向前狂奔。 他拼命的狂奔着,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汗水湿透了他全身的衣裤。 他已无力再奔行一步,眼前金星直冒,内腑中气血上涌,只觉双腿一软,栽倒地上。 第六回 处处现敌踪 萧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醒来已是满眼阳光。 目光转动,只见数尺外盘膝端坐着云阳子,自己却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苍松青翠,景物悦目。 数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对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涧,声如闷雷。 只见云阳子脸上挂着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云阳子笑道:“这是三元观的后山。” 萧翎抬头望去,果然见身后殿阁耸立,已在三四里外。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隐隐作痛。 云阳子缓缓站起身子,走了过来,笑道:“还觉着难过吗?”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但觉气血舒畅,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外,毫无不适之感,当下说道:“我很好,唉!道长可见到我的岳姊姊吗?” 云阳子笑道:“没有,令姊如若想念于你,想她不久定会寻来。” 萧翎道:“昨夜来的不是我岳姊姊吗?”他追随岳小钗数日涉险,对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云阳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门师兄虽然医道通神,胸罗玄机,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观中的弟子们,也是难得见他一次,难得他赏识于你,替你治疗绝症……” 萧翎接道:“这有什么稀奇,岳姊姊也会帮我疗病。” 云阳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疗治你的绝症,可是她此刻行踪不明,远在天涯,一时之间,也是见她不着。” 萧翎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云阳子道:“你如不肯听我的话,绝症未愈之前,擅自行动,不但我那掌门师兄一番苦心,将付流水,你那与生俱来的绝症,亦将提前发作,那时,你那岳姊姊纵然寻来,亦是无法见到你了!” 这一番言语,果然说得萧翎大为心动,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到岳姊姊了! 心念一转,说道:“要我听你相劝之言不难,但必须答允我一件事情。” 云阳子道:“你说吧!只要贫道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要知武当派,是江湖间正大门派,素来受武林同道尊仰,无为道长和云阳子,都是武当派中,百年来未见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强过上几代的师长,道德修养,也都有过人之处,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个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对萧翎百般容忍。 萧翎凝目寻思了一阵,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来寻我时,你定要告诉我,让我跟她离开这里。” 云阳子沉思良久,说道:“好吧!贫道答应你。” 萧翎缓缓举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语他说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会来找我。” 云阳子听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紧行了两步,抱起了萧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脱晕倒,耗费了贫道几个时辰的内力,才把你由死亡的边缘中拯救回来,此刻你体力未复,不宜劳动,贫道抱着你走吧。” 萧翎行了几步,已觉着两腿酸软,知他所言非虚,不再坚持,任由云阳子抱着。 云阳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间,已入观中,萧翎伏在云阳子肩上望去,只见很多道人,往来行走于青石铺成的道上,一见云阳子,立时合掌垂首,退到路侧,让开大道,神色之间,一片恭谨。 穿过了几道广大的殿院,只见一堵青石围墙,环绕着一座院落。 在广大的三元观中,这座院落独成格局。 一座大开的圆门口处,站着一个青衣道童。 云阳子放下怀抱中的萧翎,行了过去。 却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躯一横,竟然拦住云阳子去路,低声说道:“三师叔留驾,掌门师尊正在会客。” 云阳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脸上,缓缓说道:“什么客人,连我也要回避?”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阵,道:“弟子不识,但掌门师尊对他极尽礼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师叔如若有事,请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禀报掌门师尊一声。” 云阳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来就是。”牵着萧翎缓步而去,心中却是暗暗纳闷。 须知云阳子素得师兄器重,无为道长生性恬淡,喜爱清静,三元观中事务,一向都交由云阳子代差代行,数十年来不论何情事,都由云阳子出面担当,此刻不知何人来访,竟然云阳子也要回避。 萧翎随着云阳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静的小跨院中。 这是云阳子的用功之处,小院中遍植着花树,三面雅室,窗明几净,虽不若无为道长养性丹室那等宽大气派,但却别有一种玲珑纤巧之妙。 云阳子带着萧翎步入雅室,微笑说道:“孩子,你随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观赏,但切不可出手动它。”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壁面挂着一柄长剑,一个锦袋,后壁处一张条桌上,放着三支六八寸长的金箭,另有白绢覆盖着两个白玉瓶,却不知放的何物。 云阳子似是极为疲累,盘膝坐于云床,闭上双目,不再理会萧翎。 萧翎暗暗忖道:你房中这些东西,谁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轻视于我,当下也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忽听道童在室外说道:“掌门师尊有请师父。” 云阳子道:“客人走了吗?” 召随童道:“弟子得青鹤师兄传偷,有请师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鹤师兄倒未提过。” 云阳子回顾了萧翎一眼,还未来及开口,那道童已接着说道:“掌门师尊请师父带着这位萧施主。” 云阳子微一点头,带着萧翎而去。 两人赶到无为道长的丹室,只见无为道长背着双手,站在丹炉前面,双目神凝,望着炉中闪动的青色火焰,眉字间笼罩着一片深沉的忧郁。 云阳子心头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见过掌门师兄。” 无为道长缓缓抬起头来,望了望云阳子一眼,道:“师弟不用多礼,请坐。” 云阳子依言坐下,恭谨他说道:“师兄相召,不知有何训教?” 他已从无为道长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势的严重,无为道长人如其名,虽然身具上乘武功,已尽得武当派中的绝技,但他生性恬淡,无意争名武林,下令约束武当门下弟子,不可和人结怨,非属必要,不许离山,是以自他接掌门户之后,武当一派中门下弟子,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也极少和各大门派往来,间有无法推辞的应酬,也大都由云阳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声名,云阳子反而大过了掌门师兄。 无为道长的淡泊名利,使他变得十分慈和,在云阳子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掌门师兄有过忧苦的容色,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面上泛露着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门师兄的忧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极端的困难之事,他平时对大师兄敬重无比,心中虽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无为道长缓缓把目光移注萧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门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无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宫之钥’,一窥禁宫之秘,贫道虽然亦遏制住内心中一缕欲望,但却不愿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场杀劫风波。那‘禁宫之钥’虽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宝,但也是最大的祸害,自古红颜皆祸水,匹夫怀壁招杀机,不论什么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宫之钥’,整个武林中的高手,都将视他为眼中之钉,纵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闹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浅……” 萧翎心中暗自想道:这些事,与我何干? 只见无为道长脸色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自言自语他说道:“贫道虽然无意取得那禁宫中的宝藏,但先师祖遗体,那是不容弃置不顾。因此,贫道虽不愿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却是由不得贫道不管。但贫道向主人心自主,从不强人所难,此事要你自己决定了。” 萧翎满脸茫然他说道:“要我决定?” 无为道长:“不错,要你自己决定!” 萧翎道:“决定什么?” 无为道长长长叹息一声,道:“适才贫道接见几位武林中声誉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来的两位高僧……” 云阳子脸色一变,道:“他们来此为何?” 无为道长目光一掠萧翎,道:“为这位小施主。” 云阳子冷哼一声,道:“他们查不出岳云姑和岳小钗的下落,把主意打到这位孩子的身上了?”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们,想那‘禁宫之钥’,带连广泛,禁宫中除了当今四大门派的镇山之宝以外,还有六位奇绝一代高人的随身之宝,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辈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这十位武林前辈攀上关系,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寻那‘禁宫之钥’。” 云阳子道:“可是这孩子和‘禁宫之钥’丝毫攀不上关系,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绝症,咱们岂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们折磨这孩子不成?” 云阳子微微一顿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阴毒。狠辣,这孩子如若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势必将用萧翎的生死,威胁那岳云姑和岳小钗出面,以‘禁宫之钥’交换萧翎,此事咱们万万不能答应!”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因此,此事应该由萧翎决定,他如不愿留此,咱们岂能强他所难。” 云阳子素知师兄的为人,胸怀磊落,不敢再多强辩,目光一转,望着萧翎,说道: “孩子,这要你自己决定了,如若你自愿随人而去,我们也不便强你留此,如若你愿留此,武当派自当竭尽所能的保护于你,不许可别人伤害。” 萧翎暗暗忖道:武当派正大门户,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贾大不相同。 目光转动,只见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睁大着四只眼睛,凝注着他,云阳子的脸色,更是充满着期望之色,等待着他的决定。 萧翎心中念头百转,一时间竟是难作决定,既觉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胜似落入别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应留此之后,日后岳小钗寻上武当山来,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以此作为口实,不放自己下山…… 他追随岳小钗时日虽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机诈自私,心中生出了极深的警惕之心,虽然觉这无为道长和云阳子,不应和中州双贾等同日而语,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轻作允语。 只听云阳子说道:“孩子,你还没有决定吗?” 萧翎摇摇头,道:“我还在想呢!” 无为道长慈和他说道:“孩子,不要勉强,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萧翎道:“我如答应留在此地,日后我那岳姊姊来此寻我之时,我是否可随她而去……” 无为道长、云阳子似是都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萧翎双眉一扬,说道:“两位道长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坏人有很多不同之处,数日来多承关怀,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应此事,两位道长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条件来了,好吧!你说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对萧翎这冒昧冲动的言语,也不放在心上。 萧翎圆睁双目,满脸严肃他说道:“如若你们答应,日后我那岳姊姊寻来之时,让我随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应,我就任由别人带走。” 云阳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别人也会像我们一般的善待你吗?” 萧翎道:“我知道不会,但却不要紧,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们就没有法子,利用我威胁我岳姊姊了!”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好倔强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贫道答应你就是。” 萧翎心情激动,双目中隐隐现出泪光,长揖拜倒地上,道:“道长仙风道骨,我一见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贾那些坏人,果是不同。”他年纪幼小,毫无心机,这几句话,说的诚诚挚挚,发自内心。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回顾了云阳子一眼,道:“既然萧施主答应留在此地,本观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备了,传渝下去,着令观中弟子,严密戒备,如有人按照武林规矩,登门拜访,立时报我知道。” 云阳子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师兄这等紧张神色,不论什么大事,无为道长总是淡淡一笑,漠然视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这等重视,想来适才几个来访之人,定然是极为难惹的人物,哪里还敢怠慢,当下站起身来,急步而出。 无为道长缓缓把目光凝注到萧翎的脸上,庄严他说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寻求的目标吗?” 萧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无为道长脸色更见庄严,缓缓说道:“贫道数十年来,一直严令约束我武当门下弟子,不许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纷争,但为了小施主,不但我们武当一派,完全卷入了江湖的纷争之中,就是贫道也将亲身置入这场是非之中了。” 萧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阵钟声传了进来。 无为道长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来的又是哪路人物!” 萧翎忽然叹一口气,暗道:想不到像我这样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这些武林高手处心积虑追擒的对象! 钟声余音未绝,突然见一个青衣道童,急急奔来,站在门口,合掌欠身一礼,道: “江南四公子求见掌门师尊。” 无为道长脸色一变,但不过刹那之间,立时又恢复了镇静之容,挥手一笑,道: “待茶听蝉阁,我立刻亲往迎见。” 那道童应了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无为道长面色严肃的回望着萧翎,说道:“孩子,贫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诚说出,自愿留居三元观中,其他之事,都有贫道为你做主。” 萧翎点头应道:“记下了。” 无为道长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萧翎这些时日,和岳小钗历险犯难,胆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无为道长看他豪壮的气概,不禁暗暗点头,说道:“江南四公子,个个身负绝技,贸道虽然未曾见过四人,但听闻传冒,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飞花伤人之境,你毫无武功,自无防身之能,会见四人之时,不可离开贫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萧翎道:“我不怕死,但我会听从道长的话。” 无为道长笑道:“孩子,你的胆气很大。”牵着萧翎,离开了丹室。 萧翎紧随无为道长的身后,步行在白石铺成的小径上,流目四望,见观中景象已变。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径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见,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门口,都肃立着一个手拿拂尘,背插长剑的道人。 这些道人对无为道长,都有着无比的崇敬,丈余外就合掌当胸,垂下头去,不敢仰视一眼。 穿过了两重殿院,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一座广大的花园中,耸立着一座红色的阁楼,一方横匾上写着“听蝉阁”三个大字。 四周苍松环绕,水声瀑瀑,行得切近,才看清那“听蝉阁”是建筑在河他之中,一座朱栏浮桥,接通阁中。 两个身着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桥两侧,二人一见无为道长,立时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左面一个道童,未待无为道长相询,已先行说道:“客人已到,现正由云阳师叔相陪在听蝉阁中待茶。” 无为道长举步登上朱桥,低声对萧翎说道:“孩子,记着,不要离开我身旁三尺以外。” 萧翎道:“记下了!”举步上桥。 行完了三丈朱桥,进入阁中。 但见阁中窗明几净,打扫的纤尘不染,云阳子正陪着四个身着彩衣的少年,围坐在一张松木桌子四周谈话。 云阳子当先站起身子,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四个身着彩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来,拱手作礼,但八道目光,却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萧翎身上。 无为道长合掌欠身,还了四人一礼,笑道:“不知四位大驾莅临,贫道未能亲迎观外,深以为歉,还望见谅。” 四个彩衣少年微微一笑,齐声说道:“我等久慕道长的大名,思欲一见,只因不便打扰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偿心愿。” 无为道长笑道:“贫道疏懒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近年来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诸位风采,实乃一大快事。”说话之中,就云阳子身旁一张松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听左首一个彩衣少年笑道:“道长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整日里在江湖上混闯。”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贫道虽然极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却是敬闻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见……”目光一掠云阳子,接道:“师弟还不替我引见一下……” 左首之人,接口说道:“不用了,还是我等自己来吧!兄弟一阵风张萍。” 第二个彩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剑。” 第三个彩衣少年轻笑一声,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第四个彩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赵光。” 无为道长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会了。” 寒江月赵光仰起脸来,望着屋顶,冷冰冰他说道:“我们四兄弟今日联袂来访,是想向道长请问一事。” 无为道长道:“贫道洗耳恭听!” 一阵风张萍朗朗一笑,道:“道长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对咱们四兄弟的名声,已是早有所闻了?” 六月雪李波不容无为道长开口,抢先接道:“江湖传言我门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来,那是见仁见智之说,是非善恶,无非是心念作祟罢了。” 无为道长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态,微微一笑道:“贤昆仲声威远播,天下有谁不知……” 一阵风张萍朗朗长笑,打断了无为道长之言,接道:“江湖上的传闻,岂可尽信,我们兄弟今日冒昧来访,一则是久慕道长的大名,特来拜见,二来是听得人言,云阳道兄南下归来时,带回来一个人质,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人言语尖厉、刻薄,只听得云阳子双眉耸动,满脸愠意,正待反唇相激,却被无为以眼色阻止。 五毒花王剑目光一掠萧翎,接道:“道长乃武当掌门,一言九鼎,我们兄弟自然是信而无疑。” 这几句话,明捧暗刺,不让无为道长有婉言推拒的余地。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诸位言重了,贫道师弟确曾带回一个身罹绝症的童子,但绝谈不上什么人质!” 寒江月赵光冷冷说道:“道长可知那人是谁吗?” 无为道长道:“愿聆高见。” 六月雪笑道:“咱们兄弟四人,一向是直来直去,不转弯子。道长可知道岳云姑吗?” 无为道长道:“岳家剑法誉满天下,贫道虽未见过那岳云姑,却是早闻其名。” 寒江月赵光道:“那人就是岳云姑之子……” 萧翎一挺胸,道:“谁说的,我叫萧翎。”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齐都投注在萧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萧翎?” 萧翎道:“不错啊!” 五毒花道:“岳小钗是你的什么人?” 萧翎道:“是我姊姊。” 寒江月赵光冷冷道:“你姓萧,她姓岳,怎么是你的姊姊呢?” 萧翎究是年纪幼小,被他这一逼问,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不禁为之一呆。 一阵风张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萧翎还是岳翎,和那岳云姑有着深厚的关系,那是不会错了。” 风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处,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论武功,言语,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热,一进一退,丝丝入扣。 只听五毒花王剑打了个哈哈,接道:“九大门派中人,早已把我们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却又把我们兄弟视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许我们四兄弟,平日里为人做事,不够圆滑,以致落得两头为敌,都不讨好。” 这几句话,听起来平常的很,而且隐隐间,大有倾诉苦衷之意,其实骨子里,却是暗示无为道长,我们兄弟,可正可邪,可敌可友,行事独来独往,不论黑白两道,我们都不买帐。 无为道长修为有素,虽闻弦外之音,只不过付之一笑,云阳子却忍不住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王施主的话,听来含含糊糊的,使人经纬难分,最好是说的清楚一点。”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们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访,只是为了这位小兄弟,并无其他用心。” 此人阴沉圆滑,言意露骨,词不伤人。 云阳子道:“这位小兄弟怎么样?” 寒江月赵光冷冷说道:“我们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贵派在武林中,一向声誉清高,如若留着一条祸根,不但要招来无穷后患,且将落人话柄,两位如肯答允把那萧翎交给我们兄弟带走,既可兔去无穷后患,也可和咱们四兄弟交个朋友。” 云阳子正待发作,却被无为道长摇手阻止,微微笑道:“对四位的一番盛情,贫道先行领谢了,不过……”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来,由听蝉阁敞开的大门之外,奔进来一个青衣道童,合掌对着无为道长一礼,急急递上了一个大红柬帖。 无为道长一皱眉,打开封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曹州楚昆山拜”六个大字。 无为道长一摆手,道:“接待一位佳宾,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请他进来,就说为师在听蝉阁候驾。” 那道童应了一声,急急奔了出去。 风花雪月不知来人是谁,但既能当得武当掌门人一个请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会很低,忍不住探头向那大红柬帖之上望去。 哪知无为道长早已料知风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举,随手放置拜束时,故意把拜束掩了起来。 一阵风张萍心知今日之局,来人一多,对自己等并非有利之事,当下问道:“无为道兄,来的是哪一道上的高人?” 无为道长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见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时。” 寒光月赵光,突然举手一招,那放在无为道长身侧竹几上的红柬,突然飘飘飞起,直向赵光手中落去,口中说道:“我们兄弟,向来是急脾气,先看看柬子,再见来人,也好有个称呼。” 无为道长肃然静坐,任他卖弄,视而不见。 云阳子却是看的暗暗吃惊,道:久闻风花雪月四公子,个个身负绝技,看来果非虚传,单是这一手挥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过人的内功,绝难办到,眼看师兄不肯阻止,也强自按下心头激愤。 五毒花王剑右手一挥,中途抢过红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哪路高人,原来是楚昆山。”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圣手铁胆楚昆山吗?” 五毒花王剑道:“不是他还有哪个!” 赵光冷冷他说道:“萤火之光,也敢来和日月争明?” 一阵风张萍笑道:“楚老儿那三十六招龙虎轮法,使的还不算太坏。” 王剑接道:“我瞧还是那一对铁胆唬人,如论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无出其右了。” 无为道长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终不插嘴。 云阳子对四人言笑自如,旁若无人之态,虽然不满,但在掌门师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隐忍了下去。 片刻工夫,一个青衣道童,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白须垂胸,肩背青铜日月轮的老者,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那迂腐顽固的楚昆山。 此人右手之中,托着两枚铁胆,放步入阁,神威凛凛。 无为道长离座欠身,道:“楚大侠驾临寒山,荒观生辉不少。” 楚昆山道:“好说,好说,在下擅闯仙观,不速而来,得蒙道兄接见,当真是荣幸的很……”目光一转,投注到萧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这里了。” 萧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楚昆山道:“我很好,很好……” 一阵风张萍高声说道:“楚老儿,好大的架子,还识得我们兄弟吗?” 楚昆山右手五指轻拨,两枚铁胆陡然在右手掌急转起来,双胆相击,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目光缓缓由江南四公子脸上扫过,道:“风、花、雪、月四公子……” 五毒花王剑接道:“不错,你还能认得出我们四兄弟。” 楚昆山冷冷说道:“老夫听人说过四拉……” 赵光道:“哼!老匹夫讲话最好能留心一些。” 楚昆山气得全身颤抖,白髯无风自动,指着赵光怒声喝道:“你敢辱骂老夫,这非得教训你们一场不可。” 一阵风目光转了两转,毒念忽生,暗道:这楚昆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举手之间杀了这楚昆山,一则相示此事决心,二则也好给武当派一个见识,当下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道:“楚昆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择言的人,从未留过一条活命,你已经连连自称了几个老夫,那是死有余辜了。” 楚昆山更是气得一张脸变成了铁青颜色,一双虎目圆睁,大步直对江南四公子行了过去,准备出手教训四人一番。 哪知对方早有准备,希望在两三招之内,击毙于他,以示威给武当派中人瞧瞧。 幽雅精致的听蝉阁中,立时泛升起一片杀机。 楚昆山铁胆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运集了功力,准备出手,但见这听蝉阁四周壁间,排满了字画,竹几之上;放置不少细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对上一掌,那强猛的掌风,势必要把这听蝉阁上存放的字画茶杯,损坏甚多不可…… 他为人迂腐,顽固,想到此事,就立时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一阵风张萍,早已把内劲运足到十二成,准备楚昆山一有举动,立时全力反击,他自信这暗施阴风指的合力一击,纵然不能把楚昆山立毙当场,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伤。 楚昆山收掌而退的举动,却是大大的出了一阵风张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昆山你怎么不出手了?” 楚昆山拂髯说道:“这听蝉阁乃人家武当派的迎宾之地,岂可毁在我们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们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一阵风张萍笑道:“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楚昆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过是不愿毁了人家阁中之物而已。” 无为道长看他言语行事,不失磊落气度,心中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诡异,眉字问杀机泛现,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亏,当下说道:“几位都是远来佳宾,不论你们来此的用心如何,一见面动手就打,总是有些不大雅观。” 楚昆山道:“道兄说的不错。”他虽迂腐。顽固,但不失侠义气度,这一句话,倒是由衷之言,说的理直气壮。 一阵风张萍的阴谋未逞,气得连声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圣手铁胆楚昆山,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楚昆山心中认了死理,那可是只断不弯,不论张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诱他出手;但他坚持不肯在听蝉阁中动手,怕掌力毁了阁中之物。 六月雪李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张萍道,“大哥,这楚老儿乃江湖出了名的固执,他说不愿在听蝉阁中动手,那绝非言语能动,如若定想杀他,何不依他到听蝉阁外去。” 张萍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楚老儿,你可是想到阁外空场之上动手吗?” 楚昆山道:“如若是阁外动手,老夫自是奉陪。” 张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见。”举步向阁外行去。 五毒花王剑、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齐齐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这当儿,人影一闪,又一个青衣道童,急急奔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两张大红拜柬。 一阵风张萍心中一动,不知又来的何许人物,倒是不宜先和这楚老儿动手,当下止步,说道:“楚昆山,又有佳宾赶来,我们不能扫了主人迎客之兴,我瞧我们等会儿再打不迟。” 楚昆山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当先退回原位。 无为道长接过拜柬,打开一瞧,不禁一耸双眉,笑道:“好啊!今日当真是佳宾云集,群贤毕至,请他们进来吧!” 那道童应了一声,大步向外奔去。 五毒花王剑望了望那大红拜柬一眼道:“敢问道长,这次来的,又是何路高人?” 无为道长笑道:“这两位嘛,盛名只怕不在你风、花、雪、月四公子之下。” 寒江月赵光故技重施,举手一招,道:“可否先把那拜柬给我们兄弟瞧瞧?”一股强大的吸力,应手而出。 无为道长脸色一变,冷笑道:“可一不可再,施主一定要看,也不用这等霸道。” 袍袖微拂,借机发出内劲,两张拜束一前一后,突然加快速度,闪电一般,直对赵光飞了过去。 赵光胆大,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微张,向那第一张拜柬夹去。 就在他手指将要夹住第一张拜束之际,两个大红拜柬的速度突然一缓。 赵光此时才看清那两张拜柬,乃是旋转而来,不禁心中一惊,但手既伸出,势难缩回,硬着头皮夹去。 哪知手指刚刚一和拜柬接触,那拜柬旋速突加,呼的一声,滑过双指,斜向一侧飞去。 五毒花王剑一皱眉头,左手微扬,暗发一股内劲,卸去那拜束旋转的力道,口中却哈哈笑道:“好手法。” 一阵风张萍右手斜里一抓,抢过拜柬,那拜束上旋转的力道,先经赵光一挡,再吃五毒花王剑暗发内力一震,旋转拜束的内劲,虽未完全消失,但已成强弩之未,张萍探手一抓,自是手到擒来。 寒江月赵光吃了一次苦头,手指还隐隐作疼,眼看第二张飞了过来,哪里还敢大意,右手疾快伸出,先发一股内劲,一挡那拜柬来势,左手五指箕张,随着抓去。 不料那拜柬被他掌劲一挡之后,突然向上旋高三尺,疾快的向回飞去。 六月雪李波冷哼一声,右掌一挥,拍出一股奇强的内劲,推动拜柬上旋转之力,硬把拜柬震得一偏,飞向窗外。 云阳子袍袖疾拂,袖底内劲涌出,拜柬呼的一声,又被挡了回来。 楚昆山哈哈大笑,扬开掌势,劈了出去,一股呼呼的掌风,直向那拜柬撞去。 别人发出内力之时,或借拂袖相掩,或是微微作势,内劲涌出,只见拜柬变向旋飞,此人劈出的内力,却是扬掌作势,啸风盈耳。 被张萍几人内劲来回撞击的拜柬,来回盘旋横飞一阵,几人内力相抵,力尽将落之际,却被楚昆山呼呼的掌风,卷飞起来。有如狂风卷走一片落叶.直旋而上。 无为道长伸手一招,笑道:“几位玩够了吧!”那拜柬有如乳燕投怀般,直向无为道长的手中飞了过去。 这一阵暗较内功,群豪口中不言,但心中都很明白,是无为道长占了上风,抢尽优势。 无为道长抓住拜柬,随手放在身侧竹几之上,正襟而坐。 一阵风张萍虽然抢得一张拜束,因恐那第二张拜柬飞旋之间,伤到了三个兄弟,准备随时出手抢救,一直无暇瞧看,直待无为道长收回第二张拜柬,他才抽出工夫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浙北向阳坪璇现书庐主人宇文寒涛拜。 字字如雷轰顶,只见一阵风张萍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五毒花王剑一皱眉头,道:“大哥,来的是哪方高人?”探首望去。 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齐齐伸过头来,一望之下,江南四公子不觉同时为之一呆。 愕然之间,一个道装童子已带两个身着儒衫之人,缓步走了进来。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合掌对当先而行的一个中年儒士说道:“来的想是宇文兄了,贫道心慕已久。” 那中年儒士点头笑道:“道兄想必是无为道长了,兄弟这次惊扰清修还望多多恕罪。” 此人身着天蓝长衫,胸前黑髯及腹,脸色红润,有如童子,神态潇洒,飘逸出尘,手中提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描金箱子。 紧随他身后的一个儒生,白面无髯,正是百手书生成英。 云阳子冷笑一声,道:“成兄来的好快呀!” 百手书生目光一扫江南四公子和楚昆山,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仍是来的落后了一步。” 字文寒涛缓缓放下手中的描金箱子,笑道:“兄弟隐居漩玑书庐,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今日造访贵观,乃十年来第一次走下向阳坪。”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重下向阳坪,就驾临敝观,实叫贫道有着无限光荣之感。” 字文寒涛笑道:“道长言重了,想我宇文寒涛,只不过是一个息隐山林的寒儒,声威名望,都难和当世高人相提并论,何况道长乃武当掌门之尊……” 语声一顿,伸手打开描金箱子,取出一个玉盒,接道:“承蒙延见,兄弟感激不尽,区区一点薄礼,尚望观主笑纳。”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合掌说道:“这个贫道如何敢当,侠驾光临,已使寒观生辉,假如再受重礼岂不……” 字文寒涛笑接道:“不成敬意,道长如不肯收,那是看不起兄弟。” 此人十年前,出现江南武林道上,不过半年时光,便搅混了江湖半边天,一时声威大噪,黑、白两道中人,闻他之名,无不头疼,虽已事隔十年,但余威仍在江湖,是以,江南四公子看到那拜柬上的姓名之后,心神大为震动。 无为道长虽然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对宇文寒涛之名,却是早有所闻,看他双手捧着玉盒递了过来,如再缩手不接,不但礼数不合,且有示弱之意,但想到此人胸罗之能,这玉盒定非平常之物,只好一提真气,暗作戒备,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盒。 玉盒入手,立时觉出盒中一阵跳动,敢情那玉盒之中,竟然是盛装着一个活动之物,当下更加重三分警惕之心,暗运功力,捏在手中。 字文寒涛眼看无为道长接过玉盒,脸色突然一整,回顾了百手书生一眼,道:“英儿,你把咱们的来意说出来吧!” 百手书生成英,恭恭敬敬地应道:“领师叔面谕。”抬起头来,目光掠了大厅一眼笑道:“兄弟这次跟随宇文师叔同拜贵山,想和掌门人与云阳道兄,商讨一件大事。” 无为道长手捏玉盒,微闭双目,似在凝神静听,但成英话说完了一遍,无为道长却浑似不闻一般,端然静坐,宝相庄严。 字文寒涛冷哼一声,还未来及发作,云阳子却已接口说道:“成兄原来是宇文兄的师侄,这倒叫贫道失敬了。” 云阳子道:“岂敢,岂敢,成兄看不起酒僧、饭丐,却把主意打上了我们武当山来了。” 成英冷笑一声,道:“云阳道兄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气兄弟吗?” 字文寒涛冷冰冰他说道:“英儿,把话说完,人家可以不答应,但咱们话不能不说明白。” 成英恭恭敬敬欠身一礼,接道:“既是两位道长听不入耳,在下只有简短的说了,在下师叔之意,是想和贵派联手,一同追索那‘禁宫之钥’的下落。” 楚昆山哈哈一笑,道:“只怕此事不大容易。” 成英道:“怎么?楚兄可是也想插进一脚吗?” 一阵风张萍道:“还有咱们四兄弟。” 成英冷笑一声,目注云阳子,道,“你可听清楚了吗?江湖之上,贪图此物者,多至难以数计,如若贵派不肯和在下师叔联手合作,只怕……” 无为道长蓦然一瞪双目,两道湛湛眼神,有如冷电寒芒,直逼成英脸上,淡淡一笑,道:“可惜我们武当派,并未握有那‘禁宫之钥’的线索,两位一番好意,贫道等是只有心领了。” 成英目光一掠萧翎,道:“道长身后,现有人质,据兄弟所知,只要留下此人,不怕那岳小钗不肯自动送上门来。”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无辜孩子,诸位就不肯放过他吗?” 成英道:“但要引诱那岳小钗自投罗网,逼她交出‘禁宫之钥’,非得……”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之声,起自听蝉阁外,道:“哪一位想取得‘禁宫之钥’?可惜已被咱们兄弟定下了。” 话落人现,阁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圆团团脸,又矮又胖,足登逍遥福字履,身穿青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大腹便便的人来,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商八身后紧随着个子枯瘦,毡帽压眉的冷面铁笔杜九。 商八不容别人接口,抱拳一个罗圈揖,笑道:“兄弟走的快了一步,擅自闯了进来,莽撞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萧翎一见中州二贾,忍不下激动之情,大声叫道:“你们把我岳姊姊带到哪里去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要急,你姊姊现在一处豪华隐秘之地,养息伤势,她心中挂念于你,特命我们来此接你。” 萧翎吃了一惊,道:“怎么?我岳姊姊受了伤?” 百手书生冷笑一声,道:“两位大老板生意好啊!” 商八目光一转,望了成英一眼,正待说几句讥讽之言,忽见他身侧,端坐着一个中年儒士,黑髯垂胸,脸如童子,白中透红,商八见多识广,一眼之下,已然看出这人内功,已练到返老还童之境,看那身侧的描金箱子,若有记忆,只是一时想不起,他走南闯北,终日里逐取厚利,一双眼睛,不但有鉴别珠宝之能,识人之明,也算得举国第一。 当下轻咳一声,道:“成兄谬奖,小号生意,赔赚互见,勉强过得。” 冷面铁笔杜九左眼盯在萧翎身上,冷冰冰他说道:“快过来,咱们就要走了!” 无为道长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他既掌一派门户,自有过人成就,武当派威名远播,那杜九虽然冷做,但心中却是未敢稍存轻视之心,看萧翎紧傍无为道长而立,亦不便擅自出手去牵他过来。 萧翎想念岳小钗,不禁怦然心动,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问道:“我可以跟着他们去吗?” 无为道长虽觉不能答应,但以他掌门身份,却又不便出言阻拦,只好微闭双目,置若罔闻。 云阳子却淡淡一笑,接道:“令师姊如若当真想念于你,何不亲身来此,接你而去?” 这几句话,听来平淡,但事实上,却无疑否定了中州双贾之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那岳姊姊,素来厌恶中州双贾,岂肯放心让他们来此接我,心念一转,摇头说道:“除了我岳姊姊亲来之外,谁的话我也不信。” 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既来了,岂有空手而退之理,你信不信都得跟咱们回去。” 萧翎对他素无好感,当下怒声说道:“我偏不跟你下山,怎么样?” 商八急急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们确实应令姊之请而来。” 萧翎道:“那我岳姊姊为何不来?” 商八道:“一则她伤势未愈,二则目下的武林人物,个个以她为追逐的目标,仇踪遍地,一旦出现在江湖之上,立时将引来无数的追踪铁骑……” 萧翎转转眼珠儿,道:“我岳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可有她的亲笔函件?” 杜九道:“中州二贾的金字招牌,还要的什么函件。” 那久久不发一言的字文寒涛,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两位的金字招牌,今日恐怕是要砸了。” 杜九慢慢的转过身子,道:“阁下的口气不小。”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两位不信吗?” 轻描淡写中,气势逼人。 商八两道眼神一直投注在那中年儒士身上,就所有记忆中,搜索此人来历。 杜九左眼眨动了一阵,道:“兄弟向不信邪,阁下贵姓?” 宇文寒涛仰脸望着屋顶,道,“向阳坪,璇玑书庐宇文寒涛。” 金算盘商八心头一震,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字文兄,咱们兄弟失敬了。” 字文寒涛道:“不用客气,两位既知兄弟薄名,还望能把岳小钗的下落见告……” 金算盘商八微微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中州双贾……” 宇文寒涛接道:“贵兄弟集宝之僻,兄弟早已闻名,璇玑书庐中,倒也藏有几件弥足珍贵之物,兄弟愿意奉送……” 江南四公子眼看在宇文寒涛威迫利诱之下,中州双贾即将与其联合一气,单是中州双贾已极为难缠,如若再和宇文寒涛联手,那可是大难对付,不禁心头大急,正待出口挑拨,突然无为道长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嘹亮,有如龙吟虎啸,群豪只觉心波微荡,个个不由自主运功抗拒。 无为道长收往了长笑之声,说道:“诸位今日赏光驾临,贫道自当以礼相待,武当三元观清静之地,贫道极不愿演出相争之局……”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更以重礼相赠,实叫贫道内心难安。” 宇文寒涛笑道:“区区薄礼,观主笑纳。” 无为道长脸色一片庄严,道:“璇玑书庐中藏宝无数,贫道是早已久仰,这玉盒中的礼物,只怕是异常贵重,贫道想当面打开,也好让今日驾临的贵客同时一开眼界。” 宇文寒涛道:“只怕不成敬意,贻笑大方。”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太客气了……” 语音微顿,突又肃然喝道:“诸位留心了。” 左掌托着玉盒,右手缓缓打开盒盖。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无为道长掌指上,泛起一片鲜红之色,双目圆睁,注定手中玉盒。 眼看无为道长的凝重,群豪都不觉暗中提聚功力戒备。 玉盒大开,先闪动两点绿豆大小的绿芒,缓缓抬起一个金黄色的蜈蚣头来。 金算盘商八吃了一惊,叫道:“金蜈蚣?”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不错,金蜈蚣!” 群豪个个凝神屏息,目注玉盒。 但见金蜈蚣缓缓扬起双翅,微一扇动,呼的一声,飞了出来。 无为道长慢慢放下手中玉盒,冷冷说道:“字文兄好贵重的礼物。”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这金蜈蚣,虽然产于苗疆,但也极是少见,兄弟和苗疆一位善驭毒物的奇人,相交甚厚,承她专程东来,送了兄弟这一条金蜈蚣,据她告诉兄弟,这条金蜈蚣,已有近百年的道行,百毒雌伏,乃极为难得之物。” 金算盘商八道:“字文兄说的那位苗疆奇人,可是那金花夫人吗?” 宇文寒涛脸色一整,道:“不错,正是此人,贵兄弟可也和她相识吗?” 商八道:“别人金枝玉叶,咱们做生意的高攀下上,仅只是闻名而已。” 宇文寒涛冷哼一声,突然举手互击两掌,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啸声。 啸声隐合节拍,若有所宗。 啸声一起,那金蜈蚣突然加快了飞翔之势,愈飞愈快,盘舞在听蝉阁中,片刻间,只可见一点金光,上下飞舞,满阁流动。 无为道长目注那满阁飞舞的金光,高声说道:“金蜈蚣身蓄奇毒,诸位请各自当心了!” 宇文寒涛突然一声长啸,举起左臂,那金蜈蚣随着啸声,一敛双翼,落在字文寒涛的左臂肘间,翼收蛰伏,闭目而卧。 无为道长举手向外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袍道童,跑了进来,躬身说道:“恭候法渝。”无为道长目注在宇文寒涛肘间的金蜈蚣,口中缓缓说道:“摆上酒宴。” 那道童应了一声,急步奔了出去。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这岂不叨扰道兄。” 无为道长道:“贫道理应一尽地主之谊。” 宇文寒涛笑道:“道兄啸做松云,逍遥山水,视虚名如云烟,严令弟子不得和人冲突,这一点到和兄弟有些相同。”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如何能及得宇文兄。” 宇文寒涛又道:“世人无识,不知道长是虚怀若谷,不屑为虚名拔剑而争,还认道长怯弱怕事,哈哈,实叫兄弟为道长叫屈。” 无为道长道:“世人之论,见仁见智,贫道但求无愧于心,世人如何评论,贫道也不放在心上。”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道兄高论,使兄弟茅塞一开……”目光转动,缓缓扫掠了江南四公子和中州双贾等一眼,语气突转冰冷,接道,“道兄虽然宽宏大量,但江湖上却尽多不识时务的奸诈之徒,会几招花拳绣腿,浪得一点虚名,就目空四海,眼中无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胆大妄为,自称自高,看今日之事,道兄当知兄弟之言非虚……” 冷面铁笔杜九冷哼一声,道:“嘿嘿!好大的口气!” 宇文寒涛望也不望杜九一眼,接着说道:“道兄虽然没有和世人争名之心,但也当了然那‘禁宫之钥’非同小可,兄弟修养虽然不及道兄的清静无为,但十年来从未离开过璇玑书庐一步,此次为那‘禁宫之钥’出现江湖的传言,不得不重人江湖,以查真象。 却不料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大都贪念早生,插手其间,因为兄弟一向敬慕道兄,不远千里而来,想和道兄联手保护那‘禁宫之钥’,不使它落入江湖肖小之手……” 一阵风张萍纵声大笑道:“好堂皇啊!好光明啊!” 五毒花王剑接道:“咱们兄弟都算是江湖肖小,会几招花拳绣腿,浪得一点虚名,哈哈,当真是被骂得狗血喷头。” 六月雪李波冷冷他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偏又妄想一手掩遮天下英雄耳目,未免是太可笑了。” 寒江月赵光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如若能说动无为道长,帮他先挡锐锋,那才是当得奸诈之称,咱们兄弟是望尘莫及了。” 江南四公子,你言我语,极尽讥讽之能,宇文寒涛虽然为人阴沉,也不禁被激生怒,冷冷地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四位声名狼藉,积恶无数,论罪定罚,那是早该死了。” 一阵风张萍笑道:“客气,客气,咱们玩乐未够,还想活上个三五十年。” 宇文寒涛纵声而笑,道:“但四位鬼录有名,只怕是难以活得下去了。”右手在左时之上一拍,金蜈蚣突然振翼而起,呼的一声,直向一阵风张萍冲了过去。 江南四公子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闻阅历,十分广博,早已留心到字文寒涛肘间那个金蜈蚣,见他一拍左时,立时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 那金蜈蚣飞速奇快,振翼之间,有如一道闪电,疾快地射向一阵风张萍,张萍也不过是刚刚拔出长剑,那金蜈蚣已然扑到了面前。 一阵风张萍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来势!长剑一振,幻起朵朵银花,护住了身子。 但听砰的一声,如击山石,那疾射而来的金光,陡然向后退出,似是被张萍舞起的剑花击中。 一阵风张萍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一条金蜈蚣,也能要了张某人的命……”话未说完,突然一顿。 原来,在他想象之中,这条金蜈蚣,虽然是绝毒之物,但终是血肉之躯,既被长剑击中,纵然不死,亦将身负重创,落在实地,却不料那金光一退之后,突然又振翼而起,满阁盘旋起来,不禁心头大震,暗暗付道:我这一剑,至少有百斤之力,怎的连这一条蜈蚣,也打它不死,难道这蜈蚣是铁打铜铸的不成?” 其实不只张萍一人心中震惊,就是全阁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吃惊不小,料不到这小小一只蜈蚣,竟能承受这一剑之力,若无其事。 但见那金蜈蚣愈飞愈快,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金光,带着一阵轻微的呼啸之声,满阁飞绕,金光过处,散发出一股轻淡的黑气,同时有一股腥味,扑入鼻中。 厅中群豪,个个都是久经大敌之人,看到那轻淡的黑气,心中已然有了怀疑,再闻那股腥味,立时暗运功力,闭住了呼吸,以防中毒。 五毒花王剑。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看那金蜈蚣身体坚硬,有如铁石,担心张萍安危,齐齐拔剑而起,和张萍并肩而立,排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剑阵。 这本是江南四公子搏斗劲敌时的剑阵,此时却用来对付一条蜈蚣。 但是那金蜈蚣散发出来的黑气,逐渐增多,由淡而浓,腥味也随着加重。 宇文寒涛满脸肃穆,望着那金蜈蚣,神情间十分凝重。 忽听萧翎大声叫道:“我的头好晕啊……”砰的一声,仰脸倒在地上。 原来阁中群豪,全神贯注在那电闪轮转的金蜈蚣上,竟然忽略了不会武功的萧翎。 直待听得他喝叫之声,才引起群豪注意,但闻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齐齐向摔倒在地上的萧翎扑去。 无为道长冷笑一声,霍然而起,宽大的道袍一拂,立时有一股绝大的劲力,自袖底涌了出来。 只见扑向萧翎的群豪,陡然收住身子,各自扬手劈出拳掌,一挡那涌来的潜力,回归原位。 第七回 剑气漫仙观 扑向萧翎之人,正是圣手铁胆楚昆山,冷面铁笔杜九和百手书生成英,那杜九,成英见萧翎晕倒地上,忽然心中一动,想借机去抢萧翎,纵然阴谋不逞,别人质问起来,亦可理直气壮他说是救人,这两人一般心意,不约而同的一齐出手。 至于那楚昆山为人虽然迂腐固执,但却不失侠风,自那日在绝峰顶上和萧翎一番论对,觉得十分投缘,看他晕倒,心中大急,倒是真的存了救人之心。 但三人接得无为道长拂袖一击,立时觉出对方武功高强,非己能敌,不约而同,倒跃而退,落归原处。 无为道长一招惊退三人,立时探手抱起萧翎,右手摸出一颗丹丸塞人萧翎口中。 只听金算盘商八高声说道:“宇文兄,好毒辣的手段,明里对付江南四公子,暗中却是存心算计这阁中所有之人,想叫咱们尽皆中毒,任你宰割,嘿嘿,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商兄未免是大多心了。”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啸,那金蜈蚣突然又飞落宇文寒涛的左时之上,但见他扬起右掌一拍左臂,金蜈蚣挺首疾起,直向江南四公子飞扑过去。 要知那金蜈蚣虽然是世间仅有的通灵毒物,但它究竟非人,袭人放毒,都有固定的方式,如要它由放毒突然易转袭人,非得召它回来,重新放出不可。 五毒花王剑眼看金蜈蚣飞扑过来,冷笑一声,说道:“我就不信这东西是百炼精钢铸的,宝剑劈它不死。” 当先出手,长剑一挥,迎击过去。 哪知这金蜈蚣突然一敛双翼,疾沉而下,贴地疾飞,直扑王剑。 这,一下大大出了江南四公子意料之外,想不到此物居然如此灵巧,吃了一次苦头之后,竟然知道闪避长剑,眼看金蜈蚣电奔而至,就要扑中王剑,但王剑击出的剑势,却是无法收回。 江南四公子的剑势,都注意到中上二路,未料到它从下面攻来,竟然都有着措手不及之感。 六月雪李波疾发一掌,拍出一股掌风,震得那金蜈蚣身子一侧,王剑借势一跃,闪开三尺。 寒江月赵光排在王剑身侧,金蜈蚣去势一偏,王剑又借机闪开,寒江月赵光变成了首当其冲。 但见那金蜈蚣双翼震动,飞快地飞向赵光握剑的右腕。 奇变横生,赵光虽有一身武功,却也来不及收剑封挡,匆忙之间,挥掌拍出。 但闻啪的一声,正击在那金蜈蚣的身上。 仓促间,发出一掌,用力甚猛,那金蜈蚣吃他一掌,击得斜翻出六八尺远,只见它双翼振了一振,重又飞起,又扑过去。 一阵风张萍、六月雪李波,双剑齐出,展布成一片剑幕,挡住了金蜈蚣。 五毒花王剑低声说道:“兄弟这一掌出的好快……”瞥见赵光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上,一片紫黑,肿了起来,不禁为之一呆。 寒江月赵光激动地道:“我中毒了……”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接道,“不错,是中了毒,这金蜈蚣毒绝天下,而且全身生满了坚硬的刺须,你用手击它一掌,那是自找苦吃。” 上剑仔细看去,只见赵光双指上的黑气,漫展迅快,片刻间,已到指根,心头大为震动,尖声叫道:“好利害的奇毒。” 长剑一挥,鲜血喷洒,竟然把寒江月赵光两个中毒的手指,齐根削去。 寒江月疼得冷哼一声,道:“多谢王兄,替小弟断去中毒手指。” 王剑正待答话,那金蜈蚣却绕过张萍和李波连手展布的剑幕,直扑过来,王剑来不及再开口说话,长剑运动,幻起一片寒芒,挡住了金蜈蚣一扑之势。 一阵风张萍目光一掠两个落在地上的手指,已完全变成紫黑之色,心头大是骇然,右手中长剑一紧,剑光扩展,人却移到赵光身侧,低声说道:“决些把伤处包扎起来。” 李波身躯横移,和张萍。王剑,布成了一个三角形,三支剑交错飞舞,结成了一个严密的剑网,护住了赵光。 寒江月摸出金疮药,包起伤口,右手长剑一振道:“三位兄长,请让出兄弟的位置。” 张萍道:“不碍事吗?” 赵光道:“区区断指之伤,岂放在兄弟心上。” 王剑身子侧移,空出了赵光的位置,四人联手,剑光大盛,只见寒芒电旋,满布了一丈方圆。 但那金蜈蚣却也是愈飞愈快,只见一点金光,盘旋在四人剑光之外。 阁中群豪,眼看此等情势,无不暗暗吃惊,既震骇于那金蜈蚣的奇毒,又畏惧此物的飞速和灵巧,堂堂江南四公子,竟然被一条金蜈蚣迫得结阵以拒。 这时,阁中弥漫的黑气,却是逐渐消失,腥味也逐渐淡去。 无为道长低头望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只见他眉字之间,隐隐泛升一股黑气,心头暗自焦急,忖道:看来这孩子中毒不浅,必得早行设法解救。目光一转,投注到字文寒涛身上,只见他背手而立,目注江南四公子和那搏斗中的金蜈蚣,脸上既无笑意,亦无得意之色,心中暗忖道:此人手段之毒,心地之狠,实非江南四公子能够及得,如若放任这场搏斗再继续下去,江南四公子,势非死在此人手下不可,我岂可放任他在武当山上伤人…… 心念一转,突然大声喝道:“宇文兄快请住手,贫道有话要说。”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道兄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听。”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那金蜈蚣的奇毒,贫道等己见识过了。” 宇文寒涛笑接道:“道兄之意,可是让兄弟饶过这四个狂妄之徒吗?” 无为道长道:“一则贫道有事请教,二则到我们武当山上,都算客人,贫道不愿在三元观中,闹出流血惨剧。” 宇文寒涛笑道:“道兄之命,兄弟岂敢有违。” 当下一声低啸,那绕飞在江南四公子剑光之外的金蜈蚣,陡然又飞了回来,落在他左肘之上,说道:“若非无为道兄代为关说,四位难逃今日之劫。” 江南四公子在武林中名气不小,竟然对付不了一只小小的金蜈蚣,而且还闹得寒江月赵光断去了两个手指,使四人此来雄心,顿然受挫,但四人纵横江南道上,十数年未遭挫折,这番身受奇辱,实难忍得下去,一阵风张萍仰脸打个哈哈道:“咱们四兄弟出道以来,从未受过今日之辱,这笔账咱们兄弟是没齿不忘。” 五毒花王剑接道:“凭仗毒物,胜之不武,咱们兄弟倒是希望能见识一下,璇玑书庐主人的真实武功。” 宇文寒涛冷笑一声,道:“四位如若不服,兄弟自当奉陪,总要你们输的心眼口服,死得心安理得。” 这时,四个青衣道童,已然捧着酒菜,走了进来。 无为道长回顾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见他紧闭着双目,中毒似是极深,但他修养过人,遇事沉着,心中虽然焦急,形貌之间,仍然保持镇静之色,微微一笑,道:“诸位不是一方豪雄,就是江湖游侠,难得聚会寒观,贫道理应一尽地主之谊,从此刻起,诸位最好能把此来的用心,和彼此间的恩怨,暂时抛下,如若再有搏斗之事,那是诚心看不起贫道了。” 但见几个青衣道童彼来此往,川流不息,无为道长说完了几句话,听蝉阁中的酒菜,已经摆好。 宇文寒涛缓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点头道:“道兄适才有言相询,不知有何见教?”口中对无为道长说话,两道眼神却一直盯注在萧翎的脸上。 无为道长怕他暗下毒手,再伤萧翎,暗运内功,逼出一股暗劲,挡在身前,护住萧翎,说道:“贫道想请教一事。” 宇文寒涛行走之间,突觉身前横立一股极强的暗劲,有如一堵气墙,不禁心头一骇道:这牛鼻子老道果是有惊人之能,竟然已练成聚气阻敌的上乘内功,当下一提真气,拱手笑道:“道长有何教言,只管请说,只要兄弟力所能及,那是无不遵从。”借那拱手之势,暗发内力,劲由五指涌出,有如五道无形利箭,直冲过去。 无为道长只觉五缕凌厉的指风,直逼过来,心中亦是暗暗吃惊道:这璇玑书庐的主人,确是不可轻视,当下袍袖微拂,又加二成内劲,笑道:“贫道请教宇文兄,这金蜈璇之毒,可有解救之法?” 两人借拱手拂袖,作礼客套之间,暗中却各凭神功,相较内力。 这两人内功修为,都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凶险有过出拳挥掌相搏,但却不着皮相,只见无为道长全身道袍,起了一阵微微的波动,仍然面含微笑而立,宇文寒涛却脸色大变,胸前长髯无风自动,身不由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双方一触即收,但彼此之间,心中都已有数,宇文寒涛长长吁一口气,笑道:“可是要解这位小兄弟的毒吗?兄弟自当效劳。”说话之间,顺手捡起无为道长身侧的玉盒,启唇两声低啸,肘间的金蜈璇,自动飞回那玉盒之中。 无为道长道:“不敢有劳宇文兄动手,只请说出那解毒之法,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宇文寒涛随手合上盒盖,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据兄弟那位苗疆挚友相告,这金蜈蚣,乃天下毒物之绝,极是罕见,兄弟虽然略知一些解毒之法,但对此天生的奇毒之物,却非兄弟力所能及,幸得那位苗疆挚友送给兄弟这金蜈璇时,顺便给了我三粒丹丸,兄弟初驯金蜈璇时,不慎被咬了一口,自行眼了一粒,目下还有两粒,连同这金蜈璇,一并相赠道兄,以示兄弟此来之诚。” 说完话,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连那盛放金蜈蚣的玉盒,一并递了过去。 无为道长接过玉瓶,倒出一粒丹丸,笑道:“承蒙厚赐,贫道取一粒解毒丹丸已足,余一粒,和金蜈璇,贫道不敢拜领,还是宇文兄自己收着吧!” 厅中群豪眼看那金蜈蚣的厉害,个个心中羡慕,但无为道长却是拒不肯受,不禁暗叫可惜,就连那云阳子,也有些感到奇怪,茫然的望了师兄一眼,暗道:你纵然不喜爱此等毒物,也该把它收来毁去,免得宇文寒涛借它害人。 只听字文寒涛笑道:“道长一派掌门之尊,德望并重,想必是不喜此等毒物,既然这般坚拒,兄弟也不便强人所难了。” 缓步退回,打开描金箱子,把那盛放金蜈璇的玉盒,放入箱中。 无为道长缓缓起身,单掌立胸,肃容入座。 江南四公子虽然吃了一次大亏,但四人贪心未敛,竟然也厚颜入座。 筵席之间,中州二贾一直注视着萧翎,看他紧闭双目,一直在晕迷状态之中,不禁大为担心,无为道长虽然一直把萧翎抱在怀中,但却不见替他疗治伤势。 酒过三巡,冷面铁笔杜九再也忍耐不住,冷冷道:“道长既不肯替这孩子疗治伤势,那就交给我们兄弟带走如何?” 宇文寒涛笑道:“两位可自信有能疗治他的毒伤吗?” 冷面铁笔杜九哼了一声,道:“这个不劳阁下费心。” 无为道长缓缓站了起来,脸色肃穆他说道:“诸位远道来此,贫道以礼接见设筵为各位洗尘,武当派礼数已尽……” 他顿了一顿,继又淡淡说道:“贫道还有事待办,诸位酒足饭饱,也该下山去了。” 冷面铁笔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千里迢迢的赶来此地,岂只是为了吃一顿酒饭吗?” 云阳子道:“不知贵兄弟还有何见教?” 金算盘商八道:“贵派在江湖之上,声誉素著,想必不愿背上个巧抢豪夺之名,咱们兄弟受人之托来此,迎接那萧翎归去。” 云阳子接道:“两位受何人之托?” 杜九道:“岳小钗,咱们兄弟和她有约,非得接回萧翎不可,道兄不该作强词夺理之辩,当知兄弟之言,并非是信口开河。” 宇文寒涛突然插口说道:“两位大老板可是和那岳小钗定有约言,非得救回这孩子吗?哈哈!想不到中州二贾,竟然作起人口贩子了。” 商八道:“咱们做买卖的,是只问赔赚多少,不问哪类生意。” 宇文寒涛本还想说几句讥讽之言,以挑起两人和武当之间的怒火,但转念一想,这两人久负盛名,常年在江湖上闯荡,见多识广,莫要弄巧成拙,先和他们兄弟闹成残杀之局,而让武当派坐收渔利。 他本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转,立时干咳了一声,住口不言。 金算盘商八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道:“但望道兄能看在我兄弟的薄面之上,把这萧翎交给咱们带走……” 云阳子道:“商兄纵然和那岳小钗定有约言,但这番话也未免说的大轻松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做生意的,素重赔赚,如若只请贵派交人,那是不近情理,咱们自是有以相酬。” 无为道长长眉轩动,但却隐忍未发。 商八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锦袋,接道:“这锦袋之中,乃是咱们兄弟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长笑纳。” 云阳子眼看师兄眉字间已泛温意,哪里还敢伸手去接,冷哼一声,道:“贫道和贵兄弟道不相同,那是有负雅意了。” 冷面铁笔杜九推案而起,道:“老大,谈判不成,咱们只有凭武功强抢。”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如若两位自信能够抢得,那就不妨试试。” 商八摇手说道:“咱们兄弟投柬拜山,承道长以礼相待,纵然要抢,那也不该现在动手。” 无为道长道:“很好,贫道随时候教,而且不只两位,凡是今日上山之人,如若自信能够恃强抢得人走,都可出手一试。” 金算盘商八一拉杜九,道:“咱们兄弟先行告辞。”转身出了听蝉阁,大步而去。 江南四公子齐齐一抱拳,道:“多谢款待。” 云阳子道:“好说,好说,四位想来是必然有兴一试了?” 一阵风张萍道:“江南四公子,从不后人。” 无为道长道:“四位慢走,恕贫道不送。” 五毒花王剑道:“不敢有劳。” 四公子联袂而行,奔出了听蝉阁。 宇文寒涛回顾了圣手铁胆楚昆山一眼,道:“你这老儿酒足饭饱了,还等在这里作什么?” 楚昆山怒道:“你管得着老夫吗?” 宇文寒涛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突然一挺身子,疾飞而起,直逼楚昆山身前,闪电一指点了过去。 楚昆山料不到说来就来,而且出手奇快,一时间应变不及,被迫得一连向后退出五步。 宇文寒涛攻出一指,迫退楚昆山,不容他还手,立时返身一跃,重又坐回原位。 楚昆山气得哇哇大叫,扬起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百手书生成英斜里迎了上来,右手一挥,接下一掌,冷冷说道:“凭你这点武功岂是我师叔之敌,兄弟陪你几招吧!”右腿一抬踢了过去。 楚昆山立掌如刀,疾削而下。 成英冷笑一声,身随脚起,连环踢出三腿,快似奔雷,竟然又把楚昆山迫退两步。 无为道长袍袖一挥,推出一股潜力,逼退成英,道:“两位如定要动手,最好是能离开我们这三元观!”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兄弟有几句重要之言,想和道兄谈谈,这老儿在此碍事得很,倒不如让英儿超度了他吧!” 楚昆山厉喝一声,道:“好啊!竟敢这等藐视老夫。”纵身向宇文寒涛扑了过去。 无为道长袍袖一拂,又一股强猛的暗劲漫了出去,挡住了楚昆山,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楚大侠,不是贫道长他人的志气,你绝然不是那宇文寒涛之敌,他所以不愿施下毒手,无非是心中有所顾忌,此时此情之中,还望忍耐一二。” 要知那楚昆山在江湖之上的声誉甚好,无为道长虽然很少下山,但江湖中事,常有弟子们禀报于他,故而对那些稍有名望之人,行事为人的正邪,亦大概有个了解。 楚昆山心中虽然不服,但却知道无为道长是一片好心,当下一抱拳,道:“老朽就此别过。”大步行出了听蝉阁。 听蝉阁中,只剩下了无为道长,云阳子、字文寒涛和成英四个人。 无为道长回顾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道:“此子伤势甚重,不能再多耽误,宇文兄有何见教,快快请说。” 宇文寒涛道:“兄弟请问道兄一声,道兄可是自信凭仗贵派之力,能够保得这‘禁宫之钥’的安全吗?” 无为道长笑道:“可是敝派并未收有那‘禁宫之钥’,但天下武林同道,定要误会我们武当派,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宇文寒涛笑道:“兄弟这次离开向阳坪璇玑书庐,另有重大之事,想和道长商议,至于那‘禁宫之钥’,兄弟只不过是借作拜山的借口,以免天下武林同道生疑。” 无为道长脸色也逐渐变的庄严起来,缓缓说道:“贫道不惯转弯子,宇文兄还是明说了吧!” 宇文寒涛神秘地一笑,答非所问地接道:“当世武林之中,大都尊奉那少林一门,为领袖九大门派之首,但兄弟却是最佩服贵派的武功,刚柔互济,内外兼修,才称得上是玄门正宗。”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过奖了,敝派担待不起。” 宇文寒涛突然一整脸色,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笑道:“兄弟乃受人之托,想请道兄出面主盟一次盛会。” 无为道长讶然说道:“什么盛会?” 宇文寒涛道:“道兄如肯赐允,兄弟才好直说。” 无为道长略一沉吟,道:“宇文兄还是先说出来,让贫道斟酌一下如何?” 宇文寒涛道:“此事关系甚大,道兄如若不能先行赐允,兄弟也不敢随便启齿……”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不过在下可以先略示一二,道兄如若允予主盟,不出一年,目前的江湖形势,当可有一番重大的改变。” 无为道长双眉轩动,默不作答,双目投注在听蝉阁外,似是在考虑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宇文寒涛突然拱手一礼,道:“事情重大,道兄请多想几日。过几天兄弟再来拜晤。”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百手书生成英,紧随宇文寒涛身后,急急而去。 云阳子望着两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听蝉阁外,才低声问无为道长道:“师兄,可知他说的是些什么吗?” 无为道长如大梦初醒般,深深一笑,道:“似乎是一桩很重大的阴谋,真象如何,目下我也难作断言……” 他回顾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脸色忽然一整,说道:“你传谕下去,观中二三两代弟子中,全部动员,严密戒备,今夜之中,或将有强敌犯山。” 云阳子很少看到师兄这等凝重严肃之情,心中虽有着重重疑问,也不敢再提出来,应了一声,急步行出听蝉阁。 无为道长紧随着离开了听蝉阁,直奔丹室,取出宇文寒涛相赠的一粒解毒丹丸,托在掌心之上,检视了一阵,仍是不敢使用。 他把萧翎放在云床之上,扬手点了几处穴道,自言自语他说道:“可怜的孩子你先休息一会吧!贫道既不敢擅用药物,疗你之毒,那只有凭仗内功,慢慢地逼出你身上之毒了。”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来自室外,道:“师兄对一个孩子这般仁厚,那是未免太过分了。” 随着说话之声,缓步走进一个气宇轩昂。身着蓝绸长衫的俊美少年。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愈发精进了,几时到了丹室之外,我竟未听得出来。” 那蓝衣少年笑道:“小弟适才遇上了二师兄,看他带着观中弟子,到处布置安排,忙碌异常,难道咱们三元观中,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无为道长点头说道:“你这次闭关练的功夫,可有些成就了吗?” 那蓝衣少年笑道:“只有七成火候,有负师兄的厚望了。” 无为道长对这位英俊的师弟,不但十分和蔼,而且异常的敬重,以他掌门人尊崇的身份来说,这实是有些反常。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能有七成火候,那已是很难得了。” 那蓝衣少年望了那卧在云床上的萧翎一眼,道:“这孩子可是中了什么毒?” 无为道长道:“不错,但幸而中毒不深,纵然不用药物,亦可救得。” 那蓝衣少年道:“那内力逼毒之法,乃大耗真元之举,师兄纵然功力深厚,也不宜随便施为……” 无为道长接道:“本来我带有几分犹豫,但此刻倒是要决定一试了。” 那蓝衣少年奇道:“为什么?” 无为道长笑道:“近几日中,随时都可能有强敌犯山,我正担心你那云阳师兄一人之力,难以兼顾全局,你却提前满了关期。” 那蓝衣少年豪气忽发,朗朗笑道:“不知来的都是些何等人物?”无为道长道: “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师弟从未涉足过江湖,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 那蓝衣少年不失天真之态,凝目想了片刻,道:“我今年几岁了?” 无为道长被他问的一怔,沉吟了一阵,才缓缓答道:“二十三岁了。” 那蓝衣少年道:“我练了几年武功?” 无为道长道:“你三岁……”忽然改口说道:“不多不少的二十寒暑了。” 那蓝衣少年道:“二十年不算很短啊!但不知小弟的艺业如何?” 无为道长道:“从小习武,心无杂念,二十年刻苦自励,其间三度闭关修为,除了对敌经验稍嫌不足之外,成就当可凌驾在你那二师兄之上。” 那蓝衣少年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什么重要之事,一皱眉头,道:“大师兄,小弟有几句蕴藏在心中之言,一直未曾问过掌门师兄,不知今日可否一问?” 无为道长笑道:“只怕我也无法答复你询问之事。” 那蓝衣少年道:“师父仙逝,距今有多久时间了?” 无为道长道:“十八年。” 蓝衣少年道:“我总共学艺这二十年,师父死去了十八年,我虽是五六岁的孩子,但师父传技之事,总该多少有着一点记忆,怎的我一点也记不起呢?好像我的武功都是由大师兄传授的。” 无为道长笑道:“为兄的不过是代师授艺,那时师父卧病甚久,已无法亲授你的武功了。” 蓝衣少年道:“奇怪也就在此了,既是大师兄传授我的武功,为什么我会拜在师父门下呢?” 要知以他的年龄,纵然作无为道长的门下弟子也是不能算大,无为道长首座弟子,已是三十余岁之人,算起年龄,比他要大上十几岁。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武林中规矩,最重辈份,你是师父亲口答应收入武当门下的弟子,我虽代师授艺,也不能轻视了辈份的大小。” 那蓝衣少年似是言未尽意,欲待出口时,却又突然隐忍了下去,仰面长长吁一口气,言道:“大师兄,我既是毫无搏斗经验,那是得历练了?” 无为道长道:“那是自然。” 蓝衣少年精神一振,道:“小弟练了二十年的武功,从未和人动手打过一拳一招,今日出关,正好赶上了咱们三元观中有事,这是最好的历练机会,不知掌门师兄可否给小弟一个力搏强敌的机会?” 无为道长笑道:“你就负责守护我这丹室……” 蓝衣少年似是有些不愿他说道:“师兄这丹室重地,别人岂敢侵犯……” 无为道长道:“如若我料断不错,这丹室之外,才是最重要之地,决战之场,登山高手的目的,大部在为兄这丹室之中。” 那蓝衣少年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我到后山闭关石洞中,去取兵刃,即刻就赶回来……”也不容无为道长答话,转身一跃,人到两三丈外,隐失于花丛之中不见,奔行奇快,疾如闪电一般。 无为道长长吁一口气,扶起萧翎的身子,靠在壁间,自己站了起来,缓步在丹室之中走动起来。 片刻之间,只见他头顶之上,冒出一片云雾般的白气,显然,他借那走动之势,默默运起内功。 只见他突然停下了身子,扬手一指,疾向云床上的萧翎点去,一缕淡淡的白气,随指而出,击中了萧翎的任脉源起处的中极穴。 萧翎靠在壁间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两下,似是一股强劲的潜力,攻入了他体内经脉之中,在身内流窜,使身体起了阵剧烈的波动,但身体却仍是靠在壁间,原地未动。 无为道长点出一指后,那头顶之上的白气,突然散去,神色之间,流现出十分困倦的模样,缓步向云床走去,放下萧翎,盘膝而坐,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大约有一个时辰之久,无为道长的困倦神色,才逐渐消去。 这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当无为道长睁开双目之时,丹室门口,已并肩站着两人,正是云阳子和蓝衣少年。 云阳子微一欠身,道:“观中二三两代弟子,已然全体出动,凡是重要的关隘,都有五行剑阵阻敌,师兄可要察看一下?”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用啦,你代我传谕下去,未得金钟令渝之前,各处弟子,都不许擅离守护之地,追杀敌人,只可护守住禁要之地,不让敌人侵犯,也就是了。” 云阳子微微一皱眉头,道:“掌门师兄之意,可是说来人只要闯过拦截,就放任他们进来吗?” 无为道长点点头道:“今宵来犯之人,大都是三山五岳的魑魅魉魍,虽然我接掌门户之后,曾严令约束弟子,不可随意和人为敌,但以咱们武当派数百年来的威名而言,如若不是有些自恃之人,绝不敢自找麻烦。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而且此来品流复杂,各门各色的人物,无所不包,三元观中弟子,大都是未经过阵仗之人,要他们全力阻敌,必然个个奋勇,争先恐后,一人贪功,章法自乱,倒不如先让他们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另由全观弟子中,选出十五个武功高强之人,组合成三组五行剑阵,专以阻杀强敌。” 云阳子道:“师兄顾虑周详,小弟望尘莫及,我这就立刻去办。”单掌立胸,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那蓝衣少年仍然是一身蓝衫,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左手提着一只皮带,带上那七个皮囊中,插着七支八寸二分长短的短剑。 无为道长望了那皮带上短剑一眼,脸色肃穆他说道:“师弟,你可知那囊中的短剑,是什么制成的吗?” 蓝衣少年答道:“我知道,是千年寒铁炼制而成。” 无为道长道:“你知道那就好了,此剑锐利无比,本身已具有穿石洞金之能,再加以每支剑锋之尖,有着两个锐利的针尖,专破内家气功,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人,也是难禁受得住,此物最是歹毒不过,千万不可乱用!” 蓝衣少年点点头应道:“小弟记下了!” 无为道长慈和的一笑,道:“这七柄短剑的名字,你可知道吗?” 蓝衣少年应道,“小弟记忆似是叫七休剑。” 无为道长严肃他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叫七休?” 这蓝衣少年,不但苦习武功,而且兼习文事,微一沉吟,道:“顾名思义,七休二字,似晕隐合七绝之意,但却又较七绝梢为缓和,七情六欲,一遇此剑,事事皆休,不知小弟这番解释,是否通达?” 无为道长道:“你只能算说对了一半,此剑取名七休之意,除了说明此剑歹毒之外,而且严戒不可妄用,恩师仙去之日,遗嘱为兄把此七休剑交给师弟应用,想他老人家必有作用,师父遗命,为兄的自是不敢违背,此物歹毒,师弟千万不可滥用。” 蓝衣少年恭恭敬敬地应道:“小弟当谨记师兄之言,非遇十恶不赦之人,绝不妄用此剑。” 无为道长一挥手,道:“你能不负先师遗爱,为兄的就很放心了……”举手一挥,接道:“你替为兄护法。”立时又满室绕行起来。 片刻之后,无为道长的顶门之上,又冒起了一片云雾般的白气。 只见他陡然停下脚步,扬手一指,一缕白气,应手而出,点向萧翎。 这次却是点向那督脉源起之处的下极穴。 要知那任督二脉,乃人身阴阳二脉之总司,任脉总阴,起于会阴曲骨的中极,经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腕、紫宫。华盖等,经历二十四穴;督脉乃督阳脉之海,起于下极,经命门、阳关、玄柱、脊中、中枢、脑户等二十八穴,乃人身穴脉的枢纽。 但见萧翎的身体,又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无为道长凝聚在头顶上的白气,突然又消散不见。 这一次,他显得更为疲倦,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那蓝衣少年剑眉耸动,突然踏前一步,一掌按在无为道长的背心之上,说道:“小弟助师兄一臂之力。” 耳边响起了无为道长低沉的声音,道:“你不用助我,今宵之中,你还要应付强敌呢。” 那蓝衣少年轻轻叹息一声,收回了按在无为道长背上的手掌。 无为道长缓缓的走近云床,盘膝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那蓝衣少年初次遇上对敌之事,心情免不了有些紧张,举手向丹室外面一招,立时有两个道装童子跑了进来,垂手说道:“师叔有何吩咐?” 蓝衣少年望了盘坐云床上的无为道长一眼,低声说道:“如有警兆,快告诉我。” 那道童应了一声,悄然退去。 丹室中炉火熊熊,一片烂然青光。 那蓝衣少年虽然极力想借这大风暴前的一刻时光,得以稍作调息,但他初次临敌,脑际之中,幻想出各种对敌相搏的举动,竟然无法静得下来。 纷乱思潮,彼起此落,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二更时分。 蓦地,传过来一声钟响,划破了深夜的沉寂。 那蓝衣少年心知这是传警的钟声,显然是三元观中,已经发现了敌踪。 他霍然站起身来,系好七休剑,提起长剑,缓步行出丹室。 夜风阵阵,花树摇舞,星光闪烁,隐隐可见剑光在花树丛中闪动。 但闻钟声急促,连鸣九响,这是紧急的传警讯号,来人已闯入了三元观中,短兵相接。 躺在云床上的萧翎,连得无为道长以本身真元之气,攻入任、督二脉,全身气血行速大增,冲开了被点穴道,突然睁开了双目,挣扎坐起。 无为道长忽然一伸左手,按在萧翎的“玄机”要穴之上,说道:“孩子不可妄动,贫道助你逼毒,你觉着有什么不适之处,快些告诉贫道。” 萧翎隐隐记得自己在听蝉阁中,闻到了一股强烈腥臭之气,人就晕了过去,以后之事,全然不知,听得无为道长相询,立时答道:“我党着心胸之间,有一股腥臭的闷气,很想呕吐。” 无为道长道:“那很好,你如若想吐时,尽管呕吐就是,千万不可强自忍耐。”暗中一提气,掌心之内,立时涌出了一股热力,循着玄机穴直攻体内,分向百脉行去,一面低声说道:“但愿贫道能借这逼毒之力,冲开你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也不知何谓三阴绝脉,但他却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两处所在,常有酸疼之感,似是行血淤积,不能通过,这毛病自他记事之后,就一直如此,因那酸疼轻微,也未放在心上,自从岳云姑传他坐息运气之法后,似乎更为严重,每经一次坐息运气,那酸疼之处,就随着发作,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消失。 但觉无为道长掌心中涌出来的热流,由弱渐强,透体入穴,直向四肢百骸间流行开去,一种本能的反应,使他不自觉的运气引导那攻入穴脉之中的热流。 无为道长微微一愕,道:“孩子,你练过武功吗?” 萧翎道:“没有啊!唉,本来云姨要传我武功的,却不料她竟伤发死去……”话至此处,似是自知说溜了嘴,赶忙停下。 无为道长缓缓的收回按在萧翎玄机穴上的右掌,问道:“孩子,你现在还想吐吗?” 萧翎道:“不想了,好像那闷在胸中的那股腥臭之气,自动消散了去。” 无为道长道:“你体内三条绝脉,已快硬化,如若一旦全部凝固,纵然有千年参王、万年灵芝,也没法能够救你了……” 萧翎右手一撑云床,坐了起来,接道:“我从小就得爹爹训告,讲我难以活得长久,人活百年,也是难免一死,早死几年算得了什么?” 无为道长怔了一怔,想不到这年纪幼小的孩子,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当下点头一笑,道:“不过你那三阴绝脉,尚未全部凝固,自非无救,但如只凭贫道的真气内力,攻通你的穴道,需时甚长,过了今宵这场风暴,贫道试用一下金针过穴之术,看看能否找出捷径,我刚才已用本身真气,把你体内之毒,逼集在一起,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致再有变化。” 萧翎奇道:“今宵有什么风暴?” 无为道长笑道:“有很多武林高手来此探你。” 萧翎道:“可是今天咱们见的那些人吗?哼!我知道,他们不是探我,只不过是想用我来逼迫我那岳姊姊,交出‘禁宫之钥’罢了。”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你,纵然是天下高手,齐集武当山来,贫道亦将不改承诺……”微微一顿,接道:“孩子,那岳云姑可是当真的死了吗?” 萧翎道:“我亲自所见,干真万确!” 无为道长道:“你说她伤发而死,可知伤在了何人的手中吗?” 肃翎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语声甫落,突闻一阵尖厉刺耳的长笑之声,传了过来。 笑声似是由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声音刺耳异常,听得萧翎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寒颤。 无为道长低声说道,“孩子,记着,静静的守在此地,未得贫道之允,不可擅离此室。” 萧翎亲身经历过和岳小钗突围之战,那激烈的搏斗,在闪耀的刀尖下,死亡的决定,只不过是一刹那间,他自知不解武功,帮不上忙,只有拖累别人,当下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少年,大步行了进来,怀抱带鞘长剑,神情间十分庄肃,欠身对无为道长道:“大师兄可听到了那声长笑吗?” 无为道长道:“那人武功很高……”突听两声喝叱,传了进来。 蓝衣少年身子一转,疾如轻烟流矢般,跃出了丹室。 萧翎已听出那喝叱之声,就在数丈之外,来人似是已到了丹室外面。 他天赋胆气过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勇不畏死,回头望着无为道长,说道: “我想瞧瞧你们打架,可以吗?”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道:“兵战凶危,有什么好瞧的!” 萧翎道:“我躲在丹室门后,绝不出丹室一步。” 只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既然敢夜闯三元观,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人物?” 但闻一个冷漠的声音答道:“凭你这点年纪,也配问老夫的姓名吗?” 萧翎看了无为道长一眼,见他并无阻止之意,下了云床,掉头向外望去。 第八回 几经风险脱困难 朦胧夜色中,只见两个手执长剑的道童,并肩而立,拦住了一个身躯修长的黑衣人,那人用黑布包起了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闪烁生光,但和那黑衣人说话的,却是那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似被那黑衣人托大之言激怒,冷笑一声,道:“阁下能闯过重重拦截,武功定然不弱,在下领教几招。” 右手一振,手中宝剑剑鞘,突然飞落。 那黑衣人语气仍甚冰冷他说道:“你不配和老夫说话,叫无为道长出来。” 蓝衣少年怒声喝道:“你们闪开。”长剑一挥,幻起了两朵剑花,道:“阁下胜得我手中之剑,再见我师兄不迟。” 无为道长一直盘膝静坐云床之上,对室外剑拔弩张的局势,恍如未闻。 那黑衣人道:“你是无为道长的师弟吗?老夫还未曾听到过净尘老道有你这个传人。” 那净尘道长乃无为道长师父,武当上一代的掌门人,此人言语间毫无尊敬之意,听得蓝衣少年大为恼火,冷冷说道:“你敢轻薄先师。”唰的一剑,刺了过去。 星光夜色中,只见一片银芒闪动,幻起朵朵剑花。 那黑衣人道:“好一招‘天女散花’。”袍袖一拂,涌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接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少年道:“展叶青,再接我几剑试试。”口中说话,手中长剑却是绝招连出,但见寒芒飞旋,倏忽间,连攻八招。 那黑衣人袖拂指点,暗劲源源涌出,八剑尽被封开。 展叶青初次对敌,遇上这等高手,心中又惊又恐,正待尽出绝学,那黑衣人却突然跃退五尺,说道:“内力、灵快、都不在你那二师兄之下,只是对敌的经验不足。”言词老气横秋,但却是毫无敌意。 丹室中传出来无为道长的声音,道,“师弟不可再对邓大侠无礼,快些收起长剑。” 说话之间,人已迎出丹室。 展叶青呆了一呆,收剑退到一侧。 无为道长右手立胸,微微一笑,道:“什么风吹来了大驾,邓兄,咱们十几年未见面了吧?” 那黑衣人扬手指着无为道长,说道:“好啊!你倒是轻松的很,强敌压境,大战序幕已启,你竟坐在丹室独享清静。” 无为道长笑道:“贫道早知邓兄侠驾光临,故而能临危不乱。” 一面说话,一面大步向丹室之中行去。 展叶青看的一皱眉头,暗道:此人狂妄不羁,对掌门师兄,也是这般的随随便便。 要知武当派掌门的身份,在武林中极是崇高,那无为道长人虽和蔼,但武当门下弟子,对他却是敬若神明。 这黑衣人放浪形骸,竟似未把无为道长放在心上,但见大师兄对来人礼若上宾,展叶青心中虽然不忿,但却不便出口质责,紧随无为道长身后,进入丹室。 那黑衣人也不等无为道长相让,自行坐了下来,说道:“邓老二路过鄂西,眼看很多武林中人,奔向武当山来,不知为了何事,急急赶来此地,想不到我是看戏掉眼泪,白操了心啦!”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十年不见,邓兄这暴急的脾气,仍然一丝未改。” 黑衣人纵声笑道:“这一辈子改不了啦……”微微一顿,接道:“牛鼻子老道,你别把事情看的很容易,如若来的都是小猫小狗,三四流的脚色,邓老二也不会兼程赶来这里报讯,来人中有几个收山归隐已久的老魔头,论声名、武功,只怕未必在你牛鼻子老道之下,你要大而化之,非要把事情闹糟不可,哼!那时候,你就悔之晚矣!” 无为道长仍是满脸笑容他说道:“有你邓大侠在此,自然不用愁了……” 那黑衣人急得直摇头,道:“哼!你这牛鼻子和我们老大一样,天塌了也是急不起来。” 无为道长举手一招,登时有两个道童,跑了进来,手中捧着茶盘,献上香茗。 黑衣人伸手拉下包脸黑中来,取过盘上茶杯,一饮而尽。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这黑衣人满颊短须环绕,环目方脸,浓眉高鼻,像貌极是威猛,和他那修长的身材,却有些不甚相配。无为道长回头对展叶青笑道:“师弟快来见过,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终南双侠的邓二侠……” 展叶青欠身说道:“邓兄武功高强,果是名不虚传。”抱拳一揖。 邓一雷摇着双手,连道:“不用行礼,邓老二是最怕这个,你这牛鼻子师兄,和我们老大,都是酸气相投,能够坐在丹室中论道说法,一论三日夜乐此不疲,为了他们酸气太重,礼法大多,我邓老二足足有十年未到过你们武当山来……”上下打量了展叶青一眼,接道:“喂!我说老道士你几时有了这个师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无为道长笑道:“先师遗命,指令他练习几种武功,因此,他一直独居后山,很少露面,不但两位不知,就是武当门下弟子,也很少知道他们有这位三师叔。” 展叶青听那邓一雷开口一个牛鼻子,闭口一个老道士,心中不悦,暗道:我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你这般牛鼻子老道士的呼来喝去,成何体统,但见无为道长神色自若,毫无不愉之色,自己自是不好发作。 邓一雷目光一转,投注到萧翎身上,问道:“这孩子又是什么人?” 无为道长道:“这孩子么?哈哈!很多武林高人,今宵上我们武当山来,都是为了这孩子。” 邓一雷双目一瞪,打量了萧翎几眼,道:“为他,难道这孩子牵缠到什么武林恩怨……” 无为道长接道:“如只是牵缠到一桩武林恩怨,那也不致便惹出这样大的麻烦了。” 邓一雷高声说道:“你不用卖关子,干脆说个明白吧!” 无为道长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肃穆,把萧翎牵扯上“禁宫之钥”的事,说了一遍。 邓一雷沉吟了一阵,道:“这‘禁宫之钥’,牵连太大,我们老大曾经说过,如想要江湖上能保得一片祥和之气,第一件要事是毁去那‘禁宫之钥’,想不到竟然被他言中了……” 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但这些人舍本逐未,不去找那岳小钗和中州二贾,却来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只听一阵喝叱之声传了过来,展叶青身子一晃,闪电一般穿了出去。 邓一雷霍然起立,道:“你那位小师弟武功不错,我瞧他将来的成就,绝不在你之下,只是锋芒大露。今宵来犯之敌,据我邓老二所见,有两个极为难惹的魔头,我去给他观战。”也不容无为道长说话,脚步一抬,人已到了室外。 萧翎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我非得学会武功不可,哼!那时候,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你的志气不小,你可知……” 突听一个阴沉的声音,遥遥传来,道:“老夫北天尊者,法驾行经此地,风闻‘禁宫之钥’,出现江湖之中,室中那小娃儿。就是这追寻‘禁宫之钥’的唯一线索……” 话至此处,声音突然断去。 萧翎抬头望去,不见人踪何处。 再回顾无为道长时,只见他脸色大变,头上隐隐现出汗水。 忽然间室中炉火摇颤,微风拂面,丹室中已然多出了三个人来。 正中一个身着盘龙锦袍,胸垂雪白长髯的老者,两侧分站着两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儒士。 无为道长挺身站了起来,合掌说道:“不知尊者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那居中老者微微上笑,道:“老夫路过此地,风闻传言‘禁宫之钥’重现江湖,老夫昔因闭关错过了那场盛会,数十年来,耿耿于怀,一直引为大憾……”两道森冷的目光投注在萧翎身上,接道:“老夫虽无取得这禁宫中遗宝之心,但却希望能得一入禁宫,查看一下进入禁宫的昔年故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 无为道长虽然凝立着不动,暗中却已把苦修数十年的玄门罡气,提聚到十成,留神戒备。 北天尊者眼看无为道长一言不发,脸色微变地接道:“但那开启禁宫的金钥,却有如投注在海中的沙石,数十年仅有传闻,始终未得出世的传说,老夫亦曾三入中原,暗访禁宫的下落,可是始终未能如愿,此次闻得传言,故而登山造访,老夫曾目睹无数高手,齐向这武当山中集聚而来,想那传言,绝非妄语。” 经过这一阵时间,无为道长反而静下了心神,淡淡一笑,回目望了萧翎一眼,道: “传言中那唯一可寻‘禁宫之钥’的线索,就是这孩子了,老前辈神目过人,请看这孩子,可是习过武功之人?江湖上以讹传讹,闹出这一场风波。” 北天尊者一拂胸前白髯,仔细打量了萧翎一眼,双目中迸射出冷电一般寒芒,庄肃他说道:“你可知道欺瞒老夫,是何等下场?” 无为道长心头一震,道:“这个贫道不知。” 北天尊者语气冷漠他说道:“一门诛绝,鸡犬不留!日后如若被老夫查出其事有诈,武当一派,将永远绝迹于江湖之上,老夫告退了。” 萧翎圆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竟是没有看清楚三个人怎么走的,只觉眼睛一花,三人的踪迹顿沓,看得心中大为羡慕,暗道:这些人的武功,当真是高强的很,唉!我如能练成此等武功,那就用不着岳姊姊分心照顾我,也可助她替那死去的云姨报仇。 只听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 萧翎突觉胸中热血上冲,紧随无为道长说道:“道长不用叹气,贵派这次纷争,全由我萧翎身上而起,只要我离开此地,他们就不会再来生事了。” 无为道长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好倔强的孩子。”突然纵身一跃,飞出室外厂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人?”呼的一掌,遥遥劈出。 花树影中,陡然跃出一条人影,右手一挥,接下了无为道长一记劈空掌力,人却借势飞跃出两丈多远,口中冷然答道:“武当掌门,名不虚传,好雄浑的劈空掌力。”话声划空而去,一闪而没。 无为道长也不追赶,两手左右探出,分别一捞,反身一跃,飞回丹室。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无为道长一手抓着一个青袍道童,两人背上长剑,尚未离鞘,显然还未和人动过手,已被人点了穴道。 无为道长在两人身上查看了一阵,突然双手齐分,拍在两个道童的右肩灵门穴上。 只听两个道童长长吁了一口气,同时转动眼珠,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面泛愧色,拜伏地上,道:“弟子等无能,替本门丢人现眼,愿领责罚。” 无为道长摇头说道:“起来,不怪你们,今宵来敌之强,大出了为师意外。” 他心知这两个道童定然是被北天尊者点中穴道,以那北天尊者武功,无为道长自知尚非敌手,何况两个随侍弟子。 两个道童伏身一拜,道:“谢师父破格施恩。” 无为道长一挥手,道:“丹室花树之中,可能已潜伏着不少武林高人,你们在丹室一丈之内警戒,只要那隐身在花树中人,不犯丹室,那就不用管他。” 两个道童应了一声,霍然拔出背上长剑,并肩而出,这两人吃了一次苦头,哪里还敢大意,仗剑贴背而立,四外搜望敌踪。 无为道长脸上泛现出一片深深忧郁之色,目光却投注在丹室中的青色火焰之上。 萧翎望着无为道长忧苦的神色,心中百念杂陈,往事历历,尽浮脑际,暗暗地忖道: 我萧翎怎的是这样一个不祥之人,生我那年,父亲被陷害罢官;云姨对我亲情如山,但却死于那枯井之中;岳姊姊待我好,此刻却生死下落不明。我到了武当不足三日,却替武当一派招来了许多麻烦。心念一动,愈想愈觉不错,只觉热血沸腾,突然失声叫道: “我是个不祥之人,谁也不能管我!” 无为道长一怔,道,“孩子,你怎么了?” 萧翎小脸庄肃他说道:“我要问你几件事情,你可不许骗我。” 无为道长只觉他双目充满激愤之色,不禁一皱眉头,道:“孩子,你问吧。” 萧翎道:“你说过,我如要离开此地,你决不拦阻于我,是吗?” 无为道长道:“不错。” 萧翎突然伏身拜了一拜,道:“道长待我一番恩情,萧翎终身不忘,我如能活在人世,学会武功,定当补报今日之情。” 无为道长茫然说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离开这里。”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目下强敌四处,三元观中,到处杀气弥漫,你手无缚鸡之力,身上余毒未净,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不用你管。”大步向丹室外面行去。 无为道长身子一闪,拦在萧翎前面,道:“孩子,你如真要修学武功,贫道当尽我之力,造就于你。” 萧翎摇摇头道:“道长盛情,我感激不尽,但我不要拜在你的门下,我要走了。” 忽听微风飒然,一个蓝衣仗剑的少年,拦在丹室门口,挡住了萧翎去路,长剑上血迹未干,顶门间汗水隐隐,显是刚经过一场剧烈的恶战。 萧翎望了少年一眼,昂然挺胸,大步行去。 那蓝衣少年左手一抄,抓住了萧翎,道:“不知进退的孩子,武当掌门人是何等身份,收你为徒,那是你的造化了。” 无为道长慈和地接道:“贪念一动,灵智立闭,贫道数十年,一直严令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妄生是非,想不到仍是免不了和武林同道,闹出这一场风波……” 萧翎接道:“事由我起,如若我离开了武当山,他们自然不会再找上三元观了。” 无为道长道:“话虽不错,不过……” 萧翎道:“不过什么?道长可是也想用我作饵,诱我那岳姊姊,迫她交出禁宫之钥吗?” 他这段时光之中,连连目睹江湖上的凶诈,似是长大了不少,词锋大见犀利。 无为道长道:“贫道虽有一窥禁宫之意,但却并无用你作饵之心。” 萧翎道:“那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无为道长道:“三元观激战正烈,你不会武功,如何能走得了?” 萧翎庄严他说道:“来人虽多,但他志在擒我作饵,绝然不会伤我。” 无为道长道:“你如肯投在武当门下,贫道当不借闭关三月,疗好你三阴绝脉,你禀赋骨胳,都是上上之材,不难尽传贫道衣钵。” 萧翎大眼睛眨了一阵,说道:“你比那北天尊者如何?” 无为道长闻言,脸色一变,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突然一挥手,道:“师弟,放开他。” 那蓝衣少年心中虽然不愿,但又不敢抗拒师兄之命,左手一松,放开了萧翎。 萧翎右手腕被那蓝衣少年握了一阵,他虽然未敢用力,但萧翎已觉着血脉不畅,右腕隐隐作痛,正待举步而行,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几条人影疾奔而至,一字排开。 左边两人,正是向阳坪漩现书庐主人宇文寒涛,他身侧,紧随倒提长剑的百手书生成英。 靠右两人,却是中州二贾,这时,两人手中都还握着兵刃,商八左手拿着宝光闪闪的金算盘,杜九的左右手,分握着护手银圈和铁笔。 那蓝衣少年突然一挫腰,直扑过去,快如电火,长剑挥转,剑花飘飘。 无为道长低喝一声:“回来……” 那蓝衣少年应声而回,来去之间,不过是眨眼工夫,就这一瞬之间,他已向中州二贾攻出三剑,迫的商八、杜九,齐齐挥舞兵刃,封架他的剑势。 那蓝衣少年心中不眼,沉声对无为道长说道:“今宵如若让这几人生离而去,传到江湖之上,岂不大损咱们武当派的威名?” 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似是都不愿和武当派结下梁子,对那蓝衣少年狂放的口气,都未出言反驳。 无为道长脸色严肃,未理那蓝衣少年相询之言,两道眼神,却扫掠了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一眼,道:“诸位能在本派森严的戒备之下,闯过重重拦截,直逼丹室,足见高明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贵派弟子,泱泱大度,未出全力,咱们兄弟才得闯过拦截……” 宇文寒涛接道:“这活不错,如若贵派中散布要道之上的弟子,全力拼战,兄弟也难冲过重重防守。” 无为道长淡然一笑,道:“诸位武功高强,贫道自知门下弟子之能,绝难拦挡得住,以诸位的功力,想必伤了本门中不少弟子。” 说话之时,目中精芒闪动,不停向几人脸上打转。 金算盘商八笑道:“咱们兄弟,虽然侥幸的闯过了贵派三道兰截,但却是兵不血刃,互无伤亡。” 宇文寒涛道:“兄弟点伤了贵派中三名弟子,但事出非常,青非得已,兄弟不能让五剑合壁,组成贵派那扬名天下的五行剑阵。” 但闻厉叱怒喝之声传了过来,显然尚有多处,恶战正酣。 无为道长脸上的愠色渐渐平和,微微一叹道:“今宵中来了下少武林高手,乃百年以来,我们武当从未有过之事……” 商八接道:“咱们做生意的幸未辱命,如约而到,不知道兄可否卖给咱们生意人一个薄面,让我们把人带走……” 宇文寒涛冷笑一声,接道:“商兄说的未免大轻松了,兄弟在此,如想轻轻易易的带人而去,岂不是使兄弟难看吗?” 冷面铁笔杜九道:“哼哼!宇文兄,若硬想插上一脚,那咱们只有各凭手段了。” 商八打了两个哈哈接道:“事关血本,我们兄弟赔不起这笔买卖。” 那蓝衣少年突然接口说道:“天地辽阔,何处青山不埋骨,诸位想拼命,最好不要在我们的三元观中。” 无为道长道:“如若贫道推断不错,定还有武林高人赶来,四位最好是能再耐心等待一会。” 语声甫落,耳际间已响起衣袂飘风之声,三条人影,有如闪电般,疾跃而入。 中州双贾和宇文寒涛,都不自禁的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色的银灰劲装,黑布包头,只露出两只寒光闪动的眼睛,手中各提着一柄长剑。 从三人飞跃身法上,和那冷电一般的眼神中,不难了然,都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无为道长心头暗生傈骇,忖道:这三人不知是何等来路,竟然能闯过拦阻的弟子…… 心中念头未完,又是两条人影,并肩跃入。 这两人装束十分怪异,左面一人,身着大红长袍,前胸之处,用金线绣了一个火炬,背上斜着一柄三尺八寸长短,儿臂粗细的青铜管子,手中倒提了一把亮银打穴镢,年纪四旬上下,短须如戟,一副马脸,一双三角怪眼,精芒外射,身高在八尺以上,头戴着一顶金冠。 右面一人,长发披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腰间却系了一条白麻绳子,手中提一支蛇头拐杖,足登着高腰白靴。 这两人一入仙观,放缓了脚步,大咧咧的旁若无人一般,直向丹室行去。 中州二贾和宇文寒涛回目打量了来人两眼,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默然不言。 无为道长修养过人,暗中凝聚功力戒备,但表面之上,对两人的滔滔来势,却是视若无睹。 那蓝衣少年却是沉不住气,长剑一领,欺进三步,右腕挥摇之间,撒出一片剑花,挡住了两人,冷冷喝道:“站住。” 那长发披肩的白衣人手中蛇头拐杖一伸,当的一声,封开了长剑,说道:“老夫三阴手刁全。” 蓝衣少年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除了二位师兄,别无相识之人,就算比刁全名气再大十倍,也是唬他不住,当下长剑一振,暴闪起一片寒芒,道:“管你阴手、阳手,到了我们三元观,都不得有撒野举动。” 无为道长望了师弟一眼,也不出言喝止,显然,这位修养过人的全真道长,也瞧出今宵局势,已难免一场凶恶的搏斗,势成水火,纵然阻止住了师弟,也是难以消弭今宵兵战之灾。 三阴手刁全怪眼一翻,道:“娃儿胆子不小,你是什么人的门下,报个名字上来。” 蓝衣少年冷冷说道:“武当门下展叶青。” 刁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老夫之敌,你想动手,请你那掌门师尊出来。”他见展叶青不过二十一二,误认他是无为道长的门下弟子。 展叶青冷冷说道:“在下那掌门师兄身份何等尊高,岂肯随便出手,你先胜了我手中长剑,再找我师兄不迟。” 刁全心中一动,道:“你是无为道长的师弟?” 展叶青道:“不错,怎么样?” 刁全道:“这么说来,倒是老夫小觑你了?” 右手一抬,蛇杖陡然点出。 展叶青右手长剑一抖,内力贯注在剑身之上,那百炼精钢的剑身,柔若软枝的闪了几闪,贴在蛇头拐杖之上,向外一滑,把刁全点来一杖,封开一侧。 两人兵刃相触,不闻一点声息,其实这一攻一拒之间,却已暗交了一次内劲,展叶青虽然把对方蛇头拐杖封开,右臂却隐隐发麻,心中暗暗吃惊道:这怪老儿功力深厚,不可轻敌。 三阴手刁全心中亦是暗生惊骇,付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力竟如是之强,武当派能卓立武林盛名不衰,果非虚传。 彼此交接一招,两人的心中,都有了警惕之意,谁也不敢再稍存轻敌之心。 刁全冷哼一声道:“武当派名非幸获,老夫今宵要领教贵派中几招镇山之学。”蛇杖伸缩,疾点而出,倏忽间,攻出三招,分袭展叶青三处大穴。 展叶青和他暗拼一招内力之后,已知他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宝剑乃轻兵刃,硬封他沉重的杖势,先已吃了大亏,当下一提真气,避开杖势,长剑侧进,横里削去,这一剑变出意外,刁全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手中蛇头杖,突然展开,刹那间杖影滚滚,劲风呼啸,攻了过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得退了一步,心中羞怒交加,挥杖抢攻。 展叶青长啸一声,领动剑诀,一道银虹,疾射入那滚滚杖影之中。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斗,但见杖影如山,裹着一道白芒,旋封扑击,敌我难分。 无为道长双目中神光如电,凝注场中,暗中蓄集了十成功力,只要一见师弟不支,立时全力出手抢救。 那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的怪人,圆睁着一对三角眼,看着场中搏斗,脸上是一片愕然神色,似是未料到武当一派中,除了无为和云阳子外,还有这等年青的高手。 一侧观战的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亦都看的暗暗心惊,想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竟能和名满江湖的大魔头三阴手刁全,打一个平分秋色。 杖影纵横,剑光旋转,片刻之间,两人已恶斗了三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那红衣人一扬手中亮银打穴撅,冷冷对着无为道长说道。“哪一位有兴致,和兄弟玩上几招?” 无为道长道袍飘飘,缓步行来,道:“贫道来领教几招。” 忽听一声大喝道:“师兄且慢,待小弟先会会他。”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云阳子仗剑飞奔而来,身后紧随着十二个中年道人,每人手中捧着一柄长剑,神色肃穆,大步行来。 云阳子来势奇快,一掠而至,距那红衣人还有四五尺远近时,陡然停下了身子,长剑斜垂,肃然说道:“贫道武当门下云阳子,领教高招。” 那红衣怪人冷森他说道:“兄弟毒火井伽。” 云阳子道:“闻名已久,今宵幸会,主不欺宾,请出手吧!” 毒火井伽冷笑一声道:“武当正大门派,一向讲究江湖礼数,兄弟草莽之人,不懂这个。”亮银打穴撅一扬“天外来云”,呼的一声,点向云阳子的玄机重穴。 出手一击,就是致命的所在。 云阳子长剑斜出“金丝缠腕”,削向井伽的握镢右腕,以攻迎攻,迫使井伽撤招。 毒火井伽冷哼一声,道:“好剑法。” 右腕一沉,避开剑势,左掌疾拍而出,同时旋身欺进,亮银打穴撅“腕底翻云”,呼的一声,由下面卷袭而上。 云阳子长剑,幻起一朵剑花,人却疾退三步,但一退即进,侧袭而上,剑势绵绵而出,但见寒光电旋,剑花飘飘,上手就是连环八剑。 这一轮急攻,抢尽了先机,迫得毒火井伽连连后退。 但云阳子八剑攻过,井伽立该振腕反击,亮银打穴撅,有如灵蛇吐信,伸缩变化,极尽诡奇,招招指袭向大穴要害。 云阳子凝神运剑,剑转如轮,精芒闪闪,门户封守的严谨无比。 宇文寒涛目光一转,拱手对无为道长笑道:“道兄,可需要兄弟出手相助吗?”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劳。” 这时,那相随云阳子而来的十二个中年道人,已分别布成了两座五行剑阵,举剑待敌。 武当的五行剑阵,和少林罗汉阵,驰名天下,极少有人能在剑阵合围中全身而退,这十二个道人,都是云阳子由门下弟子中,十中选一而来,可算得武当门中下一代的精英,每人侵淫剑术,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工夫,对五行剑阵,更是熟练异常,两座剑阵,隐隐布成了合围之势。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大战形势已成,武当似是尽出全力,保护萧翎,心中暗急,低声对金算盘商八道:“老大,今宵来人虽然不少,但未必能是武当之敌,咱们难道等他们打出胜败,才出手不成?” 商八道:“能闯到此地,岂是平凡之辈,咱们如出手过早,势必成众矢之的,那三个银灰劲装、黑布包头的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等他们一动手,大战必起,咱们就在混乱之局初成之际,动手抢人。记着,你抢人,我开道,一得手立刻突围,千万别让五行剑阵缠上。” 这两人暗用传音入密之术,低语相商,算计虽然不错,可惜那三个银灰劲装人,竟也似存心耗上,自从现身之后,始终一语不发,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动也不动一下。 这时,展叶青和刁全的恶斗,已渐入紧要关头,蛇杖、长剑,愈打愈见辛辣,展叶青胜在剑招变化灵巧,刁全却功力较为深厚,扯成平手,成了一个全力死拼的局面。 云阳子和毒火井伽,也是棋逢敌手,难分上下,云阳子早闻毒火之名,如让他施展出毒火之技,今宵势非要吃大亏,是以长剑一路紧迫急攻,不让他腾出手来,施展毒火暗器。 宇文寒涛仰脸望望天色已近四更时分,他别有用心而来,并未重视萧翎,眼看云阳子和展叶青都还有耐战之力打下去,也非百招内可分胜败,如不挑起一点炽烈的恶战,今宵算是白跑一趟,约定之人,还不见到,心中渐感不耐起来,目光一扫那三个银灰劲装的大汉,冷冷说道:“三位可也是为那‘禁宫之钥’来的吗?” 他心知中州双贾难缠,商八又老好巨猾,机智过人,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不惹中州双贾,却找上了三个黑布掩面的劲装大汉。 这三个银灰劲装之人,六道目光。一齐转注到宇文寒涛的身上,那当先一人,冷冷说道:“是又怎样?” 宇文寒涛道:“既然敢来武当山,又闯过重重拦截,绝非无名之辈,这般藏头露尾,不觉着丢人吗?” 那当先大汉道:“我们兄弟的事,不劳多费闲心。” 宇文寒涛笑道:“那不行,在下非得看看三位的真面不可。”右手一扬,快如电光石火,向当先一个大汉扑去,五指箕张,要扯他包头黑布。 那大汉长剑一撩,刷的一招“帘卷西风”,向上削去,出剑之快,大大的出了宇文寒涛的意料之外。 宇文寒涛懔然跃退,避过一剑。 那大汉仍然站在原地,不肯迫袭。 无为道长暗暗一皱眉头,付道:这三人不知是何来路,单看这出手一剑,只怕武功不在那毒火井伽和三阴手刁全之下。 只听宇文寒涛纵声大笑,道:“好快的剑招,就冲你出手这一剑,兄弟也得领教领教了。”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大汉长剑疾举,迎着掌风劈出。 掌风过处,飘起那大汉衣袂,但他人却依然站在原地未动。 宇文寒涛只觉那大汉挥来一剑中,暴射出一缕锐风直逼过来,心中暗暗吃惊道,这小子竟然能把内力贯注在剑身之上。 心中在想,双掌却连环劈出,内劲山涌,直撞过去。 那大汉接下宇文寒涛一掌,表面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神大为震荡,只觉此人掌力雄浑,乃生平仅遇的强敌,见他双掌交互劈出,心知难以硬挡,左掌一扬,迎着宇文寒涛的掌势劈出,人却急向旁侧退去。 另外两个银灰劲装人,一见同伴身子移动,似是已知他用心,但见两人疾快的一转,由三角形,排成一线,同时伸出左掌,抵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之上。 原来,这三人施展上乘内功中传力之法,合力硬接下宇文寒涛的掌势。 两股潜劲一接,霍然旋起一阵狂风。 宇文寒涛只觉一阵强大的反震之力,弹了回来,身不由己的退后了两步。 就在四人硬拼掌力的同时,中州二贾也同时发动,商八一挥手中的金算盘,宝光闪闪的直向萧翎扑去。 无为道长大袖一挥,怒声喝道:“两位当真未把我门武当派放在眼中吗?” 商八金算盘向前一推,但见宝光流动,响起一阵劈劈啪啪之声,口中却哈哈笑道: “道长好雄厚的劈空掌力。” 身子摇了一摇,硬把一掌接下。 冷面铁笔社九紧随在商八身后,商八接下无为道长一击,杜九却借势跃出,右手执笔护身,左手一抄,抱起萧翎,翻身一跃,腾空而起,直向外面冲去。 无为道长怒喝一声,大袖一挥,人如巨鹤,凌空而起。 忽见宝光耀目,商八一式“潜龙升天”,跃入空中,金算盘呼的一声,直推过来。 无为道长盛怒之下,右手一摆“手挥五弦”,直拍而出。 商八金算盘“逆水行舟”,硬向无为掌上迎去。 但闻呼的一声,商八连人带算盘,横飞出六七尺外,落着实地。 无为道长也在一招硬拼之下,真气一懈,落在地上。 商八长叹一声,字:“武当掌门,功力果然非凡,兄弟不是敌手……” 无为道长冷冷接道:“如若当真让你们把人抢走,武当派还有何颜在江湖上立足。” 喝叫声中,人已扑近商八,右手五指箕张,抓了过去。 商八挺着大腹,身躯肥胖,但动起手来,却是灵活异常,身子一转,避开无为道长一击,说道:“咱们兄弟血本有关,因此不得不动点心眼了,道长右手之上,已然中了剧毒,如着勉强运气动手,不出十招,毒性即将发作。” 无为道长呼的一掌迫得商八退了两步,抬起右手一看,果见掌心五指之上,有着无数黑点。 金算盘商八接道:“兄弟早知道道长的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那寻常的暗器毒物,绝难伤得道长,因此,不惜工本,在算盘之内暗藏了化血金针,此物出自西域天山一门,用千年寒铁制成,细如牛毛,浸有奇毒,锐利可穿铁石,纵然是金刚之躯,也难抵受得住,道长想必是早已听说的了。” 无为道长低头看去,果见手掌之上,一片紫黑,逐渐向手腕之上蔓延,连忙止住右臂行血,左手连挥,自点了几处穴字,冷冷说道:“贫道可以断去这只右臂,决不受你们中州二贾的威胁。” 商八回目一顾,只见杜九左手抱着萧翎,右手铁笔飞舞,左冲右突,身外剑光重重,密如光幕,已陷入武当名震天下的五行剑阵之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久走江湖阅历丰富,心中虽急、表面上仍能保持镇静,微微一笑、道:“贵派名门大派,武当三元观天下皆知,纵然今宵你留下萧翎,但此后登山的武林人物,必然是络绎不绝,不像我们兄弟,可以隐秘行踪,流浪天涯,何况那‘禁宫之钥’并不在萧翎身上,我们兄弟只不过是答应了岳小钗,保护这萧翎的安全,让他们姊弟相见,一言如山,不容损坏招牌。江湖上以讹传讹,好像是谁要带去萧翎,就可轻易取得那‘禁宫之钥’。试想那岳小钗既落入我们兄弟手中,这萧翎岂能真有大用不成,道长请三思兄弟之言,是否有理。”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话虽不错,但贫字已答允相护萧翎,岂肯为一身之生死,有违承诺之言。” 商八突然收敛起嘻笑之容,肃然说道:“道长,咱们兄弟只不过有些爱财,其实,我们积敛的财宝、古玩,虽深宫内苑,也是难以及得,这些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咱们兄弟一旦死去,这些东西还不是一样的辗转流失。论说是早该收山,只是一点贪念,甚难遏止,再加上一点好名之心,情不自禁的又接下这笔生意。我兄弟做买卖虽然施展心机,迫人就范,但却从没有强抢豪夺之事,在下兄弟一生中,亦从无毁约弃诺之事,兄弟今宵愿向道长许下一个诺言,那‘禁宫之钥’如若是在中州双贾手中揭开,定当算你道长一份。” 无为道长冷然一笑,道:“贫道岂能是屈服在威迫利诱之下的人。” 商八正容说道:“咱们兄弟,只不过是贪财,但还有要命的人物……” 突闻一声惨叫,传了过来,三阴手刁全突然倒拖蛇头拐杖,疾跃而去。 毒火井伽听得刁全惨叫之声,心中一寒,疾攻两招,一挡云阳子的剑势,腾身而起,一跃三丈,伸手去拉背后青铜管子。 云阳子知那铜管之中,藏着井伽赖以扬名的毒火,此火恶毒无比,如若被他施放出来,势必有人遭殃、心中大急之下,厉声喝道:“鼠辈敢施毒火。”一提真气,连人带剑直飞过去。 他举动虽快,但仍是晚了一步,那毒火井伽,已取下了背上的青铜管子。 就在于钧一发之间,一股暗劲悄然涌至,井伽闷哼一声,打两个跟跄,手中那青铜管子,跌在地上,他想伸手去捡,但云阳子已连人带剑飞奔而至,剑光幻出朵朵银花,当头罩落。 毒火井伽来不及再捡地上青铜管子,倏然飘退七尺。 耳际间响起三阴手刁全的阴沉之声,道:“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咱们走。” 一个中年道人,长剑一摆,斜里冲了过来,却被五尺外的刁全扬手一记阴风掌击中,那道人只觉全身一寒,身子摇颤,向厅退去。 云阳子左脚一抬,挑起地上的青铜管子,左手接过,张口咬住长剑,腾出右手,扶住那摇摇欲倒的中年字人,低声说道:“快些坐下,运气疗伤。” 抬头看时,毒火井伽和刁全已借机遁走,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金算盘商八目光一掠场中变化,探手人怀,摸出一粒丹丸,道:“此药可解那化血之毒,道长快请服下,再用气迫住毒针,施用磁铁吸出,以道长的功力,休养上一两天,大概就可以复元了。你刚才那一记内家上乘无形掌力,击落了毒火井伽的青铜管子,但只怕也将使那化血之毒,趁机浸过你封闭的穴道。” 话至此处,声音突然转低,道:“谨防那宇文寒涛,道长虽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弄巧成拙,因他这份神秘,更增加了你的重任,道长任重道远,且不可轻贱生命,在下言尽于此,我要走了。”一挥手中金算盘,直向五行剑阵之中冲去。 云阳子长剑一振,挟一阵道袍飘风之声,冲了过来,寒芒一闪,直点商八背心。 商八回手一抡,宝光闪动,响起了一声金铁交呜,挡开云阳子手中长剑。 云阳子只觉右臂微微一麻,心头暗暗吃惊,付道:中州二贾之名,果不虚传,功力尤在那毒火井伽之上,心中在想,手中的剑势未停,刹那之间,连续刺出三剑。 商八抡动手中金算盘,劈劈啪啪声中,硬接下云阳子的剑势。 无为道长手中托着商八交来的药丸,沉思片刻,突然仰脸吞下,沉声说道:“师弟,散开五行剑阵,放他们走。” 云阳子怔了一怔,长剑领动,化解开五行剑阵。 商八低声说道:“有劳道兄。” 挥动金算盘,当先开道,冲出围困,转眼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三元观中,虽仍有重重拦截,但两人武功高强,武当弟子又早奉令谕,不可死拼,不到顿饭工人,两人已闯出了三元观。 冷面铁笔杜九回首望着三元观,长长吁一口气,道:“牛鼻子老道那五行剑阵,果然是利害的很。” 商八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道:“老二,做完了这笔买卖,咱们也该洗手归隐了。” 撩起长衫,放好金算盘,当先大步而行。 两人放腿一阵疾奔,天色黎明时分,已到武当山下。 商八霍然停下脚,回头问道,“老二,那娃儿怎么了,听不到一点声息” 杜九道:“我点了他的穴道。” 原来萧翎被杜九抱起,不停挥动手脚挣扎,在强敌环攻之下,杜九只好点了他的穴道。 商八举手连挥,推活了萧翎的穴道。 只听萧翎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 这时,天色已亮,晨曦中,景物清晰可见。 萧翎转动一下大眼,望了两人一眼,冷冷他说道:“可是你们两人带我出来的?” 言词之间,不大客气。 杜九道:“难道那几个牛鼻子老道,还能真的拦住我们兄弟不成?” 萧翎道:“你们带我到哪里去?” 商八道:“去见你那岳姊姊。” 萧翎道:“你们的武功很好,竟然能在三元观中,把我抢了出来……” 杜九道:“中州双贾,数十年来的金字招牌,岂是容易闯得的吗?” 萧翎道:“你们两人武功虽然高强,但作事霸道,为人险恶,我所不喜……” 杜九怒道:“小鬼头,你敢骂人。” 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商八横出一臂,架开杜九掌势,笑道:“小娃儿,你的胆子不小……” 萧翎一挺胸,道:“打什么紧,顶多不过是一个死字。” 商八怔了一怔,道:“好倔强的孩子。” 杜九道:“你可尝试过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萧翎道:“那有什么?杀一刀是死,杀上千刀百刀也是死,我不怕死,还怕你杀我几刀吗?”他幼小诵读杂学,胸中记下了甚多一知半解的故事,这几句话说来,竟是昂胸、挺首,大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杜九目中寒光一闪,冷冷说字:“好啊!今日要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这娃儿当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举手一指,点了过去,手指将要触及萧翎,突然又收了回来,长叹一,声,道:“我杜九要和你这个小娃儿一般见识,那还能在江湖之上混吗?”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娃儿,咱们毫无加害之心,我背着你赶路吧!” 萧翎双目圆睁,道:“我有两只脚,自己会走。”大步向前行去。 杜九右手一伸,抓向萧翎右臂,却被商八拦住,笑道:“让他自己走吧!” 萧翎凭着锐气,竟然一口气走出了七八里路,但他身体虚弱,岂能久支,行来大是不易,只累得满脸汗滚如雨,衣裤尽湿,两腿一软,栽倒地上。 商八伸手一把抓起萧翎,笑道,“孩子,累了吧?” 萧翎举袖一抹脸上汗水,挣扎着叫道:“放开我!” 杜九一皱眉头,道:“老大,这娃儿个性倔强,我瞧还是点了他穴道带他走吧!” 也不容商八答话,伸手点了萧翎的睡穴。 第九回 绝处又逢生 萧翎在晕迷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待他醒来之时,见自己正卧在一木榻之上,耳际间水声奔腾,不知置身何处。 转目望去,只见商八面含微笑,停身在木榻旁侧,说道:“娃儿,睡醒了吗?可要吃点东西?” 萧翎一挺身,坐了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八道:“长江之中,咱们现在一艘大船之上。” 萧翎只觉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闪;但他仍然下了木榻,手扶船板,向舱外行去。 商八身子一闪,让开了去路。 萧翎扶着板壁,行出舱去,一阵江风吹来,神智陡然一清。 艳阳高照,水天一色,江流滚滚,浪花翻白,远处帆影点点,心胸为之一阔,自己正停身在一艘双桅巨帆的大船之上,行驶在江心之中。 身后传来商八柔和的声音,字:“孩子,江风甚大,你要站稳了脚跟。” 萧翎回头望了商八一眼,凝目沉思不言。 商八只觉他目光变化不定,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不禁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萧翎道:“我在想我虽然不喜你们为人,但你们也不算很坏的人,日后我如练成武功,不杀你们就是。” 商八哈哈大笑,道:“你要跟什么人习练武功……” 舱门口人影一闪,冷面铁笔杜九已到甲板之上,冷冷一笑,道:“娃儿,这当今之世,只怕还找不出能够教得你能杀了我门的师父。” 萧翎忽然想起无为道长,听到那北天尊者之名后的紧张神色,当下冲口而出,道: “那北天尊者如何?” 商八呆了一呆,道:“北天尊者,你在哪里听到了他的称号?” 杜九冷哼一“声,道:“小娃儿,满口胡言,那北天尊者,早已死去多时,难道又还魂重生不成?” 萧翎道:“你可是不信吗?” 杜九道:“自然是不信了。” 萧翎道:“好吧!你不信,那就算了。” 商八却是神色凝重的沉思片刻,道:“孩子,你当真见过那北天尊者吗?” 萧翎道:“自然是真的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忽听橹声咿呀,一只小船破浪而来,将近大船时,突然飞起一条人影,扑向萧翎。 商八怒喝一声,一掌劈去。 萧翎身子虚弱,吃那掌力荡起的风势一逼,双脚站立不稳,一个跟斗,栽入了那滚滚江流之中。 那跃飞向大船的人影,突然一个大转身,直向那波涛汹涌的江流之中落去。 中州双贾武功虽然高强,但两人不解水性,眼看那人投入水中不见,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转眼望去,只见那小船后梢之上,端坐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竹笠的大汉,背对大船而坐,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见他一手掌舵,一手支颐,小舟在滚滚江流之中起伏不定,但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航向,保持着和大船的距离。 冷面铁笔社九低声说道:“那身着蓑衣的人,绝非正当来路,我先去把他生擒回来……” 商八道:“老二不可……” 杜九动作奇快,商八话刚出口,他人已飞起了一丈多高,悬空一收双腿,变成头下脚上的扑向那小舟之上,人未落地,右手五指,已向那身披蓑衣的大汉抓去。 眼看五指就要搭上那大汉的肩头,那大汉突然一伏身子,险险让过一击,人却借势跃入江流之中。 杜九这一招“飞鹰搏兔”的身法,可算得到了炉火纯青之境,飞跃扑击之间,不带一点声息,那大汉竟能够在指力近身之际,险险避过,社九立时警觉到,遇上了劲敌,当下一提真气,双臂一振,双脚先踏在船头。 他生平不知水性,此刻生怕那蓑衣大汉突然自水中冒起,趁机将他翻落水中,是以身形不敢在小船之上停留,竟在这滔滔江水之上,施展“大力千斤坠”的内家绝顶身法。 但见他身形落处,那小船竟随之向下猛然一沉,两旁江水,涌泉般飞溅而起,社九的身形,也借着这一踏之势,冲天而上。 骤眼望去,宛如一尾蓝色鲤鱼,突然自如山江浪中跃出,凌空一个转身,借着双臂一抡之势,掠上了大船,双足一沾船板,身形立刻稳住,双掌护胸,目光四扫,不敢有丝毫大意,显然,直到此刻他还是生怕那大汉自水中突施袭击。这冷面铁笔多年来未在江湖栽过跟斗,端的不是侥幸,胆大心细,处处谨慎。 哪知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非但萧翎踪影不见,那两条投入江中的大汉竟也未再露面。 放眼望去,只见大江浊浪滔滔,奔流东去,那小舟已然翻覆,在江流中缓缓打转。 此刻虽是午后,但残冬未尽,江面甚是凄清,除了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外,附近一里之内,却瞧不见别的船只。 商八、杜九两人对望了一眼,面上都现出惊奇之容,杜九沉声道:“老大,你瞧他三人若是自水中钻出,咱们会瞧不见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们兄弟又不是瞎子,怎会瞧它不见。” 杜九沉声道:“既是如此,他们显然是还未出来。”微一沉吟接道:“这两人既是有备而来,水性必是十分精通,想必不会在水中淹死。但那萧翎如何能在水中闷得许久,怎地直到此刻,还未出来?” 商八道:“他们不上来,咱们又不能下去,就这样耗着吧,看是他们闷得住,还是咱……”面色突然一沉,闭口不语。 他平日满面笑容,团团和气,纵然临敌对阵,亦似行若无事,若非情况十分严重、绝不致如此,社九与他多年兄弟,自是知道他脾气,当下屏息静气,也不敢胡乱开口。 只见商八俯首沉吟半晌,方自缓缓道:“老二;你快去下游巡视一下,那两人可是带着萧翎自水底潜至下游上岸,你我却在此呆等,岂非冤枉。” 社九心头一震,道:“不错……”方自举步,却又缩了回来。 商八道:“你还等什么?” 社九道:“江水滔滔,难以施展轻功,下游如何去法?” 商八道,“运筹料敌,乃老大的事,如何去法,是老二的事了。” 社九呆了一呆,道:“小弟遵命。” 微一挫腰,身形突又跃起。 只见他去势有如海燕凌波,身形一闪,又自跃上了那只小船。 小船舟底朝天,难以操桨,但船身覆在水面上,船舱与江水间有一段中空,却是稳妥已极,再也难以沉覆,杜九既不识水性,亦不识操舟,这覆舟对他来说,实比不覆还要好许多。 商八见他身形落下,方才微微一笑,道:“去吧!”扬手挥出一股掌风。 这掌风看来并不凌厉,但力道之大,却令人难以置信,那小船竟随着他挥手之势,箭一般顺流窜下,杜九回首一笑,气贯丹田,反手又是一掌击向船后的江水,江浪山涌而起,小船自然向前窜去,他接连挥掌,小船顺流而下,端的快如离弦之箭,船后江水此起彼落,波涛如龙,景象更是壮观。 商八卓立船头,眼见小船顺流飞奔,目光四扫,不敢丝毫松驰,他早已令那梢公掌稳了船,让大船在水中打转,那两条大汉只要稍一现身,商八的暗器与掌风便要令他们浮尸江上。 商八面色越来越沉重,双眉也皱得更紧,直到黄昏时分,杜九方自雇了条小型快舟回来,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杜九神色疲倦,似已累得精疲力竭,显然,他在下游搜寻得必定十分辛苦,但他素性不喜多言,只沉声说了句:“找不着。” 商八知道他必已尽力,也不问他。 又过了良久,杜九忍不住长叹一声,缓缓抬起头来,道:“老大,你可猜得出那两条大汉,究竟是什么来历?” 商八叹道:“我非但猜不到那两人来历,就连人家武功强弱都难以断定……唉,看他方才避过你那一招‘飞鹰搏兔’的身法,似是武功绝高,但又怎知他不是被你那一招逼入了水中……” 说到这里,两人又复默默无言,他两人行走江湖多年,虽非事事称心,但似今日这样的扎手,却是生平从未遇到。 江船顺流而下,那梢公探首数次,方才壮起胆子问道:“两位要在哪里泊岸?” 金算盘商八冷哼一声,扬手一掌,劈在那江面之上,登时波翻浪涌,滚滚浊流中,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柱。 那梢公晴叫一声,我的妈呀!缩回头去,哪里还敢多问。 只听商八纵声长笑,声如龙吟,直冲云汉,良久之后,才收住大笑之声,脸色严肃他说道:“老二,咱们数十年的金字招牌,想不到竟然砸在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之手。”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河流滚滚,也许那两人和萧翎早已沉尸江心了。” 商八长叹一声,道:“不论萧翎生死,但咱们不能带他回去,还有何颜去见那岳小钗呢?” 杜九道:“事非得已,难道就不能从权应变?” 商八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什么?难道咱们要自毁数十年坚守的诺言?” 他平常之时,总是面带微笑,不论遇上何等大事,始终不动怒火,但此刻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般,一张圆团团的脸上,暴起了一片紫红,双目圆睁,激动、愤怒,完全流露于神色之间。 冷面铁笔杜九道:“咱们数十年来,一诺之信,从无更改,眼下既难把那萧翎带交给那岳小钗,自是无颜再去见她,也无颜再见天下英雄,岂能再向人讨那‘禁宫之钥’。” 这中州双贾在江湖之上走动,虽然处处谋利自饱,但却从未失信于人。一言既出,绝不更改,武林道上对两人这坚守信诺举动,早已有了极深的认识,只要中州双贾一句话,那是无不坚信,两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此刻萧翎沉江失踪,生死不明,也是商八对岳小钗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这时,顿觉豪气尽消,无颜面再在江湖之上走动。 杜九长长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大过自责。” 商八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炯炯的眼神,凝注在杜九的脸上,接道:“老二,咱们兄弟合伙数十年,历生死共患难,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数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毁于一旦,为兄已有了自处之道,但却不愿强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杜九激动他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中州双贾,有如秤不离锤,锤不离秤,大哥请说明咱们应走之路,做兄弟的皱上一下眉头,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儿。” 商八一拍大腿,道:“好!咱们砸了招牌,那就是无颜再在江湖之上走动了,从此刻,江湖上算是没有咱们兄弟两人,别提去见那岳小钗了,我要易容改装,追查那萧翎下落,一日不得萧翎,咱们就一日不复中州双贾之名……” 杜九道:“如若萧翎淹死在江中呢?”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咱们中州双贾之名,也算随着那萧翎永沉于滔滔的江流之中。” 杜九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那萧翎还活在世上,咱们兄弟就还有复名之日。” 商八道:“只要咱们能把那萧翎带交给岳小钗,实现了承诺之言,中州双贾之名,岂不更加见重于江湖。” 社九道:“好吧!反正咱们和那岳小钗相约之言,也未确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于她。” 商八心念既经决定,激愤之情,大为消减,回顾了驶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适才见到两人身手,哪里敢分辩半句,明知不是码头,强行靠岸,要冒着触礁之险,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江岸靠去。 商八似是急欲下船而去,距江岸还有两丈多远,突然纵身而起,有如巨乌凌空,飞落到江岸之上。 杜九掏出一锭黄金,放在甲板上,紧随商八身后,飞落江岸。 这是一段十分荒凉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数里内不见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并生在一处,矗立在江岸上。 商八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缓步走了过去,暗运内力,挥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之上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萧翎在此落江,中州双贾留书。 金算盘商八写完之后,仰天大笑一阵,道:“这行留书,算咱们兄弟给那岳小钗的交代,也给那些有心夺取那‘禁宫之钥’的武林同道一个无法揭开之谜。” 杜九道:“不错,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们兄弟,找找那娃儿的死活。” 商八仰脸望着西沉落日,突然纵声长啸,转身疾奔而去。 且说那萧翎被商八劈出一掌带起的掌风,震落江中,只觉全身一凉,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声:完了! 他虽生来身体虚弱,但性格倔强,坚毅过人,在这生死之间,心神不乱,闭住呼吸,随着那滚滚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气闷难支,忽觉身体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时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萧翎正觉得难过,立时借那管子,吐出一口闷气,但感身子被人抱着,在水中游行,江水混浊,双目难睁,无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并无气闷难过之感。 中州双贾,虽然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闻广博,但两人不会水中工夫,哪能想到来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维持住萧翎的生命,不让他闷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虽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来。 萧翎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但感全身愈来愈冷,手脚都已冻僵,浮出水面时,全身已难挣动。 但他神志尚还清醒,觉着被人放在榻上,脱去衣服,盖上棉被,身子逐渐回暖。 睁眼看去,自己正卧在一座小舱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舱中点着一支烛火,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纪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正和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黑油布水靠的大汉,对坐喝酒。 两人的菜肴十分简单,一盘干鱼,一盘炒花生,便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饭的大碗。 萧翎伸动一下手脚,暗暗忖道:看来这两人,也不是好东西,八成也是追问那“禁宫之钥”的人。 当下转过脸去;不望两人。 这两人也不和萧翎多言,吃完酒,立时起碇行去。 萧翎睡在舱中,但闻怒潮澎湃,水声隆隆,小船似是逆水而行。 他的身体本已虚弱,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疲累不支,晕晕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送来饭菜,打量了萧翎一眼,放下菜饭,离舱而去。 萧翎腹中饥饿,只好坐起身来自用,那两人很少进舱,一日过去,也未与萧翎说一句话。 天色渐渐入夜,满天繁星,捧出来一轮明月。 那大汉走进舱来,道:“下船了。” 也不容萧翎说话,一把抱起,背在背上,跳下船向前行去。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手足并用,向一座峭壁之上爬去,回头探视,峭壁千寻,江河奔腾,景象吓人。 萧翎暗道,完啦!,他把我送上这等险峻的高峰之上,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动作甚快,爬了一顿饭工夫,已然将近峰顶,却不料他突然向右一折,转入了一个黑暗山洞之中。 萧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很但然,只觉那人左弯右转,走的速度甚快,行了很久、才陡然停下来用手向前面一推,呀然声中,眼前忽然一亮。 那大汉放下背上的萧翎,整了整衣衫,肃容而立。 萧翎打量四周一眼,但见这座石室,不过两间房子大小,顶上高吊着一盏琉璃灯,四壁莹莹如玉,室中除了一张松木椅子之外,别无陈设,心中暗暗奇怪,付道:这人把我带人这山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正忖思间,突听一阵轻咳,石室的一角;缓缓开启出一扇门来,走出一个青衣少年。 那身着黑衣的大汉,欠身对那少年一礼,说道:“幸不辱公子之命。”青衣少年一挥手,那大汉退了出去,回手带上了石门。 石室中,只余下萧翎和那青衣少年二人,只见那青衣少年一招手,低声说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 萧翎一挺胸,道:“我不怕。” 青衣少年先是一怔,道:“你的胆子很大,家父特令人请你到此,只不过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只要你据实而言,绝不会伤害于你。” 萧翎道:“你们尽管问吧!” 那青衣少年举手一招,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萧翎随在那青衣少年身后,进了那启开的石门。 这间内室,比外间大了很多,靠后壁处,有一张椅子及铺着虎皮的木榻,榻上面侧卧着一个老人,身上盖着棉被,看样子,似是正在卧病。 青衣少年轻步行近木榻,低声说道:“爹爹。” 只听榻上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子,道:“扶我起来。” 青衣少年双手齐出,扶那老人坐起来,拉一下棉被,围在他身上。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老人骨瘦如柴,全身只余下皮包骨头,但骨骼粗大,想他当年未病之前,身躯定然十分魁梧。 那老人两道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身上,望了一阵,说道:“孩子,你识得岳云姑吗?”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忽然提起我云姨,不知是何用心?口中却朗朗应道:“自然识得了,那是我姨母。” 瘦老人一皱眉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翎道:“我叫萧翎。” 瘦老人道:“江湖之上盛传那岳云姑得到了‘禁宫之钥’,此事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是真的了。” 他答话但然,干脆,倒是大大的出了那瘦老人的意外,呆了一呆,又道:“她得到‘禁宫之钥’,可是天下武林之敌,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萧翎黯然一叹,道:“死了……”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大变,道:“这江湖传说她逝世之讯,是当真了?” 萧翎道:“是啊!云姨虽然死去,但面目如生,除了不会说话行动之外,和活着一般无二。” 那枯瘦老人心情似是受到了巨大震撼,热泪盈眶,神色凄伤,低声对萧翎道:“孩子,那岳云姑可有子女吗?” 萧翎道:“有一位姑娘。” 枯瘦老人一挥手,说:“你去休息吧!江湖之上,到处张满罗网,追查你的行踪,但在此地,你可放心的玩耍,不要担心事了。” 萧翎心中甚多疑窦,正待出言相询,那青衣少年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萧翎右腕,道:“小兄弟,我带你去休息吧!” 也不容萧翎答应,硬把他牵出石室。 这山腹密洞,半出天然,半由人工修整,到处是开阔的石室,那青衣少年,带着萧翎绕行一阵,扬手指着一间石室,说道:“这间石室,就是你养息之处,进去瞧瞧吧! 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自会有人过来效劳。” 这青衣少年,对萧翎似甚厌恶,也不待萧翎答话,立时转身而去。 行出室门,突然停了下来,回顾萧翎说道:“你最好学安分一些,不要乱跑,免得招惹了杀身之祸。” 萧翎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年道,“告诉你,你也不懂,你只要记住除你室中之物以外,不论见到什么希奇古怪的事物,都不要妄生乱动之念,那就够了。”转身急行而去。 萧翎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不自禁生出来强烈的反抗意识,暗道:你不让我看,我偏要到处瞧瞧不可。 他生性倔强,想到就做,缓步离开石室,沿着石壁向里行去。 这山腹石洞,岔道虽多,但要属主洞最为广大,萧翎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时光,穿行过多少岔道,忽听轰轰隆隆,水声奔腾,不禁心中大奇,暗道:这石洞之中,哪来的水势奔腾之声? 凝神听去,清晰异常,似是那奔腾的水声,就在前面不远之处。 萧翎忽然想着,这一座山腹石洞之内,充满着神秘,似是每一座紧闭着的石门内,都有着一件隐秘新奇的事物。 忖思之间,那石道已到了尽处,奔腾的水声,也更加清晰,似是就在石壁外面。 萧翎伸手摸去,石壁上生满了青苔,这地方不但人迹罕至,而且异常阴湿。 忽然间,手指触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微一用力,那石头竟然有些活动。 萧翎心头大急,不自禁用力一旋。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传入耳际,整个石壁,开始动摇起来。 萧翎大惊,骇然而退。 忽然间亮光透入,水气拂面,那当前的石壁,竟然裂开一扇门来,敢情那突出的石块,是这暗门机关的枢纽。 开裂石门之外,有一条倒垂的宽大瀑布,整个的石门,都在那瀑布笼罩之下,声势夺人,蔚为奇观。 萧翎瞧了一阵,忍不下好奇之心,缓步向前行去。 这座石门,宽约三尺,萧翎双手扶石壁,探首向外望去,只见峭壁千寻,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绝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来,因水势太过猛烈,冲力奇大,一泻而下,看上去,有如一道水帘,垂在洞口,其实相距石洞还有一丈多远,除了可见日光隔水透入之外,景物尽被那水帘挡住。 萧翎看得大是神往,暗道:行过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话当真不错,此等险绝的奇景,岂是在书上能够看得。 正自看的入神,突听一声轻微的冷笑传来,道:“哼!自寻死路……” 萧翎还未来得及回头瞧瞧那发话之声,忽感全身被一股轻微的潜力一推,身不由主的冲出洞口,直向那万丈绝壑之中沉落下去。 那劲道用的恰当无比,只把萧翎推出洞口,让他贴着石壁向下落去。 激瀑澎湃,溅飞出蒙蒙水雾,石壁间一片潮湿,青苔盈寸,滑溜无比,别说萧翎是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就是身负绝世武功,也难在这等峭壁青苔间,停留刹那。 下望绝壑,弥漫着一片蒙蒙水雾,正不知多深多远。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道:完了,绝壑千丈,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生具绝症,幼小之时,就一直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这些时日,连经凶险,生死的事,在他已看的十分轻淡,心中虽知摔下去,尸骨无存,但却毫无死亡的恐惧。 生命中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明知在无望中,仍不甘束手待毙,不停的伸手乱抓。 忽然,他似觉出抓住了一件事物,只是那物件十分柔脆,无法挡住他疾冲而下的身体,一冲之间,立时折断。 顿觉无数柔脆之物,挡住了身子手臂,纷纷折断,但经此一挡,他冲落之势,大见缓慢。 忽然间,觉出向下冲落的身子一顿,双脚之上似是受了重重一击,不自主两腿一分,似是骑在了一块冰冷的石笋之上。 萧翎定定神,仔细看去,只见自己正骑在一条突出的石笋之上,这石笋横生在千寻峭壁之间,粗如巨碗,长不过三尺,在石笋的周围,生满了白色菌形植物,每一株不过三寸,茎杆淡红,细如线香,顶端形如张伞,大的有如人掌,小的直径盈寸。 下面是绝壑千丈,上面是水瀑帘天,除了那银白的菌状物外,触目一片青苔。 这真是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处险恶之地。 那激射而下的瀑布,到此散布的更见辽阔,横面足有一丈六七尺宽,水雾更浓,片刻间衣履尽湿。萧翎惊魂甫定,刚刚脱离了死亡的边缘,好奇之心又动,暗道:奇怪,这峭壁辽阔数百丈,为什么其他之处不见生物,只有这根石笋附近才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原来那红茎白盖的菌状物,只生在这突出石笋周围三四丈内。 萧翎伸手向壁间摸去,竟然觉出停身壁问,甚是松软,心中暗道:是啦,这一片山壁,含的土质最多,才会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冲动的好奇,逐渐消失,天色也忽然暗了下来,原来太阳爬过了山峰,光线忽的暗淡了许多。 他觉着腹中有些饥饿起来,暗道:这地方鸟兽绝迹,入夜后定然十分寒冷,看来不被摔死,亦将活活的饿死,冻死。 只觉腹中饥肠辘辘,甚是难耐,忍不住随手采了一株白菌,放人口中。 人口之后,但觉一阵清香,直透肺腑,口中微微觉着一股甜味,竟然是香甜可口,十分好吃。 萧翎一口气吃下了七八株,腹中的饥饿,才觉消去,心中暗道:如今是食物暂无可虑,这石笋四周生的白菌最密,双手所及之处,也可以吃上个三两天,眼下忧虑的是如何能抵御夜间寒冷,和怎生设法离开这个地方。 天色渐渐的黑暗下来,风势转强,那激射而下的垂瀑,吃那强劲的夜风吹袭,不时飞溅过来一片浓重的水珠,打在萧翎的身上。 但也全凭宽阔的垂帘,挡住了那吹来的寒风。 寒夜漫漫,绝壑幽深,除了那声如雷鸣的激瀑之声外,只有那呼啸的夜风伴着孤独凄凉的萧翎。 这险恶无比的境遇,已非萧翎之力所能改变,似乎除了坠入那深谷摔死之外,只有在这石笋上熬受着死亡前的痛苦。 他靠在山壁间,闭上双目,按照岳云姑授与他的内功口诀,运气调息起来,希望借运气调息之力,挡受寒夜的凄冷。 出于他意外的,并未觉得如何的寒冷,漫漫一夜,就在他调息中过去。 天色大亮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峭壁上,萧翎又觉着腹中有些饥饿。 随手采来几株白菌,吃了下去,又要等待另一个黑夜降临。 凄凉的日子,痛苦的熬煎,就这般度过三天三夜。 萧翎又觉到腹中饥饿,但这石笋左右的白菌早已被他食用干净,附近白菌虽然还有很多,但已非萧翎能够取得。 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开始寻思延续生命的方法,他脱下衣服,撕成布条,连接在一起,一端绑在石笋之上,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缓缓向下滑去,采得一些白菌,重又攀索而上,骑在石笋之上,心中暗暗想到:这白菌虽多,但总有食完之日,我纵然不被冻死,亦必被活活饿死,何况这峭壁石笋之上,只要一个失神,摔将下去,亦自是非死不可。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一条活路来,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匆匆数日,那石笋下面的白菌,又已食完,上面和左右两侧,余量虽丰,但萧翎却已无法取得,屈指算来,在这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峭壁之间,竟然是度过了十日十夜。 这日黎明,天气忽的大变,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骤雨和那激射的瀑布连结,天地间一片混饨。 萧翎已数日未食,腹中早有饥饿之感,但精神却是极为催旺,他上衣早已撕去,结作索绳,用作取食之需,但并未感受到寒冷。 这场暴风雨来势猛恶,一连下了三四个时辰之久,才停了下来,虽然几个时辰,但在萧翎的感受之上,却如过了几年一般。 狂风骤雨,来势迅急,但去势亦快,片刻之后,风住雨敛,日光重现。 萧翎在这怒瀑悬崖之间,停了十余昼夜,长了不少经验,一看日光,已知是午时过后不久。 原来这绝壑四面高山拱围,一日之中,只有两个时辰可见到日光。 萧翎仰脸望望上面的白菌,腹中更觉饥饿,忖道:怎么想个法子采它几支下来,以疗饥饿。 心念转动,人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左手向壁间抓去。 只觉石壁一软,一片沙石应手而下,五指竟是深入石壁之中。 萧翎心中大喜,暗道:原来这石壁如此柔软,右手一抓,又深入石壁之中,微一用力,身子升高了甚多,抽出左手,采了几支白菌,又落在石笋之上。 身子刚刚转过,尚未坐下,一片水珠急射而来,紧接着一团黑影,急冲而至,萧翎还未看得清楚,那黑影已落在了石笋之上。 那黑影虽然落在石笋之上,但却似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萧翎伸手一把抓去,只觉入手一片柔软,原来是一只大鸟。 那大鸟得萧翎一扶之力,才收敛好双翼,稳稳的站立在那石笋之上。 萧翎看那巨鸟,站在石笋上,仍是高达胸前,如若是扬起头来,还要高过自己,萧翎幼习杂学,看那巨鸟雄伟,颇似书中记述的大鹏一般,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如若我萧翎不是被困在这峭壁之间,如何能见得此鸟。 忽然发觉那巨鸟垂首闭目,似是染上重病,奄奄一息。 这时,萧翎的右手仍然抓着那大鹏羽毛,用力一拉,竟把那大鹏拉近身前,却不料那巨鸟突然张开口,抢吃了一支白菌。 萧翎心中忽生怜惜,原来这只大鹏是饿坏了。 把采得的几支白菌,尽行给它服下。 那大鹏连食了六七支白菌之后,忽然精神大振,仰首长鸣,声音嘹亮,震得萧翎耳间嗡嗡直响。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白菌怎得如此神效,这巨乌大病奄奄,眼见将死,食得几支,精神尽复。他本是聪慧异常之人,这一联想,觉着这些时日,十几个白昼夜晚,只不过倚在石壁间,稍作养息,既不畏山间阴寒,又不觉疲累,扯衣结索,垂首采菌,指入石壁,借力而升,这片石壁虽是土砂凝结不够坚牢,但亦非自己往日所能,想来都是食用这白菌之力…… 那大鹏精力诙复,振动双翼,似欲飞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大鹏鸟染得重病,飞来此地,取食白菌,这一去不知几时再来,这是千载难逢的脱身之机,何不借这大鹏离此绝境,念转心动,低声说道:鹏兄,鹏兄,有劳你带我一下,离此绝境了。 右手解去结在石笋上的布索,抬腿跨上鹏背。 那大鹏张开双翼,微一振动,呼的一声飞了起来,穿过瀑布,双翅疾飞,破空而去。 萧翎坐在大鹏背上,但觉耳际风声呼呼,心中大是惊骇,双手紧紧的抱住鹏颈。 大鹏双翅生风,壮观奇丽,虽然骇人,但飞行的却是极为平稳,过了一阵,萧翎胆子渐大,探首望去,但见群峰罗列,壮观奇丽,生平未见。 忽觉身子有如陨星飞坠,直泻而下,几乎摔下鸟背,赶忙伸出双手,抱着鹏颈。 原来,那大鹏束敛双翼,直向一座深谷中泻下去,待要将着实地之际,忽然双翼一展,稳住了下坠之势,轻灵的落着在实地之上。 萧翎转眼四顾,只见这深谷中青松苍翠,绿草如茵,夹杂着无数山花,景物秀丽,暗暗喜道:原来这深山绝谷之中,也有这等好所在。翻身下了鹏背,向一株巨松之下行去。 这巨松不知历经了千百万年,粗如磨盘,密枝茂叶,荫地亩许,萧翎行近松下,忽见一座木屋,倚松而搭,心中大喜,暗道:好啊!原来这里早已有人住了。 那木屋半借巨松作壁,双门紧闭,萧翎大喜之下,直向木屋冲去,双手用力一推,木门应手而开。 推开木门,似是才觉到自己太过莽撞,顿然停下,高声说道:“室中主人请恕晚辈无礼。” 但闻室中传出回音,竟是无人相应。 萧翎略一犹豫,举步而入。 室中四壁萧条,除了一张木榻,别无陈设,木榻上盘膝坐着一个面蒙白纱的人,萧翎一步步行近木榻,那人动也不动一下。 萧翎心中纳闷,暗暗付道:这人不知是死是活,这般静坐不动,口中却高声说道: “晚辈萧翎,打扰老前辈的清修,这里先谢罪了。” 那人仍是端坐不动,有如一座木雕的神像一般。 萧翎心中有气,想道:好啦!你装聋作哑的不理,我也不理,看咱们哪一个先说话吧!退到木屋一角,盘膝坐了下去,竟闭上双目,也自运气调息起来。 待他运息完毕,已是黄昏时分,回头望去,那人仍是端坐如故,萧翎心想和他怄气,也不再出口喝问,只觉腹中又饥又渴,大步行出木屋。 这道山谷,气候温暖,生了甚多果树,累累果实,满谷皆是,大都是未闻未见之物,萧翎爬上树去,摘了几个果实吃下,忽然想起那只大鹏鸟来,满谷不见踪迹,不知已飞往何处。 这谷中别无存身之处,萧翎只好又回到木屋之中,想起借宿别人之室,先得打个招呼,当下深深一揖,道:“晚辈流落在此,此谷别无宿处,不得已只有借住老前辈的木屋了。” 他自觉说过就算,也不奢望那人答应,退在屋角,倚壁睡去。 他这些时日中,一直未曾好好睡过一次,这木屋虽然简陋。却是比那峭壁石笋安全的多了,心中一宽,沉沉睡熟过去。 第十回 深谷传绝技 萧翎醒来天已大亮,看那蒙面人时,仍是原姿端坐,暗道: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说话。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过,又找了一处山泉洗洗脸,看阳光满谷,景物更见秀丽,想到回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这谷中走走,遂信步行去。 这山谷不过百八丈长,萧翎虽是走的很慢,但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已到尽处。 只见两座山峰在此连接一处,一块高逾两丈的大岩石,挡在双峰交接之点,萧翎童心大起,绕过大岩,忽见一座石门,半启半闭,心中喜道:好啊!这里有座石室,如是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门开启不过三寸,容不得一人通过。 萧翎双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门竟也应手而开。 他在无意之中,服食了许多极为难得的千年石菌,气力大增,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门,岩洞甚浅,深不过两丈,宽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见。 萧翎仔细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来这岩中,也有一个身着黄袍的人,面对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叹,想不到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转处,只见光滑的石壁上,画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卧或伏,姿势各自不同,痕迹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间。 除了八幅画像和那面壁而坐的黄袍人外,这室内竟连一座木榻也没有。 萧翎绕过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面貌,但那人面颊极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几相接触,除了搬动那黄衣人的身体之外,别无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闯入了别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礼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礼,道:“晚辈萧翎,无意之间,闯入了老前辈清修之室,还望恕罪。” 那面壁端坐的黄袍人,竟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动。 萧翎心中有气,忖道:怎么这谷中之人,尽都是些不肯讲话的怪人。 一阵山风吹了进来,飘起那黄袍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但那黄袍人仍是动也不动一下。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了萧翎的脑际,暗暗想道: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见食用之物,也不闻呼吸之声,我推门而入,满室绕走,如是活人,那是万万忍受不住的,难道他们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头一转,又暗自思忖道:这山谷之中,定有虫蚁之物,如是死人,岂有不招来虫蚁之理? 这两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萧翎心中盘旋不决,竟是无法料定。 忽然间他想起了云姑的死状,也是这般盘膝而坐,面目如生,风华犹在,想这两人,能到这重山隔阻,绝壁拦道,四面峭壁千寻,人迹难至的深谷之中,那自是身负绝世武功之人,纵然死去,也能和云姑一般保持着尸体不坏。 他虽然聪慧绝伦,但究是孩子之心,想到这些人孤苦伶仔的死在这大山深谷之中,连一个凭吊祭奠之人,也是没有,不禁悲从中来,黯然位道:“老伯伯,你们死在这等深山之中,终年山洞处孤寂,可怜连一个祭奠之人也是没有,这深谷之中,没有纸钱,我去采些生果,当作祭品,拜祭你们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说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后,拜倒地上,说道:“老伯伯,我萧翎给你叩头了。” 跪在地上大拜三拜。 他本是一时动了敬老之心,采来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面绝壁,人迹罕至,今生只怕也将老死这深谷之中,再也难和岳姊姊见上一面,竟引动了心中的愁苦悲伤,忍不注放声大哭起来。他生性倔强,纵是遇上生死交关的大事,也是队不落泪,但此刻情由心生,悲从中来,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绝,泪尽肠折,大有一泻千里,不可收拾之局。 那面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刻,心似古井铁石的黄袍人,似是也被萧翎凄绝的哭声所动,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黄袍颤动,回过身来,出指点在萧翎的“下极”穴上。 萧翎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觉早失,那黄衣人叹息转身,均无所觉,糊糊涂涂的被点了穴道,沉沉睡去。那黄袍人点了萧翎穴道之后,凝目沉思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伸出双手,在萧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说道:“倒是一付百世难得的习武之材,可惜生具三阴绝脉的缺陷……”声音微微一顿,哈哈笑道:“是啦,他如不生具三阴绝脉之症,似此等良好的习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罗门下,哪里还能遇得到老夫。” 这石室中只有他和萧翎两人,那萧翎晕迷不醒,“可算只他一人了,”但他这般自言自语放声而笑,生似和别人说话般,忽然一皱眉头暗道:“我们相约各自参悟绝学,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时间,那一定比不过他们了。” 一念至此,对萧翎生出了极深恨意,想道:莫要是他们故意找这孩子,用来耗我参悟神功的时间,这计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误我神功,留他不得!杀机上涌扬起掌来,一掌劈下! 掌势将要触及萧翎的天灵要穴,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适才哭得肠折气竭,泪尽血流,那绝非装得出来,他误认我已死去,采摘甚多生果,奠祭于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终生一世,难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岁之人,纵然悟通神功,也是难以再活多久时间,此子和我素不相识,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这身武功,传授于他,由他承继我的武功,虽死犹生……他心中念头百转,忽善忽恶,面上神色也随着心念变化不定,忽而面涌杀机,忽而满脸仁慈,可怜那晕迷在地上的萧翎,已然数历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见那黄袍老人面上的煞气,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慈祥笑容,望着那晕卧在身侧的萧翎,低声说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将通之际,来到此地,误了我大乘之学,这究竟是缘是孽,连老夫也是无法分辨它了。” 两手挥动,在萧翎全身推拿起来。 他掌指所到之处,萧翎全身的骨骼,一阵格格作响,阵阵白气,由那掌心指尖之间冒了出来。那白气越来越浓,片刻之间,笼罩了萧翎全身,有如浓雾轻云。这黄衣老人竟用出了数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气,替萧翎化解那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穴道虽然被点,但他内藏功力未息.仍然有着强烈的反应,全身的肌肤,随着那黄袍老人移动的掌指,微微的颤动。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脸上,开始泛出汗水,再过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 汗水湿透了他的黄袍,滴在萧翎身上。 直待他开始喘息起来,才停下两手,长吁了一口气,探手由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望着那白色的丹丸,脸上泛现出无限惜爱之情,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托开萧翎的牙关,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萧翎的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会。” 一掌拍活了萧翎的穴道。萧翎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困倦难支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睡熟了过去。 醒来时,室中景物大变。只见石室一角处,火光熊熊,两只又大又肥的山鸡,正架在火上烧烤,阵阵香味,传了过来,身旁边,坐着那银髯垂胸的黄袍老人,面色慈和,望着他微微而笑。萧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觉全身舒畅无比,有如脱胎换骨,一挺身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暗道:原来他没有死…… 只听那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道:“老伯伯,你还好好活着吗?”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虽然见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黄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着的人。” 萧翎叹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黄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萧翎吃了一惊,道:“三十年,啊!好长的一段时光!”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日月轮转,数十年弹指即过,老夫入这山谷之时,你还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将就木了。” 萧翎暗暗想道:这人生在世,总是要难免一死,你活了这大年纪,还这么贪生。他因是身罹绝病,难以活过二十,幼小之时,常常听父亲谈论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难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轻淡生死。 那黄袍老人看他只管望着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着一桩极重大的心事,当下问道: “你是在想些什么?” 萧翎心中大急,暗想:总不能告诉他,说他活的太长命了吧! 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纱蒙面之人,当下随着说道: “老前辈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黄袍老人道:“你见过她了?” 萧翎道:“我看她盘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着厚纱,看不出她是否还有气在,你既然未死,想来那人定然也不会死了。” 黄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错啊!要知内功深厚之人,再习过龟息之法,闭上几个时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萧翎无限羡慕他说道:“原来习武有这么多好处!” 那黄袍老人道:“你可想学武功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想学,不过我要学世间第一流的武功。” 黄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对人了,当今之世,能胜过老夫之人,可算绝无仅有了。”他虽已是发髯俱白,但因久年僻处深山,孤独伶仔,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萧翎一皱眉头,沉思不言。 黄袍老人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话吗?” 萧翎道:“你自称武功高强,世无敌手……” 黄袍老人接道:“谁说我无敌手,只不过不多罢了。” 萧翎道:“那是有人胜过你了?”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至多是打一个平分秋色。” 萧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黄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头的武功高强,盛名久著……” 萧翎无限失望他说道:“那你是打他不过了。” 黄袍老人双眉陡然一耸,道:“谁说的,老夫虽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却从未和他动过手,这胜负之分,便也不能预料……”此老争胜之心,似是很强,顿了一顿,又道: “但在老夫想来,他未必是我的敌手,至多打上一个半斤八两。” 萧翎喜道:“此话当真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萧翎抬头望着那黄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敬佩之色,道: “老伯伯你可要收我为徒吗?” 黄袍老人摇着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萧翎突然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说话得罪了你老人家吗?” 黄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学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为师,但如你想学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给老夫叩头,拜我为师。”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说明白些?”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告诉你就不灵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极为欢畅。萧翎一时间想不出个中玄妙,抱头苦思。 黄袍老人停下大笑之声,目光投在萧翎脸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儿,咱们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萧翎抬起头来,道:“老伯伯尽管吩咐。” 黄袍老人道:“你想学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为师了!” 萧翎道:“是啊!晚辈正觉百思不解。” 黄袍老人道:“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脑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们先要商量一番,咱们无亲无故,我如传你武功,岂不是太吃亏了。” 萧翎道:“那样怎么办呢?” 黄袍老人道:“老夫吃一点小亏,收你作个干儿子吧!” 萧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为弟子,父子师徒辈份如一,你哪里吃亏了。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满脸迷惘之色,神色间更是得意,笑道: “老夫如不告诉你,那你是永远想不明白了,如论老夫的年岁,作你祖父,也不为过,我收你作为义子、岂不是吃了亏吗?” 萧翎暗暗笑道:原来如此,他既这般斤斤计较辈份,想来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辈份极高的人物! 只听那黄袍老人接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复老夫,我才收你作为义子。” 萧翎暗道:好啊,认干爹还有这样多的规矩。口中却问道: “什么事?” 黄袍老人道:“你学会老夫武功,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之时,不论遇上武功何等高强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辈论交,不能让老夫吃亏。” 萧翎暗自忖道:他想的当真是远。起身一揖道:“翎儿记下了。”他聪慧绝伦,看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会,又改了主意,赶忙起身一揖,接着拜了下去。 那黄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萧翎三拜九叩的大礼,直待萧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说道:“从此刻起,咱们父子相称了。” 萧翎道:“义父说的是!” 黄袍老人喜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聪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阴绝脉了。”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翎儿的三阴绝脉通了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岂肯收个短命的干儿子吗?” 萧翎扑身跪倒,说道:“义父恩赐,翎儿感激不尽。” 黄袍老人笑道:“起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萧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侧,道:“义父有何训教?” 他左一个义父,右一个义父,只叫的那黄袍老人心花怒放。 黄袍老人伸出手来,拂着萧翎乱发,道:“义父练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随我练此武功,基础一奠,那是终身一世,不能娶妻,岂不绝了老夫的干孙子么……” 萧翎道:“这个翎儿不怕!” 黄袍老人双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练这童子一元功,树下了一个强敌,缠斗了几十年,还是未能解决,何况这武功,属于纯刚至猛的路子,刚则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干儿子。”他似是觉出适才之言、太过小觑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刚虽易折,但极刚则柔,不过那非要数十年苦修难以办到,几十年虽然转瞬即过,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刚则柔,岂不要变成了小老头子,因此你学不得义父这种功夫。”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要学上几十年,我真变成老人,岳姊姊也将两鬓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吗?” 萧翎道:“翎儿……翎儿……” 黄袍老人突然一整脸色,道:“老夫只怕难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认我做义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后你在江湖之上走动,受人轻藐,岂不要大大损及老夫的威名吗?” 萧翎道:“翎儿愚笨,不解义父之言。” 黄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没说清楚,在这条深谷之中,除了义父外,还隐居着两位绝世高人……” 萧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纱的人……” 黄袍老人接道:“不错,但她是以轻功、暗器和指法独步武林,至于修习的内功,也属于一种偏激之学。” 萧翎大为惊奇道:“怎么?难道这深谷之中,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三个人你已经见了两个,还有一个,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点,你绝然找他不着。” 此人虽然白髯长垂,但言笑无忌,仍带着几分天真之气。 萧翎童心大动,急急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萧翎暗想道:义父住在石洞中,还有个住在木屋里,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来一定更不平常。当下脱口说道:“可是住在树上吗?”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住在半空中。” 萧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啊,我们三人在此地修练三十年,隔上一些时间,总要比试武功一次,但比来比去,这深谷数十年不秋色,谁也无法胜得……” 他本正谈的兴高采烈,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孩子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几十年不出去吗?” 萧翎忽然想到那“禁宫之钥”,无数的武林高手,追踪抢夺,口头上虽说是为了一窥那禁宫之秘,其实还不是各存私欲,想从那禁宫之中,得点前辈遗留的武功,以作争雄武林之图。习武之人,最重名心,我这位义父,在这深谷绝壑之中,一住数十年,只怕也不是出于甘心情愿,定然和那争名之心有关。念头一动,微笑说道:“义父定是为盛名所累,才在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数十年。”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你只算猜对了一半,唉!幽居数十年,除了为一点争名之心外,还牵缠到一个情字,此事说来话长,咱们父子,日后相处的时日正多,以后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直到你那哭声闹醒我之后,我还未参透名字一关,但此刻我却茅塞顿开,回首前尘,尽是那可笑可悲的事。”这几句话,语含禅机,那萧翎虽然聪明,却也是听不明白。只见那黄袍老者轻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阵,严肃他说道:“孩子,急不如快,咱们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萧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艳阳当空,百花如锦,小溪瀑瀑,幽谷中景色如画。黄袍老人仰脸长吁一口气,伸手遥指着正东说字:“翎儿,看到了吗? 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萧翎极尽目力望去,果见正东方一处悬崖之下,晃动着一点黑影。 黄袍老人一手提起萧翎,道:“欲习上乘武功,必得先从内功着手,那酸秀才习的玄门正宗内功,你如能得他传授内功、剑法,刀法,掌法,和柳仙子的轻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能回江湖去了。” 黄袍老人飞行时速很快,萧翎只觉两耳风生,山壁花树,掠目而过,就一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动的黑影下面。 抬头望去,只见那晃动的黑影,竟然是一个藤子编成的软榻,隐隐可见一个人盘膝坐在上面,两侧峰上,各有两条长藤,系在那软榻之上,吊在两峰之间,山风吹来摇摆不定。 萧翎估计那软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万一不慎掉了下来,别说血肉之躯,纵然一块坚石,也将摔的粉碎,大为担心的问道:“义父,他日夜就坐在那藤床上吗?” 黄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担心他摔下来吗?” 萧翎点点头,道:“如若遇上大风大雨,那山峰两侧的长藤,如何能系得住一张软榻?”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个不用替他担心,他坐了几十年,就没有摔下来过。” 萧翎在那峭壁石笋之上,度过了数日夜,虽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危险异常,但那石笋坚硬,足可承受人体之重,比起这软榻来,那是安全的多了,一个人能在此等险恶的环境之中,一住数十年,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只听那黄袍老人高声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吗?” 悬空软榻上,传下来朗朗的笑声,道:“怎么?南兄可是有些技痒了吗?” 黄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过,咱们以后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软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后。才听那软榻上传下来一声叹息,道:“南兄的武功,实在不在兄弟之下。”这吊榻距地甚高,但两人对答之言,却听得清清楚楚,连那叹息之声,也清楚的传了下来,如在耳际。 黄袍老人突然附在萧翎耳边说道:“那酸秀才外和内刚.你说话时要小心一些。” 萧翎点头道:“翎儿紧记义父之言。” 这黄袍老人性格孤做,为了名气之争、隐居这深谷数十年不履尘世,但此刻为了萧翎,却自甘承认打人不过。 只见一条长藤,由软榻上垂了下来,紧接着传下来一阵笑声,道:“南兄这般给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尽,你叫那娃儿上来吧。”言下之意是说,你自认打不过,那是有求于我,垂藤接引萧翎,更是一针见血,尽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黄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 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只觉义父那笑容中,包括着无比的委屈,无限的凄凉。 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蹒跚而去,消失在花树丛中。 回头看时,垂藤已到头顶,当下伸手抓住垂藤,向上攀去。 他无意中眼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黄袍老人凭借本身真气,打通了三阴绝脉,不知不觉,气力大增,攀藤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听一声:“抓牢了。”垂藤突然向上收去,萧翎觉着眼睛一花,有如骇浪驰舟、天空行马,糊糊涂涂的翻上了软榻。 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长衫的儒中中年文士,盘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着自己,想到义父相嘱之言,此人外和内刚,赶忙拜了下去,道:“萧翎叩见老前辈。”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萧翎道:“晚辈站着也是一样。”挺身站起,垂手肃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说了我的闲话,你才这般拘谨。” 萧翎心道:不错啊!我义父说你外和内刚,要我说话小心,口却是默不作声。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收起脸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旷世奇缘,而且来的时间又恰当无比。” 萧翎茫然应道:“晚辈幸得遇上我义父和老前辈,要不然势必被活活困死这深谷之中不可。” 两人问答之言,却是各不相关。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么?那南逸公收你作为义子了?” 萧翎暗道:惭愧,我连义父的姓名,也不知道。当下含含糊糊的应道:“就是那送我来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黄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顿,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为了什么?” 萧翎道:“他要晚辈相求老前辈传授内功,剑术。” 中年文士沉吟一阵,笑道:“我如不允传你武功,你那义父势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萧翎突觉胸中热血浮动,忍不住说道:“老前辈也不用太过以为难,如若晚辈的才质愚鲁,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费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为你的禀赋过人,我才犹豫该不该传你武功。” 萧翎虽是智慧过人,但终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想得通语中的玄机,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轻轻叹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够穷通事理……” 萧翎接道:“晚辈无知,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那中年文士两目突然暴射出两道精芒,脸色严肃他说道: “南逸公和我比了数十年武功,始终是不分胜败,他本是喜好游乐之人,为了争一口气,竟然会在这深谷中,幽居了数十年,未出此谷一步,虽说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但数十年时光,在一个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实非一个短暂的时间,他竟然为你放弃了争胜之心,自认打我不过,这虽是一句谦逊之言,但在他而言,实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萧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义父爱我甚深,这个翎儿知道。” 中年文士道:“我们三人,虽是所学不同,但却是各擅胜场,这几十年来,大家幽居这深谷之中,与世隔绝,各尽其能的参研武功,希望能够胜得对方,也好出此绝谷……” 萧翎道:“要是你们三人比不出胜败来,就永远不出谷吗?” 中年文士道:“不错,我们来到此地之时,相约许下誓言,谁要能胜得两人,就可以出此绝谷,余下两人,再行比试,那得胜之人,亦可离此,但必得相距那第一位离谷人三年之后。” 萧翎道:“那两次落败之人,难道就永远不能离去吗?” 中年文士道:“那人要终老此地,一生不能出谷。” 萧翎暗暗想道:这等打赌的办法,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个人留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谷之中,忍受一生凄凉岁月,这份幽深的痛苦当真是难以忍受,无怪他要专心一志,刻苦求进了。只听那中年文士接道:“起初几年,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充满得胜的信念,每半年比试一次,为了求得公平,各出心裁,轮流主持打赌,先由两个赌输之人,出手相搏,再依序轮番搏斗,但却始终无法分出胜败,他善以掌法称绝,柳仙子以指法领先,我以剑术制胜,每场比过之后,三人都累到精疲力竭,寄望于下一场胜得两人。但五年之后,连经十场比试,彼此心中都有些明白,要想压倒两人,实是困难万端,三人协议改为一年比试一次,又五年,改作三年比试一次,忽忽数十年,就在我们三人争胜之心下,度了过去。” 萧翎心想:既不分胜败,那是各有所长,还要比个什么劲呢? 中年文士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们隐此绝谷,度过数十年的光阴,但却也有一种好处,那就是我们三人的武功,都有了惊人的进步,昔年甚多不解之处,都在这数十年中参悟了出来,如若能得出江湖,那是足以做视武林了……”他忽的长长一叹,黯然接道:“可是我们都已面临到体能的极限,这数十年来用尽心智,想创出一两招深奥的手法,以求制胜,肉身虽然是端坐不动,但内心脑际却是江海浪潮,从未休息,数十年来,可算得没有片刻宁静,大大的背逆了修身养生之道,这几月来,我已不如你那义父,但我习的内功,却是玄门中上乘心法,如若能稍注养生之道,活上一百岁,实是轻而易举,只为一点名心所累,竟然饮鸩止渴,明知错了,却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我既如此,想你那义父和那柳仙子,亦必有此不久人世的感觉。” 萧翎听得大为震惊,暗道:原来他们都已有了死亡的感觉。 那中年文士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道:“因此,我说你来的大巧了,你如早来几年,我们争胜之心仍切,不管你惊扰到哪一个人,也难活命;如是晚来几年,只能见到三具白骨。可是你却无巧不巧的,在我们死之将至,名心渐淡的当儿,赶来了此地。” 一阵山风吹来,吊榻突然晃动起来,萧翎心中一慌,站立不稳,一个跟斗,向下栽去。那中年文士右手一抖,手中软藤突然飞了出去,缠住了向下急坠的萧翎,手腕一挫,萧翎身不由己的翻了上来。又落在软榻之上,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害怕吗?” 萧翎道:“有一点怕。” 中年文士道:“你如学会了我们三人的武功,天下恐难再有胜你之人,你要是一旦沦入魔字,岂不是世间一大祸害。” 萧翎道:“老前辈此虑不错,但晚辈又该将如何?” 中年文士道:“再过三月,就是我们三人比武之期,届时我当和你义父相商,想个法子在你身上加些限制。目下我先传你内功筑基之法。” 萧翎心中暗暗奇道:在我身上加些限制,这倒是从未闻过的奇事。 那中年文士传了萧翎坐息之法,起身离开软榻,踏着那吊榻的藤索而去。 萧翎心想:我还道他是跳下去的,原来是借这藤索而去。 需知那吊塌距地三十余丈,再好的轻功,也是难以一跃而下。 那中年文士去势奇快,眨眼间,已看不见,只余下萧翎一人坐在软榻之上,他既怕山风吹动吊榻,把自己翻了下去,又怕那藤索突然断去,忧心重重,但却又无可如何,只好不去想它,依照那人传的口诀,运气行功。 直待天色入夜,那中年文士才回到吊榻上,手中拿了几枚鲜果,和一只烤好的山鸡,笑道:“这是你两日食用之物。” 交给萧翎,转身又去。 夜色朦胧,山风渐强,吊榻的晃动,重见厉害,摇摆不定,惊心动魄。萧翎心中害怕,只好运气行功,也只有如此,才能忘去身处的险境,随时有粉身碎骨之危。 一连两日夜,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眼见山鸡生果尽都用完,如若那中年文士再不回来,那是只有挨饿了。一想到食物用尽,顿觉腹中饥肠辘辘,仰望云天,正是落日时分,彩霞绚烂,映照着山峰积雪,幻出了绮丽无伦的景色。 萧翎被那景色吸引,忘去了饥饿之事,心中暗道:夕阳返照,彩霞映雪,只可惜这等绔丽景色,难有多久时光…… 付思间,瞥见那白雪峰后,现出一点黑影,那黑影来势奇快,片刻之间来到谷中,已然清晰可见,正是那带自己到此的巨鸟大鹏。 萧翎看的高兴,大声叫字:“鹏兄,鹏兄,快来带我下去,摘几枚生果。” 他只觉那巨鸟硕大无比,世所罕见,颇似书上记载的鹏鸟。 那巨乌却不理他呼叫之言,双翼一敛,落入谷底,萧翎估计它落地之处,距离巨松下木屋甚近。萧翎暗暗想道:鸟儿究竟不是人,岂能解得人言。 太阳沉下山去,绚烂的彩霞,已为朦胧的夜色掩去,天上闪起了明灭的星光,但仍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看来他今晚上,又不会回来了。”失望中无法排遣,只好又开始运气行功起来。 时光匆匆,又过三天,萧翎在饥饿中度过了三昼夜,但也在饥饿中有了成就。他赌气要忍受饥饿,把心神集中在修习内功之上,只有在真气流达四肢,浑然忘我之际,才能忘去饥饿,他虽然有着过人的毅力,坚强的性格,但却无法克服那饥饿加诸的痛苦。 当他由那浑然忘我中,不时就觉腹中的饥火上腾,饿肠折转,除了忍受饥饿之外,他还得忍受那太阳曝晒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忘去痛苦的,是屏弃胸中所有的杂念,忘去自己的存在,但每次由行功运息,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必得先经过一番饥饿痛苦的折磨,才能澄清思虑,进入那浑然无我的境界。 这日,他坐息醒来,忽然闻到一阵强烈的肉香,扑入了鼻中。 回头望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面带微笑,站在身后,手中提着一只烤好的山鸡,强烈的肉香,勾动萧翎腹中饥火,恨不得伸手抢过山鸡,一口吞下,但他却强自忍了下去。 那中年文士举起手中烤好的山鸡,递了过去,笑道:“孩子,艰苦吗?” 萧翎想到这几日受的饥饿、曝晒之苦,实非人所能忍受,但他一向嘴犟,淡淡一笑,道:“一点饥饿之苦,算不了什么。” 中年文士点头说道:“天将降大任子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 孩子,你的成就,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快把这只山鸡吃下。” 萧翎心道:你差一点把我饿死了!接过山鸡,立时大嚼大吃起来。他腹中饥饿难耐,一只肥大的山鸡,竟然完全吃了下去,抬头看去,那中年文士,早已不知何时走去。萧翎暗暗想道:他这一去,又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势必又得作忍耐着饥饿的准备。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遇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饥饿的事,既然克服了饥饿的威胁,自是极易澄清心中的杂念,玄门上乘内功的筑基工作,就在他存心和饥饿的搏斗中,奠定了起来。果然,那中年文士这一去,过了四天,才转回吊榻上,又带来了一只烤好的山鸡和很多水果。 萧翎内功大进,禅定的时间渐久,肉体上的痛苦,逐渐减少。 轮转日月,匆匆时光,转眼之间,过了三月。 在这三月之中,他尝试了从未经历的惊险,狂风大雨,闪电奔雷,软榻像一艘行驶在狂涛怒海中的小舟,起伏波荡,忽升忽沉,他担心那起沉的软榻被狂风吹翻,把自己跌摔下去,又忧虑那系在两峰上的藤索,突然断去,当真是经常面临着生死边缘。 每当他面临惊险时,他就用禅定之法,使自己浑然忘我,在萧翎只不过用此来逃避那惊心魂魄的感觉,但他却不知这正是玄门上乘内功心法中,最难的大慧定力。 度过了最难的一关,正好颠倒了这上乘内功修为的法则,由深入浅,短短三月,竟然扎下了极深厚的基础。这时,他由禅定无我中,清醒过来,只觉全身气血流畅,舒适无比,似欲要腾空飞去,但下临深谷,一个忍耐不住,那将要摔个粉身碎骨,他极力按耐下心中那跃跃欲动的冲动,不得不疏导那涌集在丹田中的一口真气,渐渐的由烦恼进入寂静,那一股跃跃欲动的感觉,也随着流转的真气,消失于无形之中。 这正是内功初奠之后,面临的最大干扰,平常之人,在这种成败交关的当儿,都有师长或同门师兄弟从旁相助,以本身真气,疏导他胸中的冲动,这一股冲动之气,如是无法疏人经脉,势必在身上到处流窜,形露于外,是暴急焦躁,内则有岔气,破穴之危,亦即道家所谓的走火入魔。萧翎凭仗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生恐跌下软榻,竟然未借外来助力,把蠢动于胸腹间的一股流动真气,流归经脉。 醒来时,天已入夜,冰轮高挂,月华似水,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软榻之上,双目中闪动奇异的光芒望着萧翎,点点头赞道:“孩子,你的禀赋,实非常人能够及得,竟然能不借外力,渡过了一次险关。”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险关?” 中年文士道:“你适才可有冲动欲飞的感觉吗?” 萧翎道:“是啊!但我怕从这软榻上跌了下去,只得硬把那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中年文士道:“这正是我玄门上乘心法要诀,孩子,你在无意中,体会得了个中的重大诀窍。” 萧翎若有所知地点头应道:“这个,晚辈还不大了解。” 中年文士仰脸望望天上明月,道:“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你说了,咱们走吧!” 萧翎道:“去见我义父吗?” 中年文士道:“还有那柳仙子。” 探手一把,抓起萧翎,沿着那藤索,疾奔而行。 萧翎探首下望,只觉一阵头晕,赶忙闭上了眼睛。但觉身子悬空而行,急风扑面,心中却在担忧那中年文地着自己,重量增了甚多,如若藤索负荷不了,骤然断去,势必要摔一个尸骨无存。正忖思之间,突觉身子停了下来,睁眼看云,只见停身在一个积冰堆雪的绝峰上。 这片峰顶只不过两丈见方,坚冰如镜,滑难留足,反映月光,一片通明。左面七尺外,盘膝坐着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姣好的中年妇人,想来定是那柳仙子了。右面坐着那黄袍老人南逸公。两人都闭着两目,面容异常严肃。 中年文士缓缓放下萧翎,也盘膝坐了下去,闭下双目,不再理会萧翎。 萧翎站起身子,行了几步,只觉地上坚冰滑难落足,当真是举步维艰。 南逸公忽然睁开眼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庄兄辛苦了。” 那中年文士道:“幸未辱命,令郎确已得兄弟内功心法要诀,如若兄弟今宵不死,三年内可传兄弟衣钵。” 柳仙子冷冷说道:“今宵咱们如是还不能分出胜败,只怕再难有比试的机会了。”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道:“兄弟亦有同感。” 南逸公接道:“庄兄的内功、剑术,高过兄弟一筹、兄弟自知难以胜过他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接道:“那你是胜过我了。”右手一扬,点出一指,疾劲指风,直袭向南逸公的前胸。 南逸公左掌一推,劈出了一掌,迎向指风,但见两人身躯,同时晃动一下。身不由己的向后滑退半尺。 柳仙子冷冷道:“三年时光,你的掌力又强了不少。”双手连扬,点出五指。 南逸公说:“好说,好说,柳仙子的指上功力,进境不在兄弟之下。” 口中说话,双掌连连挥舞劈出,强劲的掌风,排山涌出,挡过五缕指风。 萧翎正向义父行去,只因这坚冰上滑难着足,虽只数尺的距离,走起来却是十分艰苦,行及一半,那柳仙子已和南逸公打了起来,指劲掌力。交相激荡,余力不衰,波及萧翎,哪里还能向前走动,就是坐也无法坐稳,这还是南逸公早已留心到他,尽量把柳仙子点来的指力引开,不使伤着萧翎。 这时,两人打的更见激烈,那柳仙子一指连一指的点向南逸公。南逸公却是全采守势,两掌左拍右推,引开、化解柳仙子的指力。 萧翎本想呼叫义父,但见两人掌指挥动,战斗激烈,生恐分了义父的精神,不敢随便出口。回头看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闭目静坐,对眼前激烈的打斗,恍如未见。 忽然间,一股强猛的力道波荡而来,萧翎被那强力一撞,哪里还能坐得住、直向峰下滑去。南逸公眼看萧翎被伤,心头大怒,厉喝一声,呼呼反击两掌,劈向了柳仙子。 他虽有反击之能,但却无分心救助萧翎之力,眼看萧翎双手挥抓,却抓不住可资借力之物。那中年文士忽的反臂一抓,萧翎骤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硬吸过去。 萧翎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 中年文士既不答话,也未睁动一下双目,似是连说一句话的工夫,也腾不出来。 萧翎仔细看去,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他顶门之上,似是浮动着一层白气,脸色庄严肃穆,知他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刚才出手相救,已是极度危险之事,哪里还敢出言打扰,心想这三人打斗,自己势难从中排解,如若妄自行动,反而碍了几人手脚,影响所及,非同小可,但看到他们比试武功的险象,又由不得不替义父担心,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他们比武,当下闭上双目,竟也运气调息,想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不理身侧打斗之事。但这次却是难以如愿,真气似调息不均,始终无法使心情平复下来,忍不住还是睁眼去瞧。 这时,南逸公和柳仙子的打斗,似已不若适才的激烈,相对良久,才互攻一招,发出的指、掌,也不似刚才那般激烈,暗劲应手而生,划空风啸。他哪里知道,这等看是平淡的斗法,才是真的凶险之搏,一指、一掌的攻袭,无不是运足了全身功力,而且各凭内功,硬把对方指力,掌劲,承受下来,如若有一人功力稍有不济,立时将重伤当场,轻则残废,重则殒命。 两人互攻了一十三招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出手。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皎月已然偏西,再未见两人出手互攻。忽然响起一声柳仙子娇脆,冷漠的声音,道:“庄山贝这三年以来,不知你的剑术如何?”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柳仙子可要较量较量在下的剑道吗?” 柳仙子道:“正要领教,你亮剑出来吧!” 庄山贝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五寸八分左右的短剑,退了皮鞘,道:“柳仙子,请留心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道:“尽管施为,量你也伤我不了。” 萧翎看那庄山贝手中短剑,只有匕首大小,不由心中暗暗忖道:你这宝剑,如此短小,岂能伤得了人…… 正自觉着奇怪,忽见那庄山贝手中短剑一震,脱手飞出,绕空打了一转,飞攻向柳仙子。 萧翎暗暗忖道:我说呢?原来他这短剑,可当作暗器使用。 只见柳仙子扬手一指,点向短剑。短剑吃那指力一震,在高空旋转了两次,又向柳仙子攻了过去。 但见柳仙子指力乱点,那短剑有如生了翅膀一般,始终不肯退落,庄山贝却似由掌中发出了一股暗劲,吸住了短剑,手臂舞动,挥转之间,短剑随着团团乱转。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庄山贝突然右掌一挥,短剑直向正西飞去。 一道白光,疾如电奔,啪的一声,击落在一块山石上,那山石应手而裂成两半。 南逸公道:“庄兄这驭剑之法,果然又长进了许多。” 庄山贝一招手,收了短剑,道:“南兄过奖小弟了。” 柳仙子道:“纵然他驭剑术独步武林,也是无能伤得我柳仙子。” 南逸公道:“这事何足为奇,只要伤不了你柳仙子,兄弟也自信绝难伤到我……” 庄山贝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语意深长地道:“两位说的不错,兄弟再练三年,也难胜得两位。” 柳仙子,南逸公各自沉默不言,其实,两人心中感慨万千,三人比了几十年,表面之上,虽然没有分出胜败,便两人心中知道,庄山贝实要强过两人一些。 良久之后,南逸公才接口说道:“庄兄不用谦虚,庄兄如想把兄弟完全打败,虽非易事,但兄弟自知内力上恐难及庄兄绵长,如若上天能再假咱们三个人十年寿命,庄兄可能在千招内胜得兄弟。” 庄山贝道:“好说,好说,南兄过奖兄弟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南逸公,你认输了?” 南逸公道:“兄弟说的句句真实之言。” 柳仙子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已难活过五年……”目光一掠庄山贝,接道:“如若咱们都死了,庄山贝自然是不劳而获。”她言语之间,断言自己和南逸公难以活过五年,但对庄山贝,却是不能预断。 南逸公道:“兄弟自料能够再活上三年,那已是够长的了。”他仰脸望望夜空,接道:“唉!其实兄弟三年前,就该认输,就是庄兄这一手驭剑气功,已非兄弟所及。” 那柳仙子虽是女流之辈,但她好胜之心,实则尤过男儿,冷哼一声,道:“武功一道博大深奥,人生短短百年,如何能够尽都学会!庄山贝驭剑气功虽然强过咱们,但掌力、指功,却是逊上一筹。” 庄山贝忽然微微一笑,道:“柳仙子说的不错,咱们三人比武数十次始终是个平分秋色之局,唉!两位都觉着难以再践下一个比武之约,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脸色一整,缓缓吁一口气,道:“兄弟在近月之中,已觉出身体有了变化,不瞒两位,如是再像昔年比武一般,咱们三人都打到精疲力竭,只怕难再活上三个月了。” 南逸公道:“这个兄弟亦有同感。” 柳仙子望望庄山贝,又瞧瞧南逸公,突然长长一叹,道: “两位都不愿再作盛名之争了?” 庄山贝哈哈一笑,道:“柳仙子的指法、轻功,世无匹敌,兄弟再习上三十年,也是难以及得。” 南逸公道:“柳仙子那几手‘三元联第’、‘漫天花雨’、‘五凤朝阳’的暗器手法,兄弟更是望尘莫及。” 柳仙子嗯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子,转身疾奔而去,眨眼间,人已下了冰峰不见。 庄山贝一挥手,道:“南兄,能在生死交关之间,放弃了好胜之心,对咱们三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益处,至低限度,可以使咱们多活上两年时光。” 南逸公目注萧翎,说道:“庄兄请多多照顾兄弟的义子,兄弟就感激不尽了。”站起身子,缓步向峰下走去。 庄山贝道:“兄弟亦不愿使一生辛苦得来的武功,随尸骨埋葬此谷,南兄只管放心。”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叫道:“义父!”放腿向前追去。 第十一回 挥泪别三圣 这峰顶积冰滑溜异常,萧翎行得两步,扑的一声,跌在地上,但他冲奔之力未消,人虽跌倒,但仍然向前滑冲过去。 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时有一股暗劲,推了过来,力道柔和,但却很强,萧翎向前滑冲的身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时倒向后退去,耳际间同时响起了南逸公的声音,道: “孩子,修武筑基,最怕分心,事关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为念,好好的追随你庄伯伯,学习武功,他修习的玄门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终身受用不尽了。”声音中充满着慈爱之情。 萧翎只觉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热泪盈眶的抬头望去,冰峰上,哪里还有南逸公的影子。 庄山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萧翎背后的命门穴上,说道: “孩子,快些静下心来。”萧翎只觉一股热力,由庄山贝的掌心内,源源而出,攻入内腑,直透四肢百脉,赶忙运气相引。 耳边响起庄山贝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义父南逸公,一生孤做自负,当年我们相约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张,山居数十年,竟是改了个性,昔年他嗜杀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纵然能够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残废之躯,武林中人,闻他之名,无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动了慈爱之念,对你这般爱护。孩子,你不能负了他一番苦心,他不仅希望我尽传所能,而且寄望你能尽得我们三人的绝学……”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义父用心虽苦,但此事谈何容易,尽我们余生之年,全力造就于你,你能学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内的热力,愈来愈强,有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攻入内腑,心想说几句话,竟是难以分神。 只听庄山贝接道:“我本想和你义父谈谈,要我尽传所能可以,但必须点死你一处穴道,使你终身一世,难通任、督二脉,这样可以限制你日后的成就,也消灭你艺成之后的狂傲之气,以你义父为人,想他绝然不至反对。适才我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绝,他说你至情至性,绝对不会为害武林,又说他昔年杀人大多,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但因生性急躁,难免误伤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积一些善功,以弥补他两手血腥之咎,你义父这般苦心,我倒不便坚持了。” 萧翎虽想答话,但那攻人体内的热力,有如野马奔腾,全力控制,尤恐不及,哪里还能抽暇说话。 只听庄山贝接道:“这些日子里,你的成就,大大的超过了我的预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个人,集你义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于一身,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敌手?” 他自说自话,萧翎能闻难答。 过了片刻,萧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内腑的热力,随着行血,运转于经脉之间。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热力忽强,翻翻滚饭的涌了进来,心知一不小心,岔气伤脉,重则殒命,轻则残废,至少也得数月生息调理,才能恢复,怎敢轻视,果然凝集心神,澄去杂念,一心一意的运气行功,和那外来热力融合一起,冲行于经脉之间。 渐渐的,进入了忘我之境。醒来时、阳光耀目,已是日出三竿。 这座绝峰,高出群山,峰顶之上,虽然终年在太阳照射之下,但坚冰盈尺,凝结了数千百年,每当盛夏之日,阳光强烈,峰顶上积冰,表层融化,但阳光一弱,积水立时又成坚冰。此刻,朝阳照射在积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远山上皑皑积雪,幻出一片闪光彩霞,景色绮丽,人生罕见,不禁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辈,山峰积雪,彩霞绚烂,这景物能得几回见。”只觉空山寂寂,不闻回应之声。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庄山贝的人影。萧翎心念一转,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进修内功,这时,又把我一个留在这绝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时近中午,太阳光更见强烈,萧翎曝晒于日光之下,身上肌肤隐隐作疼,但峰上的冰层,经过阳光曝晒,泛起缕缕白烟,寒冷更浓,烈日积冰,在山峰上交织成一种寒热各极的感受。萧翎为了抗拒寒热交迫的侵袭,不由得运起内功抗拒,他虽已得庄山贝玄门上乘心法,初奠内功基础,但还不知如何运气和外来的侵袭对抗,但在这寒热交迫之中,为了减少疼苦,极自然的,又会运功抵抗外来的侵袭。 天色入夜,狂风怒吼,积冰光滑的峰顶上,风势尤为猛恶,萧翎觉着那猛烈的风势,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为震骇,暗道:这风势来的如此猛恶,峰顶积冰光滑无物可攀,岂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挥拳在坚冰上敲打,积冰终于被他打了一个缺口,然后用手挖了一个可以蛤伏的小洞,伏身冰上,度过了漫漫的长夜,身上坚冰,溶化成水,湿透了他仅着的一条棉裤。原来他上身的衣服,都在悬岩石笋间,采食那千年石菌时,结作索绳之用了。 流光匆匆,萧翎在这积冰如镜的峰顶,度过了百日之久,一百个白天和寒夜,日晒、雨打、风吹、寒侵。 庄山贝每隔上几日,总是来看他一次,指点那内功心法,送给他一些食物,但却绝口不谈带他下峰之事,倔强的萧翎,竟然也忍住不提。 在这等艰苦、险恶的积冰绝峰之上,激发了萧翎生命中的潜能,昼抗烈日,夜御严寒,内功进境奇速。 这一夜,蓝天如洗,皓月当空,山风轻吹,萧翎绕峰顶行了一周,月色下见群山罗列足下,不禁豪情大发,仰天纵声长啸。 啸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道:“好一个坚强的孩子。”萧翎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六七尺处,站着一个全身蓝衣的中年妇人,百日之前,他目视三人比武之事,对这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时认出来人正是那柳仙子,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萧翎,见过柳老前辈。”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这冰峰上多久了?” 萧翎道:“今夜明月当头,刚好是一百天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那酸秀才中了孔孟之毒,说什么,身担大任者,必行劳骨、饿体,把你留在这绝峰之上受苦,我就不信,不受这日晒,雨打之苦,就学不成上乘武功,走!跟我下峰去,我要叫他瞧瞧看,不受这些折磨,能不能学成上乘武功。” 萧翎心下为难,暗暗忖道:我义父要我跟那庄老前辈学武,我虽未拜他为师,未定名份,但事实上已有师徒之实,岂可不告而去…… 正自为难间,突然一个极细微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求人不如等人,你这百日之苦,并未白受,跟她去吧!” 语声熟悉,正是那庄山贝的口音。 萧翎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柳仙子道:“我要让那酸秀才见识一下,不习玄门乾清气功,亦可入登峰造极之境……”她越说越火,扬手一指,点了出去,无形劲气,激射而出,击在丈余的冰地上,嗤的一声,冰屑纷飞,那坚逾铁石的积冰,应手裂了一尺方圆、五寸深浅的凹坑,接道: “那酸秀才的乾清罡气,手中利剑,未必就强过我这修罗指力。” 身躯一晃,人已到萧翎身前,一把抱起萧翎,疾奔而出。 此刻的萧翎,实已有了很好的内功,胆子大了甚多,睁眼看柳仙子,飞奔下峰的身法,有如流星飞坠,一起一落间,就是数丈,只需借物一阻下落之势,立时又飞身而起,端的是惊险绝伦、触目惊心。 柳仙子带萧翎飞落谷底,直入那巨松下的木屋之中。 这时,木屋中的情景,已和萧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见锦帐绣被,陈设的十分豪华。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这地方可比那山峰好些吗?” 萧翎道:“自不可同日而语。” 柳仙子道:“我要你在这舒适的环境之中,仍然能习成绝技。” 萧翎从此过上了安适的生活,那柳仙子好胜之心,十分强烈,萧翎生活虽然舒适,但柳仙子督促他习武却严厉异常。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萧翎在柳仙子严厉督促之下,修罗指功大有进境。 这柳仙子以轻功。修罗指和暗器,称绝一代,萧翎在一年苦学之中,尽得诀窍。 一年来,他未见过义父南逸公和庄山贝,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柳仙子督促严格,竟然抽不出片刻时光,去探望两人。 这天早晨,萧翎用功完毕,睁眼忽见南逸公和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在木屋外面青草地上,相对而立,各出右掌相触一起,似是正在比拼内力,那和尚神色自若,南逸公却是满头大汗,处境甚是险恶。 萧翎心头大震,一跃而起,冲出木屋。只见庄山贝手执短剑,站在一侧,目注双方搏斗,柳仙子却依在木屋壁上,脸上的神情极是奇异。 萧翎一年来武功大进,心知莽撞不得,如若大呼小叫,分扰义父心神,只怕南逸公立时要伤在那和尚手中,是以心中虽然惊骇震荡,但却极力压制着呼喝的冲动。 只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孩子,快些过来。” 虽然年余不见,萧翎一听之下,仍能辨出是庄山贝的声音,回顾了柳仙子一眼,缓步向庄山贝身前行去。 那柳仙子虽然眼见萧翎由身前走过,却是视如不见。 萧翎心中盘旋着千百疑问,放快脚步,行到了庄山贝的身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我义父形势危殆,你去替他下来吧!” 庄山贝神色肃穆他说道:“你义父内力雄浑,还可支撑一些时候……” 他虽是在和萧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南逸公和那和尚的身上,关注之情形,露于神色之间。 萧翎暗暗忖道:义父和庄山贝,柳仙子,武功各擅胜场,数十年来,就未打出一个胜败来,如是我义父不敌那红衣和尚,庄山贝,柳仙子,自然也不是他的敌手了。 朝阳由谷口透射入来,照在南逸公和那红衣和尚的身上,那身躯高大的红衣僧人,脸上也隐隐现出汗水,南逸公形状更是狼狈,汗水湿透了整个黄袍。 萧翎只觉热血沸腾,伸手从庄山贝手中夺过短剑。 庄山贝忽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夺去,但庄山贝的武功,何等高强,右手一挥,扣住了萧翎右腕脉穴,低声说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去助义父,杀了那红衣和尚!” 庄山贝摇头接道:“你义父尚且无能胜他,你去了岂不是白送性命!” 萧翎道:“我虽不能胜他,但却死而无憾。” 庄山贝低声说道:“孩子,不能冲动,今日之事,种因于数十年前,而且牵连柳仙子和你义父之间的恩怨,你虽有着很深的孝心,但你的武功,却是难挡那红衣和尚的一击,我如出手,恐将激起那柳仙子的反感,弄巧成拙了。” 右手微一加力,夺下了萧翎手中的短剑。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难道你就看着我义父伤在那红衣和尚的手中吗?” 庄山贝脸色严肃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论道石室,彼此间情意甚重,如若形势迫的我非得出手不可,今日恐将是一个血溅寒山的惨局……” 萧翎心中一震,接道:“怎么?难道那柳仙子要帮助那红衣和尚吗?” 庄山贝道:“柳仙子此刻的心情如何,连我也无法忖度,但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都大改了昔年那苦苦静参武学的生活,笑傲松月,石室论道,但武功却反而大有进境,始知数十年来各穷心智,实犯了欲速不达之病,妄图以苦修超越人体的极限,却忘了宁静而致远,这中间微妙消长之机,一时间,也无法给你说的清楚……” 庄山贝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双目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 萧翎转脸望去,只见南逸公身着黄袍,波纹荡漾,全身后仰半尺,显是已难抗拒那红衣和尚深厚的内力,不自觉脱口大叫一声。 南逸公突然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后仰的身躯,一挺而起,扳平劣势,双方又成了一个平分秋色之局。 庄山贝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义父不愿让你看到他败在和尚手中,运功反击对方了。” 萧翎道:“但愿义父能够胜过那大和尚。” 庄山贝心中了然,南逸公这尽出余力的反击,反将要减少他的支撑时间,暗暗叹息一声,道:“翎儿,我有两句重要之言,你必得牢牢记着,全心奉行。” 萧翎道,“什么事?” 庄山贝道:“我一出手,你必需立刻回到你义父石室中去,在那石室中,我已手录了一本绢册,以你的才智聪明,和现已奠下的基础,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难尽得你义父和我的真传突闻一声尖叫道:“住手!” 只见那紧依木门而立的柳仙子,纵身一跃,直向场中飞去。 庄山贝喜道:“好啊!柳仙子如肯出面……”一语未完,突见南逸公整个身子飞起了一丈多高,向外摔去。 柳仙子本是向两人搏斗之处跃去,身子还未着地,大变已生,立时一提真气,身躯一转,向南逸公摔落之处飞去。她轻功卓绝天下,但见人影一闪,竟是先那南逸公摔落的身子而到,双臂一展,把南逸公接在怀中。 庄山贝早已怒声喝道:“好一个黑心和尚,乘人不备,暗施算计,岂是英雄所为。” 喝声中,白芒一闪,直向那红衣和尚扑去。原来那红衣和尚,在柳仙子大喝住手声中,乘着甫逸公收回内力之际,陡然用出全身功力攻出一掌,南逸公骤不及防,吃他强猛的内力一震,伤了内腑,人也被震的飞了起来。 庄山贝含愤出手;剑势威猛异常,人未到,强烈的剑气,已破空先至。 那红衣和尚反手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来。 庄山贝一沉丹田,向前疾冲的身子,陡然停了下来,手中短剑摇挥,幻起朵朵剑花,剑气掌力一触之下,那个红衣和尚,陡然向后退了两步,庄山贝也被震的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红衣和尚冷笑一声,道:“倚多为胜,佛爷要失陪了。”喝声中转身一跃,疾如流矢般飞奔而去。 庄山贝未料到,他竟然会返身逃走,略一犹豫,那和尚已到三丈开外,追赶已自不及,当下提聚真气,短剑脱手飞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直向红衣和尚飞去。 只见那红衣和尚突然回头拍出一掌,横向剑上击去,短剑旋转,悬空打了两个翻身,斜落一侧,那红衣和尚,却一伏身疾窜而去。 萧翎眼看那红衣和尚兔脱而去,心中大急,说道:“庄老前辈,那和尚逃跑啦!” 转脸望去,只见庄山贝闭目而立,顶门间隐隐现出汗水。 萧翎心中一惊,怎么?难道他也受了伤吗?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庄老前辈,你怎么啦?” 庄山贝缓缓睁开双目,道:“我很好,孩子,你可看到我刚才那投掷出手的一剑吗?” 萧翎道:“看到了。”心中暗想:你追人不上,那是只好把兵刃当作暗器出手了。 只听庄山贝严肃他说道:“孩子,那就是剑道最高的心法,驭剑术,只不过我火候不够,难以身剑合一,伤敌于五丈之内。” 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不为然,暗道,把兵刃投掷出手,那还算什么剑道中上乘心法。 庄山贝又道:“那和尚虽然伤了你的义父,但他也没有讨了好去。”回目望去,只见柳仙子盘膝而坐,右掌按在南逸公的背心上,正在替他疗伤,当下又道:“孩子,咱们走远些,柳仙子内功深厚,身上又怀有二位前辈遗留人间的两粒灵丹,有她相救,你义父当可无恙,咱们不要惊扰她。”牵着萧翎,直向那短剑飘落之处行去。 萧翎心中虽然惦念义父的安危,但却又不敢抗拒庄山贝之命,只好任他牵着行去。 庄山贝捡起短剑,叹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我这全力一击,只不过削落他两个手指。” 萧翎凝神望去,果见那青草地上,遗落有两个血淋淋的手指。 庄山贝短剑一挥,挑起了两个断指,说道:“这是无名指和小指,可惜呀!可惜……” 萧翎奇道:“可惜什么?” 庄山贝道:“可惜我的火候,差那么一点,唉!只要能再增加一成火候,今日这红衣和尚,纵然是能够逃得性命,至少将留下一只手掌。” 萧翎道:“老前辈这驭剑术,有了几成火候?” 庄山贝道:“差的远,只能说初入门径,还未登堂入室。”他脸色忽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接道:“可惜这一门绝技,或将至我而绝。” 萧翎只觉这句话,大有含意,只是一时间却思解不透,不禁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这时,庄山贝已带着萧翎转过几丛花树,说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使这驭剑术,留传世间?” 庄山贝道:“此技非同小可,岂是人人可传,如果是禀赋不好,那就是学上一辈子,也只能和我一般,止于掷剑伤敌而已,终生难有大成。”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想助岳姊姊,抗拒天下无数的英雄人物,那是非得练成上乘武功不可,当下说道,“老前辈,不知晚辈可否学此神技?” 庄山贝笑道:“你骨格清奇,乃百世难求的习武之材,如肯下苦功,十年内当有大成。” 萧翎悠然神往,说道:“还请老前辈慈悲。” 庄山贝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道:“尽我所知,这驭剑之术,该是剑道中登峰造极的大成之术,剑道中若还有高过此技之学,那就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萧翎道:“我义父夸赞老前辈的内功是玄门正宗,剑术卓绝一时。” 庄山贝接口笑道:“你义父说的不错,但他说的是我胸中所知,并非武功上的成就……”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受了先天体质的限制,又是在弱冠之后,才开始习学武功,虽得良师,却是难有大成,为了不负恩师厚望,我亦曾痛下苦功,想以勤补拙,可惜禀赋难当大任,虽有良师,亦然无可奈何……” 他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凝注萧翎身上,道:“孩子,你明白我的话吗?” 萧翎先是点头,但又立时摇头接道:“我不大明白。” 庄山贝指着草地上的两个断指,道:“那红衣和尚断指的一笔仇恨,已记在你的帐上了,唉!我们隐居这幽谷中数十年,虽然自己没有比出一个胜败,但心中却有着一种十分自负的感觉,心想,我们三人虽是今生难以分出高低,但这数十年来,静居参悟,武林中该唯我们三人为尊了。但今日和这红衣和尚一战,使我隐藏在心中的部分自负,立刻消失,而且又为你树下一个劲敌,日后你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那和尚绝然不会放过你的……” 萧翎接道:“难道老前辈和柳仙子,都打他不过吗?” 庄山贝道:“他这负伤一去,定然将先找一处隐秘的所在疗治伤势,谅他受此挫折,也不敢再来三圣谷。” 萧翎暗道:原来此地叫三圣谷,定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字了。 说话之间,瞥见柳仙子急急奔来。 庄山贝起身相迎,说道:“南兄的伤势如何?” 柳仙子向庄山贝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那等卑下的人,日后如若我们再见到他,绝不放过。”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门,无非是装给你看……”微微一顿接道:“这样也好,南兄虽是受了点伤,但却化解了你们之间数十年的嫌怨,这点伤受的值得!” 柳仙子目光凝注到萧翎身上,岔开话题,道:“酸秀才,你看翎儿的禀赋如何?” 庄山贝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见。” 柳仙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成全他?” 庄山贝笑道:“我已答允南兄,传我所学,还要如何成全?” 柳仙子道:“你既垂爱,为什么不要他拜列门墙。”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 “笨孩子,还不快些拜见师父。” 萧翎应声拜倒,行了大礼。 柳仙子娇声笑道:“翎儿虽是我南师兄的义子,但却是你的徒弟,日后他如打人不过,可是你庄山贝没有教好。” 庄山贝脸色一整,抱拳一揖,道:“还得柳仙子多多成全。” 柳仙子笑道:“倾尽所能,绝不藏私。” 笑声中转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庄山贝摇头晃脑他说道:“恨起来,刺骨椎心,爱起来油里调蜜,此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 萧翎心中虽然升起甚多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头。 庄山贝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走!瞧瞧你义父去。” 两人行入木屋,只见南逸公仰卧在木榻之上,柳仙子站在榻旁,正在运内功推拿南逸公的穴道,见两人进屋来,微微一笑,仍不停手。 庄山贝望了望南逸公的脸色,笑道:“南兄伤势,虽已无碍,但也得三五天养息,才能尽复神功,我暂带翎儿借住南兄石室。” 柳仙子停下双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高兴带到哪里都好。” 庄山贝微微一笑,带萧翎离开木屋。 五日之后,南逸公,柳仙子联袂同来石室,萧翎行功正值紧要关头,虽知义父入室,却是不能起身拜见。 庄山贝眼看南逸公伤体尽复,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轻了不少,心知这一对师兄妹,纠缠了数十年,闹不清楚的嫌恨,已然完全消除,只可惜青春难回,时光不能倒流,两人都是花甲以上的迟暮之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南逸公眼看萧翎练功勤奋,心中快慰,一拉柳仙子,低声说道:“咱们不能扰乱庄兄课徒,翎儿用功。”双双转身而去。 匆匆岁月,似水年华,萧翎在师父、义父、柳仙子严厉的督促之下,过了数年,虽然火候尚差,但却已尽得三人的武功窍要真传。 这日,萧翎习剑完毕,转回石室,只见庄山贝盘膝而坐,睁着双目,似是正在等他归来。 萧翎放下短剑,拜伏地上,道,“师父,可有话训教徒儿吗?” 庄山贝点点头,道:“翎几,你可记得你在这山谷中注有多久时光?” 萧翎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五年有余。”这些时日之中,不论晴雨,日夜都在苦习各种神功,连在这山谷中住了几年,也得想了半天才算出来。 庄山贝道:“不错,五年多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学成……” 庄山贝摇头接道:“学无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样是觉着尚未尽窥堂奥,其实你已尽得我们三人绝学,只要能刻苦自励,自有进展……” 萧翎习艺繁忙,对周围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细一想、才想到,近半年来,师父,义父和柳仙子三人,很少离开木屋、石室,隐隐间觉着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师父那满头青发,已渐成苍白之色,不禁心头大愉,低声叫道:“师父……” 庄山贝突然一瞪双目,冷厉地接道:“你义父和柳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日落之前,离开此谷。” 这几句说的斩钉截铁,萧翎哪敢多言,拜了三拜,起身离开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门大开,南逸公和柳仙子,并肩盘坐在木榻之上,南逸公须发如银,脸色枯黄,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容色明艳的柳仙子,竟也形貌大变,苍白的脸色,堆累的皱纹,己不复初见时照人的艳光。 三人在这深谷中,一住数十年,比武数十次,但均能青春长驻,那南逸公虽早已白髯如银,但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庄山贝儒衫青发,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柳仙子更是驻颜有术,明艳若青春少妇。 但此刻,这三人都显得那般老迈,使人顿感觉三人已入风烛残年之境。 萧翎黯然神伤,热泪夺眶而出。 南逸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在这深谷留居五年有余,也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着木榻前一个黄色的包袱,道:“那是你柳姑母生平最为珍视的,一并送你,以壮行色。” 萧翎道:“翎儿五年日砥武学,未能尽过一日孝心,容翎儿晚走三日,也好为义父、姑母,尽几日孝道。” 柳仙子摇头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难得,但限你今日离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决定,你义父、师父和我,几经商讨,才留你到今日,唉!孩子,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个时辰,我也不愿你早走一个时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慈爱地接道:“榻前的黄色包袱之内,有一张地图,那是你师父手笔绘制,指明你下山之路;还有一副千年蚊皮手套,可避刀剑,那是我珍藏一生之物,你也带下山去。备不时之需;两粒灵丹,功能起死回生,疗伤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萧翎提起了黄色包袱仍是恋恋不舍,倚门挥泪,不肯离去。 甫逸公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喝道:“痴儿,还不快走,尚恋什么?” 萧翎心头一震,长揖拜别,道:“义父、姑母,多多珍重,翎儿去了。”缓步退出木屋。 柳仙子举手一挥,两扇木门,砰然关上。 萧翎孺慕情深,对木屋又拜了两拜,才起身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未向师父辞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见石室已空,哪里还有庄山贝的影子。 萧翎只觉一阵悲苦,泛上心来,绕室行了一遍,才缓步离开。 萧翎这时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和来时大不相同,提聚真气,纵身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旧,但冰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已非是当年的萧翎模样,那时的萧翎,还是不满五尺的儿童,此刻却已是昂然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衣服,萧翎才想起,这些时日中自己一直未穿过衣服,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萧翎穿上衣服,回顾留居数年的三圣谷,只见谷中山花如锦,开的和来时一般繁盛,细想这五年来,从未发现过花树凋谢,暗道:原来这谷中的花树,四季不谢,八节常春。 他对着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圣寿无疆。 拜后起身,依照图上所示,下山而去。 次日天色微明时分,已出了山区。 放眼江流滚滚,又到长江岸畔。 萧翎望首那滔天的浊浪,心中泛起来无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但流光如轮,转眼间已然过了五年,五年来,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时光,不知岳姊姊是否还安好无恙。 一想到岳姊姊,不禁豪气忽发,仰天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太阳爬上中天,已然是近午时分。 萧翎一阵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中。 萧翎随着人潮,进入了闹区,忽觉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袭来。 酒气饭香,勾动他辘辘饥肠,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酒楼,矗立眼前,萧翎腹中饥饿,信步走了进去。 这饭店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萧翎衣着破旧,又不合身,而且赤着双足,穿了一双草履,这是他在三圣谷中,自己采集山藤编制而成,经过这一段奔行早已经破去,有道是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看萧翎赤足草履,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时间,也没有人过来理他,萧翎还不解人间冷暖之事,只道店伙计无暇招呼,看楼下食客拥挤,就举步向楼上走去。 登楼一看,大大出了萧翎的意外,只见窗明几净,打扫的异常明亮,却不见一个食客,不禁心头纳闷,暗道:楼下那等拥挤,座无虚席,但楼上却连一个食客也是没有…… 忖思之间,瞥见一个店伙计急急跑了进来,打量了一阵,道:“大爷可是周二爷请的客人吗?” 萧翎这身奇形怪状的装束,反使那店伙计,迷惑起来,竟然不敢怠慢,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周二爷,哪一个周二爷?” 店伙计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鱼来了,快给我滚下去!” 萧翎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那店伙计看萧翎乱发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周二爷宴请的江湖豪客,定是乡下放牛的野孩子跑进了城,一面怒声喝道: “你这野小子,滚是不滚?”一掌向萧翎胸前推去。 萧翎此时的武功,岂同小可,纵是不运气,也有一种本能的反击之力,店伙计一掌击中萧翎前胸,只觉如击在坚石金铁之上,腕骨剧疼如裂,同时有一股强劲的反震之力,回撞过来,竟身不由己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撞在桌子上,一阵嘭嘭乱响,桌倒椅翻,杯碗乱飞。 这一交跌得那店伙计鼻青脸肿,但也跌开了他的心窍,挣扎站起,兜头一个长揖,道,“大爷,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周二爷到来时,你老千万别提这回个,你请坐,我给你提壶热茶。” 萧翎看他前据后恭之态,心中暗暗好笑,正侍说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周二爷,那店伙计已抱着头溜了下去。 望着那店伙计奔下楼梯的背影,心中晴自盘算道:那周二爷不是巨绅,定然是一方的绿林雄主,我要访查岳姊姊的下落,势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听不可,何况袋中无钱,腹中又甚饥饿,只好先混它一顿吃吃再说片刻之后,那店伙计头上包着白纱,双个捧着茶盘上来、先给萧翎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盘,神情之间,恭谨无比。 萧翎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望着楼下攘攘人群,想着此次入江湖,欲要打听出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先找中州二贾,这两人声名甚著,想来不难寻得……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白长髯。身躯魁梧的老叟,带着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走上楼来。 那老叟浓眉、虎目、方脸、海口,精神奕奕,满脸红光,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而出,扫了萧翎一眼,在萧翎对面坐了下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那店伙计看这两人神情,哪里还敢多问,先沏上一壶茶,才陪笑说道:“老爷子,可是周二爷的高宾?” 那老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店伙计己被萧翎吓破了胆子,看那老人神色不好,放下茶壶,打个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萧翎,萧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只听脚踏楼板之声,那老人竟然站起了身子,缓步走了过去,举起手中茶杯,道: “小兄弟高名上姓?” 萧翎端杯而起,道:“在下萧翎,老前……”他本想称呼老前辈,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义父之言,不论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辈论交,当下改口说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人长眉耸动,脸色微微一变,就是那微闭双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禁闪动秀目,望了萧翎两眼。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他说道:“世问同名之人甚多,此萧翎,未必就是彼萧翎?”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兄台,还见过另一位萧翎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虽未见过,但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了。” 萧翎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那老人道:“老夫八手神龙端木正。” 萧翎道:“端木老兄。”暗暗忖道:惭愧!我竟然忘记请教别人的姓名了。 那老人缓缓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道,“今日得会萧大侠,实乃老夫的荣幸。” 萧翎看他右手已近前胸,只好伸出手去,道:“以后还望端木老兄多多指教。” 只觉五指一紧,那老人已握住自己的右手。 他从无江湖阅历,虽和老人双手相握,仍然无备,只感到那老人的掌势愈收愈紧,才忽然警觉到不对,暗中一提真气,内劲直贯右手。 那老人突觉掌中紧握的五指,由柔而坚,变的有如钢条一般,心中暗暗吃惊,忖道: 那萧翎出道不足一年,竟能名声大噪,果是名不虚传。当下松开右手,哈哈一笑,道: “萧兄的盛名,果非幸至,老朽得罪了。” 言语间大见恭敬起来。 萧翎道:“好说,好说,端木兄的武功内力,都不在兄弟之下。”心中纳闷,暗暗忖道:他叫我萧大侠,定然误认我为另一个萧翎了。 那老人端起茶杯,正待转身而去,萧翎却突然拱手一礼道: “老兄台慢走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要请教。” 八手神龙端木正停下身子,缓缓回头,笑道:“萧兄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往从未在江湖之上闯过,这次是初入江湖。” 端木正呆了一呆,道:“萧兄是和老朽说笑呢?还是真心相问?” 萧翎道:“自是真心相问,哪有说笑之理。” 端木正道:“这么说来,萧兄当真不是那位真萧翎了?” 萧翎道:“兄弟才是真真正正的萧翎,只怕那位萧翎才是假冒兄弟之名。” 端木正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不停,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道: “如若两位果非一人,那就连老朽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萧翎道:“请教原因何在?” 端木正道:“江湖传言,那萧翎人品俊雅,出没无常,武功奇高,年岁也和萧兄相仿,萧兄此刻虽着布衣草履,但却掩不住轩昂英气,俊雅人品……” 只听一阵咚咚之声,似是有很多人上楼而来。 端木正一拱手,道,“此事咱们有暇再谈。” 说完一句话,人已归了座位。 萧翎暗暗赞道:这老兄好俊的轻功。 就这眨眼工夫,楼门口处,已拥入十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各异,有着长衫,有着劲装,但个个目透精芒,一望之下,立可辨出都是武林人物。 八手神龙侧过去身子,故意避开了登楼之人的视线。 几十道精芒闪动的眼神,一齐闪转在萧翎以及八手神龙和那青衣少女的背影之上。 除了萧翎之外,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一直是不停的侧转身子,避开那投向两人的目光。 突然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排众而出,直向萧翎走了过去,冷漠地问道: “大驾何人?可接过敝庄二庄主的请帖了吗?” 萧翎目光一转,看这人尖头削腮,心中没有好感,当下冷冷答道:“萧翎。” 两个字却似有绝大的威力,那中年大汉骇然倒退了两步,抱拳一揖,道:“原来是萧大侠,失敬了!” 萧翎心中奇怪,暗道:好啊!这萧翎的名字,竟然是这般的有煞气,威风,口中冷冷他说道:“好说了。” 那中年大汉堆下满脸笑容,又是一个长揖,说道:“二庄主想是不知大驾行踪敝处,致未能奉上请帖,还望萧大侠大度包涵。” 萧翎道:“那倒不用了。” 只听步履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华衣的少年,带着两个小童,大摇大摆的走上楼来。 楼上群豪纷纷抱拳作礼,行态之间,对那华衣少年,似是十分恭敬。 萧翎暗道:不知道是何许人物? 适才和萧翎说话那尖头削腮的大汉急步行了过去,和那华服少年低语一番,那华服少年先是微耸眉头,继而点头一笑,直对萧翎行了过来。 他距萧翎还有四五步远,停了下来,拱手说道:“兄弟周兆龙,不知萧兄驾临敝地,未能远迎,还望原谅。” 此人眉目清秀,一身华衣,听他口气,大概就是那店伙计口中周二爷了,当下站了起来,道:“言重了,兄弟初……” 微微一顿,接道:“初到贵地,人地生疏……” 周兆龙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翎的右腕,暗合五指,发出内劲。 萧翎吃过那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苦头,他骤然出手,几乎叫自己应变不及,周兆龙重施故技,萧翎已有戒备,当下运气右臂,也不让避,故作不知。 周兆龙一把握住了萧翎右腕,正是脉穴要害之处,他存心恶毒,如若此人真是萧翎,必然将避开脉道要穴,如若不是萧翎,这一握,立可置他死地。 初入江湖的萧翎,哪知江湖上的险恶狡诈,竟是不知让开腕脉要穴,但他内功深厚,玄门无上心法的乾清气功,已有七成火候,这一气贯右臂,行气似珠,运劲若钢,竟然把脉穴封住。 周兆龙只觉如握在一根铁条之上,而且隐隐觉着,萧翎肌肤之内,真气流动,心头大吃一惊,暗念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内功。赶忙放手笑道:“萧兄的盛名卓著,兄弟早已倾慕,只恨缘悭一面,无由识荆,今日幸得一晤,足慰生平的渴慕。” 一面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快请入席。” 那尖头削腮大汉,躬身说道:“剑门二英,和唐家的三姑娘,大驾还未赶到。” 周兆龙挥手笑道:“不用等他们了。” 那大汉面现难色,低声说道:“二庄主今日之宴,原为替三位远客接风……” 周兆龙笑接道:“今日之宴,改为替萧兄洗尘。” 那大汉不敢再说,回首对店伙计道:“摆酒。” 酒席早已备好,片刻间酒菜齐上。 周兆龙和萧翎坐了上席,举杯笑道:“萧兄游戏风尘,真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今日肯赏兄弟一个薄面,自报姓名相见,实叫兄弟感觉到荣宠万分。” 萧翎虽想解释,但又觉其中复杂万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举杯说道: “周兄实是大客气了。” 心中念头轮转,想道:那人冒我之名,我就借借他的名誉,也不为过,何况此时心情,纵用千言万语,只怕也无法分说的清楚,念转意决,立刻安下心来。 周兆龙似是有心和萧翎结交,曲意奉承,极尽礼遇,满楼群豪眼见周兆龙对萧翎曲己结交之情,立时纷纷敬酒,词态恭谨,把萧翎捧上了三十三天。 萧翎涉世未深,初入江湖受人如此的宠敬,虽是聪明人,也不禁有些飘飘然难以自持,觉得这些人如此对待自己,实是盛情可感。 那周兆龙更是奉承的恰到好处,恭而不卑,每一句话都流露无限情意,只把个初出茅庐的萧翎安抚的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在这猜拳行令,群豪拱托萧翎的热闹之下,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僻坐一角,更是显得凄凉、孤独。 周兆龙早已暗示随来群豪,不得查问那僻处一角的老人、少女,是以群豪尽管哄闹,却无人去搅扰那老人。少女的清静,但周兆龙却在暗中留神看那老人和少女的一举一动。 如若萧翎是常在江湖闯荡的人,或是他稍为留心一些,必可查觉那周兆龙对那一老一少作戒备的神情,但他已被那争献殷勤的群豪包围,何况那周兆龙又十分谨慎,每当和萧翎谈笑之时,又装出一付神情欢愉的轻松神态。 欢笑敬酒声中,突然奔上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劲装汉子,刚一登上楼梯,立时遥对周兆龙一个长揖,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归州城外。”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了。” 那劲装大汉抱拳一揖,转身下楼而去。 那大汉刚去不久,又一个汗透劲服。满脸尘土的大汉,奔上楼来,躬身在楼梯口处,躬身抱拳,说道,“报二爷,四川唐三姑娘的驾轿,已到了城外三里之处。” 周兆龙笑道:“好,我这就亲往相迎。” 那大汉翻身一跃,下楼而去。 周兆龙目注萧翎,微微一笑,道:“等会儿兄弟要替萧兄引见几位名震武林的大英雄……”敞声大笑一阵,接道:“这几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但如和萧兄的声名相较,那又是输上一筹了。” 萧翎道,“周兄这般夸奖,兄弟如何敢当……” 话还未完,突闻一声低沉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萧翎闻声回头,瞥见那青衣少女,已站了起来,翠袖扬处,三道白芒,悄无声息的袭向了周兆龙的背后三处大穴。 陡然惊变,萧翎未及思索,已扬手拍出一掌,口中大声喝道:“周兄,小心了。” 周兆龙闻声警觉,肩头微晃,人已横跨出三尺多远,才转身回头望去。 萧翎势在意先,出掌奇快,周兆龙回头望去,那三道白光已被萧翎掌势震的偏向一侧。 那青衣少女眼看发出的三柄淬毒飞刀,被萧翎掌力震的偏向五尺外飞去,心中又惊又恨,既惊萧翎雄浑的内家劈空掌力,又恨他多管闲事,冷笑一声,一双翠袖齐扬,四道金芒,电射而出,两柄奔向萧翎前胸,两柄射向周兆龙。 萧翎双手并出,一挥之间,竟然把两道金芒,一齐接在手中。 周兆龙显是不敢冒险,右手一抛,绿芒暴闪,叮咚两声,近身金芒,尽为击落。 萧翎看手中的金芒,竟是两柄形如短剑之物,两侧形如锯齿,无数铁刺,泛出一片蓝汪汪的颜色。 这时,楼上群豪,暴喝一声,分头向八手神龙及那青衣少女扑去。 只听周兆龙低声叹道:“萧兄艺高胆大,实叫兄弟佩服,这金剑两侧无数的锋刺,尖利无比,纵然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也是无能禁受,上淬剧毒,人中必死,萧兄竟能凭借两指之力,挟着金剑的剑身,毫厘之差,生死殊途……” 萧翎暗叫一声:惭愧。放下手中金剑,转眼望去,只见周兆龙右手之中,握着一支翠玉尺,长约一尺二寸,隐隐泛现一片绿芒。 周兆龙不待萧翎询问,已抢先说道:“兄弟这翠玉尺,虽然谈不上什么稀世之宝,但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千年寒玉,坚如铁石,不畏刀剑,萧兄如若喜爱,兄弟愿以玉尺相赠。” 萧翎急忙双手乱摇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只听两声闷哼,紧接着响起了砰砰两声大震。 转眼望去,只见那些扑向八手神龙和青衣少女的群豪,已然躺下了四五个。 八手神龙功力深厚,劈出的掌势,威猛无涛,群豪虽然分由四面八方扑击,仍是无法近他之身。 萧翎扫掠那青衣少女一眼,只见那原本端庄严肃的脸上,此刻却现出激愤之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满着仇恨和怨毒,萧翎和她的目光一触,不自觉心中一震。 回头望去,只见那周兆龙带着微笑,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这时,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但周兆龙仍是凝立不动,仿佛那些伤亡,都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眼看着伤者渐多,心中老大不忍,突然一迈步,欺身而上。 他一出手,立时有两个大汉闪身退到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八手神龙端木正双目尽赤,看萧翎攻了上来,不禁大怒,厉声喝道:“接老夫一掌试试。”呼的一掌,当脸劈到。 萧翎初次和人动手,毫无经验,看掌势猛恶,竟不敢硬接,右手斜里划出,五指拂向端木正的脉门。 端木正霍然一惊,疾退两步,道,“兰花拂穴手。” 萧翎道:“是啊!”忽见金芒一闪,刺向左肋,兵刃来到,寒风先至,萧翎吃了一惊,身子一侧,反臂拍出一掌。 他惊惶之间,无暇转头,这一掌势在意先,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金剑,斜里飞出,那青衣少女疾退两步,左手抱着右腕,双目中泪水盈睫,显是受伤不轻。 原来萧翎反臂一掌,正击在那青衣少女右腕之上。 萧翎微微一怔,心中甚觉歉然,正想说几句告罪之言,忽见八手神龙袍袖一抖,一片金星银芒,漫天袭来。 耳际响起了周兆龙的声音,道,“萧兄小心暗器。” 那端木正号称八手神龙,暗器手法,独步武林,挥手之间,飞刀、袖箭、银梭、金镖等多达十余件,当真是密如骤雨,分袭萧翎全身十余处大穴要害。 萧翎心中大惊,暗道:一手能发出这多暗器,当真是闻所未闻。右手疾急的拍出一掌,人却向后跃去。 一股强猛的内劲,涌了出来,那飞来暗器,有如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斜飞横走,纷纷向两侧偏去。 端木正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孩子,咱们走吧!”左手一探抱起那青衣少女,右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人却穿窗而去。 萧翎微一挫腰,人已到了窗口,但见人影一闪,周兆龙跟踪而至,道:“萧兄,有道是穷寇莫追,放他们去吧。” 萧翎本无追人之心,只是想看看那端木正抱着一个人,能否跃下高楼,只见他右手一按窗台,借力跃上一座屋面,去如惊鸿,转眼不见,暗暗舒一口气,回头说道:“这两人和周兄有过节吗?”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恩怨是非,自是难免,这两人兄弟不相识,不知为何要行刺兄弟,今日多亏萧兄相救,要不然兄弟恐早已伤在那淬毒飞刀之下了。” 萧翎暗想:我那岳姊姊又何尝和那些人有仇恨了,他们只为贪图“禁宫之钥”,就不惜使用各种手段,和我岳姊姊为难。 当下叹道:“周兄说的不错,这江湖间的是非,当真是莫可预测。”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楼下。” 周兆龙低声说:“快些把受伤的人扶下楼去。”牵着萧翎右手,接道:“走!萧兄弟,我替你引见一下剑门双英,多识几个人,总是无害。” 萧翎只好随着周兆龙走下楼梯,刚行到店门口处,两匹高大的健马,已到店外,马上坐两个身着浅灰劲装,身披黑色斗篷的大汉。 周兆龙放开萧翎,双手抱拳,道:“兄弟适才遇上了刺客,未能远迎二兄,还望恕罪。” 马上人一跃而下,齐声说道:“周兄言重了,那刺客可曾抓到?” 周兆龙笑道:“刺客已逃,有劳二兄下问。” 那当先一个年龄较大,留有黑色长髯的大汉说道:“可惜我们兄弟晚了一步,如若能早到一步,量他难以逃走。” 后面一个年纪较轻的,白面无须之人,接道:“什么人吃了豹胆熊心,敢对周兄无礼?” 周兆龙笑道:“来人武功高强,连伤了敝庄七位好汉……”目光一转,投注在萧翎身上,接道:“如非这位萧兄援手,兄弟恐早已伤在那刺客的淬毒飞刀之下了。” 那黑髯大汉叫道:“有这等事,那还得了……” 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这位是……”周兆龙笑道,“兄弟忘记为二位引见了……”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大侠萧翎,萧兄年纪不大,但艺业惊人,早已是名重武林的人物了。”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萧翎一眼,似是不信,微一拱手,道: “久仰大名了。” 萧翎虽觉此人词态冷漠,但还未觉到对方有着看不起自己之遂抱拳还了一礼,道: “好说,好说。” 周兆龙指着当先那黑髯大汉,道:“这位是剑门双英的老大,追风剑裴百里……” 微微一顿,又指着白面无髯的大汉接道: “这位是老二,无影剑谭侗。” 萧翎又一抱拳,道:“以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裴百里冷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敢当。” 周兆龙眉头一皱,道:“二兄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楼上备有酒饭,为二兄接风洗尘。”牵着萧翎,闪到一侧,欠身让客。 谭侗紧随裴百里的身后,行近萧翎身侧时,突然屈指一弹,一缕指风,袭向萧翎左膝间的“阳关”穴。 萧翎万不料他突然弹指施袭,一时慌张失措,骇然避开。 谭侗微微一笑,道:“萧兄好快的闪避身法。”词意刻薄异常。 如以萧翎的武功而论,运气闭穴,硬挡他这弹指一击,也是无碍,只是他从无对敌经验,是以临事慌乱,不能自已。 周兆龙生恐萧翎气愤之下,绝袂而去,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看在兄弟份上,不用介意,这两人雄居一方,狂放惯了,再有机会时,萧兄不妨露一两种绝技,给他们见识一下,以后,他们就自知收敛了。” 萧翎本想发作,但听得周兆龙这一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强忍下这股闷气。 楼上残席早已重整,周兆龙牵着萧翎和剑门双英,同坐一桌。裴百里抢过酒壶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说道:“萧兄,咱们初度见面,兄弟先敬一杯。” 萧翎已有戒心,缓缓站了起来,正待举手去接酒杯,突听一声微响,一枚隐泛蓝光的银针,刺入了酒杯之中,同时耳际响起了一个娇若银铃的笑声,道:“好啊!客人还未到齐,你们就喝起酒来,我瞧哪一个有脸子,敢把那杯酒喝下肚去。”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斜倚在楼梯口处,咯咯大笑。 周兆龙起身一个长揖,道:“三姑娘好俊的轻功,咱们这样多的眼睛,竟然未见三姑娘几时上了楼来。” 那红衣少女笑容突然一敛,冷冷他说道:“周二庄主飞函相请,邀我来此,竟然是这等怠慢,那是显然瞧不起我唐三姑了。” 周兆龙拱手赔笑,道:“唐三姑说的哪里话,兄弟对四川唐门绝技,仰慕万分,岂有存心怠慢三姑娘的道理,只因兄弟适才遇上一件意外之变,才致有失远迎,失了礼数。” 唐三姑道:“什么意外之变?” 周兆龙道:“兄弟遇上了刺客。” 唐三姑秀眉耸动,星目在剑门双英脸上一转,道:“有这两位名剑在此,想那刺客,不死亦要伤在剑下了。” 裴百里心中早就不乐,唐三姑一现身就发出一枚毒针,射穿他手中酒杯,但碍于周兆龙的情面,不便发作,哪里还能再忍受唐三姑的撩拨,冷笑一声,接道:“四川唐门的暗器,威震江湖,这个咱们兄弟是早就听说过了,今日见识姑娘这毒针穿杯的绝技,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可是有些不大服气吗?” 裴百里话未说完,又被她接了过去,心中更是恼怒,脸色一变,愠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虽然毒绝天下,但剑门双英还未放在心上……” 唐三姑一面缓步行来,一面接道:“你如不信唐家的暗器之毒,那就不妨把手中一杯酒喝下去试试看?” 第十二回 不识江湖险恶 裴百里低头一看,只见杯中之酒,已变成了一片紫黑之色,心头骇然,但神情仍是十分镇静,冷笑一声,道:“就算吃了这一杯药酒,也未必能把我裴某人毒死。”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那就请吧。” 裴百里暗运内力,杯中毒酒突然化作一道细小的喷泉飞起三尺多高,直向唐三姑樱唇中射了过去,口中却淡淡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先敬三姑一杯。” 楼中群豪目睹此等内功,相顾失色,暗自惊骇不已。 唐三姑樱口轻启,吹气如兰,那射向樱口的毒酒忽然又折转向裴百里酒杯之中射出。 这两人各以上乘内功,逼出杯中毒酒,往返折射,蔚为奇观,只见楼上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目瞪口呆。 裴百里暗暗惊叹道:这唐三姑一个女流之辈,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上只传四川唐家的暗器,毒绝天下,未免是委屈他们唐三姑也为对方的深厚内功所慑,暗自吃惊,心想: 无怪这剑门双英,能得周兆龙这般尊敬,果是名不虚传,武林中只传诵剑门双英剑术,却不料内功竟也是这般精纯。 这两人相互生出了敬仰之心,敌意顿消,相视一笑,齐齐坐了下去。 萧翎眼看两人各以内力逼出酒线,来回折返,心中亦甚惊骇,暗自忖思,不知自己是否也有此等功力。 只听周兆龙朗声说道:“在下再替三姑娘引见一位朋友……” 唐三姑接道:“什么人?先说给我听听。” 周兆龙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三姑娘定已是早就听过他名头了……”指着萧翎接道:“就是这一位,鼎鼎大名的萧翎萧大侠。” 唐三姑秋波一转,投注到萧翎身上,他虽然衣着破旧,满脸风尘之色,但却掩不住那天生的秀拔英挺,不禁微微一笑,道: “江湖间盛传那萧翎,剑如神龙,人如玉,今日方知见面尤胜传言许多,只可惜这身装束,未免不够风雅。” 萧翎被一个大姑娘在人前这般称赞,甚觉不好意思,双颊间,顿时泛起了两圈红晕。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愿炫露,这般衣着,无非便于江湖之上行动罢了。” 萧翎暗道: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还有银钱来做衣服,但此等之言,自是不好出口,淡谈一笑,默然不言。 剑门双英已领教过唐三姑的武功,那确实高明的很,但萧翎这名不见经传的人,不但极受周兆龙的礼遇,而且唐三姑对他似是亦很服贴,心中好生不服,但那萧翎沉默寡言,两人一时间想找岔生事,却是无从找起。 只见唐三姑缓缓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挽起酒壶,满斟了一杯酒,轻启樱唇,笑道:“萧相公布衣玩世,那正是名士风采,适才贱妾言语问多有得罪,奉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众目睽睽、她这般婉转道来,直似旁若无人。 萧翎有着手足无措之感,他心中本想说几句谦谢之言,再婉言拒酒,但行动却是刚刚和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缓缓站了起来,茫然端了酒杯,说道:“唐三姑娘言重了。” 仰脸喝了下去。 唐三姑一仰脸,也把杯中酒喝个点滴不剩。 周兆龙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给兄弟这个面子不小,兄弟这里先干为敬。” 此人心机深沉,随时留心着四周形势,看谭侗脸色大变,唯恐引起纠纷,赶忙举杯敬酒。 剑门双英只好也陪着干了一杯。 唐三姑的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萧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经过一番仔细品量,却不禁怦然心动,只见他轮廓端正,英华内蕴,清秀中含蕴一种刚健气度,有着温文尔雅的美,也有着豪情慷概的英雄气质,但最是撩人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有时清澈照人,有时却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门的威名翼护下长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结怨唐门,对她都逊让三分,十余年来,养成一股骄狂之气,有如脱缓之马,心之所愿,那是从不顾及旁人。 她既对萧翎生出了好感,纵然在大庭广众之间,也是不多顾忌,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萧翎身边坐下。 萧翎只觉一阵脂粉的幽香,扑人鼻中,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躯,正襟而坐。 无影剑谭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道: “兄弟也敬萧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递了过去。 萧翎想到适才他弹指袭穴一事,料想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闪,暗自运起了乾清罡气,护住身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见一只粉白皓腕,横由身前伸过,耳际间响起唐三姑的娇笑,道:“你不能吃!这杯酒让我替你喝吧!” 无影剑谭侗,五指暗蓄功劲,只待萧翎接取酒杯时,暗点他的脉穴,却不料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唐三姑横里插手,竞是代他喝酒,而且动作奇快,玉腕一伸,纤纤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萧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头,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着不动。 谭侗冷冷说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谭某人自是舍命奉陪,这杯酒,是敬萧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扫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谁喝也是一样。”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谭侗脸色大变,但却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劲未发。 周兆龙眼看情形,愈来愈行紧张,再吃下去,势非要闹出事情不可,赶忙起身说道: “大庄主还在庄中相候诸位,咱们也该去了。” 也不容剑门双英答话、举手一挥,道:“回庄。” 四周群豪,纷纷站起,下楼而去。 剑门双英脸上一片阴沉,随着站起了身子。 唐姑娘却依然是笑容满面随着萧翎身侧下来。 店门口,早有人牵马恭候,周兆龙欠身肃客,先让剑门双英上了马,说道,“三姑娘坐的轿子,已经备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骑马。”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备了一匹,三姑娘请上马吧!” 唐三姑侧身低声对着萧翎,道:“剑门双英处心积虑要暗算于你……”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们了。” 一伸手,把接过的马缰,转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跨上马鞍,周兆龙早已控缓在等候,道:“两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尽管请便,你要去劝劝那剑门双英,别要自寻苦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在我们百花山庄,量他们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带缰,转身纵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们也该走啦!”一掌拍在萧翎的坐马上,健马一声长嘶,放腿向前奔驰而去,唐三姑纵马急追,和萧翎并骑而行。 快马如飞,转眼问跑出了六七里路。 萧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钗,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并骑而行的,是日夜想念的岳姊姊,岂不是一件莫大的赏心乐事…… 唐三姑俏目流转,看萧翎端坐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一个人……” 唐三姑一扬柳眉儿,道:“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唐三姑满脸期待之色,等待答复,他涉世未深,不善谎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说出实言,但却不自禁的脱口说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间绝色,比我这丑丫头漂亮多了。” 萧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阵,道:“你很美,只是没有我姊姊那种清高的风标……”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间,展布开一片喜气,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萧翎正待答话,瞥见周兆龙纵马如飞而至,遥遥抱拳笑道: “有扰两位谈兴。” 唐三姑道:“什么事?” 周兆龙道:“小事情,有几位武林同道,下顾敝庄,两位请慢一点走,兄弟先回庄去,此事原本不愿惊扰两位,但恐两位入庄之时,误以为兄弟怠慢佳宾。”一带疆,就要放马疾奔。 萧翎突然说道,“既是有人相犯贵庄,在下等亦当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龙道:“区区小事,怎敢有劳萧兄和三姑娘。” 萧翎道:“彼此相交,正该如此。” 周兆龙道,“如此劳动两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们得快些走了。” 一抖绥绳,当先纵马急驰。 三匹快马,急如流星闪电,飞奔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上。 这条路行人甚少,但修筑的却整齐宽阔,两旁插柳植花,风物宜人。 绕过了一座突起的石岗,景物忽然一变。 触目百化余际,五色缤纷,邵觅阔人道,也至此而断。 花丛后,转出来好几个青衣少年,垂手肃立道旁。 周兆龙一跃下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萧翎双双跃下马背,几个青衣人,伸手接过几人坐马,转入右侧花丛之中,消失不见。 萧翎追随庄山贝,学艺数年,不但尽得庄山贝武功真传,而且学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杂陈百花行列分布,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数,微微一笑,道:“寓奇阵干花树之中,当真是高明的很。” 周兆龙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雕虫小技,萧兄见笑了。” 萧翎胸无城府,那周兆龙又是有意笼络于他,处处讨好,萧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当下纵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变化,相互为用,如若这花树阵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见佳妙了。” 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但却身怀绝技,胸罗万象,幸是他涉世未深,还未尽解江湖间的权谋运用,如是假以时日历练,必将是武林中一代天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得趁早杀之…… 萧翎不闻周兆龙言笑之声,还道这等不留余地的批评,伤了他自尊心,接口说道: “兄弟是随口胡言,周兄不要见怪才好。” 周兆龙笑道,“萧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着,如何能够留萧兄几日,兄弟也好向萧兄多讨一点教益。” 穿过十丈花阵,但见翠树迎风,楼台亭阁,景物绔丽。 两扇黑漆巨门,早已大开,只见十二个身着劲装,怀抱雁翎刀的大汉,分列大门两侧。 萧翎抬头望去,那十二个黑衣大汉,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壮少年,一色青绢包头,白裹腿倒赶千层浪,雁翎刀把处,飘垂着二尺长短的红绸子,心下呷,暗道:这些人都是劲装抱刀,如临大敌,排列门侧,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唐三姑娇声笑道:“啊哟!二庄主,这等重礼迎接,叫我们如何敢当。” 萧翎暗暗叫道:惭愧,这原是迎客之礼,幸好我还未问出口来。 周兆龙笑道:“萧兄初度驾临敝庄,自是应该大礼迎接……”忽然觉着冷落了唐三姑有点不对,赶忙叉接口说道:“三姑娘虽然和兄弟相识已久,但这番应邀而来,给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该大礼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样。” 周兆龙回顾唐三姑启齿一笑,唐三姑才觉出这句语病太大。 不禁脸上一热,泛起了两朵羞红。 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大步儿直往前走。 将近门前,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挥动手中雁翎刀,但见刀花一错,红绸子飘飘乱飞,十二人姿势全变,右手单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当胸,欠身垂首,神态恭谨无比。 萧翎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答人之礼,不禁停了下来。 周兆龙大迈一步,挽着萧翎的左手说道:“萧兄请啊!”并肩而入。 进得大门,乐声忽起,十二个分执弦管乐器的彩衣少女,缓缓奏起细乐。 周兆龙侧身让萧翎行前半步,穿过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大厅。 大厅中极尽豪华,红毡铺地,白玉作壁,画梁雕栋,四个身着白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盘,款步迎来。 周兆龙肃容让客,笑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兄弟去请大庄主来。” 萧翎道:“如此大礼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还能惊动大庄主。” 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方才说是有人犯庄,但我一路行来,不见半点迹痕,想来那来访之人,定是百花山庄的朋友了,下人传事不明,才有误报。” 周兆龙道:“不瞒萧兄和三姑娘说,在下义兄,一向很少见客,但萧兄名重一时的大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门望盛誉,百年不衰,自是又当别论了。” 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萧翎如若问起这百花庄的底细,唐三姑口没遮拦,泄露了自己身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萧翎初交不久,对他为人性格,尚未了解,唐三姑一泄底细,萧翎或即将拂袖而去,这一场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举手一招,唤过一个美婢,低言数语,那美婢匆匆出厅而去,自己却重又退了回来,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实有怠慢佳宾之嫌……” 萧翎接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道:“我已着人去请大庄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庄二庄主这般的屈己待客,我还是初次见到。” 周兆龙道:“兄弟和萧兄虽是初交,但却一见如故,但愿萧兄能折节下交,也把我周某人当个朋友看待……” 萧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顾,幸何如之。” 这时,三个白衣美婢,行了过来,手托玉盘,奉上香茗。 萧翎取过玉杯,喝了一口,但觉清香可口,不禁赞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粗茶淡饭,此刻骤饮香茗,自是倍觉甜香。 周兆龙看他神情举动,确非装作,心下暗暗喜道:看来是不难网罗于他,口中却朗朗说道:“此茶乃兄弟亲手焙制的菊松香,萧兄能一口品出,足见渊博。” 萧翎被他不着痕迹的捧来捧去,不觉间对周兆龙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问道:“贵庄中全无警兆,犯庄之人,可是退走了吗?” 周兆龙道:“江湖之上,虽是难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敝庄……” 肩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谁不知你们两兄弟心……” 周兆龙重重咳了一声,接道:“三姑娘此次虽是应了兄弟之邀,束装东来,但得以结识萧大侠,可算得不虚此行,日后两位并骑江湖,英雄佳人,珠联壁辉,定然将大大哄动武林。” 唐三姑只觉心中一甜,回眸望着萧翎一笑,道:“只怕我没有这好福气。” 萧翎心中若有所觉,但却又不全然明了,怔了一怔,道: “好说,好说……” 正自苦思不出措词,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急奔而入,步履矫健,分明是身怀武功,直奔三人身前,欠身说道:“大庄主在望花楼恭候佳宾。”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啦!”起身抱拳对萧翎一礼道:“有劳萧兄登楼一行,兄弟心甚不安。” 萧翎道:“兄弟应该拜见大庄主。” 周兆龙当先带路,穿过了二重庭院,但见奇花罗布,环绕着一座青石砌成的高楼。 萧翎约略一眼,暗估那石楼要高在九丈以上,工程宏伟,异常壮观。 周兆龙带两人拾梯而上,直登楼顶。 萧翎心中暗数,这石楼共有一十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人把守,把守之人的年岁,越到上层越大,到了十二层楼,守门之人,已是个发髯皆白的老叟了。 七层之前的守门人,还对周兆龙欠身作礼,愈高愈冷漠,十层之上的守门人,竟是望也不望周兆龙一眼,看样子,不拦他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萧翎心中想道:这大庄主不知是何等人物,气魄如此之大? 忖思之间,已登了第十三层。 周兆龙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拜见大哥。”一撩衣襟,似要跪拜,只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施礼了。” 萧翎转目看去,只见北面壁间靠窗处,一张雕花的檀木椅上,坐着一个黑须及腹,儒中长衫,驼背的中年文士,面色红润,丰颊隆额,浓眉海口,气度威严,凛凛然慑人心神,如若他不是驼背,神态将更见肃穆。 周兆龙放下衣襟,欠身行到那人身侧,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小弟结交不久的萧翎萧大侠。” 驼背文士微笑颔首道:“后起之秀,果是神采不凡。” 萧翎听他口气托大,不由激起傲气,右手微微一挥,道: “兄弟萧翎,请教老兄贵姓。” 周兆龙脸色微变,心中暗叫糟糕,生恐大庄主突然变脸,下令逐客,他熟知大哥性格,此事几乎是定而不移。 但事情却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那驼背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沈木风,号称血影子,你满意了吧?” 萧翎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沈兄,久仰,久仰。” 唐三姑娇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虽知百花山庄盛名,向为江湖视作畏途,但却不知百花山庄的大庄主,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畏俱的血影子,当下欠身说道:“小女子常听祖母谈起沈老前……”她本想说老前辈,但话将出口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和周兆龙平辈论交,这血影子是他义兄,自己如若叫声沈老前辈,岂不自贬身份。 沈木风似是知她心中之难,淡淡一笑,道:“在下和唐老太大,有过数面之缘,但武林无长幼,咱们各交各的朋友就是。”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这话不错,在下是一向主张,和人平辈论交。”他心中一直牢牢记着那南逸公嘱咐之言,行走江湖,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要他平辈称呼。 沈木风笑道:“好一个平辈论交。” 举起双手突然互击一掌。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屋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扇门来,四个身着红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墩,款步分行到几人身侧,放下锦墩。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 萧翎首先移步,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 唐三姑嫣然一笑,也随着坐了下去。 沈木风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二弟也坐下吧!” 周兆龙道:“谢大哥赏坐。” 行近锦墩,正襟挺胸的坐了下去。 萧翎暗暗忖道:这两人虽是称兄道弟,但这周兆龙对这血影子的敬畏,似是尤过师徒。 忖思之间,瞥见那裂开的石门中,又走出四个绿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瓷杯,分行到四人身前,屈下双膝,高高举起玉盘,顶在头上。 萧翎心想这沈木风好大的排场,当先伸手入盘取过瓷杯,打开盖子,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冲入了鼻中。 低头看去,只见杯中一片深绿的浓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酒不像酒,茶不像茶。 沈木风扫掠了萧翎和唐三姑一眼,道:“不知两位驾临寒庄,未备美味待客,请吃千年松参茶,聊表在下待客之诚。”当先举起瓷杯,一饮而尽。 萧翎取过瓷杯,但见那少女仍然跪地不起,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姑娘请起。” 那绿衣少女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但却仍跪着不动。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萧兄,请用参茶。”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举起手中瓷杯,一饮而尽,把瓷杯放在那玉盘之上,那少女才欠身站了起来,悄然退去。 沈木风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萧老弟出道不过年余时光,但已声名大噪武林,想必是身怀绝世之技了?” 萧翎正待否认,那声名大噪武林的萧翎,是另有其人,并非自己,沈木风已接口说道:“不知萧老弟,可否显露出一两种绝技,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周兆龙道:“萧兄的武功,兄弟是亲眼看到,还望能给我们兄长一个薄面。” 沈木风接道:“萧老弟,需用何等之物,尽管请说,在下立刻叫人备来。”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四个绿衣少女,并肩站在靠壁之处,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柳仙子穷尽了数年苦功,研练而成的一种绝技“回旋指力”,当下举手对着一位绿衣女一招,说道:“请借姑娘玉盘上的瓷杯一用。” 那绿衣女望了沈木风一眼,才款款行近萧翎身侧,屈膝跪下,双手举起玉盘。 萧翎伸手取过一只瓷杯道,“兄弟如若少手,诸位不要见笑。” 这番话虽是谦词,其实也是实情,他虽得庄山贝、南逸公、柳仙子三人传授,但自己究竟有了几成火候,学得多少,心中却茫然不知。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用谦辞,兄弟等拭目一观。” 唐三姑看他取过一个瓷杯,心中暗自着急,忍不住低声说道:“萧兄弟,这沈木风乃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你如无出奇之技,那就不如藏拙的好。” 但事情已如满弦之箭,不得不发了,萧翎心中虽无把握,也只有硬着头皮挺了下去,缓缓站起了身子,暗运内力,手腕一振、一只瓷杯,穿窗飞了出去。 唐三姑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等拙劣的暗器手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心中对萧翎情意真切,对他的荣辱,关怀异常,眼看萧翎竟以此等平淡无奇的暗器手法,打出瓷杯,心头难过至极。 那瓷杯飞出窗外,有如投海泥牛,半晌不闻声息。 周兆龙脸上微现讶然之色,望了萧翎一眼。 沈木风神态肃穆,一语不发,他为人一向阴沉,别人也无法看出他心中是怒,是乐,就是那追随他十余年的拜弟周兆龙,也是无法预测他的喜怒。 望花楼一片静寂,静的可听得心跳声音。 萧翎心头暗急,忖道:糟糕,莫非是用错了暗劲,那瓷杯直飞而去,或是力道用的不够,瓷杯认向不准,中途碰上了什么物体撞碎,这个丑可是出得大了。 正自焦虑之间,忽然沈木风脸色一变,侧身让开窗口。 只听呼的一声,一团白影,由沈木风身后窗中飞了进来,直向萧翎扑去。 唐三姑惊叫一声,正待扬腕发出暗器,萧翎右手已突然疾伸而出,道:“三姑娘不用惊骇,这是瓷杯。” 凝神望去,只见萧翎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只掷出窗外的瓷杯。 楼上又是一阵沉寂,但这次沉寂,却和上次不同,是惊骇的一种沉寂。 半晌之后,周兆龙才长身而起,抱拳一礼道:“名不虚传,萧兄这惊世骇俗的武功,让人叹为观止矣,兄弟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长长吁了一口气,粉脸上绽开出如花笑容,道:“我们唐家世代以暗器驰名武林,但我却未见过这样手法。” 沈木风微微颔首道:“数十年前,有一位中帼女杰柳仙子,以轻功,暗器、修罗指,名震武林,号称武林三绝,在下出道晚了几年,未能得睹那柳仙子的风采,但萧兄这等回旋暗器的手法,纵然柳仙子重临江湖,只怕也要自叹弗如了。” 他当着唐三姑之面,却不肯称赞唐家暗器手法,隐隐间流现着内心的狂傲之气。 唐三姑正满心为萧翎高兴,虽然听得了沈木风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萧翎心中暗道:这暗器手法正是柳仙子传授之技,除她之外,世界上人只怕再也无人有这奇奥的暗器手法了,心中却微笑说道:“诸位过奖。” 缓缓将手中瓷杯,放入玉盘之中。 只见沈木风举手一招,那托着玉盘的绿衣女,立时急步行了过去,沈木风伸出右手,取过一只瓷杯言道:“在下也用这一只瓷杯献丑。” 缓缓伸出左手,掌心托着瓷杯,此人除了驼背之外,玉面长髯,生相十分俊雅,纤长手指,莹白如云。 只见他五根莹白的手指,逐渐由白泛红,片刻之后,成了一片血赤,掌中瓷杯,也渐渐泛起一片殷色。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沈木风掌指上的红色,逐渐退去,又恢复那莹白之色,但那雪白的瓷杯,却变成了一片灰白,沈木风轻轻一吹,掌心瓷杯突然化作一阵细灰,飘落一地。 萧翎心头骇然,暗暗惊道:是什么内功,如此利害? 但闻沈木风朗朗一笑,道:“献丑,献丑。”举手一挥,道: “摆酒。” 周兆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走近萧翎身旁,低声说道:“望花楼乃大庄主静修之地,平常之人,难得登上一步,在此地设筵待客,那可是从未闻过之事,足见大庄主对萧兄的推崇了。” 萧翎口中谦逊道,“得蒙庄主如此盛情款待,兄弟甚感不安。”心中却是暗自忖道: 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也值得这般郑重、令兄也不过是一个庄主而已。 但闻细音传来,十分悦耳动听,一对美艳小婢,鱼贯由那壁间门户中走出,送上餐具桌倚,桌倚刚刚摆好,酒菜随着上来。 沈木风缓缓站起身子,萧翔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此人身体奇高,这一站,足足有九尺以上,如若不是驼背,只怕要一丈开外了。 周兆龙拱手笑道:“萧兄请入上座。” 萧翎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沈木风道:“百花山庄,立庄以来,萧兄是我沈某人第一次在这望花楼上欢筵的佳宾。” 萧翎道:“兄弟亦甚感荣宠。” 沈木风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唐三姑却傍着萧翎一侧坐下。 沈木风、周兆龙,各坐一方相陪。 席间的佳看美味,无一不是珍品,大都是萧翎未曾吃过之物。 他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吃过不少罕奇之物,但这筵席上的东西,却大都是未曾品尝之物,只觉吃来味美可口。 一席酒罢,沈木风起身送客,抱拳对萧翎笑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还未疗养复元,恕我不送下楼了。” 萧翎一挥手,道:“不敢劳动大驾。”转身大步而行。 周兆龙紧行一步,走在萧翎身侧,笑道:“萧兄那回旋暗器手法,当真是技绝人世,兄弟今日还是初次闻见,如若萧兄不吝绝技,还望今后能指点一二。” 萧翎心下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于他,此技乃柳讪子毕生心血研创而成,岂能随便授人。 正自为难之际,唐三姑却接口说道:“此等师门绝技,萧兄未得师父允准之前,只怕是不能随便传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言,萧兄不用认真。” 萧翎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周兄如若是真的想学,兄弟当自告……” 唐三姑此刻已然心向萧翎,怕他承担下来,以后难以改口,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奇怪呀,怎么未见那剑门双英他们哪里去了?” 周兆龙心中虽然恨她打岔,但却话题已被岔开,自是难再接上,只好微微一笑,道: “剑门二英,已被兄弟派人引入别院休息,唐姑娘可是想见见他们吗?” 要知萧翎那“回旋指力”,打出暗器的手法,乃武林从未闻见之学,周兆龙原想趁他几分酒意,用话挤着他承诺下来,好叫他无法反悔,却不料唐三姑从中打岔,叫他心愿难偿。 唐三姑道:“谁稀罕见他们了。” 忽然想起来此之时,自己曾大言不惭的要保护萧翎,此时知他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不禁泛起一阵羞惭,双颊飞红,望了萧翎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周兆龙抢前一步,把萧翎和唐三姑带入一座风景幽美的跨院之中。 这百花山庄,占地不下百亩,庄院辽阔,放眼望去,但见亭台楼阁,不知有多少院落。 百盆奇种兰花环绕着一座精细的瓦舍,红墙绿门,极尽华刚。 两个容色娇艳的翠衣小婢,早已迎候门前,见三人缓步行来,齐齐跪了下去。 萧翎赶忙欠身还了二婢一礼,说道:“两位姑娘快快请起,这等大礼相迎,叫在下如何敢当?”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这座兰花精舍,乃敝庄贵宾下榻之处,不知萧兄是否看得上眼?”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入室。 萧翎道:“萧翎有何德能,承蒙如此款待,实叫兄弟难安。” 周兆龙道:“萧兄能够看得上眼,兄弟就大感荣幸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萧兄一路风尘劳累,也该早些休息了,兄弟不多打扰……” 目光一转,扫掠了两个翠衣小婢一眼,道:“好好侍候萧爷,如果有怠慢贵宾之处,你们就别想活了。” 两个翠衣小婢齐齐躬身应道:“奴婢等不敢。” 萧翎暗道:这百花山庄好大的气魄,好严厉的家法。 周兆龙欠身抱拳,说道:“萧兄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支使这两个丫头,兄弟告退了。” 萧翎还了一礼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三姑娘的宿住之处,就在萧兄这兰花精舍西首的梅花阁,兄弟领先带路!” 唐三姑望着萧翎,嫣然笑道:“萧兄休息吧!我要走了。” 萧翎道:“三姑娘一路劳累,也是该休息一下。”抱拳送客。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离开兰化精舍,穿越过一段碎石小径,直人梅花阁。 这梅花阁,顾名思义,满植梅花,品类繁多,不下十余种,看上去又有一番古雅清丽的景象。 梅花环绕中;有一座耸立的阁楼,两个白衣小婢,早已迎候阁外。 兰花精舍和这梅花阁,虽然是紧相连接,但因庭院广大,精舍和阁楼,相距亦有十余丈远近。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步入阁中,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三姑娘,那萧翎的人品如何?” 唐三姑常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虽还是姑娘身份,但却是早已没有了儿女情态,当下微微一笑道:“嗯!英俊庸洒,秀出群伦,比起你周二庄主,那是强的多了。” 周兆龙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从未对三姑娘存有非分之想。” 唐三姑笑道:“那是最好不过,要不然就要尝尝我唐家一十八种绝毒天下的暗器滋味。” 周兆龙道:“唐门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不知三姑娘学会几种?” 唐三姑道:“不怕周兄见笑,小妹么,只会一十二种。” 周兆龙道:“了不起,一十二种绝毒暗器,那是足以行遍天下了。但不知唐家的暗器手法,比起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如何?” 唐三姑笑道:“那八手神龙端木正,我虽未曾见过,但却听家母说过,以暗器扬名武林,博得八手神龙的雅号。” 周兆龙道:“两下相较,孰优孰劣?” 唐三姑笑道:“如说手法,或将是各有千秋,但如讲到对敌伤人,端木正岂足以和我们唐家相提并论。” 周兆龙道:“愿闻高见。” 唐三姑道:“唐家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中,有九种是小巧之物,落时无声无息,且可一发数十枚,剧毒淬炼,见血封喉,谅那端木正也难以及得。” 周兆龙道:“领教了……”脸色突然一整,接道:“三姑娘接得在下函邀,肯翩然惠临百花山庄,使蓬革生辉不少,但兄弟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得望三姑娘大度包涵。”说话时神情严肃,郑重其事。 唐三姑微一沉吟,道:“可是为了萧翎吗?” 周兆龙道:“三姑娘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见周兆龙说她只说对了一成,不由问道:“此话怎么说?”眼看周兆龙肃冷的神色,不禁暗自运功戒备。 周兆龙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萧翎,而且也关系着你三姑娘,还牵扯我们百花山庄和区区在下,因此三姑娘只算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兆龙道:“兄弟想和三姑娘来个君子协定。” 唐三姑道:“什么事呢?” 周兆龙道:“三姑娘和萧翎的私人情事,兄弟不加过问,而且还一力促成……” 豪放的唐三姑,听到周兆龙这等单刀直人的说法,也不禁羞红泛颊,急急接道: “你说说看要我怎么办?” 周兆龙道:“简单的很,只要三姑娘不与萧翎谈起我百花山庄中的一切情事!” 唐三姑一皱眉头,沉吟了一阵,说道:“如若他问起我呢? 我既不能骗他,也不能推倭说是不知道啊!” 周兆龙道:“其实三姑娘知道的也不过是百不及一,只不过是听到江湖上一些传闻罢了,如若是萧翎问你,你尽可推到兄弟身上,要他问我就是。” 唐三姑道:“如若我说了,那要怎么办呢?” 周兆龙双目精芒闪动,说道:“兄弟自然也要在萧翎面前说三姑娘的坏话了……” 唐三姑急道:“我有什么坏话可说?” 周兆龙道:“三姑娘纵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坏话,但当该知道那谣言足以中伤,兄弟如编些故事,自信也能说的十分逼真。”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周兆龙一抱拳,道:“三姑娘早些安息,兄弟告辞。”大步出阁而去。 再说萧翎眼望两人去远,返身回入精舍,尚未坐下,一个翠衣小婢已捧了一杯茶送上,萧翎接过茶杯,道:“有劳姑娘。” 那翠衣小婢欠身说道:“萧爷这般称呼我们,如被庄主知晓,定然难免一场好打,小婢叫玉兰,她叫金兰,萧爷以后请呼叫我们名字就是。” 萧翎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兰掩口一笑,道:“萧爷大客气,奴婢等担当不起。” 金兰接口说道:“浴汤早已备好,萧爷,可要沐浴一下吗?” 萧翎想到跋涉奔走,已然快两天没有洗澡,点头笑道:“劳请带路,在下也实该洗个澡了。” 金兰转过身子,款步行去,穿过敞厅,直入浴室,果是浴汤早已备好,蒸蒸热气上腾。 玉兰随后而入,回手关上室门,伸手去脱萧翎的衣服。 萧翎愕然退后两步,道:“你干什么?” 玉兰道:“萧爷沐浴,难道就不脱衣服吗?” 萧翎双手乱摇,道:“你们不出去,我如何好脱衣服。” 金兰笑道:“奴婢侍候萧爷沐浴。” 萧翎急道:“那怎么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快些出去吧!” 玉兰道:“我等如若侍奉不周,只怕庄主责罚。” 萧翎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何况沐浴的事,你们快退出去。” 二婢相视一笑,齐齐躬身说道:“既是如此,奴婢告退了。” 萧翎道:“快些出去吧。” 二婢鱼贯退出浴室,萧翎关好室门,才宽衣沐浴。 浴罢出室,二婢早已恭候在门外,与萧翎直入卧室。 卧室中锦榻绣被,极尽豪华。 金兰捧过一套新衣,说道:“庄主吩咐奴婢等为萧爷备好了衣服,萧爷先行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 萧翎望了那新衣新履一眼,道:“你们出去,我自己试着穿吧!” 二婢已知他固执,只好齐齐退了出去。 萧翎刚刚换好新装,玉兰已推门而入,手托玉盘,盘上放了一杯人参莲子汤,笑道: “萧爷换着新装,更见俊雅,奴婢等三生有幸,得以侍候萧爷。” 萧翎出身官宦世家,儿时身受婢女的侍候,尤有记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玉兰嫣然一笑,道:“不是小婢讨好萧爷,这百花山庄中,佳宾川流不息,倒也有不少潇洒的俊雅人物,但如和萧爷这一比较,实不啻天壤之别。” 二婢不但生得面目姣好,亭亭玉立,而且言词温文,显是受过了长期的严格训练,才培养出这般尔雅娇柔的风情。 萧翎回头望了玉兰一眼,笑道:“你们这百花山庄,不但风物绝佳,而且气魄宏大,豪华瑰丽,虽王宫亦难比拟。” 玉兰笑道:“奴婢等自幼在这百花山庄中长大,住久了,倒也不觉有什么豪华之感。” 萧翎点头吟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金兰掩口笑道:“萧爷年少英俊,资兼文武,无怪能受我们庄主敬重,这兰花精舍,一向是甚少迎客,就奴婢记忆所及,数年来,不过三次而已。” 萧翎道:“这么说来,你们百花山庄的迎客之处,是很多的了。” 玉兰接口道:“就奴婢所知,除了这兰花精舍之外,还有梅花阁、牡丹亭、翠竹轩等三处,百花山庄,一向是高朋满座,宾客川流不息,但这兰花精舍,却是终年空着,很少人住过,但今年倒是两度作迎宾之用,开前所未有的先例。”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凡是能得住进这兰花精舍之人,似是百花山庄极为敬重的宾客,我和周兆龙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论交,竟然得他们这般敬重,心中在想,嘴里却随口问道:“两位姑娘可是常住在兰花精舍中吗?” 二婢似是和萧翎极是投缘,竟是有问必答,金兰微微一笑,道:“是啊!凡是留住在兰花精舍中的客人,都归我们姊妹接待,百花山庄中,每一座待客阁轩中,都有专司待客之责的人。” 萧翎道:“那你们可记得上次居住这兰花精舍的佳宾是何等人物吗?” 二婢沉吟了一阵;王兰才低声说道:“庄中之秘,奴婢等本是不敢多言,但萧爷正人君子,与众不同,奴婢不能相欺,但望萧爷先行答允奴婢等一事,我姊妹才敢畅言所知。” 萧翎道:“什么事,你们说吧。” 玉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萧爷答应我们今宵所言之事,不对外人谈起!” 萧翎好奇之心大起,点头应道:“好吧!我不说出去就是。” 玉兰道:“三个月前吧,那位留住这兰花精舍的人,也极得我们庄主敬重,他叫宇文寒涛。” 萧翎心中低吟道:“宇文寒涛,宇文寒涛,啊,好熟悉的名字啊……” 金兰盈盈一笑道:“除了那位宇文寒涛之外,这兰花精舍还有一次留住佳客的传说,但那时候奴婢等年纪还小,已不复记忆是何等人物了!” 萧翎仍然在想着宇文寒涛这个名字,只觉耳熟的很.却是想不起几时见过。 玉兰看萧翎凝目沉思,忍不住叫道:“萧爷,你在想什么?” 萧翎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那位宇文寒涛,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金兰道:“看上去四十多岁,儒中长衫,黑髯及腹,怎么? 萧爷认识他吗?” 萧翎道:“这个名字很熟……” 玉兰接道:“那宇文寒涛,育一个极其容易记起的特点,那就是他整日提着一个描金箱子,寸步不离,也不知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珍贵之物,睡觉时枕在头下,吃饭时放在身侧,哼!生怕给别人偷了去似的!” 萧翎只觉脑际中灵光一闪,五年前三元观中的往事,一幕幕展现脑际,心驰神往,久久不言。 金兰嗤的一笑,道:“萧爷,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可要奴婢等为你高歌一曲?”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敢再多劳动两位,二位自管休息去吧!”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粉脸上突然飞起两颊红晕。 萧翎奇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玉兰羞泥一笑,垂下头去,说道:“萧爷如有需要奴婢等的地方,只要呼唤一声……” 萧翎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二婢欠身辞去,萧翎随手掩上了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但觉重重疑云,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行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然觉着这百花山庄有些不对,但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室门启处,玉兰手捧着一支红烛,款步行来,缓缓把红烛放在案上,柔声说道:“萧爷,天要下雨了,可要早些安歇,我帮你款下衣服。” 萧翎道:“不用了。” 玉兰知他脸嫩,不敢相强,放下绣帐,悄然退出。 突然间,亮起了一道闪光,紧接着雷声大震,真的下起雨来了萧翎扬手一挥,一阵暗劲,涌了过去,熄去火烛,仰卧在床上,想着日来所闻所见,越想竟是越觉不对,自己言语中尽多破绽,那周兆龙似该早发觉自己并非那名震江湖的萧翎。 那一十三层的望花楼中,似是到处布满着机关,守护是那等严谨,好像随时都会有人攻袭一般。 他思绪如潮,难以入梦,不觉间,已然是二更过后,听窗外雨声瀑瀑,更是毫无睡意,披衣而起,轻启室门,步入庭院。他怕惊动了二婢,落步甚轻。 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抬头望去,望花楼上,灯光明亮,似是那沈木风还未安歇。 闪光划空而过,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匆匆一瞥面,萧翎虽是有过人的目力,也不过只看出来人是一个娇小的体形,当下一吸真气,横移数尺,贴壁而立。 只见来人也不隐蔽,竟是踏着石径而来。 萧翎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忍不住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顿然而住,答道:“是我,你可是萧兄吗?” 柔音细细,赫然是唐三姑娘的声音。 萧翎迎了过去,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唐三姑低声说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两个丫头,百花山庄中,人人都是会家子,耳目极是灵敏……”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道:“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萧翎道:“我睡不着,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着啊!所以来找你谈谈。” 萧翎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谈,你有事咱们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唐三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翎正色道:“咱们虽然是心胸磊落,但终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难免要说闲话。” 唐三姑道:“咱们武林中人,哪有那多规矩,如果和世俗儿女一般,岂还能在江湖之上走动。”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武林中人,是无法严守一般世俗礼法。 唐三姑看他不言,心知已为自己言词所服,当下微微一笑,道:“咱们雨中走走如何?” 萧翎心中正闷着重重疑问,暗道: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出身武林世家,见闻甚广,倒是不妨向她请教一些疑难,当下举步,向一片花丛中行去。 唐三姑冒雨而来,全身衣服,已然淋湿,但见萧翎的衣服,未为雨淋,伸手牵着萧翎左腕,道:“咱们到那边花架下去,别要淋湿了衣服。” 萧翎知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绝,只好任她牵着行去。 阴云低沉,夜色如墨,如非两人都有极好的内功,目力异于常人,绝难见三尺外的景物。 两人刚刚奔入花架下,突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升高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片火花。 紧接着,亮起数盏红灯,高高挑起。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数盏高挑的红灯,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动。 唐三姑轻轻一扯萧翎的衣服,道:“有人摸进了百花山庄,如若不找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萧翎道:“咱们既在百花山庄作客,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咱们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难以使那周兆龙心生感激,反将招引起他们多疑之心。” 萧翎奇道:“为什么?” 唐三姑道:“他不愿咱们知道这百花山庄中太多的秘密。” 萧翎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姑娘的高论不错。” 定神看去,风雨中只见那红灯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唐三姑看那红灯、沉浮移动,久久不停,又轻声对萧翎说道:“来人武功甚高,看样子,恐一时之间,还难击退,嗯!是啦,这些人定然白昼来探过道,对这庄中的布置,虽然未必能了若指掌,但却有了大略的了然。” 她似是要在萧翎面前表现出她的广博见解,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些人,似是想攻向那望花楼。” 第十三回 义结金兰望花楼 萧翎仔细看去,果然发觉高挑的红灯,都缓缓集中向望花楼。 这时,那望花楼上的灯光,早已熄去。 只听一阵娇嫩呼叫之声,传了过来,道:“萧爷……” 萧翎一皱眉头,大步出了花架,道:“玉兰吗?”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道:“正是小婢。”声落人到,玉兰、金兰联袂而至,一色绢帕包头,劲装佩剑。 金兰目光一掠唐三姑,道:“姑娘也在此地,那是最好不过。” 唐三姑道:“我刚到不久。”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等适才接得二庄主传来的口谕,问两位是否有兴致去看看热闹,如是有此兴致,奴婢们即刻带两位前往,如是没有兴致,两位请早些休息。” 这几句话,听在萧翎耳中还没有什么,但唐三姑却是听得暗暗惊心,二婢之言,分明是早已在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举动了。 萧翎看那高挑红灯,突然沉落下去,只余一盏,在夜暗风雨中移动,不禁动了好奇之心,道:“既是周二庄主相请,我等自是应该去瞧瞧才对。” 玉兰道:“萧爷既有兴致,奴婢等走前一步,替两位带路。” 萧翎道:“不要慌。” 飞步奔入卧室,取了随身带来之物,才随着二婢行去。 他暗中留心两人的身法,竟然十分快速矫健,心中暗自惊佩,道:想不到这百花山庄中的一个婢女也是身怀有上乘武功。 二人行速甚快,地势又熟,只见她们穿花绕树,片刻间,已到了望花楼下。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劲装大汉,手中高举着一盏红灯,周兆龙仍然是穿着一身华丽衣服,赤手空拳,但他身后却排列着一行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 但见玉兰脚步加快,两个飞跃,人己到周兆龙的身前,欠身说道:“萧爷和三姑娘大驾已到。” 周兆龙转身迎了过来,笑道:“有扰两位清兴,兄弟不安的很。” 萧翎道:“言重了,那犯庄之人哪里去了?” 周兆龙笑道:“已进了望花楼。” 萧翎道:“周兄,何以不拦住他们呢?” 周兆龙笑道:“他们指名要闯望花楼,如若不让他们试试,只怕他们死也难以瞑目。”口气平和,行若无事一般。 但见火光闪动,望花楼一十三层,同时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哪有敌人想到哪里,就让他到哪里去,这倒是未闻未见之事。 周兆龙低声笑道:“怎么?萧兄和三姑是否想登楼去瞧瞧他们的搏斗?” 萧翎按不下好奇之心,说道:“如是可以的话,兄弟倒是想登楼见识一番。” 周兆龙笑道:“好吧!咱们就上楼去看看吧!”回顾身侧的玉兰、金兰一眼,说道: “你们回兰花精舍去吧!” 二婢躬身一礼,返身而去。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些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一眼,接道: “你们守在楼下,如若那登楼之人,能够全身下楼,便送他们出庄,不许留难。” 萧翎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周兆龙的气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只见周兆龙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萧兄和三姑娘请。” 唐三姑正待谦辞,瞥见萧翎已大步进了望花楼,立时举步紧随萧翎身后而入。 周兆龙负起双手,走在最后。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守护第一层楼的劲装人,面色苍白,靠在壁上,手中一柄锯齿刀,垂在地上,右臂间鲜血湿透了大半个衣袖,显是受了重伤。 周兆龙对那伤者淡淡一笑,道:“怎么?他们上了第二层吗?”言词间,既无慰问之意,亦无代他疗治伤势之心。 那大汉挣动了一下身躯,说道:“奴才无能,挡不住那来犯之敌……” 周兆龙接道:“不要紧。” 牵着萧翎、登上了第二层楼。 只见那守门之人,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把奇形外门兵刃万字梅花夺,双眼眼角和两个嘴角间,尚在滴着鲜血。 周兆龙微微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来人呢?” 那人道:“奴才中了一掌,伤及内腑,被他们冲上去了。” 周兆龙道:“萧兄,咱们上三楼看看。”拉着萧翎,奔上三楼。 三楼上打斗痕迹尤新,那守楼的劲装大汉,抱着左臂,靠在一张木桌上。 周兆龙不再问那伤者,拉着萧翎直登四楼。 烛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守楼大汉,仰卧在地板上,全身有四五处创伤,仍在流着鲜血。 一阵兵刃的交击之声,由五搂传了下来。 周兆龙道,“萧兄,来人正在五楼,咱们快些去看。” 萧翎看那躺在地上的守楼人,伤势甚重,而且鲜血仍然不停往外涌出,显是已经无能自行运气止血,如不及早设法相救,纵然伤势不碍,亦必将流尽身上之血而死,心中甚觉不忍,挣脱周兆龙握住的右手,说道:“这人伤的很重,咱们救救他吧。” 周兆龙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唐三姑抢先奔了过去,掏出金疮药,敷在那大汉四处伤口之上。 萧翎右手连扬,点了他四处穴道。 那大汉微微一挺身子,道:“多谢援手。” 萧翎道:“一个时辰,最好是不要移动身子。” 但闻楼上兵刃的撞击之声,十分猛烈,显是恶战已到了紧要关头。 萧翎顾不得再和那大汉说话,翻身一跃,直奔五楼。 五楼上正展开着一场猛烈的恶战,剑花惜落,刀光如雪,裹起了两条人影。 靠在楼梯口处,站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右手握着一个李公拐,另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长剑。 那老者神态沉着,望了周兆龙和萧翎等一眼,仍然不动声色,但那大汉却有些沉不住气,长剑一挥,挡住了三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台尽管放心,我等并无出手之意。” 那老者冷冷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萧翎走在最先,那大汉伸来长剑,剑尖直逼萧翎的胸前,不及半寸,萧翎心中极是厌恶,冷冷他说道:“拿开。” 左手一拂,暗蓄修罗指力,弹在剑身之上。 但闻铮的一声,那大汉手中长剑,突然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脸色大变,望着萧翎,说道: “兄台好惊人的一指禅功……” 萧翎道:“在下并非是用的一指禅功!” 那老者登时飞起满脸羞红,垂下头去、萧翎胸无城府,不知此言大伤了那老者的颜面。 在场之人,无一不看的暗暗惊心,他这随手弹指一拂,竟然能使对方紧握的兵刃,脱手飞出,除了少林的一指禅功外,世间还很少闻到此种惊人的指上功夫。 那握剑大汉,长剑被萧翎弹指一击,脱出手后,惊奇、惭愧,交集心头,呆在当地,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愕然一声长叹,退到那老者身侧。 只见那花白长髯的老名、一顿手中的李公拐,道:“住手!”声若突发的焦雷,震得人耳际嗡嗡乍响。 那交错的剑光刀影,乍然分开,现出两个人来。 一个二十上下,全身劲装的英俊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另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 那握剑少年欠身说道:“师父有何训教?”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百花山庄中藏龙卧虎,今生只怕已难报你爹爹的大仇了。” 那少年双目中滚下来两行热泪,道:“为人子者不能手刃亲仇,还有何颜立足人世。”长剑一扬,疾向颈上抹去。 那老者扬手一挥,一股暗劲冲了过去,正击在那少年右肘间的曲池穴,那少年但觉手肘一麻,长剑脱手落地,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可想死给为师的看吗?” 那英俊少年一屈双膝,跪了下来,道:“弟子,弟子……天胆也不敢有此用心。” 那老者脸上泛现出悲愤之容,长叹一声,道:“孩子,捡起兵刃,咱们走!” 那少年不敢再出言顶撞,捡起长剑,退到那老者身侧。 萧翎只看的如坠在五里云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那者者回过头去,对萧翎一抱拳,道:“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萧翎道:“在下萧翎。” 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说道:“原来是萧大侠,老朽今宵承蒙教训,终生感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回顾了身后两个弟子一眼,接道:“咱们走!” 铁拐触地,当先行去。 那大汉、少年,脸上泛现出困惑、迷惆的神色,但见师父忿忿而去,只好紧随身后而行。 周兆龙一闪让开去路,抱拳一礼道:“三位慢走,兄弟不送了。” 那长髯老者冷冷说道:“如若老夫不死,三年内,定然重来。” 周兆龙笑道:“百花山庄日夜畅开大门,兄弟随时候教。” 那老者脸色一片惨然,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老朽已十年未履江湖一步,此番离山,已闻大名,想不到却在百花山庄幸会。” 萧翎一拱手道:“老兄台贵姓?” 那老者双目中寒芒一闪,道:“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萧大侠也是不会知道。” 萧翎道:“在下初入江湖,的确是识人不多。” 那老者狂笑一声,道:“好一个识人不多。” 回身一跃,下楼而去。 三人去如飚风,眨眼间走的踪迹全无。 萧翎一皱眉头,道:“周兄,这三位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笑道:“江湖上尽多狂妄之徒,萧兄不用理他们,也就是了。” 唐三姑突然接道:“那老头子好像是传说中跛侠常大海……” 周兆龙冷冷瞪了唐三站一眼,道:“兄弟从未听过此人之名。” 唐三姑已然警觉,住口不言。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这人既有侠名,那自然不会是坏人了。” 唐三姑想到和周兆龙相约之言,当下微微一笑,道:“我只听母亲提过此人之名,但是不是他,那就不清楚了。” 周兆龙道:“萧兄的大名,已然震动武林,这三人知难而退,算他们运气不错。”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道:“被这三人一扰,打搅了两位的安歇,此刻时光已是不早,萧兄和三姑娘也该早些休息了。” 当先带路,直把萧翎送回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恭候室中,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笑道: “萧爷可想吃些夜点?” 萧翎一挥手,道:“不用了,你们去睡吧!” 金兰一笑而去,玉兰却在室内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萧翎又待催她去,玉兰已抢先说道:“萧爷尽管上榻休息,小婢守在这里等候使唤。” 萧翎两手乱摇道:“孤男寡女,长夜漫漫岂可同处一室,这不行,你快退出去,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玉兰缓缓站起身来,神色黯然,双目中流露出无限的忧苦,欲言又止的款步退了出去。 萧翎不愿再和她搭讪,虽然看出她神情有异,但也不愿多问,关上房门,登榻休息,心中暗暗地想道:这两个丫头似是有些不对,明日得告诉周兄,另行换两个来。念转意定,闭目睡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醒来天已大亮,着衣起床,打开室门,金兰、玉兰晨妆早罢,相候室外。 二婢今天换着了一身银红短装,明艳照人,巧笑情兮,齐齐躬身,娇声说道:“萧爷早安。” 萧翎笑道:“不用了,你们这百花山庄好大的规矩。” 玉兰道:“婢子们如若侍候不好,要受二庄主的责打,但得萧爷快乐,小婢等是万死不辞。” 萧翎不愿和二婢纠缠,说道:“我要到室外走走,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举步出室。 但见花色绚烂,兰香扑鼻,心神为之一畅,漫步向花间走去。 昨夜阴云早散,东方天际,旭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露珠上,闪闪生辉,有如千万颗珍珠,散在五色缤纷的花叶上。 萧翎徘徊在花丛中,心神一清,脑际登时泛升起重重疑云。 他感觉,这座美丽的百花山庄,似是潜伏着无数的隐秘,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那大庄主沈木风,口头上虽和周兆龙称兄道弟,但那周兆龙对他的敬畏,却尤过父子师徒。 那金兰、玉兰二婢,看上去端庄秀丽,但举动却又是那般放荡轻浮…… 正付思间,突听一阵朗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道:“萧兄,怎不多睡一会,可是那两个丫头侍候不周吗?” 萧翎转头望去,只见周兆龙一袭青衫,缓步行了过来,只好迎了上去,拱手笑道: “二位姑娘的礼数大多……” 瞥见二婢,并肩站在丈余外傍花而立,柳眉轻锁,满脸哀愁,目光中流现出无限惊恐,他本想说二婢礼数大多,兄弟深觉不惯,要周兆龙调换两个新人,但见二婢那样惊恐之色,不自觉改口说道:“兄弟承蒙这般款待,心中不安的很。” 周兆龙笑道:“兄弟和萧兄一见如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萧兄尽管说出,如若这样,那就是见外了……” 微微一顿,接道:“大庄主心感萧兄昨宵代为逐敌之情,特命兄弟邀请萧兄再上望花楼头一叙,兄弟未便惊扰萧兄的好梦,不敢早来打扰。” 萧翎心中暗想:他如果真是感激于我,为什么不肯移樽就教,却要我上楼一叙,口中却应道:“兄弟去梳洗一下,周兄请梢等片刻。”大步奔入室中,二婢早已备好面水,萧翎匆匆梳洗完毕,随着周兆龙同向望花楼去。 周兆龙心思缤密,默查萧翎神色,已料到他心中所思,不待表示,抢先说道:“大庄主身体不适,尚未完全康复,不能亲来相请,特命兄弟向萧兄致歉。” 这一来,萧翎倒觉着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说道:“周兄言重了。”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大庄主自养疴望花楼以来,从未接见过宾客,独独对萧兄这般看重,确实从未有过之事。” 萧翎道:“周兄,可知大庄主请在下为了什么?” 周兆龙道:“这个萧兄见着大庄主后,自会明白。” 谈话之间,已到了望花楼。 昨夜的打斗痕迹,早已收拾,几个受伤的守门人,也换了新人。 周兆龙带着萧翎,直登上十三层楼。 沈木风早已在楼门口处,微笑相迎。 萧翎一抱拳道:“承蒙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沈木风笑道:“昨宵承蒙代退强敌,在下甚为感激。” 萧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目光转动,觉出这楼上,和昨日有些不同。 原来,靠东面壁间,垂着一幅八尺宽的黄缓慢子。 沈木风产客人座后,说道:“周二弟昨宵谈起萧兄,对萧兄的武功为人,敬佩的五体投地,言中之意,颇有高攀萧兄的用心!”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事?” 周兆龙接道:“大庄主亦觉着萧兄才华绝世,为百代难见之才,有心结盟相交,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怔了一怔,道:“这个兄弟如何能高攀得上两位,我不过是一个未学后进……” 周兆龙接道,“昔有刘关张桃园结义,患难与共,留下千古美谈,兄弟等不才,也不愿古人专美于前。” 萧翎暗暗想道:这两人突然对我这般器重,不知是何用心,难道当真是为了我的武功高强? 他虽身兼三位异人之长,但自己仍是不明白,自己武功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在武林该列名第几流中人物。 周兆龙伸手拉开黄竣垂慢,只见一幅桃园三结义的画像,挂在壁间,壁前的香案上,早已摆好四色礼品,和一大碗好酒,两只高大的红烛,分列画像两侧。 看样子是只要萧翎答应,立时就可以各叙年庚,结作兄弟。 周兆龙双目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萧兄是否看得起我们兄弟,还望明言赐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得让兄弟考虑考虑,才能答复。” 沈木风脸色微变,道:“此等结盟相交的事,岂可强人所难,萧兄如不愿和咱们结作兄弟,也就算了。” 这是个极为尴尬的场面,沈木风、周兆龙四道目光一齐盯注在萧翎的身上,那周兆龙目光之中,更是流露出无限的乞求之色,沈木风却是神色如常,叫人无法看出他心中之意,萧翎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子,道:“两位这般看重兄弟,兄弟如再推辞,那是不近情理了。” 周兆龙喜道:“萧兄答应了?” 萧翎点头应道:“兄弟少不更事,以后还得要两位兄长多多教诲。”他年轻面嫩,虽觉事出突然,却是难以坚持,被两人情面困扰,竟是答应了下来。 沈木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绽开了一片笑容,道:“萧兄弟但请放心,咱们今日结盟之后,从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兄弟如有需用为兄等之处,自是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举步行进画像前香案上,合手轻击两掌。 但见壁间暗门启动,走出来两个素衣少女,点燃火烛后,悄然退下,沈木风当先拈起一住贡香,就高烧的红烛之上点燃,插在香案上的金炉之中,屈膝跪倒,合掌说道: “沈木风,现年五十八岁,今日和周兆龙。萧翎,结盟订交,从此患难相扶,生死与共,如有异心,不得善终,天神共鉴。”祝毕站起身来,取过桌上锋利的匕首,刺破中指,一滴鲜血,滴入酒中。 周兆龙和萧翎如法炮制,各在那刘关张画像之前,立下誓言,滴血入酒。 沈木风调开血酒,三人各饮一杯,举手一挥,两个素衣少女急急行了过来,收了香案。画像,撤下黄幔,退了下去。 沈木风心中似很欢乐,微微一笑,道:“三弟,从此之后,咱们是结盟的手足兄弟,彼此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说出来。” 萧翎突然想起岳小钗来,说道:“小弟眼下就有一桩为难之事,不知如何着手。” 沈木风道:“什么事情?只要为兄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萧翎笑道:“也算不上什么紧要之事,只不过是寻找两个人。” 周兆龙笑道:“什么人?说出姓名来,好叫大哥为你做主。” 此人巧言令色,处处讨人欢心。 萧翎道:“我想找中州二贾。” 他记忆之中,只有中州二贾,知道那岳小钗的下落,他若要想找到岳小钗,势必得先要找着中州二贾不可。 沈木风沉吟了片刻,道:“五年之前,中州二贾突然隐没江湖,匿迹不见,世人大都误以为他们死去,或是已经积够了金银珠宝,避世不出,但他们却逃不过为兄的慧眼,这两人不但未死,而且也未避世不出,仍然和往常一般的在江湖之上走动,只不过凭仗着奇妙的易容药物,改变了样子而已。” 周兆龙接道:“这中州二贾,乃数十年来出名的难缠人物,何以不肯以堂堂正正身份,在江湖上走动,却隐名埋姓,混迹在江湖之上?” 沈木风笑道:“这两人贪得无厌,软骗豪夺,积聚了世无伦比的财富,仍是乐此不疲,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两人只要活上一天,必然是不肯收手。他们隐名埋姓在江湖上走动,定然在寻访什么,或是吃了大亏,尽负数十年之名,不好再在江湖上行动,只好惜易容掩去本来面目,暗中在江湖之上行动,访查敌踪。” 周兆龙道:“那中州二贾和咱百花山庄,可有来往吗?” 沈木风笑道:“昔年我们倒有过数面之缘,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萧翎接口道:“大哥可知道那中州二贾现在何处吗?” 沈木风轻轻叹息一声,道:“十年来,我一直养菏在望花楼上,从未离开过百花山庄一步,对中州二贾目下的行踪,还难说出,但为兄的当尽我之力,绝不使兄弟失望。” 萧翎心中甚为感动,道:“多谢大哥……” 沈木风摇手拦住萧翎,不让他再说下去,接道:“兄弟,你急于要找那中州二贾,为了何事?” 萧翎心中暗道:此事牵扯到我岳姊姊和那“禁宫之钥”,眼下还是不要说出的好,但他又不善说谎,沉吟良久,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有不便出口之处,那就不用说了,为兄的当尽我之能,为兄弟追查那中州二贾的下落,五日之内,当可给你一点消息……”他微微一顿,又道:“你们下楼去吧!为兄的也已到了行功的时间。” 周兆龙和萧翎起身告辞,离开了望花楼,周兆龙一直送萧翎到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萧翎和衣卧在榻上,越想越觉不对,心中暗暗自责,道:这藏龙卧虎的百花山庄,似是隐藏着无限的神秘,自己尚未认清那沈木风和周兆龙的为人,竟然和人结作兄弟,情势已成,此后如若发现义兄都非好人,岂不是要自背誓言吗…… 但转念又想到,这两人相待的情意,在当时情景之下,如不答应,实在给人大过下不了台……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不停的在他心中激荡冲突,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但又无法抛得开这盘旋在脑际的两个冲突念头。 玉兰、金兰二人,悄然站在室中一角,看他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也不敢惊扰于他,悄然退出室外…… 归州城外酒楼上,八手神龙端木正行刺那周兆龙的一幕往事,又清晰的展现萧翎脑际,面容冷肃,端庄的少女,临去时眼神中流现出的怨恨,和脸上的激愤之色,有如一颗陨星,落在了他的心上,挥之不去。 还有那跛侠常大海,这些人,似都非凶恶之辈,何以竟然和百花山庄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这些疑问,在他心中构成了重要的疑云。 正自忖思间,突听室门呀然而开,唐三姑缓步走了进来。 萧翎一跃而起,道:“卧室不便留客,咱们到外面厅中去谈吧!” 唐三姑摇头笑道:“你哪来这样多的酸礼,内室外室,不都一样。” 口中虽是反驳,但人却退到了外室。 萧翎随后而出,肃容人座。 唐三姑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去了望花楼?” 萧翎道:“是呀!你怎么知道,可是那金兰、玉兰告诉你的?” 唐三姑摇头说道:“她们不会说,也不敢说,是我亲眼看到你上了望花楼,不知那沈大庄主找你去干什么?” 萧翎沉吟一阵,道:“他们在那望花楼上,摆好了香案,要和我结为兄弟。” 唐三姑的脸上,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不知她心中是喜是愁,半晌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萧翎道:“他们殷殷相请,我自是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唐三姑道:“那你是答应了?” 萧翎道:“答应了!” 唐三姑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极为重视长幼之序,师徒之间有如父子,那是不用谈了,结过盟的兄弟,亦都得终身受命于长兄,你既己和那沈大庄主,周二庄主结作兄弟之盟,此后,凡是两人所谕,你必要全力以赴了。” 萧翎想起心中积存的重重疑云,不禁一声长叹,道:“如若他们要我做的事,非我所愿,我自然要他们收回成命。” 唐三姑目光流动,四下望了一眼,道:“如若他们要你去杀一个人,你去是不去?” 靓道:“那要看那人是好还是坏,如是作恶多端的人,杀了他为世除害,有何不可?” 唐三姑低声说道:“如若是好人呢?” 萧翎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他心中想到此事,顿觉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措词。 唐三姑接道:“如是你不知那人的好坏,你又将该当如何?” 萧翎但觉心中一阵怦怦跳动,仍是答不出话。 唐三姑微微一笑,又道:“咱们是相识的人,你瞧瞧我是好是坏呢?” 萧翎道:“在下和姑娘相识不久,不敢妄言。” 唐三姑又道:“如是你那两位盟兄,此刻传下手谕,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提我的人头见他,你要怎么办呢?” 萧翎道:“这个,在下从未想到过此事!” 唐三姑忽然站起身来,满室绕走,目光却是不停的四下流转,似是要借这游动,查看四周,是否有人在暗中窥听。 萧翎早已心有所疑,此刻心中郁结更深,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 唐三姑急道:“不行,你要去问他们什么……”突然伸出食指,轻轻按在樱唇之上,低声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快坐下去。”当先就原位坐好。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分着五色劲装的大汉,缓步向兰花精舍行来。 这些人个个佩带着兵刃,似是要出征一般。 萧翎心头茫然,猜不出这些人到兰花精舍,是何居心。 但见那些分着五色劲服的大汉,在兰花精舍外面排成五行,每行五人,共有五五二十五人,然后,五个当先领队之人,直向兰花精舍行来。 萧翎心中纳闷,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唐三姑说道:“你不用紧张,反正他们绝对不是来捉你,急什么呢?先坐下来,听他们进来说些什么。” 萧翎心中暗想:这话倒是不错,看他们来说些什么,再行设法应付不迟,当下落座以待。 那五个分着五色服装的大汉,行近兰花精舍外面,一列横排,垂手肃立,那当先一个身穿红衣的大汉,缓步走入室中,遥遥对萧翎抱拳一揖,道:“小人等奉命而来,向三爷报到。” 萧翎微微一怔,举手一挥道:“什么事情?” 红衣大汉道:“我等奉命,此后终身追随三爷,听候差遣。” 萧翎暗暗想道:此后终身追随于我,不知是何缘故?嘴里却随口问道:“奉谁人之命?” 那红衣大汉道:“二庄主转下大庄主的手谕,要我等来见三庄主。” 萧翎有些茫然无策之感,侧脸望了唐三姑一眼,挥手说道: “你们先行退去,等我见过二庄主后,再作道理。” 那红衣大汉应声而退,和室外之人合在一起,退出了兰花精舍。 萧翎眼看那些身着彩衣的人去远,才低声问唐三姑,道: “三姑娘,这些人用心何在?” 唐三姑笑道:“事情很明白嘛,你已是这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岂可无随行护驾之人,我已替你看过了,那行至室外的五个带队之人,都还不错……” 萧翎道:“什么不错?” 唐三姑道:“武功,那五人还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萧翎默然垂下头去,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理不出一个头绪。 唐三姑缓缓站了起来,行近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你可是有些……” 只听一声轻咳,打断了唐三姑未完之言。 抬头看去,只见金兰手托茶盘,站在室门口,双目盯注着唐三姑的脸上,神情间充满着敌意。 唐三姑故作不知。淡淡一笑,接道:“你既然有些后悔答应我的太快,那就不用跟我去了。” 施展传音入密之术,接道:“这丫头已然对我动了怀疑,咱们胡扯一通,让她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翎心中奇怪,初和这唐三姑相见之时,只见她一付骄狂之气,就是周兆龙也未放入眼中,但自见了那血影子沈木风后,神态突然收敛了很多,好像忽然对百花山庄,生出畏惧之心。 只见金兰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三爷用茶吗?” 萧翎暗道:好啊!看来这百花山庄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我们结盟之事。 伸手取过茶杯,问道:“你怎么称我三爷起来?” 金兰笑道:“百花山庄中上上下下的人,有谁不知萧爷加盟之事,您已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金兰又接着说道:“二爷已派了快马传出金花令谕,晓知三爷加盟的事,百花山庄也将大开盛宴,邀请武林高手,祝贺三爷入盟。” 萧翎奇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只听一阵朗朗笑声传来,接道:“这等大事,岂可不贺。”周兆龙大步行了进来。 萧翎起身说道:“二哥请坐。” 周兆龙笑道:“三弟,大哥对你器重异常,不但咱们百花山庄,要张灯结彩,为你祝贺,而且还请了当今武林中,几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咱们百花山庄,来一次英雄大会,使三弟一举之间,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英雄人物。” 萧翎道:“小弟何能,劳大哥这般铺张。” 周兆龙笑道:“兄长之命,咱们做兄弟的岂可不从……” 目光一转,望着唐三姑笑道:“三姑娘的祖母,也列在贵宾之中。” 唐三姑道:“沈大庄主能看得起我们唐家,那是我们唐家的荣幸。”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届时尚望三姑娘和令祖母一起同来。”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周兄可是在下逐客令吗?” 周兆龙道:“好说,好说,三姑娘大多心了。” 唐三姑道:“你们兄弟或将有机要之事相商,我要告辞了。” 周兆龙一抱拳,道:“在下不送。” 唐三姑道:“怎敢有劳。”步出兰花精舍而去。 周兆龙望着唐三姑背影去远,落座笑道:“大哥因修习一种至高的武功,不幸走火入魔,已绝迹江湖整整十年,近来沉菏已好,武功亦已圆满练成,又得三弟加盟,可算是百花山庄立庄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 萧翎道:“大哥功行圆满,那自是一大喜事,但小弟加盟,却是算不得什么。” 周兆龙笑道:“三弟不可自轻,以你武功而论,当世武林,只怕还很难找出几个敌手……”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大汉,扶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奔入了兰花精舍。 那红衣大汉不敢闯入室中,扶着那黑衣大汉奔到门口,立时自动停了下来,肃然站在门外,高声说道:“二庄主、三庄主都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那黑衣人有如酒醉一般,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萧翎霍然离座,肩头一晃,人已到了门口,伸手扶住了那黑衣人。 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左肋处,衣服破裂,血水已然凝结,想是受伤已经很久,又经一阵奔走,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 周兆龙端坐未动,沉声说道:“三弟,放开他,让他休息一下。” 萧翎道:“这人受伤很重,只怕是很难复元了。”右掌轻轻按在那人背心之上,一股热力,由那人的命门穴中,直冲而入。 那黑衣人吃萧翎深厚的内力,攻人体内,催动的行血真气。 将苍白的脸色上,逐渐泛现出轻淡的血色,神志也缓缓的清醒过来。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周兆龙,口齿启动了半晌,叫出一声: “二庄主。” 周兆龙面色肃穆,语气森冷他说道:“你怎么受了伤?” 那黑衣人讲话似已十分困难,常常是口齿启动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 只听断断续续他说道:“小的……在江畔,被人刺……了……一剑,伤的……很重……” 周兆龙接道:“我知道你伤的很重,只怕是已经救不活了快些把经过讲出来吧!” 黑衣人道:“那人问我是不是百花山庄中人……大庄主…… 是不是叫血影子沈木风……” 周兆龙接道:“你可告诉了他吗?” 黑衣人道:“小的牢记着咱们百花山庄的规矩……纵是身受严刑拷打,……也…… 也不会说出庄中情形。” 周兆龙微微点头,道:“那很好,你往下说吧!” 黑衣人道:“小的心中怒他出言无状,叱责了他几句,那人就拔出剑来,刺了小的一剑……” 周兆龙道:“你是死人么?站在那里等着他刺?” 黑衣人道:“他出手太快了……快的叫人看不清楚,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人已中剑倒了下去。” 周兆龙脸色微变;道:“他只攻了一招,就伤了你吗?” 黑衣人道:“不到一招,小的只看到他右手握着剑柄,接着就是寒光一闪,小的就受了伤,根本没有看清楚他如何拔剑出手。” 周兆龙道:“你还记得那人的形貌吗?” 黑衣人道:“详细形貌,已然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年纪很轻,出手奇快……”话至此处,已然讲不清楚,唔唔呀呀,也不知他说的什么。 周兆龙霍然站立起来,抓过身旁的茶杯,举手一挥,把一杯冷茶,泼在那黑衣人的脸上,又厉声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黑衣人吃那冷茶一激,神智忽然一清,道:“小的记不不清了,好像叫什么萧…… 翎……”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他叫萧翎?” 那黑衣人身子一阵抖动,缓缓闭上双目逝去。 周兆龙脸色一片镇静,毫无激动之色,说道:“三弟,放开他吧!他已经死了。” 萧翎缓缓放下那黑衣人的尸体,弹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珠,说道:“如若不是二哥问话太急,让他能运气调息,再由小弟用真气助他行血运气,这人或可有几分生机,至少他不致死的这么快,咱们也可以多问他一点事情。” 周兆龙笑道:“他重伤之后,又经过一阵奔行,失血甚多,救活之望,十分微小,万一救他不活,岂不是连这几句话,也是问不到了?” 萧翎口中不言,心中暗想道:这位盟兄看上去十分温文尔雅,怎的心地如此歹毒。 只不过是想问几句话,就不借见死不救。 只听周兆龙温和笑声,传入耳际,道:“怎么?三弟可是觉得我心地太狠吗……” 微微一顿,接道:“唉!三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必得讲究心狠手辣,有道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量、毒二字,各自奥妙不同,但却要靠人去如何应用。”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小弟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三弟尽管请说,为兄的洗耳恭听。” 萧翎道:“适才那黑衣人提起的萧翎,只怕……只怕那人才是真正扬名武林的萧翎。” 周兆龙道:“这么说来,三弟用萧翎之名,是冒充的了?” 萧翎道:“这倒不是,兄弟的名字,就叫萧翎,那人也叫萧翎,不知是何用心?” 周兆龙道:“世间尽多同姓同名之人,那也不算什么。三弟不用放在心上。” 萧翎道:“我要去找他问问,他这萧翎的名字因何起的。” 周兆龙只是微微而笑,不作答复。 萧翎接道:“小弟想到江畔去瞧瞧,那人是否还在。” 周兆龙道:“不用去了,他一定不在啦。” 萧翎回顾那黑衣人一眼,道:“难道咱们就任他伤人之后,平安而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之意呢?” 萧翎道:“找那人讨还一个公道。” 周兆龙略一沉吟,道:“就以三弟之见。”举手一拍,那肃立在门口的红衣人,急步奔了进来,躬身一礼,垂手肃立,周兆龙一指那黑衣人的尸体,道:“把这人尸体拖出去埋了,再替我和三爷备两匹马。”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抗起那黑衣人尸体退去。 萧翎道:“二哥也要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武功,天下都可去得,只是江湖上经验缺乏,难以对付狡诈人物,为兄的相偕同去,也好从旁照应。” 说话之间,那红衣人已去而复转,站在室外,抱拳说道: “请两位庄主登程。” 萧翎暗暗忖道:这百花山庄中的行动好快。 他哪里知道这庄中,各种事物,都有专人管理,一声令下,立可办好。 周兆龙当先举步而行,笑道:“三弟用的什么兵刃,庄中皆有准备,吩咐一声,让他们取来。” 萧翎道:“小弟用剑。” 周兆龙一挥手,向那红衣人道:“替三庄主带上一把宝剑。” 那红衣人应声而去,沿花径疾奔如飞。 周兆龙带萧翎缓步而出,穿越花径,直向庄外。 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 庄门外早已排列了数十个劲装大汉,每人佩带兵刃,牵马肃立,眼看两人行来,齐齐躬身相迎。 周兆龙举手一招,五个分着红,黄、蓝、白、黑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作礼,神态间极是恭谨,周兆龙笑对萧翎说道: “不论一个人武功如何精深,亦必得有人相助,红花绿叶,相得益彰,这五人分着五色衣服,那是代表五行,每组五人,合共五五二十五人,都是大哥选出的资质绝佳之人,苦心训练而成的勇士,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弟加盟百花山庄,大哥欢喜异常,不瞒兄弟你说,为兄的记忆之中,还从未见过大哥那等欢愉之情,特地把这二十五人,交由三弟统领,以三弟的神勇,加上这二十五人相助,扬名武林,立威江湖,实如折枝反掌之易……” 萧翎还未及答话,那周兆龙又接口说道:“还有一事,小兄还未告诉三弟,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不论男女,都会武功,一向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自诩寺中僧侣,无一不会武功,但咱们这百花山庄,却不让它专美归前,金兰、玉兰聪慧过人,秀出伦群,在诸婢中,武功最好,大哥已下令拨为三弟随身侍婢,二婢武功上的成就,三弟或已看出,不去说它,而且二婢还极善心机,日后追随左右,当可代三弟运筹、献策,分担忧苦……” 突闻蹄声得得,一骑健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驮伏着一个黑衣人,直向几人停身之处冲来。 周兆龙右手一摆,道:“看看他断气没有。” 那红衣大汉应声转身,迎着快马奔去,左手一探,抓住马组,用力一带,那急奔健马,打了一个旋身,停了下来,右手一把抓起那黑衣人头骨,抱起一看,道:“禀告二庄主,这人断气多时了!” 周兆龙道:“伤在何处?” 那红衣人答道:“眉心之上,一剑致命。” 周兆龙道:“放他回庄,咱们上马赶路。”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放开缰绳,那健马驮着黑衣人的身躯,向庄中奔去。 萧翎目光一转,眼看二十五雄,都上了马,忍不住说道: “二哥,咱们只不过是到江畔找人,能否找着还难预料,带着这样多人同去,如临大敌一般,岂不要人耻笑咱们胆小怕事,倚多为胜。” 周兆龙道:“那咱们少带几个。”转身对身侧五个分着五色衣服的大汉,道:“你们既是五组中的首脑,就由你们五个去吧!” 五人齐齐应了一声,举手向后一挥,其余之人,转身退了回庄去。 周兆龙道:“三弟上马吧!那人又伤了咱们庄中一人,想必还在近处。” 萧翎一跃上马,道:“二哥请。” 周兆龙道:“咱们并骑而驰。” 双骑齐齐放辔,健马奔行如飞,片刻时间,已出去了七八里路。 周兆龙突然一收马缰,道:“三弟,等一下。” 萧翎疾收辔缰,快马人立而起,打了一个急转,才停了下来,道:“二哥有何见教?” 周兆龙道:“那边有咱们派出的暗桩迎来,或有要事禀告。”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渔人,大步行了过来。 那渔人行近了两人的勒马停身之处,低声说道:“来人在三柳弯。”匆匆行了过去,似是甚怕被人瞧出他的身份。 那人头上的竹笠,低压眉际,萧翎只看到他留着山羊胡子,竟未看清楚他的面貌。 周兆龙把马一带,低声说道,“咱们到三柳弯去。” 七骑马奔行在黄土小径上,又行数里,已无路径,放眼看一片碎石、淤泥,耳际间响起了澎湃的江涛。 马匹踏着淤泥,浆水溅飞。 周兆龙伸手遥指着遥远一丛树影,道:“那就是三柳弯了,这是一片荒凉的江岸,不知那人何以会来此地?” 萧翎抬头看去,果然不错,这是一片异常荒凉的地方,除了碎石、淤泥之外,数里内不见人迹。 三株老柳,并排而生,矗立在江畔,老柳下放着一张木桌,桌前放着一个香炉,炉中的烟气袅袅升起,随风飘散,阵阵香气,扑进鼻中。 木桌上摆着酒菜,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是这酒菜摆上的时间不久。 萧翎道,“不知在祭奠什么人……” 目光一抬,瞥见那并生的三株老柳,正中一株上,挂着一方雕花的精致木牌,上面写着:亡弟萧翎灵位。 下款写道:断魂人奉立。 萧翎只瞧得心头大震,暗道:这世间不知究竟有多少萧翎,一个已然名重天下,我好好站在这里,又有人在这老柳之下,奠祭萧翎的灵位。 周兆龙回头望了萧翎一眼,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萧翎虽和沈木风、周兆龙结拜兄弟,但却未把自己身世际遇,告诉两人,周兆龙虽然是才思敏锐,城府深沉之人,一时间,也是想不明白,不禁脱口一问,但话一出口,立时警觉。 萧翎茫然说道:“我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取下那灵位瞧瞧。” 周兆龙一伸手,拦住了萧翎,道:“三弟不可造次,江湖险诈,不可不防。” 萧翎道:“怎么?难道那灵位之后,还藏有什么暗器不成?” 周兆龙道:“这个小兄很难断言,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一跃下马,缓步行到那老柳之下,抬头看了一阵,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那人挂这灵位,只用白线系上,显然是还要来取的……” 萧翎接道:“咱们大队人马一来,只怕是把他吓跑了。” 周兆龙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跃而起,去取那挂的灵位,只听一声清叱传来,道: “不许动。”寒芒一闪。电射而来。 周兆龙跃起取那灵位之时,早已有了戒备,闻得那清叱之声,立时一沉真气,身子疾沉而下,右手挥处,一片绿光飞起,击落那射来寒芒。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十五六岁的青衣童子,双目中暴射出森寒的冷芒,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凝注几人,神态倨傲,毫无畏惧之意。 那五个分着各色衣服的大汉,迅快的移魂身躯,布成了合围之势,兵刃出手,已成剑拔弩张之局,只要同兆龙一声令下,立时将一齐出手。 萧翎目注那高挂的灵位,耳听着滔滔江流,数年前的往事,忽然间回集心头,他想到自己被商八掌风震落江中的往事……陡然大声喝道:“二哥,请不要动手。”喝声中-跃而起,随手抓下那高挂的木牌。 但闻青衣童子怒声喝道:“不要动那灵位。”右手扬处,三点寒芒,一齐飞来,紧接着飞身急扑而上,长剑在日光下闪起朵朵剑花。 萧翎心中有备,左掌疾翻,劈出了一掌,右手已取下灵位,跃飞出一丈开外。 其实,不等他动手,周兆龙已代他挡住了那青衣童子的攻势,右手翠玉尺飞旋,连击脆响中,震飞了那青衣童子三支飞鱼刺,但他未料那青衣童子打出暗器之后,人也跟踪扑上,要待跃起拦住,已自不及,但萧翎翻手劈出一掌的内劲,却及时而至。 那青衣童子,接了萧翎一掌,人被震的落着实地。 萧翎取下灵牌,只见灵牌后面后面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萧翎在此落江,中州双贾留书。 这几个字写的歪歪斜斜,但却深深陷入树中二分多深,一望之下,立可辨出是用惊人的指力,刻在上面。 萧翎心中默算时间,那正和自己落江时间相合。 他落江一事,虽是记得清楚,但却不知在何处落江,目睹中州双贾的留书,心中再无怀疑,这人分明是来奠祭自己了,但不知那断魂人是谁? 这时,那青衣童子又仗剑冲上,却被周兆龙挥动翠玉尺截住,那青衣童子剑招十分辛辣,着着攻向周兆龙的致命所在,两人交手几招,已然是凶险百出。 萧翎大声喝道:“二哥请停手,小弟有话问他。” 周兆龙心中正自惊异那青衣童子小小年纪,剑招如此辛辣,听得萧翎呼喝之声,立时闪身让开。 那青衣童子长剑护胸,飞身一跃,人已到了萧翎身前,怒声说道:“决把灵牌还我!” 萧翎看他急怒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这灵牌对他似是十分重要,微微一笑,道: “灵牌还你不难,但你得回答我几件事情。” 青衣童子道:“那要看你问的什么。” 萧翎道:“这灵牌之上,写的萧翎,你可认识他吗?” 青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认识。” 萧翎道:“你既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祭奠他的灵牌?” 青衣童子道:“又不是我要祭奠他。” 萧翎道:“不是你,是哪一个?” 青衣童子道:“是我们相公。” 萧翎道:“他现在何处?” 青衣童子怒道:“你这人问起话来有完没完?快把灵牌还我。” 左手电疾伸出,来夺灵牌。 萧翎肩头微晃,人已后退三步。 那青衣童子一把没有抓着灵牌,右手长剑却突然刺了过来,剑势奇快,一闪而至。 萧翎料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几乎被他刺中,当下一提丹田真气,横跨三尺,急急避开一剑。 只听周兆龙道:“三弟小心,此人剑招奇辣,甚难对付。” 那青衣童子已然在他说话工夫中,刺出了四剑。 萧翎闪开四剑后,一跃而退,笑道:“不用打啦,我还你灵牌。” 那青衣童子闪电般四剑,一气呵成,对方竟能在闪动剑光中脱身而出,心中亦是暗暗震骇,忖道:他们人数众多,个个武功似是都很高强,大是不好对付,听得萧翎说要还灵牌,立时停手不攻,道: “拿来,哼!你们要是不肯还我,事情就不能算完,我接受一顿责打,非得杀了你们不可……” 萧翎伸手递过灵牌,笑道:“这灵牌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有什么好抢的!” 周兆龙却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青衣童子接过灵牌,心中气愤顿消,微微一笑,道:“你们把灵牌还我,那自又当别论,等会我家相公回来,我不给他讲就是。”言词之间,对主人充满恭敬和信心。 萧翎回头对周兆龙道:“二哥,此事甚多可疑之处,小弟想多问他几句。” 周兆龙对这青衣童子的辛辣剑招,也动了好奇和怀疑,甚想查明对方的来历和底细,当下说道:“三弟尽管请问。”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那青衣童子,竟然抱着灵牌,转身而去,不禁心头大急,厉声喝道:“小兄弟快站着,我有话问你。”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那青衣童子突然放腿疾奔而去,眨眼间已出去四五丈远。 萧翎怒喝一声:“你跑得了吗?”拔步飞追。 周兆龙紧随萧翎身后追去。 五个随行大汉,也紧紧追了上去。 那青衣童子轻功奇佳,矫健如飞,疾逾飘风,萧翎追出百丈,只不过赶上二三尺远,周兆龙还可勉强赶上,那五个随行大汉,已被甩后了两丈多远。 只见那童子沿江而奔,行约四五里,突然跃上了一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舟,双手拖起铁锚。 船舱中人影一闪,又跃出一个青衣童子,竹篙一点江岸,小船立时向江心冲去。 这时,萧翎距那青衣童子,还有两丈多远,他拖锚动作虽快,总要延误一些时间,小船划动,萧翎已到了岸畔,纵身一跃,直向那小舟上飞去。 那撑篙的青衣童子一挥竹篙,一招“横扫千军”击了过来。 萧翎身子疾沉,竹篙掠顶扫过,左手疾快的伸了出去,顺势抓住了竹篙,沉身,出手、抓篙,在一刹那间完成,动作快的使人看不清楚。 那执篙童子突然振腕一掷,手中竹篙,斜向江里飞去。 周兆龙大声叫道:“三弟快退回来,他们绝跑不了。” 萧翎抓住竹篙,借势换一口气,原想借这竹篙之力,跃上小船,却未料到,那青衣童子突然投掷出手,身子吃那竹篙一带,斜向一侧,小舟却破浪突向江心,这一去一来间,又拉长了不少距离。 萧翎虽然身负着三位奇人传授的绝技,但他毫无临敌经验,应变不够灵活,直待那竹篙将要落水,才一振右臂,把竹篙下冲之力一收,乘竹篙下冲之势,左足踏上竹篙,一点水面,重又跃飞而起,飞向江岸。 这时,他距江岸已然四丈多远,那竹篙借力有限,距江岸还有丈余左右,已力尽向下落去。 只听周兆龙大声喝道:“三弟接着!” 一条白索,抛了过来。 萧翎伸手抓住绳索,双足已落入水中。 周兆龙用力一带绳索,萧翎又借势跃起,飞到岸上。 回头看小舟,已然远在数十丈外,不禁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是狡猾异常。” 周兆龙道:“江湖中本多阴诈,以后小心就是。” 萧翎望着渐远小舟,心中实有未甘,叹息一声,道:“二哥,可有办法追上去吗?” 周兆龙沉吟了一阵,道:“他们行舟手法甚熟,纵有快舟,只怕也追赶不及,不如先回庄去,只要他们在归州境中百里之内,至多一日夜间,可查出他们的行踪。” 萧翎望着那消失于滚滚江流中的舟影,心中泛起了无数的疑问,那祭奠自己的人是谁呢?还有那两个青衣童子,只看那轻功的提纵身法,和那挥篙一击的雄浑腕力,分明都是从小即有良师调教的内家高手,这些人为什么跑到这荒凉的江畔,来祭奠自己? 他默算时日,那中州双贾留在那老柳树上的日期,正是他落江之日,世上也许有无数的萧翎,但却并未均在此地落江,那人来此祭奠,分明是有心而来,但使萧翎不解的,在茫茫人世上,他认识的人太少了,会有什么人,专程到这荒凉的江畔上,奠祭他呢? 回头看去,只见周兆龙低首凝目,亦似在用心思索,显然,他也对那两个青衣童子的武功,有着极深的震骇,良久之后,才见他抬起头来,目注萧翎,缓缓说道:“兄弟,那灵位上记着的萧翎,可是你吗?” 萧翎道:“是的,中州二贾的留字,证明确是小弟。” 周兆龙目中光亮一闪,道:“兄弟,你仔细想想看,武林之中,会有什么人来这里祭奠你?” 萧翎低首沉吟,默然不语。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这很好想,你也许认识很多武林人物,但身负有绝世武功的绝然不多,尤其那两个青衣童子,年岁不大,但剑招的辛辣、诡异,都是江湖上甚少见闻,如若你见过他们,那该是不会忘记。” 萧翎摇摇头,苦笑道,“二哥,那两个青衣童子,会不会是武当门下?” 周兆龙道:“武当门下的剑术,虽然驰名天下,但却不及那青衣童子的剑招辛辣……” 他忽然放声笑道:“兄弟不用想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牵着萧翎,直奔百花山庄而去。 那通往百花山庄的大道上,一反平日的寂静、荒凉,衔接不断的快马,往来飞驰,触目一片紧张。 萧翎心中奇怪,低声问道:“二哥,咱们的百花山庄中出了事吗?” 周兆龙摇头笑道:“大哥养疴数年,目下体能已复,又得三弟加盟,大哥为使兄弟一举成名武林,特地派出快马捷足,遍传金简,要在咱们百花山庄,举行一次英雄大会,一则庆祝三弟入盟,二则庆祝他功行圆满,三则昭告武林,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 萧翎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这么说来,大哥昔年在江湖上,名头是很大了?” 周兆龙笑道:“眼下咱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结盟兄弟,百花山庄中的隐秘,自然也用不着再避着你了。” 两道冷厉的目光,缓缓由萧翎的脸上扫过,道:“兄弟,咱们大哥的名头,何至是很大,在十几年前,凡大哥行踪所至,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便是令那一带武林人,退避三舍。” 萧翎道:“这些年来,大哥退出江湖,不问武林中的是非,可是因为养病吗?”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内功精深,哪里会真的有病……” 萧翎道:“是啦!大哥要闭门不出,苦练绝技。” 周兆龙对萧翎似已十分放心,淡淡一笑,道:“三弟只能猜对了一半,大哥避世不出,固然是为了苦练绝技,怕人打扰,但也确实要借机养息伤势。” 萧翎道:“养伤,大哥被谁打伤了?” 周兆龙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三弟只怕还在呀呀学语之中,大哥虽然被人打伤,但那一战,却是大大的哄动江湖,大哥是虽败犹荣。” 萧翎道:“大哥可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吗?” 周兆龙道:“大哥武功高强,已有罡气护身,别人想暗算他谈何容易。” 萧翎道:“哪是怎么败的?” 周兆龙道:“那一战,参与的高手甚多,九大门派中,有四家掌门人,亲率高手临敌,还有各处的寨主、帮主、教主等,都是一方之雄,大哥连胜十三场,击败了少林寺中罗汉三僧,武当派中的云阳子、终南二侠,和峨眉、青城两派的掌门人,当真是天下哄动,最后败在了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十方大师手下。那十方大师号称当代少林门中第一高僧,岂不是虽败犹荣。”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常听人言,少林一派乃是武林中正大门户,沈大哥和少林派作对,只怕不是好人…… 但觉一阵烦恼涌上心头,不愿再想下去,放腿疾奔,五个随行的大汉,又被甩落甚远。 百花山庄中,刁斗森严,如临大敌。 周兆龙送萧翎进了兰花精舍,才告别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一见萧翎归来,巧笑相迎,送茶捧水,极尽柔媚。 玉兰提着一双便鞋,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道:“三爷,奴婢和金兰姊姊,已奉庄主之命,拨作三爷随身侍婢了。” 萧翎嗯了一声,道:“这个我如何敢当。” 玉兰笑道:“我和金兰姊姊,为此欣幸万分,此后得常随三爷身旁,铺床叠被,执鞭随镫,不再侍客兰花精舍,但愿三爷能恩准留用,实奴婢姊妹之福。” 她脸上满是乞求哀怜,显然,这几句话是由衷而发。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这般垂青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二婢慌的齐齐跪了下去,眼眶中泪光隐隐,同声说道:“三爷答应了?” 萧翎点头一笑,伸手去扶二婢,口中说道:“你们快站起来。” 二婢一跃而起道:“谢三爷的恩典。” 萧翎心中仍然惦念着江畔灵牌之事,说道:“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下,无事不要扰我。” 是夜二更,萧翎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带上了柳仙子赐赠的千年蚊皮手套,赤手空拳,轻启室门而出。 哪知二婢对萧翎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留心,萧翎刚出房门,二婢早已悄立室外,劲装佩剑,似已等候多时。 金兰轻声说道:“三爷,可要奴婢等随行听差?” 萧翎怔了一怔,道:“不用啦。” 玉兰解下背上长剑,道:“眼下这百花山庄,风云紧急,三爷最好带上兵刃。” 萧翎笑道:“不用啦!我随便走走!”大步离开了兰花精舍,穿越花圃,直出庄外。 花园中虽有守夜之人,他们都已识得萧翎,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谁还敢拦阻于他。 萧翎仰望星辰,辨识了一下方向,突然一提真气,直奔三柳弯。 这是晚月之夜,星光朗朗,景物依稀可辨,三柳弯仍然一片荒凉,寒冷。 萧翎鹿伏鹤行,走近那三株老柳,提气跃起,抓住一个柳枝,借力一个倒翻,隐入枝叶密茂之处,探首向下望去,只见那木桌依然放在原处,香炉也好好摆在上面,只是金炉中,已没有那飘升起来的袅袅烟气,显然,在这一段时间中,无人来过。 江涛澎湃,浊浪滚滚,夜暗中望上去一片银白。 萧翎隐身在老柳密枝处,足足等候了一个更次,仍不见有何动静,不禁暗暗一叹道: 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人来了。 正等跃下树去,突闻一阵木橹划水之声,传了过来,不禁心中一动。 转头望去,只见朗星微光下,一艘小舟,急驰而来,片刻间,已近江岸。 三条人影,连翩由小舟之上飞起,瞬间已到了老柳树下。 萧翎仔细一看,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我如早离开一刻工夫,也难见到他们了。 敢情那当先一人,正是白昼在此见过的青衣童子。 只见他身上斜背长剑,双手捧着那块灵牌。 紧随他身后,也是个身着青衣的童子,手中捧一架古琴。 最后一人,蓝衫白履,右手拿着一个折扇,缓步随在两个童子身后。 萧翎目光一转,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似是伏下了身子,心中纳闷,暗暗忖道: 这一条人影,不知是何许人物? 就这一转念间,那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已然行近木桌。 那当先一个青衣童子,跃身而起,挂上了萧翎的灵位,然后取出三至香夹,晃燃火折子,点起了拜香,插入香炉。 借着火光望去,看出那蓝衫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玉面剑眉,生相十分俊雅。 香烟袅袅升起,清香四溢。 蓝衫人放下手中折扇,微微一整衣衫,抱拳对着灵位说道: “兄弟年前到此,见兄大名刻在树上,一时动了奇想,借用了萧兄之名,萧兄地下阴灵有知,请恕在下冒名之罪。” 萧翎暗暗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这世上,当真有着两个萧翎呢。 只听那蓝衫人继续说道:“兄弟虽然是冒用了萧兄之名,但自信并未有辱萧兄的名讳。” 但闻蓝衫人接下去说道:“兄弟受人之托,带这灵牌,来此奠祭萧兄,今日己满七日,明晨兄弟就携这灵牌别去,交还那相托之人,但愿今宵萧兄能显些灵异,也好让兄弟归去时,讲给那相托之人听,唉!萧兄啊!你虽然已经死了,但世间还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你痛不欲生,晨昏时分,对着你的灵牌流泪祈祷,比起兄弟来,萧兄是强得多了,萧兄阴灵有知,也可瞑目九泉了。” 萧翎听得心中纳闷,忖道: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蓝衫人又朗朗接了下去,打断了萧翎的思路,道:“你那红颜知己,为你谱了一首凭吊你的曲子,兄弟今宵就弹此一曲,一慰萧兄亡魂。” 只见那青衣童子,捧过古琴,端放在木桌之上,蓝衫人扬手把折扇插入衣领之中,右手一挥,铮铮几声弦响,划破了寂寂静夜。 紧接着琴音丝丝扬起,果然是声声断肠,九曲百转,如泣如诉,古琴哀弦,闻之断魂。 萧翎心神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不自觉潸然泪下。 突然,铮铮两声,哀哀琴音,倏然而止。 两个青衣童子霍然拔出长剑,跃向两侧,流目四顾。 原来那蓝衫人正弹到哀伤紧要之处,琴弦忽然断了两根。 只听那蓝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是萧兄的阴灵,来此听琴?” 他举起衣袖,轻拭去颊上泪水,道:“你那红粉知音,在伤心千回、断肠百折之中,谱出这一首‘流水断魂’的曲子,当真是每一声,每一字,都和她那哀哀哭声一般,萧兄啊!萧兄,你如阴灵有知,能忍心让她为你哀伤一世吗?” 萧翎只听得大为感动,忖道:这个人不错啊!他不过受人之托,但却能这般的忠人之事…… 但闻那蓝衫人口风一转,接了下去,道:“她为你这般伤心欲绝,萧兄也该为她想想才对,如若萧兄的阴灵,能显些灵异,使兄弟取信于她,兄弟不才,愿一生追随她罗裙之下,慰藉她的哀伤。”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好啊!原来你这般求我,要我显些灵异,好如你求凰之愿……” 那蓝衫人突然撩起长衫,不顾满地泥浆,跪了下去,说道: “兄弟借用了萧兄名讳,当尽我之能,使萧兄的大名,宏扬于武林之中,人人敬慕,流芳百代,兄弟这一生一世,永作萧兄的化身……” 萧翎暗道,你又不是真的为我…… 那蓝衫人接了下去,道:“萧兄如肯答允兄弟之求,就请显灵给兄弟瞧瞧。” 这时,那同来的两个青衣童子,已然搜索过四周归来,一左一右的站在蓝衫人的两侧。 蓝衫人目光左右一扫,冷冷说道:“你们拔剑出鞘,如临大敌,岂不要吓跑了萧兄的阴灵,还不快给我收起。” 两个青衣童子依言还剑入鞘,看那蓝衫人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了下去。 荒凉的江畔,恢复寂静,只有澎湃的江涛声,永不绝息。 萧翎居上临下,看的甚是清晰,那蓝衫人闭着双目面对灵牌,口齿还不住微微启动,似是在暗暗祈祷,一时间,倒不知是否该现身问他一声,那位红粉知音,究系何人。 正自拿不定主意当儿,忽见遥远处,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 那人举步落足,轻如落叶,虽是行走在泥浆地上,也是听不出一点声息。 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似都在至诚的期待着萧翎的阴灵出现,全神贯注,不知危难将至。 星光下,可看出那是个瘦高的人影,已然逼近那蓝衫人身后丈余之处。 那人的行动更慢了,似是对那蓝衫人甚多顾忌,蹑手蹑足,异常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息,惊动了三人。 萧翎的心中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是否该出手救那蓝衫人。 沉默寂静中,弥漫着沉沉的杀机,那悄然而至的瘦高黑影,每向前移动一步,就加重了一分杀机。 蓦地里,江流中又传来一阵木橹划水声音,又有一艘小舟,如飞而至,那瘦高的黑影,似是被那划水的木橹声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 急遽的变化,使萧翎有着目不暇接之感,回头望去,只见那小舟上飞起了一条娇小的人影,一跃飞下,落在江岸上。 来人是个全身劲装的女子,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脚落实地,略一回顾,纵身而起,飞向那蓝衫人停身之处。 就这一刹那,那悄然掩至近处的瘦高黑影,忽然不见,萧翎穷目搜望,才看出他伏卧在地上,想是因为那劲装少女出现的大快,那黑影自知逃避不及,才伏身倒卧了下去。 那劲装少女飞落在木桌旁侧,砰的一掌击在木桌上,说道: “我到处找你不到,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中甚是冷漠,说道:“你这一闹,惊跑了萧翎的阴灵,我祈祷了半天,眼看阴灵将至,却被你这一闹,前功尽弃了……” 那劲装少女怒声接道:“哪里来的阴灵,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啦。” 蓝衫人道:“就算我被鬼迷了心窍,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那劲装少女呆了一呆,嘤的哭出声来,飞起一脚,踢飞了木桌,桌上的古琴、香炉,一阵乒乒乓乓飞出了两三丈远。 萧翎看她飞出一脚的威势,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女子的武功不弱。 两个青衣童子,早已吓的呆了,眼看主人心爱的古琴飞摔出去,也不知飞身去接,半晌之后,那适才捧琴的童子,才讷讷他说道:“公子,那张古琴……” 蓝衫人接道:“快去捡回来,咱们走啦。” 青衣童子应了一声,跑去捡回古琴。 另一个青衣童子说道:“公子,那萧翎的灵牌,要不要带走?” 蓝衫人怒道:“那灵牌如是丢了,你就别想再活了。” 这青衣童子一惊,暗暗忖道:想不到那萧翎的灵牌,竟是比公子心爱的古琴更加重要。 心中忖思,人却返身一跃,直向那正中老柳之上飞去,伸手取下灵牌。 只听那劲装少女喝道:“什么人的灵牌,拿来给我瞧瞧。” 这少女似是也有着一种很高的身份,竟使那青衣童子大大为难,捧着灵牌,呆在当地。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不听话吗?” 剑童望了蓝衫人一眼,慢慢抬起右腿,向少女迈出一步。 那蓝衫人喝道:“大胆,掌嘴!” 剑童扬起手,乒乒乓乓,自己掌起嘴来。 他虽是自己掌罚,但落手很重,片刻之间,双颊都肿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越看越感觉得不是味道,厉声喝道:“住手!” 剑童停下双手,望了那劲装少女一眼,又继续打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羞怒交集,长剑一挥哭道:“好啊!你欺侮我还不算数,要琴剑二童也来欺侮我了?” 那蓝衫人举手一挥,道:“不用打了。” 剑童停下手来,但双颊已红肿起老高,嘴角汩汩流出血来。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盏茶工夫,那蓝衫人有如未闻未见,既不劝解,也不喝止。 萧翎隐身在老柳之上,看的十分真切,暗暗想道:看来这一对男女,有着很深的渊源,不知何故,蓝衫人竟然对她如此冷漠,唉!女的虽是泼辣一点,但这男的心肠却是太过冷酷一些。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阵,也不见那蓝衫人来解劝,似是下不了台,哭声愈发尖厉,一面怒骂道:“你们站在这里瞧什么?快些替我滚远些去!” 那蓝衫人不劝不问,似是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当下冷笑一声,道:“很好,可是你让我滚的。”抱起萧翎灵牌,大步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护拥着蓝衫人上了小舟,但闻木橹拨水之声,小舟去如惊鸿,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那劲装少女耳闻小舟去远,似是真的伤了芳心,呜呜咽咽的当真哭了起来。 她适才的哭声,旨在撤泼,是以哭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哭声,却是由内心之中发出,哀哀切切,动人心弦。 萧翎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自想道:得想个法子劝她一劝才行…… 心念初转,忽见那卧伏在地上的瘦高黑影,突地又站了起来,缓步向劲装少女行去。 那劲装少女哭的天昏地暗,耳目早已失去灵敏,那瘦高黑影逼近了她四五尺远,仍无所觉。 萧翎心中大为紧张起来,暗道:姑且不论这女子,是好人、坏人,但堂堂男子,乘人不备,暗算一个女子、实是有欠光明之举,我萧翎岂可坐视不救。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分断三截,扣在手中,暗运内力,蓄势待发,如若那瘦高黑影,一声不响的暗中施袭,立时将以三元联第的手法,打出柳枝。 哪知事情变化,又大大的出了萧翎的意外,那瘦高的黑影,逼近那劲装少女五尺左右时,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姑娘,不用哭了!”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但听上去仍然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声音有些耳熟,当下运足目力望去。 那劲装少女,似是突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哭声顿住,一跃而虱剑随身转,护住了前肌目注那瘦高黑影,冷冷喝道:“什么人?” 那瘦高的黑影道:“在下毫无恶意!”说话之间,人又向前跟了两步。 劲装少女宝剑一挥,划起一片寒芒,道:“快给我滚开,再要妄进一步,可别怪姑娘我手中宝剑无眼。” 那瘦高的黑影,突然放声一阵哈哈大笑,道:“姑娘今宵的际遇,在下已是亲目所见,亲耳听闻的了!” 那劲装少女道:“你看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 那瘦高的黑影笑道:“那人对姑娘实在是太过份了。” 劲装少女道:“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瘦高的黑影道:“可是那人早已不把姑娘当作自己人了,哈哈,如若在下把今宵所见在江湖上宣扬出去,日后姑娘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走动?”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 瘦高的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敢,一个大姑娘家,向男人撒娇耍赖,人家却不顾而去,这件事当真是好笑的很,哈哈……” 那劲装少女怒道:“闭口,你这般耻笑我,可别怪我要杀你灭口了。” 萧翎暗作评论,道:那男子阴沉、险恶,施出各种手段,迫那女子就范,固是可恶,这女子要杀他灭口,倒也算得上毒辣的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只怕姑娘难以是在下之敌……” 那劲装少女怒道:“胡说!” 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瘦高黑衣人侧身一闪,避开一剑,却不肯还击,冷然接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我合作,不但可挽回情郎变去之心,而且还可大大的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一番,当可使举世须眉,自愧失色。” 那劲装少女似是被说动了心,刺出的长剑,陡然收了回来,缓缓说道:“咱们要如何合作?” 黑衣人道:“只要姑娘听在下之言,假冒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做几件惊人之事。” 那劲装少女对蓝衫人,似是有深挚异常的情爱,急急问道: “要我冒什么名字?” 黑衣人道:“萧翎。” 藏身那老柳树上的萧翎,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好啊!想不到我萧翎这名字,竟然是如此的吃香,除了那蓝衫人冒用之外,还有人威迫这劲装少女冒用…… 只听那劲装少女低声说道:“萧翎,萧翎……就是那灵牌上的名字吗?” 黑衣人道:“不错,那人因假冒萧翎之名……” 劲装少女接道:“你说的哪一个?” 黑衣人道:“就是那个穿蓝衫的少年!” 劲装少女嗯了一声,道:“他叫蓝玉棠。” 黑衣人道:“就是那蓝玉棠了,他假冒萧翎之名,引出了一位绝代红颜,才使他见新弃旧,不再喜爱你了……” 那劲装少女急急问道:“哪女子长的好看吗?” 黑衣人道:“自然是好看了……” 劲装少女接道:“不知比我如何?”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那劲装少女一眼,道:“以在下的眼光。 评论两位,那该是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不过,在那蓝玉棠眼中瞧来,那人是比姑娘好看多了。” 劲装少女道:“你又不是他,怎知道他的看法?” 黑衣人道:“事情明显的很,如是那蓝王棠觉着姑娘比她好看,也不会弃姑娘去喜爱那人了。” 劲装少女的杏目圆睁,冷哼一声,道:“我非得找着她瞧瞧不可,看她哪里比我强了!” 黑衣人道:“那位姑娘武功高强,你纵然找得到她,也未必是她敌手,何况你也找她不到。” 劲装少女道:“这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道:“姑娘还未答复在下之言!” 劲装少女道:“我这样去找她也是一样,为什么要假冒死去的萧翎之名?我不干。” 黑衣人道:“好!,姑娘既是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咱们就此别过了!”转身大步行去。 劲装少女心中大急,高声叫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脚步,劲装少女问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她叫什么名字,我要到哪里找她?”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她远在天涯海角,世外仙境,你这一辈子,别想找到她了;近在飓尺毗邻,随时可在你身边出现。” 劲装少女垂下头去,沉吟不言。 黑衣人接着说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区区合作,咱们是各取其利……” 劲装少女奇道:“怎么各取其利……”微微一顿,接道:“是啊!因为那女子长的美貌,你可是想打她的主意……” 黑衣人接道:“区区在下的喜好甚多,唯独不爱女色,姑娘猜错了!” 劲装少女道:“那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在下只要她身上一件东西,其余尽交由姑娘去处理。” 劲装少女道:“什么东西?”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不觉着问得大多了吗?哼哼! 你若不愿答应,在下还得去找别人,无暇奉陪了。” 劲装少女突然长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可不能食言,要把她交我处理,杀剐任我做主。” 黑衣人道:“这是自然,在下生平,和人斗智用谋,倒是无计其数,自毁承诺,从不屑为。” 劲装少女道:“你等一下,我去取来应用之物。” 黑衣人道:“慢着!有一件事,在下必得先行说明,姑娘也可想一想,就是在未曾找到那位女子之前,姑娘必须听从在下之命。” 劲装少女道:“依你就是。”转身一跃,登上小舟,摇橹而去。 黑衣人道:“姑娘要快去快来,在下不能多等。” 劲装少女遥遥答道:“我要到坐来的大船上去,一则取应用之物,二则要他们自行回去,不用等我了……” 一顿又道:“阁下的话,姑娘不能相信,我不能在此耽搁,要去追赶那蓝玉棠……” 说到最后一句话,小舟已没入起伏的江涛之中不见。 黑衣人缓步走近江边,举目远眺。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跃下树来,正好落在那黑衣人的背后。 这时,如若他在暗中算计那黑衣人,只不过举手之劳,生擒打死,都无困难之要知江涛如啸,声闻数里,那黑衣人又正在想着心事,虽然有很好的武功,过人的耳力,也是难免受到干扰,不若平时灵敏,何况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嫡传,飘身下落,不带一点声息。 那黑衣人心中似是焦虑,站立不安,转身游走,哪知目光一瞬,突见萧翎站在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久经大敌,遇事的应变能力过人,右掌一立,护住前胸,霍然横移三尺,冷冷地问道:“什么人?” 萧翎道:“萧翎……” 黑衣人心头一震,道:“什么……” 萧翎道:“货真价实的萧翎,你如是想找我,那就用不着请别人假扮了!” 黑衣人镇定一下心神,道:“那萧翎早已葬身江中鱼腹,世间哪里还有真的萧翎,区区亲眼所见,你还骗得过我不成?” 萧翎冷笑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好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了。” 黑衣人越发惊异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翎道:“冷面铁笔杜九,中州双贾中老二,哼哼!你可以易容改装,却无法改变你的声音!”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五年之前,落在这江中的萧翎吗?” 萧翎道:“托天保佑,在下未死!” 黑衣人一拉包头黑中,道:“那很好,在下正是杜九,你既然没有死,在下也用不着改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了!” 萧翎冷冷说道:“中州双贾一向是形影不离,你既然在此,想那商八也定在左近了?” 杜九道:“不错!” 萧翎道:“带我去见他!” 杜九道:“你要见他不难,但中州双贾一向是不受人令,何况你是否真是萧翎,在下还未曾认得清楚!” 要知萧翎跌人河中之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身罹绝症,瘦弱异常,此刻的萧翎,雄挺秀伟,英气逼人,五年之变,判若两人,那杜九阅人再多,也是难以辨识。 杜九道:“我要你说明那日落江的情形。” 萧翎道:“这又何难。” 当下把那日落江经过,说了一遍。 社九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果然是你了,我们兄弟,为你改扮易容,五年余未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哈哈,从今之后,再也用不到这般……” 萧翎接道:“快带我去见那商八。” 杜九冷笑一声,道:“急什么呢?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不同?” 萧翎怒声喝道:“我心急如箭,等它不得,你走是不走?” 杜九仍是那种冷冰的语气,道:“这五年的时光中,你一定有了奇遇?” 萧翎剑眉耸动道,“你可要试试吗?” 杜九道:“该当领教。” 萧翎提起了右掌,道:“那就接我一掌试试!”缓缓推出右手。 他不知自己五年的成就有多大,但脑际中却记着中州双贾的武功十分高强,这一掌去势虽缓,却运足了十成劲力。 杜九疾快的抬起右掌,推了出去。 双掌接实,萧翎蓄蕴在掌心的暗劲,突然发了出来。 杜九在双方相触的一刹那,已然觉出不对,但已无法闪避,只好硬接下了一掌。 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直撞过来,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退了三步。 萧翎收了掌势,道:“可以去见商八了吧?” 杜九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压制住翻动的气血,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真的投到了北天尊者门下。”转身放步而行。 萧翎急欲早见商八,也懒得解说,紧随在杜九身后而行。 第十五回 神功震双贾 杜九逐渐的加快行速,行了顿饭工夫,到了一处孤立的茅舍前面。 茅舍的木门紧闭,室中不见灯光。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在吗?” 木门呀然而开,一个竹笠鱼装的白髯老人,当门而立。 杜九晃燃火折子,点起了烛火,道:“大哥,从今以后,咱们用不着掩饰本来的面目了,萧翎他没有死去……” 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上。 白髯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萧翎的身上,道: “你真是五年前落江的萧翎吗?” 萧翎应道:“正是在下。” 白髯老人突然举手在脸上一抹,白髯尽落,露出一张团团的圆脸,道:“可是你打伤了他?” 这张圆脸,留给了萧翎很深的记忆,正是那金算盘商八。 萧翎道:“适才在江畔,在下和他对了一掌。” 商八脸上泛现起困惑之色,道:“只一掌你就震伤了他?” 萧翎道,“他伤势本来不重,只因他太逞强好胜,不肯及时运气调息,又经过这一阵奔走,血气难平,故而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伏下身子,扶起杜九,接道:“救人要紧,咱们等一会再谈。” 萧翎倚门而立,道:“既然见着了,我也不怕你逃走。” 商八仔细在杜九身上查看了一阵,推活杜九的脉穴,摸出一粒丹药,送入杜九口中,低声说道:“二弟,你运气先调息一下,我和这位萧兄谈谈……” 萧翎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瞧咱们也不用谈了,我记得五年前,我曾说过不杀你们,快些告诉我那岳姊姊现在何处?” 商八微微一笑,道:“萧兄的武功,诚然不错,但如说能杀了我们兄弟,却也未必!”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冷冷的扫掠商八一眼,道:“这些事,倒也不用争执,我只问你我那岳姊姊的下落。” 商八摇摇头,道:“不知道,自从你落江之后,咱们兄弟失信于那岳小钗,也无颜回去见她,屈指算来,五年有余,没有见过她了!” 萧翎眉字间泛现出一片忧郁,冷然说道:“如若我那岳姊姊,有了三长两短,两位纵然被我斩作肉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语音微微一顿,接道:“我那岳姊姊是被你们囚禁起来的,这话没有冤枉两位吧?” 商八道:“不错,岳姑娘确是我带她安居在一处安全所在,可是我们兄弟答应了把萧兄带去见她,交换那禁宫之钥,不幸你落江失踪,咱们兄弟在左近十里江面上寻找甚久,但却一直未能找到萧兄,中州双贾能在江湖之上立足,受到武林中朋友器重,就是因为一生中从未失信于人,既是找不到你萧翎的下落,那等于砸了我中州双贾的招牌,自是壮士无颜去见那岳小钗了……” 萧翎急急接道:“她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 商八摇头说道:“岳姑娘的秘密居所,咱们只留有半年的食用之物,我们兄弟找不到萧相公,无颜回去见她,但却不能让她活活饿毙,因此,在萧兄落江五个月后,咱们兄弟易容改装,悄然潜返,给她送去些食用之物……” 萧翎接道:“这么说来,两位还是有点人心了。” 金算盘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但当咱们兄弟回到那处秘居,岳姑娘早已自断铁栅而去,行踪不明,咱们兄弟化装寻访数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仍是找不出她的下落。” 萧翎冷笑一声,道:“未找到我岳姊姊之前,两位不能算脱干系,有劳两位随我一行……” 商八道:“到哪里去?” 萧翎道:“百花山庄,咱们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如若找到了我岳姊姊,自是释放两位……” 杜九突然一睁双目,失惊道:“百花山庄!” 萧翎道:“不错,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语音微顿,接道:“如是三年之内,还找不到我那岳姊姊,我就杀了两位。” 杜九功力深厚,又得灵丹之力相助,经过这一阵调息,早已复元,一跃而起,道: “在下适才因是轻敌,被你一掌震伤,岂能心服。” 萧翎道:“那你是还想试试了?” 杜九道:“当然奉陪。” 萧翎目光一转,道:“室中狭小,咱们到外面较量。” 商八一伸左臂,拦住了杜九,道:“且慢,纵然要打,也得把话先说清楚。” 萧翎道:“什么话,快说!” 商八道:“你认识那血影子沈木风?” 萧翎略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结盟大哥!” 商八道:“他为什么不收你为徒?” 萧翎怒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商八道:“你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艺,武功自是了得,五年时间,不算太长……” 他顿了一顿,又道:“纵然他细心相授,你天资聪慧,尽得他的真传,但真力内功方面,却未必就强过咱们兄弟,一对一的搏斗,你可以巧补拙,以血影子传你的诡奇招术,可打成一个半斤八两的平分秋色之局,你或可有取胜的机会,但如我们兄弟二人联手,你却是必败无疑之局……”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接道:“就算那血影子沈木风亲自到来,也难在百招内,胜得中州二贾。”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这两人口气,对我那结盟大哥沈木风,似是甚多畏惧,看来大哥的名头,果然是威震江湖,非同小可。 金算盘商八不容萧翎开口,又抢先接道:“你估量一下目下之局,在下是句句出自挚诚。” 萧翎道:“我从何人习武,不用两位多管,如若我存下了杀害两位之心,适才长江岸畔,那杜九早已横尸溅血了!” 杜九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想到:这话不错,如若他在岸畔出手多攻我几招,我在重伤之下,绝对抵拒不住,势必非伤在江畔不可…… 萧翎道:“两位既然说不出我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委屈同往百花山庄一行了!” 商八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走呢?” 萧翎道:“由不得你两位做主。” 商八笑道:“好大的口气,中州双贾做了数十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创出的金字招牌,毁于一旦,害得咱们易容改装,在江湖上混了五年,这宗买卖,已然大亏血本,你还来讨债不成。” 萧翎道:“对本对利,找不到我岳姊姊,贵兄弟两条命抵她一条。” 商八道:“做生意讲究本钱,你这娃儿凭什么?” 一萧翎道:“就凭我这一双掌。” 商八笑道:“那很好,我们兄弟是当得奉陪。” 萧翎道:“这室中狭小,动手时有碍手脚。” 商八道:“北行三四里,有一座荒凉的破庙,咱们到那里去如何?” 萧翎道:“事不宜迟,要走就得立刻动身。” 商八一跃而出,道:“兄弟带路。” 三个人影联袂而起,疾向正北方奔了过去。 果然,行约四里左右,有一座残破的大庙,商八带路,跃入庙中,直奔大殿后一座阴森的大院里。 这座后院,足足两亩大小,荒草及膝,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槐树,只有中间三四丈见方处,长草已被铲去,露出一片黄土地。 商八伸手指着近东一排厢房,道:“在那排厢房中放有二口空棺材,如若我们兄弟伤亡在你的手中,那就有劳代为收了我们兄弟尸体,埋人这一片黄土地中。” 萧翎微微一怔,道:“如是兄弟战死,也要劳请两位代办一事。” 商八道:“但得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萧翎道:“日后两位如能再见到我岳姊姊时,别告诉她我战死此地的事!” 杜九接道:“不行,中州双贾素不说谎。” 萧翎心知中州双贾的武功高强,如若二人一齐出手,实难有制胜把握,淡淡一笑,道:“有我遗言相托,自是算不得说谎。” 商八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萧翎道:“两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动手?”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道:“在下先单独领教,如若是你当真能把我打败,我们兄弟再联合出手如何?” 萧翎豪气飞扬他说道:“如若是我萧翎怕你们中州二贾联手合击,也不敢奉陪来此了。” 商八道:“那就请出手吧!我们人多,先让你三招。” 萧翎道:“且慢,还有一事,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在下洗耳恭听。” 萧翎道:“贵兄弟为了一世英名,此刻已有了拼命一战的决心,但兄弟此际却无杀害两位之意,如若我侥幸胜了两位,还得两位答允留下有用的性命,帮我寻找我那岳姊姊!” 商八哈哈大笑道:“看起来,萧兄这胜我兄弟之心,倒是坚强的很……”语声微顿,肃然道:“我兄弟如若当真是同败在你手下,那就终身听命于你,如果我兄弟胜了呢,也得你答允一事。” 萧翎道:“什么事?” 商八道:“寻得你岳姊姊之后,你得帮我们讨来‘禁宫之钥’!” 萧翎道:“好吧!小心了。” 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商八身躯横里一闪,一式脱袍让位避开一掌,只觉一股劲急的掌风,从身侧飞过,飘起衣袂,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小子,掌力果然不弱。 萧翎一击不中,跟着欺身而进,双手左右合击,拍了过来。 这一击却是无声无息,劲力蓄蕴掌心不发。 商八一式移形换位,身子滴溜溜一个大转身,又避开了一掌。 但觉人影一闪,萧翎双掌如影随形般,紧接而到,这次却是擒拿手法,五指搭向了商八右腕。 商八心头大骇,暗道:好快的手法,急施了招风回弱柳,脚尖微微一用力,身子飘飘而起,避开一击。 他虽然避开了三招,但人却退后一丈多远。 萧翎停手不攻,冷然说道:“这一次,你该还手了。” 商八道:“不劳费心。”身子向前一探,右拳迎胸击了过来,拳势将要接近萧翎时,突然一张五指化作神龙探爪,抓向萧翎肩头。 萧翎一塌肩,入立原位不动,右掌却疾然而起,食中二指急急划出,拂向肩头。 商八骇然而退,失手叫道:“兰花拂穴手!” 萧翎道:“不错啊!贵兄弟当真是见过世面。” 左手一探,五指平屈半伸,拂向肩头。 商八哪里还敢大意,右手一招惊涛裂岸,呼的一掌,劈了出来,强猛的内劲,山涌而至。 萧翎已打的性起,右手一挥,接了一掌,左手斜里拂出食、中、无名三指,半屈轻弹,点向商八左肩缺盆、堂门、中府三穴。 这一招兰香四射乃十二兰花拂穴手中一记绝招,金算盘商八,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也不禁有些应变不及之感,何况他右手已和萧翎硬拼上了掌力,闪避之间,更是困难。 匆忙中一吸真气,左肩疾沉,塌落五寸。 他应变虽已够快,仍是晚了一步,中府穴上,已被萧翎弹出的指力拂中。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商八已吃了亏,如不及时解救,三两招中,即将落败,冷冷喝了一声:“接我一掌。” 中州二贾,正好和萧翎相反,越打越是心惊,杜九首先为萧翎快速掌法所惑,右手斜里推出一招闭门推且,去封萧翎掌势,却不料萧翎左掌穿隙而入,拍向前胸。 杜九门户洞开,这一掌眼看招架不及,只好向后退避。 却不料萧翎拍向前胸的掌势,陡然收回,左掌一翻,拂穴手掠着右臂而过。 杜九只觉臂膀一麻,一条右臂劲道顿失, 商八大惊之下,突然拍出一掌百鸟朝凤,幻起无数掌影,当头罩下。 萧翎毫无对敌经验,眼看对方掌势幻起罩下,心头微慌,身躯一转,准备避开,左手却施一招满天星斗,封架攻势。 就这稍一犹豫,已然慢了一步,商八的掌势,已然拍中右肩肩头。 萧翎得庄山贝传授乾清气功,护身罡气,已有小成,商八一掌击中,立时有一股反震之力,弹了回来,心头更是惊骇,失声叫道:“护身罡气!” 萧翎受创之下,左手一招点出,修罗指力激射而至,点中了商八天池大穴。 金算盘商八身躯摇了两摇,一交跌倒。 杜九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扑了过去。 他右手受伤,难以运劲,左手一探,抓起了商八的身子。 萧翎右肩挨了商八一掌,打的骨疼如折,他护身罡气,只不过三成左右的火候,如何能挡得商八的雄浑掌力。 这一战,三人尽皆受创。 但萧翎受伤一事,中州双贾却是懵无所觉。 要知那玄门罡气,乃武林一道中至高绝学,在中州二贾的观念中,萧翎既有罡气护身,自是不会受伤。 萧翎暗中咬牙,强忍伤疼,沉声说道:“不要动他,他中了我修罗指力,不知解救之法,不但徒劳无益,且将害他性命。” 杜九脸色一变,道:“修罗指力?” 放下商八,缓缓退到一侧。 萧翎运起功力,抵拒伤疼,一面又施展柳仙子传授的独门手法,解开了商八为修罗指力所点伤的穴道。 他虽然解开了商八的穴道,但自己却疼出了一身大汗。 杜九冷眼旁观,还道他为了替商八解穴疗伤,累出了一身大汗,心中暗生感激之情。 商八穴道被解,挺身坐了起来,双目圆睁,望着萧翎出神,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萧兄身兼数家之长,我商八今宵 算是大开了一次眼界……” 长长唱叹一声,接道:“兄弟这一生之中,和人斗智比武,虽非第一次挫败,但却从未败的似今日之惨……” 他回顾冷面铁笔杜九一眼,道:“兄弟,今将如何?” 杜九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茫然说道:“什么事?”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为兄的已答允了萧翎,如若是败在他的手中,那就终身听命于他,但此事是重过一个人的生死,为兄的虽然是答允,但也不敢迫使兄弟相随。” 杜九默然不言,但从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显见他心中正自有着强烈的变化,良久之后,才缓缓接口说道:“大哥之意呢?难道你当真的要追随于他,终身听他之命吗?” 金算盘商八道:“为兄出口之言,几时不算过了,但兄弟并未亲口答允过他,眼下倒还有一个摆脱为兄代你承诺之策。” 萧翎心知此刻是两人今后一生作为所系,任由两人研讨相商,也不插口。 杜九心中为难,来回绕了两个圈子,道:“有何良策?” 商八道:“如若兄弟此刻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从此两不相关,那兄弟自是可不受为兄承诺之言的约束了。”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仰脸长长吁一口气,突然放腿疾奔而去。 他奔行之势,迅若闪电飘风,眨眼之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一言承诺,事关终生,也难怪他要远远的离你而去了!” 商八摇头说道:“我那义弟,绝不是这等含含糊糊的人,他纵然要走,亦必是清清爽爽,绝不会拖泥带水,但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他一时难以决走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萧兄!” 萧翎道:“但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商八道:“如若我那兄弟决心要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而去,萧兄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许出手拦阻于他。” 但见一条人影流矢一般奔了过来,绕着两人打个转,又疾奔而去。 萧翎看的真切,来人正是那冷面铁笔杜九,当下一挺胸,道:“商兄也不用太过为难,武林中人,视声誉重过生死,如果商兄有些后悔了,亦不必为此承诺所苦,尽可离此而去。” 商八双目中暴射出无限欢愉之色,但瞬即消失不见,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商八一生之中,从没有说过不算的话,武林同道看得起中州双贾,其因在此,我商某人也因此自傲江湖,这是我商某人一生奉行的金科玉律,头可断,血可流,信念不可屈辱。” 但闻步履之声,传了过来,杜九重又奔了回来,行近两人身侧,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他说道:“大哥,小弟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为兄已和萧兄谈好,他已答允不阻拦兄弟,咱们兄弟半生劳碌,积聚的珠宝,算是兄弟你一个人所有……” 杜九接道:“小弟想来想去,还是要追随大哥,不论天涯海角,刀山剑林,生死不离。” 商八一皱眉头,道:“你并未亲口允诺,尽可独行其是,何苦要终身受人之命,兄弟你……” 杜九道:“我知道,但大哥答允了,和小弟亲口承诺,有何不同。” 此等友爱诚挚之言,出自他的口中,仍是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兄的害了你啦。” 萧翎突然一抱拳,道:“两位肯答应,帮我找寻我那岳姊姊,兄弟已感激不尽,此后咱们是兄弟相称,平坐平行,不要谈那些 终身受命的事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萧兄的年岁不大,胸襟气度,实非常人能及,既是如此,兄弟也不再谦辞,从此刻起,萧兄是我们龙头大哥就是。” 萧翎道:“兄弟这等年岁,如何敢当……” 商八接道:“武林之中,强者为高,原本也无年岁之分,大哥请受兄弟一礼。”一撩长衫,拜了下去。 杜九紧随着商八拜倒地上。 萧翎也急急大礼相还,相对一拜而起。 杜九突然说道:“萧大哥,做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萧翎道:“江湖阅历,我不如两位甚多,这方面还得多承指教了!” 杜九道:“大哥言重了……” 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繁星,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我们今宵一诺,那是终身奉行,但却是只听你大哥一人之令,至于其他的人,不管和你萧大哥什么关系身份,咱们可是不卖这份交情。”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任凭两位。” 商八道:“兄弟也有句不当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大哥这身武功,是不是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的?” 萧翎道:“不是,不过那三位授艺前辈,都已多年绝迹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两位也不知道。” 他年轻面嫩,面对着两个几十岁的大汉,实在叫不出兄弟二字。 商八哈哈笑道:“大哥如是有不便告人的地方,那就作罢,但得无碍,何妨告诉小弟们听听。” 他心中对萧翎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中,有得这样一身成就,实是百思不解,疑问重重。 萧翎道:“已是自己兄弟,说说自是无妨,但两位却不可随便告人!” 杜九道:“大哥放心,小弟等岂敢乱谈大哥的出身。” 此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冰冷之味,纵然是天下最柔和的言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听来也有着冷若冰霜的感觉。 萧翎道:“我这身武功,得自三位奇人,义父南逸公、恩师庄山贝,还有位姑姑柳仙子。” 商八双目圆睁,道:“这三人还活在世上吗?” 萧翎黯然说道:“他们隐居在三圣谷内……”想到别离三位老人时,那等情景,心头一酸,再也接不下去。 商八道:“大哥旷世奇遇,能得这三位老前辈的垂青,各传绝艺,那是无怪大哥的成就,超逾了武学常规。” 杜九接道:“血影子沈木风,十年前凶名已震动江湖,大哥和他交往,还望要小心一些!” 商八道:“沈木风,周兆龙,阴险毒辣,最擅暗箭伤人,他们结交大哥,恐是别有用心,唉!大哥的事,小弟们本是不该多问,但此事关系大哥安危,务望大哥多多留心。” 杜九道:“最好把咱们今宵之事,别告诉两人,免得他们对你生疑。” 萧翎还未及接口、商八又抢先说道:“近日中,江湖上,似是起了甚大的波动,但小弟等一直全神在追查那蓝玉棠,希望能查出岳姑娘的下落,未曾留心其他的事,明日起当在暗中查明情势,禀报大哥……” 萧翎急急接道:“怎么?那位蓝玉棠和我岳姊姊有关连吗?” 杜九道:“眼下还未查出眉目,小弟等还不敢妄言,大哥请耐心等待几日,小弟必有确讯禀报。” 语音微顿,立刻接道:“那蓝玉棠冒用大哥之名,出道不过年余时光,已然震动江湖,此人出身如谜,来历不明,但剑招之诡奇、辛辣,却是一时无两,小弟眼看他和人动手从未用过两招,拔剑一击,对方不死即伤,大哥日后遇得此人,还望多加谨慎小心。” 商八道:“未遇大哥之前,小弟等是一心一意的查追那岳姑娘的下落,但此刻,小弟却不得不留神江湖上的动静了,大哥目下和绝世凶人相处一堂,诸事望多小心,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萧翎急道:“咱们日后要如何相会?” 商八道:“我等如有要事,自会找上大哥,传递消息,但如大哥相招,可用暗记指引。”当下把暗记告诉萧翎。 此人心思缜密,说完暗记之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回头指着那正东厢房,接道: “如是江湖有甚惊变,咱们兄弟连络不易,或小弟等因要事困扰,难以晋见大哥,大哥可到那厢房之中,靠南方一口棺材里取阅小弟们的报告,但这等连络之法,乃非常手段,平常之时不可轻用,大哥珍重。”抱拳一礼,回身而去。 杜九随着离去。 萧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两人再三警告他处境险恶,使萧翎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想不到那日和周兆龙等结盟,确实是为人情、形势所迫扰,糊糊涂涂的答应了下来,事后想来,无疑中了圈套,但米已成饭,悔之已晚,日后要小心从事,相机应付了。 这番深深的思量,似是陡然间长了不少见识,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离开了荒凉的破庙,直向百花山庄而去。 夜色沉沉,寒风拂面,萧翎一路急奔,直待将近百花山庄,才放缓了脚步。 忽然间,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这么慌急的赶路,而且不走大道,看去向,又似是赶往百花山庄。 正自难作主张,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而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闪电流矢一般,飞驰而来。 萧翎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心念初动,健马已到身侧。 马上人一身黑色的劲装,伏在鞍上疾奔。 萧翎还未看清楚来人面貌,那马上人已抢先喝道:“什么人?”呼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皮鞭,抽了过来,萧翎心中大怒,暗道:这人好生冒失,也不问清敌友,出手就是这样重的鞭子,左手二挥,疾向那马鞭抓了过去。 马上黑衣人武功了得,右腕一挫,长鞭陡然收回。 那前行的健马,快速惊人,那人收回鞭子,快马已远距萧翎两丈开外。 萧翎心头大怒,一提真气,正待施展轻功,追那快马,却不料那快马突然打了一个旋身,重又转了回来,长鞭扬处,又抽过来。 这一次,萧翎有了准备,哪还容他收回长鞭,右手疾翻而起,一式破云摘星五指一合,已然抓住皮鞭。 萧翎这快速,准确的手法,使那马上黑衣人大力吃惊,冷哼一声,道:“放手。” 寒光一闪,削向萧翎的右腕。 此人出手奇快,长剑紧随在长鞭之后削来。 萧翎暗暗吃惊道,好快的剑招。右手一挫,带动长鞭,左手兰香暗送,五指半屈半伸,拂向那人腕脉。 快马上的黑衣人,似是知道此招利害,虽然未失声叫出兰花拂穴手,人却松开了长鞭,一跃下了马背。 萧翎右脚一抬,直踏中宫而上,左手闪电劈出四掌。 南逸公那连环闪电拳掌,为武林一绝,出手之快,变化之急,世问拳掌,无与匹敌,这四掌快攻,迫的那黑衣人连退了四五尺远。 那黑衣人跃下马背时,长剑已横胸而立,准备出手抢攻,哪知萧翎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欺而上,照面攻出四招,抢尽先机,迫的那黑衣人不但无力还手,而且连招架也来不及。 但他武功确实不弱,待萧翎四掌攻过,势道一缓,立时展开了反击,长剑挥动,寒芒流转,快剑急攻,涌起朵朵剑花,又把萧翎迫退了两步。 萧翎怒气上涌,暗忖道:素不相识,无仇无恨,出手如此毒辣,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正等出手反击,忽听一声熟悉的大喝道:“快快住手,是自己人!”一条人影,疾奔而至。 那黑衣人当先一跃而退,收了长剑肃然而立,道:“不知二叔驾到,小侄未能迎候,尚望恕罪。”说话中抱拳一揖。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华衣,正是百花山庄的二庄主周兆龙。 周兆龙挥手微笑,道:“这位是你的萧三叔,快快过来见过。” 那黑衣人愣愣的望着萧翎,呆了一阵,抱拳说道:“小侄单宏章,见过萧三叔。”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单宏章二十四五,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虎目阔口,两道浓眉,看上去一脸精悍之气。 这人的年龄大过萧翎甚多,这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萧三叔,萧翎心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单兄……” 周兆龙急急说道:“长幼有序,这辈份礼数,乱它不得,三弟不用客气了。” 单宏章一直瞪着一双虎目,不停的打量萧翎。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单贤侄不用多礼。”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单贤侄乃大哥的入室弟子,派去塞外两年,今宵才赶了回来,不知三弟加盟之事,如有开罪兄弟之处,万勿放在心上。” 萧翎道:“小弟亦有莽撞之处,如何能怪得单贤侄。” 单宏章欠身说道,“小侄不识三叔,多有得罪,愿受责罚。”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连连说道:“错在双方,不提此事也罢。” 周兆龙接口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贤侄也不用抱疚了,你这萧三叔武功绝世,日后你要向他多多讨教。” 萧翎道,“二哥不用捧小弟,这单贤侄的武功,不在小弟之下” 周兆龙道:“彼此一家人,三弟不用大过谦辞……”目光一转,望着单宏章,道: “贤侄最得你那恩师器重,此行塞外,定有大成了?” 单宏章道,“只能说幸不辱命……” 微微一顿,又道:“我那恩师伤势可好了吗?” 周兆龙笑道:“足以告慰贤侄,令师不但伤势痊愈,而且他数十年的苦练,始终未能大成的‘血影神功’,也借这养伤之机,功行圆满,连带几种绝学,均都练成,再有你萧三叔加盟相助,单贤侄塞外之行,又圆满如愿归来,行即将见百花山庄的金花令谕,号令天下武林。” 单宏章道:“这些年来恩师闭门养伤,庄中大事,都由二叔一人承担,这多年来二叔实也够辛苦的了。” 周兆龙笑道:“总算平安度过了。” 单宏章抬头望望天色,道:“小侄还得先行回庄,禀报此次塞外之行的经过,两位叔父且请慢行一步,小侄得先走了。” 周兆龙道:“你那恩师正在望花楼上欢宴佳宾,遍寻三弟不着,庄中已派出一十八骑快马,传愉百里内的暗桩,找寻你萧三叔的下落,想不到你们叔侄,却在这里打了起来……” 他纵声一阵大笑,接道:“大哥久候三弟不见,又不便怠慢佳宾,已然开了筵席,咱们也得早些回去了。”带着萧翎,放腿 而奔。 萧翎低声问道:“来的什么人物,竟得欢宴于望花楼上?” 周兆龙遣:“届时大哥自会替三弟引见,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三条人影,疾如流矢般,奔行在宽阔的大道上。 单宏章虽然已和萧翎动手数招,觉出他武功确实不弱,但见他那点年龄,心中仍是有些不平,暗暗想道:师父也是,纵然是邀人加盟,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的才对,此人年不过弱冠,此后我要以长辈之礼,侍奉于他,实叫人心下难服。 他胸中一股闷气,难以发泄,全力提气奔走,希望能在轻功之上,压倒萧翎,也好舒出一点闷气,弃马步奔,疾若流星,眨眼间已然超过了周兆龙和萧翎。 周兆龙何等狡猾,那还会猜不出单宏章的用心,当下放开萧翎手腕,低声说道: “三弟,咱们也走快一些。” 全力奔驰,快如飘风。 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传授,那柳仙子昔年以轻功称绝江湖,一时无两,但是萧翎不愿大露锋芒,始终追随在周兆龙的身后,三个人保持不足一丈的距离,电掣垦驰般,冲向百花山庄。 这一段行程,不足五里,三人这般追奔,那消片刻,已然进了百花山庄。 单宏章陡然收住奔行之势,暗运一口真气,调息一下,转目望去。 只见周兆龙和萧翎并肩而立,相距自己不过二尺。 那周兆龙面上微现红晕,隐隐间有喘息之声,但萧翎却是行若无事,不禁心头微微震惊,忖道:看来,我和周二叔,都已使出了全力奔走,这位萧三叔却是轻描淡写的追踪而行,幸得这段行程很短,难以明显的分出优劣,如是长程奔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不自禁的对萧翎多生出两分敬重之心。 周兆龙是早已知萧翎的武功,自是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贤侄北上塞外两年,轻功反是大有进步了,可喜,可贺。” 单宏章道:“小侄急欲晋见恩师,面告塞外之行的经过,致放肆抢先而行,两位叔叔勿怪。” 周兆龙笑道:“见贤侄武功日益精进,我们这作叔叔的高兴还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当先举步领路,大步直奔望花楼。 高耸的望花楼上,灯火通明,隐隐可闻到传下来的欢笑之声。 周兆龙当先人楼,单宏章却欠身相护,走在最后。 萧翎目光微转,见各层楼门处的守护之人,都是兵刃出鞘,戒备十分森严,心中暗暗忖道:看来那来人身份不低。 三人直登上了十三层楼,见楼上盛筵已开,四名美婢,出侍两侧,首位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绣有金花的美妇,次位上坐着一位四旬左右,天蓝长衫,胸前黑髯及腹,脸色红如童子的人。 萧翎只觉那人十分面熟,似在哪里见过,目光一转,看到他脚旁放着一个三尺长短,二尺宽窄的描金箱子,心中灵光一闪,暗道:是了,这人是浙北向阳坪漩现书庐的主人宇文寒涛。 周兆龙急行两步,欠身说道:“大哥,小弟已把三弟找回来了。” 沈木风缓缓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拍拍身边的椅子,道:“你过来,坐在这里。” 他气度言行,自有一种威严,萧翎不自主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周兆龙独自在下首落座。 单宏章屈下一膝,道:“弟子叩见师父。” 沈木风道:“你回来了,塞外之行如何?” 单宏章道:“未辱师父之命。” 沈木风举手一挥,道:“知道了,你下楼休息去吧!” 单宏章起身倒退至楼梯口处,抱拳说道:“弟子告退。”转身下楼而去。 沈木风指着那胸绣金花的美妇,道,“这位金花夫人,远由苗疆到此,三弟快敬一杯酒。” 萧翎端起酒杯,道:“兄弟萧翎,夫人多指教。”举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樱唇轻启,笑道,“传言中原多灵秀,今宵见得小兄弟,可证传言不虚。” 皓腕轻伸,取过面前酒杯,也干了一杯。 沈木风道:“在下这位兄弟,武功虽小有成就,但江湖见闻不多,以后还得夫人多指点他一些。” 金花夫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笑道:“如若令弟有兴,我绝不吝绝技。” 她口中虽是在和沈木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是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 萧翎暗道:好大的口气,这不过是一句客气之言,难道我萧翎还真的要向你求教不成。 沈木风道:“在下代三弟谢谢夫人了……”目光一转,望着宇文寒涛,接道:“这位是璇玑书庐主人,宇文寒涛先生。” 萧翎一抱拳,道:“久闻大名,有幸一会。” 宇文寒涛笑道:“萧兄出道江湖,不过一年有余,便已盛名大噪,今宵得能一见,实偿渴慕。” 那宇文寒涛虽在武当山上听蝉阁中见过萧翎,但那时萧翎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和此刻大不相同,哪里还能记得萧翎的样子。 沈木风见宇文寒涛称赞萧翎,淡笑道:“宇文兄夸奖了。”他抢先出口,不要萧翎有辩证的机会。 萧翎心知这等缠夹不清的事,纵然解说,也是难以说的明白、索性默默不言。 宇文寒涛道:“沈兄神功已成,金花夫人也从苗疆赶来,眼下时机已熟,但不知沈兄作何安排?” 沈木风道:“兄弟想到几点办法,但却不敢专擅,两位来的正好,兄弟正想听听两位的高见。” 金花夫人道:“我僻居边疆,对中原武林形势不甚了然,但凭两位做主就是。” 沈木风道:“宇文兄近年足迹遍及大江甫北,暗里审度武林形势,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宇文寒涛道:“目下各大门派中,除了武当派中的无为道长之外,都还如在梦中一般……”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宇文先生数度驾临武当山,难道还没有说服那无为道长吗?” 宇文寒涛道:“那牛鼻子老道,虽曾数度和我接谈,但却一直没有和咱们联手之意,每当我话及正题时,他不是装糊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硬把话题岔开,兄弟也不便讲的太过露骨,虽然数度晤面,却是一无所成。” 沈木风道,“那无为牛鼻子,自认是正大门户中人,自是不肯与咱们联手了!” 宇文寒涛笑道:“这个沈兄但请放心,一个月之内,我料他必然到百花山庄之中求救。” 沈木风奇道:“求救?” 宇文寒涛道:“不错,求救,兄弟前数日和无为道长见面之时,暗中施放了金花夫人相赠之物,那毒物发作虽然缓慢,但却利害无比,除了夫人的独门解药外,无法解得,故而我料他一月之内必来。”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那无为道长一向自负,只怕他宁让毒发而死,也不肯来这百花山庄求救!”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除非那无为道长是钢筋铁骨,不畏疼苦的人,只要他是血肉之躯,就难熬受那金忙噬体之苦……” 她带着笑容的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冷厉之色,两道勾魂摄魄的秋波,也暴射出一片寒芒,凝注着宇文寒涛,道:“宇文兄,可知那无为道长会到百花山庄中求救吗?” 宇文寒涛道:“夫人但请放心,在下离开那武当山时,曾经面告无为道长……” 金花夫人接道:“你可是告诉他暗中放出了我的金蛇?” 宇文寒涛笑道:“在下虽然愚拙,也不至如此的冒失,我说他近日气色不佳,或将身罹怪疾,在下现在借居百花山庄,道兄如有不适之感,不妨派人赶往百花山庄之中。” 沈木风道:“那无为道长聪慧过人,宇文兄这几句话又说的十分露骨,难道他就未当场发觉吗?” 宇文寒涛道:“也许那牛房子当时已发觉,也许他真的还懵无所知,我起身告别,他还送出丹室,但却一直未发一言。” 金花夫人凝目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暗放金蛇袭攻那无为道长,今日是第几天了?” 宇文寒涛道:“算上今日,已有七天,不知那金蛇该在何时发动?” 金花夫人微作沉吟,道:“算来早该发动了!就算他内功精湛,开头两天能忍得住,但昨天便该躺下,彼等若是见机得早。 今日就该有人赶来。” 突然莞尔一笑,接道:“如果三日之内尚无人前来,那就只好打消与武当联手之议了。” 沈木风道:“夫人的意思是……” 金花夫人道:“那时武当派忙着料理掌门人的丧事,自然更无余暇沾惹江湖是非了。” 沈木风暗暗一惊,忖道:事情尚未发动,如若先废了无为道长的性命,武当弟子势必鼓噪起来,那可弄巧成拙,想不坏事也不能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含笑道:“在下虽是久知苗疆绝艺的厉害,却还不知厉害到这等境界。” 金花夫人毫不谦逊,目光一转,笑道:“一个人身怀绝艺,难免好强,其实呢,以真实功夫取胜固然也好,只是多费手脚,有时大不值得。” 萧翎暗暗忖道:她东扯西拉,讲出此等闲话,不知用意何在? 他心中早已惊疑不已,隐隐听出这几人聚在一处图谋着一件大事,那无为道长似是首当其冲,先遭毒手……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隐隐传来,似是第三层上有了事故。 沈木风忽然端起酒杯,笑道:“夫人的见解高人一等,三弟入世未深,多向夫人讨教,一定得益匪浅。”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一伸皓腕,“酒杯朝萧翎一晃,萧翎只好举杯就唇,三人干了一杯。 这几人谈笑自若,镇静逾恒,全都不将下层隐约的喝叱声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宇文寒涛忽道:“沈兄,来人能够硬闯到七层楼上,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沈木风面庞一转,道:“二弟下去瞧瞧,来人若是武当派的,就将他领来此地。” 周兆龙急忙放下酒杯疾步走下楼去,片刻之后领着一位仙风道骨、飘飘出尘的道人登上楼来。 沈木风转面一看,原来竟是武当门下名重一时的云阳子到了,这云阳子面如满月,黑髯拂胸,十多年间,相貌一些未变,沈木风虽然与他久违,仍旧一眼即认了出来。 云阳子乃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沈木风未便失礼,当下离座而起,拱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阳道兄,朱曾远迎,罪甚罪甚。” 沈木风离座相迎,萧翎主人身份,也随同起立,跟在他的身后,宇文寒涛与云阳子亦是旧识,彼此未曾破脸,因而也出座相迎,只有金花夫人留在座中,恍若未睹。 只见云阳子走前两步。朝沈木风稽首一礼,道:“昔年一别,匆匆十余载,沈庄主英风胜昔,可喜可贺。” 沈木凤见他气定神闲,飘逸雍穆,一点刚刚激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心头亦是暗暗佩服,听他恭维自己,不禁哈哈一笑,道: “这位是武当派下大名鼎鼎的云阳道长,三弟先行见过。” 萧翎忙一拱手,道:“不才萧翎,道长多指教。” 云阳子先是一怔,随即单掌当胸,道:“原来是萧公子,恕贫道眼拙了。”突然转过身子,将手一伸,含笑道:“宇文施主果然在此,贫道那掌门师兄是有救了。” 他口中讲话,手已伸了过来,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这举动显然含有较量功力之意,宇文寒涛微感意外,暗道:这老杂毛急昏了头,居然也来这俗套。 他但然无惧,伸手迎去,纵声笑道:“日前到武当拜访,适逢道长云游在外……” 说话中,两人的手掌业已紧紧握住,云阳子的手掌灼热无比,内力非同小可,不过宇文寒涛劲力足以承受。 云阳子好似点到为止,略略一握,立即内力一收,把住字文寒涛的膀臂,笑道: “贫道的掌门师兄对施主佩服不已,叮嘱贫道一定要向施主好好请教。” 沈木风肃容入座,心头直是犯疑,暗道:这老道的言语举动不伦不类,大是反常,其中必然有诈。 众人坐定,沈木风一指金花夫人,道:“这一位是苗疆奇人金花夫人,道长可曾见过?” 云阳子举掌一礼,道:“贫道前此无缘识荆,夫人的大名却是久已耳闻。”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听道长先时之言,莫非贵掌门玉体违和了?” 云阳子道:“夫人猜的不错,敝掌门忽然身罹怪疾,百药罔效,想起宇文施主曾经讲过,有事可至百花山庄求救的活,贫道因掌门人的安危非比寻常,故尔不揣冒昧,擅自闯到此地来。”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在下虽然善观气色,略识休咎,却无回春妙手,不懂针灸药物,不过道长宽心,沈庄主这首花山庄之内,时有奇人异士来往,无为道长的贵恙,包在宇文寒涛身上便了。” 云阳子举掌为礼,道:“宇文施主鼎力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金花夫人倏地冷冷一笑,道:“道长此来,除了求药之外,难道就没有旁的事?” 云阳子道:“贫道来此之前,也曾问过掌门师兄……” 宇文寒涛道:“令师兄可曾交待什么?” 云阳子故作沉吟,道:“没有啊,敝师兄言道,那药求得到则求,万一求不到么……” 众人见他欲言双止,全都感到为之一怔,那金花夫人冷哼一声,道:“求不到则怎样?” 云阳子道:“万一良药难求,那就只有交换了。” 金花夫人黛眉一耸,道:“武当派有什么稀世之宝,能够换回掌门人的性命?” 云阳子神情肃然,目光由沈木风,宇文寒涛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金花夫人的脸上,缓缓说道:“自然是价值连城之物。但贫道要事先了解你们如何能救得敝掌门的性命。”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只要那宝物的价值,确能重过于无为道长的生死,我自然有药到病除的手段;如是那宝物不值一顾,倒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云阳子道:“哪两条路?” 金花夫人道:“一条是由贵派和百花山庄联手合作,听命于沈大庄主;一条是你立刻回归到武当山去,为贵派掌门人准备后事。” 云阳子脸色一变,似要发作,但立刻又忍了下去,淡淡地笑道:“可有第三条路吗?” 宇文寒涛接道:“道兄不用太急,慢慢的商量,总可以找出两全其美之策。”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第三条路么,那就瞧瞧道长那价值连城的家物了。” 突然撩起衣衫,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淡青色盒子,扬手一挥,叭的一声,投在那楼梯门口之处,盒子应手而碎。 她这出人意外的举动,不但使云阳子瞧的莫名其妙,就连那沈木风和宇文寒涛,也瞧的有些大惑不解,却不禁凝目望去。 一瞧之下,室中群豪,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震。 原来那淡青色盒子破裂之后,八只黑色人面蜘蛛,一拥而出,交错游走,片刻之间,在那楼梯门口结了一片蛛网。 灯光照射之下,那蛛网上泛现出一片惨绿之色。 八只黑色蜘蛛,分盘在一大片蛛网之上。 金花夫人举起雪白的右手,理着鬓边散垂下来的秀发笑道: “诸位纵然认不出这黑色蜘蛛是何等可怖的毒物,当该从那绿芒闪闪的蛛网上,瞧出异常之处,别说被它们咬一口了,单是那蛛网丝沾在身上,就足致人死命了……” 她洋洋得意一阵娇笑,接道:“中原武林之中,盛传我们苗疆女子,善于放蛊,却不知除了放蛊之外,尚可役施百毒。” 萧翎突然插口说道:“那蛛网纵含奇毒,但却未必能够伤得到人。” 此言如是出自别人之口,金花夫人必然大为震怒,但自萧翎口中说出,情势大为不同,金花夫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柔媚一笑,道,“小兄弟这般说来、想是已有高见了?” 沈木风本想喝止萧翎住口,但见金花夫人毫无怒意,也就不再阻拦。 萧翎道:“那蜘蛛纵有奇毒,但它行动缓慢,岂能追得上人,至于那片蜘蛛网,更是不足为害,缕缕弱丝,当不得一阵风雨,难道还能挡得内家掌力一击不成?” 金花夫人咯咯一阵娇笑,道:“问得好,亏你想得这般周到,可惜,这等苗疆特产的毒蜘蛛,不但绝毒无伦,而且生命力十分坚强,行动虽然迟缓一些,但如它们结成了蛛网之后,那就又当别论了,小兄弟如是不信,何妨试它一掌。” 萧翎心中暗作忖思,道:云阳子昔年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看今日形势,他似已陷入了十分险恶之境,我何不设法助他一臂之力,只怕今宵他已难安然离开这望花楼…… 只听沈木风说道:“我这位三弟少不更事,出手不知轻重,还是夫人自行试它一掌吧!” 原来这沈木风的为人,老好巨猾,他虽然瞧出蛛网大不同于一般蛛网,但想到萧翎的内力,何等的深厚,掌力是何等的雄浑,如若一掌把那片蜘蛛网劈碎,伤了黑蜘蛛,说出去也不好听,是故从中阻劝。 哪知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沈大庄主,试它一掌吧!” 沈本风微微一怔,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咱们彼此之间,都是结盟好友,如是一掌击不破一片蛛网,只怕云阳道长难以心服,在下之意,不如由云阳道长试它一掌,结果如何,也好 叫他心服口服。” 此人阴险恶毒,不肯出掌相试,却嫁祸于云阳子。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笑道,“不错,让这牛鼻子老道试上一掌,也好让他开一开眼界。” 云阳子心念掌门师兄的安危,不得不忍气吞声,抬头看了那蛛网一眼,缓缓举起右掌,道:“既是如此,贫道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右掌一挥,发出了四成内力。 一股潜力,直涌过去。 别说云阳子,就是室中所有之人无不认为那区区一片蛛网,如何能挡得内家掌力,还不是应手而飞。 邮知事情的变化,大大的出了几人意料之外,云阳子掌力击中那蛛网之后,分布在那蛛网的黑色蜘蛛突然四面分开,口吐毒丝,悬空一荡,竟向发掌之处游了过来,扑向云阳子。 那片蛛网,在掌力催动之下,一阵起伏,竟然是完好无恙。 这意外的变化,不但使云阳子为之大吃一惊,就是沈木风也有些脸色微变。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道长小心了,如是沾上毒丝,或是被蜘蛛咬上一口,那就比令师兄的伤势严重多了!”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八个黑蜘蛛已随扩大的蛛网,向四壁和屋顶伸延开去。 这黑蜘蛛看上去行动虽然迟缓,但在那游丝上行动,却是快捷异常,只见那毒丝愈荡愈长,逐渐的接近了云阳子。 云阳子一翻右腕,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道:“夫人如若再不制止这些毒物,只怕贫道要失手伤了它们。”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道长如若自信能够伤得了它们,尽管出手就是。” 云阳子道:“这般说来,贫道倒要试试了。”眼看一只蜘蛛荡了过来,立时一振右腕,长剑疾点而出,劈了过去。 第十六回 暗箭伤人 沈木风右手突然一拍,一缕潜力,激射而出,点向云阳子长剑之上。 云阳子手中长剑,将要点中那黑蜘蛛时,突觉长剑向下一沉,几乎脱手,不禁心头一震。 耳际间传来了沈木风冷冷的声音,道:“道长到敝庄来,是为救令师兄的性命呢? 还是来展露武功来了?” 云阳子心中暗道:江湖上传说这血影子沈木风武功惊人,看来果是不错,单是这无声无息击来的暗劲,就非我能力所及,口中却冷冷说道:“沈大庄主这弹指震剑的功力,果然不凡。” 沈木风眼看那蛛丝愈扩愈大,由屋顶上蔓延而来,已然将近席筵之上,忍不住说道: “夫人快请设法制住这几只毒物,别让它们把整座房屋,都盘上毒网。” 金花夫人笑道:“这蜘蛛虽是绝毒之物,但它究竟非人,只要那位道长向后退开两步,那蜘蛛找不出施袭之人,自然停下,不再扩张毒网了。”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道长请退后两步如何?生死大事,犯不着和几个蜘蛛怄气。” 云阳子想到师兄命在旦夕,此来旨在讨药,小不忍则乱大谋,虽受着宇文寒涛的讥刺,只好忍了下去,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室中所有之人,都把目力集中那黑蜘蛛上,几个蜘蛛荡游在云阳子停身之处,未找着施袭之人,就自动停了下来。 沈木风道,“夫人这毒蜘蛛,也使在下开了一次眼界,看来倒还是有些通灵,酒席之上,有这几个毒物,大不雅观,不如把它们收起来吧。”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的眼光果是超人一等,这几个蜘蛛,不但毒绝千古,而且已有些通灵,如是把它毁去,那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心头一震,暗道:毒网已然蔓延半个房子,楼门亦被毒网封死,如是不能收起,咱们都将被困在这层楼上,最毒妇人心,莫要她借机,把我们也算计其中了。 他为人心机深沉,心中虽已动疑,但神色却是丝毫不露痕迹,微微一笑,道:“怎么?这毒蜘蛛无法收回了吗?” 金花夫人道:“办法倒有两个,但不知哪一种好。” 沈木风道:“夫人请把两个办法都说出来,也好让我们长些见闻。” 金花夫人道:“第一个办法,是让我的白线儿,把它们一齐吃掉,只是这一来,却白耗了我十余年的心血,而且这等异种毒蜘,求之不易,实在太可惜了。” 萧翎心中奇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想见识一下吗?”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长短、直径不足半寸的玉盒,接道:“在这里了。” 萧翎去接,金花夫人却一缩手,把玉盒收过去,笑道:“不是我小气不让你瞧,只是白线儿性情躁急,万一伤着了你,如何是好!” 沈木风接道:“第二个办法呢?” 金花夫人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这位道长惹恼了它们,还是请这位道长施舍点东西,喂喂它们。” 沈木风道:“什么东西?” 金花夫人笑道:“最好是一条手臂,如是这位道长舍不得的话,那就请斩下三恨手指……” 云阳子冷哼一声,道:“贫道如若不答应呢?” 金花夫人笑道:“那就只好用你的心肝喂它们了。” 她言词锐利、毒辣,这等渗酷之言,由她口中说出,却始终面带笑容,若无其事一般。 沈木风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云阳道兄远来是客,我沈木风力一庄之主,岂可这般对待佳宾,在下自有道理。” 举起双掌,互击一响。 一个绿衣美婢,应声走了过来。 沈木风神情冷肃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美婢道:“小婢荷花。” 沈木风道:“本庄主想向你借点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荷花道:“庄主之命,奴婢怎敢推辞。” 沈木风道:“很好,很好,把你的左臂斩下来吧!” 荷花呆了一呆,道:“奴婢自奉命调到望花楼来,从没有半点错误……” 沈木风接道:“这个我知道……”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 “二弟可带有匕首吗?” 周兆龙躬身而起,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沈木风接过匕首,放在桌上,道:“你自己动手吧!” 萧翎只瞧得热血上腾,激动他说道:“大哥,无缘无故,如何要她自残肢体……” 沈木风伸出左手,轻轻拍了萧翎两下,接道:“三弟不用多管,难道当真要云阳道长自断一只手臂不成?” 荷花似是已自知难免,一咬牙,伸手去取桌上匕首,道: “庄主之命,奴婢怎敢不遵。” 云阳子长剑一探,按在匕首之上,说道:“姑娘且慢,贫道有几句话说。” 沈木风道:“道长请说。” 云阳子道:“贫道惹出的事情,岂肯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子担当,要贫道自断一臂,亦非难事,但先请庄主交出解药。” 金花夫人笑道:“解药虽有,但却不在沈大庄主那里。” 云阳子道:“那是在夫人你那里了?” 金花夫人道:“除我之外,世间恐怕已无第二个人有!” 云阳子道:“看起来,我掌门师兄,也是被你施放毒物算计的了?” 金花夫人道:“你如一定想知道,那就不妨告诉你了。” 云阳子道:“贫道洗耳以待。” 金花夫人道:“毒物是我所有,但却借宇文兄的手中放出。” 云阳子脸上神情,片刻间,连现数种变化,道:“夫人如肯相赠解药,贫道愿自断一臂。” 金花夫人道:“此一事,彼一事,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 只听嚓的一声,红光迸冒,溅飞一片血珠,荷花一条左臂,已然齐肘而落。 原来云阳子和金花夫人谈话,荷花突然抽出匕首,自己斩了一条左臂。 萧翎两目中冷芒如电,凝注着金花夫人,道:“我还未听说过蜘蛛能吃人手臂。” 右手疾伸而出,点了荷花左臂穴道,替她止了流血。 沈木风提起断臂,递给金花夫人,道:“这只手臂,不知是否可用?” 金花夫人接入手中,道:“自然是可以用了……”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小兄弟不是想见识一下么,留心了。” 右手一挥,半截断臂直向蛛网中投了过去。 断臂沾在那蛛丝之上,前后一阵闪荡后,停了下来。 八只黑蜘蛛疾快的回奔过去,齐齐奔向那只断臂,动作之快,目不暇接,一刹那间,八只黑色的蜘蛛,竟然一齐叮在那断臂之上。 眼看着那浑圆雪白的小臂,缓缓的枯了下去,断臂中的存血,似已被八只黑蜘蛛吸完。 萧翎只看的脸色微变,长叹一声,道:“吸血的蜘蛛!”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不错,吸血的蜘蛛,这是毒绝天下的奇种蜘蛛,小兄弟,你今天是否算开了眼界?” 萧翎心中既是惊骇,又对金花夫人生出了无比的厌恶,暗暗付道:这女人的心肠当真是毒过蜂针蛇蝎…… 沈木风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目睹这一幕蜘蛛吸血的奇事,亦不禁脸色微变,轻轻叹息一声,言道:“兄弟久闻金花夫人为苗疆第一位役施百毒的高手,今日算是有幸一睹了!” 金花夫人伸出雪白的玉手,理了理头上的长发,笑道:“好说,好说,沈大庄主夸奖了,妾身虽然僻居边陲,但却常和中原武林人物往来,久闻沈大庄主身负绝世武功,不知可否现露一二,让妾身也一广见闻?” 她虽然是苗疆之人,但言词文雅,声音清脆,有中原儿女的气度。 沈木风暗暗忖道:她逼我现露武功,不知是何用心,这女人娇媚迷人,全身带满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毒物,虽然还不知她真正的武功如何,但心机的深沉,已然可见端倪,倒是不得不防她一着。 心念警惕暗生,口中却是微笑说道:“兄弟一点微未之技,只怕有污夫人的双目,好在来日方长,总有让夫人看到之时,此刻此情,高宾远来,兄弟如不藏拙,恐难脱炫露之嫌。”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沈大庄主说的不错,咱们谈论正事要紧。” 那荷花虽被萧翎点了穴道,止了流血,但断臂之疼,岂能易受,只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但她深知百花山庄的规矩,一向森严,故仍强自咬牙忍受,静立不动,一声不出。 沈木风回顾了荷花一眼,道:“你可以退下去休息一下了。” 荷花躬身说道:“多谢大庄主的恩典。” 回过身子,缓步而去。 她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和走路姿势的端正,但伤疼刺心,疼得她娇躯微微颤动,身躯摇摆不定。 云阳子望着她踉跄的步履,不禁心头黯然。 八只奇毒的蜘蛛,吸完荷花臂上存血,立时静止不动。 沈木风回顾云阳子一眼,笑道:“武当派在江湖地位崇高。 道长在武当一门,身份仅次于掌门无为道长,无为道长派道兄大驾亲临敝庄,想是定能全权做主了?” 云阳子道:“贫道奉敝掌门的令谕而来,只限于谈论易换解药之事,不及其他。” 沈木风道:“如是令师兄不幸逝去,武当一派掌门之位,自是舍道兄莫属了?” 云阳子道:“各门各派,都有它们的规矩,掌门之位如何传接,似和别人无涉。”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如是在下相助道兄一臂,接掌武当门户,荣任掌门之位,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云阳子严肃他说道:“木门中人才鼎盛,敝掌门纵然是当真的毒发而死,也轮不到贫道接掌门户,此事不劳费心了。” 沈木风看名位利禄都难诱使云阳于投靠百花山庄,不禁脸色一变,道:“好!那咱们就谈谈令师兄的生死之事。” 云阳子道:“这才是贫道此来最首要的大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情。” 沈木风望了金花夫人一眼,道:“这位道兄性格高做,不屑和咱们论事,夫人,你和他谈谈解药的事吧!” 金花夫人笑道:“但凭沈大庄主裁决,妾身是无不遵命。” 沈木风道:“夫人言重了……”目光又转到云阳子身上,道: “不知道长要以何物,易换解救令师兄的解药?” 云阳子道:“如是普通之物,想来庄主也不会答应……”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无为道长是何等身份之人,自非普通之物,可以换回性命。” 云阳子道:“一本三奇真诀价值如何?” 沈木风呆了一呆,道:“三奇真诀在你们武当门中?” 云阳子肃然说道:“此物虽在武当门中,但据敝师兄说,上面记载的武功,和本门法统不合,奇则奇矣,但太过偏激,失之于惨,故而本门中人,没有一个学过。” 沈木风道:“无为道兄一向固执成性,又深信贵派武学,师法正宗,故不愿旁支混杂其中,想来定是不错……” 云阳子道:“贫道只问其价值如何。” 沈木风道:“三奇真诀虽然可列武林之宝,但如和贵掌门性命相较,仍显得有些份量不够。” 云阳子沉吟了良久,道:“再加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如何?” 沈木风双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他耳目何等灵敏,云阳子说话的声音很大,满室中人,个个闻听得十分清楚,那沈木风岂有听不清楚之理,但他仍是忍不住失声一问。 云阳子道:“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缓缓移动一下身子,道:“但不知是否真迹?” 云阳子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天下只有一幅,那自然是不会错了!” 金花夫人突然插口问道:“玉仙子是何等人物,区区一幅画像,有什么稀奇之处?” 沈木风道:“夫人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中原武林中盛传的一件奇物,据说那画像出于百年前画圣时天道之手,彩笔传神,栩栩如生,那时天道生具怪僻,不愿把绝世画笔,传留人间,逝世之前,把他所有的画,全用火焚去,只有一幅半画,留在人间……” 萧翎听得大为神往,忍不住问道:“何谓一幅半画?” 沈木风笑道:“因那时天道焚画之时,只留下玉仙子一幅画像未毁,这是留传于世唯一完整的一幅画笔;至于半幅画,据传是在焚画之时,一幅画烧了一半,另一半被隐伏一侧,准备抢他手绘图画的武林高人,暗发劈空掌力,震飞室外,那时天道不但画笔精绝一时,而且武功之高,亦为当时极少数高人之一,在那个时代中,能和他颌顽的武林人物,很难找出三五个来,时天道眼看未烧完的半幅画,被人震得飞出室外,心中大为震怒!”沈木风顿了一顿,接道:“他提聚了毕生功力,一举之间,击毙了那随伏在一侧的武林同道……” 萧翎叹息一声,道:“这人也真奇怪的很,为什么不肯把他的绝世画笔,留传于世呢?”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假如那时天道在人间留上干幅、万幅的名画,那也不会被人视作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了!” 宇文寒涛接道:“这话不错,但据兄弟所知,那时天道一生呕心沥血,也不过画成了十幅名画,纵然全都留传于世,也不能算多。”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宇文兄隐居漩现书庐,读尽万卷书,跋涉名山胜水,行过万里路,见识自然是强过兄弟,但不知那时天道留下的半幅画,是画的什么?” 宇文寒涛笑道,“据兄弟所知,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可惜的是那最耗时天道心血的半轮明月,已然为火焚去,余下的只有一十二颗星星了。” 沈木风道:“宇文兄果然是博闻广见,那时天道遗留人间的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稍有不同的是,留下的星星,只有十一颗半。” 萧翎问道:“那时天道既然出手击毙那暗发掌力的人,何以不肯追回那半幅飞出室外的图画?” 沈木风道:“那时天道其时己是大病奄奄,行将绝气,又在震怒下拼尽余力一击,病势发作更快,那半幅众星捧月图被震出室外之后,又被一阵大风吹走,他纵有追回之意,但追至室外,已然力尽而死,两只脚还留在室门口。” 萧翎道:“他焚尽了一生心血结晶的画笔,何以单单留下这一幅玉仙子,不肯焚去?” 沈木风道:“那一幅玉仙子,是他一生中大半的精力所铸,他虽然不愿名画留存于世,只怕也不忍心一并毁去……” 宇文寒涛接道:“据兄弟所知,那幅玉仙子的画像还包括一个情爱故事,传说那幅画像确有其人,此事倒十分可信,不论那时天道天赋多高,手笔多妙,也无法凭借想象之力画出那玉仙子的轮廓……” 云阳子心悬掌门师兄的安危,忍了又忍,还是忍耐不住,接道:“两位的宏论,贫道虽然神往,但敝师兄命悬旦夕,无心多听,两件价值连城的珍物,换取解药一事,还得请沈大庄主早作决定,也好让贫道安心。” 沈水风抬头望着金花夫人,道:“在下之见,三奇真诀和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已然重过那无为道长的生命,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片刻,道:“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但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夫人尽管请说,在下力能所及,无不答应。” 金花夫人笑道:“妾身原来无所需求,是否给他们解药,全由两位做主,但闻两位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讲的天下少有,世 间无双,使妾身亦动了好奇之心……”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木风,此刻也不禁脸色一变,道: “夫人可是想得那幅玉仙子的画像?” 金花夫人道:“正是如此,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室中突然沉寂下来,静得可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娇笑起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可要见识见识我这白线儿的威力吗?”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却按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说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取出怀里那只长约尺余。直径不及半寸的玉盒,笑道:“小兄弟,看清楚了。”玉手突地一挥,一道白芒,由那玉盒中激射而出,盘空打了个急旋,落在席筵之上。 萧翎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白色的小蛇,下半身盘成一个小盘,抬起蛇头,口中红信伸缩,四下张望,在群豪目光注视之下,竟然毫无所惧,大有一副唯吾独尊之概。 金花夫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淡青磁盒,打开盒盖,投向蛛网之上,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怪啸。 八个叮在那已然干枯手臂上的蜘蛛,闻得那怪异的啸声之后,突然向那磁盒中游去,鱼贯而入。 尚有最后一只未入磁盒,金花夫人口中的低啸,忽然一变。 只见白光一闪,那盘居在宴席上的白线儿,突然跃飞而起,扑向那蛛网之中。 那余下的黑蜘蛛,本来长腿挺立,神态十分威猛,但见到那白蛇之后,忽然自行收足缩头,片刻之间,身躯缩小了一半。 小白蛇红信一伸,点在那蜘蛛身上,卷入口中吞下。 这一幕蛇蛛自相残杀之事,只看得群豪个个神色为之一变。 金花夫人突然离开座位,缓步走了过去,合上那淡青磁的盒盖,把余下的七只蜘蛛,藏入怀中。 那小白蛇吞下一只黑蜘蛛,突然发起威来,咕咕两声大叫,全身的白鳞倒立起来。 金花夫人突然举手一挥,小白蛇应手而起,又落在筵席之上,目光四下转动,红信伸缩,似欲择人而噬。 萧翎只看的暗暗惊心,付道:这条小白蛇纵跃如此迅速,实是叫人难防。 沈木风目光一掠金花夫人,道:“在下答应夫人。”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大庄主果然是慷慨的很,妾身定当有以相报。”举起玉盒,日中又发一种怪异的啸声,那条小白蛇缓缓的游入盒中。 沈木风阴沉的脸色上,泛现一片笑意,道:“云阳道兄,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但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现在何处?” 云阳子道:“此物眼下并不在贫道身上。”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个早在我沈某预料之中,道长请说出一个交换之法,咱们作一场公平的交易。”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如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让令师兄服下解药,异种金虻奇毒,攻入他的心脏之中,纵然取回解药,也难再救他的性命了!” 云阳子目光缓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此刻什么时辰了?” 沈木风道:“四更过后,五更不到,寅未卯初。” 云阳子道:“今日已午之间,贫道乘小舟一只,恭候于三柳湾江面之上,双方不许多带人手,各乘小舟一只,在江心之中会晤,彼此交换。” 沈木风笑道:“很好,很好,但不知双方准备许几人参与?” 云阳子道:“各以四人为限,不得超过。” 沈木风道:“就依道长之意。” 云阳子冷冷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敝师兄对宇文先生,优礼有加,却不料中了宇文先生的暗算。” 宇文寒涛干笑一声,道:“江湖上斗智斗力,各凭才能,令师兄虽然对我很敬重,那也是他别有用心,讲不上情义二字。” 云阳子冷笑一声,道:“如若敝师兄有了三长两短,宇文先生可算是首恶元凶。” 宇文寒涛道:“道兄夸奖了!” 云阳子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道:“贫道就此告别。” 沈木风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有劳二弟,代我送送云阳道长。” 周兆龙应声而起,抱拳应道:“道长请。” 云阳子也不谦辞,转身向前行去。 金花夫人突然起身喝道:“慢着,那蛛丝之上,奇毒甚烈,两位如是被蛛丝碰着,只怕将先那无为道长而死。” 沈木风道:“那就有劳夫人,送他们下此楼门了。” 原来,那楼梯门口之外,仍然是蛛丝盘绕,封住了出路。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养尊之处,如若有这片绝毒蛛丝,代封门户,岂不是多了一层险阻,全都毁去,未免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微微一皱眉头,笑道:“百花山庄,虽然谈不上铜墙铁壁,但防备足以御敌,夫人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花夫人笑道:“既是如此,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代庄主除去这片蛛丝就是。”莲步款移,行了过去。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看她如何除去蛛丝。 沈木风心机深沉,要她除去封门的蛛网,用心也就在于瞧她除去毒网的方法,日后也好有个破解之策。 但见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长不逾尺的金色短剑,举手一挥,立时闪起一片蓝焰,所有封门蛛网,顿然化作乌有。 金花夫人似是不愿让厅中群豪,看清楚手中兵刃,极快的把金剑藏入怀中,回头笑道:“两位可以走了。” 周兆龙抢先一步,道:“在下替道长带路。” 云阳子紧随在周兆龙的身后,大步下楼而去。 金花夫人缓缓地坐回原位,笑道:“大庄主可是当真准备把金蛇的解药给他交换吗?” 沈木风道:“不错,江湖之上,虽然讲究险诈,但这信诺之言,却是必得遵守,如若那云阳子当真以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交换解药,咱们不能失信于人。” 金花夫人道:“如若我另易药物给他呢?”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那武当派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盛誉不衰,岂是很好对付的么,夫人适才听云阳子的安排,各以小舟一只,在江湖之上交换,当知他们是如何的细心了。” 金花夫人笑道:“如若我随便拿出一种药物,说是可解金虻之毒,只怕大庄主也难瞧得出来。” 沈木风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夫人大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也低估了武当派中的人才!” 宇文寒涛生恐两人言语冲突起来,赶忙接口说道:“沈兄十年前已然领袖中原绿林,夫人也坐镇苗疆,雄视一方,两位都是号令一方的霸主……” 语声微微一顿,笑道:“但此刻形势不同,携手合作,贵在相互忍让,何况目前已然骑上虎背,欲罢不能……” 轻轻叹息一声,回望着金花夫人,接道:“夫人已在那云阳子的面前,承认了咱们暗算无为道长的事,那无疑与武当为敌,武当派声势浩大,而且和少林、峨眉、青城等互通声息,守望相助,事情闹开之后,少林,峨眉等定然会拔刀相助,夫人和沈大庄主,如再不能和衷共济、诚心合作,正好授人以可乘之机。” 沈木风点头说道:“宇文兄的高论不错,兄弟是由衷的佩服。” 金花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你言未尽意,怎的忽然不说了?” 宇文寒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当真是有着过人之才。 兄弟的意思,是想由夫人和沈兄两人之中,推举出一位主盟大局之人,也好收事令统一之效。” 沈木风道:“夫人千里跋涉而来、应为盟首。”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了片刻,道:“大庄主不用客气,强宾不压主,还是由大庄主主盟的好。” 宇文寒涛笑道:“如论两位的才智武功,都足以主盟大局,不过兄弟之见,还是沈兄主盟的好,夫人虽然身负绝技,但因久居苗疆,对中原形势,不甚了然,不如沈兄调度得宜。” 金花夫人道:“妾身也是这般看法,沈大庄主也不用再推辞了。” 沈木风道:“两位这般说法,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但兄弟有一件心愿,必得先予说明,能得两位允准,兄弟才敢答允。”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默不作声。 宇文寒涛道:“沈兄有何高见,尽管请说。” 沈木风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贵在事令统一,兄弟才学平庸,势难独当大任,因此每一件重大决定,还得两位参与其中,共商良策。” 金花夫人道:“应该如此。”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事情如经决定那就义无反顾,两位还得率先遵行,以重盟规,因此兄弟主张设制一面盟旗,令旗所至,任何人不得有违。” 金花夫人笑道,“那玉仙子画像一事,当不在此限之中……” 沈木风接道:“夫人取笑了,在下既然已答允了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夫人所有,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宇文寒涛道:“沈兄言之有理,那盟旗当由兄弟负责设计。” 沈木风道:“好!兄弟已派出快马,邀请昔年故友、旧属,和几位盛誉卓著的高人,举行一场群英大会,兄弟想借机邀请他们入盟。” 宇文寒涛笑道:“沈兄重出江湖一事,已然使武林震动,这一场群英大会,势必将引起各大门派的注目。”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宁文兄过奖了。”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群英大会,尚有一段时间,咱们尽可从长相商,眼下有一桩事,还得沈庄主早作决定。” 沈木风道:“可是云阳子那正午之约?” 金花夫人道:“是啊!那牛鼻子只限定一只小舟,四人与会,庄主可曾想过哪四个人去吗?” 沈木风道:“有劳夫人一行,宇文兄随伴夫人同行。” 宇文寒涛颇感意外他说道:“沈兄不去吗?” 沈木风笑道:“兄弟不去了,由我二弟、三弟代我就是。” 金花夫人笑道:“百花山庄的隐秘已露,庄中随时可能会有强敌来袭,由大庄主坐镇庄中,自是上策。” 沈木风笑道:“夫人才慧过人,此行定然是马到成功,在下先为夫人浮一大白。” 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也举起面前酒杯,一口喝干,笑道:“但愿不负庄主厚望。” 沈木风目光一转,扫掠了周兆龙和萧翎一眼,道:“二弟、三弟,下楼去休息一会,听我之令,随从夫人赶赴正午之约。” 萧翎欠身而起,当即下楼而去。 望花楼半宵时光,使他大开了一次眼界,也使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布好的陷阱之中。 他满怀着激愤忧郁,直奔入兰花精舍。 金兰、玉兰,早已盛装含笑,迎候在兰花精舍之外,但见萧翎满脸温意,不禁笑容一敛,悄然随萧翎身后而入。 玉兰捧了一杯茶,轻步走到了萧翎身侧道:“三爷,可是生奴婢们的气吗?”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和你们毫无关系,你们退下去吧,我要静静的坐一会。” 二婢知他脾气,不敢停留,悄然掩门而退。 萧翎熄去烛火,和衣而卧,只觉思绪如潮,涌上心来,哪里能够睡的安稳。 突然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三弟睡了吗?” 这声音异常熟悉,萧翎一闻之下,立即辨出是沈木风,一跃而起,道:“大哥吗?” 但闻门声呀然,火光一闪,金兰举着火折子当先走了进来,燃起烛火。 沈木风背负双手,缓步踱入室中,笑道:“今午之约,金花夫人为主,兄弟要听她之命行事。” 萧翎欠身应道:“这个小弟知道。” 沈木风道:“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一代画圣时天道的绝笔,珍贵无比,如说价值,实在高过那三奇真诀,如是落入那金花夫人之手,未免是太可惜了!” 萧翎望着沈木风,茫然说道:“大哥不是已经答应,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金花夫人所有吗?” 沈木风点头笑道:“不错,为兄的虽然是答应了,但兄弟没有答应啊!” 萧翎道:“可是要小弟抢回画像吗?” 沈木风道:“眼下咱们正在需人之际,那金花夫人武功高强,尤其是那满身毒物,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对咱们乃是大大的一个帮手。” 萧翎一皱眉头,道:“大哥既想得回那玉仙子的画像,但又不让小弟由金花夫人手中抢来,这就使小弟难以区处了。”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咱们不能失去那玉仙子的画像,也不能由金花夫人手中去抢,难道兄弟不可以由那金花夫人手中骗过来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骗过来……” 沈木风笑道:“天生一物,必有克制,那金花夫人善役百毒,智慧绝人,除了兄弟之外,放眼当世之人,只怕难再有第二人能够使她服贴……” 萧翎接道:“大哥不用取笑,小弟才智阅历,件件不如金花夫人,如何能骗得到她的画像?” 沈木风道:“正因兄弟毫无江湖阅历,不带风尘气息,才使她无法防备……”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历来武林之中,确曾出过不少绝世才女,貌美如花,心毒手辣,武功、才智,都不在男人之下,但试看今日武林,有几个女英雄,创出了百年不朽大业,在武林独树一派门户?她们本身最大的一个缺点,那就是由来才女最多情,不论她们把多少男人们玩弄于掌股之上,但终归为情所困,抱恨而终……” 他脸色突然间转变成一片肃穆,接道:“苗女多情,尤胜汉人,兄弟如能动之以情,不难取回那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道:“这个小弟不屑……”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三弟可记得你立下的誓言吗?” 萧翎道:“小弟记得。” 沈木风道:“那很好,长兄之命,万死不辞,何况那金花夫人,并非良善之辈,为兄的告辞了。” 萧翎一抱拳,道:“小弟送大哥……” 沈木风举手在萧翎肩上,轻轻拍了一掌,笑道:“为兄对你寄望甚深,日后能继我大业者,非你莫属。” 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远去的背影,心中更加深一重烦恼。 太阳爬过了树梢,秀致的兰花精舍,沐浴在一片金黄的阳光中。 萧翎满怀着郁闷,烦恼,徘徊在花丛中。 金兰、玉兰悄然站在数丈之外,望着那绕花踱步的萧翎,暗暗为他的生死担忧,二婢从小在百花山庄中长大,对这里排除异己和惩治叛徒的惨酷手段,了然甚深,萧翎这形诸于外的不满神情,只怕已埋下了杀身大祸的种子…… 二婢虽然是同在一起长大,情如姊妹,但心中仍然是彼此有疑,不敢互相吐露为萧翎担忧的心事。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玉兰正待接口,忽见周兆龙一身华衣,急奔而来,改口说道:“你去迎接二庄主,我去通报三爷一声。” 二婢还未来及行动,周兆龙已然急奔而入,高声叫道:“三弟起来了?” 萧翎回身一抱拳,道:“起来了。” 周兆龙道:“金花夫人和宇文先生,己在厅中相候咱们,三弟去收拾一下,咱们也该去了。” 萧翎道:“不用收拾了,咱们走吧!” 两人行入大厅,那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果然已早在相候,宇文寒涛一拱手,道: “有劳二庄主和三庄主了。” 周兆龙道,“彼此乃是一家人,宇文兄大客气了。” 金花夫人换了一身轻装,白衫白裤,白绢包头,前胸上仍然绣着两朵金花。 她虽已是四旬以上之人,但内功精湛,驻颜有术,望去不过二十许人,只见她,秀眉淡扫,脂粉薄施、瑶鼻樱口,秋波勾魂,纵然是中原之地,也难得找出这般秀致人物。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敷衍于她,以骗取她那玉仙子的画像,但沈木风临去那几句相嘱之言,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不自觉举拳对金花夫人一礼。 金花夫人秋波转动,以苗礼还了萧翎一礼,娇声笑道:“小兄弟大多礼了,这叫我作姊姊的如何敢当。” 萧翎心中暗道:谁是你的兄弟了,自拉自唱。口里却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他为结义誓言束缚,心结难以解脱,不自觉的依照沈木风之命行去。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厅外马已备齐,请夫人和宇文兄上马赶路。” 四人鱼贯出厅,四个劲装大汉,早已牵马相候多时,周兆龙当先跃上马背,说道: “在下为夫人和宇文兄等带路。” 纵骑出庄,直奔三柳湾。 金花夫人微笑一带经,健马紧依萧翎,并骑而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日光耀射下,只见他剑眉星目,脸儿嫩红,蜂腰猿臂,滞洒中微带几分羞意,英挺秀伟,撩人春情,不禁暗暗一叹,忖道:这等人物,放眼天下,只怕也难找得出几个。 四骑马放辔疾驰,一口气奔出去数十里路,只见江涛汹涌,已然到了长江岸畔。 周兆龙一勒马疆,停了下来,遥指着下游一丛隐现树影,笑道:“那就是三柳湾了,咱们由此地登舟,顺流而下,不出一顿饭时光,就可到了。” 金花夫人飘身落马,目光转处,只见江岸畔早已泊好了一只小舟,两个身披蓑衣渔人装着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对周兆龙一礼,道:“小舟早已备好,二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周兆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用不着在此等候了。” 两个渔人欠身应了一声,跳上另一只渔舟,摇橹而去。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你们百花山庄的伏桩很多啊!” 周兆龙接口答道:“不瞒夫人,归州百里方圆之内,到处都有百花山庄眼线,伏桩。”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举步一跨,娇躯突然离地而起,飞上小舟。 周兆龙只瞧的暗暗惊心,忖道:这女魔头,当真是一位难缠人物,不但能使百毒,武功亦有着惊人的造诣,就凭适才她那举步一跨,行若无事的飞落小舟,已足见其惊人轻功了。 那小舟距几人停身之处,还有近丈的距离,腿不曲膝的举步一跨而上,如非有极深厚的内功修为,和特殊的轻功,绝难办到。 萧翎暗暗一提真气,身子突然一转,凌空旋飞,落到了小舟上。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好俊的轻功。” 萧翎道:“班门弄斧,还得夫人多多指教。” 萧翎说话之间,宇文寒涛和周兆龙也双双登上小舟。 周兆龙目光一掠萧翎,说道:“三弟掌舵,我来摇橹。” 萧翎应了一声,走向船尾。 金花夫人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移动,看他双手抓橹的姿态,不禁尧尔一笑,道: “小兄弟,你掌过舵吗?” 肃翎摇头道:“没有。” 金花夫人双肩微微一晃,娇躯带着一阵香风,飞落到萧翎的身旁,笑道:“我这做姊姊的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沈木风那相嘱之言,却在心中生出了很大的力量,言不由衷他说道:的口此多谢夫人了。” 金花夫人伸出纤白的玉手,把住舵把,道:“小兄弟不用客气,日后咱们合作之处甚多,只要小兄弟不嫌弃我这做姊姊的愚鲁,我当把苗疆绝艺,一股脑传授给你。” 萧翎暗暗骂道:不知耻,谁要你那些玩蛇的鬼玩艺了。口中却微笑答道:“只怕在下才拙质愚,有负夫人雅意。” 金花夫人道:“大姊姊从不走眼,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足三年,姊姊就没东西教你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两手摇橹,小舟疾驰离岸。 金花夫人一转舵,小舟转头顺流而下。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想到五年前落江之事,不禁感慨万千。 日升中天,已到过午时分。 周兆龙缓缓摇橹,小舟回荡在三柳湾的水面上。 金花夫人已然等待不耐,忍不住说道:“这牛鼻子竟然延误了相约时刻,要咱们在这江中等了这久的时光,等一会非得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不可。” 宇文寒涛笑道:“夫人不用急,事关无为牛鼻子的生死,料想他们绝然不致失约,此刻,还不过刚到午时……” 说话之间,遥见一点舟影,分浪裂波而来。 那小舟来势奇快,片刻工夫,已然驰近,船头之上,站着一个羽衣椎譬的中年道长,背插长剑,衣袂飘风,正是那云阳子。 金花夫人一转舵盘,冷然说道:“决迎上去。” 周兆龙应了一声,双手加劲摇橹,小舟快如流矢,迎了上去。 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 两只快舟,一来一迎间,疾快的接触一起,金花夫人微转舵盘,两只小舟擦身而过,各自打了一个旋身,慢了下来。 云阳子仰脸望望天色道:“有劳几位久候了。”他见天色不过正午时分,那自是不用为晚来致歉。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晚来一刻时光,贵掌门就多一分死亡之险。” 这时,双方小舟,相距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舟上全无隐蔽,一目可见全舟景物。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对方小舟之上,也是四人,除了云阳子站在船头上,还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劲装少年,面目英俊,气宇轩昂,腰中横束着一条白色的英雄带,排插着七柄小剑,背上插着一柄长剑,红色剑穗,随风飘拂,萧翎凝目想了一刻,忽然忆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无为道长丹室之中见到的展叶青。 除了这两人之外,船后舵盘旁侧,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个人。 较前一人,短须绕颊,根根如戟,环目方脸,相貌十分威猛,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劲装。 较后一人,胸垂花白长髯,儒中蓝衫,白净面皮,看去十分斯文。 宇文寒涛微微一皱眉头,继而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终南二侠竟然也赶来参与了这场盛会。” 此人心地阴毒,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龙不认识终南二侠,先行出言叫出终南二侠之名,好让金花夫人和周兆龙知道来了劲敌,早作准备。 那儒中蓝衫,一派斯文的老者,轻拂胸前长髯,淡淡一笑,道:“兄弟和无为道长数十年交往,情谊深重,自不能坐机不管。”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却冷笑一声,道:“宇文寒涛,无为道长对待你十分仁厚,你却人面兽心,暗中施放毒物,伤害于他!” 宇文寒涛脸色泛起一片愧色,垂下头去。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今午之约,诸位是交换药物呢?还是想借这机会,动手拼搏一阵?” 云阳子说道:“今午之约,自然是以交换夫人的药物为主。” 金花夫人已放开舵盘,缓步走到船头之上,道:“道长那本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可曾带来了吗?”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都在贫道身上,夫人的药物呢?” 金花夫道:“药物自然是随身所带,但必得道长先行交出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让我瞧瞧是真是假,然后再交付药物。” 云阳子微微一沉吟,道:“夫人不觉着此举有欠公平吗?”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如若是不想易换,那就算了,咱们用不着多费唇舌……”回头一挥玉手,道:“咱门走!” 展叶青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站住!” 金花夫人当下脸色一沉,冷峻他说道:“就凭你那几招把式?” 展叶青正待反唇相讥,却被云阳子摇手喝止,道:“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倒也非难事。”伸手入怀,摸出付白绢,抖将开来,高高举起,道: “夫人先请观赏玉仙子的画像。” 阳光照耀之下,凝目望去,只见一个绝世无伦的美女,依附在白绢之上,罗衣轻飘,面带微笑,直似要乘风而去。 这哪里是一幅画像,简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负,但和那彩笔传神的画像一比,却自觉一无是处。 宇文寒涛、周兆龙己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连萧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倾慕,暗暗叫几声神仙姐姐。 展叶青别过脸去,目光不敢落在画像之上。 高举着画像的云阳子,一脸虔诚之色。 那坐在舵盘下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够了,收起来吧!” 云阳子迅快的收起画像,藏入怀中,道:“诸位看清楚了?” 宇文寒涛道:“画圣时天道之名,果非虚传,这玉仙子的画像,实算得天下第一奇宝。” 周兆龙道:“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这幅画像,当使得天下美人自惭形秽……” 金花夫人冷哼一声,接道:“不论她如何的传神、动人,还不是一幅像,岂能和真人相比!” 周兆龙偶然的神志,突然一清,道:“夫人说的不错。” 云阳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道:“这本三奇真诀,想来也不致使四位失望。” 揭开黄色的绢皮,高高举起。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是何等敏锐,纵然在深夜之中,亦能见物,那绢册上字虽不大,但在几人的目光中,却是清晰可见。 这几人都有着精博的武功,看得数行,已瞧出上面所记,果然是极深奥、绝世的武学。 金花夫人秀眉耸动,似想跃过小舟抢夺,但却被宇文寒涛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阻止,说道:“夫人不可造次,那终南双侠,在武林久负盛名、是两个极难缠的人物,力搏起来,咱们纵然不致落败,只怕也难以抢得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何不以假药换回二物再说。” 只见云阳子双手一合,收了绢册,道:“诸位已然过目了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当知贫道所言不虚。”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这瓶中有三粒丹丸,专解金虻之毒,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服完,毒伤可愈。你把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一齐递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货。”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夫人,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 金花夫人温道:“一手交画,一手交药,哪还不公平?”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夫人已然看过,那是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了,但夫人瓶中的药物,如何能让贫道相信不是伪药。” 金花夫人道:“要如何你才能够相信?” 云阳子道:“敝师兄现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劳驾夫人同往一行,只要药物确能救活贫道师兄,贫道立刻奉书献画……”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接道:“道兄之话,未免是有欠思考,咱们相约在江心之中,以真诀和玉仙子画像,易药换物,而且规定双方只许四人参与,不得多带一人,这规定是道兄所订,此刻,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而且还要等令师兄醒来之后,才能算数,此等之言,从道兄口中说出,前后不足半日,但是却自相矛盾,不知道兄如何自圆其说?” 云阳子道:“宇文先生能够想出一个办法,证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内的药物,确是专解金虻巨毒的丹丸,贫道就立刻奉过书画。” 宇文寒涛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云阳子似已瞧出,这四人之中,以金花夫人为首,合掌欠身说道:“贫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确系诚心以二物换药,贫道以武当派数百年来的信誉担保,绝不会有诡计,引诱夫人等入伏。”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道长之言,甚是公平,我们应该如此。” 金花夫人柳眉儿扬了一扬,娇声说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萧翎道:“彼此之间,相对为敌,那是难怪人家不能相信咱们了。”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应该真的救活那无为道长了?” 萧翎道:“那是当然,一诺千金,岂可使诈。”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好吧!就依小兄弟之见。” 玉手一挥,接道:“道长带路。”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掉转小舟,直向江畔驰去。 周兆龙划动小舟,紧追云阳子小舟而行,一面低声对萧翎说道:“三弟,咱们此来,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且不可擅作主张。” 萧翎本待反驳、却又咽了下去,道:“二哥责备的是,小弟以后不再多言。”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道:“不妨事,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说错了也不要紧。” 两艘快舟,疾驰在滚滚的江流中,不大工夫,已靠江岸。 云阳子一跃登岸,回首肃客,合掌说道:“有劳夫人跋涉。” 金花夫人笑道:“就算那无为道长在龙潭虎穴中养息,我也是一样的敢去。” 展叶青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道:“你如是不信,何妨试试?” 云阳子厉声叱道:“师弟不许多口……” 回首对金花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了。” 这位玄门高人,一心以掌门师兄的安危为重,处处忍气吞声,耐受着冷嘲热讽。 终南二侠大部分保持着缄默,很少开口。 这是处荒凉的江岸,极目不见渔舟人家。 云阳子当先带路,提气疾走,穿越过一片杂林,到了一座破落的茅舍前面。 云阳子停下脚步,道:“敝师兄就在茅舍中养息,夫人请进。”闪身让到一侧。 金花夫人也不客气、一低头,当先进入屋内。 云阳子横跨一步,挡住了宇文寒涛,紧随金花夫人入屋。 这是一座荒凉的茅屋,屋外生满了乱草,但室内却已扫得十分干净,一张竹床之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卧着一个长髯黑袍的道长,紧闭着双目,似是已睡熟过去。 两个佩剑的道童,分立榻旁,神情间一片沉痛。 萧翎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无为道长,陡然间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时,如非无为道长全力相护,只怕自己早已为宇文寒涛、江南四公子等擒去,大丈夫受人点滴之恩,当该涌泉以报,我萧翎岂能眼看着无为道长死去,不予救治…… 一念动心,主意暗定,准备倾尽所能,暗中相救无为道长。 他出道虽仅短短月余,却遇到了武林中最厉害的凶人,眼看到他们的阴沉、狡诈,不觉间大长见识。 这短短的月余时光,抵得上他数年江湖阅历,暗中打了王意,但外形上却是丝毫不露神色。 云阳子挡在竹榻之前,说道:“这就是贫道掌门师兄,已然晕过去两日未醒,全要仗夫人灵丹相救了!” 金花夫人缓缓从怀中摸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道:“你让他先服下这粒丹丸。” 云阳子留心观察,果然发现玉瓶的颜色不同,暗暗提高警觉,忖道:这金花夫人如此阴沉狡诈,这只玉瓶的药物,也不知是真是假,缓缓伸手接过丹九,道:“夫人,这药物没有错吗?” 金花夫人冷漠他说道:“你如不相信我,那就别让他吃了!”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贫道实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金花夫接道:“你说吧!” 云阳子道:“夫人这疗毒丹丸,并非是施舍给我们,而是贫道以价值连城的奇书,和一幅名画所换得……” 金花夫人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云阳子道:“夫人适才在江中小舟之上,也曾取出一个玉瓶,和此刻玉瓶的颜色不同,怎能使贫道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赞道:这云阳子名满天下,果非幸至,除了武功之外,心思竟也是这般缜密。 周兆龙却听得暗暗骂道:这牛鼻子老道,当真是难缠的很。 金花夫人又缓缓从怀中摸出两个玉瓶,一齐放在竹榻旁侧的一条木凳上,说道: “我能够役使百毒伤人,但解毒之药,就这三种,这三种之内,自然是有一种可解那金虻之毒,你如不信任我,那就自己选一瓶用吧。” 云阳子望了三个玉瓶一眼,微微一笑,道:“如若贫道也备有一册假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让夫人凭运气,自行选它一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暗道:这牛鼻子老道胡吹大气,我且逼他拿出两幅出来瞧瞧,当下道: “如若当真有此准备,妾身倒是想见识一下。” 云阳子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阴谋暗算只能使用一次,贫道当不致再蹈覆辙。” 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两本黄绢封皮,大小一般,厚薄相等的绢册,和两卷羊皮封包的图画,接道:“夫人可要从这一真一假的书册、画绢中,凭运气选上一幅吗?” 金花夫人仔细瞧了两本绢册,和两幅画卷一眼,只见形状相同,竟是难分真假,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翎突然一侧身,大步行了过来。 展叶青只道他要出手抢夺,肩头微晃,闪身而上,挡在书画前面。 但见萧翎拿起三只玉瓶,道:“请问夫人,这三只玉瓶中,哪一瓶中的丹丸,可解金虻之毒?” 金花大人道:“白色玉瓶中的白色丹丸,但他们却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伸手抓起那白色玉瓶,托在手中,道:“夫人,这药物不会错吧?” 金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咱们此来,旨在取那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如若这般各逞心机,相斗下去,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去,因此,在下想请求夫人,先以治疗金虻剧毒的药物相赠。” 金花夫人笑道,“好啊!小兄弟、我这作姊姊的成全你的英名就是,你换过左面那翠色的瓶子。” 萧翎暗忖道:这女人果然阴毒的很,当下换过左面玉瓶,递向云阳子,道:“道兄请倒出瓶中的药物,让贵掌门试服一粒。” 他心中不敢信任金花夫人,因而言词之间,也不敢说的十分肯定。 云阳子亦觉此等对峙下去,非长久之策,接过玉瓶说道: “萧大侠誉满武林,贫道相信得过。”言中之意,把责任完全加诸萧翎身上。 萧翎被云阳子大帽子一扣,心中突然二震,暗道:那云阳子为了信任于我,才让无为道长服下瓶中药物,如若这药物之中有毒,那无为道长岂不是死在我一句话中,心中紧张,不禁回头望了金花夫人一眼。 金花夫人美丽的脸上,绽开一片笑容,道;“小兄弟你瞧什么?难道不信任我这大姊姊吗?” 萧翎心中暗道:你狡诈凶险,实难叫人信任。 但却连连应道:“哪里,哪里。” 云阳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亲手服侍无为道长服下。 周兆龙虽觉萧翎多管闲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斥责于他,只好闷在心中。 展叶青、终南二侠和云阳子,八道眼神一齐投注在无为道长的身上,瞧他服过药物后的反应。 破烂的茅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潜伏着无比的紧张,终南二侠、云阳子、展叶青,以及宇文寒涛、周兆龙等,都暗暗运集了功力戒备,如若无为道长服下药物的反应不对,立时将展开一场凶险的恶战。 金花夫人那深深的心机,狡猾的生性,和那美丽娇靥上如花的笑容,使人无法捉摸她的为人,行起事来更是真真假假,莫可预测。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忽见无为道长伸动一下双臂,长长的吁一口气。 萧翎暗暗放下一块石头,忖道:看来这药物不似假的了。 忽闻柔音传入耳际,道:“小兄弟,让那牛鼻子老道倾尽玉瓶中的两粒丹丸,一齐给无为道长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萧翎目光转动,回顾茅屋中人,都无所觉,心知是金花夫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时间也无暇细作思量,急急说道:“快把瓶中余下两粒丹药,给他一齐服下。”说过之后,心中才霍然警觉,暗道:金花夫人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话既出口,已难收回。 云阳子回目望了萧翎一眼,倒出瓶中药物,投入无为道长的口中。 展叶青剑眉微微一蹩,似是对云阳子信任萧翎一事,大不满意,但他却隐忍未发。 突然间,蹄声得得,传了过来,由远而近,似是直向这茅屋而来。 终南双侠紧靠屋门而立,听得蹄声之后,回手掩上了两扇柴扉。 但闻蹄声愈近,健马似是已到了茅屋外面。 这是片荒凉的郊野,这茅屋更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舍,一不近官道,二不通要隘,陡然间有快马奔来,自非寻常。 但茅屋中的群豪,却是一个个凝立不动,除了终南二侠随手掩上柴扉之外,对那已奔近茅屋的快马,浑如不觉。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剑童,你进这座茅屋中瞧瞧去。”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假冒我名字的蓝玉棠到了,只怕此番免不了真假萧翎要对面相见了。” 但见展叶青口齿启动,那儒中长衫、胸垂花白长髯的终南大侠,不住微微点头,但却不闻声息,显是两人正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只听砰的一声,柴扉被人踢开,一个十四五岁手横宝剑的青衣童子,大步而入。 他似是未曾料到这茅屋之中,竟然有这样多人,不禁微微一呆。 室中群豪仍然凝神肃立,竟无一人理他。 那剑童颇有识人之能,目光一转,已瞧出茅屋中无一弱手,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高人,最使他不解的是这茅屋中人,个个都己提聚了真气,蓄势待敌。 区区一座破烂的茅屋、不过两间房子的大小,但却有八个武林高人,各提真气运功相持,似友非友,似敌非敌,扑朔迷离,玄奇难测。 只听那清冷宏亮的声音,由室外传了进来,道:“剑童,室中有人吗?” 剑童后退一步,长剑护住胸前,急道:“禀告相公,这茅屋中都是人,站满了人。” 他急切之间,难以修词,慌慌张张,词不达意。 室外人冷哼一声,道:“都是些什么人?” 剑童道:“我认不出来,对啦,那日在江畔夺萧翎……”忽然想起主人现在正假冒萧翎之名,急改口说道:“抢夺那灵牌之人,也在这里。” 室外人温声说道:“你是怎么了,今日连话也说不清楚。” 语声未落,一个穿着蓝衫背插宝剑的英俊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茅屋中的终南二侠,宇文寒涛等人,似是都不愿首先和来人冲突,竟是无人挡阻于他。 萧翎目光一转,看那蓝衫少年,果然是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蓝玉棠似是也未料到,一座荒凉的茅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目光流转,发觉室中之人,竟都是目光炯炯、英华内蕴的武功高手,心中更是震惊。 金花夫人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回顾了蓝玉棠一眼,不禁芳心一动,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竟有这许多俊俏人物,当下娇声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无意闯到此地了?” 蓝玉棠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冷冷答道:“就算是有心到此,又怎么样?” 宇文寒涛暗道:好横的小子,如非大敌当前,就对这句话,也该出手教训他一顿。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口气很大,想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玉棠俊目中寒光一射,扫射了群豪一眼,道:“萧翎……” 室中群豪,全然为之一怔,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蓝衫少年的身上。 金花夫人咯咯大笑,道:“萧翎,不知这中原武林道上,一共有几个萧翎?” 蓝玉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子一侧,直向金花夫人冲了过去。 宇文寒涛右掌一挥,拍出一招“天外来云”,口中冷冷喝道:“小小年纪,怎的这等放肆?” 但闻砰的一声,蓝玉棠竟然硬接了宇文寒涛一掌。 一掌交接,全室中群豪震动。 原来宇文寒涛一掌虽然把蓝王棠的去势挡住,但宇文寒涛却脚下移位,横里退了两步。 那蓝玉棠出手快速,内劲的强猛,不但使宇文寒涛心头震动,就是旁观诸人,也暗自吃惊不已。 蓝玉棠接下一掌,身子微一停顿,左脚一抬又跨了进去。 这茅屋中本就狭小,一榻、一凳,已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几个人,余下的空位,实在有限,蓝玉棠举步一跨,冲向了萧翎停身之处。 如若萧翎不肯闪身让避,两人非得撞上不可,如是闪身避开,让出去路,蓝玉棠落足之处,正好是木凳旁侧,伸手可取木凳上放的两幅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萧翎连转了两三个念头,决定封挡住这蓝玉棠的来路,不让他有机会取到那玉仙子的画像,和惊扰着无为道长,当下暗运功力,身子一横,反向蓝玉棠身上撞去。 蓝玉棠冷笑一声,抬起的脚步,悬空下落,右手疾快拍出,点向萧翎的左肩。 萧翎早已有备,身子一侧,避开了一击,正待反袭一掌,瞥见金花夫人纤手横里扫来,五指尖尖,扫向了蓝玉棠的脉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几人虽只是简简单单的放对几招,掌不带风声,招不见诡异,只看那出手的速度,都已知遇上了劲敌。 蓝玉棠抬起的右脚,突然向后踢出,攻向了周兆龙。 这一着突然至极,他本待向前冲进的右脚,忽的前后易势,攻向后面,周兆龙骤不及防,竟然被迫的横移一步。 原来,在那一瞬间,蓝玉棠已发现了萧翎防守之势,严密之极,无懈可击,而且在那防守之势的后面,还隐伏着凌厉绝伦的反击之能,金花夫人拂出一掌之后,也有着连绵攻出的后招,正是武功中极上乘寓守于攻,攻中含变的手法,自己一脚悬空,两则受敌,形势大为不利。 只有先稳住身子,立于可攻可守之地,才能从容对付这两个生平未遇过的大敌,才陡然问易势变向攻向周兆龙了。 周兆龙横移一步,蓝玉棠右脚踏落实地,右手斜里推出一招“巧扣连环”,封挡住了金花夫人的攻势,头未转顾,左手同时向后拍出,一招“云封雾锁”,封住了身后的门户。 果然,周兆龙不甘受欺,身子移位的同时,右掌疾快的拍出了一招“浪撞礁岩”。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如击败革,双掌接实,周兆龙被震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蓝玉棠晃了两晃,才把身子稳住。 显然,这一掌硬拼之中,双方都用出了六七成功力。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嗯!果然是身手不凡。” 柳腰一探,左手斜斜扫来。 蓝玉棠剑眉一耸,双手忽然合掌当胸。 金花夫人攻出掌势,疾快收了回来,脸上笑容敛失,泛现出凝重之色。 周兆龙连吃两次大亏,众目睽睽之下,有着难以下台之感,右手一探,翠玉尺已握手中。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料到他要恼羞成怒,身子一转,挡在周兆龙的前面,暗施“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周兄,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武功高强,室外还不知有几位帮手,如若和他拼了起来,岂不是授人以柄,让那武当派坐收其利。” 周兆龙道:“宇文兄说的不错,错过今日之局,再和他算帐不迟。” 那蓝玉棠连试数招之后,心中暗生凛骇,已知这室中之人,无一弱手,默察形势,双方似敌非友,倒不如暂坐以观变,是以,金花夫人缩手不攻之后,竟也不再出手。 室中,暂时恢复了沉寂,但加上个蓝玉棠出手一搅,原本紧张的局势中,又渗入了一层微妙的混乱。 金花夫人暗施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小兄弟,来人武功很高,只要他不再乱闯,暂时不要惹他。” 萧翎淡淡一笑,代表了答复。 但闻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那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展叶青情绪激动,忍不住低声喊道:“大师兄……” 云阳子以目示意,阻止展叶青再说下去。 无为道长涣散的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重又缓缓闭上。 金花夫人道:“令师兄已经醒来了,我们不用再等了。”右手一伸去取木凳上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展叶青一式“手挥五弦”扫了出去,说道:“你急什么?等上一会工夫,再拿不迟。” 金花夫人伸出的右手原式不变,五指却突然一曲,疾快弹出。 这一曲一弹之间,反守为攻,数缕指风,袭向展叶青的脉门。 展叶青右腕一沉,指风掠掌而过,扫出的右手,竟是也不收回,化作“迎云捧日”,反扣金花夫人的手腕。 两人掌未易势,但沉浮曲指间,连变数招,各抢先机。 金花夫人掌势一翻,五指半曲,向下拍去。 这一次,双方都已无法再变招式,势非接实不可。 忽然间寒芒一闪,剑气森森,云阳子长剑递出,就在两人掌势欲接未触之际,扫了过去,硬把两人将要接触的掌势分开,说道:“夫人暂请忍耐片刻,贫道出口之言,焉有反悔之理,那玉仙子画像、三奇真诀,已是夫人之物,又何必这般的迫不及待呢?” 金花夫人柳眉间杀机涌现,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她显然已动了怒火,但又似顾虑甚多,强自忍了下去。 蓝玉棠啊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玉仙子的画像。”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寒光,投注到那木凳上的书册和画卷之上。 金花夫人,云阳子等齐齐望了蓝玉棠一眼,谁也没有理他。 忽听木榻边,一阵轻微的响声,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全身在轻微的颤抖起来。 展叶青脸色一变,右手一探,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糟糕,金花夫人如若是给的毒药,武当派必将我恨之入骨,我原想暗助无为道长,却不料竟然害了他的性命,这狡猾阴毒的女魔头…… 忖思之间,忽见无为道长一挺而起,缓缓下了木榻。 沉着、稳健的云阳子,也有些按耐不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问道,“师兄的伤势……” 无为道长说道:“好多了。” 两道目光投注在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别来无恙。”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死,随时候教。” 云阳子双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和一幅画卷,递向金花夫人,道:“木凳上的两份,全是伪品,夫人刚才纵然抢到了手中,也是白费一番手脚,真品在此,敬请收过。” 金花夫人接过绢册,画卷,道:“道长老谋深算,好生令人佩服。” 云阳子道:“事非得已,贫道不得不防人一着,并非是故意施诈。” 金花夫人道:“怎能证明你这份绢册和画像,不是伪品。” 云阳子道:“夫人如若不信,不妨当面看过。”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打开画卷,略一过目,立时合上,又翻了两页真诀,发觉果是真品,才缓缓收藏怀中。 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目光一直随着金花夫人手中画卷、绢册移动,直待她收入怀中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喂! 你那玉仙子的画像,可肯卖吗?” 金花夫人收过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画像,心中已较为宽畅,淡淡一笑,道:“你买得起吗?” 蓝玉棠道:“你开价吧!” 金花夫人怔了一怔,道:“我要你一双眼睛,纵然你得到了名画,也是瞧看不成。” 蓝玉棠道:“哼!好大口气,你如果不肯卖,可别怪在下要抢。” 金花夫人道:“那就抢一下试试?” 蓝玉棠道:“有何不可,咱们走着瞧吧!” 说着转身向室外行去。 金花夫人担心如和这人冲突起来,只怕授给武当派以可乘之机,他既不愿此刻动手,那是最好不过,也不出言拦阻,回顾了宇文寒涛和萧翎一眼,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外行去。 萧翎缓缓扫掠了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紧随在周兆龙身后而行。 展叶青突然高声喝道:“宇文寒涛,你站住……” 宇文寒涛霍然回身,道:“展兄有何见教?” 展叶青冷冷说道:“你也想走吗?” 宇文寒涛道:“如是展兄想赐教几招武当绝学,兄弟自是当留此地奉陪。” 展叶青肩头微微一晃,突然欺进三尺,长剑护胸,冷笑道: “室中狭小,咱们到室外去较量吧!” 宇文寒涛左手仍提着那只描金箱子,横在身前,道:“兄弟就用这只箱子,试试武当派的绝学。” 云阳子肃然说道,“师弟,回来。” 展叶青停下脚步,道:“师兄有何吩咐?” 云阳子道:“宁叫他人无义,但咱们武当派不能失信于人,今日是换药物,不可迫人动手……” 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请便吧,错开今日,咱们哪里见面,哪里算这笔帐。”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兄弟当随时候教。” 紧随在金花夫人身后,大步出门而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咱们身怀重宝,不宜节外生枝,早回百花山庄,不知道夫人和宇文兄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怕我把这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带回苗疆去吗?” 周兆龙听得心头一震,暗道:你这种女人阴毒狡诈,什么事做不出来,口中却说道: “夫人说笑话了。” 金花夫人道:“我此番进入中原,一来想畅游中原的名山胜水,二来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人物,此刻周兄就算想让我回归苗疆,妾身亦难应命,但请放心好了。” 这番话表面上甚是柔和,骨子里却是大大把周兆龙挖苦了一顿,只听得周兆龙暗暗骂道:好一个多疑恶毒的女人。但他脸上却仍是陪笑说道:“夫人中帼中一代女杰,此番东来,不难扬名于中原武林道上。” 天下人,无不喜爱别人奉承,周兆龙这一顶高帽子顿使金花夫人眉开眼笑,道: “周二庄主太夸奖了,风闻那沈大庄主,除和我及宇文先生结盟之外,尚从关外请来一位高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微笑道:“这个兄弟不太清楚,回得庄去,夫人一问大庄主,当可尽悉内情了。” 金花夫人笑道:“你和那沈木风,虽是以兄弟相称,但却是畏他若师是吗?”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刻薄的口舌。口中却笑道:“咱们中原人物,一向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谈不上什么畏惧。” 金花夫人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也很怕沈木风吗?” 萧翎扬了扬剑眉说道:“礼义当先,长者为尊。” 金花夫人笑道,“好一个长者为尊……” 突然停下脚步,住口不言。 抬头看去,只见适才闯入茅屋中那蓝衫少年,背插宝剑,卓立在道中,两眼望天,一派傲气。 在他两侧,各站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左面的仗剑,右面的捧琴。 宇文寒涛道:“此人就是年来突起武林,名噪一时的萧翎,夫人不可大意。”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小兄弟,你不也是萧翎吗? 怎么凭空的又多出一个萧翎来呢?” 萧翎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这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那蓝衫少年似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望着天空的目光,突然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 “怎么?你也叫萧翎吗?” 萧翎道:“不错啊!兄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萧翎。” 蓝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哪一个还是假冒的不成?” 萧翎心中暗笑,忖道:“那夜你跪在江边拜我灵位,要我阴魂显灵,助你好事,此刻你面对真人,却又是这般的理直气壮。” 他想到可笑之处,不觉由脸上流露了出来。 蓝衫人怒道:“你笑什么?” 萧翎道:“笑一笑也不行吗?” 蓝衫人冷冷他说道:“不行,如若你真的叫萧翎,今日咱们两人中,必应有一个死亡。” 萧翎扬了扬剑眉,道:“要拼命吗?咱门无仇无恨,何苦定要你死我活?” 左面那捧剑的童子,道:“谁要犯了我们公子的名讳,死了自是活该。” 萧翎暗道:当真是蛮不讲理,你们公子冒用了我的姓名,还要指我犯了他的名讳,怒从心起,冷笑一声,道:“眼下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不用口气大大。”边说边向前行去。 周兆龙突然一飘身,挡住了萧翎,低声说道:“三弟且请忍耐片刻。”回头又对那蓝衫人一拱手,道:“兄弟周兆龙……” 蓝衫少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二庄主,贵庄中有几个管事的兄弟,是伤在兄弟的剑下,你如想替他们报仇,那就不妨和萧翎一齐出手。” 周兆龙一皱眉头,暗道:江湖上传他是个冷面辣手,看来是传言不虚。 他为人心机阴沉,不愿这真假难辨的两个萧翎,在这时动手相搏,强忍心中怒火,笑道:“萧大侠言重了……” 忽见一骑快马,闪电飘风般直冲过来。 马上人手中高举着一面金花令旗,大声叫道:“大庄主传下了金花令愉,要诸位快些回庄中去!” 百花山庄中的弟子,一向狂做惯了,虽见路上有人,也不肯勒缰转马,竟直向那蓝衫人冲了过去。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已然不及,但见那蓝衫人身子一转,右手抬动,寒光一闪,耳际间一声人叫马嘶。 那骑马大汉,已然连人带马被劈作两半,横尸路旁,流了一地鲜血。 再看那蓝衫人拔剑出手快速,手法干净利落。不但使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就是金花夫人,宇文寒涛和萧翎,也都是看得惊奇不已。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道:“这是哪一家的剑法?” 宇文寒涛道:“这剑法,在下亦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独门密技。” 但闻那蓝衫人冷冷说道:“萧翎,出来啊!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二哥闪开!”身子一闪,呼的打个转,从周兆龙的身侧翻了过去。 周兆龙伸手一把,竟然没有抓住,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身法?迅如电转,诡奇莫测。” 金花夫人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这萧翎的武功很高,周兆龙只怕是望尘莫及,单看那闪身一转的身法,似已得上乘武功神髓。” 宇文寒涛启齿一笑,道:“这萧翎似是甚得那沈木风的宠爱,如果伤在那个萧翎的剑下,沈木风绝然不肯罢休。” 金花夫人急道:“不错啊!” 忽一挫柳腰,一式“海燕掠波”,呼的一声,由周兆龙头上飞了过去,落在萧翎的身后四五尺处,说道:“小兄弟!放心动手,做姊姊的替你掠阵。” 萧翎已看到那蓝衫人的身手,凝神对敌,心无旁骛,右手拔出背上的长剑,蓄势待攻,虽然听到了金花夫人之言,却不愿分神答话。 那蓝衫人脚下不丁不八,但两道眼神,却暴射出森寒的冷光,凝注萧翎,眉字问,笼罩着一片杀机。 双方对立相持良久,那蓝衫人仍不拔剑。 萧翎忍耐不住,说道:“阁下为何不拔剑进击?” 蓝衫人不理萧翎的问话,只是圆睁着双目,不停的上下打量。 他似是要从萧翎那仗剑防守的架势中,找出破绽,以便一剑致命。 萧翎暗提真气,已然如满月之弦,但那蓝衫人仍是不肯拔剑出手,但脸上煞气却是愈来愈浓。 金花夫人似是已看出,双方都已把功力提到十成以上,正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出手一击,定然是石破天惊,必有一伤,细看形势,竟然找不出自己有下手之处,不禁心神微震,暗道:原来这两个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萧翎究竟是对敌经验不足,面对强敌,不知蓄力自保,却把真气遍行百骸,已成了欲罢不能之势,双方如再相持下去,自己只有冒险一击了,否则那提聚的真气难以宣泄,势将凝成内伤。 那蓝衫人仍是那样不丁不八的站着,似是毫无准备,但如仔细看去,立可发觉那竟是一种极深奥的起手之式,不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招,他都可凌厉绝伦的反击过来。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过去,但沉默中却充满着杀机,紧张得使人窒息。 双方又相持了大约一盏热茶工夫,萧翎全身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脸红如霞,衣袂无风自动。 那蓝衫人的神色,也是愈来愈见凝重。 琴剑二童已看出形势不对,缓缓的向后退去。 萧翎虽然仍无法找出那蓝衫人防守之势中的破绽,但已然无法再忍耐,突然一振长剑,剑花一闪,幻起了一片寒芒,连人带剑直冲过去。 但见那蓝衫人手臂一招,迅快绝伦的拔出了背上长剑。 寒光交错,剑气漫空,人影闪动中,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两条相接的人影,突然又分散开来。 两人这交手一击,快速无比,快得连周兆龙和宇文寒涛都无法看得清楚。 定神望去,只见两人仍是相对而立,但中间已然相隔了七八尺远。 萧翎脸上的红霞已然褪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柄断剑。 再看那蓝衫人手中的长剑,也成半截,眉字间杀机已消,代之而起的是隐隐的困倦之容。 原来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几招,剑法是各极其妙,功力上半斤八两,手中长剑,一齐震断。 那蓝衫人望了萧翎一眼,突然投去手中的断剑,冷冷地道: “阁下的剑道,果然不凡,一年之内,在下当造访百花山庄领教。” 回顾了琴剑二童一眼,道:“咱们走!”当先转身,疾奔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相护。 周兆龙眼见蓝衫少年和琴,剑二童渐渐远去的身形,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 “这人的武功不弱,今日如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洞悉了周兆龙话中之意,冷笑一声,道: “周兄何不追上去杀了他,斩草除根?”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个老好巨猾的东西!大步行了过去,伸手在地上捡起那金花令旗,说道:“敝庄主既传出了金花令谕,想必有紧要之事,咱们得早些回去了。”当先带路,急奔而去。 四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回百花山庄,直入大厅。 宽敞的大厅中,坐了不少的人,血影子沈木风高踞桌首而坐,眼看四人归来,起身相迎,拱手对金花夫人一礼,道:“夫 人和宇文兄辛苦了。” 金花夫人道:“不用客气。” 沈木风道:“夫人可曾取来交换之物?” 金花夫人道:“幸未辱命。” 沈木风道:“诸位辛苦归来,本该先行休息一阵,但有一桩要事,必得请诸位参与才好……”瞥见萧翎脸色苍白,说道:“三弟怎么了?很累吗?” 萧翎微微喘息了两声,道:“路上遇到一位强敌,动手大战一场,但见到大哥的金花令谕,未及运气调息,就赶了回来,故而疲累未复。” 沈木风道:“遇上了什么人?” 周兆龙接口道:“萧翎。” 沈木风道:“胜负如何?” 周兆龙道:“三弟和他动手,一齐震断了手中长剑。” 沈木风转眼望着萧翎道:“你快坐下休息一会吧。” 萧翎道:“多谢大哥。”就近一处坐位,坐了下来。 沈木风欠身肃客,让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坐上上宾之位,才缓缓就坐。目光一转,扫掠了厅中之人一眼,笑道:“他们远道来此,又不能停留,在下既和夫人携手合作,自是当开诚布公,以示诚意,是以,才传了金花令谕,催请几位早些归来。” 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瞧了那排列而坐的群豪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黑中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金花夫人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如是普普通通的人,在下也不会催请夫人等回来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各自报出身份来吧!”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满脸风尘之色,一望之下,即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来此。 但见左首第一人站了起来,欠身一礼道:“小憎现在少林罗汉堂……” 紧接着第二个站了起来,道:“贫道在武当门下。” 第三人站起说道:“小僧在峨眉门下。” 第四位站起说道:“贫道托身在青城门下。” 右手一扬,举起了一只形如柳叶的小剑。 第五个紧接站起,右手一圈一吐,左掌随势推出,道:“在下托身在昆仑门下。” 第六个起身说道:“在下混迹丐帮之中。”右手托出一枚金钱,高高举起。 第七个身子奇矮,站起来还不足四尺身材,声音冷漠他说道:“现在神风帮中。” 沈木风突然一摆手,不让余下之人再接下去,起身说道: “夫人够了吧!” 金花夫人点点头说道:“沈大庄主之能,妾身佩服之极,余下之人,想也是混在各大门派中的伏桩了。” 沈木风道:“不错,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天下各门各派,都有我沈某伏桩,不论武林中形势如何变化,各大门派的情形,我都能了如指掌。” 语声微顿,挥手说道:“眼下武林中风云紧急,你们不宜多留此地,各自起程去吧。” 厅中群豪站起,鱼贯出厅,分头而去,片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宽敞的大厅上,只剩下了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萧翎、宇文寒涛等五个人。 沈木风目注金花夫人,说道:“兄弟在各大门派中,埋下暗桩一事,除我之外,世间本无第二个人知道,今日兄弟借他们五年一度聚会之期,公诸在夫人和宇文兄的眼前,以示推心置腹, 合作之诚。” 金花夫人道:“沈大庄主数十年前,已然处心积虑,派人到各大门派中卧底,这等深谋远虑,实叫妾身敬服,如今他们都身居要位,对沈大庄主,自是更有大用了……” 沈木风道:“对夫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换回之物,可曾查看过吗?那云阳子狡狯难缠,不能以等闲视之。” 金花夫人笑道:“都已查过,想是不会错了。” 一面取出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接道:“这本三奇真诀,请沈大庄主收下,这幅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急急接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已归夫人所有,还提他作甚……”右手一扬,说道:“三弟好好的保管此书。”挥腕向萧翎投了过去。 萧翎一直微闭双目,装作调息,其实在那沈木风指令埋伏在各大门派中的暗桩,自报身份时,他已凝神静听,心中震骇不已。 直待听到沈木风呼叫之声,才霍然睁开双目,伸手接过三奇真诀,正待出言推辞,沈木风已抢先接道,“这本三奇真诀,乃是咱们百花山庄和金花夫人及宇文兄共有之物,必得妥为收藏起来,如有遗失,唯你是问了。” 萧翎只好应了一声,收起书册。 金花夫人缓缓收起玉仙子的画像,目注萧翎说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剑术精绝,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沈木风接道:“在下还未听得你们的详细经过,不论你们哪位说给我听听,那武当派中,应约的人,除了云阳子外,还有何人?” 宇文寒涛笑道:“还有终南二侠,及武当一位俗家弟子。” 沈木风道:“终南二侠,也参与了这场是非中吗?” 宇文寒涛道:“不错、兄弟亦曾劝过两人,无如两人执意地趟这次混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金花夫人道:“怎么?那终南二侠,很扎手吗?” 宇文寒涛道:“终南二侠,威震江湖三十年,盛名不衰,那位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葛天仪,一把铁骨风火扇,不但招术精绝,变化万端,而且暗藏水火暗器,歹毒绝伦,独步武林三十年未逢过敌手,这两人如若全力相助武当派,倒是两个劲敌。”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将起来,我倒要得斗斗他们了……” 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由宇文寒涛脸上扫过,道:“相烦宇文兄一事如何?” 宇文寒涛暗暗一皱眉头,道:“在下能力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金花夫人道:“趁他们还未行远,劳请代我邀约终南二侠,明晨日出时分,在这百花山庄外面一会。” 宇文寒涛道:“夫人为何要邀终南二侠?” 金花夫人道:“我要会会那葛天仪的风火扇。” 沈木风笑道:“咱们准备尚未成熟,邀约的人手,尚未到齐,夫人最好先忍耐一二。” 金花夫人道:“妾身之见,和沈大庄主不同,那无为道长身体尚未复元,武当派领导无人,明晨妾身约斗那终南二侠,得手之后,便一鼓作气,生擒那无为道长,然后迫使武当门下归附百花山庄……” 沈木风接口笑道:“据在下所知,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等,都是生性高做之人,纵为玉碎,亦不为瓦全。” 金花夫人道:“那就借机先把武当一派首脑诛绝,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余下的弟子人数虽众,但领导无人,不难扫穴犁庭,先清除卧榻之侧的威胁,亦可惜机大振百花山庄的威名。” 萧翎只听得心神震动,暗道:这女人当真是又毒又辣! 沈木风沉吟了一阵,道:“夫人既然智珠在握,有把握胜得那终南二侠,就依夫人之见,但送信之人,却用不着劳动宇文兄的大驾了。” 金花夫人笑道:“武当一门中人,似是对宇文兄恨入骨髓,若由他出面邀约,云阳子和终南二侠,绝然不会推托。” 沈木风道:“以终南二侠在江湖上数十年的威名,接到夫人邀战之请,绝然不会借故推托……”举手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衣美婢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大庄主有何吩咐?” 沈木风道:“传我令谕下去,着令各处暗桩,注意那无为道长的行踪。” 那美婢应了一声,急急而去。片刻间又回大厅,欠身说道: “已派遣出一十八匹快马,传出了大庄主的令谕。” 沈木风微一点头,道:“好!要当值夫子写一封邀斗终南二侠的书信送来。” 那美婢应声而去,片刻间携信而至。 沈木风看了一遍,送给金花夫人,道:“夫人请过目一下,如无修改之处,落下头名,我立刻派人送出。” 金花夫人略一过目,取过毛笔,写了姓名。 沈木风随手把书信交给那青衣美婢,道:“交给当值的管家传我令偷,今夜子时以前,如若交不到终南二侠手中,要他提头来见。” 那美婢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匆匆而去。 沈木风目睹那美婢出了大厅,缓缓站起身子,道:“夫人和宇文兄,也该休息一下,在下不再打扰。”当先起身,离了大厅。 第十八回 龙争虎斗 且说萧翎回到兰花精舍,那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捧送茶水,侍候的无微不至。 萧翎伸手从怀中取出三奇真诀,和衣倒在床上,心中暗暗付道:听那金花夫人口气,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无为道长对我有保护之情,云阳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坐视不管吗?怎生得想个法子,通知他们一声,也好要他们早作准备…… 玉兰捧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仍在冒着热气,她向萧翎恭声道:“三爷,请您吃碗桂花木耳百合汤。” 萧翎心绪紊乱,本待拒绝,但见玉兰捧碗而立,神情间无限关怀,不忍再拒绝,取过银匙舀了一口吃下,道:“很好吃。” 玉兰道:“但得适合爷的口味,妾婢就心满意足了。” 但见软帘启动,金兰捧着银盘进来,笑道:“爷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梳头。” 萧翎想到岳云姑替自己梳头的事,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金兰打开了萧翎头发,用梳子梳理。 玉兰却从萧翎手中取过银匙,舀汤送入他的口中。 一碗桂花木耳百合汤吃完,金兰也替萧翎梳好了头。 萧翎突然想起了唐三姑来,一日夜未见过她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唐姑娘可来找过我吗?” 玉兰呆了一呆,手中瓷碗,几乎跌在地上,望着萧翎答不出话。 萧翎暗暗想道:她们这般怕我,想是我对她们太凶恶了,以后该对她们好些才是,当下微微一笑,道,“用不着害怕,我以后再不对你们发脾气了。” 玉兰道:“妾婢们得三爷提携,摆脱苦海,终生为奴为婢,任凭三爷打骂,也是心甘意愿,但望三爷答应我等执鞭随镫,不要在大庄主面前辞了妾婢们,我们姊妹已感激不尽了。” 萧翎道:“好吧!我只要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就要你们随我身侧就是。” 玉兰愁眉一展,道:“多谢三爷,如若三爷离庄时,能把妾婢们带在身侧,那就更好不过了。” 萧翎笑道:“我在江湖上走动,带着你们两个姑娘,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玉兰道:“如若三爷不喜女妆,妾婢们可改扮作小厮书童,也是一样。” 萧翎道:“好吧……” 玉兰接道:“三爷答应了,我给你磕头啦。” 真的屈膝拜了下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对她们从来少假词色,但她们却对我这般迁就,我答应留她们在我身侧,带她们随我在江湖上走动,竟能使她们这般的欣喜若狂…… 忽然想到望花楼上,婢女荷花断臂一事,心中若有所悟,缓缓伸出手去,扶起玉兰,道:“你们放心吧!我答应了,绝不欺骗你们。” 玉兰忍着眼泪,笑道:“妾婢姊妹们,当尽心尽力的侍候三爷。” 萧翎笑道:“不用谈这些事了,那位唐姑娘来过没有?” 玉兰眼睛一眨,滚下来成行泪水,望着金兰,默然不语。 金兰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玉兰妹妹不敢言,那位唐姑娘,已经被大庄主下令关人石牢中了。” 萧翎吃了一惊,叫道:“为什么?她不是二庄主特地请来的客人吗……” 金兰骇的娇躯一颤,急急说道,“三爷,小声点好么!” 萧翎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爷和金兰姊姊谈吧!我去把风。”放下瓷碗,一闪而出,身法干净利落,轻功竟是不弱。 金兰道:“详细的情形,小婢亦不知道,好像和爷有关!” 萧翎脸色一变,道:“和我有关,这非得问问不可了。”霍然站起,举步欲行。 金兰大急,横身拦住了萧翎,道:“三爷,你要去问哪一个?” 萧翎道:“我去问二庄主。” 金兰道:“问了又能怎样?二庄主也难做主放她出来。” 萧翎道,“那我去找大庄主。” 金兰摇摇头,道:“大庄主既然下令把她关人石牢,自然也不会答应再放她出来,问明白也没有用。” 萧翎道:“这么说来,我就不能管了?” 金兰道:“不管最好。” 萧翎道:“不成,这件事我非得管管不可,无缘无故,函邀别人而来,为什么却又要把人家关入石牢?” 金兰道:“三爷,你可知道,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从无一人敢违抗大庄主的令谕……”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接道:“你虽得大庄主垂青,但也不可件犯于他。”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我知道啦,多谢你的指点,但此事情理有亏,我必得问个明白。” 金兰道:“你不怕……” 萧翎接道:“怕什么?我不信大庄主就一点不讲道理!”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妾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耳闻目睹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惨事,三爷一定要问大庄主,妾婢也不敢强劝,但望三爷多多留心……” 萧翎道:“我不怕,你不必为我担心!” 金兰黯然泪下,轻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爷要小心了。” 萧翎沉吟一阵,道:“我一步走错,陷入泥淖……” 突然人影一闪,玉兰疾跃而入,道:“金花夫人来了。” 萧翎急急收起三奇真诀,刚刚藏好,室外已传进来金花夫人娇脆的笑声,道:“小兄弟在家吗?” 萧翎正待答话,那金花夫人已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目光四顾,打量了金兰、玉兰一眼,道:“这两位姑娘不错吧!小兄弟艳福不浅。” 二婢齐齐躬身一礼,道:“夫人说笑了,奴婢等如何担当得起。” 金花夫人道:“谁和你们说笑了,我是由衷的赞美你们。” 二婢知她是百花山庄中的贵宾,哪里敢和她顶嘴,奉上一杯香茗后,悄然退出。 萧翎起身说道:“男女有别,这卧室中谈话不便,咱们到外面厅里坐吧!” 金花夫人笑道:“男女有别,那两个丫头就可以在你的卧室中停留吗?我瞧这地方不错,就在这里谈谈吧。” 萧翎无可奈何他说道:“夫人莅临,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道:“你对我这做姊姊的这般客气,不觉着有些见外吗?” 萧翎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回答,只好沉吟不语。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姊姊明日约斗终南二侠,你是知道的了。” 萧翎,点点头,道:“适才听夫人之言……” 金花夫人接道:“夫人是别人叫的。” 萧翎道:“那我要如何称呼你呢?” 金花夫人道:“我叫你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不愿叫她姊姊,灵机一动,道:“可是要我明晨为你助阵吗?”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用不着了,姊姊自信还能对付得了终南二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战阵之间,难免有失手伤亡之虑,听你那大哥和宇文寒涛之言,终南二侠个个身负绝技,尤其老大葛天仪一柄风火扇,更是暗藏绝毒暗器,变化神鬼莫测,姊姊也不得不准备一下。” 萧翎道:“不知有什么需在下效劳之处?” 金花夫人道:“效劳倒不用,委托你代我收存一件珍贵之物。” 萧翎道:“什么珍贵之物?” 金花夫人道:“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呆了一呆,道:“这个……” 金花夫人道:“不用这个那个了,这玉仙子的画像,由沈木风亲口之中说出,为我一人所有,明日一战,我如不幸战死,这画像就送给你了。” 萧翎暗道:她为什么不把画像交给那沈木风保管,却要交我代她收存? 只听金花夫人接道:“不瞒你说,你那两位义兄和宇文寒涛,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瞧来瞧去,只有你可靠一点!” 萧翎道,“那倒未必。” 金花夫人笑道:“你纵然不肯还我,也不要紧……”探手入怀,摸出玉仙子画像,道:“小兄弟,你打开瞧瞧,看看画像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用瞧啦。” 金花夫人道,“那你就好好的收存起来吧!明晨恶战过后,我如不死,再来取回画像。” 萧翎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花夫人四下打量一眼,突然低声说道:“那个小婢,可是沈木风给你的吗?” 萧翎道:“她们都是百花山庄中人,一向在这兰花精舍之中待客。” 金花夫人嗯了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可是你却加盟这百花山庄不久。”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金花夫人当真是不可轻视,百花山庄规戒森严,想来无人告诉她,口中却反问道:“何以见得?” 金花夫人道:“我从两件事情上推断出来。” 萧翎心中大奇道,“哪两件事?” 金花夫人道,“第一件事,是你的武功路数上看去,我虽然未见过沈木风的武功,但已从那周兆龙和贵庄中的属下瞧出,武功路数似出一源,但你却大不相同……” 萧翎道:“我们兄弟并非同出一师,武功上自是大有差别的了。” 金花夫人笑道:“还有一件事,你就无法狡辩了。” 萧翎道:“什么事?” 金花夫人道:“物以类聚,以那沈木风的阴沉,周兆龙的狡诈,但你却是不够阴沉,也说不上狡诈,和他们全然不同,如你是久在百花山庄,本性难移,沈木风纵然不杀你,亦必早在你身上敝下手脚,以便控制于你。” 萧翎只听得心头一寒,默然不言。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但请放心,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沈木风纵然已动了杀你之心,暂时也不会下手……”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但你要留心那两个小婢……” 萧翎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金花夫人道:“今日在那茅舍之中,你明里为百花山庄,暗中相助那云阳子,救了无为道长性命,这件事我能瞧得出来,宇文寒涛和周兆龙岂有瞧不出来之理,自然这做姊姊的也替你担了大部责任,把那真的解药给了无为道长。” 萧翎心头大震,但表面上却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从容,说道: “在武林中走动,信义当先,人家既然以真本真画,给咱们交换解药,咱们岂可以伪药给人,沈大哥纵然是知道,也未必就会怪我……”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至于要我留心二婢,那更使在下不解,难道二婢还敢谋算于我不成?” 金花夫人笑道:“你一片天真,对人对事,毫无戒备,在江湖之上走动,未免是太可怕了。二婢固然是不敢害你,但令兄位木风难道也不敢害你吗?” 突然停口,侧耳听了一阵,疾快的一个翻身,跃出室外,又缓步走了回来,接道: “如若我的推断不错,这两个丫头,必然极尽温柔体贴,撒娇卖乖以博取你的信任宠爱,使你对她们丝毫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这两个丫头确实如此。 但闻金花夫人继续说道:“沈木风把两个深得你宠信的内奸,放在你的身侧,如是想动手谋算于你,你自是防不胜防,姊姊役使百毒,但亦有用毒的能手,如若有一天,沈木风发觉你桀骜难驯,或是发觉你为人大过端正,难以和他们同流合污,随时可以命二婢在你的茶、饭之中下上缓性毒药,解药由他控制,迫你就范,听他之命,为他所用……” 萧翎想到沈木风喝令那侍女荷花自断手臂的残酷,心中油生寒意,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那沈木风觉着我不和他们合流时,以他为人,极可不顾结义之情,在我身上下毒。 只听金花夫人接着道:“那时,你悔之已迟,姊姊言出由衷,小兄弟你可要三思,最好能够和二婢疏远……” 突然伸手,由头上拔下一支玉替,接道:“小兄弟,这支玉簪,乃天山特产的寒玉,带在身上,不但可避瘴气,且可试出百毒,吃饭用茶,先用这簪试试,如若茶、饭之中有毒,这玉簪立时变成紫黑之色……”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在下如何能……” 金花夫人笑道:“此事关系你的生命安危,我这做姊姊的岂能不关心么,快些收起来吧!” 萧翎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簪,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夫人的宠赐,使在下心中不安。” 金花夫人道:“你只要知道姊姊对你一片爱护之心,那就够了。”缓缓站了起来,接道:“姊姊不打扰了,这就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萧翎只觉心中一片偶然,想叫住金花夫人说几句感激之言,又觉甚难启齿,只好忍了下去。 在这充满着心机、狡诈的环境之中,使萧翎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初入江湖,即卷人了一场势关武林劫运的漩涡之中,而且他已隐隐觉着,自己正是制造这场劫运的要角之一。 突听一声轻咳,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沈木风背着双手,依门而立,不禁心头一震,抱拳一个长揖,道: “不知大哥驾到,小弟未曾远迎……”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所思,耳目失去了灵敏。”缓缓行前两步,坐了下去,接道:“那金花夫人来过了?” 萧翎道:“刚去不久,大哥如早来片刻,就可见到她。” 沈木风道:“那倒不用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严的脸色。 萧翎暗道:糟了,只怕玉兰、金兰二婢,当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想那二婢定在暗中偷听,把金花夫人之言告诉了他…… 但闻沈木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三弟,你可听过苗疆养蛊的事吗?” 萧翎道:“这个小弟听人说过。” 他在三圣谷中之时,已从庄山贝口中听得了江湖上各地奇事,苗人养蛊之事,早已由庄山贝详于讲解。 沈木风缓缓接道:“你可知道那金花夫人,乃当今唯一养蛊的名手吗?” 萧翎吃了一惊,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沈木风道:“一般人下毒,大都是在茶饭之中,但那金花夫人却能借肌肤相触间,传下蛊毒,唉!为兄的一时忽略,忘记早些告诉你了。” 萧翎只觉前胸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般,心神震荡不已,良久才镇静下来,道:“那金花夫人既要和大哥推心置腹,共图大事,难道还会在小弟身上下毒不成?” 沈木风道:“为兄在这一方面,可是全然不精,更无法看出端倪,好在三五日内为兄有一位精通医道的好友,即可赶来,不论何等药毒,他无所不精,为了学解蛊毒,他曾在苗疆住了十年之久,待他赶到之后,就可看出你是否中有蛊毒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在那位神医未到之前,兄弟要多多小心一些,为兄的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萧翎急急说道:“大哥止步!” 沈木风回身笑道,“三弟还有事吗?” 萧翎道:“那金花夫人适才来到小弟之处,曾把玉仙子的画像交由小弟代她保管。” 沈木风神色间掠过一抹森冷的笑意,但一闪而逝,缓缓说道:“她为什么交你代她保管呢?” 萧翎道:“她说明晨要和终南二侠决战,生死难卜,故而把玉仙子的画像,暂时交由小弟保管,如若明晨胜得终南二侠,再来取回画像,如是不幸伤亡在终南二侠手中,那幅玉仙子的画像就算送给小弟。” 沈木风道:“那你就好好的代她收存着吧!待她赴过明晨之约,再还给她就是。” 他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每一句话都在激动着萧翎的感情,使初出茅庐,识见不多的萧翎步步自蹈入他的陷讲之中。 果然萧翎中了沈木风欲擒故纵之计,忍不注说道:“此图现在小弟之处,大哥可要过目?” 沈木风道:“画圣时天道遗留在人间的,只有这一幅是完整之作,小兄虽然见过那‘众星捧月’残图,却未见过这玉仙子的画像,如若方便,那就不妨取来瞧瞧。” 萧翎伸手将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大哥请看。” 沈木风接过画像道:“为兄原想要你骗取那金花夫人这画像,但想到她会下蛊毒一事,心中甚是不安,特地赶来告诉你小心一些,却不料她却先我而来,如今暂把这画像交你保管,咱们势难不还,待为兄鉴赏之后,明晨之前,定当派人送回,免得你到时作难。”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要带回望花楼去吗?” 沈木风笑道:“风闻这玉仙子的画像,巧夺天工,为兄如在此处鉴赏,万一金花夫人撞来,反有甚多不便。”缓步出门而去。 萧翎心中灵机一动,道:“大哥携走画像,万一那金花夫人再来问起,小弟甚难回答于她,不如小弟出庄避她一避。” 沈木风略一沉吟,道:“目下咱们百花山庄之外风云紧急。 不如就在庄中避起来吧!” 萧翎道:“这个小弟自会小心,不劳大哥挂怀。” 他是异常聪明之人,交出玉仙子的画像之后,已知道入了圈套,图既到了沈木风的手中,势难立刻讨回,想到结盟兄弟之间,还是这般的尔虞我诈,心中大是不安,但此情此景,自己又想不出对付之策,只有设法和中州二贾,会上一面,研商一个方法出来。 只见沈木风点头说道:“你如避出庄外,可得小心一些,早去早回,免我挂念。” 萧翎道:“小弟记下了。”送沈木风离开了兰花精舍,返回室中,收起三奇真诀,立时离开了百花山庄,直奔正北而行。 萧翎出了百花山庄,撇开了大道,专走田野,旋展开轻身提纵之术,疾奔而行。 他隐隐还记得那夜和中州双贾比武订交的破庙所在,认定方向一阵急赶,夕阳返照下,果然看到了一座破落的大庙。 这是片异常荒凉的所在,一座破落的荒庙,四周生满了杂树、野草。 萧翎隐身在一株大树后,向后探视良久,不见有人追踪,才一提真气,施展开“八步赶赡”的上乘轻功,一连几个飞跃,人已跃过围墙,进入了庙中,穿过二门,直入大殿后院。 仔细一看,景物依旧,乱草之间,空出三四丈见方的一片黄土地。 萧翎看景物和记忆相合,辨认一下方向,直向正东厢房行厢房中木门已朽,满地积尘,但却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口棺材。 他迅快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走向南面一口棺材,暗运内力、轻轻一推棺盖。 但闻呀然轻响,棺盖应手而开。 低头一看,不禁为之一惊,只见那棺木之中,铺着锦被,锦被上仰卧一人,全身都被一付白布单掩起,无法看得出面貌、衣着,但见身体娇小,如不是女子,亦必是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破落的古庙,阴森的厢房、存棺中竟有一具尸体,萧翎纵然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阵怦然跳动,良久之后,才恢复了镇静。 低头嗅了一下,竟是毫无腐尸气味,暗道,这人如不是血肉早化,定然是刚刚存入的新尸,正待伸手去揭开那覆身的白单瞧瞧,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下手来,暗道:“如若这是具女子尸体,我岂不是太过唐突了吗?此来旨在寻找那中州二贾的留书,如是不见书信,也不用惊动这棺中停尸。” 目光转动,忽见一角纸笺,露出在那自单之外,心中一阵惊喜,伸手探入棺中,手指还未及笺角,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不要动他!” 这一声轻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充满森寒的味道,只听得萧翎毛骨惊然,头皮发乍,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枯瘦大汉,当门而立,睁着一双圆大的眼睛,逼视着萧翎。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以萧翎的耳目,竟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口。 萧翎略定惊魂,暗中提聚了真气戒备,才缓缓问道:“这棺木中的尸体是你的什么人?” 那黑衣枯瘦大汉,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你管不着。”声音一片冷漠。 萧翎看他举步一跨,竟然有七八尺远,人已到了那棺尾之处。 萧翎暗道:不能问死人,活入该可以问了,一抱拳,道: “兄台上姓大名?” 那黑衣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人已到棺头,随手一拂,已把打开的棺盖合上。 这时,萧翎惊魂大定,胆子也壮了起来,目注那黑衣人,道:“阁下如再逼进一步,休怪在下无礼。” 那黑衣人忽然纵声大笑,道:“可惜你已失去制服我的机会……” 萧翎茫然道:“咱们尚未动手,胜负根本无法预料,在下失了什么机会?” 黑衣人道:“你如不离这具棺材,我纵有一击毙你之能,也是不敢下手。” 萧翎暗暗忖道:那具棺木,有何重要,而重要的是想必是那棺木中的人了,难道那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不成? 疑念丛生,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那黑衣人冷漠他说道:“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动手?” 萧翎道:“不知如何一个动手之法?” 那黑衣人道:“你如自己动手,我就借给你一把毒刀,刀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在身上随便刺破一处,立时可以死去,而且还落得一个全尸!” 萧翎忍下怒火,淡然一笑,道:“如著是让你动手呢?” 黑衣人道:“那就有你的痛苦受了,我要把你活擒过来,每日杀你几刀,七日你才能死,那份活罪,纵然钢筋铁骨的人,也是承受不了!” 萧翎道:“我不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动手,那该如何?” 那黑衣人脸上突然泛现出喜悦之色,道:“有办法,有办法,你这人当真是聪明的很。” 萧翎道:“什么办法?” 黑衣人道:“看你的神态,似是有着很好的武功……” 萧翎道:“武功么,略知一二。” 黑衣人道:“内功愈深的人,效果也愈大……” 萧翎听得茫然不解,大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叫人听不明白。” 那黑衣人道:“我每日为你预备下最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绝不伤害你的性命。” 萧翎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忽然变的很有耐性,笑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就未瞧到过有你这般的人物,只要你肯帮忙,小女定然是有救了。” 萧翎笑道:“如若是救人的事,在下倒是愿尽心力,你说出来听听吧,要我如何帮忙?” 那黑衣人道:“小女患染了一种绝症,就是躺在那棺木中之人,你刚才已经瞧到了。” 萧翎道:“她还活着吗?” 黑衣人点点头,道:“她病势发作之后,就和死人无疑,我必得点她几处穴道,以保住她最后一口元气不散,护住心脉,然后再设法替她疗治,每次她都能幸得生还……” 萧翎道:“有这等事,那你的医道不错啊!” 黑衣人道:“这倒不是老夫自夸,当世之间,恐难再有超过老夫医道之人。” 萧翎仔细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除双目可以转动,嘴巴可以说话之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活人面孔,暗道:这么样一位形容古怪的人,还要自夸医道绝世,如若他说的是实话、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只听那黑衣人接着说道:“老夫到此,本想访一位挚友,但小女的病势,却突然发作,老夫不得不暂栖身这古庙之中,先设法救了小女之命,再去拜访那位故友。” 萧翎道,“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救人之法,但在下得事先说明,对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 黑衣人道:“那倒不劳费心,只要你答应救助小女就行了。”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那黑衣人喜道:“好极了。”突然伸手摸出了一个玉杯,和一把细微锋利的铁管递了过去,道:“你先放出一杯血来,让我瞧瞧你的血色如何?可否能用?” 萧翎呆了一呆,道:“要放出一杯血来?” 黑衣人道:“怎么?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又后悔了不成?”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他,拿起那锋利的细小铁管一瞧,不似涂有毒药,当下说道:“如果令爱当真能被在下身上一杯血救活,萧某有何吝惜。” 举起铁管,刺入了左臂之上,果然鲜血由那铁管中流了出来,片刻间已流半杯。 但闻那黑衣人高声说道:“可以了,不用放啦。” 那黑衣人接过玉杯,高高举起,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用舌尖伸入杯中抵了一下,品尝了一阵,突然笑道:“好血,好血!” 萧翎心中一僳,道,“人身血液,其味如一,难道我身上之血,和别人不同吗?” 那黑衣人眉字间,洋溢着一片欢愉,说道:“不同,不同,这里面学问大了,我走遍天涯,尝过无数人的血液,但却以你身上的血最好!” 萧翎道:“老前辈既是位岐黄妙手,为什么不把令爱的病势一次治好?” 黑衣人道:“良药苦难求,老夫虽然有回春之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道:“你带着重病奄奄的爱女,走遍天涯海角,可就是为她寻药的吗?” 黑衣人道:“十几年来,我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但终于被我寻到了疗治小女病势的良药!” 萧翎道:“不知那药在何处?” 黑衣人道:“就在这座荒凉无人的古庙之中。” 萧翎四顾一眼,道:“灵药生天地,想不到你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良药,竟然生长在这荒凉的古庙之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虽然身罹重病,但她的容貌,却依然是娇若春花,你答允赐血给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请过来瞧瞧小女的容色如何。” 萧翎摇头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多有冒犯令爱,此刻既已知道,岂可再有冒犯,男女不便,不用瞧了。” 那黑衣人左手揭开棺盖,说道:“有老夫在此,瞧瞧何妨!” 萧翎暗道:这人枯瘦如柴,却偏把女儿说的娇艳如花,倒不妨瞧瞧,看他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举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瞧向棺中,突然腰问“京门”穴上一麻,不禁心神大震,左手正待回拍出去,左臂“天井”、“曲池”二穴,又已被人点中,紧接着“五枢”、“维道”二穴,又是一麻。 他全身之上,五处要穴均已被点,就是庄山贝、南逸公等也是禁受不起,身子摇了两摇,一交跌倒地上。 那黑衣人拍拍双手,笑道:“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功力,唉! 可惜呀!可惜!” 萧翎虽被点了五处穴道,但无一处哑穴,全身的劲力虽已失去,但口还能言,怒声喝道:“在下早该存具戒心才对,但却被你巧言所骗,遭你暗算,大丈夫死而何惧,谁要你假慈悲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沉疴、世无良药可医,兄台乃是她救命之人,老夫这里先谢过。” 萧翎道:“要我救你女儿之命,应该好好的商量才对,为什么还要暗算于我?” 黑衣人笑道:“此等事情,不是商量能成,此刻你为老夫所制,纵然是告诉你,也不妨事。” 他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要把你身上之血,放人我女儿的体内,小女固然是沉菏可起,但你却失血枯死,此等事情,岂是可以商量的吗?如若老夫和你商量,你是否能够答应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有此等疗病之法!” 那黑衣人又道:“别忘了老夫乃当代第一神医,别人视为难事,但老夫却易如反掌……” 他哈哈一阵,接道:“你还有四个时辰好活,老夫要尽四个时辰之功,打通小女全身经脉,然后换去她身中之血,你虽然死了,但小女的身上,却有着你的血液,那是虽死犹生了!” 萧翎暗暗想道:我从恩师学过运气冲穴之法,只要他一个时辰之内,不再动我,我或可自行解开穴道,他要用上四个时辰打通他女儿的经脉,这时间是足够用了。 他从必死的境遇中,找出一分生机,心中宽慰不少,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黑衣人。 但闻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和缓之法,老夫替你配些补血的药物,让你每日食用,费上七日工夫,一样可救小女之命,也可保下你的性命,但适才老夫点你穴道时,发觉你已练成了护身罡气,如若留下你的性命,定然是一大祸害,为小女借箸代筹,必得置你死地,以绝后患。” 萧翎道:“以我之血,救你女儿之命,那也罢了,却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这位大夫,可称得心狠手辣!” 黑衣人笑道:“武林之中,人人称老夫为毒手药王,这名字岂是让人白叫的吗?” 萧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冲开被点的穴道。 那黑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高高举起,道:“老夫虽然不知你的师承,但你既然练成了护身罡气,想必会运气冲穴之法……” 萧翎心神大震,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那黑衣人脸上泛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我毒手药王岂是受人蒙骗的人吗?”突的银针疾起,刺入萧翎的,‘天突’穴中,哈哈一笑,接道:“这‘天突’穴,属于任脉,刺入这枝银针之后,你即将失去运气之能,听候老夫的摆布了。” 萧翎心中泛起的一线生机,至此全绝,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想不到我萧翎不死在对敌相搏之中,却被人放出全身的血液而死。 只见那黑衣人探手伸入棺中,抱起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重又回来,抱走萧翎,进入另一座厢房。 这座厢房,和那停棺的厢房,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此屋门窗俱全,都甚完好。 那黑衣人早已把地上打扫干净,铺上褥子,把女儿平放在蜂窝褥子上,却把萧翎放在地上,然后关好木门。 萧翎心念电转不息,谋思求生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四个时辰之内,中州双贾能够赶来此地,但事先既未约定,这希望是渺茫的。 第十九回 巧逢毒手药王 夜幕低垂,室中更加黑暗,萧翎数处穴道受制,连目为也受了影响,凭借着窗外透入的一点星光,只见那毒手药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了两只细小锋利的铁管,两个铁管之间,连有一道皮管。 毒手药王回过头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你如是想死得舒服一些,那就乖乖的听从老夫的吩咐,如果妄动挣扎之念,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萧翎心中激动异常,恨不得跃起一掌,活活把那毒手药王劈死,但穴道被点,已是心余力拙,只有睁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毒手药王双手开始在他女儿的身上推拿起来;但见他手臂伸缩,口中不时发出深长的呼吸之声,显得十分吃力。 萧翎尽量侧过目光,看那躺在褥子上的少女,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毒手药王的手指,不时带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来雪白的肌肤。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但萧翎心中却是思绪如潮,历历往事纷至沓来。 他想到慈爱的双亲,重伤死去的云姨,和一直索绕于心头的岳小钗,不禁英雄气短,黯然一叹。 突然间,响起一阵细微的娇喘之声,紧接是几声长长呼吸。 耳际间响起毒手药王的声音,道:“孩子,过了今夜,你就会和好人一样了,爹爹带你游历那名山胜水,吃尽人世间的山珍海味,骑马走山川,坐船行四海,看尽天下好风光……” 萧翎暗道:这人虽然对别人心狠手辣,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爱的很。 但闻那娇喘之声,愈来愈高,那女子似已清醒了过来。 又过片刻,响起了一个娇弱轻柔的声音,道:“爹爹呀!这是什么地方?” 毒手药王道:“这是咱们借宿人家的好地方,快些运气和爹爹的内力接合起来,等你行血全开,爹爹就要给你治病了!” 那娇柔的声音又道:“爹爹呀,怎么不点起灯火呢?” 毒手药王道:“不用点灯了,爹爹目力过人,不点灯也可以替你治病……”突然住口不言。凝神静听。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有人来了吗?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了说话之声传来,心中一喜,暗道:不管来的什么人,只要走近此地,我就大声呼叫…… 心念初动,突然哑穴一麻。 原来毒手药王早已想到萧翎可能叫喊,先点了他的哑穴。 但闻步履声,愈来愈近,竟然是直到门外。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数日来,咱们奔走不停,也未和龙头大哥通个消息。” 萧翎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冷面铁笔杜九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沈木风阴险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和他有利害冲突,便绝不会顾借结拜之情。金兰之义。” 萧翎听出这声音正是那金算盘商八,和冷面铁笔杜九二人。 萧翎心情一阵激动,心想:以金算盘商八为人的精细,必会进室中查看一番…… 可惜的是,他只能用心去想,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一下。 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刚由昏迷中醒过来的少女,沉重的呼吸,或弄出些什么音响,惊动中州二贾。 倾耳听去,除了微微可闻的微声呼吸,那姑娘似是也被毒手药王点了穴道。 萧翎唯一的希望消失了,因为这微弱的呼吸之声,绝无法传到门窗紧闭的室外。 只听冷面铁笔杜九说道:“你是说那沈木风会杀了咱们萧大哥?” 商八道:“就算不杀他,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控制于他,那沈木风诡计多端、手段毒辣,他作出的事情,怕咱们想也想它不到,昔年为兄曾经亲眼看到他诱杀少林四位高僧,手段的卑下、阴毒,实非他那等身份之人,该做出来……”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那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打听一下萧大哥的下落才是。” 萧翎暗暗想道:这杜九终日里寒着面孔,言语冷漠,想不到他却是个古道热肠、情义深重的人。 商八道:“不错,咱们要设法探听龙头大哥的下落,看来只有冒险一探百花山庄了!” 萧翎心中急道:百花山庄中,布设险恶无比,如何可以去得,只要打开眼前的木门,就可以看到我了。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识,自萧翎心中涌了上来,暗提真气,猛冲被点穴道。 毒手药王似已感觉到萧翎在运气冲穴,突的伸出右手,按在萧翎“玄机”穴上,暗施传音之术,说道:“你要再妄生挣动之念,我就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热力攻了过来,把他提聚在丹田里的真气,化解开去,心中吃了一惊,忖道:这毒手药王的内功不弱。 但闻冷面铁笔杜九道:“这封书信,仍然留在那棺木之中吧,万一龙头大哥到来、也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不闻。 毒手药王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如再动妄念,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转身过去,打开后窗,跃出室外。 这时,萧翎身上有六七处穴道被点,那毒手药王虽然已去。他也无能挣动。 片刻之后,毒手药王仍由后窗跃回室中,自言自语他说道。“这中州二贾一向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倨傲自负,哪里会多出一个龙头大哥来了……” 萧翎心中道:中州双贾那龙头大哥,就是区区在下。 只听毒手药王长长吁一口气,道:“但愿今夜再无人来打扰。”缓级蹲下身子,取过中间连有皮管的铁管,刺入萧翎的左脉之上,另一面刺入那少女的右臂血脉之中。 萧翎只觉身上的存血,顺着那铁管流了出去,不禁暗暗一叹,忖道:他要放完我身上存血,让我枯竭而死,这法子当真残忍的很。 他虽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但面对着这等惨事,也不禁凛然颤栗,畏惧惊怖。 毒手药王突然伸出右掌,按在萧翎的前胸之上,说道:“你穴道被点,难以自行运气催动行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 掌心热流滚滚,攻入萧翎内腑之中。 萧翎心神悚然,隐隐觉出身上之血,正涌泉一般流了出来;因数处穴道受制,全身真气难以提聚,无法运气防止。 过了片刻,毒手药王突然收回按在萧翎前胸的手掌,右手食、中二指,按在那少女右腕脉门之上,一面伏下头去,在那少女胸上听了一阵,自言自语他说道:“乖女儿,十六年来你一直是在死亡边缘上活着,你固是受了无数的折磨苦难,也让为父的担尽了心事,孩子,你可知道为父的忧愁哀肠,只怕尤要强你自受的折磨痛苦。现在好了,这人身上之血,正合了你的需要,今夜之后,你就可以和常人无疑,随伴为父,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美好世界上了。为父的要带你玩尽天下的名胜,吃尽天下的佳肴美味,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为父的庇护之下。” 萧翎心中想道:这人对女儿例是惜爱得很,一番话道尽了天下父母心,可是我萧翎却无缘无故的流尽了身上之血,枯竭而死。 只见毒手药王又掏出一个铁管来,刺入那少女左臂之中,说道:“孩子,为父现在要吸出你身上的坏血,换上那人的好血,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张口含住铁管,片刻工夫,松开铁管,吐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又含在口上,吸取那少女身上坏血。 萧翎只觉那毒手药王每吸那少女身上一口血,自己身上血的流动,就加快了一些,暗道: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存血,能够禁得上他吸几口? 突闻砰的一声大震,传了过来,似是一件笨重的东西,被人摔在地上。 紧接传过来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这丫头,如若再不说实话,我就要一刀一刀的碎剐了你!” 萧翎听那声音,正是金花夫人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喜。 但这喜悦之感,有如电光石火,在脑际一闪而过,只因他想到周身穴道受制,别说开口呼叫了,就是想弄出一点声音,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夫人不要冤枉小婢,小婢只是听到埋伏的暗桩禀报说三爷向这个方向而来,但他行迹何处,小婢实不知情,唉!三爷正人君子,对待奴婢们恩重如山,他如真有了什么意外,小婢也不想独生人世了!”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多情的很,我问你,你可是很喜欢你的三爷吗?” 玉兰幽幽说道:“小婢是何等低贱的身份,怎敢存此妄想,但得能常常追随三爷身侧,终身为婢为奴,服侍三爷,小婢就心满意足了。”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我瞧你这心愿,是难以实现的了,我就算不杀你们,也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个缺腿少目的老头子,送他为妾,你不是很想服侍人吗?那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那位老丈夫了!” 玉兰似是受了很大的惊骇,半晌之后,才哀声求道:“夫人恩典,小婢对三爷绝无半分妄念……”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向说得到,就做得到,出口之言,不折不扣,赶明儿我就和你大庄主讲。” 那玉兰似是已经求告无望,索性沉默不语。 这时,毒手药王已停止吸血动作,拔出那少女和萧翎臂上铁管,放在一旁,悄悄站起身子,站在门后,左手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蓄势待敌。 他存心十分显明,只要有人推门进来,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施袭击,以毒手药王的武功,暗中下手施袭,纵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守得住,不死亦将身受重伤。 但闻金花夫人说道:“这座破落的古庙,除了那两具空棺之外,鬼影子也不见一个,他跑到此地作甚,我瞧还是到别处找吧!” 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 显然,那金花夫人和玉兰远离而去。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们到处寻我,却不知我就在她们的身侧,这一门之隔,竟是生死两个世界。 毒手药王长长吁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回来,目注萧翎,冷冷说道:“那两个女人,可是前来找你的吗?” 但他还未待萧翎的答复,突然抓起铁管,迅快的刺入萧翎的血管中,想是他已想起萧翎穴道被点,有口难言。 室外又传来了杂乱的步履之声,至少有两个人行了过来。 萧翎希望那是中州二贾去而复返,也许这两人探得了自己不在百花山庄的消息,重来这古庙搜寻自己的行踪,他凝聚了心神听去,希望由来人的声音中,能分辨出来的是谁。 但他失望了,那两人竟然一语不发,但步履声却越来越近。 毒手药王略一犹豫,把另一端铁管接在那少女身上,自己却从后窗中跃了出去。 显是,他已无法等待下去,准备引开或是搏杀两人,以便尽快完成那换血的工作。 萧翎感觉身上的存血,又缓缓向外流出,一缕死亡的恐怖,涌上了心头,暗暗忖道: 只怕我身上的血,快流完了,就要死啦。 他想到年迈的父母,从此将人鬼殊途,难再相见,想到五年来未见面的岳小钗,不知是否还完好无恙……今生今世,是永远见她不着了…… 恍忽中,忽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 萧翎恍忽的心神突然一震,陡的清醒过来。 他用尽了气力,想转过头去清晰的看她一眼,但竟是难以如愿。 那少女似乎已发觉了萧翎,柔声问道:“你是谁,我爹爹哪里去了?” 萧翎心中听的明白,但却苦于无法答复。 只觉插在左臂的铁管,忽的为人拔去,耳际响起一个凄婉柔弱的叹息,接道:“爹爹又在害人了,唉!你纵然真能救活了我,但却害了别人的性命,一命换一命,这又何苦呢?” 萧翎看到一张白脸,由夜暗中伸了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顶门上,一缕婉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当真是对不起你,我爹爹自觉医术高明,整日想找一个根骨奇佳的人,换去我身上的坏血,我虽然不赞成他这做法,但我又无能阻止于他,因为,我常常晕过去,数日夜不会醒来……”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萧翎心道: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开不得口罢了! 那少女自怨自艾地叹道:“我知道啦!定然是我爹爹点了你的穴道。” 萧翎心中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替我解开? 但闻那少女接道:“很抱歉,我无能解开你的穴道,只好等我爹爹回来时,再替你解吧!我只能先替你包扎一下伤口了。” 萧翎觉着左臂上,似已被缠上一物,但力道微弱,若有似无。忖道:这女子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那般冷酷凶残的爹爹,却有着这么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上天何以加诸她如斯不幸,罹得了坏血绝症…… 忽然间心念一转,想到了自己生具三阴绝脉之症,群医束手势将必死,如今不但绝脉已通,而且成就了一身武功,此女能拖数年不死,足见其病非绝,世间或将有疗好她奇病的医药。 付思之间,忽见人影一闪,那毒手药王已跃入室中。 他闪动着两道森寒的目光,扫掠了萧翎和那少女一眼,顿足一声长叹,道:“孩子,你是几时醒来的?” 那少女婉然说道:“我醒来很久了,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爹爹快把他穴道解开吧!”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当真是命中注定的要受这绝症折磨的苦难吗?” 挥手一掌,拍活了萧翎的哑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闷气,说道:“令爱的病势能拖延了数年不死,足见并非无药可医之症。” 毒手药王道:“那是老夫的医道高明,才能保得她一口元气数年不散。” 萧翎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不信令爱之病,当真就无药可医,你虽自号药王,却未必能尽知天下药物。” 毒手药王道:“如若是老夫无能救治之病,只怕天下再也无能医之人。” 只听那少女接道:“爹爹呀!他还有几处穴道未解,你为什么不把他解开再谈?” 毒手药王道“孩子,你可知他的武……” 突然住口不言,掌势连挥,解开了萧翎五处穴道。 那少女接道:“他怎么样?” 待她问活出口,萧翎已挺身坐了起来。 毒手药土忽然一跃而起,道:“小女柔弱善良,不关她事,咱们出去较量,不要伤着她了。”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竟是血脉畅通,淡淡一笑,道:“急什么呢,在下是不是要和你打上一架,眼下还未作决定。” 那少女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爹爹虽然伤害了你,但他全是为我,我要是身体强健,他自然不会找你来换我身上之血了,你如恨我爹爹,那就先报复在我身上吧,唉!何况我爹爹武功高强,你决然打他不过。” 萧翎突然伸手拔出“天突”穴上的银针,缓缓站了起来,向毒手药王说道:“像你这般残忍冷酷的人,却有着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唉!父女之间,一恶一善,竟有如天壤之别……” 毒手药王怒道:“你敢教训老夫!”右手一挥,一指点来。 萧翎一闪避开,退后两步。 毒手药王骇然跃退,高声说道:“走!咱们到室外较量,你如能……”突然改口说道:“不能伤我女儿,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原来萧翎退了两步之后,刚好站在那少女身侧,只要一抬脚,就可踏在那少女前胸之上。 毒手药王急怒出手,忘了爱女和强敌,只不过两步之隔、攻出一招,立时警觉,骇然退开,出言相激萧翎,要他到室外比试,但萧翎竟是不吃激将之法,反而蹲下身去,这一来。毒手药王只吓的三魂出窍,七魄飞天,本是正在出言相激萧翎,却变成了改口相求。 萧翎缓缓抬起头来,冷冷说道:“我如要伤她之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毒手药王急道:“她身体虚弱无比,你纵然碰她一下,也可能要她的命!” 萧翎道:“你如能以慈爱女儿之心的一半,施爱世人,只怕你那毒手药王之名,早已被称作神手药王了。” 毒手药王道:“别碰我女儿一下,咱们好好商量,只要是老夫能力所及、我都会答应你。” 萧翎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女早已紧闭双目,鼻息声微,似已睡熟过去,不禁一呆,暗道:怎的这等快法,刚刚还在对我说话,眨眼竟已是睡熟过去…… 忽见火光一闪,毒手药王晃燃起一个火折子,高举手中,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是股惊怒交集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如敢动我女儿一下,害她死去,我要杀死一千一万个女孩子替她偿命。” 萧翎听得一愣,道:“我如杀了你的女儿,凶手是我,你不找我报仇,又为什么要去杀那些无辜的人?” 毒手药王道:“我要杀上一万个女孩子,到阴间去陪她,免得她孤苦伶仔,无人陪她玩耍,然后再杀了你替她报仇,然后再毒死天下所有学会武功的人。” 萧翎心中大震,暗道:这人对别人手段毒辣,对女儿竟然这般深情,这移爱之恨,竟然要发泄到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 只见那毒手药王低头望了那少女一阵,道:“你没有伤着她?” 萧翎道:“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在下还不屑为得,何况,她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 毒手药王接道:“不错,不错,如不是小女劝告,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他看到女儿无伤,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可怜小女她救了你的性命,却害她自己又陷入病苦的折磨中。”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到室外草地上去。” 毒手药王道:“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毒手药王一跃而起,正想发作,忽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你武功虽然不弱,但绝不是老夫之敌。” 他原想怒叱萧翎几句,但见萧翎仍然站在女儿身侧,举手之间,即可伤到女儿,乃强把怒火按了下去。 萧翎大步向前行了几步,道:“我不离开令爱远些,你也不敢对我发作,现在你不必担心我伤害她了。”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有英雄气概,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可以走啦!” 萧翎道:“你点我穴道,放我身上之血,岂能就此算了,如不让你吃点苦头,我不是太吃亏了?” 毒手药王冷冷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要放完我身上之血,置我死地,但你的女儿,却救了我的性命,恩怨相抵,也该算了。”拉开大门,大步而去。 毒手药王没有出手阻挡,望着萧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绕回那存放棺木的厢房中,但见两个棺材盖子,都已打开,棺中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心中忖道,中州二贾已在这棺木中放下书信,自该盖好棺盖,此刻棺盖大开,那留书必已被人取去,适才金花夫人和那玉兰来过,留书极可能落在两人的手中…… 一想到棺中留书,陡然心中一震,暗道:那中州贾探听我的消息,涉险偷探百花山庄,想那庄中防守严密,中州二贾纵然是武功高强,只怕也难以平安的退出百花山庄,一念动心,立时跃出厢房,施展开轻功,疾向百花山庄奔去。 直待到了百花山庄,才突然想到自己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那中州二贾,纵然有着什么凶险,也是不便出手相救,怎生想个法子掩去真正面目…… 付思之间,瞥见周兆龙缓步走了出来,道:“三弟到哪里去了?” 萧翎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道:“一言难尽,小弟几乎被人放完身上存血而死……” 周兆龙原本冷肃的脸上,泛起了惊讶情,道:“有这等事,什么人这般大胆?” 萧翎暗想:经过之情,绝不能照实说出,看来只有编造一番谎言了。 他本不善机诈,但自听金花夫人一番话后,心中已然提高了警惕,沈木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半骗半强的取走了玉仙子的画像,更是使他警党到了自己处境,表面上受尽了宠爱,骨子里却是风急浪涌、险恶异常,再在那古庙中听得中州双贾的对答之言,几下里印证所得,已感觉到,自己正陷入泥沼之中。 沈木风未归隐之前,在武林中凶名极著,似是和武林中正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后来受了重伤,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此际正在计划着重出江湖,虽然还未正式出山,但早已着手部署,不但各大门派中,都有他的内应,而且述联络了几位归隐的魔头,正进行着一件震动武林的阴谋…… 只听周兆龙说道:“三弟遇上何等人物,他为什么要放完你身上的存血呢?” 萧翎霍然一惊,急急说道:“那人叫什么毒手药王,兄弟一时不慎,被他点了穴道,至于放我身上之血,是为救他女儿性命。” 他谎言还未想好,周兆龙已节节逼问过来,一时情急,只好照实说了出来。 周兆龙接道:“毒手药王,此人乃武林中有名的奇医,小兄似是听大哥说过,和他交情甚深,可是他知你身份之后自行放了你吗?” 萧翎道:“不是,是他女儿救了我。” 周兆龙先是微微一笑,继而面色一整,皱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萧翎心知已难欺瞒,只好说道:“正北方一座残破的大庙之中。” 周兆龙道:“这就是了,大哥挂虑你的安危,已派出了十二批人手,追查你的行踪,此刻尚在那望花楼上等待消息,咱们去见见他吧。” 萧翎道:“小弟理该登楼领罪。” 周兆龙道:“大哥神威慑人,一向严肃,咱们庄中的人,无不敬畏于他,但对你却似垂顾极深,破例优容,不是我这做兄长的说你,以后你该好好检点一些才对。” 他一向对萧翎和蔼亲切,此刻却陡然摆起面孔来教训起萧翎。 如是萧翎未知这百花山庄内情,不知自己处境危恶,定然抗言声辩,但此刻却是淡淡一笑,道:“见着大庄主时,小弟自当领责请罪。” 周兆龙轻轻咳了一声,道:“江湖上风波险恶,有时候武功会全然无用,你涉世未深,阅历不丰,很难应付那险诈人心,此后最好不要单独在外面走动。” 萧翎突觉一股怒火,由胸中冲了起来,道:“二庄主责备的是,但小弟别师下山,旨在回籍探亲,不想无意间得遇周兄,得承折节下交,又代为引见大庄主结作异姓兄弟,但锦衣玉食,却无法挡住小弟思亲之情,小弟想明日告别二位兄长,动身回籍。” 周兆龙呆了一呆,道:“大哥对你寄望很高,只怕不会答应让你离开……” 萧翎接道:“人生在世,孝道为先,如若二位兄长把我当作兄弟看待,定将大加赞赏兄弟这番孝心才是。” 周兆龙轻叹一声,道:“见着大哥之时,你自己对他说吧!”放开大步,向前行去。 片刻工夫,二人已到望花搂,但见全楼灯火通明,耀如白昼。萧翎一路留心查看,不见动静,也不知那中州双贾,是否已经来过。 周兆龙带萧翎直登十三层楼,只见沈木风正凭窗而坐,观赏夜景,瞥见两人走了上来,侧身一笑,道:“二弟三弟请坐。” 萧翎随在周兆龙身后,看他毕恭毕敬的抱拳谢座,也只好跟着行了一礼。 沈木风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笑道:“这玉仙子的画像,为兄已然瞧过,虽然是彩笔传神、活色生香,但也未如传言中动人,你好好的收存着吧!不要遗失了,而致无法对那金花夫人交待。” 一向严肃的沈木风,此刻却大反常态,脸上泛现着难得一见的笑容,递过画像。 萧翎接过画像,道:“小弟领罪来了。” 沈木风笑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口气这般的严重。” 萧翎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话,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小弟私离了百花山庄……” 沈木风笑接道:“你身为三庄主,自该是行动自如,何况我早已知晓同意,此事何罪之有,未免把大哥看的太古板了。” 萧翎接道:“有劳大哥派遣一十二批人手,寻我下落,岂能无错……” 沈木风摇摇手不让萧翎再接下去,道:“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已放心,这些小事,岂值谈论……”起身一笑,接道:“时光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萧翎急道:“小弟还有下情奉告。” 沈木风又缓缓坐了下来,道:“什么事?只要为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小弟学艺师门,久别高堂,思念亲情甚切,意欲回籍一行,探望双亲。” 沈木风笑道:“为人子者,正当如此,不知兄弟想几时动身?” 萧翎暗中查看沈木风的神情,一片和颜悦色,毫无不愉之情,当下接道:“小弟忽动思亲之情,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想明天就动身上路。” 沈木风点头笑道:“明日中午时分,为兄的设筵为你送行。” 萧翎道:“怎敢劳动大哥?” 沈木风道:“为兄本该随你同行,拜望伯父母,但庄中正值多事之秋,不便远离,半日时间,已够小兄准备一份礼物了,下去休息去吧。”萧翎心中十分感动,暗道:似这般明事理,重情义的人,岂是大好大恶? 周兆龙当先起身,抱拳告别,萧翎也抱拳一礼,两人联袂下楼。 刚刚出了望花楼,那满楼灯火,突然熄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对三弟可谓是仁尽义至,爱护情切,三弟回籍见过双亲,最好能早些赶回,免得大哥怀念才是。” 萧翎道:“这个待小弟见过双亲之后,才能作得主意……”语声微徽一顿,又道: “今夜咱们这百花山庄中,可有人来探窥过吗?” 周兆龙道:“没有,三弟何以有此一问?” 萧翎灵机一动,道:“想那金花夫人约斗终南二侠,全由武当派而起,那武当派岂能坐视不管,或将派人来一探虚实。” 周兆龙道:“言之有理……” 略一停顿,又道:“为兄的不送你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 长揖而别,直回兰花精舍。 只见玉兰、金兰相对坐在厅中等候,一见萧翎归来,齐齐起身迎了上去。 玉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终于回来了,找得我们好苦。” 萧翎心惦中州双贾,答非所问的接道:“今夜中,可有人来窥探咱们这百花山庄吗?” 玉兰道:“奴婢随伴金花夫人,去找三爷,回来未曾闻得。” 金兰接道:“奴婢一直守在厅中,未闻任何警讯。” 萧翎心中奇道:这就怪了,以这百花山庄布设的严密,那中州双贾只要进入庄中,必被发现,何以庄中全无警讯传出,难道这两人口是心非,没有来此,或是行至半途知难而退。忖思之间,随手掀开垂帘,步入卧室。 王兰晃燃火折子,点起木台上的红烛,道:“三爷可要吃些东西?” 萧翎挥手说道:“不用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也该去睡了。” 金兰,玉兰相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缓缓退了出去。 二婢去后,萧翎立时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他心中一直担忧着身上的存血,被人放出了很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功力,运气一试,但觉血气畅通,直达四肢百骸,竟是毫无阻碍之感。 要知毒手药王放萧翎身上血时,连番经人干扰,放血并不很多,但这等放血之事,在萧翎心中引起恐怖错觉,却是很大,心中一直想着身上之血,最少已被人放出一半。 但觉真气升腾,直上十二重楼,渐渐的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从禅定中清醒过来,已是日光满窗,心中突然想起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之约,急忙一跃下榻,顾不得洗梳,大步向外奔去。 只见玉兰、金兰劲装佩剑,早已站在厅外等候。 萧翎急急问道:“金花夫人来过吗?” 玉兰道:“没有,二庄主倒是来过,请三爷去看比武,小婢见三爷入定未醒,没有叫他进来。” 萧翎道:“去了多久了?” 金兰道:“不足一个时辰。” 萧翎急急说道:“那已经能够分出胜败生死……”举步奔行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着玉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没有让二庄主进去,唉!反正妾婢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二庄主生气也不要紧。”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糊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玉兰举手拭一下脸上的泪痕,笑道:“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想已开始,三爷还是请先去瞧瞧吧!反正妾婢已经横下了心,大不了一个死字,千般苦刑、折磨,妾婢也不放在心上了!”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但见两人星目红肿,定然是经过一场大哭,轻轻叹息一声,道: “二庄主可是要强行闯进来吗?” 金兰道:“玉兰妹妹横剑拦阻,二庄主含愤带怒而去,如若他在大庄主面前说了玉兰妹妹的坏话,只怕……” 玉兰摇摇头,不让金兰再说下去,道:“别耽误三爷去看比武,不要多说话啦。” 萧翎道:“你们劲装佩剑,可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吗?” 玉兰道:“妾婢们是何等低下的身份,岂有这等眼福。” 金兰接道:“我们姊妹二人是在等候人来拘拿,万一三爷还未醒来,我们姊妹就准备抗拒那拘拿之人……” 玉兰接道:“但此刻三爷已醒,咱们自是用不着再抗拒拘拿之命了。” 萧翎星目眨动两下,道:“走!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去。” 玉兰道:“妾婢们不去啦,三爷多多保重。” 金兰接道:“三爷看过比武归来,也许妾婢们已不在兰花精舍中侍候了,这些时日中,三爷的食用之物,均有我姊妹亲自动手,如若我们姊妹不在了,三爷要留心食用之物。” 萧翎点头应道:“我有些明白了,你们跟我去吧!” 金兰道:“妾婢们非是不愿去,实是不能去,三爷自己去吧!” 萧翎目中精芒一闪,道:“玉兰,你当真不怕死吗?” 玉兰道:“三爷君子之风,妾婢从未见过,今得有幸一见,死而何憾?” 萧翎点点头,转眼望着金兰说道:“你怕不怕死?” 金兰道:“妾婢从小愿死,也是有所不能,但得三爷无恙,妾婢死亦甘心了。” 萧翎道:“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跟我去瞧瞧热闹吧!” 二婢齐齐说道:“我等虽不畏死,但却不愿连累三爷!”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不怕,你们跟我走吧!” 二婢齐流下泪来,跪了下去;道:“三爷的大仁大勇,妾婢姊妹感激不尽,但求三爷且不可正面抗拒大庄主令谕……” 萧翎接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我会自作主意,起来走吧!”伸手扶起二婢。 金兰擦拭一下目中泪水,道:“妹妹,三爷既然坚持要我们去,咱们就答应了吧! 横竖是死,还伯什么?” 玉兰道:“好吧!咱们在未死之前,还可助三爷一臂之力。” 萧翎笑道:“你们擦干眼泪,别要旁人误认我欺侮了你们。” 二婢相视一笑,举起衣袖,拭去脸上泪痕,随在萧翎身后,疾奔而去。 日升三竿,阳光普照。 百花山庄三里外,一片草地上,正展开着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 萧翎行至现场,立时心神一震。 只见那终南双侠中的老二邓一雷,仰身僵卧在一株柳树下,似是受伤很重,云阳子、展叶青,满脸悲愤之色,分守在邓一雷的身侧,尤以那展叶青,一双星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眼角已裂,鲜血泅泅而下。 周兆龙仍然穿着一身华衣,背负双手,和宇文寒涛并肩而立,在两人身后,站了四个佩剑的少年。 第二十回 别庄探双亲 萧翎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由一阵烦恼,决心要离开百花山庄。 沈木风佝偻着高大的身躯,缓步走进兰花精舍。 萧翎欠身抱拳说道:“不知大哥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哥恕罪!” 沈木风两道眼神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凝注萧翎脸上,似是要从他神色中查出什么。 萧翎眨动了两下圆大的星目,淡淡一笑,道:“大哥这般的瞧着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沈木风肩头一耸,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心中如若没有愧疚、隐秘,让大哥瞧一阵,又有何妨?” 萧翎淡然一笑,并未接言。 沈木风就桌边木椅上坐了下去道:“五年之后,天下英雄,唯三弟才足为大哥之敌。” 萧翎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微笑答道:“大哥过奖小弟,小弟虽得良师垂爱,授予绝学,只可惜质愚才庸,未能真正学得恩师绝艺……” 沈木风淡淡一笑,接道:“纵然你武功强过此刻,那也未放在为兄的眼中……” 萧翎道:“大哥说的是……” 沈木风缓缓接道:“我说的是你应变的才智,三弟纯金噗玉,略经历练,必将是一位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适才一睹应变之才,更坚信为兄的预料不差……” 萧翎虽是生具慧质,又得庄山贝讲过江湖上百年来出众的英雄人才,和那些绝智绝勇的武林往事,但他终是初出茅庐,历练不足,沈木风一番奖中带刺之言,一时间竟使他难再想出论辩之语。 只听沈木风继续说道:“小兄入室之初,见三弟神色有异,依情推论,你心中定有着什么隐秘?” 萧翎已对他生出了极深的戒心,正待出言反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言多必失,不如沉默不语,给他个莫测高深的好,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这一着又大出了沈木风的意料之外,等待良久,不见萧翎答话,才一皱眉头,接道:“但三弟竟能在片刻之间,恢复镇定,这份冷静的工夫,实叫为兄佩服,但为兄又自信,观察绝不会错,不知三弟的高见如何?”口气之中,逼使萧翎开口。 萧翎淡淡一笑,道:“大哥训教,小弟洗耳恭听!” 沈木风离坐而起,纵声大笑,道:“好一个洗耳恭听。” 萧翎只觉那笑声中充满着一股森寒的杀气,震人心弦。 笑声延续了一刻工夫,仍不停止,满室中回音激荡,尽都是震耳笑声。 萧翎暗运内力,和那刺耳的笑声抗拒,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之色。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夹入了笑声之中,沈木风笑声顿注,回目望去。 只见玉兰容光惨然,全身微微的颤抖,手中的茶盘下垂,两只细瓷白杯,早已落地粉碎。 沈木风阴森的脸色上,绽开一缕笑容,道:“三庄主已决定午后动身,回籍探亲,你们可要跟随他去吗?” 玉兰道:“奴婢们听凭大庄主的吩咐!”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这要看三庄主了,不知他肯不肯要你们追随前去。” 萧翎道:“小弟正要请求大哥,金兰、玉兰二婢,秀外慧中,获得小弟欢心,此次小弟回籍,意欲让二人随侍同去,不知大哥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金兰、玉兰二婢,确为咱们百花山庄中诸婢魁首,也勿怪三弟喜爱,何况两人的武功不弱,机智应变,都过得去,三弟肯带她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为兄的也可放心了!” 萧翎忽然想起唐三姑,欠身一礼,说道:“多谢大哥,小弟还有……” 沈木风接道:“自己兄弟,不用谢了。” 萧翎接道:“小弟还有一桩事情请求大哥。” 沈木风道:“你说吧!但得为兄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唐三姑犯了咱们庄中的规戒,被大哥关入石牢,不知可否放她出来?” 沈木风笑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萧翎道:“小弟既是三庄主的身份,对咱们百花山庄的事,自是该处处留心才是。” 沈木风道:“你可也要带着她随你回籍探亲吗?”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果不肯带她离此,只怕她难以出这百花山庄,当下说道:“小弟虽有此心,但不知那唐三姑是否答应。” 沈木风道:“三弟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正是那些自视极高的少女心目中的人物,我想那唐三姑无不应之理。” 萧翎道:“大哥答应放她了?” 沈木风道:“三弟所求,为兄的几时拒绝过你?”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庄中正值多事之期,小弟实不该于此时离去,但思亲情深……” 沈木风接道:“三弟不用为此抱疚,只要早去早回,赶得上为兄替你安排的那场大会群豪之期,也就是了。” 萧翎暗道:我借探亲之名离此,虽非托词,但主要的还是不愿帮你为恶,既然离此,焉肯再自行回来,口中却答道:“小弟尽快的赶回来就是。” 沈木风望望天色道:“为兄已吩咐设下盛宴,为三弟饯行,此刻时已近午,三弟也该准备一下,酒饭后,立时上路。”转身缓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背影消失之后,回头对玉兰说道:“你可是很怕那大庄主?” 玉兰黯然叹息一声,道:“三爷午宴时请小心一些。” 伏身捡起地上碎去的瓷杯破片,匆匆离去。 萧翎心中想着:那沈木风除了多疑之外,对我萧翎也算得仁尽义至了,这玉兰却为何又这般嘱咐于我,但她既然这般说了,倒是该小心一些……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漫步向大厅而去。 大厅中,果然高张盛宴,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都已在坐,最使萧翎惊疑的,是那唐三姑也高坐在客位之上。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拍拍身侧的座位,道:“小兄弟,快些过来,这是你的位置。” 萧翎行近座位,掏出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夫人请收下画像。” 金花夫人道:“这画像本该送给小兄弟,但那王仙子画的太好看了,还是由我保存的好。”伸手接过来,藏入怀中。 萧翎又取出三奇真诀,道:“在下大哥要我把三奇真诀也交给夫人保管。” 金花夫人伸手接过,道:“好吧,待我瞧过之后,再交给大庄主收存就是。” 沈木风举起酒杯道:“三弟早去早回。” 萧翎举杯,正待吃下,忽然想起了玉兰之言,不禁犹豫起来。 沈木风却似浑如不觉一般,自行干了一杯。 周兆龙微微一笑,举杯说道:“祝三弟一路顺风。” 金花夫人接道:“小兄弟多珍重。” 宇文寒涛说道:“三庄主此行愉快。” 四人举杯相祝,每人都喝干了杯中之酒、但萧翎的杯中却仍是满满一杯,点滴未尝人口,大大感到尴尬,暗道:这杯酒纵然是断肠的毒药,我也该喝下去了,举起酒杯,正待吞下,突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际:“你这杯酒吃不得。” 萧翎心中一动,闭住气,把一杯酒倒人口中,但却不吞下腹去,缓缓就坐。 在这一瞬之间,他已明白自己正处在一个充满杀机的环境之中,必需要冷静的应付这个局面。 他表面之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在留神查看那暗施传音之术示警的人。 但这大厅之中,除了坐中几人之外,只有两个青衣小婢、如若是坐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那金花夫人可能,但两人一直日未启动,何况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从未听闻过。 沈木风眼看萧翎吃下了杯中之酒,立时举筷说道:“三弟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 萧翎缓缓举筷,挟了一些菜肴,但却不敢送入口中,原来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听那陌生细微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你如没有听我的话,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沈木风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药王,而他又答应救你,始可摆脱,如若没有吞下那毒酒,快些设法吐出来。” 萧翎听得他说出毒手药王,忆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电转,巧计忽出,暗里摸出一枚制钱,运指力捏成一团,由桌下弹了出去。 他从柳仙子学得了举世无双的回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团的制钱,由桌下飞出,折转由窗中飞入,掠着周兆龙耳际飞过,叭的一声,击在一盘菜肴中,登时油水飞溅,肉块横飞,瓷盘也片片碎裂。 这变故大出意外,满桌虽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时接着那飞来暗器。 萧翎一按桌面,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借机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见人影闪动,周兆龙和金花夫人以及那宇文寒涛,分由门窗中飞跃出来,登上屋面。 金花夫人低声说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敌踪吗?” 萧翎摇摇头,道:“没有。” 周兆龙道:“什么人竟能混进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笑道:“二庄主常说贵庄中门禁森严,不啻是铜墙铁壁,今日却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庄中,而且逼近大厅。” 周兆龙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平静,毫无警兆,不禁一皱眉头,道: “今日之事,实是有些奇怪……” 金花夫人细看四周形势,只见相距这大厅最近的一片花丛,乙在三丈开外,但却方向不对,心下暗自震惊,口中却仍是娇声笑直:“嗯!来人的腕力很强,竟然能在五丈开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厅中。” 周兆龙觉脸上一热,突然举手互击三掌,高声说道,“当值的护院何在?” 但见四周花丛中突然站起了十几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飞奔而来。 周兆龙当先跳下屋面,金花夫人等也随着飞落地上。 几人不过刚刚落着实地,那飞奔而来的劲装大汉,也已奔到,一字排开。 宇文寒涛暗暗忖道: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显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之上瞧来,这百花山庄中似是毫无戒备,事实上却是警备森严,别说来敌难以隐秘行踪,只怕庄中的客人,都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但见那十几个劲装大汉齐齐抱拳一礼,道:“二庄主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兆龙道:“你们可曾发现敌踪混入庄中吗?” 十几个劲装大汉全部听得一怔,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才有一人答道,“我等各尽职守,毫无懈怠,但却未曾发现敌踪!” 周方龙被金花夫人连番讥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厉声说道:“既是没有敌人混入,难道那暗器长了翅膀,自己飞人了厅中不成?” 十几个劲装大汉,一听到有暗器打入厅中,个个脸色大变,庄中规戒森严,发生此等事情,势将要受到重罚不可…… 但闻沈木风的声音,遥遥飘送过来,道:“二弟,不用责怪他们了,这事与他们无干,放了他们去吧!” 声音不大,但却传播很广,场中之人,个个都听得十分清晰。 周兆龙素来不敢稍逆那沈木风令谕,举手一挥,道:“你们去吧!”转身向厅中行去。 十几个劲装大汉抱拳一礼,回身飞奔而去,眨眼间,隐入了花丛之中不见。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沈木风智谋绝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经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大厅。 只见那沈木风端然而坐,神色平静,毫无怒意,颔首一笑,道:“惊扰诸位了。”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大庄主声色不动,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沈木风道:“萧三弟回籍探亲,归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误了他的时间。” 萧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口中应道:“庄中混入了敌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可不查……” 沈木风接道:“不用查了,那人发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 微微一顿,又道:“快请入座,不要搅了咱们的酒兴。” 桌上的碎盘,早已收去,群豪齐齐入座,萧翎担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饮用,跟着沈木风落筷的菜肴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这菜肴中也下了毒,连你在内,谁也别想逃脱。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沈木风挽住了萧翎一只手同出大厅,穿过花丛,直向庄外走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马,一个青衣童子,高坐车门外,右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左手中控缰待发。 沈木风指着那马车笑道:“为兄和你二哥,都备有一份薄礼,奉送双亲,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车中,四匹健马,也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足可当长途跋涉之任,三弟思亲情切,就此上道吧!” 萧翎仔细看去,只见那控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兰扮装,当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设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别,” 沈木风回顾了身后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请扶唐姑娘上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见她时那等巧笑情兮、妙语解颐的情形相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问,当下一抱拳,道: “唐姑娘如愿和在下同行,请来上车。” 唐三姑目光缓缓由沈木风脸上掠过,慢步而来,登上马车。 萧翎飞身一跃,登上马车。 金花夫人避过沈木风的目光,向萧翎笑着走来,突然一枚小小纸团飞到萧翎身前,萧翎赶忙接过。 金兰左手缀绳一抖,马车陡然向前飞驰而去。 遥闻金花夫人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你如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画像,最好是早些回来。” 萧翎站在车头上,挥手致意,但却未答金花夫人之言。 辚辚的轮声,荡起了一片沙尘,沈木风和金花夫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萧翎藏好了手中的纸团,掀开垂帘,进入车厢,只见玉兰也改穿了一身男装,倚栏而坐,目光望着车篷,似是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车厢后面,放着两只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闭着双目,似是已经熟睡了。 宝马华车,丽人相伴,这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萧翎却有着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他觉出这车厢中充满着一种幽伤和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玉兰,你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他自从进入这车厢中后,那玉兰姑娘始终未曾望他一眼,浑似不觉他进入了车厢。 玉兰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把投注在车篷上的目光,移注到萧翎脸上,黯然的叫了一声:“三爷。”又住口不言。 萧翎心中大奇,说道:“你怎么啦,此刻咱们已离开百花山庄,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玉兰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妾婢很好,没有什么。” 她虽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萧翎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很凄凉。 萧翎心头气闷,暗道:好吧!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也不来问你,当下闭目运气调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禅定,物我两忘。 待他由禅定中清醒过来,夕阳早下,已然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马车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王兰已然不见,只有金兰一人当门而立。 只听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醒了吗?” 萧翎点点头,道:“她们呢?” 金兰道:“进去休息了,包庄主已在车外等候很久了。” 萧翎道:“哪一个包庄主,我不认识啊!” 只听车帘外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道:“在下接得了大庄主金花令谕,特地赶来迎驾,厅中盛宴已张,敬候三庄主上坐了!” 萧翎皱皱眉头,掀起垂帘,出了车厢。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面带微笑,站在车旁,神态极是恭谨,看萧翎掀帘而出,立时长揖拜见。 萧翎还了一礼,道:“怎敢劳驾。” 那老者笑道:“大庄主在金花令谕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驾,不得有违,但得三庄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欢喜万分了。” 萧翎暗忖道:百花山庄的力量,确是不可轻视,竟是处处都有分舵。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红门绿瓦,该是个豪富之家,不知内情,谁也难以猜出,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庄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当胸,躬身说道:“三庄主请。”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举着一盏气死风灯,肃然而立,灯笼用绢制成,四面各写了一个包字。 萧翎缓步登上七层石级,直向大厅行去。 那老者紧随在萧翎身后,居中而行,金兰走在最后。 三人行不过丈余,身后那黑漆大门,已砰的关上。 穿过了两个院子,才到大厅,厅中烛火辉煌,早已张宴相候。 萧翎日光一转,只见敞阔的大厅中,除了两个绿衣婢女之外,别无宾客。 那老者一侧身,走在萧翎前面,欠身说道:“三庄主请上坐首位。” 萧翎心知谦逊推辞,徒费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萧翎坐好,突然一撩长袍,屈下一膝说道,“包子威见过三庄主。” 萧翎暗忖道:看来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点架子,举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包子威欠身而起道:“三庄主旅途辛劳,请随便进些酒菜。”垂手站在一侧。 满桌佳肴,只有萧翎一个人高居首位而坐,那包子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萧翎淡淡一笑,道:“包兄请坐。” 包子威道:“属下谢座。”就主位坐了下来。 两个绿衣婢女,款移莲步,行了过来,伸出皓腕,挽起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杯,退到旁侧。 萧翎目光转动,早已不见金兰,心中自是纳闷,正待开口询问,那包子威似已瞧出了萧翎心中所思之事,抢先说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内人接入内厅款宴。” 这一席晚宴,就在包子威恭谨中匆匆用过,萧翎虽然是受尽了尊严礼遇,但却有着枯燥无味之感。 晚宴过后,包子威亲自送萧翎到安歇之处。 这是座摆满鲜花的精致跨院,锦帐绣被,布设的极尽豪华。 包子威待萧翎落座之后,恭恭敬敬他说道:“三庄主几时上路?” 萧翎道:“明晨一早就走。” 包子威欠身说道:“三庄主是乘坐原车,还是换坐快舟,请吩咐一声,也好让属下准备。” 萧翎暗暗想道:由此归家,自是该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们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倒不如坐原车的好,当下说道:“我仍乘原车而行,不劳费心了。” 包子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萧翎打量了一下室中布设和院中形势,熄去烛火,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但他脑际思潮起伏,竟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到玉兰、金兰的反常情态,在两人的心底处,似是隐藏了一桩很大的隐秘;还有那唐三姑也变的痴痴呆呆,其间定有隐情,明天上路之后,必得设法追问个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渐的静了下来,真气逐渐由丹田升起,冲上了十二重楼。 需知他内功正值精进之期,每次调息,必入浑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习上乘内功最危险的时期,如若在他静坐之时,有人暗中施袭,纵非必死,亦得重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被一阵兵刃接触的金铁交呜声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两条人影,正自回旋交错在月光下。 萧翎暗道一声惭愧,起身离榻,轻步行至窗口。 凝神望去,只见包子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个全身夜行劲装,施用文昌笔的大汉,正在打的难解难分,那大汉笔法十分辛辣,攻势凌厉,着着都指向包子威的要害。 包子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环身飞绕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笔大汉攻势凌厉,一时间也无法取胜。 萧翎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这座广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庄中的分舵,绝不至只有包子威一人,何以不见有人助战? 他心中疑团未解,场中形势已变,但见包子威金刀疾变,展开了反击,一时间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笔大汉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萧翎暗中观战,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包子威在初动手时,隐藏宝刀,采取守势,先让那施笔大汉放手抢攻,直待瞧出他笔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开了反击之势,招数变化,尽找施笔大汉的缺陷,那大汉果然被迫的手忙脚乱起来,几度要振作反击,但一直是力难从心。 搏斗中突然一声闷哼,刀光笔影,突然收敛,那施笔大汉身子摇动了一阵,一交跌倒在地上,包子威左手疾出,点了那人穴道,还刀入鞘,对着萧翎卧房抱拳一礼,道: “属下无能,致令敌人侵入了三庄主息驾的跨院中,惊扰好梦,心中不安的很。”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醒了过来,暗中观战的事……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缓缓应道:“不妨事。” 包子咸道:“多谢三庄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笔大汉,回身退出跨院。 萧翎心中纳闷,几次想叫那包子威进来问问,那施笔大汉是何等人物,夤夜来此为何?但他终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床,包子威早已在室外相候,两个绿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门外。萧翎步入室外小厅,两个婢女,立时奉上漱洗用具,待萧翎梳洗完毕,包子威才缓步而入,长揖请安,但却绝口不提昨夜中事。 萧翎看那包子威神色平静,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神情,说道:“她们起来了吗?” 包子威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坐待三庄主的动身令谕。” 萧翎道:“好!你要她们即时登车,我们立刻上路。” 包干威道:“厅中已为三庄主摆下早点,属下斗胆请三庄主食用过后再走。” 萧翎本待推辞,但又觉坚决拒绝,使那包子威太过难看,只好随往厅中,匆匆吃毕,上车赶路。 金兰、玉兰仍然是青衣小帽的书僮装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车之后,就靠在车栏上,似是大病未愈,一言不发。 萧翎登上马车,金兰立时扬起手中长鞭,叭的一声,马车起动如飞而去。 只听包子威高声说道:“属下恭祝三庄主一路平安。” 萧翎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团,车行三里左右,立时掀帘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带动马缓,冯车向一条荒凉的山道上转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隐秘不可。 第二十一回 施毒计显杀机 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难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萧翎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兰、玉兰,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下来,并肩而立。 萧翎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不远,你们如是想回百花山庄,那就请便了。” 金兰叹息一声,道:“妾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妾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萧翎道:“我瞧你们在百花山庄中还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兰流下泪来,黯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兰妹妹吗?” 萧翎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百花山庄,不管你们有着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兰举起衣袖,拭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萧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 “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妾婢们只好从实讲出来了。” 萧翎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是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生死的事,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妾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兰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萧翎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兰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萧翎心弦震动,回目向玉兰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是有着中毒之微,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兰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萧翎道:“那唐三姑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兰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妾婢实不敢断言,百花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兰妹妹,却是在妾婢亲目所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萧翎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兰道:“除了大庄主,玉兰妹妹也不会驯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萧翎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兰道:“那是有意的让妾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兰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兰妹妹吞下,我看玉兰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萧翎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兰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萧翎道:“大庄主交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兰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再回百花山庄,如是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萧翎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那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萧翎之敌。” 金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种东西,如是三爷不肯重返百花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萧翎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是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妾婢,这盒中共有两件事物,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是三爷不肯回转百花山庄时,妾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萧翎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实无新奇之处。” 金兰接道:“如是三爷防备周密无法在食物中下毒,就要妾婢燃起那支毒香,据大庄主告诉妾婢,这毒香可保燃烧十二个时辰以上,只要放在三爷必经之处,能使你闻到稍许香味,就入了大庄主的掌握之中。” 萧翎心中大奇,暗道:就算那毒香歹毒无比,但稍许闻上一些香味,也未必就能使我入他的掌握之中,口中却问道:“这么看将起来,大庄主倒是一位善使百毒的人了?” 金兰突然一振右腕,欲待投出手中玉盒,萧翎却高声说道:“且慢,把那玉盒给我瞧瞧。” 金兰道:“大庄主心机深沉,只怕是不只这点手段,也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对三爷吐露,这玉盒中事物,是妾婢听他所言,从未启动查看过,不如把它弃去算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打开瞧瞧再说。” 金兰只好把玉盒递了过去,道:“三爷小心!” 萧翎暗中提气,闭住穴道,打开玉盒一看,顿时宝光耀目,玉盒中哪来的毒香毒粉,竟是一颗奇大的明珠,不禁瞧的一愣。 只听金兰说道:“三爷,别让那毒粉飞了出来。” 萧翎随手合上盒盖,收入怀中,道:“这玉盒由我暂时收着。”回顾了玉兰一眼,道:“该如何才能解除这玉兰腹中之毒?”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大庄主只是武功高强,并非是使毒的高手,但他有一位好友,叫什么毒手药王,却是位善用百毒的怪人,大庄主那化骨毒丹,就是出自他亲手调制。” 萧翎道:“你可见过那毒手药王吗?” 金兰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他很少到百花山庄中来,但就妾婢所知而论,确有其人。” 萧翎那夜在荒庙之中,遇上毒手药王,被他点了穴道,放他身上之血,对毒手药王有着深刻的印象。 如是金兰随口说上一个形状出来,和自己所见不符,那就可证明金兰并非真心的倾吐胸中之言,也好小心提防于她,却不料她竟没有见过。当下一带马车,道:“两位上车吧!想那大庄主,必然派有暗中监视咱们之人,咱们如在此地停留过久,只怕启动那些人的疑心。” 金兰道:“如是妾婢的料断不错,咱们一路上的行动,都无法逃得大庄主的耳目。” 扶着玉兰上了马车,接道:“但是三爷目下还不会遭受暗算,据妾婢听那大庄主的口气,深盼三爷仍能回到百花山庄中去,在你未确定是否肯回百花山庄之前,他们不会对三爷施下毒手。” 萧翎扬鞭赶车,重又折返大道,口中却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最使人忧虑的事,就是玉兰和唐三姑的化骨毒丹,一旦发作既不可弃两人于不顾,亦不便带两个毒性发作的病人赶路。” 金兰道:“这个请三爷放心,大庄主亲口告诉妾婢,七日之内,两人药性未发之前,他就会派入送上解药。” 萧翎星目中神光一闪,道:“金兰,我萧翎待你如何?” 金兰道:“三爷是正人君子,妾婢敬佩无比。” 萧翎道:“你觉得在那百花山庄中的生活如何?” 金兰道:“虽是锦衣玉食,但却度日如年。” 萧翎道:“好!我带你们远离了百花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后,你们就远走高飞吧!天下这等辽阔,总不难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彼此摆脱江湖中的生活,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金兰苦笑一下,道:“三爷想的倒是轻松的很,如果如三爷之言,百花山庄中,走的何只我们姊妹!但三爷也不用为他们烦心,我早已和玉兰妹妹决定了该走的路。不满三爷你说,我们姊妹虽是对三爷敬爱无比,情甘效死,但残花败柳,自知不配为三爷身旁之婢,但三爷却是妾婢们所见人物中,唯一能使大庄主有些心存畏惧的人,我们姊妹两人的清白,毁在了大庄主的手中,虽是在他严酷的控制之下,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但心中对他之恨,却恨不得生啖其肉,我们姊妹甘心受三爷百般责骂,敬爱之心始终不减,那不是为了三爷的俊美潇洒,实是出自衷心敬慕三爷的为人英雄,但得有一分心力,就愿为三爷尽上一分心力。” 萧翎原想把她三人带出百花山庄的势力之外,让三人各奔前程,但金兰道出这一席话,却使他心意大变,暗道:是啊!我萧翎既然存心救人,管上了这档事,岂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好歹也该使她们身上的奇毒解了之后,才可放手而去。 心念电转,肃然说道:“不论那沈木风恶行如山,血债似海,但他总是我结盟之兄,不管这结盟是圈套,或是阴谋,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我一日未和他断交绝义,一日就不能和他正面为敌,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家师训教,言犹在耳,助弱锄凶,乃是我该为之事……” 金兰接道:“沈木风只不过是为了要利用你的武功才能,助他为害,对你谈不上兄弟情义,如若他把你视作兄弟,也不会让我暗中计算你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我萧翎却不能留人话柄,不到情义决绝之时,我都将忍耐下去……” 突闻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三匹健马疾驰而过。 当先一人是一个青衣少女,一脸端庄严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骑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见萧翎,脸色忽然一变,回目一顾,纵马而去。 萧翎只觉这两人面善的很,付思良久,才突然想到,这两人正是在归州酒楼上遇到的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位行刺周兆龙,被自己接了她暗器的青衣姑娘。 第三骑马上是一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八字胡,双目中神光如电,见了萧翎的马车,突然一收缰绳,健马原本奔驰极快,却突然缓了下来,掠着马车行过。 萧翎缓缓把控车的马缰,交到金兰手中,掀帘进入了车中,探手从怀中摸出金花夫人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沿途必遇拦劫,小心两个丫头。 萧翎一直忍着未看金花夫人交来的纸团,他要凭藉自己的智慧,来澄清胸中的疑虑,然后再看纸团上写的什么,是否和自己想到的事情一样。 他初入江湖,就陷身在充满着凶险的百花山庄,卷入了武林大势纷争的是非中,深觉到一个人不论有着何等高强的武功,也难在江湖上通行无阻,必得配上应变的机智才能应付这江湖上的险诈。 唐三姑和玉兰都已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萧翎也不再忌讳她们,瞧完了金花夫人纸团,随手撕去,丢在车外。 心中却在盘算那纸笺上的两句话,笺中指的两个丫头,自然是指的金兰、玉兰而言,事虽为那金花夫人料中,但其间变化却略有不同,因金兰甘心冒万死之险,背逆了沈木风,使那沈木风原本严密的计划,尽付流水。 萧翎估算沈木风安排在自己身侧的伏桩金兰,作用已失,困扰的是玉兰和唐三姑,这两人服下了化骨毒丹,人已经有些痴痴呆呆,既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又无能救治。 还有金花夫人在那纸团上那句沿途必遏拦劫的话,语气十分肯定,如金花夫人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致说得这般斩钉截铁铁。 这两桩疑难之事,不停的在他脑际间回旋、盘转,但始终想不出缘故何在和解救之策。 忽听垂帘外传进来金兰的声音,道:“三爷,前面有人拦道。” 奔行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掀开车帘,缓步走了出来,只见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四个佩带着兵刃之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萧翎数月来连番经历变故,已然学会阅人之术,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那老者、和尚,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阁下可是来自百花山庄中?” 萧翎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一个中年大仅暴声喝道:“你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萧翎道:“不错,诸位横身拦道,想是必有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阁下可是姓萧名翎?” 萧翎暗道:好啊!你们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作甚,口中却缓缓地应道: “在下正是萧翎。” 忽听那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萧大侠虽出道不久,但已名动江湖,想不到竟然会投到了百花山庄,可惜呀!可惜。” 萧翎知他又把自己误认为那位假冒自己的萧翎,但此时此情中,解释不易,也无法解说的清楚,只好含含糊糊他说道:“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知诸位为何要拦阻住在下的去路?” 那青衣者者目光一抬,瞧了那马车一眼,道:“请问三庄主,这马车中放的是什么?” 萧翎微微一怔,道:“车中乃是在下几位随行的朋友。” 左面那大汉刷的一声,袖出背上单刀,冷冷说:“车中如无别物,可否容得我们搜查?” 萧翎剑眉轩动,俊目中神光闪动,正待发作,突然由脑际间闪过了一抹灵光,暗道: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那林中还隐着无数高手,他们这等纠众而来,必有缘故,车中既无不可见人的事,倒不如让他瞧瞧,也好断去他们的生事借口。” 心念一转,怒火平息,淡淡一笑道:“诸位如是要查看,尽管瞧吧!”闪身退到一旁,回目对金兰说道,“你打开车帘。”萧翎这出人意外的谦和,似是大出两个大汉和青衣老者意外。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缓步行近马车。 那青衣老者一皱眉头,道:“车中是女眷吗?”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那唐三姑仍是穿着的女装,早该要金兰把他换上男装才对,心中在想,口中却应道:“不错。” 青衣老人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不能惊扰到三庄主内眷,有劳三庄主扶她们下车来罢。” 萧翎苦笑一声,低声对金兰道:“扶她们下来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玉兰和唐三姑下了马车。 那青衣老人目光如电,扫掠车中存物一眼,道:“那车中的两只木箱,不知三庄主能否启开给我等瞧瞧?”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这些人不知是何用心?搜查何物?但他心中坦荡。虽是有些气怒;但仍然低声对金兰说道:“把那两只木箱拿下来,给他们瞧瞧吧!” 金兰犹豫了一下,登上车去,抱下来两只木箱。 红漆的木箱上,加上了一把金锁,和两条密封,这本是沈木风和周兆龙托萧翎带回的礼物,箱中存放何物,萧翎并未看过。 那青衣老者目光环扫了车厢一眼,再无别的可疑事物,才回头对萧翎说道:“有劳三庄主启开这两具木箱瞧瞧如何?” 萧翎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诸位劳师动众,白昼拦道,查过这木箱之后,在下倒也得向诸位讨还一个公道……”目注金兰接道:“你打开两具木箱。” 金兰粗着嗓子,道:“小的没有钥匙。” 萧翎经她一提,才想到自己也是没有启锁的钥匙,沈木风只告诉他车上放有让他带回原籍的礼物,并没有交给他启锁之钥。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说道:“你把那金锁劈了就是。” 金兰颦起秀眉儿,伸手从车垫下抽出长剑,寒芒连闪,劈落了两只木箱上的金锁。 萧翎目注那青衣老者一拱手,道:“箱上金锁已落,诸位自己打开瞧吧!” 那老者心中似甚抱疚,沉声说道:“如是我等得讯不确,老朽自当面向萧兄谢罪。” 一伸手打开了左首一只箱盖。 但见一阵白粉飞扬,一股浓重的药味,扑人鼻中。 那青衣老者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击了一拳,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大汉探首一望,立时双双拜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身披袈裟,一直未曾开口的和尚,目中神光一掠木箱,突然合掌当胸,欠身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翎虽然已从那四人惊愕,惋惜的神情中,瞧出了事情有些不对,但仍想不出箱中是存放的何物,缓缓行前两步,探首一望,亦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那木箱中,铺满了半箱白粉,白粉上赫然是一个人头! 那人头似是早已用药水泡制过,面目仍然清晰可辨,只见他虬髯绕颊。虎目圆睁、乱发披垂,虽只是一个人头,但不难想见他生前的威武形貌。 萧翎愣一愣,突然伸手打开另一只箱盖。 只见那木箱中放着两封白简,已然快变成了黄色,一只金色的短剑,和一面古铜镜子。 那青衣老人究是修养有素,惊痛片刻,已恢复了镇静,冷冷说道:“证物确凿,人赃并获,不知三庄主有什么话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他们竟……”忽然住口,改转话题问道:“这木箱中的人头是谁?” 那拜伏地上哀哀痛哭的两个大汉,突然一跃而起,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攻向萧翎,招数恶毒,显然存心一击致命。 萧翎纵身避开,沉声说道:“两位暂请息怒,在下有几句紧要之言……” 但那两个大汉早已激忿难遏,形同疯狂,哪里还容萧翎分辩,双刀连环进击,寒光如雪,把萧翎圈入了一片刀影之中。 萧翎赤手空拳,穿行在飞旋的寒芒之中,一味躲避,不肯还手。 那两个大汉一口气各攻了二十余刀,但始终无法伤得萧翎,仍是不肯罢手。 那青衣老人已瞧出萧翎武功高出了两人甚多,如若他肯还手回攻,两个大汉只怕早就伤在萧翎的掌指之下,当下舌绽春雷,大声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有些迷乱的神智,突然一清,收刀而退。 青衣老人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老夫领教三庄主的武功。”他虽能保持着外形的镇静,但内心之中的悲痛,不在那两个大汉之下,抽出长剑,不问青红皂白,话出剑落,一招“玉女投梭”,迎胸刺去。 萧翎急急说道:“阁下且慢动手,请听在下几句分辩之言如何?” 就在萧翎说话的工夫,那老者已攻出了八剑,他剑招老练辛辣,高出那两个大汉的刀法很多,八剑迫攻,逼的萧翎连退四步。 金兰只瞧的大为担心,忍不住说道:“三爷小心了,他们在激怒之下,剑招毒辣无比,已非口舌能予解说息争了。” 言中之意,无疑是告诉萧翎,要他先以武功镇服这几人之后,再用口舌解说。 却不料这一多口,引起了那两个大汉的注意,虎吼一声,一个扑向金兰,另一个却已向玉兰扑了过去。 金兰吃了一惊,长剑一领,横里跃出,挡在玉兰前面,冷冷说道:“你们不容分说,出手就是致命的猛攻……” 那大汉厉声喝道:“百花山庄中的人,个个都是造孽无数。满手血腥之徒,死有余辜。”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 金兰自知武功身法,难和萧翎相比,如不还手,不出十招,就得伤在此人手中,只好挥剑反击,一招“金丝缠腕”反向那大汉脉穴扫去。 另一个扑向金兰的大汉,因她跃救玉兰,一招扑空,转身挥刀,迫攻过来。 金兰心知玉兰和唐三姑都已服有毒丹,虽然毒性尚未发作,但神志已然不清,难以拒敌,当下振起精神,长剑飞旋,独当二人。 那身披袈裟的和尚,突然举步行至木箱,伸手拿起箱中的金剑,藏入怀中。 萧翎看的真切,心头怒火陡生,喝道:“你等究竟是要为故人报仇,还是想劫取东西!”喝声中,挥掌反击过去,掌力迅劲,直击青衣老者握剑的右腕。 那老者剑势一偏,闪过一掌,正待挥剑反击,却不料萧翎掌势攻出之时,后招绵连而至,那老者一避之下,先机已失,萧翎双掌连连拍出,一掌快过一掌,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长剑,却是无能反击,被逼的连连后退。 要知萧翎这连环闪电掌法,列为江湖一绝,其妙处就在快如奔雷闪电,使人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萧翎连续拍出了一十六掌,逼的那青衣老人退了六七尺远,陡然纵身一跃,扑向那身披袈裟的和尚身前,冷冷喝道:“拿出来!” 那和尚虽然身披一件宽大的袈裟,但人却是十分瘦小枯干,启开半睁半闭的双目,道:“什么东西?” 萧翎道:“一把金剑,你可是认为我没有瞧到吗?” 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瞧到了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你们百花山庄之物。” 萧翎怒道:“瞧你这等猥琐神情,就不似有道高僧和正大门派中人。” 那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看贫偕是什么人物?” 萧翎道:“我瞧像是个江洋大盗,窃人之物的小偷。” 那和尚虽受这等辱骂,仍是毫不生气,淡然说道:“这把金剑,乃贫憎一位故交之物,关系着他的生死之谜,贫僧先代施主保管,日后也好转交给他的后代……” 他轻轻叹一声,道:“贫僧已然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早已息隐山林,不问江湖中事,但那位死去的故交,和贫僧交非泛泛,不得不出面查询此事,真象未明之前,贫僧不愿和你动手,贫僧目睹金剑时,心中甚是震动,只是出家人早已勘破世情,不愿轻举妄动,几经忖思之后,始行取此金剑,暂代保管,待日后查出了元凶之后,老袖再为故友索命,小施主年轻率直,贫僧也不计较你出口伤人的事了!”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那金剑关系着一桩悲惨的往事了?” 那枯瘦和尚道:“何止这把金剑,那箱中的存简、古镜,每一件事物,恐怕都关系一桩武林的恩怨血债。” 萧翎一腔怒火,被他一番心平气和之言,说的完全消失,心中暗暗忖道:人不可貌相,这和尚看上去形貌猥琐,但言语神情,却是有大豪高僧的气度,当下抱拳一揖,道: “请教大师父的法号。” 那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贫僧天生一付瘦骨嶙峋的样子,如雪中枯树,难登大雅之堂,故而自号枯木……” 萧翎道:“原来是枯木大师,在下失敬了,大师深明事理,尚望能劝请那两位兄台停下手来,在真象未明之前,在下实不愿多造杀孽。”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此一念,足见慈悲心肠。” 萧翎苦笑一下,道:“有劳大师了。” 枯木大师转脸望着那青衣老者,道:“有劳施主,劝他们暂行停手,该先把事情说个明白……” 那青衣老者接道:“大师言之有理。” 回过头去,高声说道:“两位贤侄暂请停手。” 那两个大汉对这青衣老者似极敬畏,听得喝叫之声,立时收刀而退。 其实这青衣老者和那两个大汉,心中早已有数,萧翎那连环闪电掌法,凌厉绝伦,锐不可当,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利剑,仍是阻挡不住,就是双战金兰的两个大汉,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两个人各攻数十刀,都为金兰从容化解开去,再打下去,只不过自取其辱。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抱拳对那青衣老者一礼,道:“请问兄台上姓大名?那箱中人头是谁?” 青衣老人道:“老夫董公诚,乃形意门……”他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箱中人头之上,接着说道:“箱中人头,乃本门中第九代掌门,他们都是门下弟子,师兄弟之情,重如父子,也难怪他们,难以按下激愤之心。” 萧翎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董公诚道:“我是他的师弟。”说话中,一侧身子,又瞧了那人头一眼,接道: “贵庄保有这颗人头,时间想是不短的了?” 萧翎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董公诚道:“萧兄虽是出道江湖不久,但早已声名大噪,不知何以又加入那百花山庄?” 萧翎苦笑一下,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才道:“个中原因,不足为人道。” 董公诚目光一掠那箱中存物,道:“不瞒萧兄,今日来此的人,非我们形意一门……” 萧翎抬头望了那遥遥的林木一眼,道:“我知道,那林中还有着很多高人,在监视兄弟。” 董公诚道:“不知三庄主如何来处理今日的事?” 萧翎道:“在下实不知如何下手,还得就教高明。” 董公诚呆了一呆,道:“这个很困难了,据在下所见,那隐在林中之人,包括了少林门下高僧,以及三大门派中的高人。” 萧翎道:“怎么?他们都是来找我算帐的吗?” 董公诚道:“百花山庄,积欠的血债大多,你三庄主纵然确未参与其事,但为那百花山庄的恶名所累,如想平安度过,只怕不是易事!” 萧翎剑眉微耸,道:“九大门派中人,虽然素为江湖同道敬仰,但亦不能欺人过甚,在下虽有忍耐之心,并非是永无限制。” 枯木大师高声说道:“他们或许有皂白不分之嫌,但他们每人都满怀怨恨而来,如是把他们换了你三庄主,只伯你还不如他们忍耐之力,萧施主如肯听贫憎相劝,还望拿出最大的气度,忍耐下去,不要使今日之局闹出流血惨事……” 他突然合起双手,闭上眼睛,缓缓地接道:“萧施主身负绝技,强过了老袖的预料,今日如是萧施主不肯以无上定力,忍耐下一些屈辱,此后江湖上,必将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贫僧固步自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无缘会过血影子沈木风大庄主,但只闻他这绰号,和结下的遍地敌踪,不难想见他是武功绝世的人,今日一睹三庄主,当使贫僧此信益坚……” 萧翎冷冷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世人如若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万恶不赦之徒,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枯木大师道:“荣辱之念,全系一心,今日群豪云集,大兴问罪之师,你萧三庄主纵然可演出一场触目惊心的流血惨剧,但何尝不是你忍辱负重,还我清白的时机。” 萧翎道:“人之生死事小,而荣辱之事大,与其含辱偷生,毋宁载誉而死,更何况胜负乃是未定之数?” 枯木大师道:“话不是这么说,任重而道远,唯君子所能,因小不忍而大流血,并不是光彩,忍为百善之本,其中自有玄机。” 萧翎道:“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 枯木大师道:“化凶为吉,化暴戾为祥和,在你三庄主之手。个人荣辱事小,众生平安事大。”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多谢大师指教。” 抬头看去,只见那林中缓步走出来僧、俗老少四十余个不同身份的人。 那些人中,有的已然拔出了手中的兵刃,满脸杀机的走了走来。 萧翎举手一挥,低声对金兰说道:“好好的保护她们两人,上车去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唐三姑和玉兰登上了马车。 萧翎长吁一口气,尽吐胸中忧闷,卓然而立。 那现身群豪,迅快的围了上来,片刻之间,把萧翎团团围起。 靠西首一个身着孝衣、满脸忧戚的少年,突然惊声叫道:“家父的遗书!”扑跪在那木箱前面,拿起一封书信。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那封套上写的是:“文谕文娥吾妻启阅”八个草书。 那少年情绪十分激动,跪在地上的双膝和捧信的双手,都不停的微微颤抖。 全场中二十余道目光,都凝注在那少年手中的书信之上。 他们虽无人向萧翎质问一言,但萧翎却有着惶惑不安的感觉,他觉出这些人的心中,都对他有着极深的仇恨,想到感慨之处,不禁失声一叹。 他这轻声一叹,立时便引出四周讥嘲的冷笑。 这是个很微妙的局面,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指说萧翎,但形诸在萧翎和群豪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似乎都已在暗作准备,立时将展开一场生死的拼斗。 萧翎极力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想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沉寂,但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忽听枯木大师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小施主!沉住气,此情此景,实是你日后命运所系,必得以无上禅定之力,来迎接这杀机弥漫,大变饿顷的一刻时光。” 萧翎苦笑一下,无可奈何的望了枯木大师一眼。 突听那手捧书简,跪在地上的少年,喃喃说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不可告人之事,母亲思念爹爹,十年来与日俱增,不幸在月前去世,孩儿斗胆要拆阅你给母亲的遗书了!” 四周群豪似是都和这身着孝衣的少年相识,而且还对他十分敬重,但又似和他十分陌生,无一人开口劝他一声。 只见他打开封套,把信笺托在掌中,任命四周群豪观看,萧翎目光一掠群豪,转目瞧向那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 字奉贤妻妆次,为夫被囚百花山庄,遍历了一十七种不同的毒刑之后,恐已成残废之身,见此信有如见为夫最后一面,盼望顾念夫妻情分,善自珍视吾儿,抚养他成人长大,临书匆匆,不胜依依…… 下面落款却是南派太极门,十二代掌门人石俊山。 信上之言,全是对他妻子的抱疚和付托,后面这落款,却和信中内容,有些格格不入。 萧翎心念一转,忖道:是啦!想是这石俊山写成此书之后,并无把握能把此信传入他爱妻手中,才在他落款之上,写下自己身份,万一此信落入武林同道手中,也可转入他南派太极门中。 但闻几声黯然的叹息响起,似是四周群豪都对那石俊山寄有无限的同情。 那身着孝衣少年,双目中泪水泉涌,滴在那信笺之上,双手抖动的越发厉害,竟是连那信笺也折叠不成。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石掌门不用太过悲伤,令尊侠名满江湖,江南武林同道谁不敬重于他,还望节哀应变,留下有用的身体,为令尊报仇。” 语声未落,人群中,突然大步行出两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分站那少年两侧,说道: “掌门人身负振兴本门大责,和血海深仇,不可哭坏了身子。” 那身着孝衣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叹道:“两位师叔请代我保存此信……”慎重的把手中书信,交给左边一位老人,接道:“如若我不幸战死,就请两位凭借此信,召集南派太极门下弟子,另立掌门人,不能让南派太极门,因我一死从此绝迹江湖。” 他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双目中暴射出仇恨的光芒,凝注到萧翎的脸上,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了?” 萧翎抱拳说道:“兄弟正是萧翎。” 那身着孝衣少年,道:“家父死在百花山庄,有此函为证,自是不会假了,父仇不共戴天,在下今日既然见了证据,心中已无怀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下要先向三庄主索回这笔血债。” 萧翎不禁叹息一声,道:“石兄话虽不错,但兄弟亦有隐衷,尚望能给在下一个辩说的机会……” 只听人声传来,一个全身素衣的妇人,怀中抱着灵牌,急急奔了过来。 这妇人右手抱着灵牌,左手掩面,哭的哀哀凄凄,但奔来之势,却是快速无比,倏忽之间,已近群豪,直向场中闯来。 四周群豪,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孝衣抱灵,都不自禁的向旁侧让去。 那妇人闯入场中后,反手由背上拔出长剑,高声说道:“哪一位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这些人不似事先约好,但却都及时赶来…… 只听那素衣少妇扬起手中长剑,指着萧翎,怒声喝道:“那人可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无法否认,只好点头说道:“不错……” 素衣少妇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替我那夫君报仇。”刷的一剑刺了过来。 萧翎只觉她刺来的一剑,又毒又辣,不禁心头一震,忖道:这妇人剑招的辛辣,似是尤在那董公诚之上,我如再不出手还击,只怕要伤在她的剑下…… 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间,那素衣少妇已然连贯刺出了八剑。 萧翎虽以佳妙的轻功,闪开八剑,但已有着手忙脚乱之感。 那素衣少妇眼看萧翎能够一招不还的避开八剑,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放声大哭起来,手中剑势随着那痛哭之声,越发紧促起来,而且剑剑恶毒无比,均攻向萧翎致命的所在。 萧翎避开她八剑之后,已知遇上了劲敌,已然准备还手,却不料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觉间激起豪气,暗道,我萧翎岂能和一个弱女子一般见识。 但见那素衣少妇,剑招愈变愈诡奇,攻势也愈来愈凌厉,萧翎的处境也更见险恶。 萧翎在勉强支撑下三四十个照面,已然有着措手不及之感,那素衣少妇手中的剑招,似已进入了佳妙之境,行云流水般,源源不绝。 忽听萧翎大喝一声,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的劈空劲气,迫开那素衣少妇。 凝目望去,只见萧翎右手按在左肩之上,鲜血由手指缝上,透了出来,这一剑伤的不轻。 枯木大师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定力过人,贫僧十分佩服。” 他说的声音微小,除了他身侧有限几人可以听到之外,大都未曾听到。 萧翎脸色苍白,肃然对那少妇说道:“你丈夫也许是当真的为百花山庄中人所伤,但我绝不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我加盟百花山庄,只不过是数月间事,夫人如若硬要指说在下就是凶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但我得事先声明,你如再出手,在下可要还击了……” 那青衣少妇接道:“如没有这般武功的人,也杀不了我那夫君。” 萧翎怒道:“怎么?你认定了我是凶手吗?” 素衣少妇道:“不错啊,只有你这般武功,才有杀死我夫君之能。” 萧翎苦笑一下,道:“倒叫夫人过奖了。” 素衣少妇一振手中长剑,又是一剑刺去。 萧翎心知自己左肩受伤甚重,如若再不还手,只怕难再躲她十剑,右手一挥,迅快拍出,击向那素衣少妇握剑的右腕。 那素衣少妇剑势一沉,避开了萧翎掌势,一招“回风弱柳”,反手劈出。 但见萧翎的掌势一挥,抢在素衣少妇前面,迫得她收剑退了两步。 这素衣少妇剑招的毒辣,场中之人早已有目共睹,那确是极尽变化之能,但萧翎掌势的快速凌厉,更是出人意料,任那少妇手中剑招千变万化,却是一直为萧翎掌势压制,无能发挥威力。 突听萧翎大喝一声:“放手!” 砰的一掌击在那少妇握剑的腕上,登时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那素衣少妇左袖掩面,放声大哭,放腿疾奔而去。 她来的突然,去的迅快,连那跌落在地上的长剑也未捡起来。 萧翎望着那少妇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说不出是怒是恨。 他左肩上的伤势,更见严重,血水泉涌而出,湿透了半个衣袖。 枯木大师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上;神色不停变化,心中暗暗震动,忖道:此人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武功似己到不着皮相之境,日后成就,定是武林中一代人杰,今日如若逼他过甚,激起他的怒火,造出一番杀劫,不获武林谅解,那是逼他为恶,为日后武林劫运着想,老袖必得出面助他一臂之力,解去这个死劫。 只见那身着孝服少年撩起长衫,取出了一把二尺不到的短剑,缓步行在萧翎身前,说道:“在下石奉先,领教三庄主绝学。” 萧翎心中气苦,想到这般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苦苦逼迫自己,平静的心情中,逐渐的泛起了怒意。 他心有所思,连运气止血的大事,也给忘了,直待那石奉先仗剑挑战、萧翎才突然清醒过来,冷冷说道:“令尊伤在什么人手中?你可查问清楚了?” 石奉先道:“百花山庄,难道还不够吗?” 萧翎道:“阁下既然已知是百花山庄,为什么不找上百花山庄去?” 石奉先道:“父仇深如海,生死何足畏,别说区区一座百花山庄,就是龙潭虎穴,石某人也不放在眼中,只是在下一直未曾查得明确的证据,不愿轻举妄动留人口实,今日既见家父遗书,足证此事千真万确,不论阁下是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但身为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在那百花山庄之中,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容或未曾参与其事,但如说毫不知情,实叫人难以置信。” 萧翎冷冷说道:“诸位既不肯听信在下的辩解之言,那就只有在武功上分出生死了。” 显然,他忍受已到极限,动了怒火。 石奉先道:“在下正要讨教。” 萧翎终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左肩重伤,哪里还有耐心,当下一提真气,厉声喝道: “诸位既然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萧某人就杀几个给你们见识见识。” 石奉先道:“三庄主请亮兵刃。”他虽是在极度伤痛之下,但仍能保持着一派掌门的风度。 萧翎道:“在下就以这一双肉掌奉陪。” 忽觉一阵头晕,几乎拿不住桩。 原来他失血过多,再加上心中的重重矛盾气怒,神意不能集中,影响到体力,忽有不支之征。 石奉先道:“三庄主既不肯亮出兵刃,在下只有得罪了。”领动剑诀,一招“白鹤剔翎”,斜里刺了过来。 萧翎不再相让,扬手一掌“天雷迅至”,拍向石奉先握剑左腕。 原来那南逸公创出的连环闪电掌法,虽是以迅快求胜,暗中却揉合了天下各家掌法之长,招数一发出,同时包含着避让敌人的身法。 他把这两个动作,混在一招之中,先天上已然快过别家掌法一步。 石奉先剑势虽然先发,但萧翎的掌势却是后发先到,迫得石奉先不得不由攻势易作守势,收剑避开。 萧翎已自知失血过多,难耐久战,何况四周群豪,不下数十人之多,如若拖延时间,对自己大是不利,一面运气止血,一面施展连环闪电掌法,展开了快攻,倏忽之间,连攻九掌。 石奉先手中长剑、已无反击之能,被迫改采守势,那南派太极门的武功,原以阴柔之力见长,剑招辣而不猛,最利防守,连接了萧翎九掌之后,竟仍能从容应付,不露败象。 但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却是纯走的刚猛路子,掌掌风起云涌,威猛无俦,如以萧翎的功力而论,已可把掌势发挥出八成威力,但他一则因失血过多,内力大打折扣,二则运气闭穴止血,一无法全力发掌,九掌过后,强敌未败,他却有些后力不继之感。 但闻石奉先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突然反守为攻,他的剑势,看上去并不凌厉,但却绵连不绝,飘忽难测,劈刺之间,极是难防。 这正是南派太极门中,赖以争霸武林的绝技“回风十八剑”,虽只有十八招,但每招却含有正反之变,共有五十四招正变,五十四招反变,合共一百零八变,六剑连绵,称作一剑,最是毒辣不过。 萧翎封开了三剑之后,已知难以长久支持下去,心中暗暗忖道:我早该想到失血过多,不宜用义父传授的掌法拒敌,如若此刻我能有一剑在手,凭仗师父传授的剑法,就算不能胜他,至少也打个平分秋色之局,也好借机调息一下,待气力恢复,再以连环掌力胜他。 原来那庄山贝博通天下各门各派的拳掌剑法,萧翎在那三圣谷中,虽然追随他身侧学艺最久,但庄山贝也无法把胸中博记的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一一传授于他,只好去芜存菁,把每一套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传授于他,然后又解说应对之策,但这都非他本身所学,传给萧翎的唯一剑招,就是他隐居于三圣谷,悟出的驭剑手法。 因此,萧翎的一身武功,成就的十分奇怪、他无法看出任何一套剑法,但当对方剑法、拳掌进入了精奇变化之时,常会触动灵机,恍然大悟,立时可想出破解之法。 但这“回风十八剑”,萧翎却是从未听过,石奉先攻出了十余剑,萧翎仍是瞧不出一点路数,而且险险为长剑刺中。 正感焦急之时,突然石奉先喝道:“着!”剑尖寒芒一闪,点向前胸。 萧翎眼看剑势刺到,但却是无法防阻,只好疾向左侧让开。 哪知石奉先刺向萧翎后胸的剑势,突然一沉,由下面回旋而上,反向左面撩起,这一剑十分毒辣,竟使萧翎立处于危急之中。 石奉先向萧翎刺出这一剑,正是“回风十八剑”中的一记绝招,名叫“回流旋荡”,萧翎自闭左肩穴道,防止流血,一个左臂,本就运转不灵,石奉先这一剑,又偏偏向他左臂刺来,匆急之下,吸气疾退。 但仍是晚了一步,被那长剑尖扫中时下小臂,登时衣破肉绽,鲜血淋漓。 就在石奉先剑势刺中萧翎,群豪暗暗叫好之际,突见萧翎右手一扬,发出了修罗指力,一缕劲气,破空而至,击中了石奉先的右肩之上。 但见石奉先身子摇了两摇,突然丢下手中长剑,一交跌倒地上。 萧翎连受两次剑伤,又运气发出修罗指力,虽然点伤了石奉先,但那闭穴的真气,却难再凝聚,穴道自解,两处伤口鲜血泉涌,湿透了一只衣袖。 四周观战群豪,大都不识修罗指力,看萧翎在两度剑创之后,一扬手间石奉先就倒了下去,无不心头大震,相顾失色。 人群中,快步奔出了两个五旬左右的老人,一个蹲下身去,扶起石奉先,另一个刷的抽出了背上长剑,说道:“南派太极门下邓坤、领教百花山庄三庄主的绝技……”也不容萧翎答话,就亮开门户,准备出手。 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身受两处剑伤,都为太过慈悲,你们都自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却使车轮战,对付一个受伤的人,算得什么英雄,如若你当真的想打,我来陪你就是。”声落人现,一个青衣横剑书童,挡在了萧翎身侧。 这现身书童,正是改扮的金兰。 邓坤收剑退了一步问道:“你究竟是女子,还是男人?” 原来金兰眼看他们施出车轮战法,对付萧翎,心中一急,忘记了掩去女子声音。 金兰呆了一呆,道:“你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先胜了我手中宝剑再说。” 邓坤冷冷说道:“百花山庄中人,不论男女,大概都已是死有余辜的了。”扬手一剑,刺了过去,金兰不愿多耗内力,硬封他的剑势,侧身避开,还刺一剑。 两人一交上手,立时各出绝学。 剑光闪转,寒芒飞绕,剑尖指袭之处,尽都是致命的要穴。 萧翎看那老者剑招佳妙,不在那石奉先之下,只怕金兰不敌,车中的玉兰和唐三姑,又都服下了化骨毒九,除了弃置她们不顾跑走外,只有击退强敌一途,心念转动,怒火渐起,撕下衣襟,包起伤势,回目望了枯木大师一眼,冷冷说道:“大师亲目所睹,亲耳听闻,这些人既不肯听我解说,也不肯放我们离开,存心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在下两次相让,两度身受剑伤,逼人至此,怪不得我萧某人要大开杀戒了!” 枯木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亲仇椎心,急怒难遏,望施主能再忍让一二,等老袖一位挚友到来,有他出面,定可排解开今日一场杀劫,老衲不再在江湖走动,识人不多,虽有排解之心,只怕无排解之力。” 萧翎道:“大师既是自知无能,那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百里行程半九十,施主已然忍让许多,就不能再多忍一刻工夫吗?” 四周群豪,齐齐把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窃窃低语,显然,在场之人都不识枯木大师。 忽听邓坤厉声喝道:“撤手!” 长剑施出拈字诀,搭上了金兰右腕。 在这险恶万状中,金兰仍是不肯弃剑,左手劈出了一掌击向邓坤前胸,右手缩收,向下疾沉。 她应变虽快,但仍是无法闪开邓坤那急快的剑,寒芒闪过,血珠溅飞,金兰那嫩白的玉臂,被剑尖划了一道三寸长短的血口。 金兰强忍疼痛,一振玉腕,挥剑反击,鲜血共剑溅飞,洒飞出一丈多远,溅落在围观群豪身上。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体能稍复,眼看金兰受了剑伤,心中大怒,厉喝一声,扬手点出修罗指力。 一缕锐风,破空而去! 但闻邓坤大喝一声,仰身摔倒在地上。 萧翎点倒邓坤之后,突然欺进两步,到了金兰身侧,沉声说道:“宝剑给我,收起箱子,快驰车赶路。” 金兰道:“三爷的伤势……” 萧翎道,“我不碍事……”伸手夺过金兰手中宝剑,健腕翻振,银星飞洒,幻起了一片寒芒,挡住了追上的群豪。 金兰忍疼转身,在萧翎剑光环护之下,合上箱盖,纵身登上马车,握缰驰马,篷车疾向前面奔去。 萧翎剑势连变,刺伤了两个近身侧的大汉,喝道:“挡我者死。”提聚全身真气,剑化八方风雨,寒芒暴射,又刺伤了一名近身大汉。 群豪眼看萧翎如此勇武,个个心生寒意,谁也不敢先挡锐锋。 就在群豪攻势一缓之时,萧翎冲入群豪,剑光旋风中,又伤了两人。 金兰驰车追在萧翎身后,在萧翎的剑势护卫下,冲出重围而去。 萧翎大奋神勇,威震群豪,突围而出,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路,才停了下来,回首望了金兰一眼,口齿启动,话还未说出口,突然一交倒在地上。 原来他在重伤之下,既未及时疗息,复又强行提聚真气出手,以致伤口迸裂,再经这一阵奔走,失血过多,难再提聚真气,回首看金兰无恙,心中一宽,真气顿散,一交跌在地上。 金兰惊叫一声,纵身下车,伸手扶起,连声叫道:“三爷,三爷……”一面伸手在萧翎身上不住推拿。 良久之后,才见萧翎睁动一下失去神采的眼睛,有气无力他说道:“不要怕,我死不了,扶我上车去,快些赶路……” 说这两三句话,似是已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又闭上了眼睛。 金兰咬牙忍着臂伤,扶着萧翎,走向篷车。 正待举步登车,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伤的很重吗?” 那声音不大,但听在金兰耳中,却如巨雷轰顶一般,全身一颤,双手一松,将怀中的萧翎跌落地上。 只见一只洁白的大手,陡然伸了过来,接住了萧翎,缓缓放下。 金兰目涌泪光,盈盈跪了下去,道:“不知大庄主驾到,贱婢未能远迎,庄主恕罪。” 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袭击 金兰自听得那声音之后,始终未抬头望过来人一眼,那声音太熟悉了,不用抬头,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但闻一个冷漠。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站起来,本座的来去,岂是你能查觉。” 金兰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沈木风高大驼背的身子,就停在身前尺许之处,双目中神光闪烁,嘴角间却带着一分淡淡的笑意。 遥闻马嘶之声传来,几匹健马,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来。 沈木风两手一伸,托起萧翎的身躯放人了车中,说道:“快些驰车赶路,但不用太快,让那些快马追来。” 说话间,人已进入了篷车之中,金兰一语不发,登上马车,抖动缰绳,马车疾向前面奔去。 篷车奔行在大道上,荡起了两道滚滚的尘烟。 马蹄声得得可闻,似是那急来的快马,已然追到了篷车后面。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惨叫,混入了辘辘的轮声之中,金兰不用回头张望,已知是沈木风出手伤了那追近马车的人,听那惨叫之声凄厉短促,那人纵然不立刻死亡,恐也难保得活命。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那些人对百花山庄,已然恨入刺骨,对三爷的误会,已然够深了,大庄主隐身车中,施放暗器伤了这些紧迫不舍的武林人物,这笔帐,岂不是都记到了萧三爷的身上,日后萧翎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解说的清楚,这手段当真是毒辣的很,如若萧三爷被武林各大门派,联手迫得天下无立足之处,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甘心受他之命…… 她愈想愈觉不错,不禁由心底泛升起一股怒火,当下扬鞭催马,篷车速度突然加快,疾如流星般,飞驰在官道上。 只听车帘内传出沈木风沙哑,冷漠的声音,道:“金兰,走慢一点。” 金兰心中虽然将沈木风恨入刺骨,但她一见沈木风或是听得了沈木风的声音,心中蕴藏着的反抗意识,便立时消失。 是以,听得沈木风呼喝之声,竟是不能自禁,一收缰绳,马车果然缓了下来。 但闻得蹄声,紧逼车后,紧随着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传来。 金兰心中一阵跳动,忖道:萧三爷的头上,又记下了一笔血债。 马车继续奔走在官道上,不时由车后传过来惊心的惨叫。 金兰暗暗的数算那惨叫声,共有九次之多,九笔血的仇恨,记到了萧翎的身上。 突然篷车中传出沈木风的声音,道:“停车。” 金兰一收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帘起处,走出来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躯,举起巨灵般的手掌,轻轻在金兰肩上扳了一下,笑着说道:“兰儿,萧三爷待你好吗?” 他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这极难一见的笑容,留给了金兰难以忘去的印象,她记得被那沈木风夺去童贞的一夜,也见过他这般平和的笑容。 金兰对那平和的笑容,有着深恶痛绝的感觉,缓缓垂下头去,说道:“萧三爷人间麒麟,哪里会看上奴婢,纵有好感,也只是对奴婢们一点怜惜而已。” 沈木风道:“他指名要带你和玉兰,岂能说全无好感,只要你好好的侍候三爷,日后我定当成全你们。” 金兰道,“奴妾残花败柳,怎敢出此妄想。” 沈木道:“日久情生,你终日和他厮守在一起,日久天长,自然会获他喜爱……” 语声微微一顿。笑容尽敛,声音也变的十分严厉,接道:“萧三爷醒来之后,不许告诉他刚才的事,也不许提我来过此处……” 金兰吃工一惊,急道:“你可是在三爷身上下了毒……”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很喜欢萧三爷吗?” 金兰道:“三爷对待奴婢们和蔼亲切……” 沈木风脸色一沉,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付给你的事情,日后我定会要萧三爷收你为妾,如是你胆敢背叛于我,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说,量你心中有数……”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三爷已遍地仇踪,不用我在他身上下毒,他已难应付那追索血债的武林人物,今后他只有重回百花山庄一途,个中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要走了。” 金兰紧接说道:“大庄主请留驾片刻,奴婢还有请示之言。” 沈木风道:“什么事?” 金兰道:“玉兰姐姐,和那唐三姑服下的化骨毒丹,时限已然将届,大庄主就慈悲慈悲,赐给她们二粒延缓毒性发作的解药吧!” 沈木风道:“如果我给了她两人解药,三庄主清醒之后,质问此事,你拿何言答对……” 金兰道:“这个奴婢……” 沈木风接道:“此事我已有了安排,不用你多费心了,上车赶路去吧!” 金兰哪里还敢多口,纵身跃上马车,挥动长鞭,马车疾向前面驰去。 一口气奔行七八里路,才收缰停了下来,但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回头看去,沈木风早已是不见踪影,才启开车帘,进入车中。 只见萧翎仰卧车中,紧闭双目,伤口处人有药物,流血已止。 金兰缓缓伸出手去,施展推宫过穴手法。 在萧翎身上推拿一阵,果然找出了几处被点的穴道。 那沈木风故意要金兰解开萧翎的穴道,是以下手甚轻,推拿片刻,萧翎的穴道已解。 但闻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睁开双民望了金兰一眼,又望望伤口处敷的药物,说道:“是你替我敷的药吗?” 金兰只好点头应道:“妾婢看三爷流血不止,擅自作主替三爷敷了药物。” 萧翎挺身坐了起来,道:“谢谢你啦……” 回顾了唐三姑和玉兰一眼,道:“唉!如若不是她们两人服有化骨毒丹,咱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冲出重围,也用不着伤那些人了。” 金兰道:“三爷不用多想了,好好的养息一下吧!” 萧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问道,“我不支晕倒之后,那些人就没有追赶咱们吗?” 金兰道:“妾婢抱三爷上了马车,立时狂奔赶路,是不是有人追来,妾婢就不清楚了。” 她心中有鬼,说话时粉颈低垂,一直不敢抬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了,唉!他们心怀怨恨而来,激怒虽是难免,但那等咄咄逼人,不问皂白的神态,实叫人有些难以忍耐。” 金兰道:“三爷也不用生气,江湖上原就是个是非圈子,置身此中,难免要被恩怨牵缠。” 萧翎道:“话虽如此,但他们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金兰道:“他们满腔仇恨而来,已是很难自制,再见到证物,自然理性早失,不问皂白了。” 萧翎道:“这话不错,细细的想上一想,也是难怪他们……”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庄主把这些和人结仇的铁证,当作礼物放在马车之中,岂不是存心陷害我吗?好叫我有口也无法分辩清楚,这办法当真是毒辣的很。” 金兰轻轻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萧翎仰脸望着车篷,自言自语地接道,“我萧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花山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呢……” 金兰黯然接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和天下武林人物为敌,该想一个法子,解说一下才好。” 萧翎道:“铁案如山,证物齐全,要我如何一个解说法呢?” 金兰道:“那位枯木大师,颇能了解三爷处境,三爷最好能和他商议商议。” 萧翎道:“我有两位兄弟,可惜不在此地,这两人声望地位,都足以担当此事。” 金兰道:“三爷恕妾婢多口,不知你那两位兄弟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中州双贾……” 金兰失声惊叫道:“中州双贾,亦似听人说过……” 萧翎道:“这两人武功高强,而且阅历丰富,江湖上宵小诡谋,都无法逃出两人的法眼,只可惜两人不在此地。”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有着这样两个帮手,应该早些寻着他们才对。” 萧翎道:“如何一个寻法呢?天涯辽阔,人海茫茫,事先又未有约好……” 金兰接道:“不知三爷和那中州双贾可有约定的暗记吗?” 萧翎精神一振,道:“有啊,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去了。” 金兰道:“那就好了,三爷沿途留下暗记,指示行踪,要那中州双贾赶来相会就是。” 萧翎脸上的欢愉之色,突然消去,叹道:“如是两人不从此地经过,留下暗记,也是枉然了。” 金兰道:“只要中州双贾门下弟子能够看到,定然可转告两人。” 萧翎道:“可惜两人没有弟子。” 金兰道:“事已至此,三爷也不用太过忧苦,中州双贾名头甚大,纵然没有弟子,亦必在江湖上布有眼线,能够识别暗记。” 萧翎道:“好吧,不论那中州双贾能否瞧到暗记追来,此事总算聊胜于无,你驰车赶路时.当心一些,凡是岔道路口,就停下车来,告诉我留下暗记就是。” 金兰应了一声,不敢回过头来,只因她心中矛盾异常,不知是否该把沈木风到此之事,告诉萧翎,生恐萧翎瞧出了自己的心中有事,不敢和萧翎相对而视。 马车奔行的大道上,辘辘轮声,荡起了两道滚滚烟尘。 金兰强自打起精神,留神着四下景物,只见大道岔处,马车正行在一座十字路口,赶忙收缰停下马车,说道:“三爷,这一处十字路口,似是行人必经之道,请三爷下车来留下暗记。” 萧翎昔年被困那绝崖峭壁之下,生食了数千颗千年石菌,使他先天柔弱的体质,大为增强,虽然失血甚多,但经过在车上一阵调息之后,竟然大部复元,一掀车帘,跃了出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你……你的伤势全好了吗?” 萧翎似也未料到,自己的伤势复原的那么神速,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 “我好了,你的伤势轻些了吗?” 他和金兰经过一番合力御敌的恶战之后,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份关怀情义。 金兰喜上眉梢,嘴角间泛升起一缕宽慰的笑意,道:“多谢三爷挂怀,妾婢伤势轻多了。” 萧翎道:“那很好,你要好好的调息伤势,我要传你几招剑式,日后和人动手时,就不致轻易受伤了。” 金兰嫣然一笑道:“奴婢死不足借,但望三爷要好好保重。” 萧翎道:“前程茫茫,日后仗凭之处正多。” 直身行去,在岔道口处,留下了暗记。 金兰口虽未言,双目却不住的四面张望,生恐此时有人追到,又将难免一场溅血惨局。 萧翎划好暗记,幸喜还无人追到。 萧翎登上马车,还未坐好,金兰已扬鞭抖缰疾驰而去。 萧翎骤不及防,身子斜斜倒了下去,刚好憧入了玉兰的怀中。 只见玉兰娇躯微微侧了一下,口中高呼一声:“好疼啊!” 萧翎吃了一惊,挺身坐起,暗道:看来那化骨毒丹,不但可使人慢慢中毒死去,更可怕的还是服用人立刻失去了武功,以玉兰武功而言,我这无意的撞她一下,绝然不致失声呼疼…… 忖思之间,忽听玉兰尖叫一声,满车滚动起来。 萧翎心头大震,凝目望去,只见玉兰全身肌肉,都似在开始收缩,声声尖叫,刺耳惊心。 奔行的乌车,陡然停了下来,软帘启动,金兰一跃而入,看玉兰满车滚动的神态,登时花容失色,黯然流泪。 萧翎惊震的心神,逐渐平复下来,右手疾伸,连点了玉兰三处穴道。 玉兰那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停了下来,滚动的身躯,也暂时静止不动,但脸上痛苦的神情,却是更见凄厉。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化骨毒丹。” 金兰回目望了唐三姑一眼,只见她端然而坐,神情十分平静,毫无毒性的痛苦,心中大为奇怪,说道:“两人都服了化骨毒丹,怎的只有玉兰姊姊一人发作,这唐三姑却没有事情。” 萧翎凝目思索片刻,道:“是啦!如以药性计算,两人都还未到发作的时间,只是全身受不得一点撞击伤害,略受损伤,立时将促使药性提前发作,我刚才无意中撞了玉兰,才引她毒性早发。” 金兰泪如泉涌,缓缓伸手,摸出一方白绢,拂拭着玉兰脸上的汗水。 原来那玉兰虽彼萧翎点了数处大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缩筋之苦,并未消失,只疼得香汗淋漓。 金兰一咬王牙,伸手又点了玉兰的晕穴,缓缓对萧翎说道:“三爷,贱婢实是该死,愿听三爷的责罚。” 萧翎怔了一怔道:“金兰,你这话是何用心?” 金兰道:“贱妾心中还存有一件隐秘,未曾告诉三爷。” 萧翎淡然一笑,道:“什么隐秘?” 金兰道:“大庄主来过了……” 萧翎心头一震,道:“什么?大庄主来过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兰道:“那时三爷因失血过多,疲劳过甚,晕过未醒……” 萧翎低头望了伤处一眼,道:“我这伤口上的敷药,可是大庄主为我敷的吗?” 金兰黯然说道:“大庄主把三爷扶入了马车之中,替三爷敷上了药物,但也替三爷结下了无数的大仇血债。” 萧翎奇道:“结下了什么深仇?” 金兰道:“大庄主隐身在车篷之中,不知施用的什么武功,连伤了九个迫近马车的武林人……” 萧翎接道:“你都看到了吗?” 金兰道:“妾婢虽未看到,但听到了那惨叫之声,共有九人。伤的定是九个人了。” 萧翎道:“不知他们伤的如何?” 金兰道:“听那惨叫之声的短促凄厉;只怕那些人难以再活了。” 萧翎双目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怒声说道:“大庄主哪里去了?” 金兰道:“大庄主连伤了追兵之后,喝令妾婢停车,再三警告妾婢,不得把他到此之事,说给三爷知道,然后飘然而去……” 萧翎缓缓接道:“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呢?” 金兰道:“大庄主扶三爷上车之时,顺手点了三爷儿处穴道,三爷自然是不知道了。” 萧翎道:“可是你推活了我的穴道吗?” 金兰点头说道:“这辆篷车,已然成了江湖间仇恨和凶残的标志,咱们如若乘此车赶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我知道你想要弃车而行,以避人耳目,逃过拦劫……” 金兰接道:“三爷虽然是勇武过人,但身受重伤未愈,岂能和众多武林高手为敌,妾婢之意,不如先避敌势,待伤势痊愈之后再……” 萧翎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关系太大,我们如易装弃车而逃,或可避开人们的耳目和迫踪铁蹄,但此后只怕永难解说清楚了!” 金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下的误会,恐已非三爷口舌所能解释,妾婢之意只是暂避敌锋,日后再行设法……” 萧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为人,岂可畏首畏尾,何况,玉兰和唐姑娘服用的化骨毒丹,毒性发作在即,如若咱们弃车易装而走,纵然能避开天下英雄耳目,也将使百花山庄送药之人,找不到咱们的行踪,岂不要延误了两人的性命。”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妾婢何幸,得能追随左右……” 萧翎苦笑一下,道:“你不要捧我了,堂堂七尺之躯,不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反赖你伸手相助,想来使人惭愧的很……” 突闻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金兰骇然震动,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咱得快些走了。”伸手打开车帘。 萧翎道:“来不及啦……” 语声未落,突听嗤的一声,一道寒芒,穿过车篷而入。 萧翎一皱眉头,伸手接住了飞来暗器。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车中地方狭小,闪避不易,不如到车外去吧!” 萧翎道:“好!你好好的照顾着两人,别让她们受了暗算。” 金兰道:“妾婢尽我之力。”她自知无能如萧翎一般用手去接暗器,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挡在玉兰和唐三姑的身前。 萧翎跃出马车,抬头看去,只见两匹健马,勒缰站立在七八尺外。 当先一人方脸虎目,满脸红光,身着天蓝长衫,胸垂花白长髯,正是那八手神龙端木正。 紧傍他身侧,站着个全身青衣,面目姣好,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拱手说道:“原来是端木大侠……” 端木正冷冷接道:“冤家路窄,今日又叫咱们碰上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苦苦追踪在下,不知为了何故?” 端木正冷冷说道:“不用我们费心动手,自会有人前来找你算帐……”回顾了那青衣少女一眼,接道:“雪儿,咱们走吧!” 一带缰绳,拨转马头奔去。 那青衣少女应了一声,拍马紧追端木正身后而去。 萧翎望着两人疾去的背影,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他们追踪我是干什么呢?怎的见了我却又拍马而去,江湖上的事情,当真是奇怪的很。 只听旁立身侧的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咱们赶路吧!”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他说道:“是啦!定然是如此用心。” 金兰道:“三爷,你说的什么?” 萧翎道:“我说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定然赶来瞧瞧我的伤势如何,金兰,看来咱们前程的险阻一定甚多。” 金兰心中忖道:何至是险阻甚多,你不肯弃车易装而行,只怕是永无清静之时…… 口中却柔声应道:“吉人天相,似三爷这般正人君子,必获上天垂顾。” 萧翎缓缓登上马车,启帘看去,只见玉兰汗水透衣,有如水淋一般,神情间的痛苦之状,显得十分可怖,唐三姑却仍是那付痴痴呆呆模样,毫无变化。 金兰一抖缰绳,马车又向前奔去。 行约两三里路,忽听几声马嘶,四匹驾车的长程健马,一齐倒摔在地上死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四匹马都已受了暗算,一齐倒毙了。” 其实不用她说,萧翎已然下了马车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四匹马都中了淬毒暗器,毒发而死,只是那暗器十分细小,当时咱们未能查觉。” 金兰道:“可是那端木正施用的手段吗?” 萧翎道:“大概是他了……” 金兰忽的嫣然一笑,道:“这样也好,迫着三爷弃车易装萧翎道:“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怕他们早有所谋。” 余音未绝,突然一声厉啸传来。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正南里许除有一座庄院之外,极目力不见人家,那厉啸声,就从那座庄院中传了过去。 金兰张望了一阵,道:“三爷,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赶路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背起玉兰,我提着车中存物,先找出可避风雨的所在,安顿下两人,咱们再行设法……” 金兰遥望着里许外的庄院,道:“咱们可是要赶到那庄院中吗?” 萧翎道:“你可曾听得适才那长啸声吗?” 金兰道:“听到了!怎么样?” 萧翎道:“那啸声就是要引起咱们的注意……” 金兰道:“是啦!他们故意布下陷阶,诱使咱们上当。” 萧翎苦笑一下,道:“此刻咱们已步入杀机的包围之中,由那四匹健马的倒毙,可以断言,那些入已经不和咱们讲什么武林规矩,准备不择手段的对付咱们,从此刻起,要特别小心,咱们随时都可能受人暗算。” 金兰道:“三爷高论,使妾婢茅塞顿开。” 萧翎道:“咱们的处境虽然险恶,但尚未全盘落败,难的是这两位吞服化骨毒丹的姑娘,实在难以安排,既然带着她们迎敌,亦难弃之不顾而去,好生让人为难。”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一人走吧……” 萧翎接道:“你们呢,怎么办?” 目光转动,突然发现一里外一棵大树下,孤立着一座茅舍,当下说道:“先到那座农舍中去,安顿下两人再说。”当先放步行去。 金兰背着玉兰,牵着唐三姑,走在前面。 萧翎提着两只木箱,随后而行。 那唐三姑,似是武功全失,举步行进之间,十分缓慢,里许路途,足足走了一顿饭工夫之久。 这是孤立衣舍,建筑在一株奇大的榕树下,古树茂枝,荫地有半亩大小,农舍就紧傍着那大树身而筑,大约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农舍四周的砖壁上,生满了青苔。 两扇木条编成的柴扉,半掩半闭,但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吗?” 农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萧翎道:“在下路过贵地;两位随行女眷,不幸染上小病,想借贵府暂息片刻,不知可否见容?” 柴扉缓启,慢步走出一个鸡皮鹤发者妪,手握竹杖;缓缓说道:“荒地茅舍,不足以迎遗宾,客人如不嫌弃、那就请进来吧!”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妪言语文雅,颇似位读过诗书之人…… 心中念转,口里却连连应道:“多谢婆婆。”当先走了进去。 这农舍不过两间大小,除了一间客室之外,还有内室,中间用竹篱隔开,门口处,垂着一方蓝布帘子。 靠后壁一张白木方桌上,放着一个大瓦壶,两个粗磁的白茶碗。 那老妪望了金兰背上的玉兰一眼,摇动着满头白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客官不要客气,要什么尽管吩咐老身。” 萧翎微微一笑,道:“咱们休息一会就走,不敢劳动婆婆大驾。” 那老妪又仔细打量萧翎和金兰一阵,道:“我已年迈体衰,不能奉陪诸位了。”手扶竹杖缓步走入了内室。 萧翎望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姬不似出身荒村的人。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钱大娘在吗?” 室中传出老妪的声音,道:“找老身有何见教?”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遥站在农舍的大门以外,抱拳说道: “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有要事禀告老前辈。” 内室中传出了钱大娘的声音道:“老身今天精神不好,家里又有贵宾,今日不见客,有事改天再说吧!” 那劲装大汉道:“事情十分紧急,必得……” 钱大娘怒道:“老身今天不见客,你听到没有?” 那劲装大汉道:“这事和你老人家室中客人有关,无法等待。” 他一连叫了数声,再不闻钱大娘答话。 萧翎愤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金兰说道:“那人既是要找咱们,我先去问个明白。” 正待举步而出,突听那大汉惊呼一声,回头狂奔而去。 内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不识时务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那位婆婆是一位隐居荒山的高人。” 萧翎点点头,默不作声。 只听钱大娘继续说道:“几位只管放心的休息吧!老身这茅舍虽然破烂,但却是安全的很。” 萧翎道:“多谢婆婆。” 钱大娘道:“不过,诸位也不能常留在此地不走,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得离开此地,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是够长了,不论是疗伤或调息,都已经够用了!” 萧翎天生做骨,当下接道:“老婆婆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至拖累老婆婆就是,不用两个时辰,在下等立刻就要上路。” 金兰哪里还敢多开口,背起玉兰,牵着唐三姑,紧随萧翎身后行去。 忽见软帘启动,衣袂飘风,那钱大娘突然现身,当门而立,拦住了去路,冷冷说道: “慢着!” 萧翎暗中提气戒备,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钱大娘笑道:“几位就这样走吗?” 萧翎道:“那要怎么一个走法……”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留下东西再走!老身这茅庐中,从来不白白接待客人。” 萧翎暗中忖道:看来今日之局,不动手,是无法离开此地了,想不到这荒凉的所在,竟然也会住着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武林高手,当下暗中一提真气,放下手中木箱,道: “不知老婆婆想要在下留下何物?” 钱大娘道:“嗯!看样子你是想和老身动手了?” 萧翎道:“形势迫人,在下虽有息事宁人之心,也是无法如愿。” 钱大娘道:“初生之犊不怕虎,你这小娃儿的豪勇之气,倒是可嘉的很……” 语声微微一顿,道:“接我三掌,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封架闪避均可,只要你能毫无损伤的躲了开去,就放你们上路!” 萧翎细想日来的际遇。经过,心中就不禁怒火高涨,冷笑一声,道:“只要老婆婆划出道子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钱大娘笑道:“老身一向喜欢有风骨的英雄人物,小娃儿,你不错。”言笑声中,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掌一翻,迎了上去,不闪不避,硬接一掌。 但闻砰的一声轻震,两人都站在原地未动。 显然这一掌硬打硬接之中,双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钱大娘咦了一声,右掌一收,但又迅快的劈了出来。 萧翎暗中咬牙,右掌一挥,竟又硬行接下一掌。 钱大娘肩头摇动,全身晃了两晃,萧翎却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金兰转目望萧翎,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受伤之征,心头一宽,长吁一口气。 钱大娘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举起的右掌也迟迟不敢劈出,显然这最后一掌,仍无把握能够击败萧翎,不敢再贸然出手。 但见她缓缓收回举起的掌势,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萧翎道:“家师未立门户,姓名恕难奉告。” 钱大娘目中厉芒闪动,怒声喝道:“好狂放的小娃儿,可敢再接老身一掌。”右手一扬,又全力劈出。 萧翎道:“有何不可?”右掌一举,迎了上去。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大震,萧翎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眼前金星乱闪,一连退了四五步,钱大娘也是站立不稳,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道:“三掌已过,老婆婆还有什么条件?” 钱大娘身子一侧,让开门户,道:“请吧!” 萧翎提起两只木箱,大步出了柴扉,只见四五丈外,站着两个全身劲装,背插单刀的大汉,虎视眈眈,凝注着萧翎。 金兰紧行一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那两个人似在等候咱们。” 萧翎道:“那假冒我萧翎之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人人敬畏,你可知为了什么?” 金兰道:“妾婢不知。” 萧翎道:“那是因为他下手毒辣,杀人大多了,所以人人都敬他、畏他,不敢惹他,如若他们要迫得我们无路可走,我萧翎也只好杀些人给他们瞧瞧了!” 金兰心知日来际遇,已使他蒙受了大多的委屈,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在即,又使他心中充满了焦急,这委屈和焦急,已在他胸腹间孕育成了一股怨恨,怒从怨恨起,大有不计后果,放手大干之意,不禁心头微凛…… 这是沈木风期望的事,他千方百计,替萧翎造出了重重障碍,其用心就是要把他迫挤的悲忿交集,失去理性,逞一时豪气快意,造成一次杀劫,铸就终身难回之错,以便为己所用…… 只听一声断喝道:“阁下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吗?” 萧翎霍然放下手中木箱,冷冷说道:“是又怎样?”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 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只怕要铸成终身大恨。” 萧翎杀机已动,长剑出鞘时,已提骤真气,准备出手一击,就让对方伤亡在长剑之下。 但金兰适时的劝告,使萧翎的杀机顿消,缓缓垂下了手中长剑,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左面一人说道:“三庄主一路行来,连杀了九位武林高手,好煞气啊!好煞气啊!”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看衣着神态,都不像江湖上有名人物,不过是人的属下而已,但竟对自己这般无礼,不禁又生怒意,目中冷芒暴射道:“两位可是不怕死吗?” 右面大汉纵声大笑道:“咱们自知武功非你之敌,也许挡不下你挥剑一击,可是咱们兄弟却是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天下英雄无不恨你入骨,咱兄弟死在你的剑下,必将为天下英雄敬重,哀荣备至,死而何憾!” 萧翎呆了一呆,叹道:“两位赶来此地,可就是来此寻死的吗?” 左面一个大汉道,“寻死倒不是,我们奉了主人之命,来告诉三庄主一件事情。” 萧翎道:“两位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右面大汉接着道:“我家主人设下了一席酒宴,叫我等来问你一声,敢不敢前往赴宴。” 萧翎还未开口答话,左面大汉又抢先接道,“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那宴会之上,除了我们主人之外,还有少林高僧等无数高手,咱们主人,只要我等来告诉你一声;去不去任你决定。” 右面大汉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不以暗箭伤人,你们那百花山庄可以做事不择手段,事事以诡计暗算伤人,你三庄主也可以施用那淬毒暗器,和阴毒绝伦的武功,不足半日工夫,连毙九位武林高手,但我们却不屑如此,如是你三庄主不敢赴会,那也悉听尊便,只是从此之后,我们以牙还牙,也将用你们百花山庄的手段,对付你了,先此通知……” 萧翎还剑入鞘,朗朗接道,“有劳两位带路,在下极愿一会贵主人。” 那两个大汉似是未料萧翎会选择赴会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说道:“三庄主倒不失豪雄气度,我们兄弟先走一步带路了。” 萧翎道:“且慢!” 两个大汉已然转过身去,闻言一齐停了下来,道:“怎么?三庄主可是又改了主意吗?” 萧翎道:“在下言既出口,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有劳两位等候片刻,在下安排一下私事……”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你们去吧!带她们重回百花山庄……” 金兰接道:“三爷不用顾念我等,但请安心赴会,如能解说清楚、那就不要动手好了……” 萧翎挥手接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毒性的发作期限将届,你如不回百花山庄,岂不误了两人性命。” 金兰幽幽说道:“唐姑娘心中如何,妾婢不敢妄论,但玉兰姊姊,我是知之甚深,她宁可让毒发而死,也不愿重回百花山庄!” 萧翎仰脸望天,沉思了良久说道:“以你之意呢?” 金兰道:“三爷如是不觉我等累赘,我等甚愿追随三爷身侧。” 萧翎只觉天地之间,确已无金兰、玉兰的存身之处,不禁长长一叹,说道:“好吧! 那咱们就一起走!” 两个大汉当先带路,行约七八里后,折转向一座杂林之中。 金兰突然快行两步,紧傍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大庄主巧计安排,不能怪三爷,也不能责怪别人,但望三爷多多忍耐一些,不难辨明真象……” 萧翎回顾玉兰和唐三姑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若大庄主不替我安排下这两个累赘,只怕我也难有这样好的耐性了。” 只听带他的大汉高声说道:“百花山庄三庄主应邀赴会前来。”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空阔的草地上站着一位约四十上下、虬髯绕颊的大汉,虎目生光,神威凛凛,当下一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带路大汉,身子一侧,让开了去路。 萧翎直入草坪,放下手中木箱,抱拳说道:“在下应邀而来,敢问主人何在?” 那虬髯大汉自萧翎现身之后,两道炯炯的目光,一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萧翎抱拳相问,才收回目光,抱拳答道:“就是区区在下,听你口气,就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 萧翎道:“萧某应邀而来,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突然纵声大笑,伸出手来,疾向萧翎右腕抓去,口中朗朗说道:“三庄主这等丰神俊貌,却有着毒辣心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萧翎右手一扬,五指反而向大汉手上扣去,两人双手触握,寂然无声,良久之后,那虬髯大汉才放开了萧翎右手,赞道:“三庄主好俊的功夫!” 萧翎道:“过奖,过奖,请教兄台大名?” 虬髯大汉道:“兄弟步天星。” 两人双手一握之下,彼此惺惺相惜,敌意大减。 萧翎道:“步兄派人邀约兄弟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步天星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见三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萧翎目光环掠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接着道:“不知是何许人物?” 步天星道:“兄弟自当替三庄主引见……”举手一招,东面林木中,缓步走出一个月白僧袍,年约五旬,方面光头的和尚。 步天星指着那和尚说道:“这位大师就是少林门下的智光大师。” 萧翎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智光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 步天星举起双手,互击两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白髯垂胸,背上背了一对日月青铜轮。 此人留给了萧翎极深的印象,一见之下,立刻认出,口齿启动,欲待出言招呼,突然心念一动,又强行忍了下去。 步天星指着那大汉说道:“这位是楚昆山楚大侠,人称圣手铁胆。” 萧翎一抱拳,道:“楚大侠,在下萧翎。” 楚昆山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萧翎暗暗忖道:这人不但迂腐顽固,而且毫无心机,我报出了自己姓名,他竟是听而不闻。 第二十三回 百口难申辩 要知五年之前,萧翎只不过是身罹绝症、弱不禁风的孩子,也初随岳小钗行走江湖,处处新奇,见过的人和物,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别人却未必就记得他了。 但闻掌声三响,西方林中,缓缓走出两人,当先一个身着袈裟,满沾油污,一脸油光,身后背着一个奇大的铁葫芦,光秃秃的大脑袋。 紧随他身后,却是一个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草履,手中提着一只大铁锅,蓬发垢面的叫化子。 步天星指着两人说道:“这两个是当今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风尘奇客,酒僧、饭丐。” 萧翎欠身一礼,道:“久闻两位大名了!” 步天星双手高举互击四响,正北方林木中,缓步走出来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架着一根李公拐。跋着一条左腿,正是萧翎在百花山庄中见的那跛侠常大海。 在他身后,紧随着两个人,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这两手中的长剑,都已出鞘,四目中暴射出仇恨的怒火,凝注着萧翎。 萧翎一见这师徒三人,心中不禁一跳,暗道:这三人被逐出了百花山庄,心中对我记恨极深,如若有这三人从中的作证破坏,今日只怕很难解说的清楚了。 跛侠常大海果似还记着旧恨,不等步天星引见,抢先说道:“三庄主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我们师徒三人?”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常兄,兄弟岂能忘……” 常大海冷冷接道:“月前三庄主在那沈木风庇护之下,把咱们师徒三人,逐下望花楼,那份煞气、威风,咱们师徒是至念难忘。” 萧翎淡淡一笑,道:“贵师徒误会极深,看来不是口舌所能解释了。” 常大海朗朗笑道:“我常某如耳中听闻,还可说传言失实,但我是亲目所见,难道还会瞧错了人不成。” 萧翎只觉心中涌起了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步天星道,“几位既是相识,那也不用在下引见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着道:“咱们今日请三庄主来此赴约,并无酒筵款待,只是请问三庄主儿件公案如何了断。”言词口气咄咄逼人。 萧翎精神一振,道:“诸位尽管请问,萧翎知无不言,言必由衷。” 步天星道:“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在武林中走动的人,正该讲究敢作敢当。” 智光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道:“三庄主适才连毙九名高手,足见武功高强,老衲一位师侄,也伤亡在三庄主的手下,这只怪他学艺不精,生死原不足借,但不知三庄主为了何故,施下毒手,取了他的性命?” 酒僧半戒包斜着一对酒意蒙蒙的醉眼,打量了萧翎一眼,自言自语他说道:“可惜呀!可惜啊。”回首拉过背上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的喝了两大口酒,接着又道: “可惜一颗明珠,丢在粪缸里了!” 饭丐冷冷他说道:“哀莫大于心死,这种人连肝肠都已死了。给他说话,倒不如省些气力下来,去对牛弹琴。”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人满口胡言,不知他骂的哪个。 其实他心中早已知是骂他,只是心中不甘承受下来,只好假想他既未提自己之名,那就未必是骂自己。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还未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忽然楚昆山高声接道:“三湘老渔翁,为人谦和,江湖上谁不敬他重他,和你何仇何恨,你竟施展绝毒暗器,伤了他的性命,这个仇楚某人如不代他报了,三十年交往之情,岂不是尽付流水,难免受天下英雄耻笑。” 一字一句都如铁锤锤下去一般,敲打在萧翎的心上,但感脑际一片紊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酒僧半戒回目望了饭丐一眼,道:“臭要饭的你来说吧!别人一个个师出有名,咱们也不能打上一场糊涂仗啊!” 饭丐探手从腰中间挂的大布囊中,抓出一把饭来,放入口中,说道:“神行追风客,和咱们酒僧饭丐号称风尘三友,你把他打得气息奄奄,咱们要不替他报仇,别人岂不说咱们风尘三友怕了你们百花山庄。” 五年之前,酒僧饭丐为了岳小钗,出面维护过萧翎,只是那时的萧翎瘦弱异常,和此刻的英伟神姿,大不相同,何况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早已誉满江湖,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之事,和沈木风重现江湖,立刻震动武林人心,扬名于江湖之上,但此萧翎和彼萧翎,却无人分得清楚了。 步天星轻轻咳了一声,道:“那沈木风凶名早著,结仇无算,一生中造孽杀人,屈指难数,十年前被天下英雄围攻,身受重伤,武林同道只道他已死去,却不料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十年后重出江湖,又得你萧翎之助……” 萧翎只觉胸中热血沸腾,难以自己,高声接道:“住刚你们凭什么认定那些被杀之人是我萧某所杀?” 步天星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紧追在三庄主马车之后,不是你,还会是旁人不成?” 萧翎激动他说道:“有人看到了?” 步天星道:“我……” 萧翎只觉脑际轰然一震,道:“你看到了?” 步天星脸色一变,举手一挥,道:“抬上二爷的尸体。” 但闻林中应了一声,两个大汉抬着一具尸体急奔了过去。 步天星道:“放下。” 两个大汉应声放下尸体,退了下去。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双目圆睁,嘴角间隐见血迹,僵硬的脸上,怒意仍存,大有死不瞑目之慨。 步天星冷冷说道:“三庄主看到了吗?” 萧翎道:“看到了,但他不……” 步天星悲愤地接道:“我这位义弟,生性最是慈善,和我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刚好相反,想不到他这般善良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难怪他死难瞑目了!” 萧翎挥手说道:“步兄……” 步天星此刻已再难抑心中悲愤之情,厉声说道:“我在他身后三四丈处,眼看他追近马车后,倒了下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萧翎道:“你如何能肯定那车中只有我一人……” 步天星接道:“车上只有你们四个,眼下全都在此,不是你是哪一个?” 萧翎只觉心头激跳,有口难辩,急得大声叫道:“他们虽是为追那乘马车被杀,但凶手却非是我萧某……” 步天星怒道:“事实具在,你还要这般狡辩,只可惜当时我为义弟之死大过伤痛,未能追上那马车,抓你出来。” 萧翎怒声喝道:“你们这般不问真象,不分皂白,一口咬定了我,那是逼我……”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三爷,真金不怕火,你不用太急,慢慢的给他们说个明白。” 酒僧半戒冷然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金兰道:“我叫金兰,你们这些自负为侠义道上的人物,竟然都是这般糊涂的人!” 楚昆山吼道:“你说哪个糊涂?” 金兰道:“我说你们所有的人,自然是连你也算在内了!” 楚昆山听她声音尖长,自信必是一个女孩子,但却又穿着男装,纵身一跃,飞了过来,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扬起手掌,准备拍出。 金兰道:“女人!但我看到你们这些堂堂须眉,处事的糊涂,反不如我们女人细心呢!哼!瞧你们这般神色严厉的激动模样,实使人有着可怜复又可笑的感觉。” 楚昆山收了举起的掌势,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夫是何等身份,岂肯和你一般见识。”说罢返身一跃,又退出一丈开外。 步天星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奔了过来,抬下尸体,他刷的一声,拔出背上的一管银笛,冷冷说道:“不论你用的什么手段暗器,但能连续伤亡了九名高手,那也足证高明,我步天星愿先领教高招。” 金兰高声叫道:“三爷……” 萧翎反腕抽出长剑,冷冷接道:“既非口舌能够解说清楚,只有先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再说,你快些退下去。” 金兰知他此刻心胸之中,填满了悲愤,如不让他发泄出来,憋在心中,十分难过,而且这些人一心认定他是凶手,也非言语能够解说清楚,黯然一叹,道:“三爷小心。” 缓缓向后退去。 步天星强忍心中激愤,早已迫不及待,银笛一振,道:“接招!” 疾挥一笛,点了过来。 萧翎长剑疾起“起凤腾蛟”,这出手一剑,守中寓攻,封开了步天星的银笛,反腕削了过去。 步天星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笛反击,但见银光流动,漫天笛影,直罩过来。 他心中悲痛,一出手就全力抢攻。 萧翎长剑振起,迎住来势,展开了一场恶斗。 步天星的笛法,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一招,绵绵不绝,其间毫无懈怠,使敌人没有反守为攻的机会,原是极为厉害的一套笛法,寻常之人很少能够接下三十招。 但可惜他遇上了萧翎,使这凌厉的笛法,威势大减。 原来萧翎从那庄山贝学剑,兼得天下各派心法,最是善于应变,忽而使出武当绝学,忽而是青城绝招,剑路之广,变化之奇,立即把步天星的笛势,化解于无形之间,只看得四周观战群豪,个个心中震动,想不出他如此年纪,怎生涉猎如此之广。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十余合。 萧翎突施一剑“春风化雨”,逼开笛势,说道:“在下已领教了笛法,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心我要反击了。” 话方落口,剑势已变,寒芒旋飞,银星暴射,凌厉绝伦的反击过去。 步天星缓了一缓,已然失去先机,但觉萧翎剑势如潮,山涌而到,不禁心头大骇,暗道:此人能在不足半日之中,连毙了九名高手,果然有非常的身手…… 忖思之间,突觉四面潮涌而来的剑气,忽然消去,所感受的压力大减,不禁心头一喜,正待运笛反击,瞥见寒芒一闪,那漫天剑气,朵朵银花,突然间合而为一,当胸刺到,赶忙举起手中银笛,斜往上撩,银笛一触长剑,突然大喝一声,一股强猛的内劲反向长剑震去。 原来,他和萧翎动手几招之后,已发觉在招式变化上难以胜过对方,这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凭借数十年深厚的内力,反震对方的长剑脱手……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事实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内力弹出,萧翎长剑并未脱手,反而粘在银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这正是上乘剑术中粘,滑二诀的运用,先以阴柔之力,承受下步天星那强猛的反震之力,剑势却顺笛而下,找上了步天星的握剑右腕。 如若步天星不肯弃去手中银笛,绝难脱利剑断腕之厄。 形势匆急,步天星来不及多转念头,右手一松,银笛脱手落地。 萧翎疾退两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说道:“承让,承让。” 步天星面如死灰,黯然说道:“三庄主剑术精博,在下不是敌手。” 金兰生恐萧翎在受尽屈辱的激愤之下,出手伤人,眼看他适时收手,心中大感快慰。 跛侠常大海一顺手中铁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既非比武定名,败而何憾,步兄请退下休息,兄弟领教领教他的剑术。” 语声未落,人已扑了过来,铁拐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到。 萧翎听那抡动铁拐中,挟带着呼啸的风声,不敢用长剑硬接拐势,闪身避开。 常大海欺身迫近,铁拐如狂风骤雨,迫攻过去。 萧翎振起精神,长剑幻起朵朵银花,寻空抵隙,迫使他拐势不能近身。 常大海久走江湖,对敌经验是何等的丰富,眼看萧翎不敢封架自己的拐势,立时把一支李公拐的威势,全部发挥出来,拐拐挟着强猛的内力,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余合。 萧翎被那急如风雨的拐势,迫的向后退出了六七尺远。 常大海虽然占尽优势,但他心中明白,萧翎只是被自己这威猛的拐势唬住,不敢以长剑接拐势,是以才节节退避,如让他想出破解之法,施展出进逼步天星银笛出手的粘,滑二诀,就不难反宾为主,夺回先机,必得设法在他尚未醒悟之前,把他伤在拐下。 萧翎虽是节节退避,但他门户封守的谨严,剑路之广博难测,却使那常大海寻不出可乘之机。 常大海求胜心切,五十余招仍然找不出萧翎的破绽,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心中念头轮转,忖思求胜之道,手中的拐势不觉一缓。 就这一缓,触动了萧翎灵机,长剑突施一招“天河倒挂”,剑尖颤动,幻起了两朵剑花,斜刺入了常大海拐影之中,左手却呼的劈出一掌。 强猛的掌力,逼住了常大海的拐势,剑化“回风絮柳”,左右点出。 常大海门户大开,眼看剑势点到,铁拐却收不回来,只好向后退去。 萧翎一掌一剑,扳回劣势,灵智顿开,如影随形般,疾欺而上。 常大海绕场疾走,奔行了三四丈远,仍无甩开萧翎那指向前胸的剑势,心知生望已渺,长叹一声,停下脚步。 四周观战群豪不忍再看,齐齐一闭双目,心想以萧翎连毙九名武林高人的手段之毒,心地之狠,这一剑势必不把跛侠常大海开膛破肚才怪。 两个随在常大海身后而来的仗剑少年,齐齐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挥剑扑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常大海的嫡传弟子,眼见师父将要伤死在萧翎剑下,心中又痛又急,飞身一击,各出了毕生功力,两柄长剑,划起了两道森寒的剑气。 但见萧翎健腕翻挥,手中长剑左右摇摆,铮铮两声,弹开两柄袭来长剑,人却仍然站立原地,脸色肃然,俊目放光。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常大海前胸处,衣衫破裂了三寸长短一道口子,人却毫发未伤。 两个仗剑弟子呆了一呆,齐齐回头叫了一声:“师父!” 跛侠常大海睁开双目,黯然一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师徒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扬手一掌,反向天灵要穴劈去。两个仗剑大汉,料不到师父有此一着,眼看他反掌自绝,竟是救援不及。 惊愕之间,突见人影一闪,萧翎左手闪电而出,后发先至的拂在了常大海腕脉之上。 常大海扬起自绝的一条手臂,突然间不听使唤,软软的垂了下来。 两个仗剑大汉,回目望了萧翎一眼,不知是仇视还是感激,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智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武林中从没有常胜之人,常大侠也不用太过激动。” 常大海道:“身受强敌相救,此辱日后如何能报?” 萧翎缓缓接口道:“不论哪年哪月,只要我萧某人还活在世上,常大侠随时可雪今日之辱!” 常大海厉声喝道:“我常大海纵有能雪得今日之辱,也必得先饶你一次性命。”一顿铁拐,陡然跃出一丈多远,大步而去。 两个仗剑大汉,望着师父的去向,紧追了出去,师徒三人,眨眼间隐入林中不见。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叹道:此人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真不知如何才能解释? 只听智光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庄主剑路之博,变化之奇,实为老衲生平仅见,那就无怪能在半日间连毙九名武林高手,老衲不揣冒昧,还想领教一二。” 萧翎道:“大师空门侠隐,世外高人,只怕在下难是敌手。” 智光道:“老衲自知胜望渺茫,三庄主请亮剑出手吧!” 萧翎心知今日之事,已非口舌能解说得了,也不再客套、长剑一领“天风振袂”,眨眼间幻起三点寒芒,分袭智光三处大穴。 智光沉声喝道:“好剑法。” 袍袖挥拂,扫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呼的一声,当胸劈下。 萧翎长剑斜里兜回,封住智光掌势,道:“大师且慢动手。”智光道:“三庄主还有何言见教?”他连败了步天星和常大海后,已使在场之人,不敢再轻视于他。 萧翎右手一翻,长剑入鞘,抱拳说道:“大师既是不愿动用兵刃,在下亦以赤手奉陪。” 智光道:“三庄主艺业惊人,老衲也不便奉劝,赤手、用剑,悉听尊便。” 萧翎道:“多承夸奖。” 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智光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砰然大震,萧翎心神一荡,道:“大师好雄浑的掌力。” 施展开连环闪电掌法,连绵抢攻。 智光接下萧翎一掌,心中也是一震,暗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功却这样精深,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忖思之间,萧翎已攻出一十六掌,出手之快,当真如惊雷骤发,迅电奔至,智光大师被这一轮快速绝伦的连环迫攻,逼得连退四步,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少林寺十八罗汉掌绝艺,天下扬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这智光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曾以十八罗汉掌,连胜燕山九兄弟,因而扬名武林,今日竟然被萧翎以连环掌势,迫得连连倒退,瞧得场中群豪个个暗自震骇。 酒僧半戒低声对饭丐说:“臭要饭的,看上去这小娃儿确实有点门道,只怕那大和尚难得胜他。” 谈话之中,忽见智光大师奋力反击,呼呼两声,稳住了劣势。 这是一场罕见的恶斗,四掌交错,丈余内潜力激荡。 萧翎的掌势以快速见长,一掌攻出,第二掌紧随攻到,有如十八只手掌一齐攻出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智光大师却是以掌势雄浑见长,门户封闭的谨严无比,任萧翎攻来掌势千变万化,乘风狂飚,但始终无法突破智光大师的防守之势。 不大工夫,双方已交手一百余招,仍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在这一百余招的恶斗之中,萧翎攻多守少,智光却守多于攻。 饭丐似是已等得不耐烦,拍拍手中的大铁锅,摇头说道:“我说酒和尚,看两人精神愈打愈好,这场架,只怕有得一阵好打,不到五百招以上,只怕是难以分出胜败。” 半戒道:“我和尚和你的看法不同,萧翎在这百招之内,已有着两个取胜的机会,只是他对敌经验不够,坐失了两次取胜之机,智光大师门户虽然封闭的十分严密,但守多攻少,先已失制胜之机,如果我和尚的看法不错,再有一百招,两人即将分出胜败……” 突听智光大师高道一声佛号,突然反守为攻,左掌右拳,交相攻出。 饭丐微微一笑,道:“酒和尚,你瞧出苗头没有,那智光施出压箱底本领了。” 酒僧半戒道:“他拳掌互攻,却使出了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饭丐道:“不错啊!他右掌虽然用的十八罗汉掌法,左手却是用的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先天性功拳,一招攻势之中,刚柔互济,只怕那小子支撑不久了!” 半戒道:“那小子掌法有点怪异,似是绝传江湖的连环闪电掌,昔年南逸公南大侠,挟此举世无匹的掌法,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极一时盛名……” 饭丐冷笑一声道:“你可见过那南大侠的连环闪电掌法吗?” 酒僧半戒微微一笑,道:“我和尚虽然无缘一睹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但却见过甫逸公本人,这一点只怕是强过你臭要饭的了。” 饭丐道:“你既未见过那连环闪电掌法,为什么要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 半戒道:“我看遍天下掌法,但却从未见过此掌势,南逸公挟绝掌纵横江湖,被人称第一快掌,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和尚洞察细微,卓识高见,非是臭要饭的能够及得了。” 饭丐冷笑道:“自拉自唱。” 这两位风尘怪杰,交往数十年,情谊深重,但却是终日里抬杠,斗口互不相让。 两人说话之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智光大师因使出了少林镇山之艺,先天性功拳后,果然扳回了劣势,反守为攻。 只因他掌。拳之上,用出了刚柔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劲道忽强忽软,使萧翎那一气呵成的连环闪电掌法,受到莫大影响,速度大为减缓。 这种以快速见长的掌法,势道一缓,威力大为减弱,攻守互易,智光大师反劣为优。 金兰只瞧得大为担心,暗道:如若萧翎伤败在这和尚手中,群情激愤之下,自不会饶过他,那三爷的负冤,也是永难洗刷清楚了! 付思之间,忽见萧翎掌法一变,左手仍然施用连环闪电掌法,右手却施展十二兰花拂穴手,三招不到已把劣势稳住。 那十二兰花拂穴手,不但是攻势凌厉,而且出手的姿势,异常好看,掌指如盘钢珠,始终不离那智光大师时穴腕脉。 饭丐眼看智光大师已操左券,胜算在握,心中甚为高兴,正待讽刺酒僧半戒几句,却不料萧翎掌法忽的一变,不但又把败势稳住,反而逼得智光处处受制,掌势拳法,都有些施展不开,不禁脸色一变,道:“这小子果然是身怀绝技。” 半戒笑道:“我和尚虽是终日的酒不离口,但我是愈喝愈明白啊!” 饭丐道:“不用先乐,少林七十二种绝技,那智光擅长七种,先天性功拳,罗汉十八掌,也不过只用出两种而已。” 语声甫落,场中胜负已分。 两条飞旋的人影,霍然分开。 萧翎和智光大师,甫合又分,智光已合掌当胸,说道:“三庄主武功高强,老衲不是敌手。” 萧翎道:“承让,承让。” 饭丐脸色大变,一跃而出,冷冷喝道:“好小子,果真是有两手,老要饭的要领教领教。”举起手中大铁锅,平举在胸前。 萧翎拱手说道:“在下久闻酒僧、饭丐的侠名……” 饭丐冷冷接道:“不用套交情了,咱们还是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出来。” 金兰心中暗暗忖道:不论三爷武功如何高强,也无法能胜得这么多高手的车轮战,似这般的打下去,终归是必败无疑,正待出口揭露,使萧翎有所警惕。 哪知萧翎已拔剑在手,道:“好!请出手吧!” 饭丐目睹萧翎武功,连败步天星,破侠常大海和少林智光大师,哪里还敢稍存半点轻敌之心,铁锅起处,兜头罩了下来。 他用一口铁锅作为兵刃,自创了招数变化,路子十分奇怪,萧翎看他一锅罩下,长剑一起,斜斜点了上去。 哪知饭丐并不避让剑势,铁锅和长剑相触,借势一滑,疾向萧翎手腕之上削去。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铁锅原来有如此妙用,身子疾退,腕势下沉,险险的避开一击,举剑封住面门。 饭丐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铁锅滋味如何?” 萧翎道:“高明的很……” 谈笑声中,饭丐已欺进身来。 铁锅挥动,纵削横击,斜斩兜劈,武功自成一家,招数奇特。 萧翎长剑凝劲,每一剑都带起一片剑气,饭丐攻势虽甚怪异凌厉,但也无法胜得萧翎,不大功夫,双方已恶斗了数十招。 萧翎已然逐渐的消去惊惧,手中长剑也力图振作,展开了反击之势。 金兰看萧翎一直败退下去,只道他后力不继,心中大为忧虑,放下了背上的玉兰,正待拔剑助战,萧翎却忽然不再退守,和饭丐相对抢攻起来,唰唰四五剑,已把劣势稳住。 饭丐为一世英名,不能不出全力抢攻,以求胜得此阵,萧翎为了满腹冤屈,必得胜了今日这大战,但因饭丐那兵刃太过奇怪,看上去不伦不类,不在十八般兵刃和九种外门兵刃之内,而招术的奇怪,又令人莫测高深。 萧翎虽然稳下劣势,展开反击,但一时如制服对方,却也是力难从心。 酒僧半戒,一面不停的喝酒,一面观战,看两人斗过百合时,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酒壶,微现醉意的双目,突然暴射两道寒芒,凝注场中两人。 这时,场中的饭丐和萧翎,已然斗入了将分胜败的关头,只见一团黑影,裹住了一道白芒,盘旋飞舞,交错在一起,难分敌我。 突然间黑影和白芒,同时敛收,两人也霍然分开。 萧翎抱剑而立,欠身说道:“多承相让。”他心中一直念着当年酒僧,饭丐相助自己一事,对两人十分恭敬。 饭丐呆呆的望着萧翎,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这是老要饭一生中第二次的挫败,败兵不言勇,咱们后会有期。” 缓缓转身而去,神色间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酒僧半戒高声道:“臭要饭的不要走,瞧我酒和尚给你出气。 饭丐头也不转地答道:“你也打他不过,不用当场出丑了。” 酒僧半戒呆了一呆,凝神望去,只见萧翎神旺气足,两目中神光湛湛,毫无久战之后的疲累之色,心中大惊,暗道:这娃儿好深厚的内功,但此人英俊挺秀,看不出一点凶邪之气,何以会投效入百花山庄,甘为沈木风的帮凶…… 但闻饭丐说道:“酒和尚快些走啦,今生之中咱们只有一个胜过他的机会……” 酒僧高声接道:“酒和尚如若不试两下,心中实有未甘……”举手对萧翎一揖,道: “小心了,我和尚也要领教。” 萧翎道:“理应奉陪。” 酒僧半戒大步而来,行近萧翎六七尺处,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拳剑平胸,道:“宾不压主,先请出手。” 半戒道:“你要小心了。” 萧翎道:“不劳费神……” 语音未绝,突见半戒大师一张口,一股水箭,激射而来。 那水箭尚离数尺,一股强烈的酒味,已然扑人鼻中。 萧翎掌凝内劲,翻腕推了出去。 一股强猛的暗劲,迎向那酒箭劈去。 那酒箭吃那掌劲一挡,骤然间暴散开来,有如一蓬雨丝笼罩了数尺方圆。 那酒箭虽被萧翎震散,但那些散裂的雨丝,仍是冲向萧翎。 萧翎暗提真力,运起护身罡气,那酒丝己近萧翎身前半尺左右,有如遇上了一堵石墙,纷纷落下。 酒僧半戒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护身罡气。”转身疾追饭丐而去。 原来他这喷酒之技,乃生平绝学,用一口真元之气,把饮入腹内之酒喷了出来,纵然是遇上阻力,那酒箭分裂成缕缕雨丝,罩了数尺方圆,更使人有着无法让避之感。 但萧翎的护身罡气,却使酒僧半戒大大吃了一惊,自知酒箭无能攻破那护身罡气,口虽未言,但心中实已认败,反身追赶饭丐而去。 这时,场中除了萧翎、金兰和那服了化骨毒丹的唐三姑,玉兰之外,只剩下步天星和楚昆山两人。 那步天星在萧翎手中,自是不能硬起头皮再战,能和萧翎动手的,只余下楚昆山一人。 那楚昆山为人虽是迂腐固执,但他自知论名气,难及饭丐、酒僧,说武功难及得上智光大师,这三人尚且败在了萧翎的手中,自己纵然奋起一战,也是必败无疑。 但形势如此,又不能纵身而退,因为那比打败更损声名,只好取下背上双轮,举手一挥,闪动起一片青芒,说道:“老夫以双轮领教三庄主的剑术。” 萧翎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还识得在下吗?” 楚昆山已然拉开架势,准备抢攻,他心中不但没有丝毫胜人的信心,而且自知必败无疑,是以双轮握在手中之后,立时全神凝注,却不料萧翎和他叙起旧来。 楚昆山怔了一怔,收起手中双轮,说道:“你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翎吗?老夫闻你之名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叹道:“在下虽然也叫萧翎,但却不是那位名动江湖的萧翎……”他只觉此事缠夹不清,一时间实难找出适当之言,三言两语,说个明白。 楚昆山一皱眉头,道:“这世间究有几个萧翎,老夫越听越糊涂了。” 萧翎道:“老前辈仔细的想上一想,你见过几个萧翎?” 楚昆山呆了一呆,凝目沉思,良久之后,突然说道:“老夫想起来了,大约五年前吧!老夫曾见过一个虚弱多病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也叫萧翎,以后,他被送上了武当山,此后就下落不明了!” 萧翎道:“你可还记得那萧翎的形貌?” 楚昆山道:“这个老夫已是记不清楚,隐隐之间,只记得那孩子身体虽弱,但口齿却很伶俐,胆子很大。” 萧翎道,“老前辈可还想见见那昔年的萧翎吗?” 楚昆山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那娃儿和老夫谈的十分投缘,可惜他身罹绝症,虚弱多病,又被卷入江湖人物的恩怨之中,受尽折磨,唉!风闻他落江而死……” 萧翎黯然一叹,道:“多承挂怀,在下就是那昔年虚弱多病的萧翎。” 楚昆山双目圆睁,打量了萧翎一阵,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八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是好骗的吗?” 萧翎知他为人迂腐顽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五年之前,在下和老前辈被逼在一座山巅之上,在那山上还有我的岳姊姊……” 楚昆山接道:“你说的是岳小钗吗?” 萧翎道:”不错,以后又遇上了中州二贾……” 楚昆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啊!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萧翎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人当真是固执的很,我说这般清楚了,他还是不肯相信,但他可爱之处,也就在此了,一旦相信之事,承诺之言,终生不变,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那在场目睹的萧翎,自然清楚了。” 楚昆山仔细的看了萧翎两眼,又道:“不像,不像,老夫绝不受你欺骗。” 萧翎一皱眉,道:“你如何才能相信呢?” 楚昆山道:“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舌翻金莲,我不信还是不信。” 萧翎凝目沉思片刻,心中突然一动,笑道:“我说出一件事来,老前辈定然就会相信了。” 楚昆山道:“老夫眼睛里,向来是不揉一颗砂子,你倒说说看,能不能使老夫相信。” 萧翎道:“我还记得,那时在下曾拔过老前辈颚下长髯,说你生的好胡子。” 楚昆山沉思片刻,突然跳了起来,道:“有过此事!” 萧翎道:“老前辈相信了吧?” 楚昆山道:“你当真是他吗?” 萧翎道:“在下为什么要骗老前辈呢?” 楚昆山突然抛去右手的青铜轮,握住萧翎一只手,道:“小老弟啊,五年不见,你竟长的这般高大了……” 他口齿有些拙笨,但字字句句都说的十分真诚。 萧翎自离师门之后,一直在险恶机诈的环境之中摸索,但觉人与人之间,充满着险恶,此刻却被这老人豪爽真挚的热情感动,不禁真情激动,涌现出两眶热泪。 楚昆山摇着萧翎的手,接道:“好孩子,看来这世间当真是有脱胎换骨的灵药了,以你那样纤弱之躯,变的这般英俊,有如换了一个人般,别说老夫了,就是那岳小钗见到了你,只怕也不敢相认了!” 萧翎道:“晚辈的际遇,一言难尽,以后再详细告诉老前辈。” 楚昆山突然松开了萧翎手掌,捡起地上的青铜轮,道:“可是那沈木风改变了你纤弱的身躯,传授你这身惊人的武功吗?” 萧翎接口道:“不是,晚辈这身武功,却是际遇奇幻,想来如梦……” 楚昆山冷冷说道:“人生在世,恩怨分明,那沈木风虽然是积恶如山,双手血腥,但他对你有恩,你助他为恶,总也是情非得已,老夫日后自会替你解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这身武功,丝毫与沈木风无关……” 楚昆山接道:“那你为什么要加入百花山庄?” 萧翎道:“只怪我初入江湖,不解险恶,识人不明,才闹出这样一件事情,一时失足,终生抱恨,使天下武林都不耻我萧翎的为人。” 楚昆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年轻人没有经验,不能怪你,既知失足,应该及时回头才是……”说至此处,声色突转严厉,大声接道:“为什么还要下那毒手,伤毙了九名武林高手,别人不知他的为人,也还罢了,但那三湘老渔翁,和老夫相交了数十年,他的为人,老夫知之甚深,谦和慈爱,从无仇家,你竟皂白不分的把他也伤在淬毒暗器之下?”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肃然说道:“楚大侠也相信那九名武林高手,是我萧翎伤的吗?” 楚昆山道:“众口铄金,人家说的历历如绘,步大侠又说是他亲目所睹,亲耳所闻,要我如何能够不信。” 萧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他们都是伤在沈木风的手中!” 楚昆山呆了一呆,道:“沈木风也来了吗?” 萧翎点头说道:“来了,但他却一直隐身在暗处,不肯出面,连伤九名武林高手,是有心要嫁祸于我。” 他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如若不是她告诉我事情经过,连我也不知内情。” 楚昆山收了双轮,右手拉着颚下长髯,轻轻的扯动一阵,目注金兰,道:“你当真的瞧到了吗?” 金兰道:“目睹耳闻,一字不虚。” 楚昆山听他声音娇柔,不禁一皱眉头,道:“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人?” 金兰道:“小婢金兰,女扮男装。” 楚昆山道:“原来如此,你说说此事经过,也好洗刷萧翎的冤枉。” 金兰道:“那时三爷身受重伤,力尽晕倒,大庄主却突然出现,点了三爷的穴道,扶他上车,连伤九名追踪马车的高手,事情经过,就是如此简单,但说出来有谁肯相信呢?” 楚昆山手拂长髯,摇头晃脑他说道:“老夫相信,此乃三十六计中移花接木之策,不足为奇。”此人当真是迂腐的可以,似是计出有典,大可不用怀疑了。 站一侧静静听闻,始终不发一言的步天星,突然接口说道:“败兵之将,原已无说话余地,但在下心中有数点疑问难明,实难忍下……” 萧翎道:“步兄有何高论?兄弟洗耳恭听。” 步天星道:“九个受伤武林高手,已然死了八个,只余那风尘三侠中的神行追风客,还有一口气息未绝,此人轻功,盖代无双,他是当先追近马车之人,只要他能够说话,此事不难弄个明白。” 萧翎急急接道:“不知他现在何处,请步兄带兄弟去瞧瞧,或能代为效劳,疗好他的伤势。” 步天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个必得酒僧、饭丐同意之后才行,兄弟难作主意。” 萧翎知他心中仍有极深的怀疑,不再多言此事,回顾了楚昆山一眼,道:“老前辈既然相信在下之言,还望代我解说一二。”他一直记着南逸公的话,和人平辈论交,难得称人一声老前辈,但想初遇楚昆山时,自己不过十二三岁,楚昆山已白髯垂胸,这才破例称他一声前辈。 楚昆山道:“老夫既然相信你之言,自是要为你解说,但因那沈木风恶名太著,你既和百花山庄攀上了关系;恐非是短时间能够解说的清楚,日后还得你自己忍耐一些才行。” 萧翎道:“但得老前辈为我解说,已经够了,至于他们能否相信,也无法强人所难。” 楚昆山道:“你如能脱离那百花山庄,自可消除武林同道之疑。” 萧翎道:“目下还难如此,必得先见过那沈木风之后,才能决定……” 金兰接口道:“沈木风心机是何等的阴沉,手段是何等毒辣,三爷既已陷足于先,拔足必得等候到适当时机……” 她回顾了玉兰和唐三姑一眼接道:“两位可看到了这两个可怜姑娘吗?” 楚昆山、步天星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唐三姑和玉兰的脸上,说道:“这两位不知是何等人物,受了什么暗算?” 金兰道:“一位是贱妾闺房好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奉侍于三爷身旁为婢,另一位却是武林中大大的有名人物……” 步天星接道:“什么人?” 金兰道:“唐三姑娘,不在西南道上走动之人,提起唐三姑,也许还无人知道,但如四川唐家,只怕天下皆闻了。” 楚昆山道:“数百年来,四川唐家一直是威势显赫,自成一派门户,但不知这位唐三姑唐姑娘在四川唐门中,是何身份?” 金兰道:“唐姑娘得天独厚,境遇和我们两姊妹大不相同,她是当今唐家主事人,唐老太太的嫡亲孙女。” 楚昆山道:“好啊!这沈木风当真是胆大的很,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有谁不知,数百年来,一直被人尊为施暗器的泰山北斗,这沈木风竟是不把唐家看在眼中。” 步天垦接道:“两位姑娘目光迟滞,神情恍忽,似是中了迷魂药物之类的毒。” 金兰道:“如是中了迷魂药物,那也不算沈木风的手段,她们服用了化骨毒丹,此刻毒性尚未完全发作,发作时的痛苦,实叫人不敢去想……” 她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接道:“萧三爷大仁大义,侠骨铁胆,他尽可抛弃我们不管,但他却不忍心弃我们独去,才落得这般下场,被武林同道视为杀人凶手。” 她为了萧翎的清白,不计后果,说出了事实经过,话说出口,却突然想起那泄露庄中秘密的森严条规,当真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要遍历百般痛苦。 一念及此,顿时心头大震,冷汗淋漓而下。 萧翎一抱拳道:“两位想已尽知内情,但愿能在天下英雄之前,为我萧翎辩说几句,在下就感激不尽,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楚昆山突然叫道:“且慢!” 萧翎正要转身举步,闻言顿然停下,回首说道:“楚大侠还有何见教?” 楚昆山道:“这两侠姑娘眼有化骨毒丹,药性何时发作?” 萧翎道:“大约是服下后七日左右,但如果太过疲劳,或是受到伤害,药性亦可提前发作。” 楚昆山道:“如她们药性发作,如何是好?” 萧翎道:“沈木风曾经相约在毒性未发之前,送上解药。” 楚昆山道:“沈木风的话,岂能相信,如他不及时送到呢?” 萧翎道:“那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 楚昆山手拈髯尖,不住的来回走动,显然,正在忖思着一件十分疑难的事。 金兰突然插口说道:“大庄主一向心狠手辣,但却不肯加害三庄主,那是因为三庄主对百花山庄未来的关系太过重大,迫得他不得不冒险求全,他隐身车中,连续毙伤了九名高手,旨在替三爷树下许多强敌,如是天下武林同道人人视萧翎为大恶不赦,逼得他无立身之地时,岂不是迫他投入百花山庄,为那沈大庄主效命。” 楚昆山点头赞道:“不错,那沈木风用心确然如此……” 金兰接道:“老前辈既已得悉内情,也无疑在双肩之上,加上了一付千斤重担。” 楚昆山愕然说道:“怎样在老夫肩上加上了千斤重担?” 金兰道:“天下武林人物,人人都认为三爷是大好大恶的人,只有你楚大侠得悉全情,三爷是身负不白之冤,假若你不替他解释明白,天下武林怨愤激怒,都指向三爷,处处和他为敌,别说三爷天生做骨,就是个土人儿,也要有把土性儿,事情如是迫得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难免要闹出一场杀劫,那时,血流五步,铁案如山,天下武林同道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萧翎为沈木风的帮凶,但萧三爷岂不真的被逼的效死百花山庄……” 楚昆山接道:“高论,高论,老夫自当要天涯奔走,为萧翎解说明白!” 步天星突然对萧翎抱拳一礼,道:“萧兄出污泥不染清白,兄弟适才多有误会。” 萧翎抱拳还了一礼,苦笑道:“只怪兄弟年幼无知,陷足泥淖,如何能怪得诸位,但得再见到沈木风时,必将尽我之力,劝他洗手息隐,不再为恶武林。” 步天垦轻轻叹息一声,道:“大贤大恶,无不是才绝一代之人,只怕萧兄的善良,徒将招致杀身之祸……”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料理过义弟后事,定当追随楚大侠的身后,为萧兄的清白奔告武林同道。” 萧翎长揖到地,道:“兄弟感激不尽。” 步天星道:“萧兄珍重,兄弟就此别过。”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楚昆山收起了青铜日月双轮,说道:“据老夫所知,你们这次行动,已然传扬江湖,无数的武林高手,都在向此地集结,准备合力制止一幕惨局!”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惨局?” 楚昆山道:“传言中说百花山庄已尽出高手,由萧翎领队,沈木风亲自督后,重出江湖,先灭四大贤,然后会合南海五凶,血洗峨眉、青城两大门派……” 萧翎讶然道:“这话从哪里说起,在下只不过回籍探亲……” 楚昆山道:“话从哪里传出,老夫亦不知道,但事已沸扬于武林道上,酒僧、饭丐、跛侠和老夫,只不过是先到的一批而已。此行南下,荆棘正多,小兄弟要多多珍重了……” 金兰接口说道:“老前辈既知三爷是含冤莫自,尚望能代他多作解说。” 楚昆山道:“这是当然,不过集来此地的武林人物,人数众多,老夫一人,只怕难以兼顾,可惜那酒僧,饭丐,早走一刻,如若两人能够尽悉内情,挺身而出,或可消去这番误会引起的纷争。”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是他们硬是不问青红皂白,视我如十恶不赦之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昆山道:“事已至此,还望小兄弟能多多忍耐,老夫这就别过。”也不待萧翎答话,转身急急而去。 萧翎望着楚昆山急奔而去的背影,缓缓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天下武林同道,皆曰我萧翎可杀,难道我就引颈受戮不成?” 金兰缓步行近了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三爷,真金不畏火,只要三爷能忍耐一些,是非总有辨明之日,那时武林同道,都将觉得愧对三爷了。” 萧翎苦笑一下,挺身而起,道:“纵然是旅途险恶,咱们也不能坐此以待,走吧。” 金兰柔婉地一笑,道:“咱们的处境虽险,楚歌四面,但妾婢却毫无畏惧之感,比起在那百花山庄中,反觉得安全多了。” 萧翎看她背负玉兰,手牵唐三姑,本该是一付凄凉的画面,但她脸上却泛现出欢悦的笑容,不禁精神一振,暗道:那金兰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但她却能不为险恶的际遇困扰,我萧翎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不成。心念及此,豪气顿生,挺胸昂首,大步而行。 出得杂林,瞥见一个满头白发,手执拐杖的老姬,站在丈余外一株大树之下,脸色一片肃穆,双目中暴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着萧翎。 萧翎心头一震,暗道:这钱大娘两目中煞气甚重,只怕不是好兆头…… 只听钱大娘冷漠他说道:“小娃儿,恭喜你了。” 萧翎道:“在下愁处正多,何喜之有?” 钱大娘道:“你能活着出来,这不是大喜之事吗!” 萧翎道:“原来如此,倒是有劳挂怀了!” 钱大娘冷冷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大欢喜,云集干此的武林高手,一批强过一批,你刚才所经,只不过是一场开头戏,此后的遭遇,必将较过去险恶百倍。” 萧翎心中忖道:她这般恫吓于我,不知用心何在?口中却应道:“多承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钱大娘道:“据老身所知,武林中四大贤的门下,也已赶到。” 萧翎道:“知道了!”转身欲去。 钱大娘大声说道:“此外,还有峨眉、青城门下的高手,以及那足智多谋、擅长用毒的南山神医。” 萧翎道:“当真是热闹得很,在下如若能幸脱今日之难,日后必将登门拜谢示警之情。” 钱大娘冷笑一声,道:“那南山神医,和毒手药王齐名武林,你武功虽好,也难逃出他的掌握。” 萧翎暗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他暗中施毒,确使人防不胜防……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老身瞧你们几条小命,多则活到明日午时,少则逃不过今晚子夜!” 萧翎虽有重重疑窦,但见她冷冰冰的神情,也不愿多问,淡淡一笑,道:“多承指教,在下自当小心。” 钱大娘气得一顿手中拐杖,道:“你可知道老身为什么要来此告诉你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时此情,只有老身能够救得你们四条性命!” 萧翎一时间想不出她的用心何在。愣了一愣,道:“老婆婆难道要为我等四人,和那天下英雄对抗吗?” 钱大娘冷冷说道:“如若你肯答允老身一件事情,老身就设法救你们一次。” 萧翎道:“什么事?在下可能办得到吗?” 钱大娘道:“自然办的到了。” 萧翎凝神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一点头绪,当下举手一挥,道:“在下生死本算不得什么,但这两位病伤的姑娘,已失去了任何反抗之能,如是他们不择手段,施放暗器,谋算在下,只怕遭殃的还是这两位伤病的姑娘……” 钱大娘道:“老身一生之中,最是无怜悯之心,弱肉强食,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萧翎道:“在下之意……” 钱大娘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看在这两位姑娘份上,仗义援手……” 萧翎正待接口。钱大娘又抢先言道,“老身这一生之中,从来不作施舍的事,咱们还是谈谈交易的好!” 萧翎道:“既是如此,就请老婆婆说出条件吧!在下如能答允,立即答应,如是不能答应,也不耽搁老婆婆的时间了。” 钱大娘缓缓说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你自己借给老身,用上三天,这条件够便宜了吧!” 萧翎道:“什么?借我用三天?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借用,这倒是未曾听闻的事。” 钱大娘一笑,道:“你不用误会,老身这把年纪了,纵然是风韵犹存,也不会找上你这般年轻的孩子。”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冷冷说道:“胡说八道……” 钱大娘咯咯娇笑,道:“老身所谓借用,只要你冒充一人,随同者身参加一个宴会,宴会终结之后,还你本身面目……” 萧翎道:“你要我冒充何人?” 钱大娘叹口气,道:“冒充老身一位孙儿,老身这把年纪,做你奶奶,也算说的过去了。” 萧翎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萧翎岂肯冒充你们钱家之人,这事不行。” 钱大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不肯答允老身之请,你们四人绝难逃过今日之劫,这其间利弊得失,还望你三思而行。”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说道:“如若他们当真的不择手段,那是迫我萧翎以牙还牙了……” 钱大娘道:“既然有安全之路,又何苦多担风险,何况老身只借你三天,三日后你仍然是你的萧翎……” 萧翎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她要我冒充她三日孙儿,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那两位姑娘毒性发作在即,你一个人武功再高一些,只怕也难兼顾她们的安全,合则对咱们两人有利,分则是两败俱伤之局!” 萧翎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萧翎是绝然不干,但如是有利双方,我或可考虑、但你得先说明原因何在,让我想想才能决定。” 钱大娘道:“这么说将起来,那还有商量的余地了。” 萧翎肃然说道:“虽然天下武林同道,尽皆误会我萧翎,但大丈夫但行心之所安,他们迫使的我无路可走,那是他门的事。但我绝不愿做出有愧于心的事,老婆婆请先自考虑一下,如若是要我帮助你行谋算人,那就不用谈了。” 钱大娘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要你心有此意,事情就好谈多了,此地谈话不便,请进老身那茅庐中小坐片刻如何?” 萧翎道:“好!有劳带路。” 钱大娘微微一笑,转身行去。 金兰突然大迈两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你要小心一些了。我瞧这老太婆不像是个好人。” 萧翎点头说道:“此事确是透着古怪,届时再见机而作就是。” 钱大娘的耳目何等灵敏,两人说话声音虽小,仍被她听得一字不漏,但她却恍如不闻,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四回 暗中施妙计 那茅庐不过里许之遥,片刻已到,钱大娘一反倨做冷淡之态,回头欠身肃客。萧翎大步而入,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之前,还和钱大娘动手相搏,此刻重入茅庐,却受尽了钱大娘的恭敬,这一两个时辰间变化之大,实叫人料想不到。 那钱大娘亲自动手,替萧翎和金兰倒了两杯茶,笑道:“老身这松子香蕊茶,从不敬客,吃下有补肺清神之效,两位请先喝一杯茶,咱们再谈正经事情不迟。” 这茅屋虽然简陋,但那套茶杯茶壶,却是极少见的翠玉雕制,名贵无比。 萧翎力斗群豪,腹中早已有些饥渴,正待举杯饮下,突听金兰轻轻咳了一声,萧翎知她意在警告,不可饮用杯中茶水,只好放下玉杯。 钱大娘回顾了金兰一眼,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玉杯,一饮而尽,说道:“三庄主可知道老身为什么会选择这处荒野之地,安居下来吗?” 萧翎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地既无涤除凡嚣的清莲之气,又无悦目动人的风物,不论何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养老避世的居处……” 萧翎道:“老婆婆选中此地,想来是定有道理了。” 钱大娘道:“因为这一棵数千年的老榕树,才使者身留居陋室,十数寒暑……”她似是自知说错了话,不待萧翎追问,赶忙改变话题,接道:“老身息居于此之时,有一个十八岁的孙儿,和我同住于此,两前年,我那孙儿突然失踪,迄今下落不明,老身本要去寻找于他,只因和人有约在先,和一件要事纠缠,无法分身找他。” 说至此处,双目突然一红,两行老泪,顺腮而下。 萧翎看她思念孙儿之情,尽现于神情之间,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禁黯然一叹。 钱大娘拂拭去满脸老泪,强作欢颜接道:“适才老身接到了一位故友之信,明日午正之时,要老身携带我孙儿,同去赴宴,但老身那孙儿已然失踪了两年之久,讯息全无,要我哪里去找他回来……” 萧翎道:“那你就据实相告才对,何用我来冒充?” 钱大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借势连声咳嗽一阵、说道:“我们昔年原是仇人,结怨极深,得以化去嫌怨,全系我那孙儿之故,如若老身不能带孙儿赴会,定将要引起他的误会,说不定会当场闹的反目动手。” 萧翎道:“在下仍是有些不解。” 钱大娘道:“不解之处,尽管请问。” 萧翎道:“老婆婆今年贵庚?” 钱大娘道:“老身六十有六了。” 萧翎道:“老婆婆六十六岁,你那故友至少也该在半百之上了?” 钱大娘道,“他尤长老身几岁,已是七十多了。” 萧翎道:“这就是了,你们都已是花甲以上之人,十年不见,那时你的孙儿,才不过八、九岁,你那故友何以会看重一个大事全然不解的孩子呢?” 钱大娘道:“此中情由,说来话长,三庄主如是不信,先请看过这张请帖。”右手从左袖之中,取出一张白柬,递了过来。 萧翎接过白简,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匆匆一别,转眼又十易寒暑,无日不在思念之中,明日午时之前,有软轿数顶登府,请乘轿来此一叙,唯望能携带令孙儿同来。 钱大娘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封函简,明里是请老身,其实重要的还是那最后一句,老身思前想后,只有三庄主一人最为适合不过,因此,老身不揣冒昧,请来三庄主,坦然相商,甚望三庄主答允助老身一臂之力。” 萧翎缓缓把函简递了过去,说道:“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容在下仔细考虑一下再说。” 钱大娘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好,你们商量一下,老身告辞片刻。” 萧翎道:“老婆婆尽管请便。” 钱大娘接过简柬,缓步走回内室。 萧翎回顾了金兰一眼,道:“你都听明白了吗?” 金兰道:“听明白了。” 萧翎道:“此事确然有些奇怪,使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看那钱大娘语意恳切,又不似虚伪做作。” 金兰凝目沉思一阵,道:“妾婢亦如坠人五里云雾之中,江湖固然不乏忘年之交,但如说一个年近古稀之人,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念念难忘,却又使人有些无法相信……”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这其间定然有什么古怪,妾婢之意,还是不要答应她的好!” 萧翎剑眉耸动,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萧翎岂可答应。” 但见软帘启动,钱大娘启帘而出,接道:“老身一生之中,从未求告过人,想不到这把年纪了,竟然要求人相助……” 她的声音,听起来凄凉无比。 人也似更见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似是陡然增加了很多。 但见她缓缓移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萧翎身侧,缓缓伸出右手,道:“如蒙相助,老身愿以灵丹二颗相赠,以解那两位姑娘身受之毒。” 萧翎低头望去,果见她掌心之中,托着一个小巧的玉瓶,摇头笑道:“老婆婆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那两位姑娘身中之毒,乃是百花山庄的化骨毒丹,除了他们配制的解药之外,天下的任何解药丹丸,都难奏效。” 钱大娘道:“三庄主不要小觑老身这两粒解毒丹丸,如是平常解毒之药,老身也不会拿出来献丑的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丹老身已珍存了三十余年,乃是六十年前,誉满江湖,被尊为用毒之王金浩的遗物,遍天下只有老身收存两粒,不论何等剧毒,只要服下此丹,立可解除身上毒性。那金浩虽然未立门户,但据老身所知,眼下江湖上用毒之人,大都是承继他的调毒之法,萧大侠如是不信老身之言,何妨一试?”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如是用不对路,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钱大娘道:“萧大侠但请放心,老身如无十成十的把握,也不敢劝你当面试验了。” 萧翎想到此行的险难困阻,如若能把两人身中之毒解去,不但可减去一大拖累,且可为己助力,再想到玉兰毒发时的痛苦,不禁怦然心动。 回目望去,只见金兰双目现出一片乞求之色,显是已为那钱大娘的言词所动。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慨,想到取过灵丹,解了玉兰和唐三姑身中之毒,承人之恩,那是必得改名易姓,冒充那钱大娘的孙儿了。 虽只有短短三日,却是终身难忘之辱,但想到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的抽筋化骨之苦,心中不禁动摇起来…… 但闻钱大娘说道:“萧大侠尽管试用,如是解不了两位姑娘身中之毒,老身愿终生为奴,听候她们的差遣。” 萧翎道:“老婆婆言重了。” 伸手取过玉瓶但又迅快的放了下去。 钱大娘脸色大变,道:“怎么?萧庄主可是怀疑老身在用诈吗?” 萧翎道:“那倒不是,但在下有几句话,不得不先说明。” 钱大娘道:“老身洗耳恭听。” 萧翎道:“如是者婆婆这解毒神丹解了她们身受之毒,在下势必要随同老婆婆去赴你那位故友之会……” 钱大娘道:“他虽名动武林,人人畏惧,但却不会加害于你,这个你尽管放心。” 萧翎道:“在下如答应去了,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只是在下得事先说明,我可以随你赴宴,但却不能改换姓名。” 钱大娘道:“你随我赴会,在他心目之中,自然看你是钱家的后辈了。” 萧翎道:“不论他们如何去想,但我却不能亲口承认。” 钱大娘道:“好吧!届时你要听老身的话,免得露出马脚。” 萧翎道:“好!” 伸手取过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了两粒黄豆大小的白色丹丸,又回头望了钱大娘一眼道:“老婆婆请再仔细瞧瞧这丹丸没有错吧?” 钱大娘道:“如是吃坏了两位姑娘,老身愿给她们抵命。” 萧翎神情严肃,分把两粒丹丸,送入了玉兰和唐三姑的口中。 金兰双掌齐出,拍活了玉兰的穴道。 只见玉兰尖叫一声,满室滚动起来。 原来她毒性提前发作,始终未停息下来,但因穴道被点,晕了过去,虽是痛苦万般,但始终无法叫出声来。 此刻穴道已解,知觉尽复;再难忍受那收筋化骨之疼。 萧翎回目望了钱大娘一眼,说道:“老婆婆请运气戒备,在下一向是不愿暗中突袭,如是她们两位服错了药物,害了性命,在下要全力搏杀你,替她们报仇。” 钱大娘恍如未曾闻得萧翎之言,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奇怪呀!奇怪,这疗毒神丹,一向是灵验无比,怎的这位姑娘会这般痛苦?” 金兰和玉兰孤苦相依,情逾姊妹,见玉兰此刻的痛苦尤甚过死亡,不禁黯然泪下,点点泪珠,沾湿了衣衫。 只听唐三姑啊哟一声,盘膝而坐的身子,突然栽倒地上,雪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张口吐出了一片黑水。 萧翎心头大为紧张,运劲右臂,缓缓举起了右掌,道:“老婆婆,小心了。” 正待发出掌力,忽听钱大娘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毒药。”纵身而起,跃落唐三姑的身侧,扶起了唐三姑的身子。 萧翎缓缓放下举起的右掌,回头看去,只见玉兰已不再尖叫滚动,脸上也和唐三姑一般,泛起一片黑气,张口吐着黑水。 金兰蹲着身子,扶住了玉兰娇躯,右手轻轻在玉兰背上敲打。 这转变,是好是坏,萧翎无法预料,只好静以观变。 忽觉一股奇臭味道,触鼻欲呕,充塞全室,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钱大娘长长吁一口气;道:“好了,好了。”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接道:“她们上吐下泻,灵丹效验已著,你请出室,待老身替她们换件衣服。” 萧翎知她武功高强,如是一旦动起手来,那金兰根本就非她敌手,如是自己退到室外,这钱大娘即可为所欲为了…… 他心中虽是疑信参半,顾虑重重,但人却缓步向外行去。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之久,室中才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三庄主,请进来吧!” 萧翎步人室中一看,景象已然大变,只见那唐三姑和玉兰二人并肩盘膝而坐,微闭双目,正在运气调息,两人脸上浓重的黑气,已然消退甚多。 钱大娘笑道:“老身幸未辱命,两位姑娘的险期已过,三庄主答应老身之言,该当如何呢?” 萧翎道:“大丈夫一诺千金,难道我萧翎答应了,还会变卦不成?” 唐三姑突然睁开了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缓缓说道:“多谢萧兄相救……”挣扎欲起。 钱大娘吃了一惊,急急叫道:“使不得,姑娘体内的余毒未尽,虚弱未复,快依老身之言,静坐调息,不可妄动。” 唐三姑已然挣扎起身,但却被钱大娘伸过来的双手,硬把她按了下去。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托天相佑,剧毒得除,在下也可减少心中负疚……” 玉兰星目半启,微弱地接道:“这如何能够怪得三爷。” 钱大娘接口说道:“两位最好是别多讲话,四个时辰之内,余毒就可以消除了,那时两位纵有千言万语,也可以放心畅谈了。” 萧翎淡淡一笑,道:“这位老婆婆说得不错,两位得除腹内之毒,全是她赐赠的灵丹之力……” 钱大娘接道:“老身之见,三庄主最好是避开一下,也免得她们难以自禁,不言不快。” 萧翎转身而出,出了茅屋,倚身老榕树下,眺望四郊景物,想到高堂双亲,不禁泛升一缕愧疚之情。父虽豁达,母爱至深,悄然离家,一别数年,音讯全无,想老母思儿之情,不知流出了多少泪水,想到感慨之处,不禁黯然欲位。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鸟羽划空之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健壮的白鸽,由那枝叶茂密的老榕树中穿隙而下,略一盘旋,直向那茅屋之中飞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钱大娘隐居于此,甚少和武林人物往还,哪来的信鸽到此呢……” 忖思之间,钱大娘已缓步走了出来,手中持着一张白笺,满脸凝重之色,缓步对萧翎行了过来,那只全身雪白的健鸽,就落在她左面肩头之上。 萧翎暗道:看来她说不和武林同道往还之言,尽都是虚空之谈…… 心念转动,钱大娘已然行近身前,缓缓把手中白笺,递向萧翎。 萧翎接过一瞧,只见上面写道:老前辈隐息已久,何苦为人所累,结怨武林同道,见字尚望赏赐薄面,逐走萧翎等一行四人,日落之前,望能实现,届时晚辈纵有相护之心,恐已无相护之能了。短短几行草书,下面署名一个飞字。 萧翎看见短函,长叹一声,道:“天下武林同道,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看来是难以善言解说了。”目光一转,望着钱大娘,道:“老婆婆可有打算吗?” 钱大娘道:“我如无护助之心,也不会把珍藏甚久的两粒灵丹,给那两位姑娘服下了!” 萧翎道:“老婆婆只不过想借重在下,冒充你那孙儿,这代价岂不太大了吗?” 钱大娘道:“事已至此,老身也顾不得许多了,纵然和天下武林结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道:“咱们萍水相逢,承赐灵丹,在下等已感激不尽,在下之意,老婆婆也不用趟这次浑水的了,由在下独力对付,如若我幸能不死,明日午时,再和老婆婆同赴你故旧之约不迟。” 钱大娘道:“如果不幸战死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那时在下人都死了,自然无法履约了!” 钱大娘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你逞强战死,这天下纵然还能找到像你这般可以冒充我那孙儿之人,但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寻到,为明日那个宴会,老身必得尽我之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不可。” 萧翎道:“这个,我看不必了吧!” 钱大娘左手一挥,扯去了白笺一半,放入那白鸽翼下的铜管之中,双手一抖,白鸽振翼而去,眨眼间飞的踪影不见。 萧翎望着那白鸽飞的不见,才低声问钱大娘,道:“这写信的是何许人物?看来和老婆婆倒是很熟识呢。” 钱大娘道:“如是等闲之人,也不配和老身书信往还了。” 萧翎看她不愿说出这人身份,也不再多问,抬头望望天色。说道:“此刻距离日落,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强敌来犯在即,老婆婆可有什么打算吗?” 钱大娘沉吟了一阵,道:“眼下有两个策略可循,一是走避敌锋,让他们扑一个空……” 萧翎接道:“此法不妥,如若我推断不错,咱们此刻的行动,早已在他们监视之中。” 钱大娘道:“这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和他们周旋一战,但必得预作布置,进者可攻,退者可守。” 萧翎道:“在下顾虑的是那唐三姑和玉兰两位姑娘,日落时分,是否已内毒尽除……” 钱大娘接道:“纵然她门内毒全除,但体力未复,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亦无拒敌之能。” 萧翎道:“看那飞鸽传来书信,今宵来犯之敌,人数定是不少,咱们只有三人之力,还要分心保护两个毒伤未愈的人,如不能安排妥当,只怕有顾此失彼之憾。” 钱大娘道:“只要咱们能设法支撑到明日午时光景,即可有援手赶到。” 萧翎道:“你可是说的那位故友……” 钱大娘接道:“不错,他纵然不为老身,亦将为你出手!” 萧翎茫然道:“我和他素不相识啊!” 钱大娘道:“他不是救你萧翎,救的是老身的孙儿。” 突然间响起一阵呜呜之声,遥遥传了过来,钱大娘脸色突然一变,道:“好啊!他们就要发动了,咱们还未研商拒敌之策哩。” 萧翎望望天色,道:“时限还早,为什么提前发动?” 钱大娘道:“想是他们看到了老身撕去那传来书简,心中恼怒,提前发动。” 萧翎道:“既是如此,咱们也该有个计议才是,在下之意,老婆婆负责保护唐姑娘等安全,由在下迎上前去……” 钱大娘道:“不用讲了,这法子行不通,他们人手众多,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拒得住,有道是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我们必得先把他们主持人物制服才行……”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那位没有中毒的女娃儿,武功如何?” 萧翎道:“应该算是二流身手。” 钱大娘沉吟一阵,道:“四川唐家的暗器,享誉武林百年,如若那唐三姑没有受伤,倒是咱们极好的帮手,眼前我们只得三人拒敌,必得一齐出战,布成一个三角阵势,以这老榕树为点,不让他们迫近茅屋……” 萧翎道:“不成,三人一齐出手固可增加一些声势变化,但那两位体力未复的姑娘,岂不是没有照顾了吗?” 钱大娘道:“老身亦为此事难作主意,如若咱们三人之力,能够撑上一夜半日,不让他们攻入茅屋,老身可以把她们请入我那地下习武密室之中养息,怕的是敌势众大,咱们自己无能支撑时,要借那黑夜掩护退走,就无法兼顾到密室中的两位姑娘了。” 萧翎道:“你那地下密室,可够坚牢吗?” 钱大娘道:“坚牢的很,不知开启之法的人,绝难强行攻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通往别处的暗门。” 萧翎道:“在下之意,还是把两位姑娘送入密室的好,咱们亦可无后顾之忧,专心一致的对付来犯之敌了。” 钱大娘回顾那茅舍一眼,道:“如此一来,那就得死守这座茅屋了!” 钱大娘下了决心,点头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我去把两位姑娘移入密室。”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钱大娘带着金兰,齐齐走了出来。 钱大娘抬头望了那茂枝、密叶的老榕树一眼,道:“但愿这棵千年老榕,能够安度这场劫数。” 金兰移步行近萧翎身旁,低声说道:“钱老前辈那密室,坚牢无比,十分安全,纵然是他们放火烧去茅屋,也不致危害到唐三姑娘和玉兰姊姊……”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我担心的就是怕他们施用火攻,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金兰道:“三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下手太狠。” 萧翎道:“那要看他们手段了。” 金兰道:“三爷已然忍耐了很多,目下那楚昆山和步天垦,都答允为三爷解说,想此中真象,近日可大白武林,若是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出手伤人,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不错……” 金兰嫣然一笑,接道:“唐姑娘和玉兰姊姊,身中绝毒,除了沈大庄主之外,世间原无可救之药,但咱们就偏偏遇上了钱老前辈,承她慨赐灵丹,使唐姑娘和玉兰姊姊,绝处逢生,吉人天相之言,看来并非是欺人之谈,也更坚定了妾婢一片向善之心。” 突闻嗤的一声,一支响箭破空而系。 钱大娘手中拐杖一挥,哗啦一声,击落了响箭,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就要发动了,问我是否决心助你和他们为敌……” 萧翎道:“老前辈此刻还可置身事外。” 钱大娘怒道:“老身如是不想助你,你求我也是无用,如若我要帮你,你不答应那也不行。” 金兰微微一笑道:“钱老前辈既肯全力相助,那是求之不得,就请老前辈主持大局。” 钱大娘道:“来犯之敌,人手众多,咱们只有三人,不宜和他们对阵相拼,老身之意,咱们各守一处方位,彼此相互接应。” 目光一转,望着金兰,接道:“姑娘可会施用暗器吗?” 金兰道:“用是会用,只是不够精熟罢了。” 钱大娘道:“好,就请姑娘守在茅屋之中,老身和萧庄主二人分在室外拒敌,我们以那茅室为护守要区,不要他们逼近。” 萧翎道:“好吧!就依老婆婆的吩咐。” 他在三圣谷时,南逸公曾经告诉过他,日后在江湖之上行走,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以平辈相称,是以他始终不肯称那钱大娘一声老前辈。 金兰低声说道:“老前辈,小婢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钱大娘道:“既然有话,请说就是!” 金兰道:“咱们和那些来犯的武林人物,无怨无仇,犯不着施下毒手,如事非必要,最好是不要伤人!” 钱大娘道:“他们这等明火执仗来犯,形同抢劫,那是分明没把我老婆子看在眼里,今日如是不能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日后我老婆子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之上立足。” 金兰正待再劝几句,突闻一阵流矢划空之声,一支长箭,电奔而来。 钱大娘拐杖一拨,竟然没把那长箭击落,只不过震的来势略偏,扑的一声,钉在老榕树上,深入了六七寸,箭尾的雁羽,不停的摇动。 萧翎吃了一惊,道:“强弓长箭,劲势竟如此凶恶,此人的内力,定甚惊人。” 钱大娘却是见箭变色,冷冷说道:“好啊!想不到他也来了!” 萧翎道:“什么人?” 钱大娘道:“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萧翎道:“他能使得如此强力的硬弓,武功定是不弱。” 钱大娘道:“其人天生神力,能开千斤硬弓,手中兵刃,亦是沉重惊人……” 萧翎道:“他用的什么兵刃?” 钱大娘道:“一丈二尺的软索银锤……”微微一顿,接道:“你遇上他时,可要小心一些,不可用兵刃打拨他射来的箭,不可硬接他的兵刃。” 萧翎道:“谢谢指教。” 金兰沉声说道:“三爷小心了。” 纵身飞跃而起,直向那茅屋之中奔去。 萧翎道:“咱们先隐在这老榕树上,查看一下他们来势如问。” 一提气,身子笔直而上,飞起一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了一条软枝,一个倒翻,身子隐入了茂密的枝叶之中。 钱大娘低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拐杖点地,身子斜里飞起,也隐入那茂密的枝叶中。 两人不过刚刚隐好身子,两条人影,已然联袂奔到。 萧翎借那枝叶间的空隙望去,只见来人年约三十多岁,全身劲装,手中各执一柄单刀。 这两人似是对钱大娘有着甚多顾虑,距那茅屋还有四五丈远,已然停了下来。 萧翎低声说道:“老婆婆,这两位是何许人物?” 钱大娘道:“探道而来的无名小卒。” 语音甫落,又是四条人影,疾奔而到。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当先之人身着天蓝长衫,猿臂蜂腰,星目剑眉,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身后三个大汉,每人提着亮银棍,为首一人除手中的亮银棍外,肩上还斜背了一柄长剑。 钱大娘低声对萧翎说道,“你可识得这个人吗?” 萧翎摇头说道:“不认识,老婆婆想必识得了?” 钱大娘道:“此人乃近年突起武林道上的一位年轻怪杰,他出道不足五年,已然把豫、鄂、湘、赣四省的武林人物,压服组合起来,被拥为四省总瓢把子……” 她望了萧翎一眼,接道:“本来老身已久年不问江湖中事,对江湖上后进人才,和人事变迁,早已不闻不问,但此人自封四省总瓢把子之后,曾经来拜会老身数次,请老身重出江湖,赞助于他,并说江湖上乱象已萌,不出五年,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杀劫,他是奉师命出道江湖,希望能够尽人事,挽救一些劫运。此人能言会道,说词动人,老身几乎被他说动,幸得我未为所动,一口回绝。此后他在半年之内,连来三次,也被我拒绝了三次,但他竟然第四次还敢来找,老身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好避开不见,那时,我就隐身在这老榕树上,暗中监视他的举动,他竟然在我陋室门外,一等三四个时辰之久,那实在需要常人难及的耐性……” 她打量了一下树下情势变化,接道:“总算老身定力深厚,也隐在树上不动,和他对了三四个时辰之久,他大概见老身心意坚决,才死去了请我重出江湖之心!” 萧翎听她说了半天,仍是未曾说出那人姓名,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可知道他的姓名吗?” 钱大娘道:“自然是知道了,他叫马文飞……” 只听一阵宏亮的喝声,传了过来,道:“老前辈乃江湖上素负盛誉之人,实在犯不着为一个积恶如山,双手血腥的恶徒,和天下武林人物作对……”萧翎仔细看去,那喝声正是出自马文飞之口。 只听他继续说道:“晚辈素来敬重老前辈的为人,极力约束属下。不可侵入老前辈那榕树为界的禁地。但此刻的形势不同,除了晚辈之外,还有少林高僧,和天下云集于此的武林高手,这些人都在二里外一片杂林之中休息,是晚辈再三婉言商榷,他们才肯答应,让晚辈最后再来劝说老前辈一次。在下言尽于此,还望老前辈三思而行。” 萧翎望了那马文飞一眼,道:“此人气度不俗,日后在武林之中,必将有一席之地……” 钱大娘接道,“不用以后了,就以眼下情势而言,他那四省总瓢把子的地位,并不低于哪一派掌门人身份。” 萧翎道:“此人这般难以对付,由在下来对付他了。” 钱大娘道:“和他对手相搏不但要胸罗庞杂武功,以变制变,而且还要不为他言词所动……” 萧翎道:“记下了,老婆婆请自珍重……”也不让那钱大娘再行接言,陡然一提真气,由那浓密的老榕树枝叶中,飘落实地。 马文飞目光一瞥见那萧翎飘落实地的身法,欲言又止,右手中的折扇平胸举起,左手斜刺里向旁边伸出。 那排列在他身后的三个大汉,为首一人,迅快的解下了背上的宝剑,递了过去。显然,他一睹萧翎那落地身法,已知遇上了劲敌。 萧翎打量了马文飞一眼,缓步向前行去,直似未曾瞧见那列队以待的阵容。 那马文飞竟也是沉着的很,右手中的折扇,迅快地交到了左手中,左手却把长剑交付于右手之中,眼看着萧翎缓步行来,也不出言喝问。 倒是那马文飞身后三个大汉,有些沉不住气,挥动手中亮银棍,由两侧抢出,成了三面合搏之势。 萧翎霍然停下脚步,右手一翻,肩上的长剑已然出鞘。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阁下是谁?” 萧翎道:“在下萧翎。” 马文飞道:“原来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在下失敬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尊驾是马文飞了?” 马文飞道:“区区正是马文飞……” 萧翎接道:“豫、鄂、湘、赣的总瓢把子……” 马文飞接道:“江湖草莽,难望百花山庄的项背。” 萧翎道:“咱们素不相识,阁下为何率领属下高手,和我萧翎为难?” 马文飞道:“天下武林何辜,萧庄主何故下手屠杀,何况那九名伤亡人之中,还有在下的一位得力属下,别说要为死者报仇的话了,单是萧庄主在兄弟的地面上闹事,马文飞也不能坐视不管!” 萧翎冷冷说道:“那百花山庄,也在你总瓢把子的地面之上。你又为何不管,若是你马文飞果真以豫、鄂、湘、赣的总瓢把子自命,早该找上那百花山庄才对!” 马文飞只觉脸上一烧,道:“在下之见,此刻也还不迟……” 萧翎道:“你不过是畏惧那沈木风的威名,不敢找上百花山庄罢了,如是此刻和总瓢把子对阵的非我萧翎,而是沈木风……” 马文飞怒道:“沈木风又待怎样?” 萧翎道:“如是那沈木风,我料想你总瓢把子,也不敢出面和他为敌……”他仰脸一阵大笑,接道:“岂是又何止你姓马的一人,只怕是敢于出面和我萧翎为难的人,没有一个敢去轻捋虎须,为难那沈木风了。” 这几句话,听来是尖酸刻薄,其实也是实情。 但见马文飞剑眉耸动,星目射光,怒声喝道:“想那沈木风销声匿迹,深藏在百花山庄中,重出江湖,不过是近月中事,你却认为那百花山庄是足可托身为避难之地了,马某今日先收拾了你三庄主,再去斗斗那沈木风。” 萧翎道:“只怕你连我萧翎也胜不了!” 马文飞哈哈一笑,道:“三庄主能连伤九名武林高手,那是足证武功高强了,马某斗胆领教。” 只听那三个手提亮银棍的大汉冷冷说道:“杀鸡何用牛刀,不用总瓢把子出手,咱们三人足以对付他了。” 语声甫落,三条亮银棍同时飞起,分由三个方位,攻向了萧翎。 萧翎手中长剑,突施一招“天女散花”,银芒旋飞,剑花朵朵,人却已从三人合击的棍势中一闪而出。 三条大汉眼看剑花重重涌来,心中暗生震骇,暗道:百花山庄之名,果不虚传,武功的确是有些怪异。攻出的亮银棍,随着心念收了回来,封住门户。 萧翎就在三人由攻变守的刹那间,闪出了合围之势,欺身到马文飞的身前,说道: “他们三人非我之敌,在下亦不愿伤及无辜,还是领教瓢把子的绝学吧。” 马文飞看他轻轻易易的闪出三人的合围之势,心中亦是大感震惊,暗道:此人无怪能连伤九名武林高手,果是身负绝技…… 但闻三声大喝,连续响起,那三个手执亮银棍的大汉,重又扑了过来,手中亮银棍分由三个方位,点向萧翎。 这三人被萧翎一闪脱出围攻,觉着大损颜面,这一次合击之势,三人早已暗作商量,银棍出手,力道奇猛,有心一击得手。 萧翎心中暗道:敌众我寡,必得先挫一下敌势锐焰…… 心念转动,欺身向前,剑锋找上那大汉握棍的右腕。 一举之间,避让还击,东、北两方位攻来的银棍,同时落空。 正面方位上的大汉,看萧翎竟然以手中长剑和自己银棍相触,心中大喜,暗道:你这是自找苦吃!内劲陡落,向外猛碰,希望一下振飞萧翎手中长剑。 哪知一和萧翎长剑接触,不但未能震飞对方手中长剑,反被长剑沾在了银棍之上,不禁心头大骇,愕然之间,萧翎已然连人欺了进来,剑锋一闪,找上了右腕。 那大汉无暇多作思虑,本能的一松手中银棍。 萧翎左手疾探而出,不容那银棍落地,已然抓在了手中。 这时,他剑上余力仍有,只要一吐右腕,那大汉不死必伤,但他却不肯借机施下辣手,左脚陡然飞起,踢了过去。 这一脚势道奇快,而且大出意外,但闻砰的一声,正踢在那大汉右胯之上。 那大汉整个的身躯,被踢的摔出四五尺远。 萧翎还击一招,不但破了三人的合围之势,而且还夺下兵刃,踢倒一人。 这不禁使东、北方位上两个大汉吃了一惊,就是那马文飞,也是大为震骇不已。 两个大汉一怔之后,双双扑到,抡动亮银棍,当头劈下。 萧翎还剑入鞘,运足真力,健腕一翻,陡然向亮银棍迎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的大震,正东方位上一条大汉,手中亮银棍脱手飞出,正北方位上的大汉,银棍虽未出手,但却被震得双臂发麻,半晌举不起手中兵刃。 萧翎未料到自己竟有着如此浑厚的内力,呆了一呆,回顾马文飞道:“请总瓢把子指教。”手中亮银棍一翻,一式“力扫五岳”,拦腰扫去。 马文飞看他内力惊人,哪里还敢封挡来势,双肩微晃,人已退出八尺。 萧翎银棍挥动,放手抢攻,他胸中熟记的武功甚杂,虽是从未用过银棍,但使出来招数,却是棍法正宗之学。 马文飞素以所学博杂自负,十八般兵刃,件件都能来得,但见萧翎使出的棍法,竟是正宗棍法中神髓之学,暗中自叹弗如。 萧翎一口气连攻了一十八招,亮银棍划起一片啸风之声,丈余内尘扬草飞,潜力激荡,但那马文飞却从容的闪开一十八棍,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敬佩,忖道:此人闪避身法的佳妙,武林中实不多见…… 马文飞待萧翎那一十八招连、棍法施完,才一挥右手长剑,一剑刺出,反击剑势出手的同时,左手中的折扇,也斜里划出了一股扇风,剑刺萧翎的握棍右腕,折扇却逼住了萧翎反击路道,一招之间,攻守兼具。 萧翎被他反击的折扇风逼退了一步。 马文飞心知如是让萧翎缓过手来,亮银棍必将有更为厉害的招术,立时欺身而进,逼近萧翎身侧,左扇、右剑,攻势极为凌厉。 萧翎虽是兼通各种兵刃,但精专的还是剑术、掌法,再加上缺乏对敌经验,掌握到先机,胜算时,故可一气呵成,胜来干净利落。 但如陷入被动,却少了那份由经验中体会出的应变之能。 马文飞闯荡江湖,时日虽不长,但他却是身经百战的名家,四五年的时光,压服了豫、鄂、湘、赣四省豪杰果雄,被拥为四省总瓢把子,自非容易的事,除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之外,智谋亦非常人能及。 他默查萧翎出手几招,不但感觉到遇上了生平中从未遇过的劲敌,而且对方武功、内力,恐怕都在自己之上,如是堂堂正正的和萧翎放手搏斗,那是必败无疑,唯一能够胜得萧翎的机会,是以己之长,击彼之短,这期间还得仗凭那数百场搏斗中,体会出的对敌经验。 萧翎一套棍法施完后余下的空隙,不过是一眨眼间的时光,马文飞就把握着了这一刹那间的机会,反击出手,欺入了萧翎身边,萧翎手中的亮银棍乃是善于长战的重兵刃,被马文飞欺近身后,不但威势难以发挥,反而成了累赘。 但见马文飞手中长剑闪起了朵朵剑花,始终指袭萧翎的握棍双腕,迫使萧翎无法求变,左手折扇忽张忽合,斜削直点,削点之处,又都是人身要穴,迫得萧翎只有闪让对方袭击的份儿,无能还击。 片刻工夫,马文飞已刺出了三十六剑,折扇也急攻了二十四招。 这段时间中,萧翎始终无能还手,被迫得连退出一丈多远。 只听那榕树上传下来钱大娘的声音道:“你如再不弃下手中银棍,拖着那个累赘,再斗上一百招,也是无能还击一招。” 萧翎一心只想等待那马文飞绵连不绝的攻势,稍有空隙时,再设法展开反击,只要能使他还击一招,就可扭回这等着挨打的局面。 他全心全意,都想着得以扭回劣势后,如何才能把亮银棍发挥出十成威力,这一念头,害得他无暇旁思。 他听得钱大娘一番话后,心中才陡然大悟,暗道:这等简单的事,我怎么竟然想不到,如是早弃此棍,我两手也不致受它的拖累,以致全为剑势所制,双手握棍,闪让敌剑,岂不是如同绑看两只手打架一般。急忙弃去银棍。 付思之间,分去了不少心神,一个应变较慢,左肩被马文飞击中了一扇,登时衣衫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在马文飞的意念之中,这一扇纵然不能把萧翎左臂完全卸下,至少也将使他筋骨断裂,失去再战之能,但在折扇将要划中萧翎肩头时,似是遇上了一种强大的阻力,那阻力却无形无体,颇似传言中的护身罡气,和佛门至高的须弥神功。 这两种佛,道绝学,武林中向极少见,对方小小年纪,怎会练成此等绝技…… 萧翎左肩受伤之后,激起了强烈的斗志,大喝一声,双脚连环飞起,交替踢去。 这正是昔年梁山好汉武松,醉打蒋门神的五步鸳鸯连环腿,乃是连环腿法中的一绝,庄山贝好务杂学,费了数月苦功,把这套几乎失传的武功,重又整创出来,传了萧翎。 马文飞长剑连闪,施出了“云龙三现”的连环剑招,但见寒芒闪动,剑气森森,封住了全身门户。 萧翎虽然未能得手,但这反击之势,却替他争取了足够的机会,气沉丹田,疾快的落着实地,未容马文飞变招反击,立时抢先发动。 亮银棍一招“盘龙绕柱”,斜里向马文飞扫击过去。 马文飞虽然封挡开萧翎那五步鸳鸯连环脚的绝技,但却失去了控制全局的主动,亮银棍挟风飞来,不宜硬行封架,一吸气,飘退五尺。 萧翎有如解去了手上的束缚,长长吁一口气,展开反击,亮银棍大开大阖,竟是三十六路行者棒的招术。 马文飞虽是身轻百战,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物,处逆势而心不乱,但目睹萧翎武功博杂、精奇,心中暗自惊骇不已,暗暗忖道:这人艺兼天下之长,又深得佛、道中上乘神功,如若假以时日,必将无敌天下,那时,再想除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今日非得设法除了他不可…… 心中念头回转,不觉分了心神。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呜,手中长剑被棍势扫中,长剑被荡了起来,门户大开,手臂一麻,长剑几乎被震出手。 萧翎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亮银棍直捣黄龙,疾向前胸点去。 马文飞暗中咬牙,一侧身子,惊险异常的避开萧翎的棍势。亮银棍掠着前胸而过,半寸之差,就要点中马文飞的要害。 此人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已知自己陷入了落败的边缘,如若不能冒险争得主动,必将为萧翎那大开大阎的棍法所败。 萧翎亮银棍掠胸点过,亦知此举失措,正待坐腕收回,马文飞已疾快的反击过来,左手折扇斜里削向萧翎右腕。 萧翎刚吃过一番苦头,心知再不弃手中的亮银棍,必将重蹈覆辙,当下双手一松,亮银棍砰声落地。 第二十五回 绝技论英雄 在这等近身相搏之中,沉重、长大的亮银棍,已然失去制敌作用,萧翎松去手中兵刃,反有手脚灵活之感,右腕一挫,避开扇势,左掌疾快拍出一掌。 马文飞右臂仍有着麻木之感,运剑不便,单以左掌折扇和萧翎抢攻。 萧翎一掌拍出,领动了连环闪电掌法,一招快过一招,连环七掌,已把马文飞的折扇逼住,再也施展不开。 场中观战三人,大都是马文飞的属下,他们一向只看到马文飞决斗强敌取胜的神气,心目中已把这位总瓢把子敬若天人,从未见过他和萧翎搏斗的这般吃力。 萧翎以连环快速的掌法,控制了局势之后,攻势更见凌厉,马文飞手中空有着长剑、折扇,却无法施展得开。 马文飞虽目中涌现一片杀机,暗中旋动折扇柄处的机簧。 但他究是成名武林的人物,一方霸主之才,施展暗算,心中又有些惭愧之感,矛盾难决,竟然无法下手。 正自犹豫之间,萧翎突然一收掌势,飘逸五丈,说道:“总瓢把子武功高强,咱们再斗上百来招,只怕也是难分胜败,机会难得,咱们等一会再打吧!” 返身一纵,直向那茅屋奔去,马文飞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虽是萧翎说的客气,但他自己心中明白,以萧翎那愈打愈快的连环掌法,绝难再挡十招。 抬头看去;只见那茅屋之前,人影闪动,刀光如雪,打的激烈无比。 钱大娘一条拐杖,有如水中游龙一般,纵送横击,独挡了七八个人的围攻。 但仍有着囚个人,绕过了钱大娘,向那茅屋中奔去。 萧翎看得心中大急,一提真气,全力向前奔去。 迅快得有如流矢,像一道轻烟般,从那钱大娘身侧掠过,随手一挥发出了修罗指力,点倒了一个大汉。 钱大娘骇然一震,暗道:好快速的手法。 精神一振,拐杖连环三招,击伤了一个敌人。 围攻钱大娘的七八个武林高手,眼见那萧翎轻描淡写,回手一击,便伤了同伴,不由得心中震动不已,斗志大减。 钱大娘雌威大发、拐杖招术一紧,迫的围攻群豪连连倒退。 萧翎以绝世无伦的快速身法,冲近了茅舍,大声喝道:“站住,强入者死。” 四个大汉早已逼近茅舍,但却被金兰连发的暗器所阻。 四人略一怔神;萧翎已疾奔而到。 四个大汉,两个施用单刀,一个施用软鞭,另一个施用一把虎叉,听得萧翎大喝一声,突然一齐停了下来。 回头望去,只见萧翎抱剑而立,星目中神光闪动,扫掠了四人一眼,冷冷道:“在下不愿伤人,并非是不敢伤人,如若诸位硬要向茅屋中闯,莫怪在下手下狠毒了!” 那施软鞭的大汉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出言如此狂傲!” 萧翎冷冷地接道:“在下萧翎,诸位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萧翎说话,如是诸位擅自入那茅舍,那是自寻死亡。” 施软鞭的大汉,似是四人中的首脑,厉声喝道:“有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萧翎道:“你如不信,何妨一试!” 那施用软鞭的大汉,右手一挥,低声对两个施用单刀的大汉说道:“贵昆仲一齐出手对付这等万恶之徒,不用讲什么武林规矩江湖道义。” 两个用刀大汉应了一声,一字排开,拦住了萧翎的去路。 那施用软鞭的大汉,回顾了那用虎叉的大汉一眼,道:“咱们闯入茅舍。”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怒声喝道:“如若诸位不听在下警告之言,那可是自讨苦吃。” 这四人适才精神集中在对付金兰发出的暗器之上,听得萧翎的呼喝之言,等回过头来,未见到萧翎奔来时的快速身法,如是几人瞧清楚了,必将相信萧翎警告之言。 但见那手执虎叉的大汉,抖动着手中的虎叉,一阵呛呛乱响,疾向那茅舍冲了过去。 萧翎怒叱一声,一振手中长剑,白芒闪动,连人带剑,疾向前面冲去。 两个手执单刀的大汉,眼看萧翎人剑合一的威猛来势,不禁一呆,心中念头还未转完,萧翎已由两人身前疾冲而过。 两人但觉白光二闪,剑气扑面生寒,手中单刀还未递出,萧翎人已冲到。 但见那手执虎叉大汉冲近茅舍的身子陡然飞了起来,摔出去四五丈远。 凝目望去,只见萧翎手执长剑,挡在茅舍门口,冷冷说道: “哪一位有胆子,再过来试上一试?” 这快如闪电的惊人一击,使得在场中人个个心生寒意。 转头望见,只见那手执虎叉的大汉,侧身卧在地上,双目圆睁,张着嘴巴,但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被萧翎一脚踢中穴道,身子飞摔了出去,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他一人之敌,快退下来!” 那手执软鞭的大汉,听到那说话声音,已知来人是谁,垂首说道:“属下等替总瓢把子丢人,愿领责罚。” 来人正是那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只见他急行两步,一脚踢在那施用虎叉的大汉身上,说道:“不是你们不行,而是人家武功太高了。” 但见那施用虎又的大汉,打了两个翻滚,突然挺身而起,伸手抓起虎叉,猛向萧翎扑去。 马文飞大声喝道:“回来!” 那大汉应声倒跃而退,望着马文飞,满脸不服之色,道: “总瓢把子,何以唤回我不许出手?”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你们四个人合起来,都打不过人家,你一个人岂不是白白的送命吗?” 那使虎叉的大汉道:“刚才属下未曾防到,被他踢了一脚,那如何算得落败。” 原来此人有着三分运气,只被萧翎一脚踢中穴道,翻了两个跟斗,但总觉那不是由一刀一枪的被打败,心中大不服气。 马文飞脸色微变,道:“还不快退下去。” 那大汉虽然不服萧翎,但对马文飞却是十分畏惧,急急退了下去。 那马文飞回目一掠身后恶斗之局,钱大娘似已控制全局,攻多守少,心中暗暗忖道: 看来今日之战,已难单凭我马文飞和几个随行属下出手,能够胜得此阵了…… 心念转动间,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流星火炮,右手一抖,投向高空。 只听砰的一声,流星火炮在空中爆裂出一团火花。 萧翎冷冷说道:“马文飞,你可是在招请帮手么?” 马文飞脸上一热,道,“不错,今日来此之人,原非马某一人,只因在下敬重那钱老前辈的为人,曾经力劝群豪,等候片刻,先让在下和钱老前辈谈谈,如是钱老前辈给在下一个薄面,那是最好不过。否则……” 萧翎接道:“可惜她未给你总瓢把子面子。” 马文飞道:“在下既是无能说服那钱老前辈,只有据实相告今日来此群豪,以作公决,是战是和,也非我马某能作决定。” 萧翎冷笑一声,道:“为着我萧某一人,居然劳动中原群豪,和马总瓢把子的大驾,当真是抱歉的很!” 马文飞脸上赤红,轻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之战,非是江湖上一般名利之争,事关武林劫运、自非个人的颜面、胜负,可以影响大局。”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马兄倒不失磊落胸怀,英雄气度,咱们适才之战,你并没有败,不用如此谦逊……” 马文飞道:“也许是三庄主手下留情,马某虽未败在当场,但在下实已自知如是再打下去,马某必败无疑……”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在下久闻萧兄的大名了!亦曾快马追寻,两日夜兼程三千里,但却缘悭一面,始终未能见得萧兄,想不到初次一见,竟成生死对头。” 萧翎突然觉着这马文飞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度,心中暗暗生出了敬佩之感,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马兄追的那位萧翎,恐非在下……” 马文飞怔了一怔,道:“这世间有几个萧翎?” 萧翎道:“两个……” 马文飞接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了,世界不乏同名同姓之人,但如说两位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武林高手,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此人智慧过人,似是不信萧翎之言。 萧翎叹道:“不错,世间很难有这般巧事,但如有一人,假冒萧翎之名,那就不足为奇了。” 马文飞道:“是了,两位萧翎之中,有一人是冒名顶替的。” 萧翎道:“正是如此。” 马文飞道:“恕在下问一句不当之言,三庄主这萧翎之名,是真是假?” 萧翎道:“真假有何紧要……” 马文飞接道:“不然,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真假萧翎,既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恐都不会默默无闻的虚度此生,这百年之后的是非功过,岂能混淆不清。” 萧翎抬头一瞥,道:“马兄的帮手来了!” 马文飞头也不回他说道:“他们并非是帮我马某。” 萧翎道,“非是马兄助力,难道是来帮我萧翎的吗?” 马文飞道:“他们是来找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如何是助我马某……”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这些人事先并未有人邀约,一个个自动而来……” 萧翎接道:“我萧翎出道江湖不久,有什么大罪大恶,惹得这么多武林高手追杀于我?” 马文飞道:“萧兄气度不凡,确非为恶之相,只是因为你投效了百花山庄,所以才成为武林中的公敌。” 说话之间,数匹快马,已然疾冲而至。 钱大娘手中拐杖,急攻三招,荡开了围攻之人,飞身一跃,冲近茅屋。 马文飞也不拦阻,身子一闪,让开了去路。 钱大娘冲近萧翎,突然一挺身,收住急冲之势,和萧翎并肩而立,道:“来人过多,咱们并肩一起拒敌,免得顾此失彼。” 萧翎看那急奔而来的群豪,身份十分复杂,肥瘦高矮,不下数十人。 当先一人身高八尺,脸色赤红,手中提着一柄软索银锤,背上背弓,腰间插箭,神态威猛,气势慑人。 钱大娘低声说道:“那当先而来的红脸大汉,就是神箭镇乾坤唐元奇了,其人天生臂力惊人,不可和他硬拼劲力。” 萧翎点点头,道:“其人一派英雄气度……” 余音未绝,那唐元奇已然冲到。高声喝道:“哪一个是百花山庄的萧翎?” 萧翎一皱眉头,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唐元奇冷冷接道:“好,吃我一锤。” 右手一抖,手中的巨大银锤,直飞过去,点向萧翎前胸。 萧翎暗中运气,右手挺剑陡然点出,心中却暗暗忖道:此人长相,气度,威猛惊人,但不知内力如何? 只听钱大娘急声说道:“不可接他的银锤!” 手中拐杖一伸,点了过去。 她出言招呼,为时已晚,萧翎长剑已然点在了唐元奇的银锤之上。 只觉那点来银锤力道奇大,震得手臂一麻,但那银锤仍然被萧翎的剑势点开。 唐元奇怔了一怔,道:“好小子,可敢再接我一锤试试。” 手腕一振,银锤又点过来。 萧翎冷冷说道:“好!我就再接你一锤。”行气似珠,运劲若钢,力道直贯剑身,又向银锤上点了过去。 这次唐元奇又加了几成力道,来势较那第一锤猛了许多。 剑锤一触之下,立时分开,未发出一点声息,萧翎站立不动,银锤却被荡开。 唐元奇呆了一呆,道:“果然不错。” 钱大娘担心萧翎接不下唐元奇的锤势,伸出拐杖,准备随时救援,却不料萧翎连接两锤,竟是若无其事,暗暗赞道:这娃儿功力精深,似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她缓缓收回拐杖,退而观战。 银锤带起一阵呼啸风声,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劈落下来。 萧翎虽然心性高做,但见唐元奇这一锤来势的威猛,也不敢挥剑硬接,当下一提真气,不退反进,直向唐元奇怀中欺去。 唐元奇大喝一声,道:“好啊!可敢再接我一锤。” 抡动银锤,呼的一声,当头劈了下去。 这萧翎的轻功,得自天下轻功第一的柳仙子所传授,进攻之势,快速绝伦,身影一闪时,人已逼近唐元奇的身前,左掌一挥,劈向前胸,右手长剑却逼住唐元奇的击锤软索。 这等欺身抢攻,看上去,十分凶险,其实这等以攻还攻的手法,正是制服唐元奇巨锤厉攻的良策。 唐元奇看上去身材高大,但举动却是灵活异常,双肩微晃,人已退出了五六尺外,平腕一挫,收回银锤。 萧翎抢得先机,那还容他缓开手脚抢攻,长剑疾挥,唰唰唰,连攻三剑,左掌配合着右手剑势拍出了四掌。 这一阵剑中掌的猛攻,迫的唐元奇连连后退,反击无力,几乎伤在萧翎剑下。 只听钱大娘高声叫道:“三庄主,快退回来。” 原来萧翎紧追着唐元奇,追出了两丈多远。 回目一瞥,只见钱大娘手横拐杖,挡在那茅舍门口,环伺茅舍两侧的武林高手,都已亮出兵刃,形势已然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萧翎右腕微挫,收回剑势,翻身二跃,退到茅舍门口,在这段距离中,虽然有人可出手阻拦于他,但却都站着未动。 钱大娘低声说道:“那马文飞左面一位中年人,乃青城派中三大名剑之首的印月道长,此人剑术精绝,已得青城派中剑道神髓,不可轻视。” 萧翎道:“多承指教。” 钱大娘道:“马文飞右边那位全身红衣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玩火高手,三阳神弹陆魁章,他和毒火井伽,在江湖上并称为正邪二火,此人一身是火,和他动手更要特别小心。” 萧翎目光一转,扫掠了全场一眼,除了马文飞、印月道长和三阳神弹、唐元奇之外,四周高矮肥瘦,为数二十以上,看上去,都不是平庸之辈。 心中暗暗想道:那沈木风刚刚重出,便立刻哄动了江湖,九大门派、黑白两道,似是都和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深仇大恨,必杀之而后快…… 只听马文飞高声说道:“三庄主的武功,在下适才已经领教,那确实高明的很。” 萧翎道:“好说,好说,总瓢把子过奖了!”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这位印月道长,乃当代青城掌门人首座弟子,剑术精绝,名震一时,听得兄弟夸说三庄主的武功,心中羡慕不已,想领教一下萧兄的剑术。” 马文飞似是已看出了萧翎心中为难之意,接道:“在印月道长和萧兄未分胜负之前,咱们绝不妄进尺寸……” 回目对四周群豪说道:“诸位请退后一丈,观赏印月道长和百花山庄三庄主比剑。” 这马文飞在江湖的声望,果然非同小可,四周群豪未必都是他的属下,但却都依言向后退出一丈。 萧翎转头对钱大娘道:“老婆婆请替在下掠阵。” 钱大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萧翎庸洒的行前五尺,抱拳而立,欠身说道:“青城名剑,天下知闻,萧翎有幸一会道长。” 印月道长一翻右腕,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说道:“萧大侠少年英雄,贫道心慕不已。” 持剑而行,距萧翎五尺左右时停了下来,亮开门户,道: “萧大侠请!” 萧翎心中忖道:“看来这四周群雄,当以马文飞、陆魁章、唐元奇和印月道长为首,如能挫败这四人,其他的人想必会知难而退……” 心念一转,弹剑说道:“道长名门大派中人,想必不愿抢占先机出手,在下先出招了。” 印月道长道:“萧大侠请!” 萧翎长剑一探,点了出去,剑尖三颤,闪起三朵剑花。 这一剑名时“凤凰三点头”,隐隐间含有客套之意。 印月道长长剑划出,闪起一道白芒,封住了萧翎剑势。 这一招全是守势,也含着客气之情。 萧翎剑势一翻,振起两朵剑花刺去。 这一剑却是攻势凌厉,剑带疾风。 印月道长长剑“划分阴阳”,当的一声震开了萧翎的长剑。 他听马文飞盛赞萧翎剑招内力,有心要硬接他一剑试试。 萧翎剑转“回风弱柳”,不容印月道长还击,又是一剑扫出。 印月道长挡开萧翎一剑,手腕微微一麻,心头微生懔骇,忖道:此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眼看剑势回扫过来,不再硬接,振腕一剑,刺向萧翎右腕。 萧翎腕势一沉,避开一剑,印月道长就在这一瞬之间,抢去了先机,长剑连环刺出,一口气攻出了五剑。 这五剑猛恶快速,迫得萧翎无法还手,连退五步。 萧翎暗暗赞道:青城派称为武林四大剑派之首,出手的剑式,果非凡响。 印月道长一连攻出了八剑之后,势道才微微一缓,萧翎却借他剑势一缓间,展开了反击。 两剑并举,展开了一扬凶恶的搏斗。 一抹落日余晖,透过了老榕树,照射下来。 日光映射着剑锋,幻起了一阵流动的剑气,闪闪生光。 不大工夫,两人已斗了百招以上,落日余晖,天色暗了下来。 一缕朦胧的夜色,笼罩大地,天边升起几颗疏落的星星。 长剑在夜色中,闪起一串串的寒芒,双方的恶斗,已渐入紧要关头。 马文飞目力过人,也站的最近,迷朦的夜色中,清晰的看到印且道长的汗水,珍珠般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 萧翎却似是愈战愈勇,剑招也愈见凌厉,印月道长已无反击之能,落败不过是转眼间事…… 忖思之间,突见萧翎的剑势一发,幻起了重重剑气、银芒,波涌而到。 双剑相触,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剑气敛消,人影重现。 只见萧翎抱剑而立,印月道长手中的长剑,却已跌落在地上。 印月道长缓缓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黯然说道: “三庄主剑术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萧翎道。“承让,承让。” 印月道长缓缓捡起地上长剑,还入鞘中,道:“贫道虽然败在三庄主的手中,但武林中无数高手,将继贫道之后面来,三庄主能够胜过贫道,但却未必能胜得天下英雄。” 突然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萧翎望着印月道长去如惊鸿的背影,消失不见,亦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忽见那全身红衣的大汉闪身而出,取下背上的火龙棒,冷冷说道:“在下陆魁章,领教三庄主的绝学。” 萧翎剑眉一耸道:“当得奉陪。” 钱大娘突然接口叫道:“当心他手中兵刃,和满身火气。” 陆魁章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名震中原的钱大娘,竟然也投身在百花山庄。” 钱大娘怒声接道:“胡说八道,谁说老身投入百花山庄了?” 陆魁章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为何为百花山庄卖命,难道还会错了不成?” 钱大娘道:“老身只为了和萧翎之约,助他私人一阵,与百花山庄何干?” 马文飞道:“这萧翎乃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老前辈想已知道了!” 钱大娘道:“自然知道了……” 马文飞接道:“既为萧翎助阵,岂不是要和天下英雄为敌,道理十分明显,老前辈如是百花山庄中人那还罢了,如非百花山庄中人,又何苦趟此混水,今日一战过后,不论胜负如何,老前辈恐是难洗清白了!” 钱大娘道:“老身的事,不用你总瓢把子费心!” 马文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淡淡一笑,不再接言。 陆魁章却冷笑一声,道:“在下已久闻钱大娘之名,待收拾了萧翎之后再行领教。” 萧翎怒道:“你可料定手中火龙棍就能胜定了我萧翎吗?” 陆魁章道:“如是你三庄主不信,只有试试瞧了。” 火龙棍一挥,迎头劈下。 萧翎已得钱大娘的警告,说他火龙棍暗藏古怪,也不敢挥剑接架,纵身一跃,让避开去,手中长剑寒芒一闪,刺向了陆魁章的右腕。 陆魁章一沉手腕,避开剑势,火龙棒正待拦腰扫去,忽觉眼前剑花错落,分向左右双腕扫了过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好快的剑势,霍然后退两步。 萧翎长啸一声,剑掌并出,展开了快攻,着着指袭向陆魁章双腕脉门,迫使他的火龙棒无法施展。 这等单打一点的攻势,十分不易,但萧翎用来却是潇洒自如,毫无牵强之感。 神箭镇乾坤唐元奇取下背上硬弓,抽出长剑,搭在弦上,觑个空隙,唆的一箭,射了出去。 那支强弓长箭,威力绝大,离弦的箭势,早已算准了萧翎移动的方位。 长箭射到,萧翎刚好碰上。 匆忙之间,萧翎已无暇多想,长剑一起“阴云蔽日”,闪动起一团剑气封住门户。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剑箭接触。 长箭劲道奇猛,萧翎剑势只不过把长箭约略震偏,箭势掠着身侧而过,嗤的一声,带走了萧翎肩上一片衣服,毫厘之差,就要箭中肩头。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好凶猛的一箭…… 心中念转,惊魂未定,手中剑势一缓。 陆魁章火龙棍趁势扳回了先机,呼呼几棒,迫退了萧翎。 钱大娘挥动拐杖,大声喝道:“好啊!你们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居然要群打群攻。” 那神箭震乾坤唐元奇,已然另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听得钱大娘喝叱之言,又将长箭收入袋中。 萧翎已然分心于唐元奇长箭之上,暗中留神他的举动,眼看他突然收回长箭,心中忧虑顿减,精神一振,长剑连出三绝招,又把陆魁章迫落下风。 三阳神弹陆魁章冷笑一声,道:“三庄主的武功果然高强,当心我要施展火器了。”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运足乾清气功,护身罡气满布,道: “尽管出手。”口中说话,手中的剑势,却是丝毫未缓。 他亦知陆魁章出手的火器,必然是极为歹毒,如能迫使他无法施展,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见陆魁章忽然向后一跃,退开八尺,脱出了萧翎剑势威力圈外,一扬手中的火龙棒,亮光一闪,一道火舌,疾喷过来。 那火势见风暴长,喷到萧翎身前已然扩大成三尺见方的一团火焰。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果然厉害!一提气,飞跃而起。 一团火焰,掠着双足喷过。 陆魁章一击之后,似是料到萧翎必将纵身凌空而起,手中的火龙棒早已举了起来,一按机簧,又是一道火舌喷射出来。 萧翎悬空一收双腿,半空中忽然打了一个翻身,横行飘开了四五尺,又险险让过了疾涌而至的一团火焰。 陆魁章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之能,果然不可轻视。举着手中火龙棒,不敢再轻易出手。 原来他这火龙棒中,藏有三道机关,动手对敌之时,可以喷出三次毒火,眼下他已用了两道机关,尚余最后一道,如再喷射出来,这条火龙棒就成了普通兵刃,必得再费上许久时间,重新装过火药,才可应用。 萧翎虽然避开两次毒火喷烧,但想到那火势的猛恶快速,亦不由暗暗惊心,暗打主意道:他这兵刃如此恶毒,怎生想个法子把它毁去才好。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各有所惧,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相对而立,全心戒备。 钱大娘突然冷笑一声,道:“陆魁章,老身常听人谈,你这支火龙棒,每次对敌,只可喷出三次毒火,不知是真是假?” 言下之意,无疑是告诉萧翎,他那火龙棒还可喷出一次火来,一次之后,就完全失了作用。 陆魁章冷冷说道:“不错,我这条火龙棒还可喷射一次,但此事并非传闻,伤在我第三次喷出毒火的武林高手,为数并非太少,三庄主要小心了。” 萧翎对他火龙棒也确有几分忌惮,长剑护住前胸,不敢相距过近。 钱大娘道:“武林中人,应讲求光明磊落,施展暗器,已非光明手段,但如比起你这火器,那又是稍胜一筹了,纵然你扬名天下,也算不得英雄人物。” 陆魁章怒道:“天下英雄,有谁不知陆魁章施用火器,还要你这老乞婆讲吗?” 他在激愤之下,口不择言,竟然连老乞婆也骂了出来。 钱大娘生性本很暴急,只听得无名火起,厉声喝道:“别人怕火器,我钱大娘却是不怕,三庄主请暂退下来,老身会他一阵。” 萧翎道:“我们还未分出胜败,如何罢手?”话声未落,陡然欺身而上,剑走中宫,直刺陆魁章的前心。 陆魁章一抖手中火龙棒,又是一道火舌,电射而出。 这是那火龙棒暗藏三道毒火中最后的一道,火焰猛烈,尤过前面二道。 萧翎轻身急进,就是要诱他施放出最后一道火焰,眼看火焰喷来,仰身向后倒去,容得背脊挨上地面,陡然一个大旋身,避开毒火,挺身而起。 那陆魁章乃久经大敌之人,看萧翎仰身而卧,施展出险招,避开毒火,必然是有所谋图,立时提高了警觉。 看萧翎旋身欺来,火龙棒抢先出手、一招“金针定海”,点了过去。 萧翎正待挺起身子时,那火龙棒已到前胸,匆忙间,长剑向外一推,“闭门推月”,封住了大开的门户。 剑棒相触,砰的一声轻震,萧翎借长剑一展之力,站了起来。 陆魁章火龙棒招术疾变,倏忽间连攻了三棒。 萧翎剑势护身,全采守势,硬封硬架的把三棒全都震开。 陆魁章右手火龙棒不停抢攻,左手却已探入怀中,摸出了两粒三阳烈火弹。 钱大娘知他一身火器,恶毒无比,眼看他左手探向怀中,立时大声叫道:“三庄主,留心他左手火器。” 萧翎心头大骇,暗道:在这近距离之内,他如再施展恶毒火器,如何能闪避得开。 其实,他心念未转之际,左掌已势在意先的劈了出去。 一股暗劲,疾急涌出。 陆魁章刚刚摸出三阳烈火弹,萧翎的掌力,已然劈到,正劈在陆魁章左手之上。 陆魁章手中扣着暗器,不敢硬接萧翎掌力,手掌一松,烈火弹脱手而出,飞落到四五尺外,摔落地上。 只听两声波波轻响,两团绿色的火焰,熊熊在地上燃烧起来。 萧翎看的暗暗叹道:如果这火弹打到了人的身上,爆烈燃烧起来,那还得了,此人的暗器,件件如此恶毒,再也不能让他施展出手。长剑一振,攻了上去。 他心中有了警觉,哪里还会让陆魁章有着缓开手脚的机会,剑势绵绵不绝,有如波涌浪翻,把陆魁章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 全场观战之人,眼看神箭镇乾坤唐元奇败在了萧翎手中,青城三大名剑之首的印月道长,也败在萧翎手中,这三阳神弹陆魁章,虽然还未落败,但看情形已然是早晚间事,这三人不论是武功声望均为一流人物。 三人如若都败下来,唯一能和萧翎对手的只有一个马文飞了。 且说钱大娘目睹萧翎连胜数阵,勇猛异常,心中亦是震动不已,又是喜欢,又是妒忌。 陆魁章又勉强支撑下十几回合,突听萧翎大声喝道:“撒手!” 陆魁章倒是听话得很,应声丢弃了手中的火龙棒。 萧翎气他暗器的歹毒,健腕一阵,手中剑锋直逼在陆魁章的前胸之上。 那陆魁章倒也不失好汉气度,冷冷说道:“在下技不如人,死而无憾,三庄主只管动手就是。” 萧翎霍然收回逼在陆魁章前胸的长剑,道:“承让!” 陆魁章垂手说道:“三庄主武功果然是高强的很。” 萧翎道:“过奖,过奖……”目光一转,扫掠了全场一眼,道:“哪位还要和我单打独斗,再比一阵。” 场中群豪眼看萧翎的武勇,剑招的精奇,哪里还敢出手和他单打独斗,个个噤若寒蝉。 马文飞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三庄主的武功,咱们是有目共睹,那是无怪被沈木风倚如左右手的了……”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来及答话,马文飞又接了下去,道: “不过咱们今日之战,不是武林中一般的比武争名,三庄主虽然连胜数阵,只不过使咱们认识三庄主的武功高强,那也更坚定咱们除去三庄主的心意……” 钱大娘冷冷接道:“不用找借口了,你们如是想一拥而上,尽管出手就是。” 萧翎听得钱大娘叫破,才恍然大悟马文飞言中之意,长叹一声,说道:“不错,我萧翎眼下确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但我并未有什么恶迹,诸位这般苦苦的相逼于我,实叫我有口难辩,兵刃无眼,诸位如是群攻群上,只怕要闹出流血惨事……” 马文飞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生死何足挂齿,三庄主不用为我们担心了。” 萧翎脸色一变,道:“诸位如是一定想打,那也是没有法子。”突然凝神举剑,两道炯炯目光,直逼在马文飞的脸上。 马文飞见多识广,一瞧萧翎那举剑神态,正是上乘剑道中的驭剑手法,不禁心头骇然,心知他再一出手,定然有人要溅血剑下,当下转动手中折扇机簧,喝道:“各位都请退下,我要独斗三庄主。” 四周群豪虽是心中奇怪,但都知马文飞武功高强,依言退了下去。 萧翎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乎中长剑之上,静立不动。 马文飞手举折扇,对准萧翎前胸,手控机簧,但却不敢随便出手。 只觉萧翎那横剑而立的姿势,兼具了攻守两诀,不论从任何方向,都无法找出他的破绽,马文飞默查良久,仍是找不出下手的机会。 但见萧翎身子摇了两摇,突然长长吁一口气,垂下手中长剑,挥手说道:“马兄请回吧!来日方长,纵然是非得杀我萧翎,也不急在今夜。” 马文飞收了折扇,低声说道:“我接不下你这一剑。” 萧翎道:“马兄过谦了。” 马文飞道:“兄弟观察再三,萧兄实不像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淡淡一笑,道:“但我确实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马文飞道:“其间想来必有隐情,马某愿和萧兄开诚一谈。”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兄弟闯荡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结交了无数少年英雄,但像萧兄这等才慧、武功,还是初见…… 江湖间杀机弥漫,魔长道消,萧兄乃少年英雄,正该是砥柱中流,卫道除魔,为武林辟一条坦荡之路,立百世不朽功业,何以竟委身魔窟,青锋三尺,造孽人间?” 萧翎拱手说道:“兄弟苦衷,一言难尽,明夜此刻,兄弟在此候驾,马兄有暇,盼来一晤。” 马文飞道:“好!明日三更,兄弟当尽我之所能,劝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回身率领群豪疾奔而去。 萧翎望着马文飞消失的背影,心中泛起来无限相惜之情。 钱大娘一顿手中拐杖,道:“老身料想,今夜这老榕树下,必将是血流成渠、尸骨堆积的局面,料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善结的局面。” 萧翎道:“那马文飞的英雄气度,果非凡庸……” 钱大娘道:“他如是平凡之人,那点年纪,岂能率领豫、鄂、湘、赣四省中武林人物。” 萧翎仰面望天,长长吁一口气,叹道:“但愿今宵再无相犯之人……” 只听身后传过来金兰娇柔的声音,道:“三爷连番恶战。也该休息一下了。”伸手接过萧翎手中长剑,替他还入鞘中。 萧翎转向金兰问道:“玉兰和唐姑娘的毒伤如何了?” 金兰道:“服过药物之后,已然大见好转,此刻正在密室调息,贱妾下去瞧瞧。” 转身奔入室中。 钱大娘突然咯咯大笑一阵,道:“老身已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今日倒真是打的痛快,孩子,你累了吗?” 萧翎苦笑道:“在下还好,唉!为我等使老婆婆亲身临敌,与人结仇,在下心中十分不安。” 钱大娘道:“咱们这是交换条件,我今日助你,你明日帮我,谈不上什么安与不安。” 萧翎道:“明日老婆婆赶赴何人的约宴?可否先行告诉在下。” 钱大娘道:“明日你就知道了,何必急在上时呢?” 但闻一阵步履之声,金兰、玉兰、唐三姑鱼贯而出。 唐三姑和玉兰受此折磨,显得清瘦了甚多。 大概是金兰早已把萧翎相救两人的经过,说了出来,是以两人一见萧翎,齐齐欠身作礼,拜谢救命之恩。 萧翎还了一礼,道:“是那位钱老前辈相赠解药所救,两位应该谢她才是。” 钱大娘冷冷说道:“咱们事先有约,我赠药不过是交换条件,二位不用感谢老身了。” 唐三姑呆了一呆,低声对萧翎道:“你用什么交换了她的解药?” 萧翎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答允和她同赴一个宴会。姑娘恶毒虽解,体能尚未全复,但咱们的处境,仍然是险恶至极,强敌环伺,随时有受人侵袭之险……” 语音微顿,目光分由唐三姑娘和玉兰脸上扫过,接道:“两位姑娘如能多恢复一分体能,咱们就少了一分危险。” 钱大娘突然站了起来,望了金兰等三人一眼,冷冰冰他说道:“三位不要再打扰他了,他连经数番恶战,需得好好休息一下。” 三女果是听话的很,齐齐应了一声,退回内室。 萧翎就在厅问,选了一处干净之地,盘坐调息。 钱大娘也在厅中选了一片地位,陪同萧翎打坐,直待五更过后,天色大亮,萧翎才由一场禅定中清醒过来,困倦尽消。 钱大娘探头室外,望了一眼,道:“太阳已经升起,你们也该梳洗一下,换换衣服了。” 萧翎道:“不用老婆婆费心,现下时光还早。” 钱大娘脸上皱纹似是深了很多,眉宇间隐忧重重,不停地在室中来回走动。 半日时光,转眼即过,刚到中午时分,果然有两顶青色小轿,探奔而来。 钱大娘低声对萧翎说道:“孩子记着,从此刻,你暂时改名钱玉,你答应了老身,就该有始有终,不可露出马脚……” 说话之间,那两顶青色小轿,已然奔近茅舍。 钱大娘牵着萧翎右手,步出茅舍,各登上一顶小轿。 萧翎借机打量四个抬轿子的大汉一眼,只见四人脸色都是白中透青,似是在冰雪之中冻了很久的人,只剩下一口气没有绝去。 但四人目中,却又是神光炯炯,一望之下,即知是有着上乘内功的人。 两人刚刚上得小轿坐好,四个大汉立时放下轿帘,抬起了轿子,疾奔而去。 萧翎只觉那轿子愈跑愈快,有如快马奔驰一般,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看四人这抬轿疾奔的脚程,当可知轻功不弱。 大约奔行一个时辰之久,轿子陡然停了下来。 萧翎心中暗觉好笑,忖道:想不到我萧翎竟然也坐起轿子来了。 但见轿帘一启,钱大娘当门而立,说道:“玉儿,下来吧!” 萧翎望了钱大娘一眼,缓步下轿,心中却是感慨万端,忖道:别人冒用我萧翎之名,闹得江湖上真假难分,今日我萧翎却要甘冒别人姓名……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布设古雅的敞厅,大开着厅门,厅中烟雾缭绕,景物布设都似在若隐若现之中。 两顶小轿就停在敞厅前面。 四个抬轿子的大汉,肃然垂手,站在两侧。 萧翎心头纳闷,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所在?” 钱大娘道:“一座广大的宅院,到处都有,远在天之涯,近在目之前。” 萧翎微微一笑,道:“明白了,多谢指教……” 钱大娘急急说道:“此刻咱们乃祖孙身份,岂可这般称呼。”这几句话,却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萧翎点头应道:“记下了……” 余音未绝,突听那烟雾镣绕的敞厅中,传出来一阵清冷的笑声,道:“嫂夫人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北海旧友?” 钱大娘道,“冰宫一别,转眼又十余寒暑,无日不在念中,接得手示,雀跃不胜。” 敞厅中哈哈一阵大笑,道:“那位可是令孙儿吗?” 钱大娘道:“冰宫往事,幼孙无知,恐他已不复记忆了!” 敞厅中笑声复起,道:“但小女却是难忘那一夕相处,终日缠闹着老夫,要重见令孙一面,北海冰宫中,虽不乏奇珍异物,但却很难解她郁郁愁怀……老妻爱女情深,数度催老夫进入中原,但冰宫事繁,一直无暇为小女奔忙,此次小女随同老夫南来,意在一偿她思念儿时伴侣心愿。”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把我们请来此地,怎的也不让我们进入厅中小坐? 心念还未转完,敞厅那镣绕烟雾中,人影一闪,一个身着盘龙锦袍,胸垂雪白长髯的老者,陡然间出现在厅门前面。 五年前的往事,闪电般掠过了萧翎的脑际,想起在武当山三元观中,无为道长那丹室中遇见的北天尊者。 钱大娘欠身一笑,道:“怎敢当尊者亲迎。” 北天尊者拂髯一笑,道:“两位请入厅中坐吧!” 钱大娘目光一转,望了萧翎一眼,道:“玉儿怎的如此不知礼数,见了前辈,竟然不知参拜。” 萧翎只好一撩长衫,拜了下去道:“晚辈钱玉,叩见老前辈。” 北天尊者哈哈一笑,扶起了萧翎道:“钱世兄快些请起。” 挽起萧翎,直向厅中行去。 进得厅门,突觉一股寒意袭来,有如骤然间进入冰天雪地之中。 萧翎心中大感奇怪,留神看去,只见敞厅两侧排列着一十六座巨缸,后壁间放着一座玉鼎,缭绕香烟,由鼎中冒出来,寒气却由那十六座巨缸内蒸蒸上腾。 香烟和寒气,在敞厅内交混成一片缭绕的烟雾。 北天尊者牵着萧翎左手,直行人厅中一张长形木桌边,才放开萧翎,笑道:“钱世兄请坐。” 萧翎也不客气,依言坐了下去。 北天尊者望了钱大娘一眼,笑道:“令孙人间祥麟,英俊非凡,嫂夫人有此佳孙,实乃可喜可贺之事,足慰钱兄在天之灵了”钱大娘道:“日后还望尊者多多提携。” 北天尊者笑道:“老夫义不容辞……” 微微一顿,接道,“老夫由北海冰宫之中,带来了几件中原难得一尝的美味,咱们畅饮几杯!”举起双掌,互击一响。 片刻工夫,缭绕的烟雾中,鱼贯走出来四个白衣的少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木盘,盘上各放了一个紧扣的玉碗。 萧翎暗暗忖道:他在这厅中放了这多寒气,想来他那些美味,亦必是冷若寒冰的了。 只见最后一个行来的白衣少女手托的木盘上,除了一个紧扣的玉碗之外,还有三副杯筷,和一个玉瓶。 北天尊者取过玉瓶,拔开木塞笑道:“钱世兄的酒量如何?” 萧翎道:“晚辈不善饮酒。” 北天尊者道:“好!那你就少喝一点吧!” 举起玉瓶,在萧翎的酒杯中滴下三滴。 萧翎看那玉瓶,最多不过有六两容量,暗肉忖道:我虽然不善饮,但喝个四两半斤的酒,也不会醉,你在我杯中滴下三滴酒来,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只见北天尊者在钱大娘那小玉杯中加了半杯酒后,又在自己杯中加了半杯,才举杯笑道:“试试老夫这雪香千日醉的味道如何。” 萧翎举起酒杯,原想一口吞下,但见那北天尊者,只轻轻吃了一滴,不禁心念一动,暗道:这酒名既叫雪香干日醉,只怕是激烈异常,慢慢尝试一下再说,轻轻吃了一滴。 酒入口中,立时有股奇烈的清香,直透入丹田之中。 北天尊者放下酒杯,笑道:“钱世兄如是力难胜酒,那就不要吃了,尝尝这几道菜味如何?”伸手把木桌上紧扣在玉碗上的三个磁碗,取了下来。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第一只玉碗一片雪白,有如冷冰在碗中的猪油一般,第二个碗中,放着三个淡红色的圆球,除了颜色有点奇怪之外,像似炸丸子。 第三个玉碗中半碗浓汤,色呈青绿,看不出是何物做成。 北天尊者举起筷子,笑道:“钱世兄,小女还在后厅中等候于你,快请尝尝这道佳肴……”当先举起筷子,指着第一只玉碗说道:“这是千年熊掌,钱世兄请啊!” 萧翎吃了一口,果是做的十分佳美,暗道:这北天尊者,倒是个会吃的人…… 只见北天尊者指着第二只玉碗中淡红色的圆球,笑说道: “这道是清蒸雪莲子,钱世兄请尝一颗吧。” 萧翎举筷夹了一个放人口中,还未咽下,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转头望去,只见缭绕烟雾之中,缓步走过来一个白衣姑娘。 北天尊者冷冷说道:“香雪,你来此地作甚?” 香雪欠身道:“小婢奉命来请钱公子。” 北天尊者似是对女儿爱护无比,轻轻咳了一声,对萧翎说道:“小女那烹饪之术,尤强胜过冰宫名厨,想她定已为钱世兄备了佳肴,劳驾一行如何?” 萧翎缓缓咽下口中的雪莲子,回目望着钱大娘。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昔年和公主相见时,年纪大小,难得公主仍然对你念念不忘,还不快去见过公主,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萧翎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随同香雪而去。 出了那水雾弥漫的大厅,穿过了二重厅院,到了一精雅小巧的厅堂中。 一个全身银红衫裙的少女,坐在厅中一张檀木椅上,垂首弄绢,似有着无限娇羞,香雪带萧翎进入厅中,她连头也未抬过一下。 香雪附在萧翎的耳边,轻声说道:“那就是我们公主了,已在厅堂中等候了很久,请去见个礼。” 雅致小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萧翎和红衣少女两个人,彼此枯坐,默默无言。 萧翎虽然想打破这枯坐的沉寂,但他对钱玉与公主昔年之事,全不知晓,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还是红衣少女先行开口,道,“钱相公别来可好?” 萧翎道:“托天之福,公主安好。” 红衣女道:“钱相公可曾记得昔年之事?” 萧翎只听得呆了一呆,茫然不知如何答话。 只听那红衣女接道:“钱相公为何不言,可是忘怀了吗?” 萧翎举手擦擦头上的汗水,道:“公主深居冰宫,声势显赫,娇贵尊荣,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孤苦流浪人……” 红衣少女嗤的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你原来是为了门户之见,我还道你早已忘去咱们许下的誓言了……” 萧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道,总算被我应付过去了! 只听那红衣少女接道:“那时,咱们虽然都还是未解人事的孩子,但我却对那戏言往事念念不忘,随着这与日俱增的年岁,记忆更是清新……”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了萧翎一眼,接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英俊些。”两片红晕,泛上双颊,神态无限娇羞。 萧翎进得室中,一直未和那红衣少女对面望过一眼,此刻四目交注,才发觉这位深居冰宫的少女,竟然是如此美艳。 只见她秀眉弯弯,秋波如水,瑶鼻樱唇,明艳照人,不禁微微一呆。 那红衣少女无限羞喜地笑道,“我屡次催促爹爹,要他带你去北海冰宫,可是每次他都忘怀了,唉!我为此大哭大闹了数次,爹爹才肯带我来中原找你。” 她似是陶醉在昔年的回忆中,偏头想了一阵,又道:“记得昔年咱们在冰宫后面玩耍,你要我扮作新娘子,我一直不肯答应,后来你气哭了,我才答应,这些往事虽然已十几寒暑,但想来历历如绘,似如就在目前。” 这一下萧翎只听的膛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昔年那儿时往事,在他是毫无所知,那红衣女虽然说的优美清丽,如奏弦管,一副悠然神往的情态,但萧翎却是一片空白,茫无所知。 幸好那红衣少女并未再等待他答复,又自接了下去,道。 “不知何故,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几时那些美丽的往事索绕心头,念念难忘,唉! 不知你是否和我一般的怀念着过去?” 萧翎只觉脑际一片混乱,想不出一句措词回答。 那红衣女扬了扬秀眉儿,柔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萧翎轻咳了一声,道:“公主……” 红衣女摇首道:“别叫我公主好吗?” 萧翎道:“那要如何叫你?” 红衣女道:“像咱们儿时一样,我叫你玉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心中暗暗地摸索道:他叫我玉兄弟,那她显然比钱玉大了,我该称她姊姊才是,可是什么姊姊呢?何况我萧翎和她是从不相识,岂可称呼她为姊姊…… 这念头风车般在心中连转了千百次,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那红衣女眼睛眨了两眨,幽幽说道,“怎么啦?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 萧翎讪讪一笑,道:“不错,在下一时忘了公主的名字。” 红衣女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这些年来,从没有想过我了?” 萧翎心中暗道:钱大娘那失踪的孙儿,是否还在想念着她,我如何能够代人做主,这些话实叫人难答的很…… 他心中念头交织,不觉间形露于外,剑眉轻锁,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忧苦。 那红衣女冰冷的脸色上,又绽出哀怨的笑容,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你可是又遇上了喜爱的女孩子吗?” 萧翎冲口答道:“没有。” 这句话没经忖思,本能的说了出来。 只见那红衣女脸上愁苦一扫而光,嫣然一笑,道:“那你可仍是为了我爹爹在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有着门户之见吗?” 萧翎道:“这个,这个……” 红衣女笑道:“不用这个那个了,我娘最是疼我,爹爹以后听娘的话,我回去冰宫之后,让娘要爹爹把你接去冰宫,让爹爹把他一身武功,尽传给你,日后由你接掌冰宫门户……” 萧翎急急说道:“使不得……” 红衣女道:“谁说使不得了,我一定给你办到……” 微微一顿,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咱们不谈这些事啦! 你瞧我比起小时候,是丑了,还是好看了?” 萧翎道:“公主明艳照人,美丽绝伦……” 红衣女道:“你又叫我公主了,不会叫我的名字吗?” 萧翎暗道:谁知道你的名字了,一时间瞠目不知所对。 那红衣女黯然叹息一声,道:“王兄弟,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吗?” 萧翎心中暗道:看来再谈下去,非得露出来马脚不可,不如早些借故告别的好,正待开口,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手中捧着白玉茶盘,送上来两杯香茗,只好忍了下去,正襟而坐。 白衣小婢放了茶盘,捧起了一杯茶,道:“钱相公请用茶。” 萧翎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欠身一礼。 那白衣小婢掩口一笑,道:“钱相公几时学得这般拘谨了?” 那红衣女突然叹息一声,道:“当年在北海冰宫之时,他和咱们一起玩耍,总是叫我冰儿,或是冰姊姊,此刻相对,却是一口一个公主,唉!好像是从不相识一般。” 萧翎道:“当年你我都是不解人事的孩子,但此刻都已经长大成人,自然该避些男女之嫌才是。” 那白衣婢女望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又俏然退了下来。 红衣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怒容。 她似是愈想愈觉恼怒,委屈,突然抓起案上盛茶的玉杯摔在地上。 但闻砰的一声,王杯片片粉碎,杯中茶水,溅了萧翎一身。 萧翎正待盘算着如何想出一个法子,告别而去,又不露一点痕迹、闻得玉杯着地之声,不禁惊的一呆。 回目望去,只见那红衣女眉宇间一片怒容,双目厉芒隐现,大有立刻翻脸之势,心头微生震骇,忖道:那钱大娘为我不惜和天下英雄结仇,要我假扮她孙儿钱玉赴此邀宴,料不到这中间竟然还牵扯了一段儿女私情的往事,但我既然承担了下来,必得有始有终的把事情做好才是,如是砸了锅,闹出不欢之局,岂不是有负那钱大娘吗? 心念已轩,大觉坦然,回头望着那红衣女歉然一笑,道: “冰儿,你生气了吗?” 红衣女闷了一肚子委屈,怒声喝道:“谁要你叫我冰儿,你是我什么人?冰儿也是你叫的吗?” 萧翎被她一顿叱责,数说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接口。 只听那红衣女接道:“我不要你来奉承我,看我生气了,你心中害怕,才来这般哄我?哼!你心中早就没有我了,这些虚情假意的活,我不要听。” 萧翎只觉她讲的十分正确,自己确实在虚于委蛇,不禁微微一叹,道:“公主,请暂息怒火,听在下一言如何?” 红衣女尖声叫道:“我不要听了,你给我滚出去……” 萧翎看她双目中杀机泛动,大有立时出手之意,只好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 “公主既如此厌恶于我,在下这就别过。” 转身向前行去,只听身后传过来红衣少女的娇喝道:“站住!” 萧翎回过身子,抱拳说道:“公主有何见教?” 红衣女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萧翎道:“在下并非钱玉,是以不知昔年的往事,致令公主痛心故人不念旧情……” 红衣女愕然说道:“你不是钱玉是谁?” 萧翎道:“在下萧翎。” 红衣女道:“萧翎,萧翎,萧翎……” 萧翎道:“不错,在下受了钱大娘相助之恩,才答应假扮她失踪的孙儿钱玉,来赴此约……”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事先那钱大娘并未谈起钱玉和公主的往事,如是在下早知有此牵扯,绝对不会答应……” 红衣女突然插口接道:“为什么?” 萧翎道:“一个人的情义,是何等重要,在下冒充钱玉之名,致使姑娘误作故人,罪莫大焉,如再不挺身认罪,于心何安?” 红衣女两目掠过一抹杀机,冷冷说道:“你既然知罪了,可知该怎么办?” 萧翎怔了怔,道:“姑娘之意呢?” 红衣女道:“一个女孩的名誉、节操,其重尤过生死,你冒充那钱玉之名,害得我节操大损,日后你尽可向人夸耀,那北海冰宫公主,对我如何如何,那我有何颜面生于人世……” 萧翎道:“如若我萧某是那等卑下的小人,也不自甘承认是冒充顶替了。” 红衣女道:“任你狡辩千端,我也不会相信,除非你立刻横剑自绝一死!” 萧翎向红衣少女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大丈夫死而何惧,姑娘既觉受萧翎屈辱,姑不论其错如何,在下咎由自取,本该应命才是。不过,此时此景中,我不能死!” 红衣女道:“一个人最大的恨事,最大的痛苦,就是死亡,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既然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放不开呢?” 萧翎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我萧翎虽无流芳百世之心,但却不能遗臭万年,姑娘如肯信我萧翎,请宽限我数年之期,待我洗刷了自身清白之后,自当负荆冰宫,听候姑娘发落。” 红衣女道:“你说的虽然动听,但我却无法相信。”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肃然说道:“姑娘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在下就此别过!”转过了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六回 侥幸脱虎穴 萧翎道:“我双手各拒一方。” 红衣女道:“七幻步妙用无穷,我如若幻起三个幻影攻你呢?” 萧翎道:“双掌之外,我还可以踢出一脚。” 红衣女道:“如是我幻起四条人影攻你?” 萧翎道:“我可以双手双足并用。” 红衣女道:“如是我能幻起五条人影……” 萧翎道:“武功一道,并非说来轻松,在下料姑娘也难幻现四条以上化身。”红衣女叹道:“我不能,但我爹爹却能,他可以幻出五个化身。” 萧翎道:“旁门左道,不足为奇,纵然能幻起七个化身,又该如何。” 红衣女道:“这只是一种奇幻的步法,进退之间,都有一定路数,练得纯熟,再加上快速的转动,就可以幻出化身,你自己不懂也就罢了,竟敢信口开河的诬为旁门左道,如若让我爹爹听到,准会把你碎尸万段!” 萧翎冷笑一声,道:“令尊那七幻步纵然高明,但也未必就能把我萧某人碎尸万段。” 红衣女怒道:“你可是不信我爹爹强过你吗?那就先试试我的手段。”欺身急攻而上。 萧翎挥掌一封,还了一掌。 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掌指变化,各极迅辣。 萧翎一连和她抢攻了二十余招,竟然未占得丝毫便宜,这才知道对方不仅只会那扰人耳目的“七幻步”,而是有真功实学。 这一阵互抢先机的快攻,竟未退后一步,让避一招。 那红衣女亦为萧翎的武功,暗生倾倒,忖道:这人口气很大,一身傲气,但却不是吹牛,确实有一点真实本领。 突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冰儿,你们是在比试武功,还是在真的打架?” 红衣女收掌疾退,回身笑道:“我和玉兄弟在探讨武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北天尊者和钱大娘并肩而立,望着自己和红衣女出神,显然,他并未被那红衣女言语瞒过,神情间流现出满怀疑虑。 钱大娘似是亦瞧出两人不似探讨武学,脸上神色变化忽惊忽怒,莫可捉摸。 她素知那北天尊者为人,一翻脸全不念故旧之情,出手就要杀人。 只听那红衣女娇笑道:“玉兄弟原是深藏不露,如非我迫你出手,现在我只怕还不知你具有此等身手。” 谈笑之中,走近萧翎,牵着他的右手,奔回房中。 北天尊者望着两人的背影,缓缓说道:“令孙的武功是何人传授?” 钱大娘道:“除了家传的武学之外,他受到几位老前辈的指教,学的十分庞杂,老身亦曾为此数说过他,要他不可务多,应该选择几种武功,专心练习,或许有些成就。” 北天尊者道:“据老夫观察,令孙的武功,不但受过高人指点,而且已然升堂入室,老夫虽然未能窥得全貌,但自信不会走眼。” 钱大娘心中暗暗震惊,口中笑道:“尊者看他有些成就,那真是钱门之喜了。” 北天尊者语气冷漠他说道:“因此,老夫可以断言,他一身所学绝非你能调教出来。” 钱大娘道:“老身退出江湖,隐居田园,全为此子,再加上他爷爷生前几位故友,都很欣赏他的才气,经常莅入寒舍,指点他的武功,有时三日而去,有时数月才走,老身知他们都无恶意,是以,也没有干涉他们……” 北天尊者道:“原来如此,那是无怪令孙的手法指掌,和你们钱家武功路数,全然不同的了。” 钱大娘道:“那些人只肯传他武功,却无人肯答应收他为徒。” 北天尊者道:“那是他们自知一己之能,难为他师。” 钱大娘道:“那是尊者过奖他了,老身的看法,可能和辈份有关,和老身往来之人,大都是和他爷爷同辈,如若收他为徒,岂不是乱了称呼。” 北天尊者道:“武林无长幼,尊者为高,老夫之见,和大娘不同,那些不肯收令孙为徒之人,都有自知之明,老夫看他适才和小女动手相搏时的数招,掌法的佳妙,变化的快速,招招都可以称得上绝技二字……” 钱大娘笑着接道:“你不过只看到他数招手法,如何可作这等评断?” 北天尊者道:“如是他不具那等精博的身手,只怕早已被小女制服了。” 钱大娘道:“原来如此……” 北天尊者不顾钱大娘未完之言,自行接了下去,道:“小女武功,已得老夫大部真传,所差者,不过火候而已,北海拳掌,素以凌厉见长,适才老夫目睹他们过招,小女似已全力施为……” 钱大娘接道:“令爱武功,强过小孙甚多。” 北天尊者道:“不然,以老夫所见而论,钱世兄招数稳健至极。 任小女攻势千变万化,他都能从容破解,这就使老夫不得不心生疑问。” 他缓缓回过头来,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在钱大娘的身上,接道:“来人当真是钱世兄吗?” 钱大娘道:“世间哪还会有人冒充他人晚辈之理。” 北天尊者道:“老夫也和那钱世兄有过数面之缘,适才心中坦然,也就未作深思,如今想起来,那和老夫记忆中的钱玉,似有甚多不同之处。” 钱大娘道:“孩子们最多变,令爱如今也和老身记忆中大不相同了。” 北天尊者道:“不然,老夫略通星卜相人之学,钱世兄留在老夫记忆中,并不是他的形貌,而是他的骨格、气度……” 钱大娘道:“小孙见得尊者时,尚不足十岁,完全是一副孩子气,哪里能谈到什么气魄两字。” 北天尊者道:“但那与生俱来的骨格,却是不会变吧?” 钱大娘心中震动,暗道:此人武功惊人,想不到料事之能,竟也有如此能耐,只要能找出一点微未之疑,就苦苦追问不休。 忖思间,只听那北天尊者说道:“嫂夫人可否把钱世兄叫过来,让老夫再仔仔细细的瞧他一阵如何?” 钱大娘正待想一个婉言推托之法,却见萧翎和红衣女已缓步走了出来。 北天尊者不容钱大娘开口,抢先说道:“钱世兄,请到这边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个明白。” 钱大娘暗里吃了一惊,但见北天尊者对自己十分留心,别说出言招呼了,就是暗中打个招呼,示意他说话小心一些,也是无法办到。 那红衣女轻轻一扯萧翎衣袖道:“我爹爹叫你了。” 萧翎道:“不知他有何见教?”放步向前行去。 红衣女两道目光,一直盯注在北天尊者脸上,人却紧随在萧翎身后而行,相距尚有七八尺时,那红衣女突然伸出手去,一扯萧翎衣服,低声说道:“你要小心了,我爹爹存心不良。” 萧翎怔了一怔,举步向前行去,在距那北天尊者还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抱拳一揖,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北天尊者道:“你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萧翎想起那红衣女的警告,不禁动了怀疑,暗中一提真气,缓步向前行去。 钱大娘居然轻轻咳了一声,道:“玉儿……” 北天尊者冷笑一声,道:“嫂夫人不要多口……” 钱大娘对那北天尊者,似是十分敬畏,果然不敢多言。 北天尊者两道冷厉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小娃儿,你不是钱玉。” 萧翎正待答复,突见红影一闪,那红衣少女已挡在了萧翎身前,娇声说道: “谁说他不是玉兄弟呢?” 北天尊者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不错啊!是老夫双目昏花,瞧错了人!” 目光一转,望着钱大娘道:“嫂夫人不用见怪,儿女们的真真假假,用不到咱们做长辈的费心。” 两人相视而笑,隐入大厅。 红衣女眼看两人隐入烟雾之中,才回头擦了一把冷汗,道:“好险啊!好险啊!” 萧翎茫然说道:“哪有什么危险?” 红衣女道:“人家救了你们老小两条命,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萧翎道:“你是说令尊吗?” 红衣女道:“不错啊!如若你刚才答我爹爹问话,错上一句,此刻已经横尸厅外了。” 萧翎心中不服,忖道:我倒不信你爹爹出手一击,我便伤在他的手下,口里却缓缓应道:“在下早已有备了!” 红衣女道:“我未料到爹爹见你面就动杀机,忘记告诉你我爹爹已练成了一种绝世神功,名叫‘阴风摄魂掌’。” 萧翎心中暗道:只听这名字,就可知是一种阴毒的武功了。 红衣女看他既无惊奇之感,亦无诧愕之意,不禁心中有气,暗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尝那“阴风摄魂掌”的味道。 口中却接着说道:“那摄魂掌已经是威力奇大,出掌搜魂,被击中不死必伤,我父亲除了练成摄魂掌外,又加上自己的寒阴气功,所以,易名为‘阴风摄魂掌’……” 她突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爹爹和你谈话时,已暗中运起‘阴风摄魂掌’的功力,只要回答他相询之言,一分心神的刹那,我爹爹即将借机暗中发出‘阴风摄魂掌’置你于死地。” 萧翎心中暗道:我就不信那“阴风摄魂掌”能够一击致人于死地……心有所思,不觉间形诸神色。 那红衣女似已看出了萧翎心意,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可是不信我的话吗?” 萧翎道:“在下不是不信,只是有些奇怪。” 红衣女道:“奇怪什么?” 萧翎道:“姑娘刚刚知道在下不是钱玉时,激愤之容,形诸神色,似乎要立刻把在下处死,才得称心,不知何故,见得令尊之后,却又激愤尽消,化敌为友,反而保护起在下来。” 红衣女嗤的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这忽喜忽怒之情,连我自己都捉摸不定,你自然是摸不透了……” 她突然一整脸色,庄严他说道:“你告诉我那萧翎之名,不会再是假的了吧?” 萧翎道:“干真万确。” 红衣女道:“你可知道我的姓名吗?” 萧翎摇摇头道:“还未请教公主。” 红衣女道:“那你现在可以请教了!” 萧翎无可奈何的一抱拳,道:“请教姑娘上姓!” 红衣女欠身施了一礼,答道:“不敢,不敢,贱妾复姓百里。” 萧翎心中暗忖:好啊!当真是要我问一句,她才肯答一句,只好接着问道: “姑娘的芳名?” 红衣女道:“有劳相公下问,贱妾单名一个冰字。” 萧翎道:“百里冰,好冷的一个名字。” 百里冰嫣然一笑、道:“我虽很少涉足中原,但却常读中原诗书,那贱妾二字,也不知用的当是不当?” 萧翎道:“用的很好。” 百里冰微微一笑,道:“如若我日后冒充中原儿女,定是行得通了?” 萧翎道:“姑娘讲话字正腔圆,举止神态,无不神似中原儿女,哪里还用得着冒充。” 百里冰笑道:“那是因为家母是中原人氏,我自幼禀承母教,喜爱中原事物。” 萧翎仰脸望望天色,道:“在下要告辞了!” 百里冰忽然垂下头去,幽幽地问道:“你虽然是冒充钱玉而来,但我却一直无法改变……” 萧翎道:“那不要紧,在下承姑娘数番相救之情,心中感激不尽,此后定当帮助姑娘访查那钱玉下落,转达姑娘对他的怀念之情,要他不分昼夜,赶往冰宫去见姑娘。” 百里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幽怨,望了萧翎一眼,欲言又止,伸手由头上拔下来一根雕琢精致的玉簪,说道:“萧兄请收下此簪。” 萧翎呆了一呆,道:“姑娘之意……” 百里冰接道:“日后萧兄若见着我那钱兄弟之时,请把玉簪交付于他,要他持此簪赶往北海冰宫见我。” 萧翎接过玉簪,说道:“姑娘但请放心,万一在下寻不到钱玉,定当把玉簪壁还公主。” 百里冰答非所问地接道:“我那玉簪乃是天山千年寒玉制成,可测百毒,你带在身上,也许不无小助。” 萧翎抱拳一礼,道:“在下就此别过了。”转身向厅中走去。 忽听百里冰低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我要去接那钱婆婆。” 百里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不用去了,家父已然对你生出怀疑,去了恐难免要生事故!” 萧翎沉思了一阵,坚决地道:“在下亦不能弃置那钱老前辈而不顾。” 百里冰道:“我替你带她出来……” 回过身子,举手一招,一个身穿白衣的婢女奔来,百里冰一指萧翎,道:“香雪,你送这位萧爷先离此地,在三里外那座山神庙等我。” 香雪应了一声,回眸笑道:“萧爷请。” 萧翎道:“在下不识途径,姑娘请吧!” 香雪道:“小婢有僭,先行一步带路了。”转身当先而行。 出得大门,立时有两个白衣人,由壁角跃出,拦住了去路。 香雪迎上前去,低言数语。 两个白衣人,点点头退回。 短短三里行程中,连遇四道拦截。 但均为香雪几句软百温语,劝说的退避开去。 香雪说退了最后一拦截伏兵,人已到山神庙前,长长吁一口气,回目望着萧翎一笑,道:“幸未辱公主之命。” 萧翎道:“有劳姑娘了。” 香雪道:“萧爷太谦……” 微微一顿,接道:“在三四里之内,有我们冰宫中卫队,组成的三十六班巡视哨,不分昼夜,不停的巡视,但以三里为限,三里之外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袖手不管,但限界内的一举一动,他们也不肯放过。” 萧翎道:“但姑娘却能从从容容,刀不出鞘的把在下送了出来。” 香雪笑道:“他们都知我是公主的心腹婢女、对我有些忌惮,不敢开罪于我。” 萧翎道:“你们那公主为人很凶吗?” 香雪道:“在我们冰宫之中,最凶的是夫人。”她未等萧翎答话,顿了一顿,又道: “夫人就是公主的母亲,我们老爷最怕夫人了……” 她话未说完,忽然瞥见两条人影奔了过来,赶忙住口不言。 奔来人影,势如闪电,眨眼间已然到了两人停身之处,正是那百里冰和钱大娘。 萧翎一抱拳,道:“有劳公主。” 百里冰道:“两位一路顺风,恕贱妾不远送了。” 钱大娘叹道:“劳公主上复尊者,就说老身情非得已……” 百里冰道:“老前辈您尽管放心,家父面前有晚辈一力承担,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对老前辈有所记恨。” 钱大娘道:“明日老身即将整装就道,天涯海角寻找我那孙儿,见他之面,老身定带他同往冰宫一行,面见尊者谢罪。” 百里冰溜了萧翎一眼,接道:“不用了吧!老前辈见着我那玉兄弟时,代我问他一声,也就是了,唉!儿时游戏,如何能当真,晚辈此刻已然清醒多了。” 钱大娘道:“公主为他奔波万里,他去冰宫谢罪,那也是应该的事,老身如能寻得到他,定当往冰宫一行,公主请回,老身就此别过了。” 一拱手,带着萧翎转身而去。 百里冰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才和香雪无精打采的联袂而回。 钱大娘带着萧翎一阵急奔,回到那老榕树下,只见景物依旧,金兰正倚门张望,见萧翎平安归来,急急迎上去,道:“二位此行安好?” 萧翎道:“还好,可有人来过这茅舍?” 金兰摇摇头道:“没有,自从三爷去后,从无人来惊扰过此地。” 萧翎点点头道:“真信人也。” 玉兰和唐三姑联袂由室内走了出来,先对钱大娘欠身一礼,接道:“三庄主称赞何人?” 萧翎道:“马文飞。” 钱大娘道:“马文飞怎样了?” 萧翎道:“他答应今夜之前,劝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此地,果是言而有信。” 钱大娘道:“他如没有一点信义,如何能够服人,统率豫、鄂、湘、赣四省武林人物。” 金兰插口说道:“三爷和老前辈,跋涉而归,快请休息一下。” 钱大娘想起了萧翎和马文飞相约的期限,只怕还得一场恶战,轻轻叹息一声,道: “老身真得去休息一下了。”扶杖步入茅屋。 萧翎目光一掠唐三姑和玉兰,缓缓说道:“两位的伤势好了吗?” 唐三姑道:“全好了,听金兰姑娘谈起经过,当真是苦了你了。” 玉兰盈盈一礼,接道:“妾婢何幸,受三爷如此大恩,今生今世,也是难以报答得完。” 萧翎笑道:“同舟共济,生死同命,不用谈什么受恩相报的话了。” 唐三姑接道:“这些人和咱们无仇无恨,竟然苦苦逼迫,今宵再来,我要他们试试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滋味如何!” 萧翎急急挥着双手,道:“使不得,此时此情之下,咱们不宜伤人,虽然咱们无错,错在咱们投效了百花山庄,别说咱们几人之力,无能和天下英雄对抗,就算有此能耐,也不能妄杀好人,如非性命交关,姑娘最好不可妄用淬毒暗器……”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扫掠了三人一眼,道:“两位能解开‘化骨毒丹’之毒,只怕出了大庄主的意外,今宵不论是和是战,咱们都要兼程赶路,趁此空暇,三位也该好好的养息一下体力。” 金兰和玉兰相视一笑,齐齐应道:“三爷也该好好调息一下,过关斩将,全凭三爷,妾婢等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 转眼间日落西山,东方天际,捧出一轮明月。 萧翎缓缓站起身子,低声对金兰等说道,“只要来人不侵入茅舍,三位最好是不要出手。”大步出室而去。 月光下,只见马文飞一身蓝色劲装,手执折扇,早已在相约之处等候。 萧翎一抱拳,道:“兄弟来迟一步,有劳马兄相候。” 马文飞道:“不是萧兄来迟,是兄弟来得早了。” 萧翎仰望了皎洁的明月一眼,道:“兄弟初出茅庐,识人不多,自思尚不曾和武林人物有怨恨,何以群雄毕集;处处和兄弟为难?” 马文飞道:“萧兄坦荡君子,言而有信,兄弟深信不疑,但济济群豪,并非是为了萧兄个人,只为萧兄来自那百花山庄……”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沈木风在武林之中,手造了无数的杀孽,结仇之多,可算得前无古人,以后沈木风突然归隐,消失江湖,下落不明,虽经群雄明查暗访了数年之久,仍是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唉!大家都知道,他隐身之地,定然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是以,大都偏重在深山幽谷之中,追寻他的下落,久寻不遇,江湖又传出他的死亡,这消息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但很快的传遍了江湖,追寻他下落的武林同道,才松懈下来,逐渐散去,却不料他却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 萧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马文飞轻声一叹,接了下去道:“如今想来,沈木风死去之讯,定是他自己编造出的谎言,在群豪苦寻他两年不遇之际,传播于江湖之上,极容易使人相信这消息的正确,可惜,那时竟无人想到这是沈木风的遁身谎言,否则,也不会再有沈木风重出江湖的惊人之事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时马兄已经出道江湖了吗?” 马文飞道:“兄弟出道之时,那沈木风虽然早已归隐,但此等往事,都是由家师口中说出,自然是不会假了。” 萧翎道:“马兄才气纵横,武功过人,令师定当是一位大有名望的风尘奇人。” 马文飞黯然说道:“家师已然谢世了……” 他仰首望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亡师因中了沈木风一记重掌致内腑受伤剧重,终生不能再习武功,为了把他一身武功传授兄弟,忍受那缠身的病魔,苦受五年,五年来,兄弟亲目看到他伤势发作的痛苦,日必一次,这痛苦在兄弟心中凝结成一股强烈的复仇怒火。” 萧翎道:“原来如此,那是难怪马兄对那沈木风恨入刺骨了。” 马文飞道:“兄弟衔恨那沈木风,虽是种因恩师之仇,但和百花山庄为敌,却并非全是旧恨,承得豫、鄂、湘、赣四省武林同道抬爱,推举兄弟出来主盟,就兄弟所知,四省中不少武林同道,都受过那沈木风的茶毒,萧兄途中所遇,大都是满怀激愤,闻声而来的武林同道,当知兄弟之言非虚了。” 萧翎道:“在下面见耳闻已多,也确信马兄所言非虚,但在下一步失足,回首已迟,沈木风虽无行,但在下不能无义,不过,兄弟可指月为誓,绝不助百花山庄行恶。” 马文飞沉吟一阵,叹道:“间不疑亲,萧兄既然声言在先,兄弟也不敢再以大义晓辩,但得萧兄牢记今宵誓言,也不在咱们今宵一晤。” 萧翎道:“兄弟日后见过那沈木风时,定当竭尽所能,劝他迁过向善。” 马文飞接道:“沈木风陷溺已深,想非萧兄之力能劝得醒,但望萧兄能独善其身……”他顿了一顿,接道:“兄弟言出肺腑,尚望萧兄三思,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 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萧翎急道:“马兄留步。” 马文飞回身说道:“萧兄还有何见教?” 萧翎道:“在下还有一事烦请马兄。” 马文飞道:“但得力能所及,马某绝不推辞。” 萧翎道:“百花山庄结怨大多,兄弟以百花山庄三庄主的身份,出现江湖,自是难怪天下英雄纷纷出手拦劫,只是见得兄弟之人,一个个激愤慎胸,恨不得要把我萧翎立毙当场,兄弟纵然是费尽口舌解释,他们也是听而不闻,此等情势,兄弟是只有被迫还手,但在下实不愿因此误会,闹出流血惨事,还望马兄代为向天下英雄解说一下,马兄一言九鼎,想必能使天下英雄信服。” 马文飞沉吟一阵,道:“一言九鼎,兄弟是愧不敢当,就事而论,兄弟确无劝阻天下英雄不和萧兄为难之能,但我当尽我之力,能够劝阻几人是几人了。” 萧翎道:“兄弟一样拜领盛情,为了避免无端的杀劫,兄弟已决定兼程赶路,尽量避开阻拦道途中的武林人物。” 马文飞微微一叹,道:“萧兄珍重。” 转身几跃,人已消失不见。 萧翎回到茅舍中,唐三姑和金兰。玉兰,已经整好了行装。 萧翎环掠了三人一眼,道:“咱们即刻上路。”当先奔出了茅舍。 内室中传出来钱大娘的声音,道:“四位一路顺风,恕老身不送了。” 萧翎道:“老婆婆一番相助之情,萧翎牢记不忘,日后有缘,定当图报。” 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四位上路,老身亦将弃置蜗居而去,我已是风烛残年之身,今后四海为家,天涯飘零,不知还能活得多久时光,萧相公日后如能遇得老身幼孙钱玉,还望多多照顾。” 萧翎道:“但得力能所及,自当尽我之能,我等就此别过。” 对茅舍抱拳一揖,大步而去。 一男三女,施展开轻身提纵身法,有如四道轻烟,闪奔在原野上。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三丈外树丛暗影中,箭风掠空,一道流矢划空而来。 强弓长箭,静夜中带起了慑人心神的怪啸。 萧翎长剑上蓄集真力,一招“浮云掩月”,划起一道银虹,击打在长箭之上,口中却沉声喝道:“快走!” 萧翎拍在那长箭之上,长箭只不过微微一偏,不禁心中一动,暗道:他这强弓长箭,力道如此的强猛,势必不远,如不先把这人制服,后患无穷。 心念突至,一提真气,施展出“八步登空”的上乘轻功身法,急向那树丛暗影中冲去。 啸风突起,树丛暗影中飞荡起一柄银锤,横里扫了过来。 萧翎虽然知那银锤来势中,蓄力奇大,但眼下情势,利在速战速决,不得不冒险求胜,长剑振起,疾向银锤之上点去。 暗影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小子找死!” 语声未落,银锤已击在长剑之上。 萧翎只觉右腕一麻,长剑脱手而出,但那银锤吃萧翎剑势一阻,来势缓慢了不少,萧翎右手长剑脱手,左手却闪电而出,抓住了银锤软索,只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一带银锤,萧翎随着手中软索,离地而起,直向暗影中撞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树后转了出来,脸色赤红,正是那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只见他左手握着软索,右手一起,蒲团一般的巨灵之掌,迎着向萧翎劈了过来。 萧翎右掌疾出,硬和他对了一掌,腕臂又是一麻,心中暗道:此人好雄浑的劲道! 左手一松软索,发出修罗指力。 一缕指风,击在唐元奇右膝要害。 那唐元奇万没料到,萧翎这点年纪,竟然练成了武林最难有成的指上功力“隔空打穴”,只觉右膝一软,全身平衡顿失,向前栽去。 萧翎身手何等快速,右手借势而出,连点了唐元奇三处穴道,心中暗道了一声:侥幸!返身一跃,掠回小径,向前奔去。 行过十丈左右,忽听金铁相击之声,心知是唐三姑等遇上了拦劫之人,不禁暗暗一叹,忖道:看将起来,今宵要想冲出重围,只怕要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心念转动之间,人已绕过了一片丛林。 抬头看去,只见三个劲装大汉,拦住了唐三姑和金兰、玉兰动手。 六个人打的十分激烈,刀光剑影,月光下难分敌我。 萧翎长剑被那唐元奇银锤震飞,为了赶路,无暇找它,看六人恶斗凶猛,才想起手中没有兵刃,怔了一怔。 忽然想起,离开三圣谷时,柳仙子相赠一付千年蛟皮手套,可避刀枪,当下探手入怀,取出蚊皮手套戴上。 那蛟皮手套,色如人皮,带在手中,很难瞧得出来。 只听唐三姑娇声喝道:“放手!” 手中长剑倏然一紧,削向正中大汉右腕。 这一剑去势奇快,如果那大汉不弃剑,就得伤腕。忽然间,刀光一闪,斜里伸过来一柄单刀,封开了唐三姑急劲的剑势。 但唐三姑借这一削之势,人已腾开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把毒针,喝道: “三位可要试试四川唐家的七毒黄蜂针吗?” 萧翎急声喝道:“唐姑娘不可出手。”喝叫声中,人如一阵急风,疾冲而至,左手一挥,挡开了劈向金兰的一刀,右手一式“神龙探爪”,迅即抓住了那大汉的右腕,微一用力,已把那大汉的单刀夺入手中。 那大汉看他用手封架了兵刃。竟是毫无损伤,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心念还未转完,单刀已被夺了过去。 萧翎一刀在手,大奋神威,当当两声,封开了两柄单刀,喝道:“快走!” 唐三姑握在手中的一把七毒黄蜂针,重又放回袋中,长剑一摆,当先开道。 金兰、玉兰,紧随唐三姑身后向前冲去。 眨眼间,三人已奔出三丈开外。 萧翎单刀飞舞,奇招连出,三个大汉被他变化万端的刀光,迫的手忙脚乱,哪里还敢分心顾到唐三姑等人。 激斗之中,萧翎突然飞出一脚,踢在一个大汉腰间,那大汉闷哼一声,滚摔到五六尺外。 萧翎一招得手,单刀一紧,一招“狂蜂浪蝶”,单刀幻起了一片银芒,迫落另一个大汉手中单刀,冷冷说道:“我萧翎如若想取你们性命,十合之内,可让你们横尸当场,但咱们无怨无仇,我萧翎不愿造此杀孽。”投去手中单刀,大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七回 骨肉思重情何堪 这时明月中天,已是三更过后时分。 唐三姑环顾了四周的景物一眼,长长叹息一声,道:“咱们冲出群豪的重重包围不难,只怕无能逃过沈大庄主的阴谋布置。”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如若他们逼得我无路可走,不顾一切兄弟情义,我萧翎亦不甘束手就缚。” 金兰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唐三姑又打量四周一眼,说道:“你不知那沈木风的毒辣,我曾听祖母谈过他的往事,连我祖母那等目空四海的人物,提起沈水风,都不禁为之惊服……” 萧翎肃然接道:“我不怕他,我所顾虑的不过是一番结盟情义,一旦我们情尽义绝,我萧翎必将为武林除害……” 忽听几声深长的叹息,由丈余暗影处传了过来。 月光下飞跃着几条灰白色的人影,去如惊鸿,眨眼不见。 这意外的变故,使萧翎呆在当地,想起要追时,对方人迹已杳。 唐三姑道:“看来好像是几个和尚。” 金兰造:“我曾听那宇文寒涛说过,少林寺有八个武功奇高的和尚,专管江湖上不平之事,号称八大金刚……” 萧翎点头接道:“除了少林高僧之外,只怕也很少有那样快速的身法高手。” 金兰道:“他们隐身在暗处,存有拦击我们之心,想是听得了三爷一番肺腑感慨之言,知道了三爷的为人,才改变了心意,急急而去。” 唐三姑道:“我只怕他们不是少林寺中僧人,而是沈木风派来的人。” 金兰造:“据小婢所知,百花山庄中人,不会穿着月白僧袍,只要姑娘看清楚那几人确实穿着月白僧施,那就不会是百花山庄中的人了!” 萧翎仰脸望望天色,道:“咱们得快些赶路。”放腿向前奔去。这四人都有着一身轻功,弃车步行之后,行踪实难追查,沿途之上再未遇上拦劫之人。 萧翎伸手指着一所矗立在湖边的白墙,笑道:“那就是我的家了,唉!我离家之时,才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时的身体十分瘦弱,此刻长大了许多,身体也强壮了,只怕爹娘也不会认识我了。” 金兰看他脸上泛现出一片洋洋喜气,双目隐隐蕴含泪光,想是心中苦乐交集,百感丛生。 萧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行到门前。 只见篱门紧闭,树木青翠,一片寂然。 萧翎停在门前,轻轻咳了一声,挥手弹一弹身上的灰尘,高声叫道。“萧福在吗?” 他一连呼叫数声,却不闻响应之言。 一缕不祥的预感,陡然间泛上了心头,脸上那苦乐交集之情,陡然间变的一片严肃。 金兰、玉兰、唐三姑,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六道眼睛一齐投注到萧翎身上。 只见他脸色铁青,呆呆的望着篱门出神,却不敢推开那紧闭的篱门。 玉兰缓步行到了萧翎身侧,说道:“三爷,你可曾将家中地址,告诉过大庄主吗?”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没有。” 突飞起一脚,踢开了篱门。 只见院中花树,修剪得十分整齐,庭院中打扫的十分干净,毫无异征可寻。 他心中的紧张,微微一松,大步向后堂行去。 厅堂的一切布设,井然有序,有些布设,还在他脑际中留下清晰的印象。 唯一可疑的是前庭到后院,未遇见一个人影。 萧翎只觉心中一股闷气,难以遏止,忍不住大声喝道:“有人在吗,看看谁回来了!” 但闻回声盈耳,不闻相应之声。 此时此情不但萧翎觉到事情不对,就是金兰、玉兰和唐三姑,也觉得事出非常。 五年前岳云姑被杀的往事,陡然间回集心头,这恐怖的往事,使萧翎心头凛栗,脸色如土,呆呆地站了一会,陡然奔向父亲书房。 书室双门虚掩,萧翎一冲而入,只见书架上,列书依然,十分整齐,案上仍然展开着一卷古书,想是那萧大人离开书室不久,只是去的十分慌匆,连开卷亦未合上。 一张素笺,压在砚下,素笺一角,微微飘动。 萧翎急忙奔了过去,取过素筹,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草书,道:自弟去后,小兄忽得急报,昔年几个仇人,结伙寻小兄,欲报昔年之仇,深恐累吾弟父母,特遣急足,迎接双亲于百花山庄,吾弟见字,速返百花山庄,父子兄弟,亦可早日团聚一堂。 下面署名沈木风。 萧翎瞧完素笺,呆在当地,半晌作声不得。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萧兄,素签上写的什么?”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沈木风光咱们到了我家,把我双亲接到百花山庄去了。” 金兰吃了一惊,道:“什么?大庄主已来过了吗?” 萧翎缓缓地把亲笺递了过去,道:“你们拿去瞧吧!” 金兰接过素笺,玉兰和唐三姑也一齐伸过头去,三人瞧过素笺,全都作声不得。 书房为一片沉痛、哀伤的气氛笼罩,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金兰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三爷,事已至此,急应善后,总该想些办法才是。” 萧翎咬牙切齿地说道:“如若我父母有了毫发之伤,我要不血洗百花山庄,誓不为人。” 玉兰柔声说道:“三爷不用心急,戏妾之见,大庄主绝不会伤到老爷夫人,他这般作法,无非是希望三爷为百花山庄效忠罢了。”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手段太卑下了,还有什么兄弟之情,谈什么结盟之义。” 金兰道:“三爷请暂息胸中之怒,想一个法子应付才是。” 萧翎道:“除了赶回百花山庄,已别无选择之途了!” 唐三姑眼珠儿转了两转,道:“看室中纤尘不染,想是萧老伯父和伯母,去了不久,咱们如若兼程疾追,或可在途中拦下。” 萧翎精神一振道:“他们不知我家所在,我也从未和百花山庄中人谈起,他们必是跟踪咱们而至,只不过抢先咱们一步罢了,现在要追,还来得及。” 金兰造:“三爷不可妄动,听妾婢一言如何?” 萧翎道:“也许咱们能在数十里内,拦住救下我的父母。” 金兰满脸忧色地道:“三爷也未免太小觑大庄主了。” 萧翎本已要举步而行,听得金兰之言,不禁一怔,道:“为什么?” 金兰道:“如老三爷追上了老爷夫人、但却无法下手救回,又该如何是好,那时,双方脸已撕破,其结局又是如何?” 萧翎心中已然有些明白,黯然一叹,垂首不语。 唐三站道:“这也没有什么难处,咱们四人一齐出手,把那些护送之八剑剑诛绝,救回老爷和夫人就是。” 金兰道:“如是大庄主亲自护送,三姑娘该当如何?” 唐三姑道:“咱们助萧兄奋力一战。” 金兰道:“如是他们以老爷夫人的生死要挟咱们束手就戮,那将又当如何?” 唐三姑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 金兰道:“那时,只有束手听命,大庄主既爱三庄主的武功,又怕三庄主背弃于他,三爷不耻他的行径,在大庄主的心目里是心上刺、眼中钉,如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将杀之以除后患……”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三爷,金兰姊姊说的不错,大庄主用心在迫三爷早回百花山庄,绝不致使老爷和夫人受到伤害。” 萧翎望了金兰和玉兰一眼,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们可有投奔之处?” 金兰道:“妾婢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纵有几家旧亲,也早已断了来往,何况谁家若收留了妾婢,那无疑是播种了杀身之祸。” 萧翎道:“天涯辽阔,海角绵长,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你们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往下来吧!等那百花山庄解体之后,你们就可无后顾之忧了。” 金兰凄凉地一笑道:“三爷呢?” 萧翎道:“我要回百花山庄,拜见双亲。” 玉兰幽幽地说道:“三爷带我们离开了百花山庄,现在老独自一人回去,势必要启动那大庄主的疑心。” 萧翎道:“就算是你们追随我重入虎口,也一样会使那枕木风启动疑窦,我一人对付他或可减少些后顾之忧。” 玉兰道:“如大庄主以老爷和夫人的生死,威迫三爷为百花山庄效命,三爷要怎么办?” 萧翎目中神光闪了两闪,黯然垂下头去,道:“纵然受江湖唾骂,那也情非得已。” 金兰缓步走到萧翎身前,柔声说道:“武林中有一句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庄主不会放任妾蝉们逃亡天涯,必将追杀而后快,但如妾婢们重回百花山庄,在三爷翼护之下,或可苟延残喘,多活上几年岁月……” 玉兰接道:“如是三爷独回百花山庄,必将使大庄主加深了戒备之心,如是带着妾婢们同运,可使他松懈不少戒心。” 金兰道:“妾婢们生死早不足借,三爷不用为我们担心事了。” 萧翎凝目沉思了片刻,回顾唐三姑一眼,道:“唐姑娘家世煊赫,料想那沈木风不敢找上门去,姑娘自是不用再回百花山庄去了。” 唐三姑道:“如若萧兄要我相伴……” 萧翎急急说道:“不用了,姑娘还是早回四川的好。” 唐三姑道:“好吧!我回去见得祖母之后,定当求她老人家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萧翎苦笑一下,道:“只怕令祖母也难有能助我……” 话音微微一顿,接道:“三位请在客厅稍候片刻,我要到家母房中瞧瞧。” 玉兰道:“三爷请便。” 萧翎缓步走回母亲房中,但见被褥折叠的十分整齐,一个全身青衣的女子,端坐在床上,紧闭着双目。 萧翎仔细瞧了一阵,隐隐辨识出正是伺候母亲的女婢,五年不见,她已经长大成人。 伸手一探,鼻息仍存,心知是被人点了穴道,赶忙解开她被点穴道。 那青衣女子,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双目,打量了萧翎一阵,充满着惊惧地说道: “你是谁?” 萧翎道:“我是少爷,老爷和夫人哪里去了?” 那女子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我认识少爷,他身体虚弱,不像你这般魁伟。” 萧翎心中焦急,也懒得和她多说,当下接道:“我是萧翎,老爷和夫人可是被人劫走了吗?” 那青衣女婢虽仍有些不信,但因心中害怕,忙据实道:“一位中年妇人,劫走了夫人,两个大汉架走了老爷。” 萧翎突然一跺脚,怒道:“好啊!竟敢动强。” 那青衣女子吓的双腿一软,噗的一交,跌摔在地上。 萧翎伸手扶她起来,说道:“不要害怕,好好守在家中,在老爷夫人未返家之前,这个家暂时由你管理。”转身步出卧室,行入客厅。 金兰道:“夫人可曾留下什么?” 萧翎摇摇头,坚决地道:“咱们走吧!” 金兰玉兰知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百花山庄,立时束装就道。 长碧湖水色依然,满湖芦苇又生出了嫩绿的青芽,触景思人,不禁想起岳云姑逝于枯井的情景,五年前,他曾和岳小钗悄然离家,五年后重归故居,竟然未能作片刻停留。 他仰脸长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明白了,好狠毒的用心啊!” 金兰和玉兰相互望了一眼,心中暗自震动,忖道:莫要把他急坏了! 二婢虽是担心,但却不敢多问。 唐三姑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萧翎道:“他们要我带了很多物证还乡,却又暗中传出消息,遍告江湖,说是百花山庄三庄主,带人南逃,使无数江湖豪杰在途中拦劫于我,那些结仇聚恨的证物,集我一身,使我仇踪遍地,立足无处,孤身一剑,无所凭依,只有投靠百花山庄一途,出于他意外的是我忍受无数的羞辱,不肯妄伤一人,计谋难售,便恼羞成怒,又劫走了我的父母,好迫我重返百花山庄,为他们效命。” 金兰道:“大庄主一向是算无遗策,纵然三爷一路上杀回故居,只怕老爷和夫人,也是要被掳回百花山庄。” 萧翎证了一怔,道:“不错,我想的又是太纯良了!” 突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他心急如焚,一路赶奔,金兰、玉兰和唐三姑,只好陪着他兼程赶路。 这时,到了湖北境内。 唐三姑孤身入川,萧翎带着金兰、玉兰奔回百花山庄。 一向清静的百花山庄,此刻却悬灯结彩,到处人踪。 萧翎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激动,缓步向庄中行去,他这些日来的诸般遭遇,使他学会了如何忍耐,刚刚行近庄门,瞥见周兆龙吉服骏马,由在内奔出。 周兆龙遥见萧翎,一跃下马,急步迎了上来,笑道:“三弟回来的正好,咱们这百花山庄,近来群豪毕至,有几位难得一见的武林高人,都将来此。” 萧翎淡淡说道:“这么说来,小弟是适逢其会了!” 周兆龙道:“小兄实料不到,三弟回来得如此迅速,适才接得飞鸽传书,谓三爷回到山庄,小兄正待远迎,三弟已经返回了。” 他目光一掠金兰、玉兰,只见两人一脸风尘困倦之色,想是一路急奔而返。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家父、家母是否已到?” 周兆龙愕然说道:“两位老人家也来了吗?” 萧翎瞧他装模作样,心中怒火陡增,冷笑一声,道:“二庄主参与机密,这等事也不知道吗?” 周兆龙略一怔神,笑道:“三弟慢慢讲,小兄的确不知。” 萧翎探手从怀中摸出沈木风的留字,递了过来道:“二庄主如是真不知道,请拿去过目。” 周兆龙看了一遍,道:“大哥或有深意,恐怕武林中人,迁怒到两位老人家的身上。” 萧翎伸手取回素笺,道:“二庄主现在该明白了吧!” 周兆龙道:“明白了,我陪你去拜见大哥,想他必有交代。” 周兆龙听他一口一个二庄主,语气虽然平和,但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心中的愤怒,心知事态严重,哪里还敢再出主意,微微一笑,道:“此事小兄确然不知……” 萧翎接道:“难道这留字是假的不成?” 周兆龙道:“就小兄所见,确是大哥亲笔留言,绝不会假。” 语声微微一顿,又遭:“三弟见得大哥时,想大哥必定有一番详细说明。” 萧翎道:“好吧!咱们去见那大庄主后,再作道理!” 周兆龙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金兰与玉兰的身上,冷冷说道: “你们回兰花精会去吧。” 二婢口中应了一声,但人却站着不动。 周兆龙身子一侧,掠着萧翎而过,逼近金兰,接道:“听到没有,回兰花精舍去……”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不敢有劳二庄主。” 周兆龙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三弟说什么?” 萧翎道:“金兰、玉兰,已由大庄主赐赠小弟,不敢再劳二庄主管教她们了。” 周兆龙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三弟可知咱们这百花山庄中的规矩吗?” 萧翎道:“不知道!” 周兆龙道:“三弟加盟百花山庄不久,自是难怪,咱们庄中戒现首条,就是不得违抗长者之命。” 萧翎仰天打个哈哈,道:“我是这百花山庄中的什么人?” 周兆龙笑道:“江湖之上,有谁还不知萧翎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呢!” 萧翎道:“如此说来,咱们这百花山庄之中,只有大庄主和二庄主的身份,高过我了?” 周兆龙道:“不错。” 萧翎道:“不知二庄主把我萧翎看成什么人?” 周兆龙道:“结盟兄弟,手足之交。” 萧翎道:“那我萧翎的父母,也是你们的父母了?” 周兆龙怔了一任,道:“那是当然。” 萧翎道:“可是你们却目无尊长,擒拿了我萧翎的父母,作为人质。”目光中杀机闪动,不停地在周兆龙的脸上打转。 此刻的周兆龙对萧翎确有着畏惧之心,淡淡一笑,道:“此事经过小兄真的不知,大哥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他既然这般做了,想其间必有道理。” 萧翎道:“这么说来二庄主的身份虽高,但却是徒具虚名而已。” 这两句话,确是如刀如箭,直刺入周兆龙的心中,一股激忿由心底泛升起来,冷笑一声,道:“长幼有序,三弟讲话最好是小心一些。” 萧翎道:“百花山庄中人,如若还把萧某人当作朋友看待,也不会擒我父母作人质了。” 周兆龙心知再谈下去,立时将成僵局,当下一转话题,道: “走!我带你去见大哥去。”大步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 金兰和玉兰对望一眼,悄然随在萧翎身后。 萧翎、周兆龙、金兰、玉兰四人,穿过了几重庭院,行到望花楼前,只见楼下门户紧闭,高挂着一个“不见宾客”的牌子。 周兆龙回头对萧翎说道:“大哥正值坐息时间,不见宾客,咱们等会再来如何?” 萧翎道:“既是兄弟相称,如何还以宾客自居。”左掌一挥,拍在大门之上,高声说道:“快些开门!” 这一掌暗运内力,只震得两扇大门吱吱作响。 周兆龙脸色大变,闪身退到一侧。 两扇紧闭的水门呀然大开,一个全身劲装的佩刀大汉当门而立,冷冷地瞧了周兆龙一眼,问道:“哪一个出手打门?” 萧翎道:“三庄主萧翎。” 劲装大汉道:“门上木牌,三庄主可见到吗?” 萧翎道:“见到了又待怎样?” 那大汉道:“此时此刻,大庄主不见客,三庄主瞧到了还要出手打门,岂不是明知故犯!” 萧翎道:“你脸子不小,敢……” 那大汉冷冷接道:“大庄主令出如山,就算是二庄主也得遵从。” 萧翎突然一扬右手,啪的一声,抽那劲装大汉一记耳光,道:“狗奴大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一则是萧翎出手太快,二则那大汉又毫无防备,这一记耳光,不但打的清脆悦耳,而且落手奇重,那大汉被打落两颗大牙,满口鲜血淋漓而下。 周兆龙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那劲装大汉一皱眉头,说:“大庄主之命,属下不敢违抗,就算是属下准许二庄和三在主进入此门,那十二层的守卫之八,也不会放过两位。” 萧翎冷冷说道:“哪一个有胆子敢拦阻于我,那是活的不耐烦了,快些给我闪开。” 大步直向门里冲去。 那大汉霍然退后两步,刷的一声,抽出肩上单刀。 萧翎冷冷说道。“你要找死?” 那大汉道:“大庄主规个森严,二庄主和三庄主如是要硬闯,属下只好开罪了。” 萧翎双目中杀机闪动,一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这人目无尊上,该不该杀?” 周兆龙道:“如论咱们庄中规矩,那是死有余辜,不过他乃执行大……” 萧翎急急接造:“既是该死,那就不能饶他。”左手一伸,拂向那大汉握刀右臂,右手却疾快地拍出了一掌。 他左手施出十二兰花拂穴手,右手却用的连环闪电掌法。 这两种绝世武功,合并用出,威力何等强大,那大汉勉强接下四五招,右肘间“曲地穴”被萧翎一指拂中,右手单刀,砰声落地,半身僵木。 萧翎飞起一脚,把那大汉踢了一个跟头,冷冷说道:“姑念初犯,给你教训,日后如仍不知悔改,当心你的狗命。” 大步直向二层楼上冲去。 周兆龙眼看萧翎情绪激动,满脸煞气,心知他心中已充满着悲愤,此刻如若拦阻他,只怕要翻脸成仇。 他为人城府深沉,从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当下一语不发,紧随萧翎身后,登上二楼。 金兰望了玉兰一眼,低声说道:“咱们要不要随着三爷上去?” 玉兰满脸坚决之色,道:“上去,如是三爷遭了大庄主的毒手,咱们还好得了吗? 如是三爷安然无恙,他也决不会瞧着咱们受庄中规戒处死。” 金兰笑道:“我也是这般想法。”联袂而行,奔上二楼。 只见二层楼上,站着两个全身黑色劲装的大汉,左面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雁翎刀,右面一人手中拿着一对判官笔,并肩而立,挡住了去路。 显然。这两人早已听得楼下的争吵,兵刃都已出鞘。 萧翎怒目圆睁,冷冷地问道:“你们认识我吗?” 那手执雁翎刀的大汉,神色如常地说道:“这望花楼上,只受大庄主一人之命,其他的人,一概不听。” 萧翎怒道:“百花山庄,人人都叫我三庄主,难道是白叫的吗?” 右手执判官笔的大汉倨傲地说道:“这望花楼乃是大庄主居住之地,自应戒备森严,除了大庄主召见之外,任何人不得登楼。” 萧翎道:“如是我一定要上去呢?” 左面大汉答道:“咱们虽认得两位庄主,但手中兵刃无限,却认不得三庄主。” 萧翎怒道:“狗奴才,你竟敢这样放肆。” 右手一扬,点了出去。 一缕指风,疾奔而去,那大汉还未举起手中雁翎刀,修罗指力已中小腹,张嘴喷出一口血来,仰面摔倒地上。 萧翎目光一转,投注到那手执判官笔的大汉身上,道:“要命的就快些闪开!” 那大汉料不到萧翎出手一击,就把同伴伤在当场,生死不明,不禁为之一呆,直待萧翎出口喝问,才清醒过来,双笔一振,分攻向萧翎两处穴道。 萧翎冷笑一声,道:“咱寻死路,怪不得我出手毒辣了。” 身子一侧,巧妙的避开双笔,人却直欺过去,右手横劈一掌,推出一股潜力,逼住了双笔,左手翻转之间,扣住了那大汉右臂,微微一扭,只听格噔一声,生生把那大汉一条右臂扭断,接道:“暂断一条右臂,略示薄惩。” 一抬左脚,踢中那大汉穴道,大步上了三楼。 那大汉一条右臂被生生扭断,只觉疼彻心肺,默运全身功力,和那疼痛时抗,再被萧翎一脚踢了穴道、摔倒地上,眼看萧翎奔上三楼,无法出手阻拦。 周兆龙眼看萧翎疯狂的举动,连伤二层楼门守卫,心中暗自吃惊,想这一十三层望花楼中的守护武功,一层高过一层,萧翎这等冲搏之战,必也是一层比一层激烈,这些人都是百花山庄中的精英高手,沈水风绝不会坐令他们伤亡殆尽,说不定立时就要闹出兄弟反目的惨剧。 忖思之间,人已冲上了三层楼。 这望花楼数月前被那被侠常大海带领两个弟子一闹,伤了数层守卫之人,各层守护之人,都经过沈木风再三调整。 这三层楼上,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左手执着铁盾,右手握着一把短刀,面色一片铁青,当门而立,眼看萧翎和周兆龙走了上来,仍是一语不发。 萧翎重重地咳了一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那老者望也不望萧翎一眼,冷冷答道:“你是咱们百花山庄的三庄主。” 萧翎道:“既然知我身份,何以不知礼数?” 那老者道:“望花楼侍卫除了沈大庄主之外,从不对其他人行礼。” 萧翎道:“你口气不小!” 微微一顿,接道:“快闪开去!”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拿来。” 萧翎道:“拿什么来?” 那老道:“大庄主的召见令牌。” 萧翎道:“我乃三庄主的身份,不用令牌。” 那老者道:“三庄主如肯听在下良言相劝,还是暂时下楼的好。” 萧翎道:“如我一定要上呢?” 那老者右手短刀在铁盾之上一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萧翎道:“你留心了。”呼的劈出一掌。 那老者左手铁盾斜里推出,接下萧翎掌势,右手短刀“丹凤撩云”横里卷了上来。 那铁盾光滑异常,萧翎掌力击在铁盾之上,立时被滑向一侧。 萧翎身子一侧,避过一刀,飞起一脚,踢向那老者小腹。 那老者左腕一沉,手中铁后封住了下盘,右手短刀一振,闪电一般,削向萧翎的右腿。 萧翎看他门户封闭的十分严谨,疾快地收回了踢出的一腿。 那老者趁势而上,铁盾主守,短刀主攻,竟然是凌厉至极。 萧翎被他一轮急攻,迫的一连向后退了五步。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清改用兵刃!” 周兆龙怒声喝道:“贱婢多口!” 萧翎掌势一变,展开反击,一连攻出四掌,招招如电光石火一般,快速绝伦,劈向那老者手腕,把劣势稳了下来。 那老者虽然被迫的改采守势,但全身上下,都在铁盾和短刀护卫之下,却无丝毫空隙可乘。 恶斗了十余招,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玉兰唰的一声,抽出了背上长剑,道:“三爷接剑。” 二婢似是已根了心,周兆龙虽在身侧,她们也不再顾忌。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忽听萧翎大声喝道:“放手。”砰的一掌,击在那老者右腿之上,手中的短刀应声落地。 萧翎一招得手,哪还容地逃开。 右脚趁势飞起,踢中了那老者左脱,手中铁盾,也被踢落地上,左掌五指疾出,按在那老者左肩之上,冷冷说道:“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那老者一闭双目,不闻不理。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些人何以对那沈木风如此忠心,竟是视死如归,这其间定然是有原因,必得查个明白不可,心念转动,冷然喝道:“你要不要命?” 只听周兆龙道:“三弟不可杀人!” 萧翎并无杀那老者之心,借势顺水推舟,收回扬起的掌势,道:“二庄主之命,饶你不死就是。” 只听一阵森冷的笑声,传了过来,道:“长幼有序,三弟在激愤之中,能听你二哥之命,足见情义深重了!”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子,站在四层楼梯口处,望着几人。 周兆龙欠身抱拳一礼,道:“见过大哥。” 沈木风一挥手,道:“二弟不用多礼。” 他似是有一股特别震慑人心的杀气,金兰、玉兰虽已下定了必死之心,但一见沈木风出现之后,竟是吓得浑身发抖,齐齐跪了下去,道:“奴婢们叩见大庄主。”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你们陪侍三庄主远道跋涉,都算得有功之人,快些起来吧。” 金兰、玉兰似是料不到沈木风这般和气,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呆了一呆,才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大庄主。” 沈木风目注萧翎,说道:“为兄因昔年结化很多,不得不使望花楼门禁森严一些,属下无知,竟连二弟、三弟也敢阻挡,那是自讨苦吃,怪不得王弟教训他们了。” 周兆龙心中暗道:这望花楼任何人向是不得轻入,百花山庄中无人不知,大哥何以此刻说的如此客气…… 只听沈木风接道:“三弟远道归来,为兄的亦该稍示慰问,请上楼来,咱们兄弟喝上几杯,为兄还有事和两位商量。” 萧翎尺度想启口相询父母何在,但却勉强忍了下去,当先举步而行。 金兰、玉兰对望了一眼,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否该跟萧翎上楼而去。 周兆龙回顾了二婢一眼,道:“望花楼上哪有尔等的立足之处,还不快下楼去!” 沈木风回目望了二婢一眼,笑道:“慢着,金兰、玉兰此刻的身份,已是三弟婢妾,自不能以奴婢视之,要她们一起上楼来吧!” 周兆龙怔了一怔,只觉沈水风对待萧翎的宽厚,乃是从所未有之事,望了二婢一眼,微觉尴尬地说道:“看在三庄主的份上,大庄主格外施恩,还不谢过。” 金兰、玉兰齐齐躬身一礼,紧随在周兆龙身后登上了十三层楼。 十三层楼上,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四个绿衣美婢,早已在席前恭候。 沈木风坐了首席,萧翎、周兆龙左右打横,金兰、玉兰也被让入席中。 四个绿衣美婢替几人斟满了酒,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沈木风端起酒杯,笑道:“三弟往返跋涉,受尽辛苦,为兄的先敬一杯。” 萧翎正待举杯,心中突然一动,放下酒杯,说道:“小弟心中有几句话,如便在喉,不吐不快。” 沈木风笑道:“三弟尽管清说。” 萧翎道:“小弟回籍探亲,沿途之上,遇上了无数武林人物拦截,要查看小弟所带之物,小弟心中无愧,自行启箱让他们查看,却不料那箱中,竟然放着一个人头。” 沈木风神情平静的微微一笑,道:“他们瞧见那人头之后,有何反应?” 萧翎原想当面揭穿沈木风阴谋之后,他必然有些尴尬愧疚之色,哪知沈木风竟是平静的出奇,似是这些根本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心中又急又气,半晌讲不出话来。 倒是金兰壮着胆子接造:“那些人见得人头之后,立时激愤难耐,硬指三爷是杀人凶手。” 沈木风点头笑道:“他们骤见亲人之头,证实了江湖上的传说,这惊愕震动之情,自是难免。”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在那箱中存放了一颗人头,当作礼物,要小弟带回,不知用心何在?” 沈木风笑道:“此乃小兄为三弟安排下的成名之路。” 萧翎冷冷说道:“以小弟看来,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如是我受那武林群雄围攻而死,岂不是死的大为不值吗?”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个三弟尽管放心,小兄已然代为安排,只要三弟一遇凶险,自然有人赶往相救……” 他纵声大笑一声,接道:“但小兄却信得三弟武功,纵受围攻,亦能应付自如。” 萧翎道:“这么说将起来,大哥是有心了?” 沈木风道:“不错,这都在小兄的预计之中。” 萧翎只觉心中一阵激动,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又道: “那掳来小弟的父母,也是大庄主的安排了?” 沈木风点点头道:“咱们百花山庄,结仇甚多,武林中人都视小兄为眼中之钉,急欲拔去而后快,三弟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已是天下皆知,如小兄不把两位老人家迁来百花山庄,若被其他武林中人掳去,那还得了!” 萧翎看他神色平静,似是对自己这般激愤质询,亦早在预料之中,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看将起来,他已是早有准备,我如立刻翻脸,亦是无补于事,必得出他意料之外。 心念一转,压下怒火,起身抱拳一揖,微笑说道:“大哥思虑周到,小弟感激不尽。” 这一着果然是大出了沈水风意料之外,不禁一呆,脸上微现惊愕之色,但瞬息之间,又恢复镇静的神情,哈哈一笑,道: “小兄早就瞧出了三弟乃是智勇兼具之人,果是没有走眼……” 他一伸大指,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弟已然深得个中三昧了。” 萧翎只觉心中有如刺入一把利剑,全身微微颤抖,但他心中知道事关父母生死大事,绝不能乱了章法,强自装出笑容,说道:“不知小弟可否拜见一下父母?” 沈木风笑道:“你我既是兄弟,令尊令堂,也就是小兄的长辈,岂能使两位老人家稍受委屈,这一点三弟但请放心。” 萧翎道:“小弟已数年朱拜慈颜,心中孺幕情切,急欲早日拜见双亲。”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两位老人家车马劳累,正在休息,三弟又何必急在一时,待两位老人家疲累恢复之后,三弟再见不迟。” 萧翎只觉一股激愤,直冲上来,霍然站了起来。 玉兰心中大急,暗中伸出一指,击在萧翎腿上。 萧翎轻轻一掌,击在木桌之上,道:“大哥设想如此周到,小弟理该一拜才是。” 他乃极端聪明之人,受到玉兰弹指警告,立时清醒过来,迅即改变了心意,一撩衣襟,当真要拜倒下去。 沈木风右手一挥,一股暗劲涌来,肃然说道:“三弟不用多礼,小兄有几句至要之言,想和三弟谈谈!” 萧翎也正好借阶下台,原位落座,道:“大哥有什么吩咐?” 沈木风道:“小兄这次重出江湖,心目中早把三弟目为劲敌,今日眼看你临事的机智变化,更是证明先见不错。” 萧翎道:“大哥夸奖了!” 沈木风接道:“有道是双雄不并立,这区区一座百花山庄,如何能够容得下小兄和三弟两个英雄人物?” 萧翎道:“大哥太过多心,小弟是向无雄主一方之意。” 沈木风道:“纵然是三弟淡薄名利,但咱们兄弟却是道不同难相为谋,终归是要翻脸成仇,干戈相见。” 萧翎道:“因此大哥掳来了我的父母,作为人质,好让我为百花山庄卖命。”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未雨绸缎,有何不对?” 萧翎脸色连变,忽青忽白。 片刻工夫,似是经历了数十年一般悠长。 沈木风举起案上酒杯笑道:“三弟请吃了面前杯酒如何?” 萧翎端起酒杯,缓缓问道:“大哥既是把小弟估计的如此之高,何以不对我暗下毒手,却把这诸般痛苦加诸我年迈苍苍的父母身上。” 沈木风笑道:“世无不解之结,何况小兄请来了令尊令堂,并无伤害之心……” 萧翎只觉一股激愤之气从心底直泛上来,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大哥如此无情,木要怪小弟无义……” 刚的一声,撕下一片袍角,道:“咱们兄弟就此割袍断义。 划地绝交。” 沈木风纵声长笑,说道:“冰火难同炉,咱们兄弟早晚都有此日……” 笑声一敛,冷冷接道:“咱们兄弟间情义既绝,从今之后是各凭智谋,争霸于江湖之上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小弟向无争霸江湖之心。”这一瞬间,他已发觉了自己正处在极端劣势中,沈木风正要激怒自己。 但听沈木风冷笑一声,道:“你纵无争霸江湖的用心,但我却认为你是我沈某人谋霸武林的一大阻力……” 语声微微一顿起身说道:“明日午时,请到望花楼下,和令尊令堂一晤,此刻恕我不留大驾了。”言语之间,不但尽绝了兄弟情义,而且下令逐客。 萧翎悲愤填胸,但想到父母的安危生死,空有一腔悲愤,不敢发作,强按激动,拱手说道:“明午在下当依约而来。”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恕我不远送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转身大步下楼。 金兰、玉兰紧随着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周兆龙突然喝道:“坐下!” 二婢似是早已下定了必死之心,回顾了周兆龙一眼,举步行去。 周兆龙怒声喝道:“贱妾敢尔。” 霍然离位,直向二婢冲了过去。 沈木风右手一挥,一股潜力应手而生,拦住了周兆龙,道: “放她们去吧!” 金兰、玉兰回过身来,盈盈一礼,道:“多谢大庄主。” 沈木风道:“不用了,你们既然追随那萧翎而去,已非我百花山庄中人。” 金兰一咬牙道:“奴婢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牵着玉兰紧追萧翎身后而去。 周兆龙目睹二婢背影消失,才茫然说道:“大哥当真要放过那两个丫头吗?” 沈木风笑道:“人急拼命,狗急跳墙,如若那萧翎无人从旁相劝,难免要生出拼命之心,岂不是要白费了为兄的一番心机吗?” 周兆龙道:“大哥妙算,小弟难及了。” 沈木风笑道:“我料那萧翎此去之后,绝不会在百花山庄之中停留,传了令谕下去,各地暗桩,只可暗里监视,不可出手干扰。” 周兆龙应了一声,下楼而去。 且说萧翎步下了望花楼,穿过花木庭院,直出百花山庄。 金兰、玉兰紧随身后而行,三人默然疾走。 片刻间已走出五六里路。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准备到哪里去,可曾想到过吗?”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无怪江湖之上,人人都把那沈木风视如洪水猛兽,其人果然是阴险毒辣得很。”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庄主原想借三爷回籍之便,造出一番杀劫,使你无处立足安身,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却不料三爷乃仁勇之土,虽然连受逼迫,仍是不肯委开杀戒,三爷的仁侠之风,正是那大庄主深恶痛绝之处,才引起他掳掠三爷父母,以作人质之心……” 金兰接道:“大庄主迫你和那唐姑娘眼下‘化骨毒丹’,旨在困扰三爷,使你有着顾此失彼之忧,或是让我等受到伤害,以激怒三爷,出手伤人,却不料三爷得道多助,巧遇那钱大娘,慨赠灵药,竟解了大庄主‘化骨毒丹’之毒,同时,又发觉了我等心向三爷,背叛了百花山庄,才生出掳掠三爷父母之心,算来咱们姊妹,倒是那罪魁祸首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不用引咎自责,那沈木风早已有了掳我父母,作为人质之心,纵然是玉兰的内毒未解,我也如他心愿的杀了拦劫我们的武林人物,只怕也是难以解去我父母被掳之难。” 二婢默然一叹,道:“三爷此刻意欲何往?” 萧翎沉吟了片刻,道:“咱们先找一处隐秘所在,好好的休息一下。”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这百花山庄,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 萧翎双目神光一闪,道:“只要被我发现,那就别想活命。” 玉兰道:“贱妾之意,在未见老爷、夫人之前,三爷还是别伤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心中一阵剧疼,涌出来两眶热泪,仰脸说道:“我萧翎未在二老膝前,尽过半点孝心,却先连累二老受苦,这罪孽是何等深重……” 珠泪纷纷,顺腮而下。 金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柔声说道: “老爷夫人,吉人天相,三爷不用太过忧苦,此时此情,三爷必得振起精神,谋虑善后,设法救出老爷、夫人,才是道理。” 萧翎接过绢帕,拭去泪痕,叹道:“百花山庄中高手如云,埋伏重重,我萧翎虽是不怕,但救人谈何容易。” 玉兰道:“这话木错,贱妾等虽有万死不辞之心,但自知武功浅薄,难为三爷助力,三爷纵然是勇武过人,也难以兼顾拒敌救人之事,怎生想个法儿找个帮手才好。” 萧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失足之后无缘无故的成了武林中众矢之的,人人仇视于我,哪里去找帮手。” 金兰柔婉地一笑,道:“此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咱们从长计议,先找一个容身之处再说。” 萧翎突然想起那座荒凉的破庙来,在那里他收眼了中州二贾,也遇着毒手药王,几乎被他放去身上血液。那座破落的大庙,留给他极深的印象,心念一转间,立时想了起来,当下说道:“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容身所在。” 三个人施展开轻身挺纵之术,直向郊野奔去。 萧翎轻车熟路,带二婢放腿急奔。 不过顿饭工夫,已到那破落大庙所在。 四周枯草、杂树,更见萧索,飘飘黄叶,增加了不少凄凉。 此刻,旧地重游,不禁又想起往事,带着二婢直向那后院东厢房走去。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妾婢曾经来此等过三爷未遇。” 萧翎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金花夫人,她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一个眇目拐腿的老头子……” 玉兰讶然说道:“三爷怎么知道?” 萧翎道:“那时我正被毒手药王困在室中放血。” 玉兰哑然一笑,道:“金花夫人心中对待三爷很好。” 金兰突然一皱眉头,道:“那金花夫人不知哪里去了,她如在百花山庄中,听得三爷回来,必将现身相见,既然不见,恐是已离开了百花山庄。” 玉兰道:“如果是那金花夫人还在百花山庄,倒可以助三令一臂之力。” 金兰造:“不错,那金花夫人全身都是不可预测的剧毒,就是大庄主也对她忌惮几分。”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萧翎低声说道:“你们小心戒备!” 右手微微加力,推向木门。 只听呀然一声,积尘飞扬中,木门大开。 萧翎缓步走入室中,直奔靠南面一具棺木,手上蓄劲,推开棺盖。 那棺木中仍是一无所有。 萧翎的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掠过,接造:“不知你们害不害怕?” 金兰摇头说道:“不怕。” 萧翎道:“好!咱们就在这里坐息一夜。” 他心中有了个飘缈的希望,希望在这一夜中出现奇迹,中州二贾能找上这荒凉的破庙来。 太阳落下了西山,夜幕低垂,黑暗增加了破落荒庙中的恐怖气氛。 萧翎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片刻工夫,已人物我两忘之境。 直待他气行一周天,醒了过来睁眼望去,只见二婢依在那棺木之上,瞪着眼睛出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怎不借此时光,运气调息一下,明日只怕还要经一番生死之搏。” 金兰道:“妾婢等想为三爷之事借着代筹,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玉兰突然一挺娇躯,说道:“三爷,你可有胜过大庄主的把握吗?” 萧翎道:“这个很难说了,沈木风为人深藏不露,很难从表面上瞧出什么。不过,不论他武功如何高强,为人如何的阴险,但我萧翎一点也不怕他。”。 玉兰造:“三爷,妾婢有几句不当之言,如是说错了,王爷不要生气才好。” 萧翎道:“你说吧!” 玉兰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豪勇无比,但你一人之力,要想胜过百花山庄中无数高手,确非易事,明日还望善自珍重,能够忍耐下去,那是最好,如是忍耐不下,当场动手,亦不可固执恋战,也不用顾及我和金兰的安全,只管突围而去就是……” 萧翎剑眉耸动,接道:“为人子者,不能尽孝膝前,已是人生大憾,如再连累父母受苦,那是万死亦不足赎罪了。” 玉兰道:“三爷,那沈木风掳来了老爷、夫人,目的是为了制服三爷,只要三爷能够保得无恙,那沈木风就算白费了一场心机。” 她语重心长,很多话不直接说出口来,只好绕圈子,暗点萧翎。 萧翎聪慧过人,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是劝他不要赶赴那明日之约,当下一皱眉头,道:“此事不劳两位费心,我自有道理,倒是两位大可不必和我一起赶赴那明午之约,不如乘机会逃命去吧!”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等死何足惜,只是三爷……” 萧翎摇手接道:“咱们不用谈这件事了,你们两人也该休息一下了。” 玉兰不敢再接口多言,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第二十八回 江湖多险诈 一夜匆匆,转眼间天色大亮。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转脸望去,只见金兰和玉兰俱已醒来。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距中午,还有几个时辰,咱们借此机会练习一下拳脚,顺便我再指点你们几把对敌的手法,虽然时间短促,难有大效,但对敌之时,不无小补。” 带着二婢,行到庙外杂林之中,指点二婢两招武功,自己又练了一阵拳脚,才向百花山庄奔去。 行至途中,看到一座小店,金兰突然停下来,低声说道: “三爷,此刻距个时还有段时间,咱们在这小店之中进些食物吧。” 萧翎道:“不错,进入百花山庄,咱们滴水不入就是。” 三人在那道旁小店,胡乱吃些东西。 虽是粗茶淡饭,但三人吃来,确有特别香甜之感。 一餐饭匆匆用毕,联袂赶往百花山庄。 周兆龙早已在庄前相候,一见萧翎,立时大步迎了上来,道:“小兄还道三弟忘记了今午之约。” 萧翎冷冷说道:“咱们兄弟情义早绝,二庄主不用这般称呼了。” 周兆龙道:“四海首兄弟,天涯若比邻,虽是咱们情义早绝,但这兄弟称呼,又有何不可,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萧兄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一点了。” 萧翎强自压制下心中的怒气,淡淡一笑,道:“那就有芳周兄带路了。” 周兆龙目光一掠二婢,说道:“这两个丫头呢?” 萧翎道;“自然是和我萧翎同进同出了。” 周兆龙脸上立刻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好!这两个丫头被萧兄抬高了不少身份。” 金兰冷冷说道:“咱们姊妹已成了百花山庄的叛徒,二庄主说话可要客气一些,丫头、丫头的叫哪一个?” 周兆龙一皱眉道:“戏婢大胆,竟敢如此放肆。” 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手疾出,快速绝伦的扣住周兆龙的有腕,说道:“周兄可是想立时动手?” 周兆龙只觉腕骨隐隐作疼,全身劲力,都用不出来,光棍不吃眼前亏,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想教训这丫头一下,并无和萧兄动手之意。” 萧翎双目中泛起一片杀机,道:“如若在下的父母,有了毫发之损伤,我萧翎必将要血洗百花山庄,那时,二庄主必将是第一个溅血授首的人。” 说话之间,放开了周兆龙的有腕。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看将起来,萧兄似是对在下痛恨的很。” 萧翎冷冷说道:“不错……” 周兆龙眼看萧翎激动愤怒之情,怕在当场出丑,急急说道: “兄弟带路。”举步向前行去。 玉兰急行一步,走在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镇静些,不要乱了方寸。”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黯然说道:“家父母年老体衰,如何能受得折磨。”两行珠泪,夺眶而下。 穿行过几重花树,已到了望花楼下。 只见盛宴早开,沈木风端坐在首席之上,另外一个枯瘦的黑衣老人,和那沈木风对面而坐。 那人脸上肌肉僵硬,形容古怪,如不是两只眼睛可以转动,简直是一具僵尸。 对此人,萧翎有了深刻的印象,他是那古庙中所遇的毒手药王。 花树环绕的广场中,只摆了一张席位,除了沈木风和毒手药王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座。 毒手药王一见萧翎,双目中突然闪动着一片神采,不停地在萧翎身上打转。 萧翎想到那夜被他放血之事,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沈木风微微一笑,欠身说道:“三位请坐。”言下之意,把金兰、玉兰也当作了客人。 萧翎大步而入,昂然人席。 金兰、玉兰紧在萧翎旁侧坐下。 二婢一向对那沈木风敬畏异常,此回和他对面而坐,相持为敌,内心激动莫名。 沈木风淡淡一笑,端起了酒杯,说道:“两位姑娘,明珠不弃,能得萧兄赏识,在下要管两位恭喜了!” 玉兰欠身说道:“大庄主言重了,奴婢们是敬重三爷为人,感德图报……”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那是说我不受你们敬重了?” 玉兰只觉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脸上泛现一片赤红,说道:“奴婢不是此意。” 沈木风笑道:“随口两句戏言,岂可当真。” 脸色突然一整,接道:“咱们百花山庄的规戒,十分森严,如有背叛,绝不轻饶,今日我要惩治几位叛徒。”举起双手,连击两掌。 只听花木丛中,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望花楼顶,响起了相应之声。 萧翎只觉心头响起了一阵剧激的跳动,不自禁抬头望去。 只见二根竹竿,缓缓由望花楼顶,伸了出来,长竿高吊着一个仅着短裤的赤身人。 望花楼顶距地有数十丈高,那人高高吊在一条伸出的长竿上,看上去惊险万状。 沈木风目注那高吊着的赤身人,微微一笑,道:“此人暗生异心,背叛于我,应该身受乱箭穿心之苦。” 语音甫落,突听嗤的弦声破空,一枝长箭,由高楼中一座窗口射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大腿之上。 只听一声尖叫,一串血珠滴了下来。 那血珠就滴落在宴前四五尺处,染红了一片黄沙。 沈木风笑道:“此人虽生异心,但尚未行动,让他少受一点活罪吧!”举手在头上一挥,立时乱箭齐出,由各层窗口射向那赤身人。 只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血珠如雨,片刻之间,那人全身射满了乱箭。 沈木风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他死的很痛快。”仰胜一声长啸。 那伸出的长竿,缓缓收了回去,东西角楼处,却同时伸出两根长竿,长竿上各吊着一个软椅,分坐一男一女。 萧翎仔细看去,登时魂飞魄散!那一男一女,竟是自己的父母。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萧死看清楚了吗?” 萧翎只觉由心底泛升起一股寒意,出了一身冷汗,缓缓说道: “看到了,快放下来。” 沈木风笑道:“咱们兄弟情义,早已断去,这话不觉太自信了?” 萧翎举手拂拭一下睑上的冷汗,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那系在软椅上的绳索,看上去虽是很细小,但却坚牢的很,萧兄不用担心那绳索会断。” 萧翎黯然说道:“在下父母年事已高,单是那高吊惊骇,恐已承受不了。” 沈木风道:“如是萧兄不和我沈某人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这两位老人家也就是我沈水风的长辈,那自是敬如上宾、尊如师长了。” 萧翎只觉他每字每句,都如铁锤一般,敲在心上,心头激愤异常,但想到父母的安危,只好强自忍了下去,尽量平和地说道:“往事已过,不堪回首,各位还是谈谈眼下的事。” 沈水风淡然一笑,道:“好,萧兄准备如何拯救令尊、令堂?” 萧翎道:“时已至此,大庄主也不能再耍花招,你要我萧翎办什么?还是说明吧!”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没法取到当今少林寺掌门方丈的人头,分尊立即可获自由。” 萧翎愕然道:“少林寺掌门方丈?” 沈木风道:“不错,以萧兄的武功,取那少林掌门方丈的项上人头,并非是什么困难之事。” 玉兰突然接口说道:“大庄主,贱婢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言?” 沈木风笑道:“好,你说吧!” 玉兰道:“大庄主要萧爷取得少林掌门方丈项上人头,只放萧老爷一人自由,那么夫人可是另有条件?” 沈木风道:“你听得倒是清楚得很。” 萧翎只觉一股怨愤之气,直冲而上,霍然站了起来,怒声说道: “如若我不答应呢?” 沈木风道:“那就只有把令尊、令堂永留在百花山庄了。” 萧翎冷冷说道:“大庄主武功高强,我萧翎早有耳闻,今日正好领教。”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你,绝不会逞此匹夫之勇。” 睑色一整,冷然接道:“你纵然有心和我动手,那也是以后的事,此刻,令尊、令堂的生死都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举手一挥,他们立将遭乱箭容身而死。” 萧翎抬头看那高吊半空的父母,豪壮之气顿然消失,黯然一叹,道:“那你就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沈木风道:“以少林掌门人颈上人头,交换令尊之命,也不过一命换一命,算不得什么苛刻,至于令堂,那就更简单了。” 萧翎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激愤,道:“还要如何?”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容易多了,容易多了,只要你混入武当山去。” 萧翎冷冷接道:“杀了那无为道长,好使武当门下恨我入骨!” 沈木风道:“你对那无为道长有恩,他绝然不会防你,你只要出其不意的暗施毒手,岂不是方便的很?”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黯然不言。 沈木风冷漠地接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你如能取无为道长人头,在下立时释放令堂,取得少林掌门人的人头,释放令尊,话已出口,不折不扣。” 萧翎垂下两行泪水,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沈木风摇头笑道:“别无可代之策,但限期可以订长三月,在此三月之内,在下自会善视令尊、令堂。”言下之意,如若三月之后,萧翎还不能取得少林掌门和无为道长的人头,那就要开始加刑于萧翎父母。 萧翎心知再言无益,缓缓站了起来,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一拱手,道:“三月限满在下定当重来百花山庄……” 沈水风接造:“令尊、令堂年迈体衰,只怕是难当刑具加身之苦,萧兄重来百花山庄,望你已取得了少林掌门和无为道长的人头。” 萧翎只觉沈水风每字每句,都如利剑一般,刺入胸中,全身震颤,转过身子,步履踉跄而去。 金兰、玉兰互相望了一眼,齐齐站起身来,道:“奴婢们就此别过。”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两位姑娘要多多照顾和劝慰那萧翎,别让他气出病来,不但苦了自己的身体,而且也害了两位老人家。” 玉兰道:“大庄主但请放心,奴婢自当善为劝解三爷。” 沈木风道:“那很好,恕我不多送了。” 金兰、玉兰齐欠身一礼,转身追上萧翎,出了百花山庄。 萧翎气愤填胸,心头一片茫然,不辨方向的一阵乱定,直待走到江边,才停了下来。 金兰、玉兰,知他心头烦恼,也不敢多言相劝,相随身后而行。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呆呆出神,足足有顿饭工夫之久,不发一言。 金兰低声对玉兰说道:“三爷神志似乎已经有些迷乱,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清醒才是。” 萧翎突然长长吁一口气,回头说道:“我很好,两位不用多费心了。” 玉兰双目眨动了一阵,道:“此时此情,必得以大智慧、大定力,应付难关,尚望三爷能够保持冷静,好在三月时光,不算太短,或可想出良策拯救老爷、夫人。”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已和那沈木风、周兆龙割袍断义,以后不用称我三爷了。” 金兰道:“妾婢们叫顺了口,不叫三爷,真不知该称呼什么才好。” 萧翎道:“叫我萧翎吧!” 玉兰摇摇头,道:“这个妾婢们担当不起。” 萧翎道:“彼此都是人,那来的尊、卑之分,叫我萧翎有何不可?” 金兰道:“直呼姓名,妾婢们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萧爷既是瞧得起我们姊妹,妾婢就斗胆叫你萧相公了。” 萧翎道:“随便你们叫吧!”缓缓坐了下去。 玉兰屈下一膝,柔声说道:“妾婢身受扫公大恩,朝思暮想,无以为报,如今老爷和夫人,被困百花山庄,照料乏人,妾婢想返回百花山庄,请求那沈木风让妾婢去照料老爷、夫人,相公有金兰姊姊照顾,实不用妾婢……” 萧翎接道:“什么?你要回百花山庄?” 玉兰道:“不错,我要去照顾老爷、夫人。” 萧翎道:“你不用多费心机了,沈木风不会答应的。” 玉兰道:“如若妾婢让他废去武功,说是奉三爷之命而来,或可得偿夙愿。” 萧翎摇摇头,道:“不行……” 玉兰俊目四顾了一阵,道:“相公,百花山庄的周围,到处都有暗桩,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暗桩监视之下,妾啤之意,咱们先兜上一个大圈子,扰乱那些暗桩的耳目,再设法找一处坐息。” 萧翎道:“好吧!就依你之见。”当下转向正南行去。 三人奔行的速度甚快,眨眼之间,跑出了好几十里。 萧翎停住脚步,四下一望,只见一座茅屋,孤立在荒凉的田野中。 玉兰微微一笑,道:“相公,咱们到那茅屋中养息一下精神吧! 这四周一片辽阔麦田,一眼可见百丈内的景物,如是百花山庄中的暗桩盯来,最是容易发现。” 金兰道:“咱们最好能设法抓住一两个暗桩,要地传出一些假讯,混乱那大庄主的耳目,那就更好了。” 玉兰道:“小妹也有此意。” 二女胆气似是逐渐的壮大起来,只看的萧翎心中大感奇怪,暗忖:这两人对那沈木风一向都敬畏异常,此刻怎的竟似变了一个人般,心中念头转动,不觉间问道:“你们两个好像胆子大的多了?” 玉兰柔婉一笑,道:“相公可是觉着有些奇怪吗?” 萧翎道:“你们久处在沈木风的积威之下,一向是对他敬若神明,此刻竟然有胆子和他作对?” 玉兰道:“那是因为我们想通了一件事。” 萧翎道:“想通了什么?” 玉兰道:“土为知己死,相公待我们思情深厚,妾婢们但愿能为相公尽点心力,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这心愿使妾婢胆气大增。”萧翎道:“原来如此。” 谈话之间,人已行近茅舍。 这是荒凉的荒屋,房中难了很多麦草,别无他物。 萧翎大步行入屋中,说道:“这地方不错啊!咱们就在这里养息精神。” 玉兰玉腕一翻,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目注堆积的麦草,高声说道:“快些给我出来,不然我要放火了。” 萧翎一皱眉,正待发问,忽见玉兰连连向他施眼色,只好忍了下去。 金兰冷哼一声,道:“姊姊出来,咱们烧给他瞧瞧。” 两人一搭一挡,用尽诈语,但那麦草中却是毫无动静。 金兰沉声说道:“给我一个火折,咱们分成两面烧吧!” 只见麦草分裂,跳出一个蓬头赤足的小叫化,望了二婢一眼,哈哈大笑道:“好啊! 两位姑娘竟然把我小叫化给骗出来了。” 玉兰目光转动,上下打量了那小叫化一眼道:“你是谁?” 那小叫化笑道:“小要饭的,天下何处不可见,用不着大惊小怪。” 玉兰冷冷说道:“你身手矫健,分明是武林中人!” 小叫化道:“是又怎样?”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风闻人言,江湖之上,有一个丐帮,帮中之人,都是乞丐装束,但人人武功了得,你可是丐帮中人?” 那小叫化反问道:“你们可是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一直冷眼旁观,不插一语。 金兰、玉兰虽是听闻过很多江湖上事情,但只是在那百花山庄中听人谈起,并未实际在江湖之上走动,经验究是不多,听那小叫化反问之言,立时启口道:“不错,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小叫化虽然刁钻古怪,但也听得愕然不解,茫然问道: “为什么?” 玉兰道:“咱们目下已脱离了百花山庄……”忽然觉着不对,急急接道:“你问的这样清楚,是何居心?” 小叫化笑道:“如若两位说的实言,在下这里先向两位恭喜了。” 金兰道:“你问的我们都讲了,我们问的你也该说个明白了!” 小叫化道:“纵然你们是百花山庄中人,我也不伯,不错,我就是你听闻过的丐帮中人。” 萧翎曾经听庄山贝说过,百余年前丐帮一直是武林中第一大帮,门人众多,遍及大江南北,尤其高手辈出,鼎盛时期,声望凌驾各大门派之上,向为武林视为泰山北斗的少林,亦是有所不及,三十年前,丐帮中发生重大变故,帮中长老,为争帮主之位,形成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落败一方,勾结了外面强敌,演出了一场激烈的血战,那一战,使丐帮中十大长老伤亡殆尽,也使帮中的数种绝技失传,从此声望大落,但如以拥人之众,弟子之多而言,仍为武林中第一大帮…… 玉兰喜道:“久闻丐帮中人,个个是忠义侠土,今天有幸一晤。” 那小叫化衣着虽然破败,油污满脸,但却掩不使清秀之貌,被玉兰高帽子一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哈哈一笑,道: “姑娘夸奖了。” 玉兰突然长长叹息一声,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欲言又止。 原来她忽然想到如有丐帮中人相助,或可救出萧翎的父母,但话到口边之时,突又想起,此事太过重大,万一此人不是丐帮之中弟子,或是不肯答应,岂不是尽泄隐秘,而且又不便做主,才把想欲出口之言,重又给咽了回去。 那小叫化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身上,不停的上下打量。 萧翎一抱拳,道:“在下亦听过丐帮的名声,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小叫化道:“兄弟彭云,请教大名。” 萧翎道:“在下萧翎!” 彭云双目突然闪动了一阵,道:“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小要饭的久闻大名了!” 萧翎道:“唉!在下此刻已非百花山庄中人。” 彭云道:“小要饭曾从那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口中,听得萧兄大名。” 萧翎道:“那马文飞可在此地吗?” 彭云道:“他和敝帮中几位长老,走在一起。” 萧翎道:“在下有事,希望能见马总部把子一面,不知彭兄可否告诉他们的所在。” 彭云道:“目下他们身在何处,小要饭的也不知道,不过,我却可以替你找找,但不知那马总瓢把子,是否肯和你相见。” 萧翎道:“但愿彭兄通知那马总瓢把子一声就是,见与不见,由他决定。” 彭云道:“好!明日日落之前,小要饭的给你回信。” 萧翎说道:“明日午时,咱们在此地相见如何?” 彭云略一沉吟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微微一顿,接道:“这地方暂时奉让三位。”纵身一跃,飞出茅舍眨眼不见。 萧翎望着那小叫化的身形去远,才回顾了玉兰一眼,道:“你怎的发现这室中有人呢?” 玉兰微微一笑,伸手指着门边,道:“只怪那小叫化太爱吃了。” 萧翎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一块寸余大小的鸡骨,弃置在窗台边,不禁赞道:“你很细心。” 玉兰造:“相公夸奖了。” 金兰突然插口说道:“丐帮中人,突然在此出现,只怕是有为而来。” 玉兰道:“大庄主重出江湖一事,已然传遍江湖,他昔年结仇无数,此刻又一意孤行,只恐已引起天下武林的关注,纷纷赶来此地,查看形势,唉!只怕近日之内,即将有一场惊人的搏杀恶战。” 金兰道:“咱们借机和天下英雄联手!” 玉兰摇头接道:“不行。” 金兰道:“为什么?” 玉兰道:“在未救出老爷、夫人之前,咱们还不能和百花山庄中人正面冲突,相公武功高强,搏斗之间,恐怕是难免伤人,如是过分激怒那沈木风,只怕是两位老人家要吃亏。”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向茅屋一角,盘膝坐了下去。 玉兰道:“根公放心打坐,妾婢为你护法。” 要知那萧翎内功正值大进期间,每日打坐调息,不可缺乏,而且一经打坐,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志之境。 玉兰提起手中长剑,步出茅舍,环行了一周,重又入室,低声对金兰说道:“四周形势开阔,最利于守,姊姊也请调息一下,由我一人护法即可。” 金兰道:“好!一个时辰之后,叫我接你的班。”起身走向屋角,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荒凉的茅室之中,只余下玉兰一个清醒之人,手握长剑,耳目并用。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辘辘轮声,由远而近,直行过来。 玉兰心中一动,暗道:这来人不知是敌是友,是友还则罢了,如若是敌,必得先要叫醒他们早作准备。心念转动,悄然而起,行至门侧,探首望去,果见一辆马车,急急驰来。 在这荒凉的郊野中,突然驰过来一辆马车,自然非平常的事。 玉兰正待回身叫唤醒金兰,突见车帘挑了起来,跳下来一个白色劲装、胸绣金花的娇媚女人。 只听那妇人咯咯笑道:“三庄主在这里吗?” 口中问话,人已直向茅舍中闯了过来。 来人正是满身藏有剧毒之物的金花夫人。 玉兰自知拦她不住,故意提高声音,道:“夫人别来可好。”想借此惊醒萧翎、金兰。 金花夫人一阵风般,冲入了茅舍,萧翎已闻惊而起,暗作戒备。 金兰也被玉兰故意提高的声音惊醒,和玉兰双双挡在门口。 二婢心中暗作算计,如是金花夫人万一和萧翎闹翻动起手来,两人守在门口,既可阻敌退路,又可阻拦救应。 金花夫人举起纤白玉手,理一下鬓前散发,笑道:“幸喜你没走远。” 萧翎对金花夫人,有着畏惧和厌恶的混合心情,当下答道: “为什么?”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出来吗? 你如走远了,我怎能这般容易的找得到你。” 萧翎道:“夫人找我,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回顾了二婢一眼,道:“这两个丫头靠得住吗?” 萧翎道:“她们都随我一齐背叛了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接道:“小兄弟,难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敢保证她不是那沈水风派在你身边的好细?” 萧翎道:“在下自信不致看错,不用夫人费心。” 金花夫人道:“好!那咱们就不谈这个,谈谈你今后行迹如何?” 萧翎道:“居无时地,四海为家。” 金花夫人道:“你认为沈木风会放过你吗?” 萧翎斩钉截铁地道:“我不怕他。” 金花夫人笑道:“不用犟嘴,你不是已经答应他,去杀那少林掌门方丈吗?” 萧翎道:“那沈木风卑鄙无耻,竟把我父母掳作人质,迫我去杀那少林掌门方丈!” 金花夫人道:“少林寺一向被你们中原武林视作泰山北斗,想那戒备定然十分森严,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杀得了那少林寺掌门方丈?”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此事虽是艰苦万分,但也是无可奈何!” 金花夫人突然一整脸色,道:“小兄弟,你认为你杀了那少林寺掌门方丈之后,那沈木风当真会释放令尊令堂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那沈木风为人老好巨猾,是否会临时变卦,很难预言。” 金花夫人突然仰脸咯咯大笑起来。 萧翎被她笑的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你笑什么?” 金花夫人道:“我笑你吃了沈水风的苦头之后,对他的为人,仍是一点也不了解,就算只身一剑,尽戮少林僧侣,他也不会放过你的父母。” 萧翎道:“为什么?” 金花夫人道:“因为武林中还有八大门派,和无数的高手和他作对,你本领愈大,武功愈强,他愈要紧紧的掌握住你不放,但你们道不同难相为谋,最后终难免火并一途,如今他既然掌握了控制你的一道无形枷锁,岂肯轻易放开!” 萧翎只觉地言来理由甚足,不禁黯然一叹,道:“夫人说的不错。” 金花夫人嫣然一笑,道:“咱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这般赞我。” 萧翎缓缓抬起一双泪水晶莹的星目,叹道:“我萧翎不能承欢膝前,已是大大的不孝,如再连累了父母受苦,当真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了。” 金花夫人道:“小兄弟不用急苦,好在沈水风目下绝不会有一点亏待令尊和令堂之处,咱们有足够的时间救他们出来。” 萧翎征了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般的相助于我?” 金花夫人笑道:“我天生怪僻,越是讨厌我的人,我就越要帮他,直到他不讨厌我时为止。”这几句虽是说的笑话,但萧翎却听出那笑语中藏着无比的凄凉。 金兰、玉兰突然齐齐欠身作礼,道:“夫人如肯相助萧相公救出老爷、夫人,公子必然终身难忘此思此情。” 金花夫人咯咯笑道:“也不用他感激我,你们好好的照顾着他,不可贸然从事,我要去了!”转身一跃,人已到了室外。 就在她转身跃出的一刹那间,萧翎看到她似是滴落下两颗泪珠。 只听轮声辘辘而去,带起了两道烟尘。 玉兰望着那急驰而去的车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如若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算一个坏人。” 金兰道:“可惜她未和咱们订下后会之约,以后无法找她了。” 玉兰道:“那倒不用了,咱们的停身所在,绝难瞒得百花山庄中的暗桩,她只要在百花山庄之中,随时可以知道咱们的停身所在。” 金兰回顾了玉兰一眼,低声说道:“看来百花山庄近日之中,就将发生事故,沈木风重现江湖,已然引起了武林中的关心!” 玉兰点头说道:“此刻,这百花山庄的周围,恐已云集了不少武林高手。” 忽听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也该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了,咱们随时可能会遇上一场恶战。”言罢,当先闭目而坐。 玉兰、金兰相互望了一眼,轻轻掩上木门,并肩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萧翎心有所思,忧苦重重,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入定,抬头看二婢,似已入禅定之中,当下悄然站了起来,目光转处,忽见后窗处那垂着的草帘,微微启动了一下。 他出适时间虽然不长,但一直处在一个险恶、忧患的境遇之中,这使他了解了甚多江湖上的机诈险恶,阅历大增,看那垂着的草帘不似被风吹动,立时选择一个有利的方位,坐了下去,微闭双目,暗中监视。 过了片刻,那垂下的草帘,又轻轻启动了一下,重归静止。 这一次启开的距离甚大,显是有人在窗外用手拉动。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悄然取出千年蚊皮手套戴好,暗道:我倒瞧瞧是什么人物?仍然端坐不动。 大约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那垂覆的草帘突然开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张端庄严肃的粉脸,缓缓探了进来。 这面孔萧翎十分熟悉,一见之下,立时认出是归州酒楼上遇见的那位青衣姑娘,心中暗道:她一向和八手神龙端木正走在一起,她既在此处出现,想那端木正亦在左近了。 心中念头百转,人却是仍然端坐不动。 只见那明亮的大眼睛,闪动出一片杀机,冷冷的投注过来。 萧翎想到她那日在酒楼上刺杀周兆龙的往事,被自己横里阻扰,使她功败垂成,也是难怪她对自己记恨甚深。 忖思之间,那张由窗口探入的粉脸,已缓缓收了回去。 紧接着寒光一闪,一缕银芒破窗飞了进来,直射向萧翎前胸。 萧翎右手疾抬,接住了飞来暗器,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巧的银梭,梭尖处闪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显是剧毒淬炼之物,暗道:幸好我早已有备,带上了手套。顺手把银梭放在身后,仍然静坐未动。 只见那充满着仇恨的星目,又在窗口出现,瞪着萧翎瞧了一阵,移注在二婢身上。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你记恨我,暗下毒手,用淬毒暗器伤我,情尚可原,如对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一并施暗算,那就不可原有了。 只见窗口星目缓缓移开,启开的草帘,也缓缓放下来,显然并无暗算二婢之心。 萧翎暗暗吁了一口气,忖道:她放下草帘而去,那是认为我已经中了她淬毒死去,她能恩怨分明,不出手暗算二婢,可见还有几分磊落胸怀…… 不解的是,自己身上既无伤痕,人又原姿未动,难道她就瞧不出一点破绽吗? 他反复忖思,仍是想不出那青衣少女,何以会如此大意。 又过了一阵,玉兰、金兰先后禅定醒了过来,二婢经此调息,精神大见好转。 萧翎也未把经过之情说明,悄然将毒梭藏好。 玉兰伸动了一下柳腰,笑道:“相公,腹中饥饿吗?” 萧翎摇头说道:“不饿。” 玉兰打开了木门,望望天色,道:“天已黑下来了,咱们也该走啦。” 遥闻马嘶之声,传了过来。 只听马蹄声,由远而近,行近了小庙。 一个粗重的男子口音说道:“是一座小小的茅屋,进去歇息一下。” 萧翎心中暗道:糟糕,这室中只不过方圆数尺之地,如何能够藏得了身子,看来非要被他们找出不可。 玉兰轻轻一扯金兰衣袖,分藏门内两侧。 只听步履声响,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快步走了进来。 萧翎心中还未决定该如何对付来人,但意识中,却有着不让对方发现之意,一提真气,身子平飞而起,贴在屋面之上。 那大汉警觉之心甚高,一脚踏入屋门,突然停了下来,唰的一声,抽出了背上单刀,喝道:“里面是什么人。”原来萧翎飞身而起的举动,太过匆忙,未留心衣襟带起了风声。 玉兰翻腕抽出长剑,正待跃出屋去,突见人影一闪,穿了出去,只见那快速的身法,已知是萧翎无疑,当下急急喝道:“相公不可放过他们。”紧随着跃出屋外。 凝目望去,萧翎已和人动上了手,那人手中虽有单刀,但已被萧翎掌力紧逼的不能施展,落败不过是转眼间事。 玉兰目光一转,只见丈余外处一人已然骑上马背,立时绕过萧翎,追了上去。 她因不知眼下三人是何身份,故已有心不让他们逃走一人。 马上人眼见玉兰追来,立时一带马头,急奔而去。 玉兰一提气,放腿疾追,眨眼之间,已追出五大开地忽闻衣袂飘起,掠顶而过,一条人影,有如飞鹰下扑,一把抓住了那马上人,生生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玉兰伸手提起那人,仔细一瞧,竟是个十四五岁的童子,当下笑道:“这三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咱们得仔细审问一下。”缓步走回屋中。 金兰早已把屋外之人,提入室中,玉兰放下手中童子,低声对萧翎道:“相公请问。” 萧翎摇摇头道:“还是你来问吧!” 玉兰一扬手中宝剑,掠着三人面上扫过,道:“老老实实答复我的问话,如有一句虚言,被我听出破绽,当心性命!”一掌拍活那黑衣大汉身上穴道,却顺势一脚踢中他“涌泉穴”,接道: “还是你先说吧!” 那大汉道:“在下先要知道姑娘身份,如是该说,咱们就一一奉告,如是不该说,姑娘也不用多麻烦了,一剑把咱们杀死就是。” 玉兰道:“很干脆,那你先问吧!” 黑衣大汉道:“姑娘是哪一道中人物?” 玉兰沉吟了一阵,道:“那是咱们公子,我们姊妹,奉伴公子游玩山水,很少和武林人物来往。” 黑衣大汉道:“请问你们相公贵姓?” 玉兰回顾了萧翎一眼,道:“我家相公姓萧……”她虽是聪慧过人,但终是缺少江湖阅历,应对之间,难以流畅。 那大汉道:“萧什么?” 玉兰心下好生为难,想到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天下皆已知闻,如若说出萧翎之名,这大汉定然认为是百花山庄中人…… 一时竟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只听萧翎接口说道:“在下萧翎。” 那大汉喜道:“你就是萧大侠,在下久仰了。” 萧翎一皱眉头,道:“不敢,不敢。” 玉兰道:“不用借故攀交情了,该说说你们的来历了!” 那黑衣大汉对玉兰之言,恍如不闻,却望着萧翎说道:“萧大侠找得我们好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遇得全不费工夫。” 萧翎讶然说道:“找我?” 那黑衣大汉道:“你可是萧翎萧大侠吗?” 萧翎道:“在下正是萧翎。” 黑衣大汉道:“那不会错了。” 萧翎愕然说道:“什么事?” 黑衣大汉道:“在下受人之托,转交给萧大侠一件东西。” 玉兰怒道:“有话快说,有东西就快拿出来,似你这般吞吞吐吐的人,当真是急人的报。” 黑衣大汉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书简,递向萧翎手中道: “萧大侠先请瞧过这封书馆,咱们再谈不迟。” 萧翎接过书简,心中大是疑惑,此信不知是何人手笔,也不知写的什么?如何能和我萧翎扯上关系。 他自知初入江湖,可算得识人不多,这封书信,八成是要找那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他虽是心作此想,但却是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低声说道: “玉兰设法点起一个灯火如何?” 玉兰道:“相公不可造次,江湖之上,无所不有,先让贱妾问出此信来历,再作决定。” 萧翎亦曾听那庄山贝谈过江湖的诸般奸诈阴谋,当下不再言语。 玉兰回头对那黑衣大汉说道:“这信是何人所托的?” 黑衣大汉目注玉兰,吞吞吐吐地道:“是一位姑娘所托。” 只听萧翎插口说道:“那女子姓什么?” 黑衣大汉道:“在下只知她姓岳……” 萧翎只觉心头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良久难以自制。 玉兰似是已觉出萧翎激动的神情,伸出手去,握住萧翎的右腕,说道:“相公,你怎么啦?” 萧翎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目光转到那大汉脸上,问道:“那位岳姑娘在何处?” 黑衣大汉道:“那位岳姑娘曾经告诉我等,她已在信中写的明白,只要我等把此信亲手交给萧翎,也就是了。” 萧翎道:“你们和那岳姑娘有何渊源要这般东奔西走的替她送信?” 黑衣大汉道:“在下等受过岳姑娘救命之恩,亲口答应岳姑娘,不论找遍了天涯海角,亦要把此信亲手交给萧大侠。” 萧翎道:“你们在何地,遇上岳姑娘的?” 那大汉道:“大巴山中。” 萧翎暗道:那大巴山绵连手里,谁知你们在大巴山何处被救,似这般笼统之言,岂不使人多疑。 心念电转,却未说出口去。 那大汉沉吟了一阵接道:“那是黄昏时分,我等误入了别人的禁地,给人生擒,被囚在一座高峰之上,让我等自生自灭,那山峰高出云表,罡风如刀,上面苦寒无比,普通之人,不消两个三个时辰,便被冻僵,就算是有着武功之人,也难支持多久,正当不立之时,岳姑娘却突然出现……”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那岳姊姊用的软剑,江湖之上,甚少见到,他如见过,定然知道。急急接口说道:“那位岳姑娘用的什么兵刃?” 黑衣大汉道:“没带兵刃。不知她使用何物,斩断了我等身上捆绑的牛筋,解救了我等性命,指示了我等下山之路,嘱我等代她转交一封书信,飘然而去。” 玉兰晃燃火折子,说道:“相公,打开书信瞧瞧吧!不要被他们欺骗过去。” 萧翎依言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道:“见字即来大巴山秀云峰下。” 简简单单的十一个草书。 萧翎想不到竟是这样一封简单的信,他尽力回想岳小钗的笔迹,但相处之时,自己年纪幼小,根本已无法想起,是否看到过岳小钗的笔迹。 萧翎心中对那岳小钗的怀慕,十分殷切,虽然觉着这封简单的函件,疑绽重重,但心中又盼望它确是岳小钗所写的。 深重的怀念,使他自己想出了一种理由来解释这封函件短促的原因,他心中暗忖道: 岳姊姊写这封书信之时,并不知此信会真的到我手中,也许她写了一百封这样的短函,交托给数百人找我,多一封信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找到我的机会,就算此信落入了别人手中,也不要紧,她可以隐在暗处,默查那赴约之人,如若不是我,自然不用现身相见了。 他愈想愈觉理由正确,赴约之心,油然而生。 夜雾更浓,茅屋内外,一片漆黑。 忽然,听得一阵细语之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十分遥远,虽闻其声,却无法辨出说的什么! 玉兰低声对萧翎说道:“平常日子里,如有武林人物进了百花山庄百里之内,立时由快马、飞鸽传入百花山庄,每到天色入夜之后,三更之前,那人在百花山庄之内所作所为,都被详细的记入了一封密函之中被送往百花山庄……” 萧翎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忽然想起沈木风在各大门派之内,都安了奸细、眼线,各大门派中有什么动静作为,他都能够了如指掌,在这百花山庄百里之内,布下眼线,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听玉兰说道:“因此,这附近武林人物的活动,定然已得沈水风的默许,或许他别有所图,不加过问。” 萧翎低声向玉兰说道:“此地似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要隘,不宜久留,趁天色未明,咱们带着三人走吧!” 玉兰道:“好!贱妾开道,金兰姊姊清照顾这三个人,如是他们故意刁难,不愿行动,或是招惹同道,无事生非。让别人先和我们打了起来,他们袖手旁观,从中取利,那就先杀了他们,一个捣蛋杀一个,三个刁难一起杀!” 她似有意让三人听到,最后这句话,故意提高了声音。 玉兰当先出了茅屋,萧翎紧随玉兰身后而行,金兰走在最后,监视着三人的行动。 夜色逐渐的消退,东方天际,已隐隐泛现出银白之色,但雾气却更见浓重。 玉兰对四周地势,似是十分熟悉,一语不发,低头疾走。 大约有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座竹篱环绕的茅舍前面。 此际,天色已经大亮,景物已清晰可见,只见那茅舍修筑的十分整齐,竹篱内栽植了不少花草,牛羊成群,散在四周青草地上。 玉兰走上前来,叩动竹篱高声叫道:“有人在吗?” 只见茅舍两扇紧闭的木门,呀然大开,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大步奔了出来,一面高声问道:“什么人?” 玉兰道:“我!快些开门!” 黑衣大汉开了篱门,一眼见是玉兰,立时拜了下去,恭谨地道:“原来是玉兰姑娘,小的未能远迎……” 玉兰一摆手道:“不用客气啦!快些回房中去。” 那大汉望了萧翎一眼,抱拳道:“诸位请进。”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这玉兰确是不可轻视,竟是早已有准备,到处市有安身退路,心中在想,人却急步走了进去。 那黑衣大汉匆匆关上篱门,把萧翎一行人让人茅舍,翻身扑倒地上,对玉兰行起大礼来,玉兰娇躯一闪,扶起那大汉,说道:“不用多礼,我们腹中饥饿,可有食用之物?” 那大汉道:“小的立刻去为几位准备,姑娘请稍候片刻。”匆匆出室而去。 金兰一蹩柳眉儿,道:“你怎识得此人?” 玉兰微微一笑,道:“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想不到此刻,竟有用着他之处。” 金兰心知旁人在侧,玉兰不便言明,也不再多问。 只听那年纪较大的老者,重重咳了一声,道:“几位将我等三人带来此地,不知用心何在?”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啊!把他们三人带来,总该有个发落才是,但自己又想不出适当之策,回目对玉兰道:“听他们之言,不似作伪,不如放他们去吧!” 玉兰道:“目下这归州附近,正云集着无数高手,龙蛇混杂,正邪皆有,如若咱们一步失错,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老者道:“听姑娘口气,倒是存下杀我们以绝后患之心。” 玉兰道:“如果在数月之前,不用你提醒我,你们也别想活了,此刻我已无此打算。” 那老者愤愤地说道:“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却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右手连挥,拍活了三人的穴道,道: “三位如是说的实言,我萧翎心领盛情,日后见面,必有一报,三位如说的谎言,最好别再和我等见面了,三位请吧!” 那黑衣大汉打量了萧翎一阵,道:“咱们说的句句实言,萧大侠如是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回身大步而去、那一老一少,紧随那大汉,出了茅舍。 第二十九回 喜见故人留书 玉兰眼看萧翎做主放了三人,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却不敢出面阻拦,当下沉声说道:“如是有人查问我等行踪,三位最好是不要泄漏。” 那三人心中似是充满着激愤,也不答话,扬长而去。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目下我有两个心愿了。” 玉兰道:“救出了老爷、夫人,你再去会会那位岳姑娘。” 萧翎道:“不错。” 玉兰道:“妾婢有一事,始终想它不通。” 萧翎道:“什么事?” 玉兰道:“自然是关于那岳姑娘。” 萧翎道:“岳姑娘怎么样?” 玉兰道:“怕相公听了生气。” 萧翎道:“不妨事,你说吧!” 玉兰道:“萧翎二字,近年中崛起江潮,很快就响彻了整个武林……” 萧翎接道:“你是说的那假冒我姓名的蓝玉棠?” 玉兰道:“不管真实姓名,蓝玉棠还是白玉棠,但江湖上知道的,却是萧翎之名,他武功高强,侠名远播,算得才貌双绝,那时,妾婢还在百花山庄中,已然久闻萧翎之名了……” 金兰突然插口道:“相公初到百花山庄之中,我们听到相公之名,亦曾误认是那位假的萧翎呢。” 玉兰偷偷瞧了萧翎一眼,接着说道:“沈木风未出江湖之前,那萧翎的崛起,可算得哄动武林一件大事,如若那位岳姑娘当真的要找萧翎,只怕也不是要找相公。” 萧翎仰脸望天,自言自语地说道:“当真的那么巧吗?” 玉兰笑道:“真假两萧郎,一个胜过一个,相公如是赶去赴约,也许一样能……” 她本想说雀屏中选,话到口边,突觉太过放肆,赶忙住口不言。 但闻萧翎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她要姓岳呢?难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金兰道:“怎么?相公可是认识一个岳姑娘吗?” 萧翎道:“正因如此,才使我满腹怀疑,无以自解。” 只听步履声响,那大汉捧着食用之物,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向玉兰说道:“粗茶淡饭,只怕难合姑娘口味。”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这座茅舍,暂时借给我们用用如何?” 那大汉道:“在下这条性命,都是姑娘所救,姑娘叫小的死,小的亦是万万不敢推辞,何借这一所茅舍。” 玉兰道:“我们已给你带来了麻烦,快去收拾细软之物,早些去吧!” 那大汉愕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我已脱离了百花山庄,但他们却苦苦追求不舍,我既到了此地,他们很可能随后就到,你既无能助我,还不如早些逃命去吧!” 那人似是对百花山庄有着无比的畏惧,当下说道:“小人想留在此地,帮姑娘共御强敌……” 玉兰急急挥手说道:“你留此与事无补,反而有害,快些收拾东西走吧!” 那大汉道:“恭敬不如从命。”匆匆奔入卧室,片刻之后,提着一个小包裹,对玉兰长揖一拜,急急而去。 金兰道:“这人很怕死。” 玉兰道:“不能怪他,他亲眼看到二庄主连续处决他六个伙伴,心中如何不害怕,他这一生一世,只要听到百花山庄四字,都将吓得亡魂离体!” 萧翎道:“舍外牛羊成群,你为何要他舍此基业而去?” 玉兰道:“三爷放了那三个人,必将泄露咱们行踪,别说百花山庄中人找上来了,便是那三人去而复返,也会要他的命。” 萧翎略一沉吟,道:“你说的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玉兰目光一掠桌上食物,说道:“金兰姊姊清陪相公留在此处,我去约那小要饭的,要他到此地来相见。” 萧翎道:“何不同行赴约?” 玉兰道:“大白天里,相公行动,太过惹人注目,在老爷。夫人未脱险之前,我们行踪愈是神秘愈妙。” 萧翎道:“方圆十里,尽都是百花山庄中的暗桩,你一人行动,岂不是危险更大?” 玉兰道:“不妨事,妾婢易容改装而行,他们就不会注意了!”起身而去。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满脸污灰、破履褴衫之人缓缓走了过来,笑道:“相公,您看看我可像那小要饭的?” 萧翎哑然一笑,道:“扮装得很像。” 金兰道:“你要多加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玉兰道:“如在平时,我再改扮的像些,也难以避过百花山庄中的暗被耳目,但此刻,形势不同,天下英雄,云集于此,各色各形之人,无所不包,百花山在放任这些人在附近走动,迟迟不肯出手,不是另有阴谋,就是有所顾虑,此时此地,我这身装扮,足可鱼目混珠了。” 萧翎听她论事精辟,心中甚是佩服,暗道:这丫头才智过人,胆大心细,日后在江湖上,必有一番成就。 只见玉兰抱拳一礼,转身急奔而去,跃出竹篱,消失不见。 金兰目注玉兰去向,良久之后,才回头对萧翎道:“相公请静坐调息片刻,妾婢入厨,为你做些点心食用。” 萧翎道:“不用了,昔年我在那三圣谷中学艺时,常以瓜果果腹,这已经是很好了,此刻,这归州境内,到处都是武林高人,举炊难免要引起他们注意。” 金兰道:“妾婢从命,相公委屈了!” 萧翎匆匆吃过,金兰刚刚收拾好碗筷。 突闻呼的一声,篱门被人踢开。 金兰暗中探头一望,只见四个身着彩衣之八,鱼贯走了进来。 这四人在萧翎脑际,都留着深刻的印象,正是昔年在武当山上听禅阁中曾经见过的江南四公子。 五年不见,四人仍是那等自命风流的装束,一个个彩衣鲜艳、花枝招展。 萧翎略一打量四人,低声对金兰说道:“咱们快避开去。”双双闪入内室。 江南四公子大模大样的登堂入室,直进客厅,那当先而行之人,高声说道:“有人在吗?咱们兄弟腹中饥渴,快拿出一些食物和饮用的茶水。” 第二个不闻有人回答,立时怒声喝道:“这房中打扫甚是干净,不似无人居住模样,如是躲着不想出来,惹得咱们兄弟动了气,一把火烧你个寸草不留。” 躲在室中的金兰,微微一皱眉头,压低话声说道:“别让他真的烧了房子,妾婢还是先去应付他们一下。” 萧翎略一沉吟,道:“你要多加小心。”他在五年之前,和江南四公子匆匆见上一面,只觉四人不似好人,但四人品性如何,他却是不很清楚。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自会小心。”缓步走了出来。 江南四公子,正待动手搜查,瞥见金兰缓步而出,不禁眼睛一亮。 那最后一人首先哈哈大笑,道:“好一位标致的姑娘!” 第二个朗朗接道:“深山育俊乌,茅屋出佳丽,古人诚不欺我。” 那当先一人接道:“不可唐突佳人……” 一抱拳,接道:“兄弟一阵风张萍。” 第二个接道:“在下五毒花王剑。” 第三个接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最后一个躬身长揖,道:“在下寒江月赵光,适才言语多多开罪,还望姑娘恕罪。” 金兰不知这些人是故意装作,还是当真温文多礼,当下还了一礼,道:“四位请坐。” 五毒花王剑哈哈一笑,道:“这荒凉所在,只住姑娘一人,难道你不害怕?” 金兰道:“妾身和家兄同住于此。” 王剑道:“原来有令兄相陪。” 六月雪李波接道:“令兄可在吗?” 金兰道:“家兄赶集去了!” 寒江月赵光道:“这么说来,家中只有姑娘一人了?” 金兰已听出四人是有意在口齿上轻薄取笑,不禁心生怒意,冷冷说道:“家兄过午即可返家。” 一阵风张萍道:“不知姑娘有几位哥哥?” 金兰道:“一个。” 张萍笑道:“咱们如是把他杀了,收你作为义妹,岂不是成为四个了吗?” 金兰柳眉一耸,欲待发作,但却强自忍了下去,说道:“四位请在厅中稍坐,妾身去替诸位烧壶茶来。”转身向室外行去。 五毒花王剑突然一伸手臂,拦住金兰的去路,道:“咱们兄弟想喝一点酒,不知有没有?” 金兰略一沉吟,道:“让我去找找看。” 王剑手臂一缩,手指却顺势摸向金兰的粉脸。 金兰自幼在险恶的环境中长大,学会了忍耐,心中虽是羞忿难耐,但仍是忍了下去。 王剑哈哈一笑道:“老大,这般标致的姑娘,这一身细皮白肉,我不信她是在这茅舍中长大的。” 六月雪李波道:“不错,牧人村夫,纵然是有钱,也不会替她裁制绫罗衣裤。” 寒江月赵光突然一晃双肩,欺身而上,探手一把,抓向金兰后背。 金兰头也未回,一挫柳腰,凌空而起,飞出室外。 赵光笑道:“好快的身法,这叫不打自招。” 飞身出去,一招“金龙探爪”,抓向金兰右脱。 在这等形势之下,金兰纵然再想隐藏武功,亦是有所不能,右手“拦江截斗”,反击过去。 赵光笑道:“瞧不出你还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双手连环攻出。 金兰挥手还击,展开了一场恶战。 寒江月赵光施展擒拿手法,连攻了十几招,竟然全为金兰封架开去,这才知道是遇上了劲敌。 六月雪李波飞身一跃,抢出室外,道:“为兄助你一臂。”侧身递出一掌。 金兰封拒那赵光一人掌势,尚可应付,但加上了一个李波,形势顿然改变,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萧翎隐身内室,眼看金兰已难再支持下去,再不出面,金兰纵不受伤,亦将被人生擒,正待飞身而出,突听茅舍外传来一声冷笑,说道:“两个堂堂的男子汉欺侮一个女孩子,也不怕人笑话。”随着喝声,飞入一个个子瘦高,毡帽压顶,蓝色长衫的人。 那人身法奇快,话落口,人已飞身到金兰的身侧,疾攻一掌,挡开了赵光。 李波、赵光齐齐停下手来,回目一顾来人,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州二贾!商八、杜九一向是焦不离盂,秤不离锤,你来了,那商八想必就在左近了。” 这来人,正是中州二贾中的冷面铁笔杜九,只听他冷冰冰地说道:“对付你江南四公子,社老二一个人已经够了。” 一阵风张萍接造:“咱们兄弟和中州二贾向无怨恨,杜兄伸手管我们兄弟之事,倒还是有些侠气。” 萧翎暗暗忖道:这中州二贾,虽处处以生意为重,唯利是图,但遇到节骨眼上,倒还是有些侠气。 一阵风张萍淡淡一笑,又遭:“你们中州二贾爱财,咱们兄弟喜色,各有所好,谁也谈不上什么高风亮节,侠骨义肠……” 冷面铁笔社九冷然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兄弟一向是凭具才能,收人酬报,从来求强取别人毫厘,和你们江南四公子,岂可同日而语。” 张萍道:“如此说来,你们中州二贸,算是大仁大义的英雄了。” 杜九道:“咱们兄弟至少不算盗匪。” 五毒花注目四顾,不见商八同来,沉声对张萍说道:“老大,他既是有意找咱们麻烦而来,岂是好言好语可解,正好一试咱们兄弟年来苦练的合搏剑阵。” 张萍还未及答话,杜九已抢先说道:“好极,好极,在下能首先领教江南四公子新练绝技,当真是荣莫大焉,四位就请出手。” 一阵风张萍乃是江南四公子之首,在四人之中,也是较为持重的一个,这中州双贾一向同行同出,杜九所到之处,必有商八,此刻虽只有杜九一人,却终是放心不下,是以迟迟不肯出手。 江南四公子,五年前受挫于武当山后,使四人狂傲之性大为消减,自觉武功和当世第一流高手比将起来,实是不如人,四人一向在江湖之上游荡,章台走马,柳巷赏花,一掷千金,毫不吝惜,四公子因而得名。但那次挫败之后,四人居然发狠练起武功,研创出一种合搏强敌的剑阵,匆匆五年,剑阵已有大成,这才重出江湖。 四人再出江湖,就听得几件震动人心的消息,一是武林中崛起一个光芒四射少年侠客萧翎,二是息隐多年的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三是那萧翎竞投入了百花山庄,和沈木风联成一气。 这个传说宣扬于江湖之上。 江南四公子出道较晚,那沈木风早已归隐,但那沈木风在江湖上留下的事迹,四公子却听闻甚多。这消息,引起了四公子的好奇之心,联袂赶来归州。 沿途之上,他们发觉无数的江湖人物,都向同一方向集来,正孕育着一场大风暴。 到达归州之后,果见高手云集,到处是武林人物,这江南四公子,眼见一路上高手如云,行动举止亦不敢太过狂放,中州双贾名扬武林数十年,无往不利,张萍对五年前受挫的记忆犹新,不愿和难缠难斗的中州双贵为敌。 忽听冷面铁笔社九哈哈一笑,道:“四位怎么不肯出手,难道还要杜某人一一奉请不成?” 五毒花王剑怒道:“好狂的口气。” 右手一翻,长剑出鞘,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身子倏然一转,避开王剑攻来的一招,双手中已多了两件兵刃,左手银圈,右手铁笔。 六月雪李波眼看形成非战不可之局,紧随着刺出一剑,口中说道:“诸位兄弟,他既然指名要一试咱们合搏的剑阵,何不就让他见识一番。” 张萍眼看已有两人出手,这个仇已然结定了,也就不如合力出手。 如能把这杜九先伤剑下,商八纵然赶来,亦可少去一个,如是能把他杀死,神不知鬼不觉,一埋了事,那是更好不过。 心念电闪,紧随发动,长剑一领,带动剑阵。 四公子分由四个方向,攻向杜九。 杜九左手银圈,右手铁笔,一齐挥动,分阻四公子四路剑势。 江南四公子剑阵发动,愈来愈快,转眼间,四人已各攻二十余剑,刹那间,寒光闪转,剑气漫天。 杜九自传武功高强,原本不把四公子放在心上,但斗了一阵之后,才知遇上了劲敌,今日的江南四公子,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当下改取守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铁笔、银圈,幻起了一片护身光幕,封架遮拦,力拒四封。 江南四公子,合力各攻三十余招,仍然找不出一点可乘之机,心中暗暗惊佩,忖道: 中州双贾,果非浪得虚名,如是我们单独和他过招,只怕都难战过二十回合。 一阵风张萍眼看杜九门户紧严,这般打下去,再有百招,也是难以收功,那商八总有赶来之时,那时中州双贾合力,胜算更是微小,当下剑法一变,剑阵随着变动。 这一阵风张萍乃四公子剑阵中的轴心,剑阵变化,全由他来带动。 但见四公子刻势突急,刷刷刷各刺三剑。 这三四一十二剑,快速至极,出手虽有先后,但却连连出击,一气呵成,有如同时攻出一般。 社九料不到四公子的合搏剑势,竟是如此厉害,但觉银芒电旋,由四面八方攻到,登时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萧翎隐在暗处,眼看社九渐临危境,大有应接不暇之势。心中一动,暗道:四公子合力出手,我暗中助他一臂,也不算有失光彩的举动,也正好一试柳仙子传授我那“豆粒打穴”之技,有了几成火候。 心念转动,目光满室搜索,瞥见一座瓦缸中,装了一缸绿豆,伸手抓了一把,暗中运集功力,现准对手,弹出了一粒。 这时,一阵风张萍正挥剑刺向社九前胸,右臂高高举起,突觉肩并穴侧一疼,剑势微微一缓。 原来萧翎初试此技,认穴不准,未能击中张萍的“肩并”穴,但他弹出的力遭强猛,虽未能击中穴道,但张萍出手剑势,已然大受影响。 需知高手过招,不得有毫厘之差,张萍剑势一缓,杜九已乘机破围,铁笔封住了张萍剑势,左手银圈抡动。 一招“风起云涌”,一阵叮叮当当乱响,挡开了王剑、李波、赵光三人的剑势,脱出了剑阵,铁笔一起,点向张萍。 张萍反手一招“孔雀开屏”,洒出了一片剑花,档开杜九铁笔,李波、赵光,立时分由两侧绕了上来。 杜九吃过四人剑势合围之苦,哪里还容四人布成剑势,铁笔一振,反手点向李波,右手银圈挡住了赵光的剑势,一提真气,跃出八尺。 一阵风张萍哈哈一笑,道:“怎么样?咱们兄弟合搏剑势的滋味如何?” 杜九道:“算不得什么利害的阵势,如若那剑势果真利害,在下岂能如此来去自如?” 张萍苦笑一下,道:“那你就再试一次如何?” 他心中有苦难言,如非右臂突然一疼,击出的剑势缓了一缓,这杜九岂能轻易破阵而出。 杜九心中暗道:他们合搏剑阵,虽未必能要我之命,但如想胜得几人却是万万不能,但如不答应,岂不是示弱于人。 一时间犹豫难决,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正为难,突听一阵哈哈大笑,传了过来,一人朗声接道:“好啊!贵兄弟四人,咱们兄弟两个,这票买卖对本对利、咱们兄弟接下了。” 社九不用回头看,只听那笑声,已知是商八赶到。 江南四公子,齐齐转目一望,只见一张圆脸,福字履,身着青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大腹便便,又胖又矮之人,缓步行了过来。 一阵风张萍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如若中州二贾联手,咱们兄弟只怕万万不是他俩敌手,口中冷冷喝道:“你到很久了?” 金算盘微微一笑,道:“兄弟在另谈一票买卖,迟到一步,有劳诸位久候。” 张萍冷冷说道:“隐在暗处,出手伤人,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商八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兄弟就是早来了,也不会给你说明白啊!” 张萍道:“中州双贾如秤伴锤,我早该知道你隐在暗处才对!” 商八道:“这一次就偏偏不让你猜对。” 社九冷冷接道:“江南四公子,狗不改吃屎,见了女子,就如蝇逐臭,老大,亮家伙动手,除了江南四公子,也好替世间保留下几位好姑娘。” 张萍道:“两位爱财如命,那也比咱们兄弟高不到哪里去。” 这时,金兰已退到萧翎停身内室的窗外,低声说道:“相公,那不是中州二贾吗? 相公终日里想寻找他们,此刻对面而处,怎不招呼他们一声。” 萧翎道:“不用慌,我要瞧瞧两人的品性如何。” 金兰心中暗道:口气如此托大,倒似是那中州双贾很听你的一般。 只听商八说道:“咱们兄弟虽然爱财,但决不伤格,从没有强取豪夺的事。” 杜九铁笔一振,点向张萍,口中喝道:“老大,不用和他们多费口舌了。” 张萍闪身避开,让开一招,长剑一挥,江南四公子立时合在了一起。 适才四人联手合斗那冷面铁笔杜九一人,未能伤得了他,此刻,再加上一个金算盘商八,自是更难对付。 四人心中明白,如若不以剑阵合力对付两人,难以撑过百把。 商八哈哈一笑,道:“五年来四位想来必已练有绝学。”喝声中,右手向怀里一擦,取出金算盘,举手一抖。 哗哗乱响声,泛起一片珠光。 张萍长剑领动剑决,四公子一齐出剑,斜横身侧,布成了拒敌的剑阵。 杜九抢了右面方位,说道:“这四个龟儿子,练成了合搏剑阵,咱们从两侧攻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张萍吃了一惊,暗道:这中州二贾,不但武功高强,料敌察事的经验,也非常人能及,如是两人当真的两侧攻上,合搏剑阵的威力,自是大减许多。 商八微微一笑,移向左面方位,抖动着手中金算盘,说道:“此刻,咱们还可以讲讲价钱,如是动上手,那就是敲定了生意,赔赚都得认命了。” 一阵风张萍举起手中长剑,摇了两摇,四公子方位忽变,成了一座方阵,口中应道: “什么价钱,你开出来吧!” 商八哈哈笑道:“便宜,便宜,便是四位肯答应兄弟我一个条件……”话未说完,突闻一阵急促的狗叫之言传了过来。 杜九素知商八智计过人,戏骂言笑中,常寓奇谋,本待举笔攻出,闻言停了下来。 张萍一皱眉,道:“什么条件?” 商八道:“目下这归州附近,高手云集,贵兄弟想是早知的了!” 王剑道:“咱们兄弟又不是瞎子,自然早瞧到了。” 但闻那狗叫之声,愈来愈急,分明是有人正向这茅屋行来。 商八目光一掠那依窗而立的金兰,笑道:“四位可听过那神风帮吗?” 张萍道:“自然听过。” 商八道:“你可知道那神风帮主是男是女?” 张萍道:“咱们只闻神风帮之名,却是未见过那神风帮主。” 商八道:“这个兄弟可以奉告,那神风帮主乃是一位风貌绝世的年轻少女。” 张萍略一沉吟,道:“这个和咱们兄弟何干?” 商八道:“自然有关系了,四位贪色,我们兄弟爱财,那神风帮正是一票财、色兼具的买卖,如是贵兄弟愿和咱们合作,岂不是各取所需……” 张萍道:“是啦!你要咱们兄弟和你们合作对付那神风帮。” 金算盘商八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随即拨动手中的算盘珠子,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 “二一添作五,二五合一十,三下五去二…” 江南四公子瞧着商八拨盘中珠子的举动,果然一副做生意的老板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但冷面铁笔杜九,却是心中明白,他心中是有了犹疑不决的为难之事。 第三十回 双贾缠斗金蛇 商八拨了一阵算盘珠子,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神色,回顾了那依窗而立的金兰一眼,突然一抖金算盘,口中发出一声低啸。 只听两声汪汪大叫,破空而来,两只卷毛大黑犬跃过竹篱,奔向商八身侧。 这两只大黑犬,高可及人,虽然狗形,隐隐中却如虎象,站在商八身后,四只巨目炯炯发光,不停的扫视四周。 一阵风张萍一直在等待着商八的答复,究竟是要如何一个合作之法,哪知商八好像忘了适才之言,凝神而立,似是在等待什么? 只听砰的一声,两扇关闭的篱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群装束诡异的人物,缓步走了进来。 当先两个身躯瘦高,全身黑衣的大汉,目光一掠中州二贾,冷冷说道:“果然又是你们,当真是冤家路窄。” 那商八看了两个大汉一眼,亦认出了两人身份,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左兄、方兄,开道二鬼既然驾到,想来贵帮生亦就要到了吧!” 这两人正是那神风帮主坛前开道二鬼,铁判左飞和冤魂方横。 在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身着黑色道袍,胸前绣了一只金色小蛇,头挽道髻,枯瘦黑脸的怪人。 那怪人虽然瘦小,但双目炯炯,两道眼神,灼灼逼人。 那胸绣金蛇的道人身后,又随四个黑衣大汉,每人背上都背一把鬼头刀。 只听铁判左飞冷笑一声,道:“敝帮主是何等身份,岂是轻易可以见到的吗?” 那胸绣金蛇的黑袍道人冷冷接道:“本座乃神风帮主坛下金蛇令主,有话只管对我说,本令主自会酌情决定,或转告本帮主,或径行决定。” 商八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在神风帮中身份不低?” 铁判在飞道:“本帮主坛下三大令生,各有权责。” 商八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倒是失敬了。” 金蛇令主冷冷笑道;“五年之前,你虽和本帮中有过一次冲突,那时本令主适有要事,未随帮主驾前,那次梁子,想你尚未忘去吧?” 商八呵呵一笑,道:“咱们生意人向来是只讲利害,从不记恩仇,别说五年前了,就是三个月前的事,如果和咱们兄弟利害消失,在下也是一样记不起来。”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道:“但本帮主却是念念不忘你们中州二贾那次捣乱之事,记恨至今难忘,今日既叫本座碰上,自是不会再轻易放过两位。” 杜九冷哼一声,道:“不放又待怎样?” 金蛇令主道:“有劳两位随同本座一行。” 商八笑道:“开过来价钱听听,在下兄弟一向不愿做亏本生意。” 金蛇合主月光一转,望了身后四个黑衣人一眼,道:“给我拿下。” 四个黑衣人应了一声,刷的一声,抽出了背上的鬼头刀,分由四个方向包围上来。 冷面铁笔杜九双肩一晃,迅快无比的抢了一个方位,和商八保持了九尺距离,铁笔护胸,冷冷地说道:“兵刃无眼,动起手来,不死必伤,四位如果不怕死,尽管上来。” 这是一个恰当无比的距离,使四个黑衣大汉,无法组成合围之势,但中州双贾,却能收前后合攻之效。 只见那四个黑衣大汉突然一分,两人一组,分向中州二贾围攻过去。 一阵风张萍长剑一领,收了剑阵准备退下观战,却不料他那举剑一挥,却引起了金蛇令主的怀疑,冷笑一声,沉有喝道:“不要让他们四剑合壁。” 原来这金蛇令主,见识广博,一眼间,已瞧出江南四公子,会一种合搏剑阵,凡是合搏之术,必然大具威力,金蛇令主眼看一阵风张萍挥动长剑只道他要变剑势,传谕先发制人。 开道二鬼铁判左飞,冤魂方横,昔年曾吃过中州二贾之亏,心知二人武功高强,有些畏惧,幸好那金蛇令主也未下令让两人出手,对付中州二贾,但两人对江南四公子,却是未入在眼中,应声而出,分向四人攻去。 一阵风张萍原想带领三位兄弟,袖手旁观,先让中州双贾和这些人打个精疲力竭,坐收渔利,却不料那金蛇令主,自作聪明的传下令谕,要先发制人,阻止他们四剑合壁。 这一来自是惹恼了江南四公子,张萍长剑斜里刺出,一挡左飞,王剑、李波、赵光,也立时回绕而上。 刹那间,寒芒流转剑气漫天,把二人困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江南四公子急快的剑势,有如狂风骤雨,迫得开道二鬼无法腾手取出兵刃。 金蛇令主礁的一皱眉头,他万没料到,开道二鬼一出手就被对方剑阵所困,迫得险象环生。 四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也和中州二贾动上了手,剑光绪影,激战甚烈。 金蛇令主一掠目下形势,已知今日之战,于己大是不利,那中州双贾虽是以二对四但却攻多守少,抢去了先机。 衡度形势,开道二鬼的处境更是险恶,生死只不过悬于顷刻之间,金蛇令主不得不先解两人之危,当下一探腰间,取出金蛇鞭,大喝一声,蛇鞭一抖,直向四公子剑阵冲去。 一阵风张萍长剑斜里挑剑,一撩金鞭,人却疾向旁侧让开两步。 江南四公子费了数年之功,创出这合搏剑阵,四人早已习练了千百遍,适才和杜九恶斗一阵之后,剑阵变化已然更见灵活,张萍向后一退,王剑、李波、赵光已然了解到他的用心,三人齐向后退了一步,剑阵扩展,立时连金蛇令主,也圈入了剑势之中。 但这一缓的工夫,左飞、方模却借机取出了兵刃。 左飞是两只短小的狼牙棒,方横却是一对丧门杖。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道:“本座倒是要见识一下你们这合搏剑阵,有什么出奇之处。” 口中说话,手中金蛇鞭,却连出四招,分攻江南四公子每人一招。(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这金蛇鞭,打制的十分精巧,看上去有如一条活蛇一般,手握蛇尾,而以蛇头攻敌,蛇口开合之间,红信伸缩,瞧上去十分恐怖。 江南四公子怕他金蛇口中,藏有暗器,不敢挥剑封架,齐齐向后退避。 这一来剑阵在无形之中散去。 金蛇令主哈哈一笑,道:“四位的合搏剑阵,不过如此而已。” 张萍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忽然一紧。 这剑阵既然以他为主,共余三人自然都要和他配合,张萍剑势已快,三人随之转动迅急,剑阵也逐渐缩小。 金蛇令主眼见四周剑光山源,迫了过来,心中吃了一惊,金蛇鞭疾转如轮,分挡四人的创势。 左飞、方横狼牙棒、丧门杖,齐齐攻出,配合着金蛇鞭,把江南四公子逐渐缩小的剑阵挡住。 江南四公子表面上占了优势,但心中却是震骇不已,只觉那金蛇令生手中蛇鞭的招术,泥奇难测,常常把握刹那时机,由剑阵空隙中攻入一招,迫使剑阵变化受阻。 这是一场双方都感到吃力异常的恶战,谁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 激战之中,突然听得一声惨叫,围攻冷面铁笔杜九的两个黑衣大汉,一个受了重伤,吃杜九铁笔扎伤右肩,鲜血迸流,兵刃脱手。 单余下一人和社九缠斗,立时被社九的银圈、铁笔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金蛇令主料不到,对手武功竟是如此高强,眼看属下受伤,无能救援,心中大是焦急。 只听商八哈哈大笑三声,传了过来,道:“躺下去。” 那两个围攻他的黑衣大汉,当真是听话的很,丢了手中兵刃,翻身栽倒。 原来商人和两人缠斗一阵之后,心中已握胜算,绝招连出,笑喝中点了两人穴道。 杜九冷冷喝道:“你也躺下去吧!”银圈封开鬼头刀,飞起一脚,踢中了那大汉左膝,砰声大震中,倒飞出七八尺,摔了一个大马爬,伏地不动。 商八一摇手中金算盘,闪起了一片宝光,笑道:“四位,可要兄弟相助?” 张萍冷笑一声,道:“不敢有劳。”剑势一紧,攻势更见凌厉。 他眼看中州二贾连伤四人,自己四兄弟,却连三人也未能胜得,心中大感羞急,剑势一紧,冒险进招,刷的一剑,刺向金蛇令生。 金蛇令主心有穷骛,想着那四个受伤属下,却不料张萍冒险攻来一剑,待生警觉,剑势已然刺到。匆忙之间疾向分侧一闪。 张萍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哪肯让他躲过,右腕一沉,剑锋划破了金蛇令主右臂,衣袖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金蛇令主冷哼一声,右腕微挫,蛇鞭收回,重又攻了出去,点向张萍。 张萍心下得意,哈哈笑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先把这金蛇令主伤了,二位也不用和那四个大汉恶战了。” 言下之意,无疑是说,你们中州二贾,虽然伤了四人,但都是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自然是轻而易举,这金蛇令主才是几人中武功最强的高手。 商八急声说道:“快封蛇鞭。” 张萍道:“不劳费心。”挥剑一封,向上架去。 剑锋一和那金鞭相触,那金鞭突然一折,点向张萍的顶门。 这一着大出意外,张萍惊骇之下,急急向左一偏。 金蛇鞭头已点中了张萍的右臂。 王剑、李波双创倒攻而至,急袭金蛇令主的两肋。 左飞、方横兵刃齐出,挡开了两人剑势。 江南四公子,眼看张萍受伤,心中大急,抢救心切,自乱了剑阵章法。 金蛇令主突然向前一伏身子,避开了赵光由身侧削来的剑势,金蛇鞭反腕抖出,点向赵光小腹。 赵光长剑向下一压,横向蛇鞭封去。 哪知金蛇鞭一和赵光的长剑接触,立时折转击去,赵光欲待闪避,已自不及,左跨间吃蛇头点中。 王剑、李波双剑急出,分由两侧攻来。 寒江月赵光大声叫道:“两位兄长小心,他手中的兵刃会转弯!”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忽然向后退了三步,避开两侧合击的剑势。 王剑、李波双剑一收,蓄势待敌不再向前追袭。 原来那金蛇令主后退三步,正对着一阵风张萍,在四人之中,张萍武功最好,只要他挥剑一击,金蛇令主必然回身御敌,那时两人再攻他后背,使他首尾不能兼顾,如若他向后退去,两人亦正好分由两侧夹击。 只见张萍举起手中长剑,还未劈出,突然一松右手,长剑脱手而落。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左手一探,抓向张萍左腕。 张萍大声叫道。“小心他金蛇鞭上有毒……”眼看金蛇令主伸手抓了过来,却是无力让避。 突然间宝光一闪,扶风而至,击向金蛇令主左手。 金蛇令主左腕一挫,收回蛇鞭,但又迅快的点了出来。 杜九铁笔银圈一齐挥动,和开道二鬼打在一起。 王剑奔向张萍,急急问道:“伤得很重吗?” 张萍道:“伤势虽然不重,但毒性却很剧烈,我一条右臂已然完全麻木,无法举动了。” 李波扶住了赵光,说道:“四弟快些运气闭住穴道,别让毒气侵入了内腑。” 商八一面和那金蛇令主动手,一面留神张萍伤势,看他右臂软软垂下,似是毒性很重,不禁心下震骇,暗道:他这金蛇鞭上,淬有剧毒,我和他缠斗下去,只怕是难免吃亏,神风帮中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心念一转,突然一震手中金算盘,登时宝光流动,耀眼生花,漫天珠光,疾飞而出,齐向金蛇令主飞撞过去。 原来商八手中金算盘中那珠宝穿成的算子,可兼作暗器施用。 那金蛇令生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等近距离内,也是无法闪避。 但觉宝光耀目,身上数处要穴被商八那珠宝穿成的算子击中,一仰身子,倒栽下去。 那开道二鬼眼看同来之人,非伤即死,不禁气馁,心中惊慌,手里兵刃一缓,被杜九看出空隙,银圈封开狼牙律,铁笔乘势一招,点向左飞肩头。 左飞一缩肩,避开了一笔,却不料社九乘势飞出一脚,踢中了左飞膝盖。 铁判左飞闷哼一声,一交跌摔出六七尺外。 商八肩头一晃,快如闪电般击出一掌,打在冤魂方模的后背。 只见方横打了两个踉跄,一交跌倒。 商八伏身捡起地上的珠宝算子,他这算子,个个光芒耀目,极易看到,竟然连一颗也未遗失。 这时,张萍、赵光的毒性已然发作,伤口处血色一片紫黑。 王剑仗剑一跃,飞落到金蛇令主身侧,剑锋直通金蛇令主咽喉之上,冷冷说道: “解药何在,快些说出!” 金蛇令主虽然被商八算子打中了数处穴道,但他神智仍很清醒,冷笑一声,道: “在下那金蛇鞭上淬毒,乃是数种剧毒调合而成的绝毒,被我蛇鞭击中将会全身肌肉收缩而死!” 王剑怒道:“但他们在毒性未发之前,却要先看你死在乱剑之下。” 金蛇令主道:“在下既遭生擒,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王剑道:“你想的倒是不错,可是认为我会一剑杀死你吗?我要一剑一刀的凌迟碎刮,让你慢慢的死去。”长剑微微挥动,划破了金蛇令主颈间的皮肉,鲜血汩汩而出。 金蛇令主自知生机渺茫,索性闭上双目,不作理会。 李波纵身跃来,抓起金蛇鞭道:“这鞭上既有剧毒,咱们就用他的金蛇鞭来伤他。” 金蛇令主吃了一惊,道:“住手!” 李波已举起了金蛇鞭,要待出手,听得金蛇令主之言,冷笑一声,道:“咱们江南四公子,一向是言出必践.你如若突出解药,咱们兄弟可保你一身无事!” 商八哈哈一笑,道:“贵兄弟讲话,不觉太过分吗?” 王剑回目望了商八,眼,道:“商兄之意呢?” 商八道:“人是兄弟所擒,各位有目共睹,两位就是要杀要放,也该先给兄弟打个招呼才是!” 李波道:“现在商兄已经知道了,但不知是否应允?” 商八道:“咱们做生意,处处要讲究赔赚,要兄弟白白应允,实是心有不甘。” 王剑道:“商兄干脆说明白,要咱们出些什么价钱?” 商八突然一晃身,抢到金蛇令主身前,一把提起了金蛇令主,跃出五尺。 王剑、李波骤不及防,急待阻止,已来不及。 杜九身子一横,拦住了王剑、李波,道:“两位最好别动,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只见商八放下金蛇令主,问道:“解药放在何处?” 金蛇令主道:“解药在敝帮主处收存,阁下想讨解药,只有去见敝帮主一途。” 商八笑:“我不信你的话。” 金蛇令主道:“在下穴道受制,反抗无力,你如不信,尽管搜查。” 杜九冷冷接道:“他如不说,咱们自以彼之道,加彼之身,用金蛇鞭伤他了!” 商八目注金蛇令主笑道:“你是不吃敬酒吃罚酒,可不能怪我手段毒辣了。”抓过金蛇鞭,点中了金蛇令主的左腕。 金蛇令主心中大急,说道:“如若过了二个时辰,纵然取得解药,你那两位朋友,也是没有救了!” 社九道:“至低限度,有你陪他们死!” 金蛇令主欲言又止,缓缓闭上双目。 王剑、李波回目望去,只见张萍、赵光都正在默运内力,和毒性相抗,由两人神情间显出的痛苦来看,似是那毒性来势十分强烈,两人都在各出全力,和那毒性抗拒。 王剑突然一侧身子,疾快的一跃,掠过杜九,直冲向金蛇令主仰卧之处,长剑一抖,直刺下去。 商八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同时推出手中金算盘,后发先至,哗哗一阿,架开了长剑,踢出的左脚,随势而到,逼的王剑倒退五尺,冷笑一声,道:“他正想求得速死,你一剑把他刺死,正好如他的心意。” 王剑道:“那解药既不在他身上,留他何用?我要把他乱剑分尸,也好稍泄心中之恨。” 商八道:“一个兵刃上淬有剧毒的人,解药不在身旁,这些话只有你信。” 王剑呆了一呆,道;“他在生死交关之间,还不肯说实话吗?” 商八道:“如若把他换了你王兄,你肯说实话吗?” 王剑轻轻咳了一声,忍下去将要出口之言。 商八道:“如若贵友身受之毒,确如金蛇令主所言,那金蛇令主决不会先让自己毒发,不信你等着瞧吧!” 王剑道:“在下两位兄弟,先为他兵刃所伤,那毒性不是要先发了吗?” 商八道:“我用金蛇鞭上的蛇信,点伤他身上的主脉,如若毒素是随着行血散布,他的毒性发作,自然是快过你两位兄弟。” 只见金蛇令主突然一睁双目,凝注在商八脸上,道:“我如告诉你解药存放何处,请问你要如何处置我们。” 商八一拨算盘,道:“我们有两人受伤,你们是七个人一死六伤,死的不算,我们也只能放你们两个回去。” 金蛇令主道:“哪两个人?” 商八道:“除你之外,还有五个人任你挑选两个。” 金蛇令主道:“何以不包括本座在内?” 商八道:“阁下身份高,价钱大,咱们要留着和那神风帮主讲讲价钱了。” 金蛇令主道:“那是你不知敝帮主的性格……” 王剑大声接造:“先拿解药出来,你们再谈如何?” 金蛇令主冷冷说道:“你急什么!” 王剑心头火起,长剑一挥,喝道:“老子宰了你!” 金蛇令主笑道:“量你也没有杀我的胆子。” 杜九扬了扬手中铁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王兄最好不要理他……” 王剑冷哼了一声,道:“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乱剑分尸!” 金蛇令主纵声长笑,道:“你敢吗?” 商八冷冷说道:“江南四公子都是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他们不会上你的当,你如激怒地,让他一刀杀了你,那是妄想。” 他这出言一点,那王剑就算真有杀他之心,也会不再杀他了。 金蛇令主似是自知已无法激怒对方,让他们出手把自己杀死,只好改变了态度,转向商八道:“我如告诉你解药何在,必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商八道:“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 金蛇令生道:“那些解药足够救五人之用,除了他们两个受伤之人,各用一份外,在下亦要服用一份。” 商八心中暗道:此人连死都不怕,但却怕他金蛇鞭碎炼的剧毒发作之苦,想来此毒定是利害的很。当下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兄弟还要留下你的性命,好和那神风帮主谈判,你就不说,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你毒发而死!” 金蛇令主轻轻叹息一声,道:“那解药藏在我头发之中。” 王剑跃奔来,长剑一伸,疾向金蛇令主头发上挑去。 商八一推金算盘,封开剑势,冷冷说道:“王兄如再这般莽撞,可别怪我们要带着解药,离开此地了!” 王剑自知决非商八之敌,如若他真的取了解药不顾而去,真还是没有法子,只好轻轻咳了一声,默不作声。 商八伸手打开金蛇令主头上盘发,果然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果放有五粒淡红色的药丸。 王剑一伸手,道:“在下两位兄弟毒性已发,不能久待,商兄请先给兄弟两粒如何?” 商八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急也不在这片刻时光。” 目光一转,望着金蛇令主道:“这药丸不会错吗?” 金蛇令主道:“千真万确!” 商八道:“好!那你就吃下一粒试试?” 金蛇令主昂然不惧,启口等待。 商人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将要投入金蛇令主口中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低声对杜么说道:“找个活人送来。” 金蛇令主脸色忽然大变,赶忙转过头去。 杜九就四个背着鬼头刀的大汉中,选来了一个伤势较轻之人,提了过来。 商八目注金蛇令主,哈哈一笑,道:“我有五粒解药,只浪费一粒,那也是足足够用了。”挥手把一粒红色丹丸,投入那黑衣大汉口中。 金蛇令主长叹一声,暗道:完了! 只见那轻伤大汉,双手伸动一阵,闭目而逝。 五毒花王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毒药!” 商八道:“不错,毒药,如是依王兄之意,此刻死的,就是你们四兄弟中人了!” 王剑面泛愧色,说道:“商兄见识广博,兄弟难及。” 商人目注金蛇令主,笑道:“听我相劝,还是打消了求死之心,在兄弟眼睛中,你别想揉下一颗沙子。” 金蛇令生道:“划开我左脚皮靴。” 社九一伸手,铁笔疾挑,划破了金蛇令主左靴,应声跳出来一个玉瓶。 商八捡起玉瓶一数,里面也是五粒丹丸,只不过是淡黑的颜色。 王剑道:“这药丸不会错了吧!” 商八道:“不会错了。”倒出两粒,递给王剑。 萧翎隐身窗外,眼看着这般江湖人物的狡诈,斗智手段,不禁暗暗咋舌,怔道:看来这些江湖上的诡谋狡诈,我萧翎确实棋差一着,难望项背。 五毒花王剑接着两粒药丸,托在掌心上瞧了一阵,道:“商兄,如若这两粒丸药也是奇毒之物,咱们岂不要落下终身大恨。”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说道:“你如心中多疑,那就不用吃了!” 王剑哈哈一笑,道:“在下并非是怀疑你们中州二贾……”目光一掠金蛇令主,接道:“而是怕他再用诡计!” 商八道:“我商老大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素来是不曾走眼,几位如果是信得我商某的信用,尽管服用,如是不肯相信,那也 商八道:“如是伤势太重,点了他的死穴,可免他多受活罪,加是伤势轻微,那就废了他的武功,放他去吧!” 王剑道:“这个兄弟效劳,不用商兄费心。”扶起两个黑衣大浪,奔了出去。 一阵风张萍和寒江月赵光,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势已大见好转,齐齐站了起来,张萍对商八一拱手,道:“多承相救,兄弟感激不尽。” 商八哈哈一笑,道:“张兄不用感激,兄弟一向是不做亏本生意。” 张萍微微一笑,道:“咱们兄弟,偿还商兄的本钱就是。” 目光一转投注到金兰身上,接道:“这丫头本有足够的机会逃走,但她却恋恋不去,想必有所谋,三弟,把那丫头捉来。” 李波应了一声,奔向金兰,他已是见过了金兰轻功,早已不敢存轻敌之心,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你是要动手呢?还是要束手就缚?” 金兰微微一笑,道:“你对哪个说话?” 李波道:“对你!” 金兰道:“你胆子不小啊!” 李波长剑一振,当胸刺去,口中冷冷说道:“薄舌利口的丫头,哪个和你说笑不成。” 金兰闪身一让,避开一剑,挥手一掌,反向李波右腕之上拍去。 李波怒声喝道:“鬼丫头还不亮出兵刃动手,可是要寻死不成!” 他口中虽在喝叫,手中的剑势,却是愈来愈快,登时把金兰圈入了一片刻光之中。 这金兰武功,也不过和李波在伯仲之间,她虽得萧翎指点了两招,但却尚未熟练,常有着施用不出之感,此刻李波手中有是没有法子的事。” 一阵风张萍道:“中州双贾,声誉卓著,二弟快拿药物过来,为兄的先吃!” 王剑略一犹豫,缓步行近张萍身侧,递过药物。 张萍取过一粒,瞧也不瞧的一口吞下。 赵光道:“大哥都不害怕死,做兄弟的岂能示弱,二哥,请把那余下的一粒药丸,送给兄弟眼下。” 王剑道:“好!咱们江南四公子,生死同命,如是大哥、四弟有了三长两短,老三和我,那也不用活了。”伸手递过药丸。 萧翎只瞧的暗暗赞道:这江南四公子虽是不做好事,但对这情义二字,倒还是看的很重。 商八眼看张萍、赵光眼下了解药之后,又从瓶中倒出了一粒,让金蛇令主眼下,随手点了他几处穴道,笑道:“有劳阁下好好休息几日,咱们用你作本,和那神风帮主谈谈价钱。” 金蛇令主长长叹息一声,道:“敝帮主决不会以在下的生死为念。” 商八道:“在下虽然和贵帮有过几次接触,但却始终未和贵帮主正面谈过,他能够门户分立,独树一帜,自是非同小可,自然不会把你的生死看得很重。” 金蛇令主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还要拿我作注。” 商八笑道:“咱们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那神风帮主虽然不为你生死担忧,但他却丢不起人,只要我开价不大,料那神风帮主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目光一掠杜九,接道:“把这堂堂令主,和开道二鬼送去藏起。” 社九应了一声,扛起金蛇令主,提起开道二鬼,急奔而去。 王剑回目一顾,只见张萍、赵光,都在运气调息,伤势巨大见好转,登时放下了心中一块重铅,目光扫掠倒卧在地上两个黑衣大汉一眼,道:“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剑,金兰赤手空拳,双方势不均,力不敌,三五合后,金兰已被逼的险象环生。 李波剑势纵横,攻势正猛,突然觉右臂之本一痛,“天泉”穴上一麻,手中长剑顿然一缓。 金兰早已料到自己陷入险境之后,萧翎必会出手相助,是以临危不乱,一直等待还手的机会,李波手中剑势一援之下,金兰立时借势攻出,右手一招“手挥五弦”,逼住了李波左手,左手一招“暮鼓晨钟”,紧随着右手拍了过去,正击在李波右腕之上。 只听当的一声,李波右手长剑应声落地。 金兰疾飞一脚,踢了过去。 那李波连连受伤,身体运转大不灵活,被金兰一脚踢在右膝之上,再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出六七步。 金兰正待乘势追袭,王剑却疾奔而至,斜出一剑,拦住了金兰。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妞儿武功有点怪道,看她掌指攻势不该是李兄不敌,但轻取李兄,胜来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倒得仔细瞧瞧才是。”举步向前行去。 张萍道:“不错,商兄这么一提,兄弟也有同感。”紧随商八身后,向前行去。 这时,金兰已和王剑打在一起,金兰仍是赤手空拳,被王剑圈入一片剑光之中。 就形势上观察,金兰如无奇招反击,难以再撑过十个回合。 萧翎隐身窗内,手中扣着一粒绿豆,蓄势待发,但见商八、张萍四道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子的前面,如若发出暗器,定难逃得过两人的目光,但金兰形势危迫,已然难以再支撑下去,心中正自焦急,突闻一声凄厉的长啸,商八、张萍齐齐回目望去。 就在两人心神一分之间,萧翎借势弹出手中扣的一粒绿豆。 王剑胜算在握,未免大意,长剑大开大合,攻多守少,却不料右肩“剑门”穴上一麻。 萧翎这次弹出的绿豆,不但力量较大,而且打的又是人身主穴,王剑受此一击,人已难再支持,手中长剑,自动脱身落地。 金兰迎面一拳,打在王剑右顿之上,只打的王剑右须红肿,鲜血顺口流了出来。 张萍一提气,疾跃而上,扶住了王剑身子,飞起一脚,挡开了金兰的追袭之势。 商八重重咳了一声,道:“哪位高人,隐在暗中,兄弟这里见利了。” 说着话,当先抱拳一揖。 金兰缓缓退到窗口,冷冷说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这茅屋只我一人。” 商八道:“我金算盘商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不让人在眼睛里揉下砂子,不是我小看你姑娘,如若无人在暗中相助,别说你连胜两阵了,就是第一阵你也难以胜得。” 金兰有恃无恐,冷冷说道:“你可是不信吗?何妨出手一试?” 商八道:“我要出手,也不会和姑娘你打。”一面说话,一面缓步向前逼来。 金兰一握真气迎了上去,道:“站住!”呼的一拳,直捣过去。 商八左手推出,封开了金兰拳势,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商八岂肯和你一个女孩子一般见识。” 金兰怕被商八看出萧翎在暗中相助,双拳连挥,刹那间连攻了十四五招,但都被商八封梁开去,仍是不肯还手。 只听身后传来了社九的声音,道:“这女娃儿不知好歹,老大你不给她一点教训,只怕难以使她心服。” 商八右臂挥动,又挡开金兰两招,道:“那位金蛇令主和开道二鬼,藏的很安全吗?” 杜九道:“安全的很。” 商八道:“那很好。”拳势忽然一紧,展开反击,金兰登时应接不暇,被迫得连连后退。 金兰虽处险境,但她有恃无恐,仍然奋起余勇反击。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丫头当真是强悍的很。”左手暗发内力,逼开金兰掌势,右手突然疾出一招“捕风捉影”,扣住了金兰右腕脉穴。 金兰原想萧翎必会暗中相助,却不料萧翎竟未出手,右腕脉穴被扣,登时觉着半身麻木,难再有还手之力。 商八微微一笑,道:“那位高人再不现身,可别怪我商某欺侮女娃儿了。” 只见人影一闪,萧翎陡然穿富而出,缓缓说道:“放开她。” 商八定睛一看,骇然放手,急急抱拳一揖,道:“见过大哥。” 冷面铁笔杜九也急急抱拳作礼,神态间一片恭谨。 张萍打量来人一眼,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知中州双贾何以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大是奇怪。 只听商八说道:“在下不知大哥在此,诸多放肆之处,还望大哥原有。” 萧翎缓缓说道:“两位兄弟不用多礼。” 张萍低声道:“杜兄,这位是何许人物?” 社九道:“是咱们兄弟的龙头大哥。” 张萍道:“那定然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了?” 社九还未及答复,萧翎已抢先说道:“兄弟萧翎。” 张萍一抱拳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知他又把自己误认作另外一位萧翎,心知要向他解说明白,还不知要多费好多口舌,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久闻你们江南四公子的大名了!” 张萍道:“好说,好说。” 商八回顾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咱们兄弟多日不见,有很多重大之事要谈,四位如若有事,那就请了。” 张萍道:“今日相救之情,咱们四兄弟日后必有一报,就此别过。”一转身向外行去。 杜九道:“我等遇上了一件意外之事,以致那日未能赴约,事后寻找大哥,两度涉险进入了百花山庄,均被庄中埋伏的高手迫退,想不到在此通上了大哥。”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正在徘徊无主之时,遇得两位兄弟,或可帮我出些主意。” 商八道:“大哥有何苦忧?” 萧翎道:“两位请入房中坐吧。” 中州二贾道:“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行入房中坐下。 金兰奉上香茗,笑道:“两位喝茶。” 商八道:“适才可曾伤到姑娘?” 金兰道:“不要紧,两位腹中想已饥饿,我到厅下去为两位做碗面吃。” 她生的眉目清秀,十分娇艳,中州二贾,一时之间,也无法瞧出她和萧翎的关系,齐齐站起身来,说道:“这叫我等如何敢当。” 金兰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萧翎道:“只管请说。” 社九道:“这位姑娘是大哥的什么人?” 萧翎笑道:“她该是我的侍婢,但此刻,我已把她作朋友看待了……”当下,把经过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商八只听得皱起了眉头,道:“目下最为紧要的一件事,该是设法救出伯父母大人……” 萧翎接道:“那沈木风为人刚愎自用,家父母被幽禁之处,防守又极严密,实在叫人想不出下手之策。”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目下大哥还得隐秘行踪,不能让那沈木风侦知你的举动。” 萧翎道:“三月限期,转眼即届,那沈木风阴狠毒辣,他说得出,必然能做得到,届时,家父母的性命……” 商八接道:“兄弟之见,纵然时限届满,那沈木风也不会当真杀害两位老人家,但一番活罪,却是难以免除。” 萧翎道:“家父母未习武事,如何能受得苦刑迫害。” 商八道:“不错,最上之策,是在限届未满之前,要把两位老人家救出百花山庄。” 萧翎道:“既不能明目张胆的挑战那沈木风,只有暗中下手救人一途,但那百花山庄中戒备森严,飞鸟难渡,暗中下手一事,只伯亦难如愿。” 商八道:“大哥不用忧苦,好在限期尚长,容兄弟慢慢筹思良策。” 余音甫落,突闻汪汪两声狗叫,传了过来。 商八霍然而起,道:“有人来了,大哥不宜多在此地露面,还请暂时回避。” 萧翎应声起身,隐入内室。 商八低声对杜九说道:“不论来人是谁,咱们给他个漠然不理。” 杜九道:“好!我招呼两条虎獒,放人进来。”仰脸一声低啸。 果然,那啸声传出之后,就不再闻犬吠之声。 这时,金兰已捧着煮好的面点送了进来。 商八微微一笑,道:“有劳姑娘了!” 杜九道:“又有武林中人到来,姑娘也请回避一下。” 金兰道:“我有位玉兰姊姊,去约那丐帮中人来此,两位不要和她起了误会。” 商八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 谈话之间,突然砰的一声,篱门已被人踢开。 金兰桥躯一闪,隐入室中。 社九回目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按衣草履的小叫化子,疾如闪电一般,直冲入内厅而来。 金算盘商八终年在江湖行走,一看来人,立时认出是丐帮中高手,一阵风彭云。 只见彭云一跃入室,倚在木门上,双目圆睁,望着中州二贾,却是一语不发。 杜九一皱眉头道:“小叫化,你发的什么毛病?”右手一伸,抓了过去。 商八沉声喝道:“不要动他,他受了内伤!” 杜九骇然缩回有手,商八却大步冲了过去,右手挥动,连点了彭云两处穴道,助他平复下沸动的气血,说道:“快些闭目调息一下,再说不迟。” 一阵风彭云缓缓闭上了双目,道:“萧翎……”张嘴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摇,向地上栽去。 商八右手一伸,扶住了彭云的身子,道:“萧翎怎么样了?” 彭云断断续续的说道:“萧翎可在这里吗?” 萧翎听得彭云呼叫自己的姓名时,人已自内室中闪了出来,接道:“兄弟在此,彭兄有何见教,兄弟这里洗耳恭听。” 彭云道:“快去救玉兰姑娘……”他勉勉强强说完了一句话,人已晕了过去。 金兰亦从室中窜了出来,道:“我那玉兰姊姊怎么了?快说啊!”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不用催他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力,他本已受伤很重,说了这句话,又使他最后一口护守心脉的元气散去。” 萧翎望了那彭云一眼,道:“两位兄弟请悉心施救,我去援助玉兰。” 话音落口,人已到了篱门前面。 商八急声说道:“天地如此辽阔,大哥要到哪里去找!” 萧翎呆了一呆,停下脚步,忖道:不错啊!这小叫化子连个方向也来说出,我要到哪里去找玉兰。 只听商八道:“事已如此,急不在片刻,大哥还请稍安勿躁,我们从长计议才是!” 金兰急道:“出去找找,总要比坐在室中等着好些。” 杜九道:“如是那玉兰遇上武功较她甚高之人,此刻不是被杀,就是被人生擒,急有何用,如是那人武功不高,她自会脱险归来,那也就不用急了。” 这几句话说的虽然难听,但如仔细一想,倒是句句真实。 商八接道:“眼下之策,只有设法救醒这小叫化子,问明他事情经过,再行设法,急切从事,徒乱章法,大哥清三思兄弟之言。” 萧翎缓步走回室中,黯然说道:“不错,目前也只有此法了。” 玉兰和萧翎患难相共了数月时光,彼此之间不知不觉,生出了很深重的情意。 商八回目望着金兰说道:“姑娘可否回避一下,咱们脱去他身上衣服,查看他伤在何处,是何物所伤?才可对症下药,早些救醒于他。” 金兰娇躯一转,奔入内室。 社九脱去彭云上衣,果见前胸之上,印着一块紫色的掌痕。 商八蹲下身子,仔细瞧了一降,道:“似是被金沙掌、或竹叶手的掌力所伤,唉! 伤中要害,只怕是没有希望了!” 社九叹息一声,道:“这小叫化子,素有侠名,十几岁就出道江湖,乃丐帮晚一辈中杰出之才,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罹此凶祸。” 萧翎刻眉一耸,道:“如若是金沙掌力所伤,我或可代为疗治,但如伤在竹叶手下,那就很难有救治的希望了!” 说着话,蹲下身去,双手互援一阵,按在彭云伤痕之上。 过了一刻,萧翎取开掌势,只见那彭云前胸的红肿,竟然减退了甚多。 社九道:“这么看来,大哥能救活他了。” 萧翎心中路暗忖道:这杜九说话,一向冷冰冰的,从未见过他关心别人,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商八道:“看样子,不像竹叶手所伤了。” 萧翎道:“是金沙掌。”双手又自搓了一阵,伸出一手按在彭云伤处。 这次时间甚久,足足有半个时辰,萧翎才收回按在伤处的右手。 这时,那彭云伤处,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紫色疤痕。 但彭云仍似睡熟一般,不见醒来。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怎么还不见醒过来呢?” 萧翎道:“我用阳刚之气,化了他身上的淤血,还没有催动他身上血脉。” 商八道:“原来如此,这事不劳大哥再亲身出手了。”他扶起彭云的身子,伸出右手。按在他背后“命门”穴上。 萧翎道:“我虽化去他伤处淤血,但他内腑中受震之伤,仍是不轻,助催他行血的真气,不可去势太急。” 商八道:“多承大哥指点。”暗中一提真气,缓缓由掌心源出,攻入那彭云“命门” 穴中。 大约又过了一刻,彭云才缓缓睁开眼睛。 萧翎向彭云轻声说道:“如若彭大侠内腑中受伤不重,尚可运转真气,最好运气和商大哥攻入你体内的真气相和。” 彭云微弱地说道:“你不用管我,快去救那玉兰姑娘。” 萧翎道:“她现在何处?” 彭云道:“西南方,五里左右,有一座道观,他们就在那道观之中!” 金兰人在内室之中,问道:“我那玉兰姊姊没有事吗?” 彭云道:“她被生擒,我为掌伤……要救她愈快愈好!” 商八道:“同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彭云道:“只有我们两个,我原已约那个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但他却未按时间而来……” 商八接道:“好!你现在可以团上双目调息一阵,不用再说话,只要能使你真气运于经脉之间,那就不难复元了!” 萧翎霍然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 金兰忽的掀起了软帘而出,道:“我也要去。” 商八皱眉忖道:女孩子家,到处乱跑…… 心念还未转完,萧翎已接口说道:“那地方或许要遇上一场恶战,此地人手不够,你留下来陪他们守这茅屋。” 金兰心中虽然不愿,但却不敢顶撞萧翎,只好默不作声。 商八站了起来,道:“咱们几时动身?” 萧翎道:“立刻就走!” 商八道:“好!兄弟开道。”放腿向外奔去。 萧翎低声对金兰说道:“不论什么事,都要听这位杜兄弟的吩咐。”也不待金兰答话,翻身两个飞跃,人已追到商八的身后。 第三十一回 忠义须当先 两人依照那彭云说的方向、地点,一阵急走,果然发觉了一座道观。 这道观并不很大,一目了然,除了前面一个小小院落之外,只有一座大殿,和两侧几间厢房。 大门紧紧的闭着,不闻声息。 商八低声对萧翎道:“咱们越墙而入。” 萧翎微微点头,一提气,当先跃上门顶瓦面。 萧翎跃下屋面,向院中奔去。 商八紧随在萧翎身后。 只见迎面一座大殿。 商八轻声说道:“大哥止步。” 萧翎左脚已然踏入殿门,回头说道:“为什么?” 商八道:“咱们虽不怕他暗施算计,但小心一点,总是好些。” 只听大殿里面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什么人?” 商八道:“金算盘商八。”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请进殿来。” 商八暗中提气戒备,低声说道:“大哥小心。”当先举步而入。 只见一座形貌狰狞的高大神像,立在神案前面。 商八抬头打量那神像一眼,还未开口,突然由那神像口中,传出了冷漠的声音,道: “见了本座,怎不下拜?” 那神像高大、狰狞,一望之下,即知是铸塑而成,但却能由口中传出话来。 商八重重咳了一声,道:“阁下定然是神风帮主了!” 那神像口中又传出冷漠的声音,道:“正是本座。” 商八道:“五年之前,在下已见过一次,想不到五年之后,又在这荒凉的道观相遇……哈哈,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那神像冷漠地说道:“本座素不喜多言之人。” 商八回顾了萧翎一眼,暗施传音之术,说道:“大哥小心,这大殿之中,早有埋伏。” 萧翎星目转动,一掠四下形势,低声对商八说道:“问他可曾擒得玉兰。” 商八目光凝注那狰狞神像的脸上,说道:“帮主不喜客游,才以这等奇形的伪装,和武林中同道相见,在下早已有所耳闻了。” 那狰狞神像接道:“你这人不觉得话说的太多了?” 商八应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见帮主,想奉商一件事情。” 神风帮主道:“什么事?” 商八道:“咱们两位朋友,适才由此经过,一位男的,被帮主打伤,女的被生擒……” 神风帮主道:“本座出道以来,还未和人动过手!” 商八道:“既非帮主,那定然是帮主的手下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咱们做生意,向来是主张公平交易,帮主放了生擒在下的朋友,在下亦不让帮主吃亏,愿以贵帮中金蛇令主交换,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听那神风帮主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金蛇令主?” 商八道:“不错啊!就是帮主座下三大令主之一,已为在下所擒。” 神风帮主道:“现在何处?” 商八哈哈一笑,道:“兄弟已把他藏在一处隐秘所在,那地方没有名字,很难说的出来。” 神风帮主道:“好!你去带他来吧!” 商八知神风帮主狡猾的很,如以金蛇令主交换玉兰,应先看清了玉兰囚居的所在,才能交出金蛇令主,当即说道:“在下必得先瞧瞧帮主生擒之人,是不是在下朋友,才能决定。” 神风帮主道:“如若不是呢?” 商人笑道:“那就奇货可居,在下开价不会这般便宜了。” 神风帮主道:“你们来了两人,如若那被囚之人不是你的朋友,那就由和你同来之人,留在此地就是!” 商八道:“好说,好说,在下先瞧过之后再说不迟。” 只听神风帮主说道:“好!给你瞧瞧。” 商八身躯一闪,直向神风帮主神像后面转去。 只听那神像中传出愤怒的声音。道:“站住,未得我允准之前,最好是站着别动。” 商八道:“在下相信帮主之言。”一面向后退去。 神风帮主冷笑一声,道:“本帮主神目如电,如若想在本帮主面前混水摸鱼,那是自寻死路!” 商八哈哈一笑,道:“在下一生之中,听到无数的恐吓之言,帮主也不用这般吓我们了。” 那神像不再说话,大殿中恢复一片寂然。 大约延续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听那神风帮主说道:“退出大殿,向右转,第三间房子中。” 商八道:“好,在下等先去瞧过,再来和帮主谈价钱。”转身向外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向前行去。 出了殿门,向右转去,数到第三幢房子,举手推去。 只听呀然一响,两扇大门大开。 抬头看去,只见玉兰长发披垂,虽已露出女像,但仍然穿着一身男装,坐在一张木椅上面。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玉兰,我们来救你了……”举步向玉兰行去。 只见玉兰双目圆睁,急急说道:“不要碰我,快退下去,快退下去……” 萧翎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玉兰道:“你不能近我的身。” 萧翎道:“纵然那神风帮主在此,我也不怕。”又向前欺进两步,行近到玉兰身侧,伸手抓去。 玉二心中大急,且尖声叫道:“不要碰我。” 萧翎骇然缩回手去,道:“怎么啦!” 玉兰泣然说道:“他们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萧翎道:“他们可是在你身上下了奇毒?” 玉兰道:“不是,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正因不知道,才不得不小心一些。” 萧翎道:“我和商兄弟冒险来此,旨在救你离开此地,此刻机会甚好……” 玉兰急急摇头,道:“不行,不要拉我,快退回去!” 萧翎向后退了五步,道:“好!那你自己走过来吧!” 玉兰道:“不行!他们点了我的双膝、双肩,和肋间穴道,我已站不起身子,挥不动双手,挺不起腰杆了。” 萧翎剑眉耸动,道:“识大体不拘小节,你既不能动,那我就抱着你走如何?” 玉兰急的流下泪来,说道:“相公,不可造次,妾婢生死何足为惜,但相公却不能这般冒险……” 萧翎接道:“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我解你穴道,救你之命,怎会算是冒险呢?” 金算盘商人道:“大哥暂请停手,这位姑娘心中必。有隐情,大哥问的太急,使她一直没有说清楚的机会。” 萧翎道;“什么隐情,我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玉兰道:“我被她们生擒之后,一直被蒙着眼睛,不知身在何处,刚才方被解去蒙面黑纱,送来此地,在我来此之前,被他们点了晕穴,隐隐觉到,他们似是在我身上放了一些东西,我不知是什么,但他们这般安排,岂是没有作用。”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奇怪啊!我商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倒还未见过此等事情,大哥退出室外,我来找找他们放的什么东西。” 萧翎道:“不妨事,纵有变化,我亦可应付得及。”他自知江湖的阅历,万万不及商八,只好退作旁观。 商八先打量了一下四周情形,默查了进退之路,缓步向玉兰走去,说道:“姑娘觉得他们在你身上,暗藏了一些东西?” 玉兰道:“不错。” 商八道:“藏在何处?” 玉兰道:“似是藏在前胸……” 商八怔了一怔,暗道:这地方叫我如何搜查! 突然间,由室外传过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两位看清楚了吧?” 萧翎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着黑袍,胸绣金龙的大汉,遥站门外四五尺外。 商八见识广博,一见那胸前标志,立时接道;“阁下定然是那神风帮主座前的金龙令主了?” 那黑袍大汉道:“正是本座。” 商八道:“贵帮中金蛇令主,为区区所擒,愿意交换这位姑娘。” 金龙今主道:“此事需由敝帮主亲自决定,两位既已认明我们生擒之人不错,留此已然无用,请入大殿去吧!敝帮主尚在候驾。” 萧翎看玉兰就在眼前,却不能救她脱险,心中大为不服,神情微现激动。 商八是何等老练人物,目光一掠萧翎,已瞧出他心中念头,赶忙低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哥暂请忍耐一二。”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随着那金龙令主直向大殿行去。 只见那狰狞高大的神像,已经移动了位置,换到大殿侧角。 商八对那神像一抱拳,道:“咱们瞧过了,那位姑娘正是在下寻找之人。” 神风帮主道:“那很好。” 商八道:“在下想以贵帮金蛇令主,交换这位姑娘,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神风帮主冷笑了两声,道:“我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却也听人说过你们中州二贾之名,一向是斤斤计较,利己为先,但本座又有着向来不愿吃亏的习惯。” 他说话的声音,都从那狰狞神像中传出,而且忽而清脆尖细,忽而粗壮宏亮,使人无法测出他是男是女,更增了不少神秘气氛。 商八淡淡一笑,道:“生意不成仁义在,帮主如是觉得划不来,在下也不强迫,但神风帮出道江湖以来,以诡秘见称跻身武林,如若在下威迫那金蛇令主,让他说出贵帮之秘,宣泄于江湖之上,对贵帮恐怕是不无影响。” 神风帮主说道:“本帮中不论是何身份一向是各专职司,他知道的有限的很,以此威胁本帮主,那是痴人说梦了。” 商八正待答话,突见那座狰狞的神像双目中泛升起一片红光。 他虽然明明知道,这神风帮主是故弄玄虚,铸造了这样一座恐怖的神像藏身于神像之中,但心中仍然有些紧张,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请作戒备,慎防他有毒器暗算。” 只见那狰狞神像上一对巨目、愈来愈红,两个眼珠也不停的转动,直似要摄人而噬似的。 商八回目望去,那带路而来的金龙令主,早已退走,不知去向。立时暗运功力,护住身体,缓步向那神像行了过去,心中忖道:我倒要瞧瞧你这形体是何物铸成。 商八哈哈一笑,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突然加快脚步,疾向那神像冲去,右手护胸待敌,左手疾探而出,触摸着那神像侧背。 只觉着手处一片冰冷,那神像竟然是生铁铸成,正待暗运内劲推它一掌试试,忽觉一股暗劲,当头直落下来。 匆忙中抬头一瞥,只见那狰狞神像一条巨大的左臂,直向下面击来。 商八疾向旁侧一跃,避开一击,冷冷说道:“见面不如闻名,帮主之技,至此而已。” 神风帮主道:“你胆敢冒读本应法体。”巨口一张,白芒三闪,疾向商人飞去。 商八早已有备,身子一闪,金算盘已握到手中,横里推出一招。 只听呼呼两声,两枚隐泛蓝芒的纯钢毒箭,正钉在神案之上,另一枚,却被商八手中金算盘一挡之势,震偏开去,钉在殿中木柱上。 萧翎眼看商八已经出手,立时遥遥一记劈空掌推了过去。 那神像看上去高大狰狞,十分吓人,但却无法行动,萧翎掌力涌到,击个正着。 商八沉声道:“帮主造成这座巨大狰狞的神像,吓吓无知愚人,或可收一时之效,但咱们兄弟,决不会被这点诡异气势所震慑,如若再不答应释放了那位姑娘,可别怪我们兄弟今日要揭开帮主的真面目了。” 话一落口,接用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大哥不可躁急,这神像周身都是暗器,可别中了他的算计。” 萧翎对商八的阅历经验,早已心服,听他劝止,果然停了下来。 商八不见神风帮主反应,又接口说道:“咱们兄弟,和贵帮虽曾有过一次小小过节,但那是出于误会,彼此无怨无恨,咱们也不愿和贵帮为敌,还请帮主三思在下之言。” 他一连喝问数声,仍然不闻那神风帮主答话。 萧翎上下打量那狰狞的神像一眼,低声说道:“咱们把他推倒地上,纵然这形像之内,藏有各种机关,也将失去作用,至低限度,可以减少他很多威力。” 正当两人窃窃私议当儿,那神风帮主突然开口说道:“好!本座答应以那女娃儿换回本帮中金蛇令主。” 商八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日落时分,在下送来贵帮中金蛇令主。” 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经这神风帮主一诺,突然缓和下来。 神风帮主道:“本座原可在片刻之间,取两位的性命,但几经忖思之后,又改变了主意,现在两位可以去了。” 萧翎心中不眼,欲待反唇相讥,但却被商八施个眼色阻止,联袂离开大殿,直出观门。 商八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低声说道:“大哥可知兄弟为何阻你出口之言吗?” 萧翎道:“为了息事宁人,他既然答应了交出玉兰,自是不用和他争那口舌上的强弱。” 商八道:“这倒不是!” 萧翎道:“那是为何?” 商八道:“是兄弟忽然想到了武林中传说的一件事,那神风帮主说可以取咱们性命之事,并非是信口开河,唉!当兄弟想起武林传说时,心中大为焦急,想到牵累大哥,当真是急怒交集,想不到他竟改了心意,答允以玉兰姑娘交换金蛇令主,这一点,倒是又令人百思难解了。” 萧翎道:“你想到了什么事?” 商八道:“江湖上有一种传说,那神风帮主处决属下时,只要他在那神像前面站上片刻,立时就会受到该受的惩罚,这是听来有些奇怪,但如仔细一想,其间实是大有文章。” 萧翎道:“什么文章?” 商八道:“那狰狞神像中,如若藏有暗器,凭咱们兄弟的武功,倒也不用怕他,如若他藏的无色无味的迷魂药物,在无声无息中喷了出来,咱们岂不是要不知不觉中受了毒害……” 话还未完,忽闻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那金龙令主,快步奔来,在他身后紧随着三人,其中一个,正是玉兰。 萧翎道:“那神风帮主又改变了主意?” 商八道:“事情确然有点蹊跷!” 说话之间,那金龙令主已然行近身侧,一拱手,道:“本帮主说中州二贾在江湖上的信用,一向很好,既然答应了你们互相换人,索性让你们先把这女娃儿带走,再行释放回本帮中金蛇令主。” 萧翎道:“想不到贵帮主竟还有这样大的气度。” 金龙令主冷冷接道:“敝帮主一向是宽宏大量。”目光一顾玉兰道:“你过去吧!” 商八急急接道:“且慢!” 金龙令主道:“为什么?” 商八目注玉兰,肃然问道:“姑娘的神志清醒吗?” 他一向说话是嘻嘻哈哈,此刻突然间严肃起来,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煞气。 玉兰点头说道:“我很好。” 商八道:“他们可曾解了你双臂的穴道?” 玉兰举起双手,伸动了两下,道:“解了。” 商八道:“那很好,刚才他们在姑娘怀中,放的何物,是否还在?” 玉兰道:“不知道放的何物,他们先点了我的穴道,然后放下东西,取时亦然。” 商八默查她言行之间,毫无可疑,才对那金龙今主一挥手,道:“烦请令主代为转上贵帮主,就说我等深领盛情了。” 金龙令主道:“两位慢走,恕在下不送了!” 萧翎、商八带着玉兰,急急转身而去,直返茅舍。 商八一直暗中留心玉兰的举止,看她武功似是毫未受损,心中更是多疑,直待他确知玉兰已没有问题,才长叹一声,问道:“玉兰姑娘,那神风帮主何以突然对你生了好感,竟然自动放开了你?” 玉兰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发觉到商人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索性不多一言,尽量保持着镇静。直待商八出言相问,才暗暗吁一口气,道:“我也不太明白。”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道:“大哥可是暗施手段,告诫了那神风帮主,逼他就范。” 萧翎道:“没有,我一直没有向那神像动手。” 商八苦笑一下,道:“这就奇怪了,那神风帮主行事为人,当真是叫人猜想不透。” 他一直认定那神风帮主突然送了玉兰回来,必然是另有原因,这原因不在自己身上,定然在萧翎和玉兰的身上,哪知竟然是观察不出。 三人一路急奔,不大工夫,已回到茅舍之中。 金兰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眼看玉兰无恙归来,不禁心中大喜,快步迎了上去,抓住玉兰一双手,急迫:“你没有吃苦头吗?”并肩进入厅中。 玉兰道:“还好……” 目光一转,看到了彭云,正坐在厅室中一角,闭目运息,立时缓步行了过去,低声说道:“彭兄伤势重吗?” 彭云缓缓睁开了双目,淡淡一笑,道:“我受伤虽是不轻,但得了萧大快从中助手,早已经疗治好了,只要我再休息一会,也许就会复元了。” 玉兰黯然说道:“彭兄如不是为了救我,何会受此重伤……” 彭云道:“这是咱们丐帮中的传统,任何人都会像我彭云一样,姑娘不用多谢我了。” 玉兰叹道:“唉!久闻丐帮忠义相传,个个都是大仁大义的英雄……” 彭云急急接道:“姑娘不用夸奖,这是咱丐帮赖以立足武林的信誉。” 萧翎低声问杜九,道;“那彭云的伤势如何?” 杜九道:“下药对症,大见灵效,眼下他全身穴道已解,我想很快就可以全部好了。” 萧翎道:“他筋骨、内腑,可曾伤着?” 杜九道:“内腑一切正常,筋骨小有伤损,但却无碍大事。” 萧翎道;“这就是了。” 只见彭云缓缓闭上双目,又开始运气调息起来。 显然,他很迫切的需要调息。 玉兰不再打扰,缓缓站起,退到一侧。 萧翎探首望望室外天色,低声对金兰说道:“咱们大半天奔走劳动,腹中都甚饥饿,如若还有食用之物的话,还得请姑娘一展身手……” 金兰低声说道:“相公吩咐就是,怎的要这般客气。” 玉兰起身说道:“走!金兰姊姊,我帮你到厨下做饭去吧!” 金兰道:“不行,你刚刚回来,伤势尚未全好,如何可以帮助。” 玉兰道:“不妨事。”随在金兰身后而去。 萧翎眼看二婢去后,沉声对商八、杜九说道:“小兄数度到那荒庙中去,每次都遇上了意想不到的怪事!”当下把几番奇怪的遇合,说了出来。 中州二贾只听得目瞪口呆。 商八道:“大哥愁眉不舒,可是忧虑两位老人家吗?” 萧翎道:“我已反复忖思,除了冒险混入百花山庄之外,别无良策,而且要去立刻就去,出他们意料之外。”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打救两位老人家的事,自然是愈快愈好,混入百花山庄容易,难在如何不让他们发觉。” 萧翎道:“我在那百花山庄之中,住的时日不短,虽然不能说尽知庄中奥秘,但却知道有几处可容藏身之地,问题是如何能混入庄中,不让他们知道。” 社九道:“凭咱们三人之力,纵然能救出两位老人家,也无法把他们送出百花山庄。” 萧翎道:“如以百花山庄中高手而论,咱们三人实是太过单薄……” 这时,金兰和玉兰,刚好捧茶入厅,一听说要重回百花山庄去,神色陡然一变,放下香茗,急急又转入厨下。 这两人自小在沈木风积威之下长大,只要一提沈木风,都不禁生出了畏惧之心。 只听那盘坐调息的彭云,接口说道;“百花山庄上势力庞大,诸位凭藉三人之力,武功再强,也是难以拒挡,就我小要饭的所知,除了敝帮中八大长老,各率了十名弟子赶来之外,那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带了一十八名属下高手,赶来之外,还有那神箭镇乾坤唐元奇、三阳神弹陆魁章,以及形意门下的高手董公诚,南派太极门下的石奉先等,另外还有九大门派中,密遣高手易容而来,暗作查访,这些人不是和那沈木风结过大仇,就是受挚友所邀,舍命而来,三位如能和那马文飞相谋一面,彼此携手会合,或可和那百花山庄相抗拒。” 商八点头说道:“我商老大早已听到,中原武林道上,出了一位马文飞,武功、才智,均超绝一时,出道不久,已为中原武林道上的领袖。” 彭云叹道;“可惜我小要饭的伤势未愈,要不然,自当为诸位奔走一趟,联络群豪,相谋一聚。” 商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急对社九说道:“老二,快去放了那金蛇令主,小兄已和那神风帮主有约,不可失信于人。” 杜九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商八回顾了萧翎一眼,道:“眼下这百花山庄数十里内,云集着无数高手,沈术风重出江湖一事,已然哄动了武林,但就兄弟观察,目下的局势,复杂异常,其间大部武林中人,虽为武林正义而来,但亦有不少是别有所图,公理、私利纠缠一起,当真使人眼花缭乱,莫可预测。” 萧翎长叹一声,道:“由来江湖是非多,看来果然是一点不错。” 商八缓缓把目光移注到彭云身上,道:“在下久闻丐帮中传讯之能,彭兄何不一展手段,使我等大开一次眼界。” 彭云道:“如是平常之日敝帮中的弟子,确有着传讯千里之能,但目前归州形势,混乱异常,本帮中的弟子.行动大受约束,如非必需,不得在外面走动,但小要饭的仍愿一试。”说着话,挣扎而起,大步行出室外。 萧翎道:“彭兄到哪里去?” 商八接道:“他要以丐帮中秘密的联络暗记,传出消息。” 萧翎道:“他伤势未愈,不宜和人动手,咱们得去暗中保护于他。” 商八道:“丐帮中这通讯之法,享誉武林数十年,一直保持秘不外泄,咱们如若保护,只怕他怀疑咱们暗窥丐帮中传讯之秘。” 萧翎道:“原来如此。” 那彭云出去,时约一盏热茶,重又转回茅舍,道:“目下此地形势特殊,是否能够传出此讯,小要饭的实是不敢断言。” 萧翎道:“尽其在我,也就是了,彭兄伤势将愈之际,不可再多劳心力。” 彭云道:“多谢指教。”闭上双目,又运气调息起来。 又过片刻工夫,杜九急急奔回。 商八似是瞧出形势不对,急急问道:“可是那金蛇令主有了意外吗?” 杜九道:“金蛇令主已为小弟释放,只是那开道二鬼,却已不知被何人救去,幸好小弟是把他们分开藏起……” 商八接道:“只要释放了金蛇令主,咱们就算对那神风帮主有了交代,开道二鬼,被人救走,那就无关紧要了。” 说话之间,二婢已然做好饭菜,捧进厅中。 金兰道:“荒野草舍,佐料不全,诸位将就果腹吧!” 商八看那捧上菜肴中,有鸡有肉,香气扑鼻,哈哈一笑道:“两位姑娘不用客气了。”当先举筷进食。 玉兰星目一转,看那彭云仍在一角落处盘坐调息,想到他的伤完全是为了相救自己,立时缓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彭兄,伤势好些吗?” 这彭云自小随恩师闯荡江湖,可算是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见闻之广,经历之多,眼下之人,只有中州二贾可以和他媲美,但玉兰那一声彭兄,却叫的彭云脸上飞起一片红云,急急说道:“不劳姑娘挂心,小叫化的伤势好的多了。” 玉兰微微一笑,道:“你腹中定已有些饥饿,吃过饭再来调养不迟。” 彭云倒是听话的很,应声走了过去,笑对中州二贾说道:“两位大老板,只怕是没有陪过叫化子吃饭吧。” 他不论遇到何等人物,都是谈笑风生,毫无拘束,但独独一见玉兰却是害羞畏言,不敢正视。 商八笑道:“咱们做生意的,一向只算赔赚,不拘生张熟魏。” 一餐饭在谈笑之中过去。 金兰、玉兰收拾起碗筷,瞥见两个中年叫化子,大步闯了进来。 商八低声说道:“这丐帮数百年一直被称为江湖上第一大帮,看来果非虚名,在此等环境之下,他们仍能顿饭之内,取得联系。” 只见彭云大步迎了出去,和两个中年叫化子低言数语,两人立刻转身匆匆而去。 彭云目注两人背影,离开了篱门,才缓缓转回室中,脸色肃然,若有无限心事。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丐帮申帮主,豪情无伦,怎的却调教你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徒弟出来。” 彭云道:“大老板有所不知,这两日来,我们丐帮中放眼线的弟子,伤残了很多,能否把萧大侠要会晤那马文飞的讯息传到,大有疑问。” 萧翎道:“可是伤亡在那百花山庄中人的手下?” 彭云道:“目下这归州附近,武林高手云集,身份混杂,且有很多武林高人,改容易装,掩去了本来面目,敝帮中人,伤亡于何人之手,目下还难查明。” 商八突然接口说道:“令师申帮主,可也赶来了吗?” 彭云道:“家师来是要来,但几时赶到,却难预料。” 商八心知二十年前丐帮内讧时,一次自相残杀,使帮中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长老,尽皆伤亡,可算是精英大折,此时的丐帮,人数虽然众多,但除了申帮主和三五个掌令、执刑等的长老之外,高手聊聊无几,但却仍然保有着帮中传统的豪壮气度,义之所在,万死不辞,也不便再多追问。 室中一片沉默,群豪似是都想到随时可能遇上强敌恶战,借此一刻宁静,调息养神。 一日匆匆,小息了两个时辰,已是太阳下山时分。 彭云已然等的心中大为焦急,默算时间,早已该有回音传来。 正自忧心忡忡,突闻砰的一声,篱门被人踢开,一个身着百结灰衣的大汉,直闯了进来。 彭云一瞥间,已瞧出来人正是本帮中的弟子,正待迎出室外,那人快步闯入厅中,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向地上栽去。 萧翎疾跃而起,一把托住那大汉,硬生生把他托了起来。 商八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左手托起那人下颚,微一用力,捏开牙关,把丹九投入那人口中。 杜九右手伸出,托在那大汉后背“命门穴”上,一股内力,源源攻入那大汉体内。 那大汉经群豪合力施救,神志陡然一清,启开双目,说道:“由此向西北,行约二十余里,何家铺外,九曲潭……” 突然一阵喘息,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闭上双目,气息奄奄。 商八低声说道:“他内腑受伤甚重,又经过这一阵奔走,那最后一口保命元气,也亦散去,只怕是无望救得了!” 杜九一提真气,一股强猛内力,疾冲而入,催动这大汉内腑行血。 果然,那大汉又缓缓睁开眼来,望着彭云,接道:“西行五里外,我已留下了咱们丐帮的暗记,指示去路……”突然一张大口,喷出一块紫血,闭目而逝。 萧翎黯然叹息一声,道:“丐帮中人的仁义、豪气,果然是可敬可佩。”言罢,抱拳一揖。 中州双贾也收起嬉戏神态,齐齐抱拳长揖。 金兰、玉兰更是珠泪滚滚而下。 彭云忍着眼中泪水,抱起那大汉尸体,缓步向外行去。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两人悄然随在彭云身后,暗中保护。 萧翎、金兰、玉兰也不禁举步随出室外。 只见彭云抱着尸体,出了竹篱,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屈下双膝,对那个尸体拜了两拜,挥动双手,挖了个土坑。 萧翎、商八等虽有心过去相助,但因不知规矩,不便擅自出手,只好远远的站着观看。 彭云埋好了尸体,随手捡了七根枯枝,插在那坟头之上。 一片落日余辉,照着那简陋的孤坟,看上去是那样凄凉! 只听彭云高声吟道:“遗爱长存,忠义当先,百世传名,死而何憾,唯吾丐帮,常记斯言。” 萧翎等只听的肃然起敬,望着那突出在青草地上的新坟,各以大礼拜祭。 彭云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怎敢当萧大侠如此大礼。” 萧翎道:“咱们武林之中,敬的是忠义之人,一拜之礼,有何不可。” 彭云长长叹息一声,道:“在咱们丐帮之中,似此等殉难的事,时有所闻。” 萧翎道:“贵帮能够享誉武林,历久不衰,果是大有道理。”心中因而对丐帮生出极大的爱护之心。 彭云仰脸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动身到何家铺九曲潭去瞧瞧……” 萧翎道:“彭兄的伤势……” 彭云道:“小要饭的伤势已愈,不劳诸位挂念,此时落日已沉,暮色苍茫,正好赶路,小要饭的带路了。”也不容萧翎等答话,转身向前行去。 群豪只好随他行去。 彭云一口气奔出五里左右,到了一片三岔口所在,停了下来,说道:“如若敝帮中那位兄弟留有暗记,应该在此处,诸位稍候片刻。” 伏身在岔道上仔细查看了一阵,说道:“这边去了,循着正中一条大道,向前行去。” 那丐帮中的暗记标识,甚是隐秘,萧翎穷尽目力,查看了那入口处的每寸土地,仍是瞧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但那彭云却有如轻车熟路一般,脚不停步的向前赶行。 萧翎等似是对那彭云寄有无比的信任,随他身后疾行,决不多问一句。 众人奔行约一顿饭工夫,夜色中,隐见一座村落,几点灯光,由村中透了出来。 彭云收住脚步,低声说道:“这就是何家铺了,各位就请在此等候一阵,我去查查那九曲潭在何处。” 萧翎忖道:目下此地,杀机重重,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变故,他伤势未愈,再逢强敌,岂不是要吃大亏。当下说道:“彭兄且慢,兄弟和你同行如何?” 杜九身子一侧,行了过来,道:“此事不敢有劳大哥,兄弟奉陪他一行就是。” 萧翎道:“好!我等在此地相候。” 彭云一摆手,和杜九联袂而起,两个飞跃,人已隐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商八低声说道:“那九曲潭,必是群豪聚会之地,咱们不宜守在道旁,不如隐起身子,或可瞧到一些……”语声未落,遥闻马蹄声传了过来。 萧翎一拉金兰、玉兰,疾快的隐入道旁一株大树之后。 金算盘商八却一提气,身子凌空而起,隐藏大树上的枝叶中。 几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两匹快马,已到了几人停身之处,一勒马缰,齐齐停了下来。 萧翎目光锐利,虽是夜中,仍然看清了来人,是剑门双英,追风剑裴百里和无影剑谭侗,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两人虽非百花山庄的门下弟子,但却与百花山庄联成一气,深夜到此难道百花山庄已知群豪在此聚会之事了吗? 忖思之间,只听那谭侗说道:“老大,咱们在剑门之时,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如今处处要听受那沈木风的指令,两相比较,何止是霄壤之别……” 裴百里一手按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低声接道:“轻声一点。”回顾来路良久,才叹息一声,接道:“这日子小兄也过不下去。” 谭侗道:“既是大哥亦有此感,咱们何不惜今宵机会,回转剑门而去。” 裴百里道:“回转剑门,唉!兄弟未免想得太好了,那沈木风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人,岂肯放过咱们不成?” 谭侗道:“天涯辽阔山水绵长,何处不可容身立命。” 裴百里轻轻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那沈木风耳目灵敏,眼线遍布,只要被他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势必要追索下去不可。” 谭侗道:“那沈木风把咱们认作下属,随意差遣,固是可恨,但那周兆龙故意和咱们结交为友,诱骗咱们投入百花山庄,想起来比那沈木风更加可恨,日后如有机会,非杀此獠不可!” 裴百里道:“不错,那周兆龙的卑劣之行,比起那沈术风,更加可恨,为兄亦对他恨如刺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不便在此久留,因那沈木风最是多疑,说不定他已派了人,尾随咱们而来。咱们如若久停此地不动,只怕要引起他们怀疑之心。” 说完话,一抖马缰,健马陡然向前奔去。 谭侗放辔疾追,片刻间,两匹健马,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眼看二人去远,才低声对金兰、玉兰说道:“看起来,那沈木风的末日已是不远,百花山庄之人,大多已对他生出了叛离之心。” 金兰道:“百花山庄中,虽然有不少人恨那沈木风,但能够叛离他的,却是为数不多。” 萧翎道:“那剑门双英,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玉兰道:“那剑门双英,乃是客居身份,沈木风对他们还算客气,如是那剑门双英是百花山庄中人,他们就不敢这般胆大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不是也叛离了百花山庄吗?” 玉兰道:“如不是相公给我们支撑之力,小婢们也没有胆子叛离那沈木风!” 萧翎道:“那沈木风有什么可怕之处,似乎很多人都对他存有着畏惧之心!” 玉兰道:“相公不知,百花山庄如是发觉哪个生出叛离之心,就迫他服下一种药物,那药物种类很多,因人施用。据妾婢所知,有一种药物服过之后,在一定的期限内,必得服下一次解药,如是逾越期限,那毒性便要发作……” 萧翎道:“这倒是一个毒辣的法子!” 玉兰接道:“妾婢还听说有一种药物,服用之后,神智就逐渐开始晕迷,忘去了自己,除了听命那沈本风,世上再无其他相识之人。” 萧翎奇道:“有这等事?” 玉兰道:“妾婢还听说那沈木风,会一种奇妙的武功,专以伤人的内腑经脉,只要被伤着了,就得终身听他之命……” 忽听商八施展传音之术说道:“有人来了。” 萧翎陡然停下了未完之言,凝目望去果见两条人影,疾奔而至。 两条人影来势甚快,瞬息工夫已到了几人停身的大树之下,正是冷面铁笔杜九和一阵风彭云。 商八飘身下树,急声问道:“可曾找到了九曲潭?” 彭云道:“幸不辱命。” 萧翎由村后转了出来,道:“百花山庄中已派遣了剑门双英到此,两位可曾见到?” 彭云道:“可是两个骑马的人?” 萧翎道:“不错。” 彭云道:“两人已被派任巡行之人,引往别处,咱们得快些赶去,小要饭已嘱托敝帮中两名弟子,在途中恭候。” 商八道:“这次群豪聚会,不知是何人主持?” 彭云道:“这个小要饭的也不太清楚,但据推想,不是那马文飞,便可能是家师赶到。” 商八微微一笑,道:“如是那申帮主亲身临此,主持这次群豪秘密大会,事情必将有一个明朗的决定。” 彭云道:“家师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本帮中内部整顿工作,少有闲暇亲问江湖中事,但小要饭的却在数日前接得家师传来令谕,要亲率帮中高手,赶来此地,参与其事。 是否能如期赶到,目下还难预料,此刻寸阴如金,不宜在此停留,小要饭的要走前一步带路了。”转身向前行去。 萧翎、商八等鱼贯相随彭云之后,向前行去。 彭云率领群豪左转右折,行约四五里路,停在一处丛林前边,说道:“诸位请在此稍候片刻,小要饭的去瞧瞧他们来了没有。”闪身进入林中。 片刻工夫,重又走了出来说道:“敝帮中两位弟子,已在等候,诸位快请入林上船。” 一矮身子,当先行去。穿越了数丈密集的林木,果然到了一条宽不过丈余的小溪前边。 一艘木船,早已在溪边停好,两个衣着褴褛的丐帮人,并肩站在船头之上。 彭云当先一跃,飞落木船,萧翎、商八等紧随飞落船上。 两个丐帮弟子,一语未发,待群豪飞落船上之后,立刻起碇行舟,顺流而下。 这小溪虽然不宽,但溪水却是很深,两个丐帮弟子,操舟技术,十分熟练,随着那曲折的小溪折转而行,驶速甚快。 萧翎暗暗忖道:这九曲潭,大概就是因为曲折而名。 第三十二回 化险为夷 船行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后,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水域辽阔,一望不见边际,右边芦苇丛生,密集异常。 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突然一折一转,直向那芦苇丛中行去。 萧翎心中暗暗道:这芦苇如此密集,船只如何能驶得进去呢? 只见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突然一转,小舟冲入芦苇丛中。 原来那芦苇林中,有一条秘密的水道,宽不过五尺,勉强可容一条小舟,顺行通过,如是操舟的技术不佳,纵然知道秘密也是无法驶入。 萧翎仔细看两侧芦苇,似是斩除不久的新痕,想是这条水道,新辟不久,心中暗道: 这地方确实隐秘,四周是水,巡防极严,但辟这密道,实也费了不少工夫。 那小舟转过了两个弯子,突听一声轻喝传来,道:“停船。”两侧芦苇中,同时伸出来一只红缨长枪,拦住了小舟。 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同时腕上加力,一收本桨,快舟陡然停了下来。 只听左边芦苇丛中说道:“东方甲乙木。” 那站在小舟右侧的丐帮弟子应道:“西方庚辛金。” 右侧芦苇中又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天上日月星。” 小舟左边丐帮弟子应道:“地下水火土。” 两个探出的红缨长枪,突的收了回去,道:“舟上何许人?” 两个丐帮弟子,齐齐望了彭云一眼,默不作声。 彭云道:“丐帮彭云,和中州二贾。” 右面芦苇丛中又传出那清冷的声音,道:“两位女客人,是何身份?” 彭云道:“是我彭云之友。” 芦苇中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道:“咱们相信彭兄就是,开船了。” 两个丐帮弟子重又提舟而行,盘转弯曲的水道之中。 杜九轻咳了一声,道:“这地方关卡倒是十分森严。” 彭云道:“百花山庄中人,无孔不入,不如此森严防备,如何能阻碍得他们摸鱼。” 萧翎道:“今宵非有彭兄带路,丐帮中人迎接,我等纵然知晓‘九曲潭’之名,恐也难以找来此地。” 彭云口虽不言,心中却道:纵然你找到了,事先未得邀约也是无法入来,因为我丐帮弟子,负迎送之责,我彭云才有这点苗头。 只觉那行进中的小舟,突然又停了下来,耳际边,响起了那丐帮弟子声音,道: “咱们已到了与会之地,诸位也该下船了。” 萧翎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尽都是不见边际的芦苇,心中暗道:此刻不见一点陆地,难道要人行在水中不成。 彭云低声和一个丐帮弟子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沉声说道:“诸位请随我来。”觑准了前方,纵身一跃,飞了过去。 萧翎看彭云停身之处,和小舟相距八九尺的距离,深恐二婢轻功难及,当下说道: “玉兰、金兰,你们先上去吧!” 玉兰应了一声,当先跃起,直向彭云停身之处冲了过去。 萧翎右掌上蓄了内力,准备随时相助,哪知玉兰一跃之势,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向彭云身上撞了过去。 彭云疾退了四步,才算让开玉兰的撞击之势。 金兰紧随着玉兰身后飞起,疾跃过去。 萧翎、商八、杜九,连绵而起,跃落向彭云等停身之处。 低头看落足之处,原来是一块两尺宽窄的木板,架在芦苇之上。 萧翎心中暗道:他们布置这样一个隐秘之地,来作聚会之所,恐非一朝一夕可成,看将起来,是早有预谋了。 那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兄,眼看舟中之人下完,立时掉舟而去。 彭云低声说道:“诸位请随我身后而行,万一遇上了什么动静,且不可轻易出手。” 转身当先举步行去。 这木板架着的通道,紧和水面相接,盘转在密集的芦苇丛中。 行约十四五丈,陡然间向右转去,灯光隐隐,由那密集的芦苇丛中透了出来。 只听一声轻呼:“什么人?”两侧芦苇丛中,突然跃出来两个身着劲装,手执单刀的大汉,横身拦住了去路。 彭云一抱拳,道:“丐帮中小要饭的彭云。” 两个大汉四道目光,投注到玉兰和金兰身上,道:“身后几人,是何方人物?” 彭云道:“大名鼎鼎的中州二贾。” 左面大汉接着问道:“那两位姑娘呢?” 彭云道:“叫要饭的朋友。” 右面大汉接道:“彭兄名满江湖,咱们闻名已久,自可不用号牌,身后几位,不知是否带有受邀的号牌。” 社九冷冷说道:“中州二贾一向是来去自如,不受束缚。” 彭云说:“这几位都是小要饭邀来的助拳高手,如有什么不妥之处,有我小要饭的一肩承担。” 两个大汉相互望了一眼,道:“兹事体大,咱们兄弟担不起这付担子,诸位稍候,兄弟代几位通报一声……” 杜九怒道:“有什么好通报的?两位如是不肯让路,咱们就闯过去……” 萧翎轻轻一扯杜九衣袖,不让他再说下去,接道:“好!那就有烦两位了!” 两个大汉大概是震慑于中州双贾的威名,虽然受杜九一顿冷嘲热讽,竟然忍了下去,留下左面一人,守在道中,右面一人却转身向林里奔去。 大约有一盏热茶时光,那大汉带着一个手握折扇的少年,大步行来。 萧翎目光锐利,已然看出那人正是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 马文飞突然加快了脚步,抢到那大汉前面,拱手说道:“彭兄弟,快给我引见中州双贾……” 目光转处,陡然发现了萧翎,怔了一怔,接道:“萧兄也来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马兄没有想到吧!” 指着商八道:“我来替马兄引见,这位是中州双贾商八,那位杜九。” 马文飞抱拳说道:“久仰两位侠名,今日有兴一会。”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兄弟是生意人,很少和江湖同道来往,适才冒犯马总瓢把子的虎威,还请担待一二!” 马文飞道:“属下无知,言语冒读,两位请看在兄弟份上,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言罢躬身一个长揖。 商八还了一礼,笑道:“事无幸成,马总瓢把子能够督率四省武林同道,领袖群雄,果是有着人所难及的气度。” 马文飞道:“多承夸奖,兄弟担当不起,芦棚内现有酒菜,诸位入内共饮一杯如何?” 萧翎道:“我等特来拜晤,自是要瞻仰一下马兄的威风。” 马文飞长揖肃客,道:“诸位请。” 彭云当先带路,和中州二贾紧随而行,二婢和萧翎鱼贯随行。 马文飞欠身对二婢一礼,道:“二位姑娘和萧大侠,是寸步不离。” 二婢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深行五大,形势突然一变,只见一坐木板搭成的浮台上,烛火高烧,坐了不少的人,萧翎目光一扫,约略估计不下二十人。 进口处亮燃着两只红烛,十分明亮,是以萧翎等进门之后,全场中人都看的十分清楚。 商八抬头一看,只见上面用黑布这了起来,想是怕灯光透出所致,心中暗暗赞道: 这马文飞设想周密,果是一个人才…… 突闻金风微啸之声,破空而来。 金算盘商八一闻那啸风之声,立时辨出是暗器袭来,转目望去,只见萧翎左手中已然接住一只银校镖,口中衔了一支短箭,右手握着一棵金莲花。 他在一转瞬之间,手口并用,接了三般暗器,手法之快,拿捏之准,只瞧的满场群豪,个个惊服不已。 马文飞脸色一变,朗声说道:“哪一位暗中施袭,请站出来答话。” 萧翎随手抛去手中暗器,淡淡一笑,道:“算了,那人也许是和兄弟开个玩笑,马兄不用认真。” 马文飞目光由浮台西角处两个坐位上掠过,那两个坐位上端坐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和一个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口中说直:“萧三庄主大量不究,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商八却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处事做人却是老练的很,出口第一句话,先点破大哥的身份来历,免得场中群豪心中起疑,再把不究属从暗施偷袭一事,加诸在萧翎身上,好叫人无法派他不是,短短两句话,示警、诿过,占尽了便宜。 彭云目光环扫了全场一眼,不见丐帮中人,心中奇道:我帮中人,尽承艰辛,摆渡、守卫,尽是我丐帮弟子,但这参与机要,会决大事,怎无丐帮中人参加呢? 只见马文飞向萧翎抱拳一礼,道:“三庄主既然找到了此地,足见耳目灵敏,叫兄弟好生佩服,但既来之则安之,请坐下饮杯水酒如何?” 萧翎心知马文飞误会了自己,正待出言解释,杜九已冷冷接道:“马总瓢把子,这待客之道,未免太过霸道了?”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兄弟对中州二贾,仰慕已久,想不到的是以两位这高身份之人,竟然也投靠了百花山庄。” 杜九怒道:“马文飞,你讲话要小心一些。” 场中群豪突然齐齐站起,兵刃纷纷出鞘,看样子只待马文飞一声令下,立即将群起而攻,骤然局势大变,剑拔弩张。 商八哈哈一笑,道:“诸位这般紧张,可是准备打上一场糊涂架?兄弟做买卖,一向是精打细算,如是有赔本之处,决然不干。咱们如是相助那百花山庄而来,岂肯这般毫无戒备的轻闯虎穴。” 彭云急急说道:“马兄请听小要饭的一言。”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丐帮弟子,人人忠直仁义,一阵风彭云,更是一向为我武林同道倾慕,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贪生畏死的人,为了一己生死,出卖武林正义,实叫人代那申帮主惋惜,调教出这等没有骨气的弟子。” 彭云转脸望去,只见那出口辱骂自己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长剑已出鞘,握在手中。仔细一看,却是素不相识,但他身侧一个肋架李公拐的老者,却是大名鼎鼎的跛侠常大海,想那年轻人必是常大海的门下。 正待出言分辩,突又闻得一个清脆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各位武林前辈,晚辈曾在归州城内一家酒楼之上谋刺那周兆龙,就是被此人从中阻拦,致令我七年含冤,无法伸雪,今夜他混入咱们大会中来,此人万万不可放过,他冒用那萧大侠之名,混迹江湖,淆人耳目,使人闻其名,不辨其奸,诸位伯伯、叔叔们,千万不能上当。” 全场中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到萧翎身上,人人的目光中充满着怨恨、怒火。 商八眼看群情激动,已难控制,不禁心头骇然,忖道:在坐中不少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这一场恶战下来,不论双方胜败如何,必将是一个血染浮台,惨不忍睹的局面。 萧翎只觉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一时间却又感觉无从说起,眼看有不少仗着兵刃之人,缓步向前迫来,更是焦急,心知此刻情势危急,若是要有一个人发动施袭,群豪立时将跟随出手,势道一发,必然是雷霆万钧,莫可挡拒,金兰、玉兰仍然分守在他两侧,以两人武功而论,决难抵挡那四面八方的发动之势,当下低声说道:“玉兰、金兰快些退到我的身后。” 二婢自知武功难以拒挡攻势,立时依言向后退去,闪到了萧翎身后。 中州双贾久经大敌,默察了眼下情况,悄无声息的分立萧翎两侧,既可保护萧翎两翼,又取得一个触角呼应之势。 一阵风彭云,站在萧翎身前约七八尺远,该是最先和群豪接触,但人们因为那丐帮申帮主在江湖上极受敬重,假如小叫化有出卖群豪的事情,将来自有那申帮主来惩治于他,丐帮势力众大,亦不便和丐帮结仇。 因此,群豪全部绕过了一阵风彭云。 此时,浮台上的群豪,已然全部出动,分数层包围而上,前面的绕过了彭云,后面的却向前迫进,这一来,迫的彭云也无暇兼顾,因为他无法判定后面之人,是否会对他出手。 马文飞一直静静的站着未动,既未出言喝止,也未指令群豪出手。 浮台上鸦雀无声,但沉默中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突然间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当先向萧翎冲了过去,玉手挥动,拍出一掌。 萧翎身子微微一侧,避开前胸要害,用右肩接下一掌。 这一掌落势甚重,只打得萧翎身子一晃。 杜九冷笑一声,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右手一挥,斜里拍来。 萧翎探臂一拦,先挡开了社九一掌,却淡淡一笑,说道:“姑娘打了在下一掌,也可略解心头之恨了。” 那青衣少女端庄严肃的脸色上,泛起了一片茫然之色,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萧翎道:“昔日在下出手,阻拦了姑娘报仇举动,虽然事出无心,但姑娘心中,却一直记恨甚深,唉!其实在下纵不出手,姑娘出手的暗器也是一样伤不了那周兆龙!” 杜九出手之时,四周群豪已然跃跃欲试,但因萧翎出手拦住了杜九一击,使群豪大出意外,自动停了下来。 只听那青衣少女冷冷说道:“那周兆龙杀死了我爹爹,逼死了我母亲,这血海深仇,该不该报?” 萧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然该报。” 青衣少女道:“但你却阻拦了我等候甚久的机会,我移恨迁怒于你,也不为过。” 萧翎神色平静地说道:“姑娘请仔细想一想当日情景,在下就算不出手,你是否能够真的伤到那周兆龙?” 青衣少女凝目沉思片刻,道:“当时情景.已难记忆,但只记得你出手阻拦了我。” 只听一声苍凉的叹息,道:“孩子,他说的不错,纵然是他不出手,你发出的暗器,也无法伤了那周兆龙。” 那说话之人虎目、方脸,正是暗器名家,八手神龙端木正。 突闻一声闷哼,划破了浮台上的沉寂,接着扑通一声,一个大汉,摔倒地上。 萧翎脸色肃然,回顾了那大汉一眼,吐了一口血出来。 原来,那大汉看萧翎挨了一拳,不肯还手,瞧出便宜,心中暗道:女孩子家内力柔弱,拳掌之上劲道有限,伤不了他,如若我一掌把他震毙,或是重伤当场,岂不是要大露锋芒,受在场武林同道敬重。当下暗中运起铁沙掌力,悄无声息的欺进一步,一掌拍出。 萧翎耳目何等灵敏,那大汉向身侧欺进之时,他已然警觉,但想到目下群豪激动之时,一个处理不好,便将要引起一场恶战,此来原有求人相助之心,如闹出了流血惨剧,只怕是永难见谅于武林中。于是暗中运功护身,装作不知。 但他却没有料到那大汉练的竟然是铁沙掌力。 商八虽然也瞧了出来,但他心知萧翎有罡气护身,这人鬼鬼祟祟,暗中施袭,有欠光明,要他吃些苦头也好,看见装作未看见。 那大汉掌势拍出,见萧翎还未发觉,心中大喜,暗想:这倒是该我大出风头,一举成名。又加了两成劲道,全力拍出。 掌势触到了萧翎身上,立时觉出了不对,只觉一股强大无伦的反震之力,回击过来,气血内涌,闷哼一声,摔倒地上,晕了过去。 萧翎的护身罡气,功候还浅,对方又是用的碎石开碑的铁沙掌力,但觉热血上涌,内腑剧震,也吐出一口血来。 这变故,震惊了全场,玉兰、金兰同时尖叫一声:“相公!”一齐伸手扶住了萧翎。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压制下翻动的气血,淡淡一笑,道:“我不要紧,快放开我。” 二婢看他神色无异,不敢勉强,依言放手。 萧翎探手取出一方绢帕,递向那青衣少女,道:“冒渎姑娘了。” 原来,萧翎一时控制不住内腑中涌上的气血,喷出一口鲜血,正吐在那青衣少女身上。 那青衣少女呆呆望着那倒掉在地上的大汉,认出是以铁沙掌驰名江湖的碎碑手王义,心中暗自震骇道:“他是有心让我的了,刚才我打他一掌,竟是毫无反震之力,这王义掌力,强我何止数倍,却受到如此重伤……” 低头看看衣袂上大片血迹,心中忽生不安之感,垂下头去,不敢和萧翎目光相触,低声说道:“不妨事,相公不用放在心上。” 悄然避到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身后。 马文飞横移两步,行到王义身侧,探手一把,抓起了王义身子,低声探问道:“王兄,你伤的很重吗?” 王义耳、鼻、口、目间都有紫血涌出,这正是内腑离位,心脉断裂之征,纵有灵丹妙药,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只见王义突然睁开眼来,说道:“他有护身罡气……”说话时肌肉颤动,似是用尽了身内的气力,一语甫落,气绝而逝。 马文飞缓缓放下王义的尸体,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暂请各回席位。” 碎碑手王义之死,使群豪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听得马文飞呼喝之言后,纷纷回归原位。 马文飞目注萧翎,冷漠地说道:“萧兄驾临,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脱离了百花山庄……” 马文飞微带愠意地接道:“在下所知,那沈木风正派遣快马,邀约武林枭雄,为萧兄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大作庆祝,却未闻萧兄离开百花山庄的讯息。” 萧翎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 马文飞道:“在场之人,大都知晓,兄弟岂敢信口胡言。” 萧翎心中暗道:我如据实说明内情,虽可获得群豪了解,但陷身在百花山庄的父母,只怕有性命之忧,一时沉吟难决。 金算盘商八突然接口说道:“马兄请一旁说话,在下有几句机密之言,不便当场说明。” 马文飞略一沉吟,转身行到浮台一角。 商八大步行了过去,两人低语一阵,马文飞面色凝重的缓步走了回来,低声说道: “萧兄请!”左手伸出,把萧翎让向东侧一个坐位上。 马文飞目光扫掠了四周的群豪一眼,低声说道:“在下适才未解萧兄真实来意,多有冒犯。” 萧翎道:“兄弟不速而至,难怪马兄和群豪震动,如何能怪马兄。” 马文飞道:“今夜兄弟虽蒙与会群豪推举主事,但事实上兄弟实在自知艺难服众,才不胜人,兄弟就算愿为萧兄承担大责,只怕一时情面,也难使群豪心服。” 萧翎剑眉耸动,肃然拱手说道:“马兄有何见教,干脆明说了吧!但得兄弟力所能及,无不全力以赴。” 马文飞道:“目下那百花山庄之中,正在大肆铺张,为萧兄加盟百花山庄一事祝贺,此讯凡与会之人,无一不知,兄弟就全力代萧兄解说,也是难安众心,萧兄可否暂请退出此地,俟兄弟取信于群豪之后,再行派遣手下,恭迎萧兄与会。” 萧翎此来之意,原想相求群豪,相助救出父母,但看眼下情形,如再留此,反将无益有害,当下说道:“既是兄弟难以见谅于人,也只好先行告退了!”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商八、杜九、玉兰、金兰,紧随在萧翎身后,向前行去。 彭云突然纵身一跃,拦住了萧翎去路,道:“萧大侠意欲何往?” 萧翎道:“兄弟不能见谅于群豪,不便参与机密,先行告退。” 彭云叹道:“小要饭的无能,不能取得群豪信任,也无颜参与这场大会……” 马文飞急急接道:“彭兄,不要误会,以彭兄在武林侠名,凡是在场之人无不敬仰,至于萧大侠,在真象没有澄清之前,不便参与大会,令师侠驾未到,目下只有彭兄一人,如是彭兄退出此会,丐帮中岂不是无人参与此会了吗?事关大局,还望彭兄三思兄弟之言。” 萧翎道:“马总瓢把子说的不错,彭兄且不可因小失大,还是多为大局着想。” 彭云凝目沉思了一阵,道:“只因目下群豪对那百花山庄心存恐惧过重,致形成这次僵局,兄弟名微言轻,未能使萧兄为在场群豪见重,说来惭愧的很。” 萧翎道:“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彭兄珍重,兄弟这里告别了。”回头大步而去。 行到那木板铺成的小道尽处,竟未见载渡之舟。 杜九怒声骂道:“这小子可恶的很,撵咱们不许与会,却又无载咱们越渡之舟,不知这究竟是何用心?” 萧翎道:“我想他定有安排,杜兄弟不用性急。” 杜九望了商八一眼,说道:“商老大,你和那小子谈的什么,咱们就这般被人一吓而退,岂不砸了中州二贾的招牌。”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向来是不做赔本生意,你尽管放心就是。” 彭云道:“操舟之人,大都是我丐帮中弟子,小要饭的用我在丐帮中的身份,要他们驰舟来迎就是。” 萧翎道:“彭兄不可造次,我想那马文飞定有布置,咱们还是等它一会的好。” 谈话之间,遥闻一阵木桨划水之声,传了过来。 萧翎道:“这不是来了吗?” 凝目望去,只见一叶小舟,急驰而来。 那小舟很快的驰近了几人停身之处,果然,仍是两个丐帮中弟子操舟。 彭云暗用丐帮中暗记,表露出身份,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立时抱拳欠身,用帮中礼数拜见。 彭云道:“你们两人把这几位送上岸去之后,立时赶回复命。” 两个丐帮弟子相互望了一眼,为首一人说道:“弟子等奉命到此操舟,悉受那马总瓢把子的指令派遣,此次受命银牌舵主,但不知是否还要听那马总瓢把子吩咐?” 彭云略一沉吟,道:“此次例外,你们复我之命后,再行归还原位听候那马文飞的派遣。” 两个丐帮弟子道:“弟子等遵命。” 彭云黯然说道:“诸位请上船吧!小要饭的重回浮台之后,必将为萧兄辩解此事,要那马文飞亲自去恭请萧兄。” 萧翎叹道:“只怪兄弟失足成恨,一度加入百花山庄,自是难以怪别人了。”说着话,跃上小舟。 中州二贾、金兰、玉兰,鱼贯相随,登上小舟。 两个丐帮弟子,立时划动小舟,穿行芦苇丛中的水道上,两人操舟动作,十分熟练,极快的驰出了芦苇丛。 站在左首的丐帮弟子说:“诸位要从何处登陆?” 萧翎道:“不论何处,愈快登陆愈好。” 两个丐帮弟子不再多问,一转小舟,直向正东驰去,片刻工夫,到了岸畔。 岸上是一片黑黝黝的杂林。 萧翎等鱼贯登岸,两个丐帮弟子,立时掉转船头而去。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道:“大哥,意欲何往?” 萧翎道:“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我不能见容于聚会群豪,只有自行设法,营救我父母脱险了……” 玉兰道:“不行,百花山庄中人,都认识你,你还未近百花山庄,便会被他们发觉。” 萧翎道:“我可以改扮前往。” 玉兰道:“百花山庄之中,防守森严无比,普通的易容改装之术,如何能够瞒得过他们耳目。” 冷面铁笔杜九道:“单是易容,并非难事,在下身上,现有世间最好的易容药物,难在如何混入百花山庄中去。” 商八两道目光,突然转注玉兰身上,缓缓说道:“如是在下想的不错,玉兰姑娘必有良策。” 玉兰道:“办法虽有一个,但不知成是不成。” 萧翎道:“什么办法,快些请说。” 玉兰道:“小婢所知,那百花山庄东北方,有一道便门,出入之人,大都是厨子和老妈子等人,那是百花山庄中,唯一可以设法混入的漏洞。” 商八道:“好!杜兄弟,咱们扮作厨房中人,由那侧门混入。” 萧翎道:“我呢?” 商八道:“兄弟已为大哥借箸代筹,想了一个办法,你和那玉兰易容换装,混入那百花山庄邀请高手的仆从之中,或可混进庄去。” 萧翎道:“你何以知那百花山庄中,邀有高手聚会?” 商八道:“沈木风为大哥加盟百花山庄一事,遣快马邀请异道高手,举行一场英雄大会,明里是为你祝贺,使你能一举之间,成名江湖,实则是别具阴谋,炫耀实力,使一干与会高手,尽皆为他所用,那马文飞也在受邀之列。” 萧翎道:“你可是要我假扮那马文飞的随身仆从混入百花山庄?” 商八道:“兄弟擅作主意,还望大哥恕罪。” 萧翎道:“你为我费了这大心机,我感激还来不及,何罪之有?” 商八道:“我和那马文飞已经约好,明天初更时分相见,后日一早,进入庄中。” 萧翎望望天色,道:“此刻距明晚初更,还有一段很遥长的时间,咱们有足够准备的时间了。” 商八笑道:“兄弟带的那两头虎獒,虽已通了灵性,但也不能长时弃之不管,我去安排一下,大哥和两位姑娘就在这树林中,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兄弟会去就来。” 萧翎道:“好!我们就在此地等候。” 商八道:“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兄弟定然赶回。” 说罢,和杜九联袂而去。萧翎出道江湖,就卷入了这场武林正邪大决斗的是非之中,阴错阳差的造成武林同道对他的误会,已有抽身不能之感,父母被掳作人质,又使他和百花山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在这场斗智、斗力的大决斗中,成了一位左右为难的中间人物。 亲情如山,在他精神上套上了一重无形的枷锁,想到年迈双亲,所受的无谓牵累,无时不在忧心如焚中。 他望着中州二贾远去的背影,黯然一叹,两行思亲泪,顺颊而下。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玉兰、金兰第一次看到了这位身负绝艺,性情坚毅的少年,暴露出脆弱,亦不禁哀伤泪下,难以自禁。 金兰缓缓由怀中摸出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道:“相公肩担大任,保重身体要紧。”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接过绢帕,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叹道:“为人子者,不能够尽孝膝前,已是罪无可恕,似这般牵累父母,代子受过,夫复有何颜立足于天地之间。” 玉兰道:“事已至此,急在善后,两位老人家吉人天相,就算目前受些苦难,但必有脱危之日。相公肩上担子是何等沉重,如若你苦坏了身子,那就大为不智了。”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多谢两位姑娘相劝。”席地而坐,闭目运息。 原来,他身受铁沙掌力一击,虽有罡气护身,但因火候不足,内腑亦受微伤,此刻,二婢殷殷勤勤慰他保重身子,顿时警觉,心中暗道:天下武林中人,虽有不少人对那沈术风恨入刺骨,实在内心之中,又存着无比的畏惧,这救助父母脱险之事,还要靠我萧翎之力,如不能防微杜渐,使内腑中些微之伤,逐渐恶化,岂不是自贱身躯,消减我搭救父母之力,与事何补。 他智慧过人,一念转此,立时席地而坐,运气调息起来。 金兰、玉兰心知内功愈深之人,在运气疗伤之时,愈是受不得外力惊扰,二婢相互望了一眼,振起精神,替他守关。 大约过了顿饭光景,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玉兰霍然惊搅,刷的一声,抽出长剑,低声向金兰说道: “姊姊请守护相公,我去瞧瞧来人是谁。” 金兰还未来及回话,玉兰已疾如飘风而去。 回头望去,只觉萧翎运息正值紧要关头,朦胧夜色下,可见他头顶之上泛升起一层淡淡的白气。 就这一瞬工夫,再回头看玉兰,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金兰相度一下四周情形,闪入了一株大树之后,凝神戒备,如果来人是直向此地而来,那也顾不得江湖规矩,只有暗施偷袭了。 仔细听去,已然不闻那步履之声,不知是被玉兰引走,还是那人转了方向。 时间在紧张中悄然溜去,过了盏茶工夫,仍然不闻动静。 这意外的寂静,反而使金兰产生出更大的恐惧,心中胡思乱想道:也许那人已经杀死了玉兰,也许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行了过来…… 她抬头四下搜寻一阵,只觉在夜色笼罩的每株大树之后,似是都隐藏了一个人。 幽寂中的紧张,几乎使金兰透不过气来,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突然间,闻得一声冷笑,来自身后。 转头望过去,只见八尺以外的树影下,站着一个黑衣瘦小的人影。 夜色中,那人影似一个陡然间出现的幽灵! 金兰定定神,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冷汗,喝道:“什么人?” 那黑影突然转动一下身子,两道森冷的目光直射过来,道:“我!”突然举步向萧翎行去。 金兰心中大急,一挥长剑,急步而出,喝道:“站住!”挡住那人去路。 那黑衣人陡然间停下身子,望了金兰一眼,道:“那盘坐调息的,可是萧翎吗?” 金兰看清了来人之后,登时心头一凉,手中长剑软软垂了下来道:“毒手药王。” 黑衣人道:“不错,正是老夫,我问你那盘坐调息的人,可是萧翎吗?” 金兰心中暗道:这毒手药王,武功高强,我决然非他之敌,但如能多挡他一招,萧相公就多上一分生机,我金兰受萧相公厚待之恩,今日以死相报,死而何憾。 她想过了生死之事,胆气突然一壮,冷冷说道:“药王不在百花山庄中,到此为何?” 毒手药王怒道:“老夫问你那人可是萧翎,你听到没有。” 金兰道:“是又怎样?” 毒手药王喃喃自语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老夫找到他了。” 金兰道:“萧相公是奉那沈大庄主之命,带我和玉兰姐姐离开了百花山庄,另有要事……” 毒手药王冷然一笑,接道:“为救老夫女儿之命,也顾不得和那沈本风的交情了。” 突然一侧身,避开金兰,直向萧翎冲了过去。 金兰长剑一圈,刷的一声,斜里刺出一剑,想封挡毒手药王去路。 毒手药王右手一挥,一股潜力逼来,挡开了金兰剑势,人如电奔,冲近了萧翎。 金兰吃了一惊,疾步追去。 毒手药王武功何等高强,待金兰身子跃起,毒手药王已到了萧翎身前,右手一伸,连点了萧翎三处穴道。 萧翎运气正值紧要关头,虽然听得两人说话,却不能分心旁顾,竟是毫无抵抗的被那毒手药王点了穴道。 金兰心急如焚,长剑连挥,攻出三招。 毒手药王轻描淡写的连挥右掌,封开金兰剑势冷冷说道:“看在沈水风面上,老夫不伤你的性命,但如激起老夫怒火,那可别怪我不顾念和沈本风的交情了。” 金兰失声叫道:“快放开他。” 长剑连连迫攻,一招紧过一招。 毒手药王右手掌拍指点,封拒金兰剑势,左手推拿萧翎背上两道经脉,使那凝聚的真气散去,免得久凝成伤。 金兰一口气攻出了二十多剑,都被毒手药王轻而易举的封拒开去,心中惊痛交集,不禁落下泪来。 突然间衣袂飘风之声,一道白光,疾飞而至,刺向毒手药王。 金兰回目一顾,见来人正是玉兰,只觉愧恨交集,呜咽说道:“小妹无能,被他冲近了萧相公……” 玉兰接道:“经过以后再说,此刻救人要紧。”长剑连变,着着迫攻。 金兰也振起精神,挥剑抢攻。 毒手药王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一面分心于疏通萧翎凝聚丹田的真气,一面拒挡两人攻势,有着力难从心之感,何况二女情急拼命,长剑专走险招,招招都是指向要害、大穴,渐有应付不暇之感,不禁激起怒火,冷笑一声喝道:“无知的丫头,老夫不过看在那沈木风的面上,不愿伤害你们,但你们这般逼迫老夫,那是逼我出手伤人了?”暗中提聚真气,右手陡然推出。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向金兰撞了过去。 金兰长剑一振,斜里上撩,左掌全力推出,封挡那涌来掌力。 只觉那撞来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至,一触之下,心神大震,竟然身不由己的退出了七八步,一交跌倒。 玉兰眼看金兰受伤摔倒,心中大为吃惊,明知余下一人,决然难是敌手,不禁动了拼命之心,趁那毒手药王掌力推出还未收回,长剑急施一招“长虹经天”连人带剑的直撞过去。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丫头找死。” 右手一收,又推出了一掌。 玉兰如何挡得住毒手药王强猛内力的一击,连人带剑的向后退去,撞在一株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摔在地上。 毒手药王目光环扫了摔倒在地上的二婢一眼,自言自语道:“老夫也不取你们性命了,就算你告诉那沈木风,老夫也不怕他。”一把抱起萧翎,举步行去。 夜暗林密,那毒手药王转了两个弯,人已踪影不见。 金兰先挣扎起来,长长吁一口气,缓步行到玉兰身侧,一把抓起玉兰右臂,低声说道:“姊姊,你怎么了?” 玉兰吃那毒手药王掌力震起,撞在大树上,只震得血气浮动,晕了过去,经金兰扶起一阵摇动,悠悠醒了过来,说道:“我不要紧,那萧相公呢?” 金兰道:“萧相公被毒手药王带走了!”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只听来人急声说道:“是金兰姑娘吗?” 金兰因不知来人是友是敌,又自知无反抗之能,索性身也不转,闻得声音十分熟悉,才缓缓回头望去,看清来人之后,登时失声而哭,黯然泣道:“两位来的晚了一步。” 来人正是中州二贾。 金算盘商八急声说道:“怎么?萧大哥哪里去了?” 金兰道:“他……他被毒手药王掳走了。” 商八道:“毒手药王,这个老怪物,也到归州府了吗?” 金兰伤势不轻,急喘了两口气,道;“那毒手药王和沈木风相交有年,沈木风施用的各种迷药、毒物,都是经那毒手药王调制而成……” 商八望了杜九一眼,道:“老二,此刻不是问话时机,咱们先设法救了两位姑娘再说。” 杜九点点头,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丹药,道:“两位姑娘先请服下此药。” 玉兰急道:“小婢们不足为借,两位还是快去追那毒手药王吧!” 商八道:“夜暗林密,一时间到哪里追查,他既和那沈木风相交莫逆,想是奉那沈木枫之命而来的了……” 玉兰道:“不是,他要救他女儿之命。” 商八奇道:“救他女儿之命,那和萧翎何干?” 玉兰道:“小婢听萧爷说过,那毒手药王女儿身罹怪病,必得换去全身之血,才能痊愈,萧爷身上的血……血……”一阵急咳,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伸出右手一拍,掌心按在玉兰背心之上,说道:“姑娘不用急了,那毒手药王掳去萧大侠是别有所图,一时间自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姑娘伤势要紧,在下助姑娘先行调息一下,再行设法寻那毒手药王不迟。” 说话之间,内力已源源而出,注入玉兰“命门”穴内。 那毒手药王出手一击,本可把玉兰、金兰置于死地,震毙当场,但因二婢都是百花山庄中人,这毒手药王和沈木风交情甚深,是以手下留情,只凭强大的内力,轻伤了两人。 玉兰得商八内力相助,极快的压下去泛动的气血,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行,咱们得去找萧相公,如是去的晚了,那毒手药王岂不抽尽了相公的血。” 杜九道:“不错,咱们快些去找。” 商八道:“那毒手药王武功高强,凭咱们几人追寻,如何能够找得到他……”目光一转,沉声对杜九说道:“去召来一只虎獒,只要不过两个时辰,不难追寻到他的去路。” 杜九转身急奔而去。 商八望望天色,道:“两位姑娘请借此时光,休息片刻,如若那毒手药王跑的不远,咱们还不致延误了明日预定的计划。” 二婢心头略宽,想到追寻时还得赶路,立时闭目静坐调息。 又过顿饭时光,杜九带一头黑毛大犬而至,商八口中叽哩咕噜,似是在和黑犬说话,然后牵着黑犬,在四周走了一圈,突然放开了手。 只见那黑犬抖抖身上长毛,人立而起,突然一跃数尺,向前奔去。 玉兰看那巨大奔行方向,正是毒手药王去处,不禁心头一喜,说道:“对啦,想不到这大黑犬还有这等好处。” 商八突然低啸一声,那黑犬去而复返,站在四五尺外,望着商八,似是待命一般,金算盘商人口中叽咕两声,那黑犬又转头向前行去,但已不似初行时那般快如飘风。 玉兰道:“你这是干什么?” 商八道:“两位姑娘伤势未复,不宜奔行太快,同时我料那毒手药王也不会去远,咱们如若走的太快,衣袂带起的风声,静夜可达十丈之外,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玉兰道:“不错。”举步向前行去。 杜九一皱眉头,低声说道:“这毒老头子在林中绕了两个圈子,不知是何用意?” 商八道;“他要查看这林中还有没有埋伏的人手。” 玉兰、金兰经过这一阵调息,精神虽然已经大见好转,但身上的痛苦仍是颇难担当,暗自咬牙忍痛上路。 只见那带路的大黑犬,绕出树林,直向正北方向行去。 几人提气凝神,轻步相随,举步落足之间,不闻一点声息。 那带路虎獒一口气走约四五里路,在一荒坟中停了下来。 商八瞧着那虎獒,凝望着一座突起的大墓,伏地不动,作出将要扑袭之势,立时低声说道:“在此地了。” 第三十三回 药王强索血 这座大坟,年代十分久远,坟上生满了半人高的青草。商八绕着坟墓,走了一周,果然觉得草丛下面,有不少新土,心中一动,分开草丛,仔细瞧去。 黯淡星光之下,只见一座两尺见方洞穴,掩蔽在草丛之中。 想那毒手药王,定然认为此地十分隐秘,决然是不会有人找来,竟然连那洞穴亦未掩盖。 凝神听去,里面传出来隐约语声。 那毒手药王乃武林中久有盛誉之人,商八不敢大意,悄然退回,让玉兰、金兰带着虎獒,躲在远处等候,却低声对杜九说道:“老二,那毒手药王,武功非同小可,大哥又落在他的手中,咱们投鼠忌器,难以全力施展,切不可莽撞出手。” 杜九道:“小弟听命行事就是。” 商八带社九轻步行到那大坟前面,右耳贴在土穴洞口处凝神听去。 只听墓中传出萧翎的声音,道:“你既有药王之称,在医道、药物之上,自是有过人之能,为什么不想寻求灵药,疗治令爱的病势呢?” 一个苍沉黯然的声音接道:“这些年来,老夫踪迹遍及了大江南北,名山胜水,可惜都无法寻得救治小女的灵药,也未见一个合于小女体质的人,只有你小兄弟,实是最好不过的人,但望你能把身上之血,赐于小女,老夫是感同身受。”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已被你擒住,生死还不是听你摆布,你为何还要这般求我?” 那苍沉的声音接道:“小女心地善良,她如醒来之后,知道是我通你输血,决计不肯接受,那时,老夫也无能迫她强受了。” 萧翎道:“你求我之意,可是要我告诉她,是我自愿输血救她吗?” 那苍沉声音道:“正是如此,萧大侠仁心侠骨,反正你已经死定了,何不做点好事,救活老夫小女呢?” 商八听来心头泛起一股凉意。忖道:这生死大事还可以商量的吗?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舍身为人,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只是此时此刻,在下还不愿死。” 突见火光一闪,墓穴中亮起了灯光。 商八凝神望去,只见那棺材上面,铺着一张红毡,毡上躺着一个少女,棺旁的砖土,早已挖去,四壁还蒙垂一片红色的慢布,显然,毒手药王经营这容身之地,费了不少工夫。 萧翎和毒手药王,紧傍那棺木而坐,但却离洞口甚远,影子由灯光反照过来,商八只要看那两个人影,就可了然两人的举动。 但闻毒手药王叹道:“你现在已经是死定了,已不是愿与不愿的事,老夫当以药物助你,减少你的痛苦,让你死的安详一些就是。” 萧翎道:“我有几桩心愿未完,死也难以瞑目。” 毒手药王道:“什么心愿?你只管说出好了,救得小女性命之后,老夫一定替你完成。” 萧翎长叹一声,道:“说了也是无用,不说也罢,你动手吧!” 商八心中突然一跳,暗道:那毒手药王傍身之处,在墓内一处死角,纵然想暗中施展,也是无法下手,看将起来,非得设法进入这墓中不可了。 他足智多谋,为人谨慎,心中虽然紧张,却是急而不乱,相度了一下形势,打算好拒挡毒手药王之策,突然一吸气,那便便大腹疾快的收缩起来,身子一沉,直坠而下。 左手挥动金算盘,宝光闪闪,护住了身子,右手却一把抓住了那躺在棺材上的少女。 毒手药王万没想到,在这等荒凉之地,竟然会有人找了上来,待他警觉到发掌御敌时,那棺木上的少女,已然落在了商八的手中,不禁心头一凉,斗志全消,缓缓放下手掌,说道:“快放开她,她全身虚弱,奄奄一息,如何还能够受人惊骇。” 商八看自己估计不错,毒手药王果然把这位重疾垂死的女儿,视若宝贝,不禁胆气一壮,哈哈一笑,道:“在下自有分寸,如若你不胡乱出手,在下决不会伤到令爱就是。” 毒手药王英雄气短,叹息一声,道:“老夫和你们中州双贾素无嫌怨,你们这般和我作对,破坏我疗救小女之事,是何用心?”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只怪药王找错了人。” 毒手药王奇道:“找错了什么人?” 商八道:“萧翎!你可知那萧翎是咱们中州二贾的什么人?” 毒手药王怒道:“这萧翎明明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和你中州二贾何干?” 商八道:“不错啊!他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但也是中州二贾的龙头大哥!” 毒手药王道:“你胡说八道,你中州双贾,个个都已到四十开外,这萧翎还不及弱冠,出道江湖不足一年……” 商八冷冷接道:“我们兄弟和萧大侠的结识,远在五年之前,这话你爱信不信。” 毒手药王黯然说道:“你要什么条件?说吧!反正中州双贾一向是唯利是图……” 商八道:“不错,放了萧翎!” 毒手药王道:“放了萧翎,有谁能代替他疗冶老夫女儿之病?” 商八道:“药王医理精通,被誉为武林第一,想来必有良策。” 毒手药王道:“老夫苦等十年,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人来,你如迫我放去,那无疑夺去了老夫爱女之命……” 商八冷冷说道:“令爱的性命是命,难道在下龙头大哥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毒手药王那干枯瘦小的身体,微微抖动,双目中暴射出狠毒的光芒,冷冷说道: “今日你们中州双贾破坏了老夫的事,以后,将会有千百个武林高手的生命,来补偿你们今日的错误。” 商八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在下和药王谈的是眼下的事情,药王如是不肯放那萧翎,令爱也就……” 毒手药王厉声喝道:“你要以我女儿生死,要挟老夫吗?” 商八冷冷说道:“这不是要挟,而是千真万确的事,药王可是看出在下不敢伤害令爱吗?” 毒手药王双目中那种凌厉凶芒,瞬间变成了一片慈爱,望着那躺在棺盖上的少女,缓缓说道:“老夫放了萧翎就是。”右手挥动,拍活了萧翎受制的穴道。 萧翎缓缓站起身子,耸耸双肩,笑道:“在下是命不该死,药王两度白费心机,不过在下对你这为父之爱,心中倒是敬慕的很。”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再捉到你,用你身上之血,救我女儿之命。” 萧翎望望那躺在棺盖上的少女,叹道:“杀一人,救一人,岂是好生之德……” 毒手药王接道:“能救我女儿之命,杀上干百人有何不可?” 萧翎道:“可是令爱温柔善良,想的却是和你不同。” 毒手药王道:“我要救她性命,纵然遭她误解怨恨,也是在所不惜。” 萧翎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生性恶毒、冷酷,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恩深重,亲情如山,实也令人……”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难道天下除了我萧某身上的血,当真就无药能救令爱之病吗?” 毒手药王欲言双止,沉吟了一阵,接道:“世间或有灵药,但老夫还未发现。” 萧翎暗中运气戒备,回头对商八说道:“你先出去吧!” 商八心知萧翎武功,要强过自己很多,当下并不谦辞,松开那少女手腕,一提气,穿洞而出。 毒手药王动作快速无比,商八身子刚刚跃起,右手已递了出去,扣向萧翎左腕脉门。 萧翎早已有备,哪还容他得手,左掌一挥,反向毒手药王抓来的掌势上面迎去。 毒手药王屈起的五指一伸,变抓为掌,砰的硬接一掌。 彼此都觉着心头一震,这一掌力拼得半斤八两。 毒手药王右掌和萧翎硬拼掌力的同时,左手已悄无声息的点了过来。 萧翎右肘一沉,反向毒手药王的脉穴上撞去,迫的毒手药王一挫腕,收回掌势。 就这一瞬工夫,萧翎已抢了先机,展开反击,掌指齐施,连攻六招。 这六招迅快如电,迫的毒手药王连退两步,才把六招封挡开去,说道:“不要伤到了我的女儿。” 萧翎冷冷说道:“如不是看在令爱份上,今日我萧翎决不就此放手。” 毒手药王道:“老夫不是怕你。” 萧翎冷笑一声,道:“你已两度对我暗算,今后决不会再有第三次了。”突然一提气,穿出洞外。 商八、社九手中仗着兵刃,在洞外等候,眼看萧翎无恙而出,齐声说道:“大哥是否已伤了那毒手药王?” 萧翎道:“没有,那毒手药王虽然恶毒、残忍,但他的女儿却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杜九仍是放不下心,低声说道:“你和那毒手药王动手没有?” 萧翎道:“极快的交搏几招,未分胜败,但他怕伤了他的女儿,不再和我过招。” 杜九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他整日绷着一张面孔,说话语气也是冰冷异常,难得从他脸上见到笑容,笑来使人有着亲切之感。 商八低声说道:“那毒手药王,全身是毒,被诩为当今武林中第一用毒高手,咱们不宜在此多留,快些走吧!” 杜九当先带路,会合了二婢,急急行去。 萧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脚步说道:“如若那毒手药王把今宵经过之情,告诉了那沈木风,沈术风必将加派高手,看守家父母囚禁之处,咱们纵然混入百花山庄,只怕也将多费一番手脚。” 玉兰微微一笑,道:“此事相公但请放心,那毒手药王追寻相公行踪,纯是出于私心,沈木风和他交情虽深,但以沈本风的性格而论,决不会允许那毒手药王因一己私心,误了他的大事,以妾婢之见,毒手药王决然不敢和沈术风谈起。” 萧翎道:“好像是所有的人,都很畏惧沈木风,是吗?” 玉兰道:“不错,沈木风为人阴沉、险恶,变脸无情,不只是他属下畏惧,就是他的朋友,相处一些时日之后,也会对他生出了很深的恐惧之心。” 玉兰顿了顿,又道:“那沈木风调教属下的手法,十分奇特,但因从来没人见过,事情就愈是神秘,他究竟用的什么手法,也使人无从预测,但小婢曾听过那沈木风一句豪语……” 萧翎也动了好奇之心,急急问道:“什么豪语?” 玉兰道:“他说五龙有成之日,就是他雄霸天下之时。” 商八见识广博,江湖上事,他可算无所不知,但这一次却是听得茫然不解,举手搔着头皮道:“何谓五龙?” 玉兰道:“详情小婢亦不知,也许是五个人,也许是五件奇物。” 商八道:“看来是人的成份,大于奇物。” 玉兰道:“不论它是人是物,但那五龙很利害,是决然不会错了。” 商八道:“自然不错。以后呢?” 玉兰道:“以后的事情如何,小婢就无从得知了,但那沈木风既然明火执仗,起来和天下武林对抗,想是那五龙已有所成了。” 商八道:“沈木风如不是有一点凭借,亦不会重出江湖之后,立时这般招摇。” 玉兰道:“小婢所知,已然说完,至于商爷如何打算,悉凭商爷决定了。” 商八道:“这个,在下也难作定,待和马文飞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玉兰突然说道;“商爷和那马文飞相约决定,要相公扮成那马文飞的随行之人,混入百花山庄,但据小婢所知,那主人、仆从,进得百花山庄就被分开,各进另外一处所在了,彼此是互不知晓。” 商八道:“这个我早已想到,但咱们主要的目的,是混入百花山庄中……”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凡是受到邀请之人,都奉赠一块银牌,凭牌进庄,一牌两人,不论是何人随行,一面银牌,都不得再行增加人数……” 杜九突然说道:“一面银牌,限入两人,如若咱们再有两面银牌,那就全部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百花山庄了。” 商八道:“不错啊!可是哪里找银牌呢?眼下就是肯出他两万黄金一面,也是买它不到!” 社九道;“你和马文飞约的几时见面?” 商八道;“明日正午会面,下午入庄。” 杜九道:“太快了,如是时间充裕一些,咱们可以仿制那些银牌。” 商八道;“仿造?” 杜九道:“有何不可?咱们造上十面八面,分赠旁人应用,先把他百花山庄闹得一个神鬼不安再说。” 玉兰接过:“那分赠银牌,必有暗记,伪造之物,只怕是难以蒙混得过。” 杜九道:“不要紧,咱们等他人数最多时,一拥而上,给他个措手不及。” 商八道:“办法虽非很好,倒是不妨一试,届时,咱们四人亦可大摇大摆的混进庄去,也用不着想法装作下人,仆女,从那侧门中混进去了。” 玉兰道:“那些守门的人,都是庄中精明人物,只怕不容易欺骗得过,还不如咱们由那侧门中混入安全。” 杜九道:“你是不知在下伪装、雕刻之能,就算找不出他的暗记,但外形花纹,大小重量,看上去决不会有丝毫相差,姑娘如若不信,届时先由你查看一遍。” 玉兰一对明亮的眼睛,盯注在杜九的脸上,心中暗暗忖道:瞧不出你还有雕刻之能。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姑娘不用这般盯我,也不要不相信,这等事马上就可以当面表演,分辨真假……” 目光转注到商八脸上,接道:“眼下唯一的难题,是如何找到那马文飞,取来他的银牌,如是定要明天中午才能取到,杜老二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只有遵照玉兰姑娘的老办法,由那侧门混进去了!” 商八来回走了一趟,低声说道:“好!你们守住萧大哥。”纵身而起,两起两落间,人影已消失不见。 杜九回头对玉兰说道:“我要不用激将之法,老大也不会全力去弄那马文飞的银牌。” 玉兰道:“久闻你们中州二贾情同骨肉,义重生死,怎么在你们兄弟之间,也要动用心机?” 杜九微微一笑,道:“无伤大雅之事,彼此用用心机,反可收到轻松之效,你可是认为那个商老大,当真为我激怒而去吗?” 玉兰笑道:“我亲眼看到了,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杜九道:“那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如是决定不要去,再激他也是无用。” 玉兰道:“原来如此。” 杜九道:“天地之间凡是老大,总归是要比老二利害些。” 玉兰微微一笑,道:“你瞧那商爷能不能拿到那面银牌?” 杜九道:“照我杜老二的看法,马文飞决然斗不过我商老大,他既然去了,那就有八成拿回来的希望。” 玉兰道:“他要咱们在此地等待,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杜九心中一动,暗道:二婢伤势未愈,跟着我们跑了这么远的路,想必早已是疲累不堪了,当下说道:“不错,咱们正该借此机会休息一下才是。” 玉兰、金兰伤势本未全好,再经过这一阵奔走,已有些发作之征,但她们十分要强,直待杜九应了声,才闭上双目,盘坐调息。 杜九看二婢调息禅定,悄然行近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两位姑娘都曾为毒手药王所伤,但为追寻大哥的行止,她们才抱伤赶路……” 萧翎道:“我知道她们很疲倦,实在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才是。” 杜九为人本极木讷,不擅言词,萧翎又正在想着一件为难的事,不愿说话,言罢又抬头望天,凝目沉思。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缓步走到丈余外处一座乱石堆上,蹲了下去。 夜阑人静,荒野幽凉,远处传来了几声枭鸣,增加了不少寒夜的恐怖。 突然间,那蹲在玉兰身侧的黑毛虎獒,一跃而起,直向正东方扑去。 二婢运息正值紧要关头,虽闻声息,但却未动,萧翎和杜九,却为这虎獒跃奔之势所惊,萧翎一提气疾向那虎獒奔行方向追去,口中却施展传音之术,说道:“杜兄弟,你照顾两位姑娘。” 他动作奇快,两个飞跃,人已追到虎獒身后六六尺处。 杜九人已站起,原想追那虎獒而去,他久年和两只虎獒相处,知它们天赋的灵敏耳目,虽武功绝佳之人,亦难及得,决不会无因而警,但见萧翎已捷足先去,只好倒跃退回,守护在二婢身侧。 玉兰为人机警多智,急急把真气纳回丹田,睁目望去。 只见杜九瘦高的身影,挡在身前,目光四下轮转,这情形分明是遇上了什么警兆,当下说道:“杜爷,你在瞧什么?” 杜九回望了玉兰一眼,道:“不妨事,姑娘只管运气调息,有在下替两位姑娘护法。” 玉兰目光左右转顾一眼,见萧翎不在,忍不住问道:“相公呢?” 杜九见玉兰对萧翎异常关怀,自己也想随后追去看看,不由道:“我要去了,有谁为两位姑娘护法呢?” 玉兰道:“不妨事,小婢调息已完,我替金兰姊姊护法,杜爷只管放心前去。” 杜九道:“好!姑娘如若遇上警兆,那就长啸相召,在下闻警就赶来驰援。” 玉兰道:“记下了,杜爷赶快去吧!” 语声甫落,瞥见一团黑影,急奔而至,直扑向杜九膝下,正是那黑毛虎獒。 紧随在虎獒之后,两条人影,联袂而至,左首萧翎,右首却是一阵风彭云。 杜九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叫化子。” 彭云道:“诸位离开那浮台不久,小要饭的越想越不是味儿,就悄然离开,寻找几位,我得那划舟弟子相告,一路追来,兜了半夜,仍是找不到几位行踪,如不是遇上了这头大黑獒,还有得小要饭好找了。” 杜九道:“那马文飞不问皂白,把我们逼退浮台,固然是瞧不起你小要饭,可是对我们兄弟,也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羞辱,日后如是有得机会,非得还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彭云被这几句讥讽之言,说的脸上热辣辣的难受,一时间窘在当地,说不出话。 玉兰为人精明,眼看形成僵局,急急接口说道:“彭爷不用放在心上,咱们这位杜二爷,最是爱开玩笑。” 彭云豪放不羁,但生性却很刚傲,被杜九一番话,讥讽的心头难过异常,但觉发作不对,不发作又难消心头闷气,但被玉兰两句话,轻轻化解开去,当下说道:“杜二爷不用找小要饭难过,那马文飞逼你们下了浮台,这个难堪,小要饭的实要比几位更难下台,因此,小要饭的拼着受家师一顿责罚,擅自作主,传谕调集门下弟子,特来恭候差遣。” 杜九哈哈一笑,道:“这么看将起来,你小叫化的倒还是一个可交的朋友了。” 说话之间,商八急奔而回。 萧翎道:“那马文飞可曾答应了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马文飞没有见到,但兄弟此行,却是幸未辱命。” 杜九道:“怎么?你可是偷了一个银牌回来?”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偷来的,不过,小兄还没有这份能耐。” 杜九道:“你可是遇上了那个神偷向飞了吗?” 只听丈余外暗影中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道:“难得社兄弟还记得老偷儿,咱们兄弟总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转眼看去,只见一个矮小枯瘦之人,缓步走了过来。 此人年约五旬上下,留着八字胡,一身上布衣裤,双目炯炯生光。 杜九道:“老偷儿,这些时不闻你的消息,躲到哪里去了?” 神偷向飞笑道:“兄弟二十年前,偷窃失手,被人打了一掌,心中大为气恼,因此,拣了一处僻静之地,苦练偷窃之学,自信此后万无一失,才行重出江湖。” 金兰、玉兰听得忍俊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向飞目光一转,望着二婢冷冷说道:“两位姑娘笑什么,可是讥笑老夫这鸡鸣狗盗之技,不登大雅之堂吗?” 玉兰道:“向爷不要生气,小婢们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向你赔礼了。” 向飞哈哈一笑,道:“老偷儿这里还礼。” 抱拳一揖,接道:“姑娘哂纳。” 玉兰凝目望去,只见他左掌之上,托了一支金钗,心中一动,伸手向鬓边摸去,原来自己鬓边插的一枚金钗,不知何时已到老偷儿的手中,心中吃了一惊,急急取过金钗,道;“拜领厚赐。” 向飞一坚大拇指,赞道:“如若老偷儿要找个衣钵传人,姑娘可当得第一佳选。” 玉兰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心中却暗自忖道:谁要学你偷窃之技。 商八急急说道:“老偷儿,不要贫嘴薄舌的专和女孩子家打趣,我要替你引见两位朋友……” 伸手一指萧翎,接道:“这是我们龙头大哥萧翎。” 向飞瞧了商八一眼,又望了萧翎一眼,心道:把这么一个娃儿当龙头大哥,中州双贾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双手却一抱拳,道:“老偷儿和中州双贾一向称兄递弟,跟着他们称呼,也叫你一声龙头大哥了。” 萧翎道:“不敢,不敢,向兄言重了。” 商八仰天打个哈哈,道:“大哥不用听者偷儿口里客气,心中可是不肯服气,大哥最好能露一手给他见识见识。” 萧翎淡淡一笑,默默不语。 杜九冷冷说道:“老偷儿,你不用口是心非,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你见识一下,我们萧大哥的手段。” 向飞狂放一笑,道:“好!老偷儿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一句龙头大哥算是冲着你们中州二贾面子叫的,下一句,老偷儿可要从心眼中叫出来,那可得要瞧萧老弟的真实本领了。” 萧翎心知这等江湖上狂放豪杰,如不能使他心日俱眼,决不低头,也不放在心上。 商八笑道:“老偷儿,龙头大哥气度恢宏,决不会计较你语无伦次。”回手一指彭云,接道:“这位是丐帮中申帮主衣钵弟子,一阵风彭云。” 彭云一拱手道:“小要饭的。” 向飞老气横秋的说道:“老偷儿和申帮主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彭云道:“那时,小要饭的还未蒙恩师收归门下。” 向飞笑道:“如若那时你已投在申帮主的门下,今日咱们也不用别人引见了!” 彭云为人精灵古怪,心知他想占人便宜,当下笑道:“可惜,可惜,那时如若小要饭的已投家师门下,今日也不便以向兄相称了。” 商八道:“这才是棋逢敌手,老偷儿,我瞧你认栽了吧!小要饭的便宜,也是易讨的吗?” 向飞笑道:“叫化子一向难斗,身上又不带值钱之物,老偷儿就是想偷他一下出出气,也是无从下手。” 杜九抬头望望天色,道:“老大,时间不早了,要想伪制银牌,岂是片刻可成。” 商八缓缓从怀中摸出一面银牌,递了过去,道:“老偷儿不知在何处偷了这面银牌。” 杜九接过银牌,仔细一瞧,登时一皱眉头。 原来,那银牌花纹交错,精工异常,伪造极不容易。 向飞微微一笑,道:“杜老二,老偷儿久闻你极善仿制,不知造出这样银牌要多久时光。” 杜九道:“这银牌雕工精细,实在大出我社九意料之外,看来非一日夜的工夫,很难伪造的维妙维肖。” 向飞道:“一日夜的工夫,还不算休息时间,由此刻算起,找工具准备动手,看来是要两天时间的了?” 杜九道:“差不多。” 向飞道:“百花山庄的群雄大会就算还未曲终人散,至少已至尾声,这场热闹,咱们也看不到了,我瞧你还是让老偷儿露一手吧!” 商八暗暗计算道:大哥、二婢、老二、小叫化、老偷儿,连我七个人,两人一面银牌,一共还差了三个,当下说道:“老偷儿,还得三面才够。” 萧翎道:“两面就行了。” 商八道:“大哥可是已有了入庄之策?” 萧翎道:“你已答应那马文飞由他带我入庄,岂可失信于人。” 商八道:“那是情非得已,此刻既然有了银牌,还让大哥委屈扮作那马文飞的仆从,岂不是太委屈大哥了吗?” 萧翎道:“不妨事,我和他们走在一起,还有不少方便。” 商八心中暗道:不错,咱们此行志在混水摸鱼,借机救出两位老人家,需用人手,何等众多,如无那马文飞率领那群豪相助,此事甚难完成。当下点头一笑,回目望着向飞,道:“老偷儿,再去偷上两面银牌,就够用了。” 向飞微微一笑,道。“二面,三面,都非难题,不过,老偷儿要带个助手同行,万一失了风,也有一个报讯之人。” 商八心中暗道:这老偷儿刁钻古怪,不知又要捉弄哪个了。皱皱眉头道:“兄弟奉陪如何?” 向飞摇头笑道:“你大腹便便,一副老板相,和我老偷儿走在一起,会叫兄弟自惭形秽,不成,不成。” 杜九担心他为难萧翎,急接道:“兄弟如何?” 向飞道:“不成,你一副冷冰的面孔人家瞧到你,就先生了三分厌恶之心。” 商八道:“小要饭的怎么样?” 向飞道:“更不行了,老偷儿和小叫化子走在一起,别人一瞧就留上了心。” 商八道:“你要带哪一个?” 向飞哈哈一笑,道:“老偷儿如果带一个小妞儿,定然引得万人注目,下起手来,岂不是方便了许多。” 商八长吁一口气,道:“你想带玉兰,那要你和她商量了,人家十几岁的大姑娘,肯不肯和老偷儿走在一起,可是难说的很。”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极愿随行,不过……” 向飞道:“不过什么?” 玉兰道:“小婢出身百花山庄,归州城内各处要道,都布有百花山庄的眼线……” 向飞接道:“不妨事,老偷儿自有为你易容之法,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如何?” 玉兰欠身对萧翎一礼,道:“相公,妾婢追随向爷一行,去去就来。” 萧翎笑道:“你多辛苦了。” 向飞抬头望望天色,道;“午时之前,咱们在前面一片荒林见面,我要去了。”和玉兰联袂跃起,疾奔而去。 商八低声对萧翎道:“这老偷儿窃盗之技,江湖上无出其右,但却颇具侠骨,二十年前在武林中,曾有义偷美誉,他既然说出大话,必有把握。” 萧翎道:“偷儿名虽不雅,但比起那些外貌和善,内藏奸诈之人,尤胜一筹……”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和那马文飞可曾约好了会面之处吗?” 商八道:“马文飞和中原群豪,一直对大哥存着很深的戒心,和他们会见了之后,只怕难免仍要受群豪许多冷嘲热讽……” 萧翎接道:“这个,小兄自信可以忍受得了。” 商八道:“好!既是如此,咱就立时动身,只是人多不便,最好由兄弟一人陪同大哥前去。” 萧翎心知马文飞等中原群豪,心中对他存疑甚深,此行极是冒险,马文飞等群豪,必将对他的行动,有着周密的防范,但想如无中原群豪相助,凭仗商八和自己有限几人之力,决难和百花山庄众多人数抗拒,当下点头微笑道:“好!那就有劳兄弟了。” 商八又低声嘱咐了杜九几句,才带着萧翎急急而去。 两人奔行六七里路,到了一片分岔的溪流旁边,停了下来,商八郑重地说道:“大哥,那马文飞虽然很敬佩你的武功,但他心中疑念甚深,大哥要多加小心。” 萧翎道:“事无幸成,忍辱负重,这个小兄理会得。”言罢闭目调息。 太阳逐走了暗夜,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水中荡起的涟漪,一叶小舟,由远处芦苇丛中急驶而至,直划向两人停身之处。 一个全身劲装,披着黑色英雄氅的青年,跃上岸来,那小舟却疾快的转头划去。 商八缓缓站起身来,一抱拳,道:“总瓢把子果然言而有信。” 马文飞目光一转,还了一礼,笑道:“有劳两位久候了。” 商八道:“昨日相商之事,马兄可有困难?” 马文飞笑道:“小弟既然答应了商兄,不论如何困难,也得办到……”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接道:“只是委屈了三庄主,兄弟心中难安。” 萧翎只觉三庄主这称呼,刺耳异常,但仍然心平气和的抱拳说道:“有劳马尼相助,兄弟是感激不尽。” 商八道:“马兄,我把大哥奉托你了,兄弟就此别过。” 马文飞道:“商兄慢走,在下不送了。” 商八道:“不敢有劳。”转身两个飞跃,人踪顿杳。 萧翎目注商八去远,欠身说道:“在下几时改扮?” 马文飞缓缓从英雄氅内,取出一个青色的包袱,道:“这里有衣服和易容药物一包,萧兄先请换过衣服,再行易容。” 萧翎缓缓接过包裹,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转入一丛深草之中,换过衣服,取些河水调开易容药物,涂在脸上。 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片刻间容色大变,变成了一个面容枯黄的少年。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萧兄今午与兄弟共赴百花山庄之宴,连姓名也得暂时换换了。” 萧翎道:“那就请马兄给小弟起一个名字吧!” 马文飞沉吟了一阵,道:“但望萧兄能够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顺利救出令尊、令堂,易名马成如何?” 萧翎道:“很好。” 马文飞抬头看看天色,道:“咱们先到归州城内,饱餐一顿,再到百花山庄中去,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道:“兄弟是悉听吩咐。” 马文飞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即刻动身。” 萧翎道:“兄弟既然扮作了马兄的仆从,马兄如若有事,但请吩咐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这还要萧兄担待了。”转身向前奔去。 萧翎不再多问,追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 两人进了归州城,只见满街都是佩带兵刃,骑着骏马的武林人物。 马文飞带着萧翎行到一处高大酒楼前面,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眼,缓步向楼上行去。 只见楼上坐满了武林人物,只有靠东面临街处的一张方桌上面,坐了一个身披鹅黄英雄氅的中年大汉,两个座位,还没有人。 马文飞缓步行近那木桌之前,缓缓坐了下去,萧翎倒是装什么像什么,悄然站在马文飞的身后。 那身披鹅黄英雄氅的大汉,抬头望了马文飞一眼,欲言又止。 马文飞只觉这大汉面貌很熟,只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的姓名。 马文飞唤过店小二,要了酒饭,回顾萧翎一眼,说道:“你也坐下吃点食物。” 萧翎应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但闻酒楼上人声吵杂,进出之人,川流不息,大都是江湖中的人物,萧翎心中暗想,不知那沈木风邀请了多少武林同道,怎的有这么多武林人物在这归州城中出现。 两人匆匆用过酒饭,会帐下楼,马文飞又故意在城中走了一转,才折向百花山庄而去。行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低声对萧翎说道:“咱们看了一周,竟然未见少林、武当中人,沈术风既然未请白道中人与会,何以会发给我马文飞一张请帖?古人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看将起来,沈木风必是将在大会之中,暗用手脚,也许进得百花山庄之后,咱们就无法守在一起,萧兄要自行留心一些。” 萧翎道:“多谢关照,进入百花山庄之后,在下自当尽量设法和总瓢把子守在一起。” 马文飞道:“商八、杜九,可要与会吗?” 萧翎道:“他们身上怀有银牌,不难混入。” 马文飞道:“这就好了,中州二贾武功高强,他们入得百花山庄,也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萧翎道:“在下决不会胡乱作主,总瓢把子但请放心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这条路萧翎是熟悉无比,闭着眼也可以摸上百花山庄中去,但他却循规蹈距的追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 片刻工夫已到了百花山庄。 马文飞虽然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但却从未到过,抬头看去,只见重重花树,环绕着一处广大庄院,一座高楼,耸入云表,穷尽目力望去,隐隐可见楼上人影闪动。 萧翎低声说道:“马兄,这百花山庄看上去似无戒备,实则戒备森严异常,那重重花树林中,隐藏着无数高手。” 马文飞点点头道:“多谢萧兄指教。” 语声甫落,瞥见花树林中,转出来两个青衣大汉,快步迎了上来,遥遥抱拳说道: “两位可是应邀赴宴来的吗?” 马文飞一拱手道:“不错。” 两人突然闪向两侧,欠身说道:“这边请。” 马文飞原想仔细观察一下百花山庄的形势,但此刻只好改了念头,缓步行了过去。 绕过一丛翠竹,景物忽然一变,只见花树环绕着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面,左侧站着十二个蓝衣童子,右侧十二个红衣美婢,几张木案,排列大门前面,中间仅可容两人并肩通过,两个身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分坐在两侧木案后面,每人身后,站着两个劲装大汉。 马文飞目光锐利,一掠两个老者身后大汉,已瞧出都是内外兼俱的武林高手,暗中一提真气,凝神戒备,缓步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相距不过两尺。 马文飞行至那木案旁侧,两个老者齐齐站了起来,欠身说:“贵宾留名。”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 左首老者欠身说道:“原来是马大爷,可否留下大名。”举手奉上了一支毛笔。 马文飞接过毛笔,龙飞凤舞的在木案白缎上签下了姓名。 右面一位老者赔笑说道:“大爷鉴谅,可否把奉邀银牌……” 马文飞不待对方话说完,探手从怀中取出银牌递了过去。 那老者接过银牌,很仔细的瞧了一阵,双手奉上,说道:“马爷请好好保管此物。” 马文飞一皱眉头,接过银牌,藏入怀中。 左首老者两道目光却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马文飞收好银牌,才缓缓说道: “这位是总瓢把子的什么人?” 马文飞冷冷说道:“随身仆从,那邀请函上说的明白,每面银牌,可容两人入庄,难道是在下看错了吗?” 左首老者欠身赔笑道:“总瓢把子不要生气,小的们奉命行事,不得不问明白身份,也好为马爷随身的小厮准备好宿住之处……” 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小哥怎么称呼?” 萧翎道:“马成。”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右首老者高声喊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大爷,随带仆从马成驾到。” 但见一个红衣美婢,和一个蓝衣童子,急步奔了过来,迎面一礼,道:“恭迎马爷的大驾。” 马文飞暗道:好大的铺张,挥手说道:“不用多礼。” 那红衣美婢嫣然一笑,道:“小婢为马爷带路。”转身向前行去。 马文飞举步随进,萧翎紧随在马文飞的身后,那蓝衣童子却在萧翎身后而行。 马文飞心中暗道:前有开道,后有跟随,当真是防备森严。 那红衣美婢,引导两人进了悬灯结彩的大门,穿过一条红毡铺地的甬道,到了一座敞厅门前停下了脚步,高声说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马大爷驾到。” 语声甫落,大厅中缓步走出一个华服少年,迎了上来。 萧翎目光一掠来人不禁心头一跳,赶忙垂下头去,长吸一口气,隐敛起目中神光。 只见那华服少年迎出厅门,一抱拳,道:“兄弟周兆龙,久闻马兄大名,今承赏光驾临,百花山庄生辉不少。” 马文飞还了一礼,道:“怎敢当周二庄主迎接,兄弟这里拜谢了。”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右手牵着马文飞的左腕,并肩向大厅中行去,萧翎微微垂首,紧随着马文飞的身后,亦步亦趋。 敞厅中人数不多,不过有七八个人,周兆龙也不替马文飞介绍,直穿敞厅而过,一面笑道:“马兄远道来此,请到翠竹轩中稍息风尘,今夜兄弟再为马兄设宴洗尘。” 萧翎一直微微垂头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直奔那翠竹轩中。 这翠竹轩在百花山庄的四大迎宾馆中,是最差的一个,比起那“兰花精舍”、“梅花阁”、“牡丹亭”都要逊色,萧翎在这百花山庄中,做了很久的三庄主,就未去过那“翠竹轩”中一步,显然,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并未受到百花山庄中的重视。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绕过几丛花树,进入了一片翠竹林中。 只见无数红砖砌成的精舍,散布在翠竹林中内。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了一精舍前面,笑道:“这就是马兄的休息停居之处,近日来百花山庄内佳宾云集,庄中的房舍,不敷应用,委屈马兄在这蜗居迁就几日了。” 马文飞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象万千,百花盛放,如入仙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马兄过奖了。” 伸手在门环上轻叩三声。 两扇红门,呀然大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婢,当门而立。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说道:“这位马爷,是咱们这百花山庄中的贵宾,你好好招待。” 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说道:“马爷请进。” 马文飞心中暗道:难道这翠竹轩无数精舍中,都有专司侍候贵宾的美婢不成。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步入精舍。 周兆龙却停在精舍门外,抱拳说道:“马兄如要酒饭,尽管吩咐侍婢,兄弟还要迎客,恕不能奉陪了。” 马文飞道:“周兄请便。” 周兆龙笑道:“晚宴之时,兄弟再亲来奉请。”转身大步而去。 那美婢穿着一身青衫、青裙,但却用白缎滚边,脸上脂粉薄施,看上去倒是有一股清雅娇俏之气。 只见她躬柳腰,启樱唇,娇声说道:“小婢凤竹,马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呼叫小婢。”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姑娘在这百花山庄很久了吗?” 凤竹笑道:“小婢自幼在百花山庄中长大,早已不知姓名来历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马爷请看看宿舍,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婢亦好早些为马爷换过。”当先转身,莲步姗姗,带路而行。 推开一重绣帘,里面是一个小巧美雅的卧室。粉红绫幔遮蔽,靠东首横放着一张木榻,两盆不知名的红花,散播出淡淡的清香,红花、红壁、红绫被,全室看不出第二种颜色。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好是很好,只是布设太鲜艳了,似是女孩子家的闺房一般。” 凤竹嫣然一笑,道:“小婢如非侍候马大爷,可是没福住这翠竹轩了。”言来星目流转,巧笑倩兮,媚态横溢,极尽诱惑。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是啦,沈术风这般安排,分明是想以女色为饵,使人不觉陷入于脂粉陷阱之中,唉!与会群豪,不知有几人能逃过这脂粉陷阱! 心念一转,缓步退出室外。 凤竹紧随而出,俏目流转,望了萧翎一眼,笑道:“这位可是马爷的仆从吗?” 萧翎急急接道;“小的马成。” 凤竹道:“后面有小房一间,是你宿居之室,跟我来吧!”举步行去。 萧翎随那凤竹身后,直行到精舍尽处,凤竹推开了一扇紧闭的木门,笑道:“马兄尽管休息,侍候马大爷的事,不再劳动你小哥了。” 轻轻带上木门,转身而去。 这是个简陋的小室,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萧翎想到过去在百花山庄的威风,此刻却要在陋室居住,不禁哑然失笑。 马文飞在厅中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微闭着双目养神,他为人精明,进入卧室中后,觉出那卧室中散布着一种奇怪的清香,有若醉人春酒,心中霍然警觉,暗暗忖道:那卧室中一色桃红,布置的有如新房一般,再加上那股醉人的香气,娇烧的美婢,显然,这是有意的安排,看来非得小心一些不可……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凤竹春风俏步的走了过来。 马文飞微微一启双目,瞧了凤竹一眼,装作不见,仍然静坐不动。 凤竹走到马文飞的身前,停了下来,柔声说道:“马大爷,远道而来,想是十分困倦,小婢已替马爷备好了热水,可要洗澡?” 马文飞启开双目,望了凤竹一眼,淡淡说道:“不敢多劳姑娘费心,在下自会料理,姑娘请自去休息!” 凤竹笑道:“小婢奉命侍候马大爷,不论马爷有什么吩咐,小婢是无所不从。” 马文飞心中暗自骂道:沈木风的手段,当真是卑劣的很!连美人计也用了出来,这丫头只怕是奉有严命,非得诱我上钩不可,看她之貌,不似淫荡之人,何以竟然这般自甘下贱,我倒是要逗她一逗,看她有些什么反应。 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姑娘的风姿撩人,玉润珠圆,看上去实不像侍人之婢。” 凤竹笑道:“如得马爷提携,小婢是感激不尽。” 马文飞道:“我要如何提携姑娘呢?” 凤竹道:“只请马爷肯在我们大庄主面前提上小婢一句就行了。” 马文飞道:“提什么呢?” 凤竹粉脸突然泛现两圈红晕,低声说道:“马爷只要在我们大庄主面前说上一句,极为喜爱小婢,那就行了。” 马文飞笑道:“这事容易,但不知他如何赏赐姑娘。” 凤竹道:“我们大庄主大方的很,他便将小婢赐给马爷。” 马文飞哈哈大笑道:“当真是大方的很,可惜呀!可惜。” 凤竹愕然说道:“可惜什么?” 马文飞道:“可借姑娘这等美艳之人,在下却无艳福消受。” 凤竹脸色一红,垂下头去,道:“侍婢身份,丑陋之貌,不配侍候马爷。” 马文飞道:“姑娘错了,如以姑娘之貌而论,那足以当得娇艳如花之称,只是在下练的是童子功,不能接近女色,只有望花惆怅,有负姑娘的雅意了。” 凤竹娇媚一笑,道:“小婢侍候马爷,只望得以常日追随左右,小婢心愿已足。” 马文飞暗道:这丫头大有自荐枕席之意,看来如不坚决断去她的念头,只怕她心犹不死,当下哂然笑道:“以姑娘之貌,娇态媚笑,不为所动者,那是绝无仅有,在下自知难以自锁心猿意马。” 凤竹轻轻叹息一声,道:“马爷既如此说,小婢再厚颜一些,也不便再多恳求马爷,带我离开百花山庄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但小婢奉命侍候马爷,马爷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小婢就奉君身侧,听候差遣。”言罢一笑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沈木风果然是厉害得很,单是训练这等能言善道的侍女,就非容易之事,似这等脂粉陷阱,只怕能够逃过的人不多。 轻薄的凤竹,突然间变得庄重起来,献茶之间,无不低垂螓首,只瞧的马文飞心中好生不忍。 凤竹送上香茗细点,马文飞却不敢轻易尝试,想到那沈木风为人的毒辣,很可能在这香茗细点中渗入了无色无味的毒物,待凤竹离开之后,悄然取出携带的干粮,略为食用一些果腹。 风竹眼看奉上的茶点不动,也不多问,悄然收了起来。 第三十四回 异人卜算如神 太阳下山时分,周兆龙果然是如约而来,牵着马文飞一只手,说道:“小弟已备下酒宴,为马兄洗尘。” 马文飞道:“如此叨扰,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周兆龙道:“兄弟是久闻马见之名,今日一见,尤胜闻名许多。”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精神充沛饱满,微微垂首,肃立于马文飞的身后。 他虽然易容改装,但仍然不敢和那周兆龙目光接触。 周兆龙为人虽然精干,见及细微,但他料不到一向高傲的萧翎,会扮作别人的仆从,始终未多留意,牵着马文飞,直向大厅中走去。 萧翎紧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想到大厅去瞧瞧商八等是否已经混进了百花山庄。 周兆龙虽然不愿马文飞随身仆从也去参与,但马文飞装糊涂不讲话,周兆龙不便擅自作主,叱退马文飞的仆从。 穿过了几丛花树,到了一座烛光辉煌的敞厅中。 敞厅中盛宴早开,一张红漆八仙桌上,早已坐了四五个人。 萧翎目光微微一转动,看那辉煌的大厅中,只摆这一桌宴席,心下好生奇怪,暗道: 这百花山庄举行英雄大会,函邀天下各方群雄,何以人数竟如此之少。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门入厅门后面,倚壁而立。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那八仙桌,说道:“诸位贵宾,今日兄弟要替诸位引见一个大有名望的人物。” 桌上四个人,齐齐抬起头来,把目光投注到马文飞的身上。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兄。” 桌上四人,三个站起身来,一抱拳,道:“久仰马兄之名,今日有幸一晤。” 只有靠北面的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坐着未动,似是根本未听到周兆龙介绍之言。 马文飞扫视了那白衣文土一眼,也未理会。 周兆龙对那白衣文士失礼端坐未动的事,恍如未觉,却指着三个起身作礼之人,说道:“这三位是泰山三雄,王氏兄弟。” 靠南面首位上年龄较大之人,道:“兄弟王通。” 紧傍王通而坐的大汉接道:“兄弟王骥。” 坐在正西位上的大汉,说道:“兄弟王放。” 马文飞道:“幸会,幸会。” 周兆龙望着那白衣文士,笑道:“这位是东海神卜司马乾。”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一副骄狂之气,我也不和他客气了,缓缓坐了下去,冷漠地说道:“原来是司马兄。” 司马乾冷笑一声,道:“马总瓢把子的气色很坏,近日里必有血光之灾。”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兄弟一向不信命相之论。” 司马乾道:“马兄不信,咱们走着瞧吧!在下索性说的武断一些,由今日算起,三日之内,马总瓢把子如无血光之灾,兄弟就从此不用东海神卜的称号。” 马文飞听他说的如此肯定,也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抬头望了司马乾一眼,缓缓说道: “多承指教。” 司马乾仰天打个哈哈,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周兆龙眼看司马乾已然吃了起来,急急端起酒杯,说道:“诸位请啊!” 马文飞仍有着很深的戒心,喝了杯中之酒,但却不肯吞下,借故吐在手帕之上。 只见司马乾和王氏三雄,杯举酒干,才渐渐的放开了怀,吃喝起来。 席中诸人,除了周兆龙殷殷劝酒之外,都很少说话,一席酒饭匆匆吃完。 东海神卜居然从怀中摸出三枚金钱,双手合捧,摇动一阵,撒在桌上,看了一阵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百花山庄混入了不少奸细。” 马文飞吃了一惊,暗道:这狂人难道当真有卜算之能不成。 只见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司马兄可能卜算出有几位吗?” 司马乾道:“以卦相看来,至少有十位以上。” 周兆龙道:“不多,不多,照敝大庄主估计,至少该有二十位以上。” 司马乾冷冷说道:“这么说来,那沈大庄主也会卜算之术了。” 周兆龙笑道:“敝大庄主虽然不会卜算之术,但却是料事如神,从无不中。” 司马乾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以兄弟卜相分析,对贵庄大是不利……” 周兆龙哈哈一笑,接道:“司马兄不用担心,诸般可能发生的变乱,都已经在敞大庄主的计算之中。” 司马乾似是对自己的卜算之术,充满着自信,说道:“也许变化出在贵大庄主的意料之外呢?” 周兆龙目光一掠马文飞,接道:“纵然是变乱情况,确然出了大庄主的意料之外,那也不致引起敝庄的惊恐混乱。” 司马乾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周兄既然不肯听从兄弟的警告,兄弟倒要拭目以观贵庄如何应付混乱之局了。” 泰山王氏三雄,心中暗自忖道:世间那有强行迫人相信自己卜算之术的人,这司马乾也算得是一个奇怪之人了。 马文飞缓缓站起身子,道:“此刻已酒足饭饱,二庄主还有什么指教吗?” 周兆龙道:“不敢,不敢,马兄如若有事,尽管请便。” 马文飞一抱拳,道:“兄弟这里先行告退了。”起身而去。 萧翎垂目紧随在马文飞身后,直奔翠竹轩。 司马乾望着那马文飞的背影,道:“二庄主可识得此人吗?” 周兆龙道:“我和他见面始自今日,但对他的底细,却是早已了如指掌。” 司马乾道:“此人就是一位大有问题的人物,二庄主要多多小心。”言罢,也不待周兆龙回答,就起身而去。 马文飞和萧翎一气走回翠竹精舍,凤竹含笑相迎,捧上香茗,笑道:“马爷,可要休息吗?” 马文飞道:“我要静坐一刻,姑娘请自去休息吧!” 凤竹道:“小婢在此侍候马爷。” 马文飞一挥手,道:“不用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姑娘存有离开百花山庄之心,等在下见得沈大庄主之后,自会代为进言……” 凤竹急急道:“马爷既是不喜小婢常侍身侧,千万不可在大庄主面前,为小婢请命……” 马文飞笑道:“我知道,我要请大庄主,把姑娘赐于在下,待离开百花山庄之后,姑娘就可以自由他往了。” 凤竹黯然说道:“天涯茫茫,我无亲无故,你要我到哪里去呢?不敢劳动马爷了。” 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似有着离开百花山庄之心,只不知是真是假,唉!百花山庄中人,纵然是一个婢女,也使人莫测高深…… 忖思之间,瞥见那刚刚行出精舍的凤竹,重又急急奔了回来,说道:“马爷,有一位司马先生来拜访。” 马文飞心中奇道:司马乾找上门来,不知为了何事,看此人态度暧昧,用心难测,倒得留心一些才是,口中却连连说道:“快些有请……” 一句话未说完,司马乾已闯了进来,道:“打扰马兄。” 语气冰冷,简直不似在说客气话。 马文飞本待和他客气寒暄几句,但听得那冷漠的语气,心中一动,忖道:对此等倔傲之人也不用对他多礼,当下也冷冷说道:“司马兄有何见教?” 司马乾不用人让,自动坐了下去,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马兄到这百花山庄中来,心怀别图,瞒得了周兆龙,却是瞒不过兄弟。”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司马兄就是为这句话过访吗?兄弟已经知道了……” 司马乾道:“周兆龙不听我警告之言,自负他们这百花山庄有如铜墙铁壁,实叫兄弟气愤不过。” 此人每一句,都使人震骇、惊异,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概。 马文飞一时间倒是摸不清他的用心,一皱眉头,道:“恕兄弟愚拙,听不懂司马兄言中之意。” 司马乾道:“兄弟之意,简单不过,我要在周兆龙面前证明我司马乾卜算之术的灵验,并非是信口开河。” 马文飞道:“不知司马兄要如何证明?” 司马乾道:“周兆龙不肯相信我司马乾的话,我要他尝点苦头,知道我司马乾的利害!” 马文飞笑道:“愿闻其详。” 司马乾目光一掠那站在厅室一角的凤竹,欲言又止。 知趣的凤竹,打量眼前形势,悄然退了出去。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现在可以说了。” 司马乾道:“马兄的来意,不但是兄弟了然,就是那周兆龙,只怕也知道的十分清楚。”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弟和百花山庄中的人,是道不同难相为谋,承他们看得起我马文飞,奉柬相邀,如是兄弟不来,岂不是要被人耻笑我胆子太小吗?” 司马乾道:“在下的看法,马兄到此,恐不止单是为了一点颜面英名而已。”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这人很少在中原武林中走动,既然不知他的来历,又不知他和百花山庄的关系,切不可露了口风。 念头转了几转,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不论司马兄心中如何想法,兄弟是不变既定主意。” 司马乾道:“如若马兄肯把既定之策,告诉兄弟,兄弟倒可助马兄一臂之力。” 马文飞笑道:“司马兄自负神卜,何不自卜一卦,算算兄弟心中所谋。” 司马乾佛然不悦,霍然站起,道:“看将起来,马兄也是不肯信任兄弟了?” 马文飞也站了起来,笑道:“彼此相交不深,司马尼不觉得问的太多了吗?” 司马乾脸色大变,冷冷说道:“马兄可是迫逼在下相助百花山庄了?” 马文飞道:“这个悉凭尊便!” 司马乾突然用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冷说道:“马兄日内定有血光之灾,可要兄弟指明你一条去路吗?” 马文飞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不用司马兄费心了。” 司马乾冷冷说道:“马兄既不相信兄弟这卜算之术,那么也就算了。”放下茶杯,大步而去。 这东海神卜司马乾,来自遥远的东城,自负学有所长,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道上,扬名立万,甫入中原,正赶上中原武林哄传百花山庄之事,司马乾慕名拜庄,毛遂自荐,原想凭借胸中所学,一举惊人,受人尊敬,却不料事与愿违,竟是未蒙重视,而心中一怒,又想帮助马文飞,把百花山庄闹一个天翻地覆,却不料又被马文飞拒于千里之外。 守在室外的凤竹姑娘,眼看司马乾含愤而去,悄然走回室中,收拾茶具,哪知手指一和司马乾用过的茶杯相触,一个细瓷白杯,突然碎裂如粉,洒了一地。 马文飞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凤竹却嫣然一笑,道:“司马先生的武功不弱,他如能稍微沉着一些,不太急于名利,很快就可为百花山庄收罗重用!” 马文飞心中一动,这丫头似是知道的很多,而且评论司马乾的武功时,口气是那样平静,既无惊愕之感,亦无赞佩之意,难道这丫头也具有上乘武功不成,何不借此探听一些庄中隐秘。当下轻轻咬了一声,道:“在下久闻百花山庄,纳贤罗才,是以庄中有着无数的奇才异士,不知何以对那司马乾,竟然十分冷淡?” 凤竹笑道:“这等事,小婢本不敢谈,但马爷是正人君子,决不至陷害小婢,谈谈也就无妨了。” 她探头室外望了一阵,接道:“只怪司马乾来不逢时,大庄主正为英雄大会劳心,无暇接见于他,才埋没了这样一位奇才。” 马文飞道:“难道二庄主就瞧不出那司马乾身怀绝技吗?” 凤竹笑道:“一则二庄主的眼光目力,难以及得大庄主,他虽然瞧出了司马乾是一位怀才奇人,但却无法瞧出他究竟有多大本领,二则他也无权重用那司马乾。” 马文飞道:“怎么?他身为百花山庄的二庄主,难道做不得一点主吗?” 凤竹道:“我们百花山庄,大权一向是集中在大庄中一人手中,二庄主只不过是传达大庄主之命罢了。” 马文飞道:“原来如此。” 凤竹黯然叹息一声,道:“马爷,这些话小婢只是随便说给你听听,如果泄露了出去,传入大庄主或是二庄主耳中,小婢这个苦头,就要吃大了,二庄主虽无权势决定大事,但惩治小婢,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马文飞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我马文飞岂是反复无常的传言小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可知贵庄沈大庄主的宴客确期吗?” 凤竹道:“正期是明日中午,但今天晚上,确有一个成套的晚宴,席设望花楼前的花圃之中,大庄主届时将亲身主持。” 马文飞道:“承蒙姑娘诸多指点,在下是感激不尽。” 凤竹微微一笑,道:“马大爷许下的诺言,但愿不要忘去。” 马文飞道:“姑娘放心。”心中却是暗暗奇怪,道:我几时曾对她许下了诺言,许诺的又是些什么呢? 凤竹微微一笑,满脸欢愉收了茶碗而去。 只见萧翎缓步走入厅中,说道:“总瓢把子借机坐息一阵,也许夜间难免有一番应酬。” 马文飞道:“好!我就在厅中坐息一阵。” 萧翎心中暗自奇道:为什么不到卧室中去呢?有我萧翎替你护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正自怀疑之间,凤竹已重返厅中,笑着说道:“马爷请放心在室中休息,小婢已经移开了那两盆红花。”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果然是聪明得很,当下行人卧室,嗅了一阵,果然再无香味,才盘膝坐在木榻之上,运气调息。 萧翎回顾了凤竹一眼,道:“咱们总瓢把子,打坐调息时。向不许别人惊扰,此地暂有小的照看,不劳姑娘了。” 他虽然脸色枯黄,但易容药物却无法改变那端正的轮廓,清澈的星目。 凤竹目光当和萧翎冷电般的眼神一触,劳心突然一震,忍不住打量了萧翎一阵,茫然说道:“你面貌、眼神好像一个人。” 萧翎冷冷说道:“像哪一个?” 凤竹伸出纤纤的玉指,按在顶门之上,思索了良久,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但你那眼神,我一定见过。” 萧翎心中暗道:这丫头的眼光、记忆,倒是很好,我易容之后,她仍瞧得出来,我对她毫无记忆,想来定然不是常见的了。 只听凤竹娇声说道:“你追随马爷很久了?” 萧翎道:“很久了。” 凤竹缓步走出室门,左脚刚刚踏出突然又收了回来,转过娇躯,举手一招,道: “我想起来啦,过来我告诉你。”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但却知道这分派于此的婢女,明是侍候,暗是监视,如果对她太过冷漠,她只要在周兆龙面前,讲上几句坏话,使那沈木风加意防范,对自己援救双亲的举动,却是大有防碍,只好缓步走了过来,道:“姑娘要说什么?” 凤竹道:“你好像我们三庄主!” 萧翎心头一跳,道:“我像贵庄的三庄主,姑娘取笑了!” 凤竹笑道:“千真万确,你这对眼睛,确是像他,水汪汪的桃花眼,只是你面色枯黄,和我们三庄主俊俏模样,差的远了。” 言罢,也不待萧翎回答,转身而去。 萧翎心中暗道:看情形这丫头只发觉我像他们的三庄主一事,是从眼睛之上瞧了出来的,我该特别留心这眼睛才是。日落西山,夜色低垂,东方天际,升起了一钩新月。 凤竹手中举着纱灯,缓步走来,低声对萧翎说道:“马爷醒了吗?” 萧翎道:“没有,姑娘有何见教?” 凤分道:“大庄主洗尘晚宴时间已经快到,快请唤起马爷,要他洁面更衣,准备赴宴。” 萧翎道:“咱们总瓢把子一向衣着随便,不用更衣了。” 凤竹放下手中纱灯,摸出火折子晃燃了,点起室中火烛,道:“纵然不用更衣,也该要叫他起来了。” 萧翎笑道:“这事容易,姑娘不用操心,决误不了事。”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姑娘,不知姑娘肯不肯赐告。” 凤竹道:“什么事?” 萧翎道:“今夜之中,不知咱们是否可见到你家三庄主?” 凤竹道:“自然是见得到了,敝庄主这场邀集的群雄大会,主要的就是为我家三庄主和江湖群豪会面。” 萧翎心中暗道:不知又是哪一个冒充了我萧翎,难道那蓝玉棠也被沈木风收罗在百花山庄之内不成。 只听凤竹说道:“你问此事,可是为了我说你生的很像我家三庄主?” 萧翎道:“这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下要见识贵庄三庄主,既生的和小的相貌一样,为何是贫贵悬殊如此之大?” 凤竹笑道:“我只是说你眼睛和他生的一样,至于其他地方,那就相差的太远了。” 萧翎心中暗道:不知中州二贾和那神偷向飞混入了百花山庄没有。 萧翎和凤竹谈话之间,马文飞已缓步走了出来。 凤竹欠身一礼道:“马爷可要更衣?” 马文飞道:“不用了,贵庄大庄主的洗尘晚宴,几时开始?” 凤竹抬头望望天上一钩新月,笑道:“月上树梢头,已经到了。” 马文飞道:“与会之人,都是些何许人物?” 凤竹道:“凡是应邀来找我们百花山庄中参与英雄大会之人,全都要到。” 马文飞点点头道:“咱们要即刻动身了!” 凤竹拿起放在案上的纱灯,说道:“小婢替马爷带路。”举步向外行去。 马文飞回头望了萧翎一眼,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赴宴之时,莫忘了和中州二贾等联系,商议动手之策。” 萧翎点点头,紧行两步,迫在凤竹身后,搭讪着说道:“姑娘一直在这翠竹轩中吗?” 凤竹道:“是啊,我们那姐妹群中,用竹字排名的,都是在翠竹轩中侍客。” 萧翎道:“原来如此,若是在兰化精舍之中迎客,那是要用兰字排名了。” 凤竹笑道:“你很聪明嘛,举一能反三。” 萧翎道:“好说,好说。”心中暗道;我在这百花山庄中,担当三庄主时,是何等的神气,那时,你这丫头,就算想和我说几句话也不容易,此刻倒得受你冷嘲热讽了。 忖思之间,已绕过了两片花丛。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耸云高楼,屹立在众女婢环绕之中。 楼下一片如茵草地上、早已摆好了十几桌酒筵,看情形,邀请之人,并不太多。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姑娘,咱们可是来的太早了一些?” 凤竹道:“不早啦,那边不是有人来了吗。” 马文飞抬头看去,果见正北方花树中缓步走出一个高举纱灯的蓝衣女婢。 在那蓝衣女婢之后,紧随一个手提描金箱,身着长衫,年约四旬左右,胸前黑髯及腹的文士。 此人形状特殊,萧翎一眼之下,已然瞧出正是浙北向阳坪璇玑书庐主人宇文寒涛。 在他身后紧随着百手书生成英。 只见宇文寒涛在蓝衣小婢纱灯引导之下,在靠近望花楼的一面坐下。 就这一会儿,四面花丛中陆续出现了数十盏纱灯,在几十个美婢引导之下,各就坐位。 那筵席坐位,似已早经排好,数十个带路美婢,交错穿梭而过,带人就座,有条不紊。 凤竹笑道:“马爷,入席吧!”移步向前行去。 马文飞在凤竹引导下,入了席位。 萧翎低声对凤竹道:“姑娘,可有我的坐位吗?” 凤竹颦起了柳眉儿,道:“你只要敢坐,就在旁边坐下吧!反正每一桌可坐八人,事实上人数都是不足。” 萧翎道:“多谢姑娘指点。” 凤竹道:“不用谢了。”转身退下去。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冤家路窄,兄弟又和马兄分配到同一桌上了。” 马文飞目光一转,缓缓说道:“司马兄和兄弟倒有缘的很。” 司马乾缓步入席,在马文飞对面坐下,那带路美婢,悄然退了下去。 马文飞目光一转数十个高举纱灯穿梭在筵席间的带路美婢,全都悄然退去,不禁暗暗赞道:百花山庄果然不可轻视,单是这些训练有素的美婢,就非江湖上任何一家门户能够及得。 只见司马乾说道:“百花山庄中这些美婢,个个都是人比花娇,不知已有多少人,跌入了脂粉陷阱之中。”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高,似是有意让全场中所有的人全都听到。 果然,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过来。 司马乾神色自若的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自言自语接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物不算毒,最狠妇人心,玫瑰多刺,酒色误人,偏又是自古英雄爱美人,石榴裙下,作茧自缚,可叹啊!可叹!” 他每一句一字,都用丹田真气送出,听来声音不大,但却传出极远,筵席中人,个个听得真切。 马文飞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司马兄,够了,已经是四座皆惊,万目齐注……” 司马乾冷冷接道:“兄弟观察在座之人,大部都跌入脂粉陷阱之中,岂不是一大可悲之事。”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见语不惊人,心有不甘,不用再和他谈了。转过头去,装作不闻。 司马乾突然仰天打个哈哈,道:“天下愚人,何以如是之多,死在临头,还是贪图口腹之欲,吃几餐送终酒席。” 这几句话又使得全场震动,立时议论纷纷。 司马乾眼看仍是无人理他,突然一掌击在木案上,只震得碗筷横飞,散落在地,伏案大哭起来。 花树林中,奔出来四个青衣童子,送上新的碗筷。 马文飞眼看他这等癫狂的举动,有心劝他几句,又怕缠上自己,只好忍下不理。 但闻司马乾那嚎哭之声,愈来愈大,全场皆闻。 马文飞听他哭声甚是凄原,心中暗暗奇道:此人武功不弱,亦似具有才华,何以会这般哭笑无常,难道当真是有些疯癫不成。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耐不住,低声说道:“司马兄,群豪毕集,盛筵将开,你这般嚎啕大哭,成何体统。” 司马乾抬起头来,用袖拭去脸上泪痕,叹道:“兄弟眼下所见之人,大都即将身遭凶死,叫我如何不哭?” 马文飞吁了口气,暗道:这人当真是不能搭讪。 只听司马乾接着说道:“可叹世人无知,急急的赶到此地,只为了送死而来。” 他这般自言自语,似是与人无涉,但已有几个脾气暴躁之人,听得不耐,冷笑连连,嚷道:“你这狂人,疯子,疯子,狂人。” 司马乾正要反唇相讥,突然三声钟鸣,传了过来。 那耸入云霄的望花楼顶,突然飞飘下一道彩虹,直飞到数丈外一丛花树之中。 马文飞运足目力看去,原来是几匹彩绢衔接起来,由那楼顶垂下,心中奇道:沈术风垂下这一匹彩绢,不知是何用心? 忽然铮铮几声弦响,传了过来,紧接着细乐声悠扬,起自四周花树丛中。 马文飞暗暗想道:沈木风故意造出这些排场,用作唬人的方法之一。 且说萧翎目光扫遍了全场中人,仍是不见中州二贾和向飞等人,心中焦急,暗道: 如是只有我和马文飞两个人,今夜纵有机会,也是无法下手,不知是被人瞧出破绽,不准进庄,或是向飞信口开河,未取到那人庄银牌…… 只听那悠扬乐声中传出来一声呼喝道:“四川唐家掌门人,唐老太太驾到。” 四川唐家在武林中独树一帜,以毒器为暗器,驰名江湖,这一武林世家,有着一项奇怪、严肃的传统,那就是唐门绝技,历来传媳不传子,唐家人,虽三尺童子,都会打几种淬毒暗器,但那真正霸绝江湖的几种奇奥手法,却是不肯轻易传人。 这一武林世家另外一个奇怪传统,那就是掌门人左右护行的随身二婢,并不限于和唐家有关,但必须天资聪慧,美姿绝伦的少女。 每一届掌门人,都有权选择她的随身二婢,地不拘天南地北,姓不分张王李赵,但必在认定为下一代接掌门户的身份,才有这种选择的权利。 凡是被认定接掌下一代门户的子媳,第一件事是选择她随身二婢,接着是五年的闭关生活。 在这五年的时光中,她生活在一处幽静、寂寞、孤独的天地中,陪伴着她的,就是她自选的随身二婢,因此,每一代掌门的随身二婢,都具有崇高的权威。 除非经过了掌门人的特允,二婢不能随意婚嫁,她们一直陪伴着掌门人,直到她交卸了掌门职位,退休为止,二婢也追随着掌门人,归隐于万寿园中。 这奇怪的传统,常常造成了一种奇特现象,那些被选随身二婢的丫头们,常和掌门人建立起超过亲属子女的感情。 她们大半是牺牲了青春,把女人最宝贵的时间,奉献给主人。 因此,历代掌门人的随身女婢,都受着唐家下一代的尊仰和敬重。 掌门人随身二婢,并非是绝对不许婚嫁,只是嫁前必需要获得掌门人的允准,嫁出前,还得交回唐门武功。 她们要交还多少,如何一个交法,那要掌门人的决定,掌门人有着全部追回,或特别恩赦的特权,就因为有这一线遗漏,四川唐家的暗器手法,有不少流传于武林。 江湖看唐家,多少带有着神秘之感。因为,掌门人接掌门户前,有五年闭关习武之期,接掌门户后,又很少在江湖上出现,是以,武林中见过唐家掌门人的为数不多。 马文飞抬头望去,只见正北方,花树丛中,缓步走出了一个白发如银,青色衣裤,手扶风头拐杖的老娘。 在她身后左右两侧,紧随着两个二十出头,天蓝劲装,身佩长剑的美姿少女。 带路小婢,替那老妪引入座位,但两个蓝衣佩剑的侍婢,却不肯坐下,一左一右的分站唐老太太身后。 只听呼喝之声,又传了过来,道:“关外长白山黑、白二老驾到。”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黑、白二老,又是何许人物?倒得仔细瞧瞧。 侧目一望,忽然发现那马文飞脸上微现出惊愕之色,不禁心中一动,忖道:看来这黑、白二老,是大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了。 转眼瞧去,只见一个美婢,带着两个衣着不同之人,缓步行来。 左首一个,全身白衣,戴着白毡帽,身材细高,白髯垂胸。 右首一人,全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由头上直垂颈间,只露出一对眼睛和鼻子。 萧翎心中暗道:大概这就是黑白二者了。 黑、白二老也在那带路美婢引导下,坐上席位。 只听那花丛中的乐声,突然一变,转为急促之声。 望花楼顶,那垂下的彩缎上,突现了一条人影,足踏彩缎,直滑而下。 单是这一份轻功,胆气,就已使全场中人,暗生惊骇。 只见那人影疾快沉落,已然清楚可见,是一个身躯高大的驼背中年人,丰颊隆额,浓眉海口,儒巾长衫,黑髯及腹,正是百花山庄的大庄主,血影子沈木风。 沈木风距地还有三丈左右时,突然迈足一步,身离彩缎,高大的身躯,飘飘而下,落着实地。 萧翎心知沈术风目力惊人,见及细微,不敢多瞧,急急别过头去。 只见那沈术风两手抱拳道:“诸位远道而来,给我沈某人捧场,这份情意兄弟是感激不尽。” 场中群豪大都站了起来,抱拳还礼。 沈木风缓步走到位居正中的席位之上,背东面西而坐,目光缓缓扫掠了四周一眼,道:“有几位远道客入还未赶到,诸位想必腹中已经饥饿,咱们也不再等他们了。”说完话,高高举起右手一挥。 四面花丛中,登时涌现出无数美婢,奉上酒菜。 这些婢女,都似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动作迅快,但却有条不紊,片刻之间,摆齐酒菜。 萧翎暗中估计,场中十几席上,大都是三两人坐了一桌,全场不过二三十人,心中暗自奇道:沈术风只请了这一点客人吗?更奇怪的是,周兆龙和金花夫人等,也不见出席此宴,难道这些人,都被派出去了不成。 忖思之间,沈木风已举起酒杯,高声说道:“兄弟今日烦请诸位到此,有两件小事奉告,一是我沈术风由今日起,重出江湖,二则介绍一位后起之秀,和诸位相见。” 他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字字句句,都如由日中弹出一般,听得人心神震动。 马文飞心中暗暗吃惊道:此人内功如此精深,果非好与人物。 只见那满头银发的唐老太太,突然一顿手中的凤头杖,说道:“老身已快届退休之年,想不到在我退休之前,竟然离开了四川,远行千里,赶赴沈大庄主约会。”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足见夫人看得起我沈木风,在下是感激的很。” 唐老太太冷笑一声,道:“老身虽然已年过七十,但却不喜绕着弯子说话,老身今宵赶到,明晨回川,恐是无暇参加沈大庄主明日午时的英雄大会了!” 沈木风笑道:“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觉着太急促一些了吗?” 唐老太太道:“这倒不劳大庄主费心,老身行期早定,不愿更改了。” 沈术风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勉强,但老夫人在百忙中抽暇光临,已使在下这百花山庄,生辉不少……” 唐老太太两道斜飞入鬓的花白眉毛一耸,冷漠地接道:“老身接掌唐家门户三十年,从未受过人的要挟,这次沈大庄主能够逼我离开四川,亲身赶来,那是足见高明了。”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唐夫人言重了。” 萧翎已然感觉到今宵这洗尘宴上,所以人数不多,原是早作好的安排,与会之人,恐都是沈木风圈定的可疑人物,希望早作了断,免得明午大会之上捣乱…… 只听唐老太太尖厉的喝道:“老身此来之意,沈木风大庄主是早已明白了?” 沈术风缓缓举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笑道:“老夫人如此年纪,竟还是这般火爆的性格,就不怕气坏了身体吗?” 唐老太太怒道:“老身不愿和你斗口,咱们之间的事情,是此刻了断呢?还是稍候一刻?” 沈木风道:“此时不过初更,距天亮时光还早,老夫人最好还是先用过酒饭,我沈木风既然决定了重出江湖,难道还会跑掉不成。” 唐老太太虽然激愤难耐,但却又似被沈木风握住了什么把柄,不能发作,一顿手杖,恨声说道:“老身不能迟过三更。” 沈木风笑道:“好!三更之前,在下定然对你唐夫人做个交代。” 唐老太太不再言语,闭上双目,静坐不动,只见她挽发的钗簪,突然散落地上,白发散乱,在夜风中飘飘飞舞。 萧翎心中暗道:这唐老太太如此气怒,心中定然是充满了委屈,怒发使钗簪散落,这份内功造诣倒也惊人。 沈木风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大喝了一口,笑道:“诸位之中,如若还有和在下要谈什么旧恨往事的,还请快快提出。” 马文飞心中一动,正待开口,突听对面而坐的司马乾抢先说道:“在下司马乾想请教沈大庄主!” 沈术风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睛,直逼过来,盯在司马乾脸上瞧了一阵,浓眉微扬,沉声道:“司马兄有何见教?” 显然,沈术风对司马乾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 司马乾重重咳了一声,道:“赶来百花山庄的武林人物,不下百位,但这洗尘宴上不过区区等二三十人,不知大庄主用心何在?此乃兄弟不解之一。”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好!还有一件,你一并说完,在下再答复不迟。” 司马乾道:“区区初入中原,和贵庄中人,素不相识,自是谈不到仇恨二字,不知何以竟把在下也列入死亡的名额之内?此乃兄弟不解之二。” 沈术风纵声大笑了一阵,道:“司马兄何以要自谦死亡,倒叫我沈某人也有些不明白了。” 司马乾冷笑一声,道:“沈大庄主如是未有把我等置于死地之心,何……” 沈木风大笑接道:“你可是说我在酒菜之中下了奇毒?” 司马乾道:“这等下五门的手法,以你沈大庄主的身份,自然是不屑为之,何况在坐之人不乏武林高手,酒菜之中下毒,如何能够毒得死在场之人。” 沈木风脸色一变,冷冷说道:“司马乾你如想从中挑拨离间,可别怪我沈木风反目无情,应了死亡自谦之言。” 在座群豪,大都是听过沈木风凶残恶名之人,也都是久年在江湖走动的人物,眼看沈木风突然变了脸色,言语间暗施警告,不许司马乾再多管闲事,不禁一齐向司马乾望去。 司马乾眼看群豪,大都把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不禁心花怒放,哈哈一笑,道: “沈大庄主施展的手段虽然是出人意料,天衣无缝,可以遮掩天下英雄耳目,但却瞒不过我司马乾的双目!”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无知狂徒,信口雌黄,来人给我拿下!” 但闻一声清叱传来,花树丛中,疾飞出两条人影,直向那司马乾冲了过去。 马文飞突然对司马乾生出了很深好感,沉声说道:“司马兄!可要兄弟相助?” 司马乾道:“不劳费心。”目光一转,只见向自己冲来之人,已然停住身子,左面一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青色劲装,背上斜插长剑,右面一人,身着红衣,面容冷木,毫无表情。 萧翎抬头望了两人一眼,低声对马文飞道:“马兄,那左面青衣人,是沈木风的大弟子单宏章,右面那红衣人却是沈木风的八大血影化身之一。” 两人逼近司马乾席位的四五尺处,一齐收住脚步,左首那青衣人冷冷说道:“你是自己就缚呢?还是让我等出手?” 司马乾哈哈一笑,道:“大庄主虽是酒中无药,肴中无药,但却在席位近处,布下了最利害的金蛊毒。” 语惊四座,场中人虽然大都未曾去过云贵,见过那金蛊毒,但却是大都知道那金蛊毒,乃苗疆蛊毒中最为利害的一种,只听得个个心头震动,神色大变。 沈术风两目中杀机涌现,但也只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镇静之色,哈哈一笑,道: “司马兄,你是在痴人说梦了。” 司马乾冷冷说道:“大庄主可以瞒过天下与会的英雄耳目,但却瞒不过我司马乾。” 单宏章站在司马乾席位前面,早已蓄势待发,但因未得沈木风进一步的令谕,始终不敢出手。 阴诈的沈木风,默察四座情势,大部群豪,脸上都泛出激愤之色,如若此时处决了那司马乾,场中群豪必将深信已经中了金蛊毒,那时,难免群起拼命。 眼下群豪,人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如是大都以命相搏,这一战,不论胜负,百花山庄中,都将有惨重的伤亡。 他不愿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必需先行设法平息下去群豪之怒,使他们不疑中毒的事,然后再行处置这个狂人。 心中盘算已定,纵声大笑,道:“司马兄如是和我沈某人,或是百花山庄有什么梁子、过节,那是尽可指名向我沈某挑战,向百花山庄问罪,似这般挑拨离间,不觉手段大过卑下了吗?” 司马乾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沈大庄主还要狡辩,兄弟可以……” 沈木风不容他再说下去,纵声大笑一阵,接道:“在座之人,大都是武功高强,内功精深的武林高手,中毒与否,只要运气一试,自然可以查觉的出来。” 司马乾道:“这个,只怕沈大庄主早已有了安排……” 沈术风接道:“这位司马兄,有些疯疯癫癫,他的话,决不能认真,诸位是否中毒,请暗中运气一查便知,这狂人挑拨离间,无所不为,我沈某人度量,也是难以忍得下了……”举手一挥,接道:“给我拿下。” 单宏章早已运功蓄势,只待令下,沈本风一句话还未说完,单宏章右手五指已经递出,扣拿司马乾的右腕。 司马乾右腕一挫,避开掌势,左手如惊雷迅电一般,扫了出去。 马文飞坐在席位之上观战,相距也就不过四五步远,时时可觉到两人动手时的指劲、掌力,目睹司马乾避掌反击之势,不禁暗赞一声:好武功! 那单宏章武功系沈木风亲自传授,岂同小可,右掌一挥,硬接了一掌。 但闻砰的一声,如击败革,两人各自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单宏章似是未料到这个看上去有些癫狂之人,竟然是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不禁微微一呆。 就在他一征之间,司马乾已然挥掌攻到,双掌连环,眨眼间攻出了八招,迫的单宏章退后两尺。 沈木风眼看单宏章节节败退,只觉颜面有损,不禁生出怒意,正待发作,忽见单宏章反守为攻,一连三掌,也把司马乾逼退了一步,借机会高举右手一挥。 那面容冷肃的红衣大汉,一直静静的站在司马乾身侧,木刻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但沈木风右手一挥之后,情势忽然不同。 只见那红衣人右手一抬,悄无声息的一掌劈向了司马乾的背心。 马文飞喝道:“司马兄,小心偷袭!” 司马乾前拒单宏章的强攻,闻声警觉,匆忙问,腾出左手,反臂拍出。 他本想闪避开去,躲过身后袭来的一掌,但因前后都有人攻袭,左临别人的席位,右面又是木桌拦路,只好反臂拍出一掌。 两掌撞触,司马乾不自禁心头骇然一震,暗道:此人内力之强,似是尤过那青衣人,如是这两人前后夹攻,今夜一战,恐怕凶险万分。 忖思之间,那红衣大汉已然挥拳如雨,连连抢攻。 马文飞看那红衣大汉攻出的拳势,一招强过一招,剽悍凶猛,极是少见,而那单宏章的掌势,却是以轻戾巧快为主,前后夹击,用的竟是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司马乾必须要前拒单宏章的巧变,后挡那红衣大汉的力敌。 恶战了二三十个照面,司马乾已被迫的顶门上见了汗水。 但场中群豪,对司马乾的观感,却已大大的改变,暗道:想不到这疯疯癫癫的人,竟然有着如此高强的武功。 马文飞已对司马乾生出了英雄相惜之心,眼看他落败在即,心中好生不忍,霍然站了起来,左手一按桌沿,陡然翻了过去,右手一挥,接下了单宏章的掌势,道:“司马兄请用心对付那红衣人,此人有兄弟对付。” 说话声中,已然连续封架单宏章急攻的三掌。 司马乾为人虽然好强,但知自己难以同时拒挡两人的攻势,如再勉强的打下去,不死亦将重伤,是以,对马文飞出面相助一事,默然承认,感激于心,全力对付那红衣大汉。 那红衣大汉的拳招掌势,愈见凌厉,攻势的凶恶,真叫人不寒而栗。 武功中的攻敌招数,虽是以攻为主,迫人退守,但招数中,都隐隐含着一半防守之意。 但那红衣大汉,出手的掌势,全都是以攻伤敌,有时,竟连自己的门户,也不兼顾,是故,他攻出拳势,也特别强劲威猛。 司马乾已知那红衣大汉内力甚是深厚,不再和他硬拼,却以巧快的攻势,迫他回招自救。 第三十五回 除异己大宴群豪 且说马文飞和那单宏章一番恶战,两人倒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攻守之间,各有奇招,力战二十余合,仍是个不分胜败之局。 沈木风眼看双方恶战下去,一时间还难分出胜败,心中大感不耐,暗道:似这般下去,不知要打到几时才可伸手,岂不是大大有伤百花山庄的威名,在众目睽睽之下,既不能调集人手,齐出围攻,又不能亲身临敌,心中好生为难。 以他过人的才智,竟然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只听激斗场中响起了两声闷哼!惊动了四座。 抬头看去,只见马文飞和单宏章各自退了四步,相对而立。 原来两人在激斗之中,彼此硬行拼了一招,两人武功相若,内力也在伯仲之间,这一招硬拼,彼此都被震得向后退了四步。 场中群豪,大都暗中留神默查几人搏斗情形,但却无一人出言干涉。 只听单宏章冷笑一声道:“久闻马总瓢把子之名,今日一会,果不虚传。”飕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右手却探入怀中,取出一把折扇,呼的一声,张了开来。 单宏章道:“兄弟想领教一下马总瓢把子的兵刃功夫。” 马文飞道:“当得奉陪。” 单宏章长剑一摆,左右挥动,登时闪起了一道银虹,但却并未攻向马文飞,劈出两剑之后,收剑凝神而立,双目圆睁,望着马文飞。 马文飞看他执剑情形,心中微生震骇,心知他适才两剑,只不过借机会提聚真气,再一出手,必将是徘山倒海一般的猛攻。 原来凡是执剑之人,又不肯轻易出手攻敌者,剑术必佳,何况单宏章剑术高超,已步入剑道之境,一发之势,凌厉绝伦。 马文飞不敢轻敌,手中折扇斜斜横出,暗中提聚真气,脑际之间,却在想着拒敌之策。 这时,那红衣大汉,已和司马乾打入紧张关头,司马乾突地使出了一手奇速怪异的掌法,只见掌影飘飘,有如落英缤纷而下,但急促的掌势中,却又含蕴着沉稳的气势。 全场中人,都对司马乾改变了看法,只见这疯癫之人的武功,正和他为人一般,使人莫测高深。 那红衣大汉虽是剽悍勇猛,拳拳如铁锤击石,巨斧开山一般,但他却似被司马乾奇快的攻势,控制住局势,占尽了先机,空自挥拳如雨,却无法占得优势。 沈术风似是未料到司马乾竟是位身负绝技之士,亦未料到马文飞忽然出手相助,原本的绝对胜算,此刻却形势大变。 除非沈木风再传令增派高手加援围攻之外,一时是很难分出胜败! 但见唐老太太仰脸望着天上星辰,哈哈说道;“沈木风,咱们相约的时刻,快要到了吗?” 沈木风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笑道:“夫人安心,沈木风出口之言有几时曾经不算了。” 唐老太太道:“咱们早些了断,老身也好早些动身回川。” 沈木风道:“怎么?夫人似是很自信的能够胜得在下,是吗?” 唐老太太道:“最低限度,可使你一双眼目,看看唐家暗器手法如何。” 沈木风哈哈大笑一阵,道:“这个我沈木风早知道了,四川唐家以暗器名传武林,数百年来毫不衰退,自然是应该有自负之处,不过……” 唐老太太脸色一变,道:“不过怎么样?” 沈木风道:“不过在下倒不是畏惧暗器的人!” 唐老太太冷笑一声,道:“现在夸口,不觉着太早一些了吗?” 沈木风道;“夫人如若不信,片刻之后,便知分晓!” 只听场内司马乾朗朗大笑声中,混入了声声怒吼,震动全场。 转头看去,只见那红衣大汉,双目怒睁,双拳挥舞如飞,口中又不停发出怒吼之声,似是暴怒的猛兽,择人而噬。 司马乾却是神态潇洒,举止飘逸的挥动着双掌,和那红衣大汉续斗。 他已不愿再和红衣大汉硬拼内力,因为他发觉了那红衣大汉似是已经失去了人性,像一头猛兽,大有不死不休之气概。 马文飞和单宏章,也已打入了紧要关头,双方都已在尽施所能的求胜。 局外人,有两个人内心中的焦急,更甚过场中拼斗的人。 那就是萧翎和沈木风。 萧翎担心着马文飞伤败,又怕因而误了抢救父母出险的大事,他很想暗中出手,相助马文飞一臂之力,但却又迟迟不敢出手。 沈木风不愿在筵席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再调人手,倚多为胜,伤了司马乾和马文飞,而且自己的坐位,相隔又太过遥远,纵然想暗中出手,相助单宏章一臂之力,又是有所不能。 这时,四周花木林中的乐声,早已停息下来,全场中鸦雀无声,隐隐可闻得场中恶斗的拳风。 又过有一盏热茶工夫,突闻激斗的司马乾朗声喝道;“诸位快请离开席位,百花山庄中人,即将要施放金蛊毒了!” 场中群豪,大都是有丰富的江湖阅历,虽然未见苗疆施放蛊毒的事,但都曾听说过,蛊毒大都是和在茶、酒之中,使人不知不觉中饮入腹内,受那放蛊人的控制,终身难以脱离,除了此法之外,再无别法,只要不饮茶、酒,对方就无法把蛊毒送入腹中。 此刻,听得司马乾这呼叫之声,似是放蛊别有其法。 群豪心中虽然有些不信,但司马乾连连不绝的示警,呼叫,都暗自运气戒备。 沈木风今夜这洗尘宴中,约来的尽是心中怀疑之人,准备在酒宴之间暗中观察。可以收为己用者,则收罗手下,桀骜不驯者,就早些把他除去,免得在明日英雄大会上,受其搅扰。 但这般人大都是江湖老手,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沈木风深知自己昔年在武林中的恶毒之名这般人必将是从严防范,在酒茶之中下毒,这般人决然是不会中计,说不定还将被人当面揭穿,必得想一个出于群豪意外的办法,使群豪在不知不觉中受其控制。 沈木风知道那金花夫人,乃是苗疆第一用蛊高手,乃与金花夫人相商,决定了一个施毒的办法,由金花夫人,施放苗疆最利害的金蛊毒,而且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蛊毒。 眼看将到金花夫人施放金蛊毒的时间,却被司马乾从中呼叫阻挠,心中对他恨极,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偏巧司马乾的武功,又是那般高强,高强得连八大血影化身之一,竟然也难以胜得过他,形成了一个僵持之局。 沈木风心中虽然是焦急万分,但他为人阴沉,心计智谋,超绝一时,表面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内心之中,却在苦思着对敌之策。 默查场中搏斗形势,除了亲自出手之外,只有再设法调集人手,合攻那司马乾。 但沈木风自己已和那奇毒暗器威震武林的唐老太太,有了先约,如若亲自出手,势必将激起那唐老太太出手之心。如是再行调集人手,合攻那司马乾,亦恐引起了群豪抱不平之心,形成一场混战,此又是沈本风竭力避免的事。 他沉思了良久,想过了千百种的办法,仍是想不出一种良策。 就在沈术风思谋对策之际,场中的搏斗形势,又起了极大的变化。 只见司马乾掌势变化,愈来愈见凌厉、奇幻,那红衣大汉取胜之机,也是愈来愈少,但那红衣大汉攻守剽悍,却也使场中群豪,瞧得个个震骇。 原来,那红衣大汉,早已成了败者,几次都要伤在司马乾的手中,但却被他宁为玉碎的几招还攻,解了大危,仍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 只有在侧观战的萧翎心中明白,沈木风这八大血影化身,是经过了一种特殊的训练,不但个个武功高强,勇猛善战,而且悍不畏死,司马乾和那红衣大汉的一场拼斗,虽然略占上风,但最后的结局,还是难以预料。 只听司马乾高声叫道:“在下此刻拼命恶战,不惜和百花山庄结下大仇,无非是一片慈悲心肠,不忍眼看诸位受那蛊毒之害,此战凶恶,想来诸位都已有目共睹了,那决不是能够装作待出来,如是诸位肯相信在下之言,快请离开坐位。” 一面喊叫,一面缓步向后退去。 这时,场中群豪倒是有一半接受了他的警告之言,站了起来,向后退去。 沈木风虽然阴沉,但眼看功败垂成,再也沉不住气,若是群豪当真的退出了席位,那金花夫人施放的蛊毒,就没法再伤得群豪,心中大急之下,再也顾不得激怒群豪,冷笑一声,喝道:“这个人疯疯癫癫,胡说八道,如不惩罚于他,百花山庄还有何面在江湖之上立足了。”他自解自嘲的说过了几句场面话,突然举起右手,互击三掌。 只见那花树林中,响起了一阵奇异的乐声,两个步履轻盈的白衣少女,缓步走了出来,沈木风暗施传音之术,指示二女行径,两个白衣少女,突然转向司马乾奔去。 场中群豪有不少江湖经验丰富之人,一直在暗中留神着沈木风的举动,但也只能瞧到他口齿启动,知道在暗施传音之术,却是听不出他说的什么。 诡异的乐声,使场中添了不少恐怖、神秘之感! 只见那两个白衣少女,奔近司马乾后,一齐从背上抽出长剑,一语不发的挥剑攻了过去。 初时,二女剑招,还不觉有何凌厉之处,但攻出四五剑后,威力突然大增,剑芒闪闪,攻势猛锐异常,竟把司马乾重又逼回到原来的席位前面。 司马乾骤陷危境,全心彻敌,竟是顾不得再分心呼叫。 这时,为那司马乾警告之言,唤起的群豪,亦为这突然的变化震惊,全神贯注于搏斗形势之上,忘记了离开席位的事。 萧翎默查那两个白衣女的剑招诡异,辛辣恶毒异常,较那沈木风的血影化身,竟是尤有过之,不禁心头骇然,暗道:这沈木风从哪里收罗了这等高强武功的女子,此人当真是不可小觑,似乎这座小小百花山庄中潜藏了无数的武林高手……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那司马乾已然露出败象。 两个白衣女郎快如飘风的剑招已然迫得司马乾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沈木风抬头望望天色,心中暗道:还有半往香的工夫,金花夫人就可以施放蛊毒了,我还得设法多拖上半炷香的时光才是,只要场中之人,全部中了蛊毒,就可以收归我用了…… 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两个身佩单刀的大汉,突然站了起来,一挥手中单刀,齐齐冲了上去,大喝道:“兄台不要惊慌,我等助你一臂之力!”单刀挥动分向两女劈去。 这两个大汉,武功不弱,劈出刀势,隐隐带着金风破空之声。 但见那两个白衣女,突然分出了一人,拒敌两个大汉攻袭,另一个却仍是挥剑攻向司马乾。 萧翎眼看着形势于己方愈来愈是不利,已无法再拖下去,除非自己出手,解救那司马乾脱出危境,否则再过十几招,司马乾就将伤在那白衣女子诡奇、恶毒的剑招之下。 但如自己出手,又势非被那沈木风看穿身份不可,但如不及时出手援救,司马乾又性命危在顷刻之间…… 正自感到无法可施时,脑中突然一闪,想起了唐老太太来,暗道;我何不设法激她出手呢? 转脸望去,只见那唐老太太全神望着场中搏斗情形,尤以对那白衣女的剑招,更见留神,似已暂时忘去了和沈木风搏斗的事。 司马乾的处境,愈来愈觉险恶了,那白衣女子的飘忽身法辛辣剑招,已使司马乾应接不暇,再加上那红衣大汉的力攻,更使他有着难以兼顾之感。 萧翎默查那个白衣女的剑招,和一般剑法大不相同,剑剑都是反道攻出的逆路,无一剑攻的不是人身最难防守之处。 这时,马文飞和单宏章也已动上了手,只是打法却和司马乾搏斗不同。 双方对峙的时间多动手的时间少,但出手一击,却是凌厉绝伦,石破天惊。 单宏章连攻两剑,都被马文飞封架开去。 马文飞虽然封开了两剑,但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只要单宏章剑势再增强两分,自己即将伤在他的剑下。 萧翎顺手在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就盘中取出一根鱼刺,在那树叶上刺道:大局危殆,请即出手。 估计了一下和那唐老太太的距离,默运内功,施出柳仙子独擅武林的回旋手法,把一片树叶,自后投去。 只见那一片青叶向后飞丈余左右时,突然一个回旋,绕向那唐老太太飞去。 萧翎虽然施出了回旋指力,但因这一片树叶太轻,难以及远,那唐老太太和他相距,不下五丈距离,能否使唐老太太收到,却是毫无把握。 只见一叶飘飘,向唐老太太的席位上飘去,相距还有两尺左右,力尽而落。 萧翎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只要再稍加一点气力,那一片飞叶,即可落在唐老太太的身上了…… 付思之间,突然见唐老太太身后那身着天蓝劲装的美婢,随手一抄,把那片落叶握入掌中。 萧翎心中喜道:但愿她交给那唐老太太。 哪知那美婢抓得落叶之后,并未瞧看,随手丢在地上。 这时场中群豪,大都把精神贯注在搏斗之上,很少分心旁顾,萧翎暗投飞叶,竟是无人发觉。 萧翎心中忖道:看来又得费上一番手脚了。 他心知这是异常冒险的举动,那沈木风目光如炬,洞察细微,这一次虽然瞒过了他,但下一次却未必再有如此运气。 他并不怕沈木风发觉之后,引起冲突,但却为父母的安危担忧,慈恩亲情,使萧翎不敢轻易暴露出自己身份。 大约是那投落叶的美婢,突然发觉了那树叶上的字迹,脚尖轻轻一挑,又把落叶捡了起来,低头一瞧,放入身上的暗器袋中。 萧翎心中暗暗叫苦道:我该写上那唐老太太的名字才对,目下她虽然捡得落叶,瞧到了叶上字迹,但却不知我说的何人,这书写不清,固然是我之错,但那丫头,擅作主张,取得落叶,不肯转呈主人,实在也是可恶的很…… 正自心神不安之际,突见那劲装佩剑美婢,附在唐老太太耳边,低言了数语。 但见唐老太太满头白发飘动,砰的一掌,击在木案之上,道:“沈木风,老身已不耐多等下去了,如是你不愿另找地方,咱们就在此地动手如何?” 沈木风眼看即将分出胜败,司马乾发发可危,那两个援手大汉,处境更是凶险,已被那白衣美婢卷入了一片剑气之中,落败在即,十合之后,定可伤了司马乾和两个大汉,而且十合之后,亦到了金花夫人施放金蛊的时候,那时,群豪尽中蛊毒,岂不是听凭自己宰割了…… 沈木风一扬双眉,冷冷说道:“唐夫人这般焦急,是何用心?” 唐老太太怒道:“老身急于四川,不愿在你这百花山庄停留。” 随手抓起风头杖,大声喝道:“诸位请向后面闪闪,免得老身的暗器,误伤了诸位。” 四川唐家的暗器,驰名江湖已数十年,而且大都是淬有剧毒,除了唐家独门解药之外,别无可救之药。 果然,临近唐老太太几桌席位上的豪客,纷纷站起,躲避开去。 唐老太太一顿风头杖缓步而出,喝道:“沈木风快清离席一战!” 沈术风心中怒火高涨,但却仍能保持着表面的镇静,缓缓站了起来,道:“夫人一定要立刻动手,沈某人是只好奉陪。” 唐老太太冷笑一声,道:“沈木风,在未动手前,老身有几句话,要先说明白,在座群豪为证,免得输得不服。”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只怕输的不是沈木风。” 唐老太太道:“立刻就要见真章、分胜败,用不着多逞口舌之利了……” 她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今日咱们动手,不同一般比试武功,谁有什么能耐,只管尽量施展,伤死不管。” 沈木风道:“这个,在下早已料到,四川唐家除了几种暗器手法之外,在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惊人之技了。” 唐老太太怒道:“好!先吃老身一杖!” 抡动手中凤头杖,呼的一招“泰山压顶”劈了下去。 沈木风左手长袖一拂,一股潜力退了过去,竟然把唐老太太那挟带啸风之声的风头拐杖,给封了开去。 全场群豪个个心头震动,暗道:这沈木风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 唐老太太心中亦是暗暗震骇,但既已出手,有如骑上了虎背,欲罢不能,只好硬拼下去,腕势突一转动,风头杖变招“横扫千军”,拦腰平击过去。 沈木风哈哈一笑,右手大袖拂出,通住杖势,人却陡然向前欺进,左袖迎面扫了过去。唐老太太一挫腕,收回了凤头杖,人也疾快的向后退了三步。 沈木风举步欺进,一双肥大的衣袖,连环劈击,不过是一刹工夫,竟然反守为攻。 观战群豪,大都瞧的由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四川唐家虽是以淬毒暗器驰名,但武功自成一家,亦非泛泛,这唐老太太,自是目下唐门中第一高人,但她竟被沈木风在三五招中,由防守夺回主动,节节逼攻,把一个威镇西南的唐老太太迫的无还手之力。 沈木风双袖挥攻之势,看上去并不快速,但他攻出袍袖指袭的部位,却是极不易闪避的部位,而且常常中途改向,攻人必救。 两人交手不过十个照面,唐老太太被迫的连退了六七尺远。 沈木风眼看名扬天下的唐家武功,竟然被自己赤手空拳,逼的手忙脚乱,心中大是得意,哈哈一笑,道:“四川唐家的武功,不过如此……” 话未说完,突然冷哼一声,疾向后面退去,双袖疾舞,呼呼风响。 但见一蓬银芒,在沈木枫凌厉的袖风中,四下散飞,落着实地。 唐门暗器手法,果是一绝,场中群豪竟然未看清那唐老太太如何发出了一蓬银针,解了危境,迫退了沈木风。 这一来,沈木风抢得的先机,重又失去,唐老太太手中风头杖又开始反守为攻,纵送横击,杖影如山。 突然间响起了两声惨叫,挟杂在拳风和兵刃的交击声中。 凝目望去,只见那两个援手的大汉,双双横尸地上,已被那白衣美婢劈死剑下。 那白衣美婢杀了两人之后,森冷的目光,环扫了全场一眼,缓步向司马乾走了过去。 这时,司马乾已成强弩之末,被那白衣美婢和红衣大汉,迫的应接不暇,此刻,如若再加一人,司马乾只怕难再抵挡三招。 萧翎心想自己再不出手,局势要立刻大变,当即暗中运起修罗指力,虚空一点,直袭那剑招恶毒的白衣美婢。那白衣美婢眼看就要得手,突然娇呼一声,弃剑摔倒在地上。 司马乾自忖必死,却不料对方忽然躺下了一个,立时精神一振,呼呼两拳,逼退了白衣女婢,举起右袖一拭头上汗水,脚尖一挑,勾起那白衣美婢脱手的长剑,右手一伸,接过剑把。 一剑在手,如虎添翼,挥剑反击,片刻间已把那红衣人圈在了一片剑光之中。 萧翎一击得手,暗自忖道:这两白衣美婢的剑招,最是毒辣,必得先将两人制住,才能稳住劣势。 心念一转,又发出修罗指力,疾向另一个白衣美婢点了过去。 那白衣美婢眼看同伴突然倒了下去,不禁一愕,就在她念头还未转完之际,一缕暗劲无声而至,正击中腰间命门穴,长剑脱手,摔倒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使场中群豪,不分敌我,全都如受重击,数十道目光转动,四下寻望。 那两个白衣美婢的怪奇剑招,使全场群豪骇然不已,但此刻竟然无声无息的受伤弃剑,摔倒在地上。 每人心中都明白,有人在暗中下手,伤了两个白衣美婢,但却无人知道是什么人? 以何等武功,伤了二婢。 沈木风突然急攻两招,迫退了唐老夫人,一挫腰,高大的身躯,有如离弦之箭,飞掠到两个白衣美婢身侧,一手一个抓起了二婢,略一查看,沉声喝道:“住手!” 单宏章应声收剑,跃退五尺。 马文飞右手一挥,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也不追赶。 但闻单宏章一声低啸,剽悍的红衣大汉,也突然收拳跃退。 司马乾收了剑势,也未追赶。 沈木风双手一挥,竟把手中两个白衣美婢,直对单宏章抛了过去,说道:“带下去。” 单宏章迅快绝伦的还剑入鞘,伸手接住了两个抛过来的白衣美婢,和红衣大汉一齐退入了花树阵中不见。 事情连转而下,一气呵成,也就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沈木风直待单宏章退入了花树阵中,才冷笑一吉,道:“哪位朋友好惊人的指力,使沈木风开了一次眼界……” 口说完话,两道森寒的目光,却不住的四下搜望。 萧翎敛去双目中的神光,端然而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闻沈木风接道:“那位朋友,请恕我沈木风接待不周,但阁下既然敢施出金刚指一类绝学,伤我百花山庄的侍婢,想必是身负绝技的奇人,既然做了,何以却不敢承认?” 他一连喝问数声,却不见有人答应。 任他沈木风足智多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良策。 只见唐老太太一顿凤头杖,说道:“沈木风,咱们比试还未分出胜败,可要再打下去?” 沈木风冷冷说道:“老夫人可已有了胜算的把握?” 唐老太太道:“这个老身倒是没有。” 沈木风道:“既没有胜算的把握,咱们等一会再打不迟。” 口中在和唐老太太说话,心中却是暗暗焦急,如找不出那暗施袭击的人,这个人可算丢的大了。 唐老太太和沈木风交手不过二十余个照面,发出四次毒针,才算把劣势稳住,如非是唐家绝毒的暗器,使沈木风有所顾虑,唐老太太自己早已伤在沈木风的手中,但手中所藏毒针,已然不多,至多还可再用一次,何况那毒针,已无法伤得沈木风。再打下去,必得动用别的暗器,才可自保,沈木风武功之强,实是生平从未遇到的劲敌,心中实已气馁,但为了四川唐家的威名,不得不再挑战。 那沈木风既然说出等上一会再战,也乐得借机调息一下。 场中突然静寂,静的可闻得呼吸之声。 沈木风森冷、锐利的目光,搜遍了场中每一个人,仍是看不出一点线索,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既有着如此绝技,为何又这般藏头露尾,岂不是有失英雄气度?” 萧翎心中早已拿定主意,不论沈木风如何出言相激,也是坚忍不理。 只听东海神卜司马乾说道:“暮鼓晨钟,惊不醒该死的人,马兄,咱们走吧!” 这时,马文飞早已对司马乾改了看法,已觉出这位狂放之人,确是位身怀奇技的高人,只是江湖上经验不足,处处想一鸣惊人,弄巧成拙,致被人误作了疯癫的人,当下应道:“怎么?司马兄可是看出即将施放金蛊毒了吗?” 司马乾道:“如是兄弟的判断不错,已经开始放蛊了!” 两人对答之间,说的声音甚高,希望场中群豪,在这最后时光中,能够接受警告,退出险地。 马文飞眼看群豪大多未动,不禁暗暗一叹,当先向后退去,一面高声说道:“司马兄可知那金蛊毒能够放得多远吗?咱们要退到何处,才可保得不为金蛊袭害?” 司马乾道:“据兄弟所知,如是放蛊老手,功力深厚的人,可及五里之遥,但那只限定一人,似今宵情势,对象是场中群豪,那就难以放远了,只要咱们退出预定地域范围,那就可以避开中毒。” 萧翎紧随在马文飞的身后,退向正西花树林边。 场中群豪,大部似已为司马乾警告之言所动,纷纷离席,向那花树林边退去。 沈木风找不出那暗中出手,指伤二婢的人,心中大力气恼。再见群豪纷纷离席避退,一场万无一失的周密计划,变成了一场空幻,心中对那司马乾恨入刺骨,暗道:这人看上去疯疯癫癫,但料不到却是大智若狂的人物,今日如不把他除去,只怕将成大患,但此刻已到了金花夫人放蛊时刻,如若要调派人手,只怕难免有误受蛊毒之险,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心念一转,沉声喝道:“司马乾,你给我站住!” 这时,司马乾已然行近到花树边,陡然回过身来,道:“沈大庄主有何见教?” 沈木风道:“百花山庄和你素无仇恨,你为何百般挑拨……” 司马乾哈哈一笑,道:“怎么?可是因为在下破坏了大庄主的阴谋,揭穿了大庄主的预定放蛊计谋吗?” 沈木风心中虽是气恨,却淡然一笑道:“你妖言惑众,挑拨是非,本庄主纵是度量再大,也是容你不得。” 说话之间,人已向司马乾行了过去。 马文飞低声说道:“这沈木风武功高强,出手一击,非同小可,司马兄要多加小心。” 司马乾低声应道:“多谢指教。”暗中运集功力,蓄势戒备,人却仍然向后退去。 萧翎目光一转,瞥见沈木风眉宇间满含杀机,立时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道:“沈木风已动杀机,只怕司马乾难挡一击,马兄请守在他身侧,设法挡住那沈木风的视线,我暗中助司马兄一臂之力。” 马文飞依言移动身躯,和司马乾并肩而退。 萧翎借两人身躯遮蔽,暗中蓄劲掌心,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这时,沈木风已然逼近到司马乾七八尺处,双目中厉芒闪动,突然扬手一掌,拍了过去,司马乾早已运集了全身功力戒备,眼看沈木风一掌劈来,立时挥掌迎去。 两股潜力,悬空激撞,司马乾顿觉不支,只觉一股山岳般的压力,直撞过来,内腑间血促气涌。 那沈木风恼恨司马乾破坏了他的大事,出手一击,力道奇大,有心想把司马乾毁在掌下,司马乾正党难以抗拒之际,突觉一双手掌,轻轻拍在背后的“命门”穴上。 一股热流真气,直贯内腑,陡然间气力大增,内力绵绵涌出,硬接下了沈术风这排山倒海的一击。 沈木风心中似是甚有把握,料定司马乾难以接下他这一击,拍出一掌后,竟然回身而去。 哪知行出了七八步远,仍不闻司马乾倒地之声,不禁心中大疑。 回头望去,只见司马乾站在当地,神情从容,毫无异样,不禁吃了一惊。 他为人阴沉,惊喜之情,素不易形诸神色,脸上惊愕,一闪而逝,淡淡一笑,道: “司马兄果有非常武功,兄弟好生佩服。”两道锐利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司马乾身侧搜望,心中似已早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只是还未找出那人是谁。 萧翎以本身真气内力,相助司马乾挡过一击,悄然缩回手去,借两人身子遮挡,向后退出四步,垂手而立。 沈木风两道闪转的目光突然投注到萧翎身上,冷冷地道:“这位贵姓?” 马文飞道:“是在下随行的仆童。”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他叫什么名字?” 萧翎一抱拳,道:“小人马成。” 沈木风嗯了一声,正待追问下去,四周突然一暗。 原来四周高燃的灯笼火把,就在这一瞬间熄去。一片阴云,掩去了天上的星光,那火炬灯笼高燃,还不觉怎样,此刻突然失去,立时感到夜暗如漆。 黑暗中只听得衣袂飘风之声,人影闪动,四下飞窜。 萧翎的目光锐利,匆匆一瞥间,已瞧出其中一人,正是宇文寒涛,不禁心中一动,忖道:此人早已投靠沈木风的百花山庄之下,何以竟这般仓皇而遁,看起来那司马乾并非信口开河,沈木风是当真要施放蛊毒了。 由明忽暗的恐怖,再加上宇文寒涛的感染,立时引起一阵混乱,场中群豪,大都纷纷奔向四周的花树林中。 混乱中,只听司马乾高声嚷道:“诸位快请奔闪开去。” 萧翎凝目望去,沈木风早已不在原位站立。 目光一转,瞥见沈木风正抓住那垂下的彩绸,捷如巧猿登树,直向上面升去。 他动作奇快,一转眼间,已然升上了五六丈高。 萧翎长吁一口气,暗道:我如在此时用出全力,打出暗器,或可伤得了他,这举动虽然有欠光明,但如沈木风受了伤,对我解救父母一事,倒是大有帮助…… 就这念头一转之间,沈术风早已升上七八丈高,再想出手,已然无及。 只觉一只手被人抓住,耳际间响起了司马乾的声音,道,“快些进入林中。” 萧翎昔年在三圣谷中,曾听那庄山贝谈过蛊毒的利害,而且所有恶蛊中,又以金蛊毒最为凶狠,顿生警觉,急急向后退去。 在萧翎的想象之中,这沈木风定在花树中埋伏下人手,备以堵击奔入花树林中的群豪,哪知情形竟然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林中一片平静。 混乱的声音,重归寂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夜风吹着花树,发出一种轻微的沙沙之声。 这时场中群豪,都已奔藏在四周的花树林中,隐藏在花树之后。 苗疆放蛊之事,盛传武林,凡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可以说无不知晓,但真正见过放蛊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群豪大都存有着一种奇怪的念头,希望能见识一下新奇事物,看看放蛊的情形。 萧翎和马文飞、司马乾同藏在一片花丛之后,凝注着场中的变化。 马文飞施展传音之术,说道:“司马兄何以得知那沈木风要施放蛊毒?” 司马乾微微一笑,也以传音之术答道:“兄弟卜算中指出,今夜这场接风宴中,充满凶险,只是卦中奇怪,险中有变……” 萧翎停身两人之间,两人虽以传音之术谈话,但却是有意的让他听到。 他虽然不会卜算之术,但那庄山贝却是一个无所不知之人,萧翎在从师数年中,虽然一心专注于修习武功之上,但庄山贝为增长他的见闻,在习武之暇,常和他谈些谋略机智,江湖怪闻,听者无意,言者有心,庄山贝把江湖上诸般诡计狡谋,各种奇毒的武功,以及诸大门户的武功路数,用药,救急,卜算奇术等的江湖百态,有系统的讲给萧翎听,而且每一件主要的事物中,都加入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使萧翎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深印脑际。 这使萧翎无形中增长了很多见闻,平常之时,还不觉得,但如一听得别人论起了有关之事,那时余留在脑际间的印象,就清晰的反映出来。 是以,当他听到司马乾说起以卜卦之术,算出这次凶险,忍不住接口说道:“在下亦听闻过卜算的奇术,不管何等神卦,亦难推演出未来之事的细节,司马兄能凭卦象推算出沈本风放蛊毒,实叫兄弟惊服。” 司马乾怔了一怔,道:“高论,高论,看将起来,你也是卜卦神算能手了。” 萧翎摇摇头,说:“这个,兄弟倒是不会。”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兄台实非人下之人,不知可否以真实姓名见告?” 萧翎道:“司马兄见义勇为,侠心铁胆,兄弟也不用再作掩饰,只是姓名还难奉告,区区苦衷,还望赐谅。” 司马乾笑道:“兄台不但武功高强,这胸罗之博,只怕不在兄弟之下,不错,不论任何卜卦神算,也只能现示吉凶之征,至干吉凶的变化之机,那就要凭仗着卜卦人的智慧,经验,推论判断了……” 他回目望了场中一眼,仍然不见有何变故,又施展传音之术,接了下去,道:“兄弟瞧那险中有变的卦象,心知今宵沈木风在这场接风宴上,必将有着意外的诡计阴谋,为了兄弟自身的安危,也为了证实奇卦是否有灵,因此尽全力来追查那沈木风是何阴谋,不瞒两位,兄弟为了追求此事,亦曾使出从来未用的奇诡手段……” 话至此处,场中已有惊变,顿时住口不言。 凝目望去,只见那暗夜笼罩的席位之上,突然现出了几点微光,有如萤光游动。 司马乾低声说道:“小心了,这是最上乘的放蛊方法,那放蛊之人,道行极为高深。” 只见那几点微光,闪动了一阵,突然消失不见…… 这时,马文飞已把司马乾视作了身负绝世奇技之人,低声问道:“怎么那放出的蛊光不见了?” 司马乾道:“也许那放蛊之人,已发觉心血白费,场中群豪都已逃离她蛊毒所及之地,收回放出毒蛊,也许是另作布署……” 话还未完,那隐失的微光,突然又闪动起来,而且数量大增,不下数十点。 司马乾脸色一变,伸手握住萧翎的左手,充满惊愕地说道:“好利害的放蛊人,今夜与会之人只怕是很少能逃得此劫了!” 萧翎低声问道:“很可怕吗?” 司马乾道:“可怕极了。” 马文飞道:“离席的武林同道,大部藏在四周的花树阵中,司马兄既然瞧出了这蛊毒如此利害,何不招呼藏在花树中的武林同道逃走?” 司马乾道:“现在吗?” 马文飞道:“自然是现在了。” 司马乾道:“这等放蛊之法,乃苗疆十三种放蛊之法中最利害的一种,此刻,只要咱们一动,那毒蛊必将追踪咱们,反不如隐藏起来的好。” 马文飞心中暗自好笑,忖道:这司马乾天不伯,地不怕,不知何以对这蛊毒如此的畏惧,实叫人有些不信。 但见数十道微光,绕那席位上闪转不停,大约有一盏热茶功夫,重又隐失不见。 司马乾长叹一口气,道:“现在,可以招呼他们逃走了。” 这三人一直用的传音之术交谈,附近虽然藏有他人,却是无法听到。 马文飞正待起身招呼群豪,突见火光一闪,那高耸云霄的望花楼后、缓步转出来一个手捧金灯,长发披垂,身着红衣的妇人。 那金灯高约尺许,冒出两寸高的蓝色火焰,在夜风中微微摇动。 只见她举步落足间十分缓慢,神情一片严肃。 萧翎低声说道:“是啦!放蛊的就是此人了!” 司马乾低声问道:“这妇人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苗疆金花夫人。”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久闻其人之名,乃苗疆中第二高手,想不到竟然被沈木风收罗手下。” 司马乾双目圆睁,神情紧张的望着那金花夫人。 只见金花夫人捧着金灯,直向这花树阵中行来。 司马乾全身开始抖动起来,低声向马文飞和萧翎说道:“糟糕!她已发觉到此地有人,直向咱们行来。” 马文飞道:“我们可以逃走吗?”司马乾道:“来不及了。” 马文飞微微一怔,道:“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司马乾道:“唉!按那卦象而言,咱们本不该遭此凶险,想不到卦象却失了灵验。” 说话之间,那金花夫人已经行到了两三丈外,停了下来。 只见金花夫人双目圆睁,望着手中金灯,灯中那蓝色火焰,映着她充满杀机的粉颊。 只见她缓缓把灯递人右手,左手食指探入了口中。 司马乾道:“糟啦!她要用血光驭蛊之法,咱们今夜决然难以逃得此劫……” 只见金花夫人那探入口中的食指,突然又取了出来,缓缓转身而去。 她来的像一个幽灵,去的似一阵疾风,只见灯火闪了几闪,人已消失不见。 司马乾举手拭去头上的汗水,道:“奇怪呀!奇怪!” 马文飞道:“奇怪什么?” 司马乾道:“她要施展血光驭蛊之法,为什么会突然又改变了心意。” 马文飞道:“莫非她自知难以伤得咱们,知难而退了。” 司马乾道:“非也,非也,其中必有缘故!” 遂又望了萧翎一阵,缓缓问道:“又是兄台弄的神通。” 他一向自负无所不知,但此刻却是如陷入五里云雾之中,满脸茫然,望着萧翎。萧翎道:“她虽然退了回去,但不知是否还会留下蛊毒。” 司马乾道:“不会了,据在下所见,那金花夫人养的蛊似已入通灵之境,早已和她心灵相通,她既退走,那蛊也不会留下。” 萧翎对他的博学,亦不禁暗生敬佩,道:“这么说来,那沈木风的这番阴谋,又白费了。” 司马乾突然探手入怀,取出金钱卦盒,道:“我再来算上一卦看看。” 马文飞、萧翎对他卜卦神算,有了认识,心知确是灵验,也不再劝阻于他。 但见司马乾把三枚金钱,装入了卦盒之中,摇动了一阵,正待撤出,突见眼前火光一闪,所有熄去的火把、灯光,全都亮了起来。 只听那望花楼上,传下来一个沉重的声音说道:“诸位都已中了金蛊毒,难再和我沈某为敌了,眼下时光已经不早,诸位请各自回到安歇之处,休息一夜,也好仔细的想上一想,是否还要和我沈某为敌。” 司马乾收了卦盒、金钱,暗中运气一试,低声说道:“奇怪呀。” 萧翎道:“奇怪什么?” 司马乾道:“咱们都好好的,那沈木风如何说咱们都中了蛊毒?” 马文飞道:“据在下所知,一个人中了蛊毒之后,并无立时反应。” 但见数十个高举纱灯的美婢,姗姗走入场中,高举起手中纱灯,说道:“小婢们奉命,送各位回室安歇,今宵晚宴已罢,诸位都还是我们百花山庄的客人。” 喝声甫落,那隐藏在花树中的群豪,倒是有大部走了出来。 萧翎低声说道:“咱们可要出去吗?” 司马乾道:“咱们不能在这花树中睡上一夜,自然是要出去了。”当先举步而出。 只见凤竹高举纱灯,急急奔了过来,道:“马爷。” 马文飞道:“凤竹姑娘好利害的眼睛。” 凤竹道:“我带马爷回房去吧!” 马文飞道:“有劳姑娘了。” 这百花山庄的美婢,果然利害的很,只见她们高举纱灯,各找其主,竟然是一个不错,全部找对。 马文飞紧随在凤竹身后,直入了翠竹轩中。 凤竹带两人返回室中,放下纱灯,笑道:“马爷可要吃点什么?” 马文飞笑道:“但不知那食物中是否会暗藏蛊毒?” 凤竹道:“马爷放心,小婢先吃给你瞧瞧,马爷再吃不迟。” 马文飞笑道:“好!那就有劳姑娘,替咱们备些食用之物了。” 百花山庄的每个婢女,似是都经过一番严格的挑选,她们都兼具美丽和柔媚,也有着森严的规矩,只是,她们对百花山庄的胜败,却是有些漠不关心,永远带着柔和的笑容。 马文飞目睹凤竹去后,低声对萧翎说道:“萧兄可瞧出一些端倪吗?” 萧翎道:“什么事?” 马文飞道:“这百花山庄中的女婢,似是都对沈木风暗怀敌意。” 萧翎点点头道:“不错,在下亦有同感,但她们身受着一种严酷的统治,在沈木风积威之下,心中存有无比的畏惧……” 突然住口不言,凝神听去。 马文飞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有人吗?”;。 话刚出口,室外响起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司马乾缓步走了进来。 马文飞站起身来,抱拳一礼道:“司马兄。” 司马乾欠身还了一礼,目光转动不住的在室内寻望。 马文飞低声说道:“司马兄要瞧什么?” 司马乾道:“那个侍候两位的丫头呢?” 马文飞道:“去准备食用之物了。” 司马乾怔了一怔,道:“吃不得,吃不得,这些丫头,只不过借侍候之名,实则是监视着两位的行动,如何能进他们的食用之物。” 马文飞道:“司马尼今午之间还不是据宴大吃吗?” 司马乾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沈木风对我司马乾的来历,毫无所知,彼此既不相识,亦谈不上什么恩仇,自是没有暗中害我的必要,但此刻却是心存嫌恶,处处要杀我而后甘心。” 马文飞道:“司马兄话虽说的不错,但咱们还得在这百花山庄中留上数日,难道就这样长久不进食物吗?” 司马乾道:“马兄未带干粮?” 马文飞道:“干粮虽有,但也不能日夜带在身上,如若他们要在食物之中下毒,何尝不可以在咱们带的干粮之内下毒。” 司马乾道:“此言大有道理。” 马文飞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两根四寸长短,镶有银边的象牙筷,笑道:“这一对象牙银筷是一位海外朋友相赠,要我带在身旁,不论酒菜,只要其中有毒,一试便知,司马兄请带去一根用吧!” 司马乾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放入怀中,说道:“兄弟此来请教一事。” 口中虽是在对两人说话,两道目光,却是一直的望着萧翎。 萧翎道:“有何见教?” 司马乾道:“兄弟石思不解,兄台如何能使那金花夫人收了蛊毒而退?”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司马兄,兄弟和那金花夫人,早已相识,看她施放金蛊毒,群豪即将遭殃,忍不住施展传音之术,劝她收了蛊毒……” 司马乾道:“兄台一言,那金花夫人就当真收了蛊毒而退吗?” 萧翎道:“她很给兄弟的面子。” 司马乾道:“这么说来,那金花夫人和兄台交非泛泛了。” 萧翎道:“相识不久,多承她这般的看得起我。” 司马乾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是匆怪兄弟想它不通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自言自语地接道:“如此情形,今夜也许不用担忧了。”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事?” 司马乾道:“兄弟还在担心那金花夫人放蛊不成,今夜难免要再下毒手,重行放蛊,但兄台既然和她相识,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萧翎低声说道:“这个就很难说了,在下也是不敢担保。” 马文飞突然接口说道:“司马兄如何查出了放蛊的事?” 司马乾道:“兄弟极善易容之术,查觉那卦象险中有变时,心中怀疑难安……” 马文飞道:“因此司马兄就易容冒险,深入望花楼,探得放蛊的机密。”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沈木风何等心机,望花楼又是戒备何等严密,兄弟虽然精通易容之术,也难进百花山庄的机要之地。” 马文飞道:“这就叫兄弟想不出你如何探得个中隐秘了。” 司马乾道;“我巧扮周二庄主,施用诈语,才探得了放蛊机密,此事说来容易,行去倒也有甚多困难,但都是一些枝节小事,那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马文飞低头沉吟一阵,道:“原来如此……”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明日午宴,就是百花山庄的英雄大会正期,沈木风放蛊不成,决然不肯干休,我料他今夜必将别有阴谋!” 司马乾道:“这个兄弟亦有同感,但兄弟最为忧虑的,还是那金花夫人暗中放蛊,如若除去此一毒计,沈木风纵然再有其他毒策,那就好对付的多了。” 马文飞道:“经过今宵接风酒宴上的一场大变,与会群豪,都已有着很高的警觉,可惜的是彼此间难以联络,实力大为分散,如若沈木风派遣几批高手,分头围杀,就是大难对付之局。” 司马乾道:“马兄可曾想到了什么拒敌之策吗?” 马文飞道:“司马兄来的正好,你不来,兄弟也要找你,司马兄智谋过人,必可想出对付之策。” 司马乾闭目沉思一阵,道:“在下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只是难以暗中进行,一旦行将起来,必将惊动百花山庄中人。” 马文飞笑道:“这个司马兄倒不用多顾虑了,只怕咱们早在沈木风派人监视之下……” 但闻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凤竹子中捧着一个木盘缓步走了进来。 木盘上放着四个精致的小菜,两张大饼,和一小壶烫热的酒。 凤竹放下了手中盘,说道:“马爷,可要一样一样的尝给你瞧瞧吗?” 马文飞道:“自然要劳动姑娘了。” 凤竹微微一笑、先就四样小菜中,各食一些,又倒出一杯酒来饮下,笑道:“马大爷,可以放心了吗?” 马文飞点点头,道:“很好,此地不再劳姑娘相候,你也该请去休息了。” 凤竹回顾了司马乾一眼,缓缓步出室门而去。 马文飞端起面前酒杯,低声说道:“司马兄,瞧瞧这酒中是否有毒?” 司马乾道:“这个兄弟可是瞧不出来。” 马文飞缓缓放下酒杯,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只象牙筷来,缓缓伸入酒中。 只见那伸入酒中的象牙筷子,很快的变了颜色,伸入酒中那一小段,变成了一片深紫。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这丫头口蜜腹剑,倒是厉害的很。” 司马乾急快的取过小壶,当下查了一遍,道:“也许机关就在小壶之上。”举手在小壶上下转了一阵,不见异样,才重又放了下去。 马文飞道:“奇怪呀!这酒中明明有毒,那丫头怎的大杯吃了下去,难道已经预先服下了解毒的药物吗?” 司马乾道:“这个倒是大有可能。” 马文飞说道:“我们找来那丫头问问。” 司马乾双目微闭,思索了一阵,道:“马兄,如若是咱们能够迫使那个丫头帮忙,今宵或可小作报复之计。” 马文飞道:“如何一个报复之法呢?” 司马乾道:“兄弟也要施展一点手段,扰扰那沈木风的耳目。” 马文飞知他身负奇学,但看他不肯说出什么方案,也就不便追问。 萧翎虽还是那马文飞仆从身份,但事实上司马乾对他的敬重,可说是尤过于马文飞,在他的感觉中不计名位的萧翎,不但武功惊人,才智犹非常人能及,只怕他才是要和百花山庄分庭抗礼的领袖人物。 这时,萧翎自动站了起来,道:“在下去找那丫头来!” 司马乾急急起身说道:“这个如何敢劳兄台。” 萧翎微微一笑,大步行了出去。 片刻之后,带着凤竹,返回厅中。 马文飞望望案上酒杯,低声问道:“姑娘很好吗?” 凤竹道:“小婢很好啊!”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极善做作,如若不当面揭穿了她,只怕她不肯承认,当下说道:“这酒中暗下了毒,姑娘饮下毒酒,难道就感觉不、出有中毒之征?” 凤竹道:“小婢亲手在厨下,添置的酒菜,怎会有毒?” 马文飞道:“也许那酒菜之中,早就下了奇毒,姑娘尚不知吧!” 凤竹凝目沉思片刻,道:“马爷之言,必有明证,但小婢实无中毒的感觉。” 司马乾道:“如若姑娘早服下了解毒之药,酒中纵然有毒。那也不致发作。” 凤竹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小婢纵有百口,也是难以分辩了。” 司马乾突然站起身来,道:“好!在下试给姑娘瞧瞧!” 右手伸出,缓缓向凤竹右腕之上抓去。 凤竹似想闪避,但却又忽然改了主意,凝立不动,让那司马乾扣住了腕脉要穴。 司马乾暗中加力,一收五指笑道:“百花山庄中,一向是讲究机诈、权谋,在下如若和姑娘讲仁义道德,那是白费唇舌了。”左手一抬,点向凤竹的“天突”穴。 凤竹腕脉要穴被扣,半身麻木,眼看司马乾一指点来,却是无法闪避。 司马乾点了凤竹的“天突”穴后,左手一转,又点了凤竹后脑“风府”穴,然后放了凤竹的手腕脉穴,道:“姑娘可知我点了你什么穴道吗?” 凤竹冷冷说道:“‘天突’、‘风府’,都是足以致人死命的要害大穴。” 司马乾道:“这个姑娘但请放心,在下下手极有分寸,决不致伤了姑娘的性命。” 萧翎虽然觉着司马乾这等作为,有失英雄气度,但想到那沈木风的毒辣,和眼下处境的险恶也是难怪这司马乾以毒攻毒的作法了。 凤竹道:“你点了我两处要穴,而且手法不轻不重,想是以此要挟于我了。” 司马乾道:“姑娘真是聪明的很,你可知道那‘天突’、‘风府’二穴,属于何经何脉吗?” 凤竹道:“不知道。” 司马乾道:“问我呀……”微微一笑,接道:“‘天突’属任脉,‘风府’属督脉,一个时辰之内,两处穴伤发作,姑娘全身都将瘫痪难动。” 凤竹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显然她心中十分惊骇,但却勉强忍了下去,不肯多问。 司马乾淡淡一笑,道:“但如姑娘答应帮在下一个小忙,在下立可解除姑娘两处受伤要穴。” 凤竹道:“帮什么忙?” 司马乾道:“简单的很,只要姑娘把几件小东西,送到那望花楼下。” 凤竹摇摇头,道:“不行,望花楼方圆五丈内,划为禁地,非得大庄主特命宣召之外,虽本庄中任何人,亦不能擅自接近。” 司马乾道:“在下想姑娘必有办法?” 凤竹道:“我宁可全身瘫痪,也不愿冒这个险。” 司马乾回顾了马文飞一眼,道:“这百花山庄的规矩,倒是严格得很……”语声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如若姑娘肯和在下合作,在下当尽我之能,救姑娘离开百花山庄。” 凤竹道:“诸位庄主待我等情意甚厚……”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连你们也难生离这百花山庄,哪还能够救我。” 司马乾笑道:“姑娘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在那沈木风积威之下,早已是刀下羔羊,任由他宰杀,需知世界广大,天外有天,在下只要列举一事,姑娘就不难明白了。” 凤竹眨动了一下眼睛,道:“什么事?” 司马乾道:“今宵沈本风摆下的洗尘之宴,布置是何等周密,但与会群豪,又有几人伤在他的手下了;那金蛊毒,是何等利害,但也未曾有过一个与会之人中毒,姑娘请三思在下之言!”凤竹沉吟了一阵,道:“你可有快效毒药,吞入腹内,立可死去?” 马文飞奇道:“姑娘要那快效毒药何用?” 凤竹叹道:“我如答应你们,混入望花楼去,十有八九要被发觉,那时我可吞下毒药,一死了之,也免得被擒之后,受本庄森严规戒惩罚。”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好!”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青色的丹丸,道:“此丹入口,瞬息间即可死去,如非必需,不可吞下。” 凤竹接过丹丸,道:“要我送什么东西?” 司马乾笑道:“几件小小玩艺,到处可藏,姑娘只要小心,决然不会被人发觉。”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摸出一节形似竹筒之物,和一个黑色的盒子,递了过去,接道: “姑娘只要把铁筒木塞拔开,随便丢在望花楼的附近就行了。” 凤竹道;“这个黑盒子呢,可要打开盒盖?” 司马乾道:“不错,要打开盒盖。” 凤竹探头望望天色,道:“好!我去试上一试。” 司马乾道:“姑娘不要忘记,你那‘天突’、‘风府’二穴,还未解开,一个时辰左右,即将发作,你放过铁简、黑盒之后,必需要早些赶回来,在下好为姑娘解开穴上禁制。” 凤竹冷冷说道:“我并非贪生怕死,受你胁迫屈眼!” 司马乾道:“在下静候姑娘传来佳音。” 凤竹苦笑一下,道:“我如在一个时辰之内,还不回来,那就是死在望花楼下了。” 司马乾道:“姑娘不是早夭之相,但请放心前去就是。” 第三十六回 起死回生 凤竹回身行了几步,重又转了回来,道:“这铁筒和黑盒中放的何物,不知可否见告?” 司马乾道:“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而且此物中原极是少见,就算在下告诉姑娘,只怕你也是不尽了然。”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时间正好,姑娘快些去吧!在下等也不能坐待成功,届时将为姑娘略效微劳。” 凤竹道:“为我效什么劳?” 司马乾道:“我等当迎接姑娘,只要姑娘能够逃入花树林中,纵有追兵,也是不足为惧。” 凤竹淡淡一笑,缓步出室而去。 萧翎眼看凤竹步出室外,消失不见,忍不住低声说道:“司马兄,你瞧她可肯照计划行事吗?” 司马乾道:“我瞧她定肯依计行事。” 马文飞道:“何以见得?” 司马乾道:“据在下观察所得,那风竹决不是夭寿之相,因此料定她今夜无事。” 萧翎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接道:“咱们既然答应了接应她,不可失信。” 司马乾笑道:“那是当然,咱们三人分两个去接迎人,一个守家。”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请恕兄弟多口,司马兄可否说明一下,铁筒黑盒之中,究竟放的是什么东西?” 司马乾道:“此物乃兄弟在东海珊瑚岛习艺之时,取得的两种奇怪之物,那沈木风毒辣阴狠,竟图放蛊,兄弟拼着两件奇物受损,也要让他受点困扰,闹的心神不安。” 马文飞道:“司马兄讲了半天,还未说明盒中之物。” 司马乾笑道:“盒中是几只罕见的飞天蜈蚣,铁筒中却是一条奇毒的小蛇,如若说明了,那丫头是绝不敢送去的。” 萧翎怔了一怔,道:“区区一条毒蛇,和几只蜈蚣,岂能扰乱那望花楼吗?” 司马乾道。“这两物极不相容,如若遇上,不是相互恶斗,就是分头乱窜,那条小蛇,虽然长仅数寸,但行动敏捷,奇毒无比,如被咬中,非我配制的解药,难以解毒,几只带翅蜈蚣,飞行虽难及远,但却十分灵快,飞行时且带一种嗡嗡的响声,就算不能伤得望花楼中之人,亦可扰乱他们的耳目心神,说不定还可造成那沈木风和金花夫人之间的误会,使那沈木风误认金花夫人在望花楼上放蛊。” 马文飞道:“不错,兄弟亦曾听闻过,成形之蛊,有如蛇。” 司马乾笑道:“这不过是兄弟的如意算盘,收效如何,那还很难预料……” 微微一顿,道:“咱们也该去接应那丫头了。” 马文飞道:“沈木风为人何等精明,想那花树阵中定有埋伏。” 司马乾道:“何止埋伏,整个的百花山庄,就是一座五行奇阵,每一座院落和花树林,又自成一座小阵,环环相接,连锁成一座大阵,这沈木风实算得一个奇人,不过,这些阵图变化,却无法困得了兄弟。” 萧翎道:“据在下所知,那丛丛花树林中,都派有守护之人,此刻,群豪毕至,想那防守必更加严密了。” 司马乾笑道:“咱们擒得两个守护之人,换上他们的衣服,行动时,岂不更方便了吗?” 萧翎道:“不论此行是如何的冒险,但既然答应了那丫头,决然是不能失信。” 他回顾了马文飞一眼,又道:“总瓢把子和司马尼去吧,在下留在家中守候。” 这时,马文飞早已对萧翎暗生敬佩,微微一笑,道:“我瞧还是你去一趟吧!” 司马乾亦知萧翎身负绝技,也不管萧翎答不答应,就接口说道:“那就偏劳总瓢把子守家了。” 马文飞道:“两位要小心一些,如是能够避免冲突,那是最好不过。”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有劳关怀。”当先向外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离开了翠竹轩。 司马乾低声说道:“兄台请跟在小弟身后。” 竟然进入那花树林中,穿越而过。 萧翎紧随身后而行,只见那司马乾,左一转,右一弯,行走速度甚快,颇有轻车熟路之感。 片刻工夫,已到了望花接边。 两人穿越几片树林,竟是未遇上拦路之人。 只见那高耸云霄的望花楼上,数处灯光未熄,显然还有人未曾安歇。 司马乾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低声说道:“如若在下估计的不错,那丫头该走咱们这个方向回来才是……” 话未说完,瞥见一条人影,由望花楼中走了出来,直对两人隐身林中行来。 萧翎道:“不知是不是那丫头,安然而出。” 司马乾道:“我想她不会有何失闪。” 只见那人行的甚慢,步履从容,毫无惊慌之意。 望花楼上的灯光,突然熄去两层,只余最高的一层上,仍有灯光透出。 萧翎心知那是沈木风的注宿之处,这样深夜尚不安歇,想必是为着今宵的失败,正在研商对策。 瞧着那耸立在夜色中的高楼,想起了被囚的父母,不禁一阵黯然。 司马乾已暗中运集了功力,蓄势戒备,目注着那逐渐行近的人影。 适才,宴席上一场激烈的搏斗,已使他感觉到这百花山庄中人,纵然是奴婢之辈,都有着非常的武功,的确是不可轻视。 只见那人影愈行愈近,逐渐的接近了两人停身之处。 司马乾凝神望去,来人果是凤竹,轻轻一扯萧翎的衣角,暗施传音之术,说道: “果然是那丫头,平安的出来了。” 萧翎从黯然的感伤中清醒过来,望了来人一眼,心中突然动了怀疑。 暗道:“那望花楼下,层层都有着森严戒备,这丫头只不过一个女婢身份,何以能自由进出,毫无警兆……” 但见风竹缓步进入了花树林中,直向翠竹轩中行去。 司马乾低声说道:“这丫头神色有点奇怪,咱们跟着她瞧瞧。” 这时,那望花楼上最顶层的灯火,也突然熄去,整个百花山庄,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两人急随凤竹,直入翠竹轩。 只见凤竹轻挥玉手,一推虚掩的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司马乾突然一提气,如影随行,紧追在凤竹身后而入。 马文飞正坐厅中等候,瞥见凤竹推门而入,立时站了起来,还未不及开口,那司马乾已如影随形一般,跨入房中,急急说道:“马兄小心,这丫头神色有些不对……” 马文飞是何等人物,纵然司马乾不打招呼,他已有所警惕,暗中运气戒备。 只见凤竹脸色一片铁青,行到一张木椅前面,木然坐了下去,双目中流露出无限痛苦,凄凉一笑,道:“小婢……”她似是极力忍耐着不肯开口说话,说出两个字,似已不支,一仰头,靠在椅背上,气绝而逝! 马文飞右手一探;疾向凤竹肩上抓去,口中急急喝道:“凤姑娘……” 司马乾右臂一拂,一股潜力涌出,挡开了马文飞的掌势,急急说道:“不可造次!” 马文飞亦似有了警觉,霍然向后退了两步,凝注着那倚在椅背上的尸体。 只见身体逐渐硬直起来,分明是死去无疑。 司马乾摇摇头,自责的说道:“我害了她!”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早该出言阻住才是……”突然住口不语,凝神听去。 司马乾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对方既是无所不用其极,咱们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话刚说完,室门外已俏生生的站着一个身着白衣,胸绣金花的美艳妇人。 司马乾右手一挥,正待劈出,却被萧翎拦住。 只见那妇人一脸肃穆之色,瞪着一双星目,两道森冷、锐利的目光,缓缓由三人脸上掠过,道:“你们办的好事!” 这时,司马乾和马文飞都已瞧出这人,正是那施放蛊毒的金花夫人,不禁又加了几分戒备之心。 司马乾回顾了凤竹的尸体一眼,轻轻咳了一声,道:“芳驾可是金花夫人吗?” 金花夫人冷漠地说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司马乾道;“东海神卜司马乾。” 金花夫人道:“没听说过……”目光转到马文飞的脸上,道:“你的姓名?” 马文飞一耸双眉道:“冯文飞。” 金花夫人道:“嗯!豫、鄂、湘、赣四省的总瓢把子。” 马文飞道:“浪得虚名,夫人见笑。” 金花夫人缓缓地把目光投注到萧翎睑上,凝注了良久,缓缓说道:“你的名字?” 萧翎淡淡一笑,道:“马成……” 金花夫严肃的脸上,泛起了一缕笑容,道:“嗯!好兄弟,你该掐住鼻子说话,易容虽不绝佳,但尚可掩人之目,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可是你的声音,却是一点未改。” 说着,撩起白裙进了门。 萧翎道:“你怎知道我在此地?” 金花关人目光一转,望着那凤竹的尸体,道:“这丫头为我带路!” 萧翎道:“何以见得和我有关?” 金花夫人道:“别人也没有那样的胆子,敢役使这百花山庄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进入望花楼里去捣鬼。” 司马乾虽然已知萧翎的身份不低,但仍不知他的姓名,当下接道:“这丫头是我派去,和这位见台无关。”金花夫人右手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条红色小蛇,递了过去,道: “就是这条小蛇吗?”左手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道:“还有这盒中几条蜈蚣,我谯你还是收回去吧!”双腕一扬,毒蛇、盒子,一齐飞了过来。 司马乾一伸手,接住盒子,却是不敢伸手去接那毒蛇。 马文飞怕那毒蛇伤人,折扇一挥,击了过去。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不用怕,那毒蛇早已死去。” 马文飞挥扇一击;何等快速,金花夫人话刚出口,马文飞折扇已然击中蛇身,腥血飞溅中,拦腰击作两段。 司马乾大慨是自愧役使毒物之能,和这金花夫人相差太远,接过盒子,一言不发。 萧翎望了金花夫人一眼,道;“你既能找来此地,想是别人也能找来了?” 金花夫人笑道:“我已在室外,布下毒蛛,如是有人追踪我来,那是自寻死路了!” 萧翎望了凤竹的尸体一眼,道:“你既然取去她携带的毒蛇,谅这丫头也是你伤的了?” 金花夫人摇摇头道:“我取下她手中毒物,但她不是死在我的手中!” 马文飞道:“什么人杀了她?” 金花夫人扬手一指司马乾道:“他该是第一凶手!” 司马乾怔了一怔,道:“我……” 金花夫人道:“不错,就是你,你把那绝毒的奇蛇,交给了她,却又不教制蛇手法,她被毒蛇咬中,毒发而死,岂不是死在了你的手中吗?” 司马乾道:“这么说来,在下确是算得凶手了!” 金花夫人道:“如若不是那守楼之人,攻她一招,她已放出毒蛇,也不会被蛇咬中了,那人应算是第二凶手。” 司马乾道:“应该还有第三凶手才对!” 金花夫人道:“不错,如若只是两个凶手,她不致死得这样安详了。” 马文飞道:“夫人语含玄机,不知可否说的更清楚一点。” 金花夫人道:“事情简单的很,这丫头武功不弱,但却不够机警,如若是她不还手,我也会设法救她,却不料她情急之下,竟然反手攻了一招,是无疑说明了她已生叛逆之心,这时,她手中毒蛇已然放出一半,回头一口,咬中了她的手腕,” 萧翎道:“她是中毒而死?”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丫头被蛇咬中之后,竟然是变的出奇的沉着,想是已存了必死之心,我取下她手中毒蛇、蜈蚣,她就转身离开了望花楼,这时,那守楼之人,还要乘机出手,却被我出手拦住。” 她对马文飞、司马乾说话之时,语气冰冷,脸色冷漠,但和萧翎说话时,却是满脸春风,笑的一脸柳媚花娇。 马文飞望了司马乾一眼,道:“司马兄,凤姑娘只是中了蛇毒而死,司马兄可有解毒之药?” 司马乾摇摇头,道:“我瞧她不只单纯的中了蛇毒。” 金花夫人道:“不错,她出了望花楼后,又被埋伏在楼外的高手,击中一掌,内伤、蛇毒,一齐发作,纵有灵丹妙药,也是难以起死回生。” 萧翎道:“你既阻拦那守楼之人于前,为什么不肯再助她一臂之力,救她性命?” 金花夫人道:“那人隐在楼外暗影之中,突然跃出施击,我在骤不及防之下,抢救不及。” 萧翎道:“她受伤之后,就一直走了回来。” 金花夫人道:“这丫头似是已自知生机全绝,内腑受伤,已然难以再运气和那蛇毒抗拒,因此不敢走的很快,就缓缓走回了翠竹轩来……”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们自作聪明,认为那花树中,无人出面拦阻你们,就未被人发觉吗?其实你们的一切举动,都有人在暗中监视,一举一动都被传到望花搂上。” 司马乾道:“夫人到此地来,自然是无法逃过监视了。” 金花夫人道:“在今宵洗尘晚宴上,沈木风似是吃了什么苦头,回到望花楼上,一直默然沉思,一语下发,此刻他也许是还未了然真象,此人阴沉凶残,不了然内情之前,决不肯随便发动,现在我到此地来,自然逃不过百花山庄中的耳目,但他们却无法随我身后而来,查看我的举动。” 马文飞道:“纵然他不解真象,但夫人此来,亦必将引起他的注意了。” 金花夫人道:“那你们就别轻举妄动……” 突然住口不言,脸色一变,冷冷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闷哼传来,但迅快的又归静寂!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量他这苦头,吃的不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接道:“以那沈木风的为人而论,今宵他必将想办法对付你们,我不便在此久留,也不便出手相助。” 粉颊上闪掠过一抹凄凉的笑意,接道:“三位保重了。”突然转身而去。 萧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花夫人去势奇快,但见人影一闪而没。 萧翎望望凤竹的尸体突然叹息一声,道:“看将起来,这命相之论,实是不可相信!” 司马乾道;“兄台言外之意,是在指说兄弟了?” 萧翎道:“司马兄曾说这位凤竹姑娘不是夭寿之相,但她却中了你蛇毒而死!” 司马乾一皱眉头,道:“就她生相而论,确非早死之征。” 马文飞道:“咱们让一个小姑娘家为我们涉险送命,实非英雄行径。” 司马乾道;“马兄之意呢?” 马文飞道:“兄弟之意,尽人事以听天命,司马兄身上既有疗治毒蛇的奇药,先让她服下两粒,解去蛇毒,再行设法疗治她的内伤,如若咱们不加施救,就让她这般死去,实是难以安心。” 司马乾望了凤竹一眼,道:“好!” 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一粒红色的丹丸,自行吞下一粒,却把另外两粒分给马文飞和萧翎说道:“你们先服下一粒解药,不要中了蛇毒。” 萧翎、马文飞接过解药,服了下去。 司马乾长长吸一口气,显然是要运气闭住穴道,才伸出手去,扶起凤竹的头来。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风竹脸上泛起了一层青气,似是中毒甚深。 司马乾又从玉瓶中倒出了两粒解药,左手微一加力,捏开了凤竹牙关,把两粒解药,投送到凤竹的口中。 这时,凤竹已然全身冰硬,气息已绝,药投入口,却是无法咽下。 萧翎突然伸出手去,按在凤头的胸前,只觉她心脏似已停止了跳动,不禁一叹道: “她气息已绝,心脏已经停止跳动,那金花夫人说的不错,纵有灵丹妙药,只怕也难救活她了。”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接道;“谁说救不活了?” 马文飞心头一震,暗道:此人好佳妙的轻功,行动之间,竟是不带一点声息。 三人都知那金花夫人说的不错,这一夜实是很难度过,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坐以待敌了,是以,人虽在为那凤竹疗治,其实都在留神着室外动静。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瘦骨磷峋的怪人,当门而立,脸上肌肉僵硬,有如一具僵尸。 萧翎只觉心头一震,差一点冲口喊出毒手药王。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阁下是……” 黑衣人冷冷接道:“天下武林中人,都怕那金花夫人的毒物,但老夫却是不怕。” 司马乾迅快的收好五瓶,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老夫毒手药王,那女娃儿明明有救,谁说救不活了!” 口里虽然在和司马乾说,两道目光却一直盯在萧翎脸上打量。 萧翎心中暗暗惊道:难道他已瞧出我的真面目不成,赶忙隐去目中神光,凝土不言。 司马乾道:“你口气不小。” 毒手药王道:“可要老夫救给你瞧瞧吗?” 马文飞心中暗道:久闻此人医道通神,只是脾气很古怪,虽有华伦之技,却不肯济世活人,是否出手救人,全凭他高不高兴,再加上他一身高强的武功,武林中人,大都对他逊让三分,此刻凤竹业已死去,他既要出手救人,何不出言激他一激,能救活那是最好不过,不能救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心念一转,冷冷说道:“她已经气绝而亡,阁下虽然医道通神,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毒手药王道:“如是老夫救活了她,该当如何?” 马文飞呆了一呆,暗道:救人性命,还要条件,那是无怪要在药王之上,加上毒手二字,口中却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等虽非百花山庄中人,亦不忍见死不救。” 毒手药王接道:“世间伤病垂危之人,千干万万,老夫纵然生出八臂,也难尽救天下苍生。” 马文飞想到凤竹慷慨赴义之情,当下答道:“好!你说呀!如何才肯救活她?” 毒手药王伸手一指萧翎道:“此人何人?” 马文飞望了萧翎一眼,看他闭口不言,立时接道:“在下的随行之人。” 毒手药王道:“如若老夫医好这女娃儿的伤势,救了她的性命,老夫也要向你讨些东西!” 萧翎听他口气,不似瞧出了自己真正面目,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 马文飞道:“你要讨取何物?” 毒手药王道:“我要他身上的血……” 马文飞只听得打了一个冷颤,道:“你要他身上的鲜血何用?” 毒手药王道:“救人,救一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言来神情黯然。 马文飞心中暗道:救人性命,要血何用,但以这毒手药王医道之精,此言当非空穴来风的事。 需知那个时代之中,医学上输血的事绝无仅有,自非人人能知,闻得之后,惊异不止。 毒手药王望了凤竹一眼,道:“此人如再拖延下去,老夫也难施救,答不答应,还望马兄决定。” 他冷傲孤僻,举世皆知,此时言来,语气柔和,显见心中甚是焦急。 马文飞道:“兄弟这位仆从,虽然习过武事,但先天柔弱,兄弟倒愿意以血相赠……” 毒手药王摇摇头道:“不可,老夫走遍了天涯海角,只发现两个人身上的鲜血可用。” 马文飞道:“哪两个人?” 毒手药王道:“一位是这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萧翎,一位就是马兄这位仆从了,唉! 马兄的这位从人,骨格清奇,不在那萧翎之下,只可借没有那萧翎的机缘凑巧,屈从马兄之下为仆罢了。” 马文飞只听得心中大震,暗道:看来他医学虽有大成,而料断之准,尤过命相之学了。 萧翎故意哑着嗓音说道:“你要我多少鲜血?” 毒手药王叹息一声,道:“如是你肯把全身鲜血尽皆相送,不但可暂救那人一命,且可起她沉疴,使她重获生机。” 马文飞道:“那是何人,得药王如此关心!” 毒手药王道:“老夫也不用欺瞒诸位了,那人就是区区的小女。” 马文飞暗道:原来如此,毒手药王虽毒,但对女儿的亲情,倒是深厚的很。 只听毒手药王自言自语地说道:“马兄如若肯命你仆从舍身输血,救了小女之命,老夫愿以十年之期,唯马兄之命是从,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 马文飞摇头说道:“他虽追随兄弟之下,但这等强人生死的大事,在下也是不便做主。” 萧翎接道:“小人和药王,谈不上有何交情,这舍身相救令爱之事,自然是谈不上,但小人以慈悲之心,愿意舍身奉赠,但不知药王需要多少?” 毒手药王望着木案上放着的两只茶杯,道:“一杯鲜血,再加上我调制的灵丹,可以延长小女一月生命。” 萧翎道:“好!小人就以一杯鲜血相赠……”目光一转,望着凤竹道:“不过,药王先得救活这女子的性命。” 毒手药王道:“此事容易。” 突然大迈一步,欺进凤竹身侧,右手连挥数次,才停了下来。 凝神望去,只见凤竹胸前,肩上,连插了六枚银针。 这六枚银针,分钉了凤竹六处相关大穴,六穴受到刺激,静止的气血,突然激荡畅通,带动了心脏功能,口齿启动,吞下了司马乾那专疗奇毒的灵药。 马文飞看他六枚银针刺下,凤竹果然复生,心中大为惊奇,忖道:这毒手药王之名果非虚传。 毒手药王两道锐利的目光,盯住在凤竹身上,看她手脚一动,突然出手,拔下银针,右手挥动,这里点上一指,那里拍上一掌。 他出手奇快,快的马文飞等看不清楚他掌指拍点的穴道。 只听凤竹长长叹一口气,睁开了紧闭的双目,毒手药王才停下手来,疾退两步,探手从怀中摸出两粒丹丸,递向马文飞道:“让她服下此药,睡上四个时辰,发出毒汗就好了。” 马文飞接过丹丸,道:“多谢药王。” 凤竹双目转动,看到了毒手药王一眼,立时盈盈拜倒地上,道:“多谢药王相救。” 毒手药王冷漠地说道:“不用谢我,谢那救你之人。”伸手指着萧翎。 凤竹回目望着萧翎,心头升起无限奇异之感,盈盈一礼,道:“多谢救命之恩。”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萧翎,只好随口说了一句。 萧翎一抱拳,道:“姑娘不用多礼,你伤势初愈,还得运气调息一阵,请入房中静坐去吧!” 凤竹目光转动,扫掠了马文飞和司马乾一眼,茫然不知所措。 毒手药工冷冷说道:“他说的不错,你该早些打坐调息才是,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马文飞一伸手,抓住了凤竹右腕,道:“在下送姑娘到室中坐息。” 凤竹虽然心头有无数的疑窦,但这马文飞可算是一行之主,见他扶助自己,自然是不会错了,当下举步行入卧室,说道:“这是马爷的歇宿之处,小婢怎敢借用……” 马文飞接道:“姑娘女中大丈夫,在下敬佩的很,你只管在房中打坐调息,不用分心旁骛,不论听到什么,也不用外出瞧看。” 凤竹应了一声,道:“小婢遵命。” 马文飞道:“好好养息吧!”随手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抬头看去,只见萧翎右手拿着一只茶杯,左手袖管已然高高卷起,毒手药王正待伸手去抓萧翎手臂,立时大声喝道:“且慢!” 萧翎动作奇快,闻声缩回手臂。 毒手药王森冷的目光,一扫马文飞道:“怎么?你后悔了?” 马文飞道:“在下答应了,决不反悔。” 毒手药王道:“那你为何要出手拦住我放血?” 马文飞道:“在下替药王放血如何?” 毒手药王道:“你可知如何放吗?” 马文飞道:“这就得老前辈指教了。” 毒手药王似想发作,但他又强自忍了下去,缓缓递过一个锋利的铜管,道:“将此管扎入他左臂主脉之上,用内力逼出他的血来。” 马文飞接过钢管,道:“老前辈请退后两步。” 原来马文飞怕他在放血之时,暗下毒手,才坚持要自己代为放血。 毒手药王依言向后退去,守在门口之处,道:“快些出手,老夫代你们守望把风。” 马文飞仔细的瞧了那铜管一阵,不似有毒之物,抓住萧翎左臂,刺入萧翎主脉中,右手暗运内力,按住萧翎后背之上,真气迫人体内,鲜血泉涌而出。 片刻工夫,已然流满了一杯。 马文飞取下铜管,连同一杯鲜血递了过去,道:“药王点收。” 毒手药王接过钢管、鲜血,两道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道:“日后,如是老夫救了你的性命,就要借你全身的鲜血一用了。” 萧翎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毒手药王道:“届时,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要借,由不得你了!”转身大步而去。 马文飞目睹那毒手药王去远,才长叹一声,道:“萧兄感觉如何?” 萧翎道:“区区一杯鲜血,算不了什么。” 回目望着司马乾,接道:“看将起来,司马先生的卜算命相之术,倒是不可不信。” 司马乾道:“唉!这其间的曲折情势,兄弟也是难以料到。” 马文飞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事,一皱眉头,道:“金花夫人和那毒手药王,先后到了此地,只怕难以再瞒过沈木风的耳目,今夜咱们的处境,只伯凶险万状,必得早作准备才好。” 司马乾道:“兄弟今宵留在此地,也好稍增一些实力……”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兄台放血之后,可有不适之感?” 萧翎道:“不妨事。” 司马乾道:“那很好,咱们熄去灯火,一面静坐调息,一面守夜待敌。” 马文飞道:“且慢熄去灯火。” 司马乾道:“马兄还有什么高见?” 马文飞道:“那沈木风虽然阴沉毒辣,但目下百花山庄中群豪云集,谅他还要兼顾到身份情面,不便大举施袭,在下之意,适和司马兄意见相左。” 司马乾道:“领教高明。” 马文飞道:“兄弟之意,如其熄去灯火,坐以待敌,倒不如在咱们这居室四周,高燃火把,一则可借那火光,监视来犯之人,二则亦可引动与会群豪注意,沈水风如遣人大举来犯,岂不是把用心昭告天下了。” 司马乾点头接道:“不错啊,如若他们来犯,还将会为我们招请来助拳之人……” 他微微一顿,又道:“只是照亮咱们宿室四周,至少也得要六支火把,而且要燃烧通宵,这些火把要到何处去找?” 萧翎道:“唉!可惜在下那几个朋友,未能同来,如是他们在此,定有良策。” 马文飞道:“你可是说那中州二贾?” 萧翎道:“那商八足智多谋,阅历丰富,很少有事情能够骗得过他。”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兄弟已然留心到那花树丛中,插有火把,而且蓄油丰富,足够一夜燃烧之需,我去取它六支来。”侧身向外行去。 萧翎道:“在下和总瓢把子同行如何?” 马文飞道“不用了,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言罢,纵身一跃,人踪顿杳。 大约过有一盏热茶工夫,马文飞怀抱着六支火把,急奔而入。 司马乾听他喘急,想是经过了一番恶斗,伸手接过火把,一面低声问道:“可是遇上了截击?” 马文飞道:“虽未遇上截击,但却遇上了伙兵,兄弟情急,连下辣手,把两人尽皆重伤手下,取了六支火把回来。” 司马乾道:“咱们连和百花山庄为难,谅那沈术风也难忍受,说不定已在调集人手,事不宜迟,早些燃起火把,也叫他诡计难以得逞。”边说边抱起火把,大步而出。 他早已相度好了四周形势,很快的把六支火把,插了起来,晃燃火折子,一齐燃了起来。 但见六支火炬,熊熊的烧了起来,照的四周三丈内一片通明。 马文飞眼看燃起的火焰,足足有一尺多高,除非遇上了狂风暴雨,决然不致熄去,明亮的火光,照得三丈内纤毫毕现,不论何等高强之人,也难逃过监视,当下举手一挥,熄去了室内火烛,笑道:“两位先请静坐调息,兄弟代为守夜。”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此刻已然三更过后,漫漫长夜,还余下两个时辰,但沈木风对咱们发动施袭,只有一个时辰了。” 这三人轮流戒备,一直不敢疏忽。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三人意料之外,直到日升三竿,竟然未再发生事故。 司马乾眼看室外阳光普照,那六支火炬,仍然熊熊燃烧,于是缓步出室,熄去火炬。 萧翎、马文飞担心那凤竹伤势,行入室中,只见凤竹闭目而卧,鼻息微闻,睡的十分香甜,脸色红润,竟然毫无伤病之容。 马文飞长长吁一口气,道:“看起来,她的蛇毒已然除净,那毒手药王,果有起死回生之术。” 萧翎道:“如若此人能弃邪归正,济世救人,真不知要造福多少苍生,只可惜他孤傲自赏,空怀一身绝世医术,却不肯多为人疗伤治病。” 谈话之间,司马乾也走了进来,接道:“此女生机已复,两位也不用担心了,此刻距午时正宴,不过两个时辰,昨宵咱们都未能好好休息,何不珍惜此刻时光,好好坐息一阵,也许在午时正宴的英雄会上,还将有一场冲突恶战。” 马文飞道:“不错,沈木风既然放过了昨夜施袭之机,想来,决不会在青天白日之下,遣人来施下毒手了。” 三人退出卧室,闭上房门,就厅中盘膝而坐。 萧翎内功精深,不到一个时辰,已然气畅百脉,行功完毕。 睁眼看去,只见两人运功似仍在紧要关头,正待站起身子,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不禁重又闭上双目,静坐不动。 只见风竹莲步姗姗,缓缓由卧室中走了出来,直入厅中,秀目凝神,望了三人一眼,垂首沉思,似是在考虑着一件重大之事。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昨夜她为形势所迫,生死所系,才甘冒奇险,把两件毒物,送入那望花楼之中,但她久年在沈木风的积威之下,心神早为其所控制,虽有背叛之心,却不敢付诸行动!是否真心弃邪归正,还难预料,看她此刻神色,分明有所图谋,倒是不可不留心一些。当下暗作戒备,静坐观变。 那凤竹低头思索一阵,突然轻轻叹息一声,缓步向司马乾走了过去。 萧翎暗暗忖道:果然是积习难改,想金兰、玉兰那等人物,实是干难寻一。运气聚集修罗指力,蓄势以待,只要凤竹稍有不轨举动,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把她击毙。 但见凤竹绕过了司马乾的身子,轻启室门而去。 萧翎只瞧的一皱眉头,忖道:这丫头干什么去了? 但她既没有伤害马文飞、司马乾的举动,萧翎也忍着未曾出手,看她启开室门而去,立时一提气,飞身跃起,轻轻飞落室门后面,凝目向外望去。 她心中似是有些害怕,是以行动之间,十分小心,一面向前走,一面不住的四下张望。 第三十七回 望花楼中耍阴谋 萧翎心头大感奇怪,暗道:看样子倒不像背叛我们而去,但她该知自己处境的险恶,又何苦这般冒险呢? 忖思之间,那凤竹已进入花树阵中,消失不见。 萧翎暗暗忖道:这丫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凝神望去,只见花树林中人影闪动,四下乱走,而且服色各异,有长袍马褂,有疾服劲装,也有不少人佩着兵刃,登时心头一宽,暗道:中午英雄大会即届,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恐已到齐,这些人大都豪放不羁,要他们遵守规矩,实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沈木风决不致在群豪注视之下,对付凤竹。 萧翎隐在门后,站了一刻工夫之久,忽见凤竹手中捧着一个木盘,匆匆由花树林中走了出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放腿而奔,眨眼之间,已到了室门口处。 萧翎轻轻一闪,退后五步。 他轻功佳妙.举动之间,不闻一点声息。 风竹一颗心一直在担心着有人追赶,回手掩上室门,猛一抬头,才发觉萧翎站在四尺开外,当下点头一笑,低声说道:“马兄醒了很久吗?” 萧翎道:“不久,姑娘离开此室时,在下也未醒来。” 凤竹道:“小婢这条命,本已死去,多亏诸位又把我救了回来。” 萧翎心中暗道:如若说出毒手药王相救之事,她心中定然不安,不如不说的好,当下说道:“姑娘为传送那毒物而伤,我等如若救治不活,那才是一桩大憾之事。”目光一转,只见那木盘上放着四样冷肴,和一盘馒头。 凤竹望了木盘上菜肴一眼,低声说道:“据小婢所知,今午的英雄大宴之上,沈木风已然预定七种方案,暗害与会群豪,小婢身份低微,只知道其中一略,是在暗中下毒……” 她回头向室外望了一阵,接道:“沈木风一位好友,已代他配制好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据闻那药粉纵然吞下许多,中毒之人,也不会发觉,直到七日之后,毒性才会逐渐发作!” 萧翎道:“那毒药可是要下在酒肴中吗?” 凤竹道:“如何下法,下在何处,小婢未曾听过,不敢断言,但想来不外酒菜之中,是以小婢先行偷一些菜肴,诸位先饱餐一顿,午时不要用那酒饭,也许可免中毒之苦。” 马文飞、司马乾已然在两人谈话之中运功完毕,司马乾当先而起道:“姑娘怎知这偷来的食物之中无毒呢?” 凤竹道:“这个小婢不知,但凭猜想,他们决不致在此时下毒。” 马文飞道:“兄弟此刻已感饥饿,如是这盘食物之中尚未下毒,倒可用来充饥。” 凤竹缓缓放下木盘道:“小婢身经死亡一劫之后,心中对死亡之惧,已是大为减弱,对那沈大庄主亦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萧翎失声说道:“那金兰、玉兰,也是这般……”心中已然警觉,赶忙住口不言。 凤竹急急说道:“怎么?马兄识得金兰、玉兰两位大姊姊吗?” 萧翎心中暗道:目下情势,我如就此打住不言,势将惹她生疑。既然说了,就索性说下去吧!轻径咳了一声,道:“不错,两位姑娘和在下常在一起。” 凤竹道:“两位姑娘离开了百花山庄之后,仍然是婢女的身份吗?” 萧翎暗道;要糟,再一说,只怕全盘抖搂,她见我仆从身份,那金兰、玉兰如是常常和我相处,自然是丫头了…… 马文飞似是已瞧出萧翎的为难之情,接口说道:“两位姑娘虽然自谦为婢,但咱们却把她们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凤竹道:“两位姑娘可曾参与今日的英雄大会?” 萧翎急急接道:“她们不会来了。” 凤竹道:“可惜呀!可惜!” 马文飞奇道:“可惜什么?” 凤竹道:“两位姑娘,在我们百花山庄的丫头群中,武功最好,声望最高,我们一百余人,个个都对她俩敬重有加,如是两位姑娘能来,必可得到甚多方便……” 萧翎心中暗道:想不到金兰、玉兰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只听凤竹接道:“两位姑娘如若振臂一呼,百花山庄中一百余位婢女丫头,将会有一半跟她们走哩!” 马文飞和萧翎虽是同心合力,联手拒敌,但双方却是各作布置,谁也不知对方的安排。 但经过昨宵那一场洗尘晚宴之后,双方之间的一点戒心,虽已消除,但彼此的计划,事关重大,谁也不愿在此时此情中,讲出口来。 凤竹秀目一转,盯注到马文飞的脸上,道:“那金兰、玉兰现在何处?” 她一直认定了萧翎的仆从身份,难以参与机要,这些事自然不会知道。 马文飞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两位姑娘的藏身之地,目下还难以奉告,凤姑娘要多多原谅。” 他探手从怀中摸出象牙筷子,试探凤竹送来的食用之物,确实无毒,三人才分别食用。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已到正午。 这正是沈木风宴请天下英雄的时刻。 只听那望花楼上,铜钟三鸣,一个身着青衫的大汉,急奔而来,在门外四五尺处停了下来,抱拳说道:“马爷在吗?” 马文飞缓步行出室外,道:“有何见教?” 那表衫人道:,“小的奉命恭请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大爷……” 马文飞道:“在下便是。” 青衫人道:“百花厅上,早已设好了马爷的席位,小的奉命请马爷入席。” 马文飞一挥手道:“知道了。” 那青衫人一转身,急奔而去。 马文飞望了凤竹一眼,道:“姑娘和我等同去赴宴呢?还是要留在室中等候?” 凤竹突然盈盈拜倒,叩了一个头说道:“小婢承马爷的爱护,心中感激不尽。” 马文飞欠身还了半礼,道:“姑娘有话,请站起来说,这等大礼,在下实受不起。” 凤竹缓缓站起了身子,凄然接道:“小婢纵然是生不能追随马爷身侧,听候使唤,死亦当常伴马爷身侧……” 马文飞接道:“姑娘好好的何出此言?” 凤竹凄苦一笑,道:“小婢不论是随马爷赴会,或是留在室中,都已是难逃一死,但小婢能在死前摆脱了心灵之枷,死亦瞑目九泉了。” 马文飞道:“今日英雄大宴,结果如何,目下还难断言,姑娘这等畏怯之心,未免是多余的了。” 司马乾突然接口说道:“如若姑娘确有弃暗投明之心,还望能随我等同赴英雄大宴,死也死一个轰轰烈烈。” 萧翎道:“那金兰、玉兰两位姑娘,当初脱离百花山庄之时,亦和姑娘一般模样,畏首畏尾,以死为乐,但她们现在都还是好好的活着……” 凤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诸位这般爱顾,小婢实是感激不尽。” 司马乾昂然说道:“姑娘本用害怕,大胆随我们赴会就是。” 凤竹一咬牙,道:“大不了一个死字,小婢已两世为人,死亦无憾了。” 司马乾笑道:“不妨事,姑娘不似早夭之相,在下可担保你有惊无险。”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急奔而至,一个青衣大汉,奔到室门外面,高声说道:“大宴将开,恭请马总瓢把子入席。” 马文飞笑道:“咱们去吧!”当先向外行去。 司马乾道:“姑娘请随在马总瓢把子身后,在下随后保护。” 凤竹壮起胆子,紧随在马文飞身后而去,司马乾紧随凤竹身后,萧翎随后相护。 穿过了丛丛花树,到了一座广大的敞厅中。 四个斗大的金字,横在敞厅门上,写的是:“英雄大宴”。 这座敞厅,是临时搭盖而成,高约二丈,足足有七八大方圆大小,绿荫遮天,白绫幔顶,四十八根木柱,支起了这临时敞厅。 敞厅中,早已摆好了酒席,大部席江上,都坐了人。 一个胸缀红花的青衣女婢迎了上来,低声说道:“请教大名?” 马文飞道:“马文飞。” 那青衣女婢笑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大爷……”目光转到了凤竹脸上,突然一呆,道:“风竹姊姊吗?” 凤竹道:“正是愚姊!” 那青衣少女奇道:“姊姊来此作甚?” 凤竹苦笑一下道:“我跟随马大爷同来赴宴。” 那青衣女子眉宇间,泛现出一片茫然之色,欲言又止,转身带路而行。 萧翎目光转动.却不见中州双贾,和金兰等何在,想是几人早已改扮,掩去了本来面目。 那青衣女子带着马文飞一直行到左首第二个席位上,低声说道:“这就是马爷的席位了。” 马文飞迈步入席,道:“多谢姑娘。” 青衣女欠身一礼,退了下去。 司马乾、萧翎等分别入了座位,只有凤竹犹豫不决,想入座,似又不敢落座。 马文飞低声说道:“姑娘不用害怕,快请落座。” 风竹一闭眼睛,坐了下去,低声说道:“小婢有一事恳求三位。” 马文飞道:“什么事?” 凤竹道:“如是小婢被沈大庄主发觉,诸位千万不能让他把我生擒了去,唉!那时,小婢恐怕连自裁之能,都将失去,还望三位助我一臂之力!” 司马乾道:“助你寻死?” 凤竹道:“嗯!助我死去,免得被活捉之后,受庄中规戒惩治!” 突然间,敞厅中,起了一阵骚动,打断了凤竹未完之言。 抬头看去,只见沈木风儒巾长衫,当先而入,不住对两侧群豪,颔首作礼。 驼背并没有影响到沈木风的气度,龙行虎步,神态威重。 周兆龙紧随沈木风的身后,不住的抱拳作礼,朗朗大笑,连道:“诸位赏光,蓬革生辉。” 金花夫人、毒手药王,依序紧随在周兆龙的身后,最后的却是一个面目俊俏,外罩披篷,内着劲装,背上插剑的少年。 萧翎心中暗道:这个人,想必就是那假冒我名的萧翎了。 只见沈木风行到了主席之上,当先落座,金花夫人等才随着一一落座。 只见他端起面前酒杯,高举手中,说道:“群贤毕至,蓬荜生辉,诸位肯给我沈某人面子,兄弟是十分感激,请尽此杯。”言罢一饮而尽。 厅中群豪,虽都端起了酒杯,但是真正喝下去的,却是少之又少,大都是举到口边,做个样子,有很多干脆举起酒杯就放下,连样子也不肯做。 要知那沈木风早已是凶名卓著,不论黑白两道,一提起血影子沈木风的名字,无不头疼万分,退避三舍。 沈木风目光一掠群豪,满堂佳宾,也不过三五人真正的饮去了杯中之酒,不禁微微一笑,道:“诸位请放心的吃喝,在诸位酒未到三巡,菜未过五味之前,我沈木风决不会在酒菜之中下毒就是。” 言下之意,那是三巡酒过,菜上五味之后就要在酒中下毒了。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说道;“沈兄之意,可是说咱们对这佳酿、美肴,只能浅尝数口,适可而止,不可尽兴大吃一顿?” 萧翎转脸望去,只见那人紫袍白髯,生像威猛,手中端着酒杯。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那要看和我沈某人为友为敌了!” 紫袍白髯老者道:“我已二十年未入江湖,这次受你之邀而来,那可算给足你的面子了……” 沈木风道:“好说,好说,颜兄有何指教,兄弟是洗耳恭听。”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沈木风自傲自大,口气之中,从未对过别人这般客气,这紫袍白髯姓颜的人,得他如此尊称,定非平常人物。 只听那紫袍人道:“这酒菜之中,如是下了毒药,难道也能为敌为友的吗?” 沈木风笑道:“颜兄的用心,可是要兄弟当着天下群豪之面,说出心中的计谋、策略吗?” 紫袍人道:“沈兄做事,向来防患未然,就算揭开酒菜中下毒之秘,那也不足以为害今日大局。”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颜兄知我甚深……”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如是和我沈某为友,自是不该计较这酒菜之中是否有毒,他也该相信我沈某人能代为疗治,中毒又有何妨?” 紫袍人道:“如是为敌呢?” 沈木风道:“当今江湖之上,用毒之人,数不胜数,如是我沈某人的敌人,早该防备才是。” 紫袍人道:“此刻酒肴之中,可已下毒?” 沈木风笑道:“颜兄放心,此刻酒肴之中,都还未曾下毒,颜兄只管大胆品尝。” 紫袍人突然一仰脸,喝下杯中之酒,未再接言,坐了下去。 萧翎默查场中群豪神态,大部份都对那紫袍人流露敬仰之色,心中暗道:不知这紫袍老人是何许人物,听他口气、身份,颇有和沈木风分庭抗礼的气魄。 突然间一只手,由下伸过来,抓住了萧翎的左手,低声说道:“马兄……” 萧翎接道:“不要怕。”转眼望去,只见沈木风两道炯炯的眼神,正通视在凤竹的脸上,神态间自有一种莫可抗拒的威重气度。 凤竹虽然避开了沈木风的目光,但她握住萧翎的手,仍是不停的颤抖。 只听沈木风那沙哑的声音道:“是凤竹吗?” 萧翎低声说道:“不要理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哪知凤竹突然间松开了握着萧翎手腕上的五指,缓步离开了席位,盈盈拜倒地上,道:“奴婢正是凤竹。”垂下头去,不敢抬起。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你这丫头来此作甚?” 凤竹道:“奴婢,奴婢……” 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奴婢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木风道:“还不快给我退出厅去,留在此地,岂不要让天下英雄,耻笑我百花山庄中没有规矩吗?” 凤竹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望了马文飞一眼,举步向厅外走去。 马文飞一皱眉头,暗道:这丫头如此胆小无用,纵然想出面护她,也是难以找出借口。 只见她行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来,拜倒地上,道:“奴婢有下情禀告。” 沈木风一挥手道:“去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讲也是一样。” 凤竹垂下双目,说道:“奴婢已为马爷垂青,答允收留身侧,还望庄主开恩赐允。” 沈木风目光一转,望着马文飞道:“马爷!这丫头之言,可是当真吗?” 马文飞只觉脸孔一热,一张胜直红到耳根后面,沉吟了良久,答不出话来。 要知他自负英雄,如若承认此事,那是无疑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自白罪状,勾引了百花山庄中的丫头,想待否认,又见凤竹满脸凄怨哀苦之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但闻沈木风呵呵一笑,道:“马总瓢把子,是何等英雄人物,岂肯看上了咱们百花山庄的丫头,你不用痴心妄想了,快给我退出厅去。” 凤竹道:“大庄主有言在先……” 沈木风道:“不错,我说过,如是这次与会英雄,瞧上了你们哪个,都可向我沈木风讨娶你们,但也得让人家看得上啊!难道还要本庄主给你们做媒不成、如今人家马总瓢把子一言不发,定然是你这丫头蓄意高攀,随口捏造的谎言,快退下去。” 凤竹缓缓站起身子,正待转身而去,突听马文飞高声说道: “姑娘留步。” 全场中人的目光,都已投注在马文飞的身上,要看他如何处理这尴尬之局。 这时,马文飞的一张俊脸,已然红成紫育之色,但仍然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对那沈木风抱拳一揖,道:“大庄主肯把凤姑娘赐赠在下,兄弟实是感激不尽。”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马兄可是当真要讨这丫头为妻吗?” 凤竹急急接道:“奴婢自知难以匹配马爷,甘心为妾……” 沈木风不理风竹,望着马文飞问道:“马兄如是真的喜爱这个丫头,也早该向我沈某人说上一声才是……” 他纵声大笑一阵,接道:“如若她作了马总瓢把子的夫人,我沈木风岂能再把她当丫头看待。” 这一番冷嘲热讽,有如千万把利剑刺入了马文飞的心中一般,但又无法出口反击,只有耐着性子忍受。 全场中鸦雀无声,似是场中群豪内心中,都在品评着这件事。 马文飞一张脸变成了紫红颜色,目光转动,扫掠了群豪一眼,暗自忖道:我马文飞自负英雄人物,受尽武林同道敬重,岂能当真的讨娶百花山庄中一个丫头为妻,日后传扬于江湖之上,岂不是要永远留作别人的话柄。 欲待出言否认,但见那凤竹满脸凄苦之色,楚楚可怜,心中又有些不忍。 只听沈木风接道:“马兄乃当今武林中大名鼎鼎之人,一言九鼎,自然不会欺骗我百花山庄中一个使女丫头,这丫头随口胡说,有辱马兄英名,饶她不得。” 右袖一挥,一股暗劲直射过来。 马文飞心念转动,暗忖:我马文飞如若自负英雄,怎的连一个柔弱垂危的小姑娘,也不肯救,当下高声说道:“住手!” 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沈木风内功深厚,全身力道已到了随心之境,右腕一挫,硬把劈出的内力,硬生生收了回来,微笑接道:“马兄有何见教?” 马文飞道:“在下要代这位凤姑娘,向沈大庄主乞命。”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马兄不觉着管的太多一点吗?这丫头是我百花山庄中的使女,我要如何处置于她,那也用不着马兄多问……” 他纵声大笑了一阵,道:“但如马兄肯娶她为妻,那是另当别论了,在下自有成人之美。” 马文飞心中暗道:当着普天下英雄之面,我如承允此事,那是非得娶她不可了,如若不肯承允,只怕是难以救凤竹之命,一时心中为难,不知如何才好。 只见凤竹双目热泪奔眶而出,黯然说道:“贱妾残花败柳,如何配荐马爷枕席,马大爷也不用管我了。” 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说出残花败柳之言,实是语惊四座,全场动容,数百道目光,一齐向她投注过来。 柔弱的凤竹,似是陡然间勇气大振,毅然抬头,指着沈木风道:“沈木风,百花山庄的严刑峻法,最终也不过一个死字……” 沈木风冷冷喝道:“你发了疯了,小丫头!” 喝声中左手一抬,一缕指风直袭过来。 司马乾暗运内力,推出一掌,挡开了沈木风的指力道:“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 沈木风道:“咱们百花山庄私事家规,用不着别人来插手多管!” 司马乾道:“天下英雄尽皆在此,就是在下不管,只怕也有别人要管。” 凤竹的背叛,似是大出了沈木风的意料之外,饶是他足智多谋,亦有些失去镇静,明知再让凤竹说下去,必是难听无比,只有立时把她置于死地一途,当下不再理会司马乾,袍袖一挥,两缕蓝芒,直向凤竹射去。 司马乾心中大急,随手抓起了一个酒壶,急急投掷过去,人也跟着离座而起,向凤竹身边跃去。 就在司马乾酒壶出手的同时,两道寒星,电射而至,迎向两缕蓝芒。 但闻波波两声轻响,四枚暗器,尽落在凤竹身前。 凝目望去,只见两枚银莲子上,各钉入了一枚两寸长的蓝色毒针,场中群豪.大都看的心头暗生震骇,忖道:这沈木风的腕力强劲如斯,竟能把两枚毒针,钉入银莲子中! 但闻呼的一声,司马乾投掷出手的一个大酒壶,掠着风竹身前飞去。 这司马乾已然冲向凤竹身侧,眼看沈木风两枚毒针,已被人击落,立时一个倒跃,飞回原来的坐位之上。 沈木风双目中冷芒如电,不住四下搜望,显然是找那暗发银莲子的人物。 马文飞暗暗忖道:这人武功不弱,竟然能无声无息的发出了两枚银莲子,击落沈木风的毒针,不知是何许人物。 忖思之间,突闻一股疾风,呼啸而至,一团白光,疾射而来。 原来,司马乾投掷出手的大酒壶,不知被何人暗发内劲,硬给逼了回来,直向马文飞撞了过来,马文飞右腕一抬,折扇张开,暗运内力,疾向那酒壶一扇。 那直飞而来的酒壶,突然受到强大的阻力,悬空打了一个转,呼的一声转向沈木风飞了过去。 沈木风似是已被激怒,冷冷地说道:“哪一位打出的银莲子,好叫兄弟佩眼,只可惜藏头露尾,有失英雄气度。” 说话之中,轻描淡写的举袖一拂。 但见那飞向沈木风的大酒壶,滴溜溜在空中打了两转,陡然间,向前飞去,挟带着一股劲风,掠飞七八张席面。 忽听一人朗朗大笑,道:“有酒壶,而无酒杯,岂不是大煞风景吗。” 左手推出,迎着那飞来的酒壶一击,正在向前疾飞的酒壶,忽然转向右侧面去,只见那发话人紧随着一抬右手,两个细瓷酒杯,紧随着那酒壶后面,向前飞去。 酒杯和酒壶、保持着二尺左右的距离,飞出三四丈,一直不变。 马文飞凝目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灰白百绽大褂,干枯瘦小.竟是失踪十余年,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孙不邪,不禁心头大喜,暗道:此老还活在世上,而且参与了这场英雄大宴,增加了不少实力,近二十年不见他,此老仍是那等形貌,不见老态,想他内功定然精进不少。 沈木风重重咬了一声,道:“孙兄竟然也赶来此地,兄弟增光不少。” 说话时,遥遥抱拳一礼。 萧翎知那沈木风骄傲狂大,目中无人,此刻忽然对那人如此敬重,不禁暗中留神,打量了孙不邪两眼。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怎么?你可是嫌弃老叫化子命太长了?” 沈术风道:“孙兄本该死在二十年前才是。”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一生中,就是不愿别人称心满意,你想要老叫化死,我就偏偏活上个三两百岁给人瞧瞧。” 沈木风道:“只怕孙兄难有那么长的寿限……” 只听又一个高昂的声音喝道:“大家都是要饭的,这个忙不能不帮,我说醉鬼呀! 你倒是帮我一帮啊!”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饭丐,在他对面坐着满脸酒色的酒僧。 只见酒僧一瞪惺忪的睡眼,说道:“穷要饭的就爱多管闲事,我和尚可是不听你的。” 口中说着不听,右手袍袖,却疾拂面出,一股暗劲,带转那大酒壶,转向飞去。 饭丐挥手拍出一掌,两只酒杯,紧随酒壶之后,转向飞去,仍然保持着二尺左右的距离。 厅中群豪,大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如是发出内力,带动酒壶转向而来,并非什么难事,但加上这两个酒杯,那就非一般人所能为力了,除了有着特殊的造诣、自信之外,绝不敢轻易尝试。 那酒壶、酒杯,飞出了四五丈后,无人再行出手,力尽向下落去。 这时,突然见金花夫人右袖一抖,那力尽跌落的酒壶,突然由下向上一翻,疾向金花夫人手中飞旋而去。 金花夫人紧随左手一拂一卷,一丈外的两个酒杯。也紧随酒壶之后,飞入了金花夫人的手中。 她很少在中原露面,厅中群豪,大都不认识她,但见一个美貌妇人,有此功力,都不禁暗中震骇。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诸位之中,只怕有大部分不识这位巾帼英雄,兄弟替各位引见一下,这位乃苗疆第二高手,金花夫人,诸位想是久闻其名了。” 金花夫人嫣然一笑,道:“边荒武学,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右手掂掂手中的大酒壶,接道:“一壶美酒,弃之可惜,贱妾借花献佛,敬那位孙兄一杯。”顺手在酒杯中斟满了一杯酒,食、中二指轻轻一弹,满杯酒直向孙不邪飞了过去。 孙不邪哈哈大笑道:“老叫化艳福不浅,竟得美人垂青,夫人既然不嫌弃老叫化的老丑,那是却之不恭了。”伸手接过飞来酒杯。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又把第二个酒杯斟满,目光转动,四下扫掠了一眼,笑道: “这杯酒,该奉敬马总瓢把子才是。”左掌向前一送,酒杯直向马文飞了过去。 这两人距离虽近,但那酒杯却缓慢异常,悬空打旋,有如蜗牛慢步。 马文飞暗运内力,道:“多谢盛情。”伸手接住酒杯。 那酒杯到了马文飞的手中,又打了两个转,才停下来。 马文飞心中暗吃一惊,道:好深厚的内功! 金花夫人端起自己面前酒杯,娇声笑道:“两位请啊,贱妾奉陪一杯。”说罢举杯就唇,当先一饮而尽。 厅中群豪,虽然大都未见过金花夫人,但却久已闻她之名。 苗疆中人放蛊的事,早已传扬于武林之中,这金花夫人乃苗疆第二高手,放蛊之能,自然是非同小可,以那孙不邪身份武功,接过酒杯之后,“也是不敢贸然喝下。 金花夫人饮干了杯中之酒,看孙不邪和马文飞仍然端着酒杯,不敢饮下,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孙不邪突然大声喝道:“不得了,这酒杯之中,下有蛊毒。”挥手把酒杯摔在地上。 他见识广博,岂肯为那金花夫人言语激怒,但想到长时间把酒杯端在手中,实非良策,倒不如随口捏造一件理由,摔去手中酒杯,这金花夫人放蛊之能,人人心有畏惧,如若诬她在酒中放了蛊毒,自是无人不信。 但闻砰的一声,酒杯片片粉碎,酒滴溅飞,洒了一地。 这时,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碎破酒杯之处。 但见碎裂破片中,突然跃起了一条其细如针,长约寸许的白色小虫,盘空打转。 孙不邪只瞧的心头大震,暗道:好利害的金花夫人,果然在酒杯里做了手脚,老叫化如受不住她言语讥笑,把这一杯酒饮入腹中,这苦头可是吃的大了。 原来他摔去手中酒杯时,并未发觉酒杯中有什么可疑之处,料不到这酒杯碎裂之后,却见到这样一条小虫。 凡是能参与英雄大宴之人,无一是平庸之辈,个个都有着常人难及的目力,那白虫虽然细小,但群豪却瞧的清清楚楚。 群豪心中虽都知那金花夫人,是一位下蛊高手,人人对她怀疑,但看到白色细虫之后,仍是惊骇不已。 马文飞正感无法下台,眼见孙不邪酒杯中那白色小虫,正好借机下台,右手一挥,也把手中酒杯掉的粉碎。 群豪闻声转头,目光又齐齐转注到马文飞摔破的酒杯上,看看是何变化。 哪知这次倒出了群豪意料之外,竟是毫无异样。 金花夫人突然离座而起,莲步珊珊的直向孙不邪身前行去。 对这位外貌美艳,心如蛇蝎的金花夫人,群豪都不禁生出了三分畏惧,眼看她款步行来,立时纷纷提气戒备。 金花夫人行来看似很慢,其实行动快速异常,一瞬工夫,已到了孙不邪摔碎酒杯之处,伸出纤纤玉手一抄,竟把那白色小虫给抓在手中,轻启樱唇,投入口中,活活吞了下去,娇声笑道;“可惜呀!可惜……” 孙不邪道:“可惜老叫化没有上你夫人的当,是也不是?” 金花夫人道:“可惜这等名贵之物,却被你轻轻放过。” 这几句话,确是说的由衷之言,但除她本人和毒手药王之外,全场中再无人信她的话。 孙不邪道:“那虫儿的滋味如何?” 金花夫人笑道:“其味鲜美,无与伦比。”扭转娇躯,直回座位。 群豪看她将一条活生生的小虫,吞入了腹中,而且还要大赞其味鲜美,都不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 马文飞眼看他酒杯破碎之后,不见异样,心中暗道:是啦! 她和那萧翎是故交旧识,看在那萧翎面上,才不肯加害于我。 经这么一阵扰闹,使那早已成竹在胸的沈木风,增加了不少烦恼,他千算万算,却未算出孙不邪和紫袍人竟也会赶来参与这场英雄大宴,这两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整个计划,都必得为之调整。 这沈木风生性阴沉,才具枭雄,愈是遇上了困急危难的事,愈能保持镇静,不为所乱,当下一探手,笑对凤竹说道:“为你这丫头的事,不能耽误我满厅佳宾的时间,你先退下,容后再说。” 凤竹这一阵冷眼旁观,看厅中群豪,竟有很多人敢和那沈木风为敌作对,不禁胆气一壮,深伯沈木风的恐惧心理,大为减弱,当下高声说道:“奴婢既然冒犯了大庄主的神威,已是难免一死,但奴婢在一口气未绝之前,要把大庄主平日的作为,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说了出来,奴婢虽死,亦可瞑目于九泉之下了。” 沈木风心中虽是愤怒已极,但此刻的凤竹,已是厅中群豪注意的目标,如是出手伤她,必有无数高人自动出手相护,除非全力施为,不惜和群豪立刻翻脸动手,只怕是仍难以伤得了她,但为一个小小女婢,牵动整个大局,沈木风自非愿为,只有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只听凤竹高声接道:“全庄中丫头使女,只要稍有姿色,都被你用作采补,夺去贞操……”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不知羞耻的丫头,这等言语,你也说得出口,你可认为厅中诸位武林中成名人物,被你血口一咬,他们就当真会相信吗?” 凤竹道:“我就是被害人之一。” 沈木风接道:“本庄主宽宏大量,平日对你们管束不严,致有此日之事,那也是我平常的疏懒之过了。” 凤竹冷冷喝道:“你为什么不说是报应当头?”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丫头不知中了什么人的暗算,已然神志不清,咱们不用理她……” 目光一转,望着旁侧一个像貌俊俏的少年,接道:“兄弟今日邀请诸位,来此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要为这位兄弟,引见天下英雄……” 大厅中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有人凝目思索,有人低声议论,都在猜想着此人是谁? 只听沈木风高声接道:“诸位之中,也许有人见过我这位兄弟,但大部分人,仍然陌生,但兄弟深信听过他名头的人,定然不少。” 全场中突然肃静下来。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他出道江湖的时日虽短,但声名却是震动一时……” 人群中突然有人接道:“可是那萧翎吗?” 沈木风道:“不错,正是萧翎,此刻……” 只听凤竹尖声叫道:“他不是萧翎。” 沈木风望了凤竹一眼,不理会凤竹,继续说道:“此刻的萧翎,已是兄弟这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日后在江湖上,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凤竹眼看厅中群豪神情,大部分似都相信了沈木风的谎言,不禁心中大急,高声叫道:“他真的不是萧翎,诸位不要受他所骗。” 沈木风仍然是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这丫头胡言乱语,分明是受人毒算已深,无药可救,三弟去把她杀了,以正咱们百花山庄的戒规。” 那俊貌少年应了声。陡然站起,两道目光凝注在凤竹的身上,缓缓举手,抓住了剑把。 萧翎之名,震动一时,但场中群豪,却大部未见过他的武功,但看他凝视凤竹的森森目光,和那握剑姿态,颇似剑道中上乘工夫,他迟迟不肯拔剑,拔剑一击时,必将是石破天惊,莫可抗拒。 凤竹此时,倒是勇气大增,尖声说道:“我凤竹今日纵然身受乱剑分尸而死,但能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揭穿你沈木风为人的恶毒卑下,那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时,那假冒萧翎的俊俏少年,一张微现苍白的脸上,满布了一层紫气,双目中光芒逼人,长剑已然离鞘半尺。 马文飞折扇一抖,突然斜张一半,左手平胸,长长吸了一口气,双目中凝注在那假萧翎的右手之上。 显然,他已然瞧出情形不对,准备全力挡他一击。 司马乾突然一撩衣襟,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对金轮,分执双手,平胸举起。 这时,大厅中一片寂静,静的可闻得彼此呼吸之声。 萧翎右手伸入怀中,悄然戴上一只千年较皮手套,准备必要时出手施援。 沈木风双目炯炯,望着马文飞和司马乾,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叫人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其实,全场中群豪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俏美男子和马文飞等人身上,显见人人都关心着双方一击的胜败。 只见那假萧翎右腕一动,长剑突然出鞘。 刹那间剑气涌动,寒芒电射,白虹一道,直向风竹袭出。 马文飞折扇旋转,飞起了一片扇影,一挡疾射而来的白虹。 寂静的大厅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之声,那飞起的满天扇影,突然一闪敛去。 紧接金芒闪闪,飞起一片黄幕,挡住了那冲破扇影而过的白。 虹。 只听叮叮几声脆响,白虹黄芒,一齐收敛不见。 外人看去,只见扇影,轮光和剑气,一闪而逝,但当事人却已是几历生死。 凝目望去,只见假冒萧翎之人,脸上笼聚的紫气,已然全部散尽,露出了羊脂一般的苍白脸色。 马文飞脸上,交错着青白之色。右手抱着折扇,鲜血已然湿透了半个衣袖,滴在地上。 司马乾双手金轮交错前胸。喘息之声全厅可闻,顶门上汗珠如雨滚滚而下。 场中情势很明显,司马乾和马文飞都在这阻挡那俊美少年一击中,用尽了所有之能,如是那人的剑势,再增强几分力道,两人虽尽全力,都无能阻止那攻向凤竹的一剑。 这时,三人都静静的站着不动,极力在争取时间,运气调息。 马文飞连包扎一下伤势的时间,也是不敢浪费。 这是大风暴前的片刻平静,更惨厉的一击,即将开始。 强弩之末的一击,威势也许不大,但却是生死存亡的分野。 但见那俊美少年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紫气,逐渐的由淡转浓。 司马乾头上的汗水,也逐渐的消退不见,喘息声也消失不闻。 坐在旁侧的萧翎,默察情势,司马乾和马文飞已然难以再挡对方一击,必得想个法子,暗中出手相助才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想不露痕迹的出手,却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 这俊美少年的武功,已然震惊了全场,大部分未见过萧翎的人,都相信了这人定然是萧翎了。 因为萧翎崛起江湖时间很短,但却以俊貌快剑,传名江湖,眼下的少年,正符合传言中的条件。 如果他们仔细的瞧瞧,也许会改变心意,可惜注意及此的人,并不太多。 只见那劲装少年脸上的紫气,愈来愈浓,双目中的神光,更见朗澈清明,显示出,一次生与死的决斗,即将展开。 马文飞经过这一阵调息,困倦大消,正开始思索对付眼下强敌的办法,暗暗忖道: 如能和他展开搏斗,这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他这内功驭剑的一击,自己却是极难抵御。 眼下唯一的求胜机会,就是在他驭剑之后,展开抢攻,和他一招一式的搏斗,但必需在他真气消耗,难再作施剑取敌之时,才能各凭真实本领一战,可是这机会是那般渺茫难期。 因为,挡受他驭剑一击之后,自己亦将是精疲力竭,难再动手的时候。 这马文飞虽不会驭剑之术,但对此道却知之甚详,那驭剑乃剑道中最上乘的一门工夫,这少年驭剑术并非上乘,甚至是刚刚入门。 但此道之奇,奇在全身功力精神,都集中在一剑之上,力逾千钧,极是不易招架…… 付思之间,那劲装少年,已然发动,长剑一振,寒芒疾闪,直向凤竹射去。 就在那少年发动的同时,司马乾和萧翎也同时发动。 司马乾一振手中金轮,横里攻出,迫向那冷电飞掣的寒芒。 萧翎暗暗发出修罗指力,一缕暗劲,疾射过去。 那少年剑芒先被萧翎发出的修罗指力一挡,威势大减,再吃司马乾那疾转金轮一挡,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之声,硬把剑势封住。 司马乾还以为这劲装少年二度一击,因内力不够而威势大为减弱,竟被自己轻而易举的封挡开去。 但那假冒萧翎的劲装少年,却是吃了很大的苦头,萧翎怕他剑势凌厉,不易阻挡,因此这一指,用出了八成劲力,无形暗劲撞去的力道甚猛。 那劲装少年只觉到手中的长剑被一股猛大暗劲击中,几乎不能控制的脱手飞出,自是被金轮轻描淡写的封挡开去。 马文飞突然欺进了两步,一拱手,道:“兄台剑招高明,在下想领教一下兄台的武功。” 他口中虽然说的客气,但却已不容那劲装少年答话,将手中折扇一挥,一招“笑指南天”,折扇一合,点了过去。 这时,那劲装少年脸上的紫气,已全部散去,露出了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面孔。 只见他横起一剑,挡开了马文飞的折扇,但却不肯还手抢攻。 马文飞哈哈一笑,道:“兄台怎么不出手啊!可是累的打不动了?” 喝叫声中,折扇展开了一轮急快的攻势,忽而台扇点出,忽而张扇横削,一把折扇兼作刀、剑,以及点穴的判官笔用。 那劲装少年,似是在两次击敌中,用尽了气力,封架马文飞的折扇,显得有些力难从心,交手不到十合,那劲装少年已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沈木风眼看局势危急,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那假冒萧翎之美少年,定然要伤在马文飞的折扇之下,不禁心中大急,厉声喝道:“住手!” 那劲装少年,正欲借机收剑退出,却被马文飞折扇一紧,逼在一片扇影中,欲罢不能。 沈木风眼看喝止无效,心头大怒,暗道:这马文飞如此可恶,非得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不可,举手轻轻一弹,缓缓坐了下去。 只见左面一处席位之上,响起了一声冷笑,道:“情多为胜,算不得英雄人物。” 喝声中,一条红色软索飞来,疾向马文飞撞去,马文飞回扇一挡,那劲装少年,却借机收剑而退。 那伸来的红色软索,也不知是何物做成,可软可硬,马文飞挥扇一挡之下,那软索突然收了回来,看样子,并无真和马文飞动手之意,旨在解那劲装少年之危。 那假冒萧翎的劲装少年,疾退五尺,但并未回归席位,凝神而立,运气调息。 显然,他心有不甘,准备再战。 马文飞心中明白,此人的剑招武功,实不在自己之下,所以被折扇所困,那是因为他在两次攻敌之后,内力耗损未复时,自己乘势而攻,如若被他调匀真气,再打起来,只怕难以是他之敌。 其实,马文飞强忍伤痛一番恶战之后,伤口迸裂,鲜血不停的涌出,染湿了半边衣衫。 萧翎默察厅中群豪,很明显的分成了两大壁垒,只是彼此都还未了解对方内情,暂时隐忍不发,正面出而和百花山庄为敌之人,只有自己和马文飞等三人,当下暗施传音之术,说道:“司马兄,请劝回马总瓢把子,暂时忍耐一二,目下时机未熟,不宜再闹下去。” 司马乾对萧翎早已心生敬服,听他传言相告,立时纵声笑道:“马兄,咱们回席位去。” 马文飞知他之言必有用意,而事实上,自己因失血过多,也难再硬拼下去,目光一掠凤竹,低声说道:“凤姑娘,也请退回席位上吧。” 几人迅快的回到席位上,坐了下去。 马文飞双目一掠左面第二桌席位上的一位黑衣老者,低声问道:“司马兄,可识得那人吗?” 司马乾摇头道:“不认识。” 萧翎心中记忆甚清,那两人正是昨夜同赴洗尘晚宴的关外黑白二老,那身着黑衣,出手拨开马文飞手中折扇的,想来定是黑老,另一个身着白衣,和那黑衣老者年岁相仿之人,想来定是白者,但因格于自己装扮的身份,不好随后接口,只好闷在心中不语。 这时,那劲装少年,脸上又泛起一片蒙蒙紫气,很快浓布全脸。 司马乾暗暗吃了一惊,道;这人好精深的内功。 只见他一扬手中长剑,冷冷说道:“萧某人还想领教马总瓢把子的武功。” 这等指名挑战,马文飞就算明知必败,也不能当面示弱,笑道:“当得奉陪。” 司马乾却抢先一步,离开席位道:“马总瓢把子身份尊贵,在下代为奉陪一阵如何?” 那劲装少年手中长剑微一颤动,登时间起四朵剑花,冷冷说道:“你既要代他受死、那就请快亮兵刃。” 司马乾心知他那剑术,凌厉异常,如若凭自己一人之力,实是难以接得下来,但既已答应,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取出怀中一对金轮,双手分握。 萧翎看那劲装少年脸上的紫气,已然十分浓重,心中暗自盘算,道:此人不知习的什么武功,看来极似左道邪门,他连番击袭,每次都把力道用尽,怎的回复如此之快,这司马乾武功虽然高强,只怕也难挡一击,怎生想个法子,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忖思之间,瞥见那劲装少年长剑一抖,刺了过来。 这次,他竟是不再施展驭剑术施袭。 司马乾畏惧他的,就是他那驭剑之术,见他挥剑击来,不禁心中大喜,左手金轮推出一招“白鸽舒翼”,封开了剑势,右手金轮“腕底翻云”,斜里攻出。 那劲装少年长剑“玄鸟划沙”,当的一声,震开金轮,随手攻出三招。 原来,他生怕对手改施驭剑之术,一上手,就全力和对方抢攻。 司马乾金轮挥动,全是硬接硬架的招数。 刹那间,轮光、剑影,交织一片,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 萧翎眼观四方,一面留心着场中搏斗的情形变化,一面留心着沈木风的举动。 那司马乾手中金轮的招数,十分凌厉,斗到二十个照面,已然控制了大局。 只见沈木风微微一皱眉头,嘴唇启动,周兆龙突然离开了席位。 萧翎心知那沈木风施展传音之术,指示周兆龙有所举动,只是,不知他们阴谋为何? 自己格于扮装的身份,纵然是瞧出了什么凶险,也不便出言警告在场群豪。 赶忙施用传音之术,低声对马文飞道:“马兄请多多留心那周兆龙的举动。” 马文飞全神贯注在司马乾和劲装少年搏斗之上,闻言惊觉回头一望,果见那周兆龙已离席悄然而去。 这时,场中群豪的精神,大部集中到那假萧翎和司马乾恶斗之上,甚少有人瞧到周兆龙离开席位的事。 就在马文飞分心旁顾之际,场中的搏斗,已起了急剧的变化。 原来司马乾和那假冒萧翎之人恶斗了二十余个照面,已然摸准了对方的剑招,左手金轮突然施出一招“云封五岳”,冒险封住了对方左面的剑势出路。 他守攻于先,除非是算准了对方的剑招,实乃高手过招的大忌。 第三十八回 轮转阵前血雨飞 如若那劲装少年剑势突由右面攻出,司马乾整个半身要穴,将尽暴露在对方的剑势之下,纵然不能伤在剑下,亦将被迫的手忙脚乱,尽失先机。 哪知,对方的剑路,竟是被他料中,果然从左面攻来。 司马乾心中大喜,右手金轮迎面一招“飞钹撞钟”击向前胸。 那劲装少年一提真气,陡然向后退出两步,避开了司马乾金轮一击。 哪知司马乾右手一松,手中金轮突然脱手飞出,急如流星,一闪而至。 这飞轮之技,乃司马乾金轮招数中的一绝,那劲装少年骤不及防,被金轮击中了前胸,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交跌倒在地上。 全场中的英雄,无不暗暗赞叹司马乾飞轮之技的凌厉。 只见沈木风缓缓站起身子,高大微驼的身躯,直对司马乾走了过来。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沈木风的武功奇高,举手投足之间就要伤人,只怕司马乾受不了他的一击! 凝目望去只见沈木风伏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假萧翎的伤势,突然举手一招。 但见两个青衣劲装少年,抬着一个软榻,急步奔了过来,抬起那假冒萧翎的少年急急而去。 全场中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在沈木风的身上,想他心痛萧翎之死,必将对那司马乾出手施袭。 哪知完全出了群豪的意料之外,两个抬软榻的青衣少年抬走了假萧翎,沈木风竟然也自行转回席上。 忽听一声朗朗大笑,震撼敞厅,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萧翎,竟然是如此的无用,经不起别人一击,这江湖上的传言,当真是不能相信。” 马文飞转眼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一身玄色长衫,又细又高,脸色淡黄,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来亦不像中原道上同道。 沈木风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发话之人的身上,冷笑一声道: “兄台何人?” 那人扬了扬倒垂的八字眉,冷笑一声,道:“兄弟无名小卒,这姓名不说也罢。” 沈木风果是有着过人的气度,望了那人一眼之后,竟又忍了下去,目光缓缓扫掠了敞厅一眼,放声说道:“在下这位兄弟,虽然重伤在别人手下,但那只怪他学艺不精,纵死无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百花山庄今日请的都是我沈某人的朋友,却不料有很多自恃豪强的武林同道,明赖暗混的进入我百花山庄,而且来和我沈木风为难,这一来兄弟就算度量再大些,也是难以忍受。” 他目光扫过全场,无一人接口说话。 沈木风淡淡一笑,续道:“退一步讲,我沈某人承诸位看得起,肯以赏光驾临,纵然是明赖暗混而入,但兄弟也不愿追究,只要能够安分守己,混顿酒菜,在下还招待得起,但如想恃强生事,却是叫人难容,因此,兄弟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但不知诸位是否同意?”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阴险毒辣,不知又想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来。 只见人群中有人叫道:“大庄主有何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办法简单的很,我只要试验一下,诸位是要和我沈某人为友呢?还是为敌……”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如是愿和沈某为友,劳请站起来走向我沈某人身后另一座篷席中去,那里自有好酒好菜招待朋友,如是不愿和沈某为友,但亦不愿为敌,劳请移向左面席位……”‘他声音又转低沉的接道:“如是要和我沈某为敌,那就走向右面席位。诸位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自不会鱼目混珠,实敌虚友。” 沈木风话完落座,大厅中鸦雀无声,良久之后,突然黑白二老当先起立,直向沈木风身后而去。 这两人带头行动,群豪纷纷相随,片刻之间,大厅中云集群豪,倒有一大半起身而行,直奔沈木风身后行去,隐入一层布幔之后不见。 右面席位上的群豪,大都站起,行到左面席位上。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方法看似平淡,实则毒辣无比.利用武林人物那信用二字,先把敌、我和中间人物,分个清楚,再行集中全力,对付敌人,然后再设法对付中间人物,这是各个击破的办法。 这时,右面席位上,只余下寥寥数人,除了马文飞、司马乾等一桌之人,还有一个孙不邪,和几个面目陌生的人。 最使萧翎不解的是,昨夜洗尘晚宴上,还和沈木风拼的你死我活的四川唐家掌门人,唐老太太,竟然也由右面席位上,移到了左面席位上去,这一夜之间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马文飞暗数右面席位上之人,总共还不足十人之数,心中大是骇异,暗道:群豪济济一堂时,还不觉得什么,这等一分敌我,反而显得是这般人单势孤。 只听凤竹低声说道:“沈木风改了主意,想是因为那假冒萧翎之人的伤死,大出了他意料之外的缘故,把暗袭的做法,改作了速战速决。” 马文飞点头应道:“不错,首当其冲只怕是咱们这一桌。” 萧翎暗作盘算道:如是沈木风明目张胆的下令,向我们进攻过来,我这仆从的身份,是势难保存得住了…… 马文飞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应付沈木风的进攻,突听一阵虎啸龙吟般的大喝,道: “沈庄主,老要饭的一直就坐在左面,可是又不想和沈大庄主交朋友,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翎凝目望去,发觉那说话之人,正是饭丐。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如是想和我沈木风为敌,那就请到右面席位上坐。” 饭丐冷冷说道“当真是费事的很。”站了起来,直向右面席位上走去。 酒僧半戒,醉眼也斜的随着站了起来,说道:“好啊!饭丐、酒僧,我俩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老要饭活腻了想找死,说不得我和尚也只好奉陪了。” 紧随饭丐之后,站起身来,行了过来。 两人挺胸抬头,大步行到右面席位之上,坐了下去。 虽只是酒僧、饭丐两个人,但给予马文飞等精神上的慰藉,却是很大,但见左面席位突然站起了七八个人,一语不发的走到了右面席位上来。 马文飞细看来人都是素不相识。 沈木风眉头微微耸扬,哈哈大笑,道:“还有要和我沈木风为敌之人吗?快请到右面席位上去。” 只听一人大声喝道:“生死有命,就算和沈木风交上朋友,也未必就有什么好处。” 随着那大喝之声,又有两个五句左右大汉,走入右面席位之上。 这两人马文飞倒是识得,乃是泰山二虎宋氏兄弟。 沈木风目光一掠左面席位上的群豪,哈哈一笑,道:“就兄弟想来,这左面席位之上,恐怕还有想和兄弟为敌之人,那就请过右面如何?” 果然,左面席位上,又响起一声冷笑,道:“人家沈大庄主既是无意和咱们交友,咱们这等高攀岂不是比死了更为难过吗?” 只听一人应声道:“大哥说的不错,头可断,血可流,大不了一个死字,与其活着受辱,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也显得有些英雄气概。” 语声甫落,又站起四条大汉,直向右面席位上行来。 萧翎心中暗道:眼下所有的人,大都相信如是和那沈木风为敌,十九是难以活命,但千古艰难唯一死,要他们明知必死,而仍有抗拒的豪气,眼下要想个什么办法,使他们心中了然,纵然和那沈木风为敌也未必死得了。 但见沈木风脸上一片肃穆之色,缓缓道:“还有吗?” 他一连喝问数声,左面席位再无行动之人。 萧翎暗中留神那紫袍老人的举动,但见他仍静坐不动,心中好生奇怪,暗道:他如是沈木风的朋友,就该行入沈木风身后另一座篷帐中才是,如是那沈木风的敌人那就该坐到右面席位上来,以他身份,难道竟也是不敌不友,坐观虎斗的人物不成。 但见沈木风拂髯一笑,回顾着右面群豪说道:“诸位要和我沈某为敌,不知可否能说出一些原因来?” 马文飞起身应道:“阁下积恶数十年,杀人无算,眼下之人,不是师门和你结仇,就是父母、朋友受你陷害,每人的仇恨,算起来都很深长。” 沈木风道:“就以马兄而言,不知为何和兄弟结仇?” 马文飞道:“是为了师门仇恨。”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马兄如要替师门报仇,沈木风总要叫你有一个报仇的机会,怕的是马兄无能为令师报仇,反将赔上一条性命。” 马文飞道:“不劳你沈大庄主担心。” 沈木风目光一转,望着左面席位上的群豪,冷笑道:“诸位虽不肯折节和我沈某下交,但能不和我沈术风为敌,我沈某人仍是照样感激……”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既然是彼此之间,已叫明了,互相为敌,那就是说,彼此势同水火,决难两立……” 只听酒僧半戒高声接道:“沈大庄主,也不用讲这些大道理了,和尚时限已到,有些等得不耐烦了,还是请沈大庄主早些超度我和尚到西方极乐世界吧!” 他终日里带着七分醉意,讲起话来,口没遮拦,别人只道他是讲的醉话,其实此人心细如发,早已留神到沈木风在借说话时机,分散群豪心神,准备暗中施展手脚。 只听饭丐冷笑一声,接道:“沈大庄主也不用口是心非,只说冠冕堂皇的话了,还是堂堂的划下道儿,大家一刀一枪的比个生死出来。” 沈木风道:“两位好像是心中很急?” 饭丐冷冷应道:“沈大庄主诡计多端,咱们是不得不防。” 沈木风道:“好!诸位远来是客,如何比试,还望诸位出题,文比武打,拳掌兵刃,只要诸位说得出口,我沈某一定奉陪。” 半晌不讲话的孙不邪,突然接口说道:“老叫化倒有个主意。” 沈木风道:“领教高见。” 孙不邪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沈大庄主这番邀请我等参与贵庄英雄大会……” 沈木风淡淡一笑,接道:“据我的记忆,似乎未邀你老叫化子。” 孙不邪咳了一声,笑道:“不论你是否邀了老叫化,老叫化却是拿着你们百花山庄的请客银牌,走进来的。” 沈木风道:“孙兄神通广大,兄弟是佩服的很。”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沈大庄主这过奖之言,如确是出自衷诚,老叫化倒是十分爱听……” 目光一掠右首席位上的群豪,只不过寥寥十几个人,微微一笑,接道:“彼此之间的人手,相差十分悬殊,可说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搏斗,你沈大庄主如若是自负英雄人物,咱们就订下三阵决胜负的东道。” 沈木风摇头笑道:“打赌的事,兄弟是素不愿为,孙兄之请,实是歉难照办。”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你沈大庄主之意,可是以多为胜吗?” 沈木风笑道:“纵然是本庄中人确有此心,兄弟也不允许。” 孙不邪冷冷说道:“沈大庄主嘴里英雄,骨子里作何打算,叫人难猜难测,既是咱们划出的道子不算,那也不用问咱们了,你沈木风自作主意就是!” 沈木风虽受讥嘲,但却是面不红,耳不赤,若无其事,淡然一笑,道:“兄弟之意,是力求公平,与会英雄不下数百人,如若只以区区三阵,判定胜负,那未免太过草率,也不知要埋没多少人材,兄弟之意,你们有几个人,咱们就比试几阵,生死勿论。” 孙不邪心知他想借这一战,全歼为敌之人,纵然是不能如愿,至少可剪除大半,一时间甚难答复,沉吟不语。 要知这孙不邪不但在丐帮中是一位硕果仅存的长老,就整个江湖而言,亦可当德高望重,功强辈尊之称,只是目下群豪,都非丐帮中的人物,身份庞杂,来自四面八方,肯否听他之言,还难预料,是以并不敢擅作主意。 沈木风目光转动,接道:“连同孙兄在内,贵方共有一十五人,咱们就以十五阵分决胜负如何?” 孙不邪扫视了群豪一眼,道:“这个老叫化也是难作主意。” 只听泰山二虎叫道:“咱们公推孙老前辈主持大局。” 群豪齐声相应。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目光转注到沈木风的身上,道:“贵方人多,这等打法,亦非公平之论。” 沈木风道:“孙兄意欲何为呢?” 孙不邪道:“咱们人数少,如是有所伤亡,也就是伤亡一个少一个,不像你们百花山庄有的是武林高手,效命徒儿,死上百儿八十个人,不当他一回事。” 沈木风冷冷接道:“孙兄意欲如何?快请决定,兄弟已然等得不耐烦了。” 孙不邪道:“好啊!你这百花山庄的四周,守卫如何?” 沈木风道:“虽不敢当铜墙铁壁之称,但可说得上是防守森严四字。” 孙不邪道:“既是不能分由三阵以决胜负,咱们干脆来一个群打群战算了。” 沈木风道:“混战吗?” 孙不邪道;“咱们旨在冲出你这百花山庄。”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怕的是诸位来时容易去时难。” 孙不邪道:“老叫化一生中就不信邪。” 萧翎心中暗打主意,道:我套上蚊皮手套,暗中想办法接应群豪就是。 突然沈木风一声长啸,道:“诸位想走就走,也未免太小看我沈木风了。” 余音未落,敞厅四周的门口,突然涌现无数黑衣武士,手中兵刃,闪闪生光。 孙不邪目光一掠酒僧、饭丐,说道:“两位请跟着老叫化,当先开路。” 那酒僧为人游戏三昧,纵然是面临生死大关,也是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来,但对那孙不邪,却是神态恭谨,起身说道:“老前辈居后接应,我和尚和沈铁锅共打头阵。” 原来那饭丐虽然破衣百结,但和丐帮却非同志,他终年背着一个大铁锅,随时随地都升起火来煮饭食用,似是终年终日,一直没有吃饱过一般,别人只道他天生的胃口奇大,却不知这沈铁锅,身着破衣楼衫,终日背着一只大黑锅.实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只是他轻易不愿和人谈起,那伤心往事罢了。 沈铁锅应声而起,和酒僧连袂飞跃,抢在那孙不邪的前面,昂首挺胸,直向厅外行去。 萧翎默察形势,一场激烈的恶战,即将展开,似乎沈木风已然变更了原来计划,准备硬以武功,力拼群豪,这一来,他和那马文飞原先预定的计划,势难再用,于是趁混乱的局势,暗施传音之术,低声说道:“马兄,情势演变,似是已快过了咱们预计的时限。” 马文飞道:“不错,看情形已然难以等到晚上,奇怪的是,中州二贾和那彭云向飞等,始终不见露面。” 萧翎道:“也许他们还没有混进百花山庄。” 马文飞道:“中州二贾,已非易与人物,那神偷向飞,更是智谋百出,说他们混不进百花山庄,实是有些叫人难信。” 萧翎道:“可是目下形势,已难再作等候,如不趁此动手,只怕难再有动手的机会了。” 马文飞道:“兄弟之意,不宜操之过急,无论如何,先要和向飞等联络上之后再说。” 萧翎心中一片紊乱,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才好。 抬头看去,只见酒僧、饭丐已然逼近了敞厅门口,厅门外兵刃闪光,早已布满了黑衣武士。 看情势,只要酒僧饭丐冲出厅门,立时即将展开一场大战。 孙不邪突然停下身子,低声说道:“停下!” 酒僧已跨出厅门,饭丐也取过背后的大铁锅,即将准备出手,听得孙不邪呼叫之声,立时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只见那些坐在右面席位上的群豪,都在低声商议,除了三人之外,大都还在原地坐着未动。 酒僧暗暗叹息一声道:“这些人似已为沈木风气势震慑,失去了抗拒的勇气。” 但见孙不邪黑瘦的面容上,泛起了一阵红色光彩,两道森寒的目光,缓缓由厅中右席群豪脸上扫过_道:“诸位如是跟着老叫化走,至少是多有几分生机,如等待老叫化子去后,诸位再想破围而出,只怕其间的艰难,尤过此刻许多。” 果然,这几句话,发生了效用,右面席边之人,突然又站起三人,大步行了过来。 萧翎心中一直犹豫难决,是否该立刻动手,但眼见厅中群豪尽是些气丧胆怯,不禁激起豪壮之心,低声说道:“马兄,咱们去为那孙不邪壮壮行色吧!” 马文飞道:“以那孙不邪在武林辈份之尊,声望之重,竟然号召不起与沈木风抗拒的武林同道,这沈木风的气势,也确实非同小可了。咱们这一方,总共不过十几个人,但却只有六个人敢往外闯,如是咱不帮帮场,那孙不邪实也无法下台了。”霍然站起了身子。 司马乾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毛病就出在昨晚一夜之中了!”撩起长衫,取出金环。 凤竹低声说道:“贱妾自知武功不济,但也不愿坐以待毙。” 马文飞笑道:“好!这个给你。”右手在长靴之上一探,摸出来两把锋利的匕首。 凤竹接过匕首,嫣然一笑,道:“马爷厚爱,贱妾来生愿为鸡犬以报。” 马文飞笑道:“凤姑娘言重了。” 司马乾双轮一振,高声说道:“畏刀避剑,苟生一时,只怕终生一世。都将永受奴役,岂不是生不如死!可笑武林道中,就有着这么多贪生怕死的人!” 他这番话自言自语,但却声如宏钟,全场可闻。 右面席位上排坐的大部群豪,都听得耸然动容,面现愧色。 马文飞抢行离坐,昂首挺胸,直向敞厅的门口行去。 萧翎紧随在马文飞的身后,凤竹紧依萧翎身后而行,司马乾手执金轮,殿后而行。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咱们共有十几人,抗拒百花山庄的数百高手,不论这一战的胜负如何,这份豪壮之气,也足以震动武林了!” 沈木风笑道:“以孙兄之能,也许沈某这百花山庄留你不住。” 这当儿,突闻一人大喝道:“大丈夫生的光明磊落,死也该轰轰烈烈,天下难道还有比死亡更难的事,在下也算一份。” 只见右面席位上又站起一条大汉,奔了过来。 这一来立时激起了一股奋发之声,右面席位上,余下七八个人,一齐站起,拨出兵刃,行了过来。 孙不邪纵声大笑一阵,道:“今日咱们如能冲出百花山庄,诸位英雄之名,从此将震动江湖,如是不幸埋骨干斯,江湖上亦将长留下诸位勇士之气。” 这几句话,很是平常,但却自蕴着一股激厉豪壮之气,只听得群豪意气飞扬。 马文飞沉声说道:“孙老前辈德高望重,还望能主持大局。” 孙不邪道:“老叫化义不容辞……”语声微微一顿,道:“咱们这些人之中,武功有强有弱,老叫化单凭这外貌观察,或有土壤藏珠之憾,好在一动上手,明珠自会发光,决不致常埋诸位之才。” 马文飞道:“我等悉听调度,决无异言。” 孙不邪道:“对方人多,咱们既不能和他们单打独斗,亦不能和他们一对一的硬拼,因此老叫化想出了一个拒敌之阵,咱们以两人为阵之轴,接应四面八方,东南西北四面,各以两人联手拒敌,合计八人,另外之人,布作内阵,随时填空补隙。” 司马乾道:“好办法,这叫作轮转大阵,正适合今日之局。” 孙不邪望着司马乾道:“那就劳请阁下为左翼之主。” 司马乾道:“在下全力以赴。” 孙不邪转望马文飞道:“久闻马总瓢把子为江湖后起之秀,今日一见,气度果是不凡。” 马文飞道:“老前辈过奖了。” 孙不邪道:“那就劳请马总瓢把子为右翼之主。” 马文飞道:“敬领大命。” 孙不邪目光一掠酒僧半戒和饭丐沈铁锅道:“两位为前阵之主,首当锋锐。” 酒僧、饭丐齐声应道:“敬谨领命。” 孙不邪道:“老叫化和这位风姑娘居中接应各位。” 司马乾望了萧翎一眼,心中暗道:这大大有名的丐帮一老,竟然是看走眼了吗?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竟然未能瞧的出来吗…… 要知萧翎伴作马文飞的仆从之人,为了配合身份,不敢过露锋芒,一直把双目中神光隐去,孙不邪虽是老江湖,竟然也未瞧出来。 孙不邪目光转注两个身体魁梧的大汉身上,说道:“劳请两位为后阵之主。” 那两个齐齐应了一声,拔出兵刃,站了方位。孙不邪就余下之人之中,又选了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去补助那左右二翼,然后高声说道:“尚未经老叫化分派职位的,请自行分成小组,二人一组,分布在四面,外阵如有伤亡,立时自动递补。” 沈木风一直冷冷看着孙不邪派遣人手,组成突围拒敌的方阵,口中虽然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赞佩道:这老叫化不但武功超人,而且深诸谋略,亏他想得这等一个轮转阵来使武功强弱不同的人,能够彼此平均起来,由他居中接应,倒是人尽其能的一种打法。 这时,整个轮转大阵,已然布成,各处方位上的群豪,已拔出兵刃,准备厮杀。 萧翎估计了一下四方实力,悄然行到阵后的递补方位上。 在他想来,那孙不邪能够照应前面和左右二面,已是大不容易,这后阵定然是全阵最弱的一环,自己如若单独照应后阵,找机会暗中施展手脚,或能保持身份不泄。 哪知他移到后阵递补方位上后,原先站在同一方位上的一条大汉,突然移转到左面方位上去,竟是不愿和他同列一位,也不知那人是觉得他武功不济,不愿和他同守一位,或是觉得他身份低下,不肯和他联手合作。 萧翎望了那人一眼,缓缓垂下头去,装作未见。 司马乾暗暗骂道:这小子当真是有眼无珠,竟弃安就险,当下低声对身旁另一个大汉说道:“兄台请移到后阵递补的位上如何?” 那人为人比较忠厚,心中虽然不愿,但勉强走了过来,和萧翎同列一位。 孙不邪只待内阵群豪选定方位之后,才高声说道:“今日之战,不只是荣辱所关,而且更是生死所系,尚望诸位能各尽全力 以赴……” 右手一挥,当先发出一掌,接道:“全阵缓行,闯出厅去。” 只听掌力随着呼啸之声,直撞过去,拦在门口最先一个黑衣武士,首先遭殃,吃孙不邪掌力击中,惨叫一声,鲜血喷出,摔倒在地上。 他心想先树威势,来一个先声夺人,是以,劈出的一掌,用出了八成以上功力,那人自是当受不起。 酒僧半戒大袖一挥,紧随着发出内家真力,横里扫了出去。 饭丐早已取过了背后的大铁锅,举锅一挡,一片叮叮咚咚之声,把攻向酒僧的兵刃尽数接了下来。 酒僧双掌迭施,连发八掌,冲开一条血路,出了敞厅。 这时,敞厅外的黑衣武士,除了组成一片刀光剑影,阻挡酒僧、饭丐之外,另外分出了一部分,分由两侧,攻了过去。 司马乾挥动金轮,严守左翼门户,不求有功,先保无过。 马文飞守右翼,也是以守为主,力求稳住全阵。 主守后阵的两个大汉,武功虽然较差,但只守不攻,亦可勉强对付。 孙不邪运功蓄势,目光炯炯的四下扫射,只要发觉那一方不支之状,立时将出手施援。 阵中群豪,大都把精神集中在对敌之上,只有萧翎超然事外,放目于四周,观大势变化。 这一留心观察,立即发觉了情势不对,那些环绕于四周的黑衣武士,似是并未全力抢攻,只是边战边退,分明在诱敌深入,不禁心中大急,暗施传音之术,说道:“孙老前辈,情势有些不对,敌人似在诱我深入,咱们不能随他们进入埋伏。” 孙不邪霍然警觉,抬头打量了一下四月形势,果然发觉那些黑衣武士似是存心诱群豪进入正东方一片花树林中,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如非此人暗施警告,老叫化将在不知不觉下中了沈木风的诡计。 心中念头转动.不自禁回顾萧翎一眼。 萧翎却已把精神贯注在激战之上,生似适才的警告之言,并非是出自他的口中。 这时,孙不邪已发觉萧翎星目中不时闪出冷电一般的神芒,心中暗道了一声:惭愧,这样一位身怀绝技之人,我竟然没有发觉…… 只听一声厉啸传来,四面的黑衣武士,突然加强了压力攻势,刀、剑交织,有如重波叠浪,汹涌而来。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四面围攻的黑衣武士,层层重重,不下二百,心中亦是暗自惊骇,忖道:这些人的武功,大都不错,不知沈木风如何能训练如此众多的黑衣武士。 孙不邪右掌遥遥击出,发出一记劈空掌力,一阻左翼敌势,沉声说道:“转向正西冲出。” 酒僧、饭丐似亦早就觉出了不对,双双大喝一声,带转阵势,向西冲去。 饭丐铁锅挥舞开来,有如一片乌云,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排山而来的刀山剑林,尽为震荡开去。 酒僧运掌如风,配合着饭丐的铁锅,连续发出拳风掌力。 两人攻势虽然猛烈,但那些黑衣武士剽悍绝伦,宁死不退,虽被酒僧饭丐伤了三人,仍是无法向前冲进一步。 这时,左右二翼和殿后,同时受到那些黑衣武士的疯狂猛攻,司马乾、马文飞尽展所能的轮击,扇削,勉强稳住两翼阵角。 但卫守后阵的泰山二虎,却已是应接不暇,中剑受伤。 但两人强忍伤疼,浴血苦战,伤而不退。 这时,那内阵中准备递补的大汉,已然挥动兵刃出手,以补泰山二虎的不足,这轮转大阵,虽非什么奇异大阵,但用以少拒 多,倒是恰当的很。 萧翎眼看四周压力强大,那些黑衣武士中,竟有着不少武功奇高之人,如非孙不邪随时出手相救,这轮转大阵,只怕是早已伤亡殆尽,为人破去了。 孙不邪似是未料到这百花山庄之中,竟然潜有着如许之多的武林高手,心中暗暗震惊,忖道:看将起来,今日如想冲出这百花山庄,实非一件容易的事! 但觉四周的压力,愈来愈是强大,全阵已难再移动分毫,而且阵势也逐渐的开始缩小。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闷哼!和马文飞搭档,护守侧翼的一个武林同道,中了一剑,伤及要害,当场倒了下去。 那守候内阵上的大汉,立时冲上一步填补了空下的位置。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群打恶战,看得人触目惊心! 在这等险恶的情势之下,萧翎不得不出手相助泰山二虎了,于是暗中连发修罗指,击毙了七八个黑衣卫士。 原来最为紧急的后阵,在萧翎全力维护之下,反而稳定了下来,两翼压力反告渐呈紧急。 只听两声惨叫传来,两翼副手,又受了重创倒下。 凤竹和另一个黑衣大汉,立时递补了上去。 这惨烈的激战,又延续一个时辰,四面围攻的黑衣武士,虽已有了很大的伤亡,但孙不邪这轮转大阵,也已残破不全。 泰山二虎虽然得萧翎全力相助,但两人打到后来,已是内为不支,再加上失血过多,已是无再战之能,只好退了下来。 萧翎不得不和另外一个副手,递补上去,正面出手。 他为了要隐蔽自己的身份,不能锋芒太露,从那黑衣武士手中夺过一柄剑,挥展剑势拒敌,但只求挡住敌人攻势,却不再施展辣手伤人。 又缠斗顿饭工夫,和萧翎并肩拒敌的大汉,突然被斜里刺来一剑,中了要害,当场死亡,萧翎警觉要待救援,已自不及! 轮转大阵因群豪的伤亡过重,已呈残破不全之状,凤竹受伤,马文飞、司马乾、沈铁锅也都各中一剑,一则因三人内功深厚,及时运气止血,二则伤势不重,都还有再战之能,但功力、招术上,都已打了折扣。 全身未伤的,只余下孙不邪、酒憎半戒和萧翎。 泰山二虎和凤竹都因伤重力尽,无能再战。 其余之人,都已丧命当场。 孙不邪虽然连出绝技,伤了二十余名黑衣武士,但对方人数,却是愈打愈多,伤亡者立被抬下,生力军立刻补上。 孙不邪长啸一声,高声说道:“咱们今日虽是战死此地,但却使英名长存武林,老叫化当先开路,马兄、和司马兄,请全力保护重伤的三人。” 正待飞跃出阵,突然凤竹柔弱的声音说道:“老前辈,前面有花树奇阵阻路,内藏机关,纵然能冲破这黑衣武士,也难出百花山庄。” 她急急喘息了两声,接道:“眼下之策,只有先行占据一处可以坚守之地,暂作休息,再行设法冲出去。” 孙不邪怔了一怔,暗道:不错啊!如是强行冲出百花山庄,只怕难以留下一条性命! 当下问道:“姑娘可知何处有可守之地吗?” 凤竹突然圆睁双目,四顾了一眼,道:“向东面冲出五丈外,一片花树林中,有一座青石砌成的石堡,咱们如若能够占得了那石堡,就可以凭险相抗了。” 她一口气,说完了胸中之言,只累的连声喘息,伤口处鲜血泉涌。 原来,她只顾说话,无能再运气止血。 萧翎疾出,点了凤竹两处穴道,止住她伤口处泉涌的鲜血,右掌闪电一般劈出八掌,击伤了两个黑衣武士。 情势迫急,萧翎不得不放手施为,这八掌快速奇异,乃是连环闪电掌中的招术,以掌势破了对方剑招,连伤了两人。 幸好,四周的黑衣武士,层层重重围的甚密,沈木风无法看到萧翎,如是被沈木风看到萧翎这连环闪电掌法,定可认出他的身份。 四周群拥而上的黑衣武士,虽然伤亡很重,但他们人数众多,而且个个剽悍绝伦,奋勇争先,前仆后继,不肯稍息。 马文飞、司马乾,连同酒僧饭丐,都成了勉可自保的形势,保护泰山二虎和凤竹的责任,全落在萧翎和孙不邪的身上。 好在那孙不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发出的掌力,一掌强过一掌,迫的那些黑衣武士不能近身。 萧翎双手都套上了千年蚊皮手套,不畏刀剑,一面发掌拒敌,不时又暗发修罗指力,看上去虽不似孙不邪那般掌力雄浑,威风八面,便却以他伤人最多。 激斗之中,突闻孙不邪大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一股强大无比的潜力,排山倒海的涌了过去,四个逼近身前的黑衣武士,吃他这强大的掌力,震得向后面倒下。 凶猛的攻势,顿时一级。 孙不邪借机大声喝道:“咱们冲向正东,老叫化子开路!” 他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亦觉出只有先行占领一处坚牢可守之地,才可得几分生机,突然转向正东冲了过去。 马文飞、司马乾齐齐大喝一声,奋尽余力,长剑金轮威势大增,分护孙不邪左右二翼,向前闯去。 泰山二虎,受伤最重,眼看群豪浴血苦战,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诸位不用管我们兄弟了,自己走吧!” 酒僧纵声长笑,道:“我和尚大半辈子,和人动手不少数百次,可是从没有今日打的这般痛快。” 右手发掌,左手取过酒葫芦,以数十年浑厚的内力,喷酒伤人。 只听几声惨呼,四五个黑衣武士,左手掩面,倒拖长剑而退。 这一来,后面拥上的黑衣武士,反被后退之势阻拦。 酒僧狂笑声中,探手一把,抱过了泰山二虎中的老大。 饭丐右手抡动铁锅,震荡五柄攻来长剑,左手一伸,抱起了泰山二虎中的老二,紧随在孙不邪、司马乾、马文飞三人布成的三角阵式之后。 萧翎一皱眉头,低声问道:“姑娘可以走吗?” 凤竹这时已瞧出萧翎虽穿仆从衣眼,实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人,当下应道:“不要为小婢拖累,请不用管我了。” 萧翎道:“岂可不管。”左手一探,抱起凤竹的娇躯,右手却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夺过一柄长剑,冷哼一声,长剑推出,有如白云舒展,长虹经天,血雨溅飞中,生生把两个逼近身侧的黑衣武士拦腰斩作两断。 这一阵工夫,萧翎掌劈指点,连伤二十余人,那些黑衣武士,虽然勇猛,但眼看萧翎出手一击,不死必伤的威势,亦不禁有些害怕,再加上这挥剑一击,横斩两人的气势,使前面一排黑衣武士,顿生寒意,不敢再向前迫攻。 孙不邪当先开道,双掌连环劈出,内力有如重浪叠波一般,绵绵不绝的涌了过去,那些阻拦去路的黑衣武士,硬被他强猛的掌力,给震荡开去,开出了一条路来。 司马乾、马文飞护守两翼,但因孙不邪的掌力,过于强猛,连两侧的敌人,也被他掌力震退。 凤竹强打精神,不停的指明去路。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果然冲到一片花树林前,已然可瞧见林中石堡。 孙不邪以快速掌势,挟着强猛无匹的雄浑内力,一路猛攻,这数丈距离中,少说点,也劈出一百余掌。 他内功虽然深厚,但究是血肉之躯,连发一百余掌之后,亦有些气力不继之感。 但见那些黑衣武士,重重集结于那片花树阵前,似是要编整阵式,全力阻拦几人冲进之势。 孙不邪心知如若让这些人阵势编成,力量亦必大为增强,当下一提真气,大喝一声: “挡我者死!”双掌齐挥,直冲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内力,直撞过去,先挡锋锐的两个黑衣武士,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孙不邪有如中了疯魔一般,鬓发怒张,双目尽赤,紧随劈出的掌力,疾跃而上,右手挥出,抓住了一个黑衣武士,倒提双腿,长啸一声,当作铁棍,抡扫而出。 随着那抡动之势,带起一股呼啸的风声。 那些黑衣武士,虽然剽悍,但眼看孙不邪这等武功,把自己同伴当作兵刃施用,不敢用手中兵刃封架,纷纷向后退去。 孙不邪连连抡动手中的黑衣人,迅快的冲近了石堡,飞起一脚,踢在石堡木门之上。 只听砰的一声大震,两扇牢固的木门,竟然被孙不邪一脚踢开。 回头望去,只见酒僧、饭丐等人,却被黑衣武士挡在一丈左右处,冲不进来。 这当儿,已有十几个仗剑的黑衣武士,飞奔而来,显然是想夺回石堡。 孙不邪这一阵急冲猛打,人已然有着疲累之感,而且心知只要自己离开石堡,这石堡立时将被黑衣武士占据,那时别人凭坚拒敌,再想攻入石堡,实非易事,但如自己不冲目相救,虽只有丈余距离,但酒僧、饭丐,和那重伤之人,只怕是很难冲得过来。 正自犹豫难决之间,突见阻拦去路的黑衣武士,纷纷向两侧退让开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一个黄面少年,怀中抱着重伤的凤竹,一手执剑,杀出了一条血路,手中剑光如轮,挡者不死必伤,只瞧得孙不邪大为惊服。 那执剑开路的少年,正是萧翎。 原来,他眼看孙不邪冲近石堡之后,酒僧饭丐都被截断拦住,难再突破重围,而且就观察所得,群豪都已经战至精疲力竭,再要支撑下去,只怕要有更大的伤亡,不禁心头大急,长剑一振,全力施为。 那庄山贝胸博天下各大门派的剑术,数十年精研苦钻,创出了一套揽包天下各门精奇招术的剑法,萧翎在大急之下,单凭那精奇的招术施展,出手剑招,又快又辣,剑光到处,残肢共血肉横飞,挡者披靡。那些黑衣武士,虽然剽悍绝伦,但遇上了萧翎这等身手,又是毫无顾忌的施展,只要他击出一剑,必有人伤亡溅血,亦不禁有些害怕,纷纷向两侧让避! 萧翎这一大展身手,片刻间长剑下连死带伤,已不卞三十余人。 酒僧、饭丐、马文飞等,亦不禁精神一振,紧随在萧翎身后,冲近石堡。 孙不邪大喝一声,一招“排山掌”,内力山涌,震退了左面之敌。 萧翎剑施“八方风雨”,剑光闪转中,连伤三人,骇退右面的黑衣武士。 孙不邪身子一侧,让开了去路,萧翎翻身横剑,以备拒敌,酒僧、饭丐等,都鱼贯拥入了石堡,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快请进入石堡中,休息一下,老叫化一个人守此门户足矣!” 萧翎道:“那就有劳前辈了。”翻身奔入了石堡之中。 只见马文飞弃去手中折扇,依壁而坐,面上一片惨白,身上鲜血仍不停的滴下来。 司马乾双环放在地上,闭目而坐,左臂上亦是鲜血淋漓。 饭丐亦受了两处创伤,闭目而坐,运气调息。 酒僧半戒一向是满脸酒光,一片赤红,但此刻,却变成一片青黄。 泰山二虎,静静地躺在地上,闭目调息。 总之,这是一场激烈凶恶的大战,每人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 萧翎打量了群豪疲累的神情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如若这激战多延续半个时辰,再没有这样一座坚牢的石堡,只怕今日一战,群豪都将死在那黑衣武士的剑下。 他长长吸一口气,只觉精神百倍,毫无疲倦之感,心中暗暗奇怪道:怎么人人都疲倦不堪,我却是毫无感觉。 只听一阵锣声,传了过来,石堡外的黑衣武士,突然停下攻势。 攻势虽停,但却不肯撤退,团团把石堡围了起来。 萧翎缓缓放下怀抱中的凤竹,转身行至石堡门前,低声说道:“前辈,可要休息一会吗?” 孙不邪转过身来,只见萧翎双目中神光隐现,果是毫无困倦之容,不禁低声赞道: “老叫化看走了眼,小兄弟武功绝伦,实乃武林中千百年难见的奇才。” 萧翎看那孙不邪,除了眉宇间略现困倦之容外,精神仍甚充沛,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说道:“前辈功力深厚,晚辈好生佩服。”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适才亦有着不支之感,但只要能够有让我喘上几口气的工夫,老叫化就可以使体力恢复大半。” 原来这孙不邪练的是混元童子功,基础扎实,精力充沛,掌势雄浑,疲劳极易恢复。 萧翎道:“酒僧、饭丐,和马总瓢把子,伤的似都不轻,恐非个把时辰内,能够复元。” 孙不邪道:“不妨事,这石堡坚牢无比,只有这一处门户,劳请小兄弟登上堡顶,查看一下是否有出入之门,纵然是有,咱们各守一处,门户狭小,沈木风纵能调来千军万马,也难以攻入堡中。” 萧翎应了一声,奔回堡顶。 这是一座青石砌成的石堡,占地有两丈方圆,高不过二丈有余,一共两层,不知沈木风建筑这座石堡,有何作用?堡中却打扫的十分干净。 萧翎一面运气戒备,缓步行上了第二层。 只见四面坚壁上,各留着一个小窗,而且那小窗上都有铁板封闭,只留着很小的气孔,心中大感奇怪,暗道:沈木风建筑这座石堡,不知作什么用?萧翎下了底层,随手把铁门扣上。 原来他暗自盘算,纵然是那第二层上,别有暗门,被他们混了进来,也必得经过这个铁门,才能到底层中来。 抬头看去,只见孙不邪倚在石壁旁侧,这时,那些黑衣武士,都已撤走,幽静的花树中,不见一点异样。 适才激战留下的断肢、残骸,此刻全都被清扫而去。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使人顿生恐怖之感。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前辈!” 孙不邪回过脸来,说道:“什么事?” 萧翎道:“在下看那泰山二虎的伤势,十分沉重,如不及早施救,只怕要……” 孙不邪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盒,接道:“老叫化这五盒中,有一十二粒疗伤丹丸,你拿去让他们各服一粒,希望在今夜三更之前,能够恢复再战之能。” 萧翎接过玉盒,依言施为,每人眼下一粒丹丸。 第三十九回 群豪正义抗敌 太阳沉下西山,落日余晖,幻起了一片晚霞。 萧翎默算时间,不知不觉间,已在这石堡中度过了两个时辰。 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内,竟然不见敌踪出现,生似沈木风已经忘去了石堡中还有敌人。 转眼望群豪,脸色大都恢复正常,显然经过这一阵长时间的调息之后,群豪都已渐渐恢复体能。 酒僧半戒首先醒了过来,启开双目,四下打量了一眼,然后低声问道:“那些黑衣武士,可曾攻过石堡?” 萧翎摇摇头道:“没有。” 紧接着饭丐沈铁锅、司马乾,相继醒来。 马文飞扯下一片衣襟,把几处创伤包了起来。 萧翎低声问道:“马总瓢把子伤势如何?” 马文飞笑道:“内力已复大部,外伤都是皮肉小伤,不足碍事。” 言下之意,是说已有了再战之能。 司马乾捡起地上金轮,笑道:“当真是阵惨烈绝伦的恶战。” 酒僧取过身后的酒葫芦,摇了几摇,已是空无一滴,叹道: “酒和尚没有了酒,那是叫化子丢了碗,没有要的啦。” 饭丐敲敲身前的铁锅,道:“可惜难为无米之炊。” 要知这几人在敞厅中,担心那酒菜之中有毒,不敢食用,再经这一番恶战之后,人人都已觉饥饿难忍。 这时泰山二虎人也清醒过来,但因两人伤势较重,失血过多,神智虽然清醒,人却仍然不能挣动。 凤竹低声对马文飞道:“马爷,请那孙老前辈退回来调息一下,在一时半刻之中,沈木风决不会再遣人手攻这石堡。” 萧翎起身说道:“我去替他回来。” 凤竹道:“不用了,小婢有要事奉告诸位。” 马文飞正起身去请过孙不邪,孙不邪已大步行了过来,道: “姑娘找老叫化来,不知有何话说?” 凤竹服过一粒药物之后,精神大见好转,支撑着挣扎起来,道:“小婢有几句重要之言,尚望诸位能够牢记心头……” 她喘了两口大气,接道:“沈木风可能会施展火攻,把咱们活活烧死!亦可能施放毒物,把咱们毒死!或是紧紧围困,把咱们活活饿毙!” 她一连说了几条死路,只听得群豪个个脸色肃穆,默然不言。 凤竹凄凉一笑,接道:“不论如何,咱们务须今夜突围而去,不是小婢长他人的志气,咱们能够有三人活着离此,那已是难能可贵了。” 萧翎一皱眉头,道:“那倒未必见得。” 凤竹道:“唉!小婢说的是句句实话,诸位信与不信,小婢不能相强,但我仍然要尽我所知,告诉诸位,突围之后,直向正东,因为正东临山,只要能够进入山中,那就算逃得了一半的性命……” 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据小婢所知,每日三更,沈木风必有半个时辰以上的坐息,这是最好一段突围时机,小婢自知已然难有生望,追随诸位,徒增拖累……” 顿了一顿,又道:“沈木风不知用什么方法,教出了八大血影化身,人人武功奇高,那些化身身着红衣,诸位遇上时,要多 多小心一些,唉!小婢身份低下,能够知道的机密,只此而已,诸位要多多保重,小婢要先走一步了。” 突然举起右掌,直向天灵要穴击了下去。 那孙不邪久走江湖,见闻广博,一听那凤竹的口气,已知她有自尽之心,早已暗中留神,是以,凤竹抬起右手,孙不邪已抢先一步点出了一指。 凤竹右掌还未触及天灵穴,孙不邪指力已到,凤竹抬起的右手,软软垂了下来。 孙不邪面色肃穆地说道:“凤姑娘,你为何寻死?” 凤竹道:“小婢武功不济,活着也是难以帮得上诸位的忙,反而拖累诸位,倒不如一死了之!” 孙不邪冷冷说道:“当真是如此吗?” 凤竹道:“小婢用心,确实如此。” 孙不邪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叫化也相信你不会故意骗我,但你寻死的用心,却复杂的很,你害怕被那沈木风生擒之后,要身受百花山庄中惨厉的规戒处分,伯受那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罪,因此,你就想以死逃避,是吗?” 凤竹道:“这个,这个……” 孙不邪接道:“也许你心中还未想到此处,但这种意识、念头,却早已深植于你的心中了?” 凤竹黯然叹道:“老前辈这么一提,小婢倒真的有了这种感觉……”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武士,疾快的跃入了石堡。 孙不邪右手疾挥,拍出一股潜力,先把那石堡大门封住,沉声说道:“不要杀死了,捉活的。”说着话,人已跃回到石堡门口,守住了门户。 这时,酒僧、饭丐和马文飞等,尽都醒了过来,室中实力强大,自是不用自己出手了。 马文飞停身之处,和那黑衣武士较近,折扇一张,削了过去。 那黑衣武士疾发一掌,挡开了马文飞手中扇势,人却趁机跃避开去,低声说道: “马兄……” 马文飞微微一怔,折扇收回,低声说道:“阁下什么人?” 那黑衣武士道:“兄弟向飞。” 马文飞道:“你是向兄?兄弟多有得罪了。” 向飞道:“兄弟冒险冲入这石堡中来,是要和马兄相约一件要事。” 马文飞道:“这些人都和我等志同相合,向兄有何高见,尽管请说不妨。” 向飞低声说道:“兄弟和中州二贾,在金兰、玉兰相助之下,已约好了动手的时间,特地赶来通知马总瓢把子一声。” 萧翎接口说道:“诸位混在何处,怎的竟瞧不出一点痕迹?” 向飞道:“如是你能瞧得出,那沈木风亦可瞧得出来了!” 凤竹精神突然一振,道:“怎么?金兰、玉兰两位姊姊,也来了吗?” 向飞望了凤竹一眼,道:“来了。” 凤竹道:“现在何处?” 向飞道:“和老偷儿一块混迹在黑衣武士群中。” 萧翎道:“那位小叫化,和中州二贾呢?” 向飞道:“都在那里……” 突听孙不邪一声大喝,紧接着响起了两声闷哼,想必是又有两个逼近石堡的黑衣武士,被他掌力震伤。 马文飞道:“不要伤了自己人。” 向飞道:“不要紧,老偷儿没有消息传出之前,他们决不会轻举妄动。”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你还要出去吗?” 向飞摇摇头道:“不行,我如出去,不是被杀,就得装伤,使他们对我怀疑之心,减少一些。” 马文飞道:“向兄如肯留此,那是最好不过,亦可增加了我等不少实力。” 向飞道:“不是肯不肯,老偷儿如想多活两年,那是非留此不可。” 向飞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图来,摊在地上,道:“这里有一张详尽的图,而且标明了去路,和他们伏桩较多之处。” 群豪齐齐转过头来,望着那幅详图。 只见那幅图上,完全以写景的方式画成,以望花楼为中心,扩及四周,有很多地方,都是群豪见过之处。 向飞指着望花楼后,一片花丛环绕的黑色房屋,道:“根据玉兰探得的消息,两位老人家就囚禁于此。” 萧翎只觉心头一阵跳动,但却强自忍下,没有出声,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如非那金兰玉兰同来,只怕很难探得这四人所在了。 但闻向飞接道:“在这座黑房的四周,守卫十分森严,其实这张写景的图画上,所画之处,都是这百花山庄的心脏要害,无处不是戒备森严。” 这时,石堡中人,除了马文飞、向飞和萧翎之外,大都不知萧翎父母被囚于百花山庄的事,大家都听得茫然不知所云。 酒僧半戒突然插口说道:“你们在研讨什么事?” 向飞抬头瞧了酒僧一眼,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酒僧道:“没有人对我和尚说,我自然是不知道了。” 马文飞想到此事关系重大,此刻是人人求生的当儿,急于冲出百花山庄,岂肯再冒万死之险,冲入庄中要地,必得先行说明,去与不去,由各人自行选择才是。 但一时间,又觉无从说起。 正自沉吟当儿,萧翎自己起身说道:“在下父母,被那百花山庄的庄主沈木风掳了来,囚于那望花楼后黑屋之中……”目光一掠马文飞,接道:“承蒙马总瓢把子和向兄仗义赐助,混入这百花山庄中来,相助在下救助双亲脱险,诸位原均和此事无关,等我等救人之时,诸位可借机冲出百花山庄就是。” 饭丐沈铁锅道:“阁下究竟是谁?” 萧翎道:“兄弟萧翎。” 此言一出,饭丐、酒僧等,无不震惊,齐齐把目光投注萧翎的脸上。 酒僧长长吁一口气,道:“你是哪一个萧翎,唉!这世间又有几个萧翎呢?我和尚已经见过两个萧翎了,但还有一个久闻其名,未曾晤面的萧翎。” 萧翎道:“在下是真正的萧翎。” 马文飞接道:“这事情说来话长,这位萧兄,才是真正的萧翎,而且也曾一度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当下就把其所知的经过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 饭丐望了萧翎一眼,道:“果是土里难藏夜明珠,你可还记得和老叫化初次见面的往事吗?” 萧翎道:“自然记得了。” 饭丐道:“那岳姑娘现在何处?” 萧翎道:“这个在下亦是不知。” 饭丐抬头望着马文飞道:“总瓢把子,救人的事,老要饭的也有一份。” 酒僧哈哈一笑,道:“事已至此,酒和尚也只好算一份了。” 司马乾一拱手,道:“萧兄,兄弟自负神卜,这次却未算出你萧兄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就是说罚也该罚我参加。” 萧翎抱拳一揖,道:“诸位盛情,兄弟感激不尽。” 泰山二虎道:“我兄弟伤势虽未全愈,但亦愿竭尽绵薄,略为助力。” 萧翎正待起身相谢,那凤竹突然站了起来,道:“三爷大人不见小人怪,恕小婢有眼无珠,不识三爷的大驾。” 萧翎欠身说道:“不敢当,凤姑娘,自此之后,咱们是彼此相重,情同兄妹。” 凤竹道:“小婢如何敢存这等放肆之心。” 只听孙不邪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马总瓢把子,把者叫化也算上一份吧!” 萧翎亲看到他的武功,此人如肯相助,那可是难得的很,当下又抱拳道:“多谢老前辈。” 马文飞料不到满室英雄,竟然是全都肯出手相助,增强了不少实力,当下说道: “诸位仗义勇为,兄弟这里再代萧兄谢过。”一个罗圈揖,接道:“我们在未入百花山庄之前,已经拟定好了救人之策,决定今夜中二更左右动手……” 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方白绢,道:“诸位如若有白色绢帕,那就取出缠在左臂之上,以资行动时鉴别……”回目望了向飞,眼,道:“向兄有话说吗?” 向飞微微一笑,道:“诸位腹中,想必早感饥饿,老偷儿致送诸位一点食用之物。” 他不提起,也还罢了,这一提,全室群豪无不感觉饿肠辘辘,连那孙不邪和萧翎,也有着饥饿难忍之感。 向飞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布袋,从袋中取出一包白纸封包之物,分送群豪,人手一包,另个又每人送了一条白色绢带,用作勒臂鉴别之用。 马文飞打开白纸封包,立时有一股扑鼻的肉香袭来,笑道: “牛肉粉。” 向飞道:“老偷儿这牛肉粉,是由百花山庄外面带来,区区微量,只能使诸位暂时一充饥肠。说着话,探手取出一包,先行服下。 群豪食过一包牛内粉后,精神大见好转。 马文飞悄然把室中群豪,编作了救人、拒敌两队,当先闭目调息。 天色渐入夜暗,石堡外风吹花树,响起了一阵阵呼啸之声。 孙不邪探出头去,望着夜色,只见天空浓云掩遮,不见星凡四周寂然,不见敌踪,亦无灯火。 这是个月黑风高之夜! 神偷向飞估计时刻,已是初更过后,突然挺身而起,道: “咱们该动身了。” 群豪进过了食用之物,又经过一阵调息,一个个精神大振。 泰山二虎,虽然受伤不轻,但经此调息之后,体力已复,把伤处紧紧包扎起来,也准备出手迎敌。 孙不邪眼看群豪全部站起,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子开路。” 向飞快行两步,追到孙不邪的身边,道:“老偷儿做孙兄的副手如何?” 说着话,双手突然一扬,两团拳头大小的黑影,突然飞了出去。 但闻砰砰两声大震,那两国拳头大小的黑影飞到两丈外处,撞在花树上,立时暴射开来,化成了两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那火焰十分强烈,引烧起四周的花树。 群豪借着那火光望去,竟是不见一个敌踪,似乎那些黑衣人,都在夜色掩护之下,走的没子影几。 萧翎四下瞧了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难道这些人当真撤走了不成……” 心念未绝,突闻弦声破空,两只弩箭,疾射而来。 一只射向那当先开路的孙不邪,另一只弩箭,却飞向马文飞。 孙不邪右手一抬,接下了弩箭,只觉箭上力道异常强大,几乎要脱手飞去,不禁心中一动,立即高声道:“这箭上蓄力极强,诸位请各自小心。” 这时,那后来的一箭已经飞到了马文飞的身前,马文飞扬起手中折扇,斜里劈了出去,正击在那弩箭之上,弩箭应手而落。 那燃烧的花树,火势逐渐扩大,也不见有人来救。 向飞辨别了一下方向,道:“在下带路。”折向左面行去。 那两只弩箭射来之后,又是久久不见了动静。 向飞带路而去,走出了四五丈远,竟是无人拦阻或喝问一声。 回头望去,那蔓延的火势,竟然熄去,显然,适才那火势燃烧的花村附近,并非无人,只不过没有出手拦阻而已。 浓云欲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群豪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目力,但在这等阴暗的花树林下,也难见及五尺以外的景物。 向飞低声说道:“要他们各自伸出左手,牵住前面之人的衣角,右手可蓄力戒备,遇上警兆,或是敌人时,各自拒敌,尽展所能。” 孙不邪道:“好!老叫化走在前面一些,替你们清道,如遇有什么警兆危险,老叫化就立时回身相告。”言罢举步向前行去。 向飞道:“有劳孙兄。”随他身后的人牵起了自己衣角。 群豪依言而行,缓步向前走去。 行走之间,突然间到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向飞还未来及应变,孙不邪已沉声说道:“大批毒蛇即将拥来,要他们各出兵刃,小心应付。” 说话之间,当先劈出了两掌,击毙了十几条近身的毒蛇。 向飞正待转告群豪暂行布成一个圆圈,合力拒蛇,哪知话还未说出口,群豪已然自行施为,自动布成了一个圆圈。 要知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经验广博,一闻得毒蛇拥来,心中拒蛇之计,不约而同,布成一个圆阵。 向飞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火折子,迎风一晃而燃。 借着火光望去,只见丈余外,两条四尺余长的大蛇,当先而行,后面紧随着着无法数计的蛇群。 这时,孙不邪已然退了回来,和群豪守在一起。 马文飞道:“这么多毒蛇打不胜打,不如放火烧吧!” 余音甫落,向飞手中的火折子一晃而熄。 以这些人身手,如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纵然有无数毒蛇,那也不放心上,但此刻夜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群豪虽是身手矫健,也有防不胜防之感。 向飞突然疾快的又晃燃一支火折子,凝神望去,就这一会儿工夫,蛇群已逼到了七八尺处。 一股奇腥之气,迎面扑来,令人欲呕。 遥远处,传过来一个宏亮的声音,道:“眼下你们已被蛇群围困,只要我一声令下,蛇群即将由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夜色幽暗,视线不清,你们纵然有着一身武功,也难拒挡这四面八方蜂拥而攻的蛇群……”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亦不愿作赶尽杀绝之人,现在给你们半拉香的工夫思虑,来决定是死于毒蛇之吻,还是弃剑投降,老夫击鼓为号,十声鼓响,诸位如仍是不肯解剑,老夫即将发动蛇阵了。” 语音甫毕,一声鼓鸣! 孙不邪流目四顾,只见四周蛇头攒动,已然把群豪团团围困了起来,而且停止不进,似是在待命一般。 他经验广博,一望之下,立时已瞧出这无数毒蛇,都是经过驯蛇能手调教过的,不禁一皱眉头,暗道:这片花树林中,不知 聚集了多少毒蛇,如想冲出蛇阵,实非易事。 一时间,只觉良策难求,亦不知如何才好。 马文飞低声说道:“向兄,是否可放火?” 他忖思了良久,觉除了放火之外,实难再有驱蛇良策。 向飞手中人折子又已燃尽,最后一闪而熄,低声说道:“咱们能够想到放火,百花山庄的人,自然早已想到,也许是早有准备了。” 马文飞道:“眼下情景似是只有放火一途,才可通退蛇群,如若那沈木风早已有备,咱们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看他耍出什么花招,而咱们再想应付之策。” 但闻司马乾突然接道:“诸位但请放心,兄弟那卦象上说的明白,咱们之中,无一人会丧命毒蛇之口。” 这等紧要当儿,他来大谈卦象、易理,虽然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但也给人不少心理上的安慰。 孙不邪道:“这四周花树稀疏,草亦不长,就算放起火来,也未必真能逼退蛇群。” 马文飞道:“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孙不邪道:“他给咱们片刻时光,咱们正好运用这些时间,想个退蛇之策。” 向飞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是那中州二贾在此,咱们也不致被蛇所困了。” 天下武林同道,无人不知,那商八专门收集奇珍,古玩,其聚集之丰,可谓前无古人,说他有克制毒蛇之物,自是无人不信。 但闻咚的一声,鼓声二响。 萧翎心中暗道:这般拖延下去,终非良策,必得早些想出个办法才是…… 心中忖思,人却举步向蛇群行去。 原来他忽发奇想,想到两个带路而来的大蛇,也许是这群蛇中的首领,何不先把两条大蛇击毙再说。 他目光虽是敏锐,但在万蛇拥集中,亦无法找出那适才带路的两条毒蛇。 扑鼻的腥气中,只见各种类形的蛇头攒动,别说被蛇咬到了,单是瞧去,就不禁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群蛇们是受到了一种控制,虽是昂首吐信,作势欲扑,但却均停留在原地不动,任他萧翎的武功绝世,面对着满地聚集的毒蛇,亦有着茫然无措之感。 但闻身后步履声响,司马乾悄然走了过来,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在东海之时,亦曾习过逐使毒物之法,捉蛇原是拿手杰作,但目下毒蛇如此之众,叫兄弟也有着无从下手之感,但咱们也不能就这般被困蛇阵之中,总得想个法子破去这蛇阵才是。” 萧翎道:“司马兄说的不错,但兄弟却是有着无从下手之感,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兄弟心无所惧,但对付这等蛇群,却是自感无能。” 司马乾接道:“万蛇聚集,杀不胜杀,要逐此群蛇,不外乎两策……” 萧翎急急说道;“司马兄既有良策,还请说出来,大家研商。” 司马乾道:“这蛇群行动,有如布阵,必然有人在暗中驱使主持,如是咱们能找出那主持之人,擒贼擒王,迫他退去蛇群,最是简便不过。” 萧翎心中暗道:这不是废话吗?这办法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口中却问道:“请问司马兄,还有一个办法呢?” 司马乾道:“那就是咱们各人想法子做成一个火把,编成一队,各顾一方,一面用兵刃拨打,强行冲出。” 萧翎心中忖道:这倒是一个绝处求生之策,可是要如何能作成许多人把呢?这办法大半也是行不通的。 只听咚的一声,又是一声鼓响传来。 萧翎暗暗计算鼓声,已然敲过七响,再有三声响过,四周的蛇群,即蜂拥而上了,夜暗如漆,花树重阻,如要躲过群蛇袭击,只怕势比登天还难。 回目望去,只见群豪排成一圈而立,个个默不作声,显然对目下之局,都无法想出良策。 咚的一声,鼓声八响。 萧翎心头一震,忖道:群豪被困于此,都是为我萧翎,我岂能坐而不动,不论如何,总该当先涉险才是。 心念一转,低声说道:“眼下情势紧急,只有冒险一试了。” 随手折了一棵小树,握在手中,高声说道:“咱们如是坐待蛇阵发动,倒不如抢先动手的好,在下开道。”抡动手中花树,当先扫出。 只听劲风呼啸,一击之下,伤死毒蛇,不下百条。 司马乾收起金轮,纵声大叹,道:“用花树作兵刃,倒也是对付蛇群的好办法。” 当下也拔了一根花树。 这一来群豪齐齐彷效,每人手中,都折了一根花树。 那些花树虽然不大,但枝叶横生,抡动击出,扫过的空间甚大,在群豪手中,传注内劲击出,虽是一枝一叶,亦有很强的力道,区区蛇儿,自是禁受不起,一被击中,不是被打作两断,就是活活震死。 这十余株花树,施展开来,威势十分惊人,片刻工夫,已然击毙了千条以上毒蛇。 这时,那十声鼓响,早已响过,群蛇分由四面八方向群豪扑了过来。 但群豪手中花树威力甚大,群蛇难以逼近一丈之内。 突然间响起一阵尖厉的怪哨声,悠长刺耳,历久不绝。 司马乾高声说道:“这似是一种役使猛兽毒蛇的哨声,诸位要多多小心。” 语声甫落突然两点碧光直向群豪冲了过来,距离愈近,碧光愈强,片刻间,那团碧光,已到了距群豪两丈左右之处。 萧翎目光锐利,最先看出那是一条巨蟒,不禁一怔,低声向司马乾道:“司马兄,那是一条巨蟒,咱们要如何对付?” 司马乾凝神望去,心中大吃一惊,暗道:好大的巨蟒。 口中却说道:“最好用淬毒的暗器,先射它双目。” 萧翎道:“多承指教。” 两人口中说话,手中的花树,却是不停的飞舞。 第四十回 智勇救双亲 这当儿,忽见正北方的蛇群,纷纷向两侧让避,闪出一条路来。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衣武士,急奔而至。 行踪所及,群蛇纷纷让道。 萧翎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如此厉害,连群蛇都不敢近他之身。 这时,他手中已扣了两节树枝,准备当暗器,打那巨蟒双目,但见那人如此威势,心念突转,准备先对付来人。 正待扬手打出时,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小弟救应来迟,多多恕罪。” 这声音一入萧翎之耳,立时听出是金算盘商八的声音:好险啊!几乎铸下大错。当下施展传音之术,道:“小兄在此。” 那黑衣武士,闻声转向,直向萧翎停身所在行来。 但见蛇群纷纷退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萧翎手中花树,留下一个空隙,那黑衣武士纵身一跃,已到了萧翎的身侧。 司马乾眼看一个黑衣武士,冲了过来,心中大急,腾出左手,呼的一声,劈向黑衣武士的后心。 萧翎眼明手快,接下了司马乾的掌势,道:“自己人。” 来人正是金算盘商八。 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形如鸭蛋大小之物,一股浓重的雄黄气息,扑入鼻中。 这时,四周的蛇群,已然纷纷退开,昂首吐信,不敢再向前扑进。 连那巨蟒也停滞不前。 萧翎低声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这等厉害,蛇群畏惧如斯。” 商八笑道:“这是雄精胆,专以克制毒物,此物在手,可驱使百毒,让他们停下手,不用再费气力了。” 萧翎道:“原来如此。” 高声道:“诸位快请停手。” 群豪这一阵舞村逐蛇,武功稍差之人,早已觉气力不济,听得萧翎呼叫之声,一齐停下手来。只见萧翎身侧站着一个黑衣武士,突然挥手一抢,四周的群蛇突然间向后退去。 只听那黑衣武士低声说道:“诸位请随我身后。”转身大步而去。 只见他行踪所至,群蛇纷纷向后退去,自行的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群豪大都看到了那条巨蟒,心中大为震惊,但那巨蟒亦是雌伏不动。 尖锐哨声,一阵紧过一阵,四周的蛇群,随着那尖锐的哨声,游行波动,但却不敢扑向群豪。 商八带头穿行在花树林中,片刻工夫,已脱出了蛇阵。 抬头看,夜色中兀立着一座高矗的巨楼。 这时,望花楼上一片幽暗不见一点灯光。 商八指着一丛黑影,道:“那地方,就是囚禁两位老人家的所在了,小叫化、杜九、金兰、玉兰等都守在那座黑屋附近,沈木风千虑一失,万没料到,我们混在黑衣武士之中,玉兰姑娘地势熟悉,人缘亦好,百花山庄有很多好姊妹暗中助她,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萧翎心情激动,沉声问道:“家父母确在那黑屋中吗?” 商八道:“据那玉兰姑娘探得的消息,两位老人家确在那里。” 萧翎道:“室中可有看守之人?” 商八道:“这个就不清楚了,那黑屋之门,一直是紧紧的关闭着,咱们既不敢逼的太近,亦不便破门探视,是否还有守卫之人,实难预知。” 萧翎镇静了一下心神,道:“好,咱们进去瞧瞧。” 商八道:“据玉兰姑娘所言,黑屋坚牢异常,不论何等武功,也无法破门而入。” 萧翎道:“难道就没有进去的办法了吗?” 商八道:“最好是能设法找出那启门之钥。要不然就得施用宝刀、宝剑,斩去那铁门的横柱。” 萧翎略一沉吟,道:“此地一片平坦,不利防守,咱们不能久停,先到那黑屋外面瞧瞧。” 商八带路,两人行近了黑屋。 只见两个身着黑衣的武士,守在门前。 萧翎运起了修罗指力,正待施下毒手,一举间击毙两人,商八已低声叫道:“杜兄弟?” 只见左面那黑衣武士,应了一声,急行而来,一面说道:“老大吗?可曾见到龙头大哥?” 原来这人正是冷面铁笔杜九所扮。 萧翎暗叫了一声,惭愧,忖道:幸好是我晚了一步出手,如是早上一步,必然将造成终身大憾! 商八低声问道:“那几个黑衣武士呢?” 杜九道:“那几个小子似是动了怀疑,被兄弟和小叫化子给宰了。” 商八道:“玉兰姑娘可曾回来过?” 杜九道:“没有。” 萧翎低声说道:“杜兄弟!” 杜九一转脸,打量了萧翎一眼,抱拳说道:“大哥改装之后,兄弟几乎认不出来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咱们瞧瞧有没有其他办法,打开那黑屋之门。” 杜九摇摇头,道:“兄弟已和那小叫化子试验数次,无能为力。” 萧翎心中怀念父母,接道:“小兄过去瞧瞧。” 大步直向那黑屋走去。 凝目望去,只见这座黑屋,通体一色,看不出什么东西做成。 萧翎暗运功力,右手在那黑门之上用力一推。 只觉那黑屋之门,坚牢无比,这一推竟是毫厘未动。 萧翎一皱眉头,心中大不服气,暗中运集内功,一脚踏在那石门之上,用力踢出。 那黑屋仍是动也未动一下。 萧翎心道:看将起来只有设法取来这黑屋之钥才能开得了。 付思之间,瞥见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武士,直向自己摔身之处奔来。 萧翎一提气,运足了掌力,正待推击出手,心中突然一动,又停了下来。 只见那黑衣武士先对马文飞一挥手,道:“马爷,奴婢玉兰,萧爷现在何处?” 马文飞一指萧翎,道:“这位就是。” 玉兰缓缓把目光凝注在萧翎脸上,欠身一礼,道:“小婢请萧爷……” 突然想到,萧翎早已禁止她们这等称呼,赶忙住口不言。 萧翎道:“适才向兄和贾兄告诉我,此刻成就得姑娘之力甚多。” 玉兰道:“萧爷的神威,小婢何敢居功……” 微微一顿,接道:“小婢取得了一把铁钥,只不知是否可开得这黑屋之门。”说话之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黑色铁钥,递了过去。 萧翎接过铁钥,仔细瞧瞧,果然在那铁门之上,发现了一个钥孔。 只听向飞低声说道:“这一个让老偷儿来。” 萧翎应了一声,缓缓把铁钥递了过去。 向飞接过铁钥,瞧了一阵,又瞧瞧那屋上的钥孔,摇摇头,道: “玉兰姑娘弄错了,并不是这一把。” 玉兰挥手入怀,又摸出两把钥匙递了过去,道:“这里还有两把,如是也错了,那就白费我一番心机了。” 向飞仔细瞧了两把钥匙一眼,举起了其中一把,探入钥孔之中。 只见他左转,右扭的转了几转,那铁门突的呀然一声大开。 萧翎喜道:“向兄神技,兄弟佩服至极。” 口中在和向飞说话,身子一侧,当先冲入了黑屋之中。 玉兰急急说道:“萧爷小心。” 余音未落,萧翎冲入的身子忽的倒退出来。 商八道:“怎么样?” 萧翎道:“里面又是坚牢无比的铁门,唉!只怕咱们这场心机,白费了……” 玉兰身子一侧,当先冲入了第一道铁门之内,伸手摸去,果然里面又是一道坚牢的铁门。 向飞紧随着而入,一晃手中火折子,亮起了一道火光。 他素有神偷之称,这启门开锁之能,可算天下第一,瞧了那锁孔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这点事,还难不倒者偷儿。” 玉兰道:“向老前辈有能开得这道铁门吗?” 向飞道:“试试看吧!”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万能钥来,探入锁孔之中,搅动了一阵,然后一掌击在那铁锁之上。 只听嚓的一声,铁锁突然大开。 原来,向飞一瞧那锁孔形状,已知是普通的铁锁,并非特制之物,心中已然大有把握。 萧翎侧身而入,低声问道:“开了吗?” 向飞道:“幸未辱命。” 萧翎飞起一脚,踢了过去,砰然大震声中,铁门大开。 玉兰疾快的晃燃了火折子,点起一个小型火把。 这火把只不过一尺左右,乃松油合以棉纱制成,光度甚是强烈,整个的黑屋,立时被照耀的如同白昼。 火光映照处,只见屋角之处,坐着一个楼衣乱发的老者。 紧旁那老者身边,坐了一个乱发蓬飞的中年妇人。 在两人身侧,弃置着一堆新衣。 萧翎目光一转,已认出正是自己父母,突然扑上前去,拜伏于地,道:“不孝儿萧翎,叩见双亲大人。” 那老者虽然是按衣乱须,但神态却是镇静、沉着,隐隐间,有一股威武不屈之气。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萧翎一眼,道:“你是翎儿吗?” 萧翎急急说道:“正是孩儿,不肖子未能报偿父母养育大恩,反累父母受苦,其罪滔天,爹爹只管责打……” 那乱发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变了很多,连爹爹也认不出来了。” 原来萧翎幼小之时,身体多病,柔弱,此刻又经过易容,改装,虽是亲生父母,也难认得出来。 只见乱发蓬飞的中年妇人叫道:“他不是翎儿,咱们不要上了他的当。” 萧翎以头触地,沉声说道:“母亲难道连孩儿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那蓬发妇人,眨动了一下眼睛,沉思良久,道:“声音虽然有点相同,但我儿肤色莹白,岂是你这般枯黄的脸色。” 萧翎抬起手来,说道:“孩儿脸色涂过了易容药物。” 那蓬发妇人道:“我不信。” 玉兰高举火把,跪了下去,道:“夫人,他是萧翎……” 那蓬发妇人冷笑一声,问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原来玉兰身着黑衣,脸上也涂了黑烟,扮作那黑衣武士,但却无法改变那娇若银铃的清脆声音。 玉兰急急接道:“小婢玉兰。” 蓬发妇人道:“既然是个丫头,为什么要穿着一身男人衣服?” 玉兰道:“小婢混迹江湖,情非得已。” 那老者点点头,道:“也许她为了救咱们。” 那蓬发妇人指着萧翎道:“此人既非我之子,那女音男装的人,又和咱们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救咱们。” 只听黑屋之外,传进来几声厉喝,夹杂着兵刃相击之声,想是外面已动上了手。 萧翎黯然垂泪,叫道:“娘啊!孩儿真是萧翎,娘从小把儿抱大……” 那蓬发妇人厉声说道:“你们就是再饿我几天,折磨我一些时日,我也不会神志晕迷。” 萧翎转身对那老者说道:“爹爹,可能听出孩儿声音吗?” 那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虽然无法从昔年记忆中,从你声音中,辨认出你是翎儿,但可由你至诚的神情中,判断出你是翎儿。” 萧翎叩首于地,道:“爹爹明察秋毫,还望在母亲面前,为孩儿代作说明……” 萧大人接道:“我们这些日子中,经历了无数的恐怖、苦难,实已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时之间,很难和她说的清楚,唉!其实我和你娘,已成了笼中之鸟,杀剐凭人,也无套取我等口供之需,实也用不到派人冒充我儿之名。” 萧翎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离家之时,不过十二三岁,体弱多病,身罹绝症,随时都有着死亡之虞,此刻,我不但体格健壮,而且身怀着三位师长合授绝世武功,再加上易容药物,掩去本来面目,就算是两位老人家未遭囚禁折磨,也是难以认得出来,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先要把两位老人家救出险地,然后洗去脸上易容药物,不用辩说,也认出是我了。 心念一转,主意随变,低声对玉兰说道:“有劳姑娘和金兰,保护我母亲……” 玉兰急急接道:“小婢遵命。” 只听室外传过来孙不邪的声音道:“此刻寸阴如金,不宜多停,咱们得快些冲出去了。” 萧翎一伏身子,道:“爹爹请让孩儿背着赶路如何?” 向飞突然欺进两步,挥动手中的匕首,割断两人身上捆绑的绳索,道:“萧兄,就老偷儿的看法,最好是点了两位老人家的穴道,需知闯出百花山庄,难免要一番恶斗,两位老人家既是不会武功,还不如点了穴道来的安全。” 萧翎道:“向兄说的是。” 玉兰突然向前冲进两步,右手探出,先点了萧夫人的穴道。 玉兰就腰间解下一条丝带,把萧夫人捆在背上。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情势迫人,事非得已,爹娘请恕孩儿放肆了。” 正待仿效玉兰,把父亲捆在背上,突然杜九喝道:“大哥且慢。” 萧翎道:“什么事?” 杜九道:“大哥武功绝伦,冲锋突围,仰仗甚多,倒不如由小弟背着老伯父,免得大哥心中受制,手脚受碍。” 萧翎暗道:这话说的不错,当下说道:“那就有劳兄弟了!” 杜九侧身而入,背起萧大人。 萧翎道:“杜兄弟,玉兰姑娘,请随我萧翎身后。” 杜九道:“不用大哥费心。” 商八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金算盘,抢在社九前面而行。 马文飞、司马乾双双走向左边,护住了左翼。 酒僧,饭丐,护住了右翼。 向飞紧随在杜九身后,金兰却为玉兰开道,风竹又随在玉兰身后。 泰山二虎也振起了精神,举起兵刃,准备拒敌。 这时,黑屋四周的花树林中,灯火明灭,人影闪动,似是正在调集人手。 萧翎回目对商八和向飞说道:“泰山二虎伤势,尚未痊愈,两位请接替他们,主守后阵。” 商八应了一声,当先而去。 向飞为人一向孤傲,最是不愿受人支配,但见商八对萧翎的恭敬之态,只得强忍下胸中之气,转身而去。 萧翎暗中查点人数,竟不见一阵风彭云,忍不住低声问道: “杜兄弟,彭云哪里去了?” 杜九道:“小要饭的为人机灵不过,他已学会了黑衣武土之间联络密号,来往自如,大哥不用替他担忧。” 萧翎叹道:“但愿他平安无事。”突然放步而行,直向前面奔去。 这当儿,那拦阻去路的十余个黑衣武士,受不住孙不邪强猛掌力的迫击,已然纷纷退去。 这时,除了数丈外花树林中,闪动明灭的灯火,和那流转的人影之外,四周已无敌踪。 那高插云霄的望花楼,也不见一点灯火,有如耸立在夜色中的一条巨蟒。 萧翎匆匆行近孙不邪的身侧,低声说道:“前辈连番拒敌,一直没有好好的休息一下,此刻请退后稍息,这开道的事,由兄弟接充。” 孙不邪已知他身怀绝技,说到武功的奥奇,出手的凌厉,实尤在自己之上,当下说道:“萧兄力足胜任……”目光流顾了四面的花树林一眼,接道:“如论实力,百花山庄主人决不致就此罢手,停手不攻,必然是别有阴谋。” 萧翎道:“兄弟亦有此感,也许他们要在花树林的四周布设下什么恶毒之阵。” 孙不邪道:“如若咱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趁他们尚未布置就绪,一举间破围而出,情况……” 萧翎道:“兄弟亦是作此打算。” 孙不邪道:“那就事不宜迟。” 萧翎道:“还得前辈居中接应各面,督促全队衔接,免为敌人从中截断。” 孙不邪道:“老叫化全力施为。” 萧翎道:“仰仗了。”加快脚步,直向花树林中冲去。 孙不邪沉声说道:“强敌人多,众寡悬殊,我等必须速战速决,诸位请各出全力,只要咱们一鼓作气,冲出百花山庄,那就算脱离了险境。”’其实,不用孙不邪从中呼叫,左右两翼的酒僧、饭丐、马文飞、司马乾,已然加快了脚步,疾追在萧翎身后,向前行去。 金兰突然加快了脚步,奔近了萧翎身边,低声说道:“相公,向西冲。” 萧翎应了一声,转向正西冲去。 奔行约三四丈远,突然弦声破空,一排弩箭疾飞而来。 群豪一齐挥动兵刃,射来弩箭,尽为击落。 但闻花树林中,传出来周兆龙的声音,道:“尔等已被重重围困,如若还不弃去手中兵刃,那是自寻死路了……” 萧翎估计那周兆龙讲话所在,相距约四丈开外,但却为那耸起的花树掩去了身形,无法瞧出他停身所在。 那飞蝗一般的弩箭,也不过微微一挡群豪的冲进之势,萧翎一马当先,冲进了花树林中。 只听周兆龙的声音接道:“诸位不肯听在下良言相劝,别怪我百花山庄手段毒辣了。” 萧翎听他声音,竟又换了一个所在。 此人狡猾无比,生恐停身方位暴露之后,身受暗算,经常移动停身之地。 萧翎心中怒火高烧,但却一直不便出言,他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一说话,对方必可从自己的声音之中,听出自己身份。 周兆龙语声甫落,突然响起来一声急促的梆子之声。 眨眼间,花树林中尽都是急促的梆子声。 萧翎停下脚步,目中神凝,四下搜望。 他一停下群豪都停了下来。 孙不邪突然喝道:“咱们不能中了他们的疑兵之计。”呼的一记劈空掌力,遥击向丈余外一片花树丛中。 这孙不邪内功深厚,一掌击出,力道奇猛,掌力到处,花叶纷飞。 萧翎疾如闪电一般,随着孙不邪击出的一掌,跃落那花丛之中。 凝目望去,只见两个黑衣武士仰卧地上,早已气绝而死!原来两人吃孙不邪掌力活活震毙。 这时,四周梆子声,突然静止下来,幽暗的花树林中,一片死寂,静得使人陡生恐怖之感。 这是大风暴前的片刻平静。 突听孙不邪高声说道:“脱下外衣,准备拨挡暗器。” 语声甫落,弓弦声动,一只响箭,挟风而来。 随着那响箭之后,响起了一片弦声。 刹那间话如飞蝗,分由四面八方的射了过来。夜色幽暗,乱箭如雨,群豪虽有着一身武功也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箭风弦声中,响起了两声闷哼。 泰山二虎,首先中箭! 这两人原本伤势未愈,再遭箭伤,运转更是不灵,在空隙而入的箭雨中,如何能够支撑得住,眨眼间,连中数十箭倒地死去。 萧翎目光锐利,眼看泰山二虎中箭而死,不禁心中一动,暗道:似此夜暗,视线不清,如何能够长时和这话而对抗,必得设法伤得他们一些弓箭手,才可脱此刻之困。 但见饭丐抡动铁锅,呼呼风声中,长箭纷纷落地。 这时,适见饭丐手中兵刃的妙用,左面来箭本就稀疏,再加上饭丐铁锅,是专门对付暗器的兵刃,估计左翼再撑上半个时辰,亦不要紧。 但见右侧的马文飞和司马乾,在密如蝗飞的箭雨中,已显得有些吃力,轮转扇舞,结成了一片光幕。 杜九、玉兰,为了维护萧大人和萧夫人的安全,全都蹲下身子,挥动手中铁笔、长剑、拨打派过扇影、轮光的弩箭。 萧翎迅快的打量了一下敌我形势,心知这般对耗下去,定将大增伤亡,一咬牙,低声对孙不邪说道:“前辈可瞧出那弓箭手云集之处吗?” 孙不邪一面挥掌拨箭,一面答道:“看将起来,老叫化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萧翎道:“恭请前辈下令让他们固守原地,不可妄动,在下奉陪老前辈,清除四周的弓箭手,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如有此豪气,老叫化舍命奉陪。” 萧翎道:“在下开道。” 喝声中拔身而起,左手抢动就地取过的一条树枝拨打箭雨,右手却把手中接得的一把长箭,用甩手箭的腕劲,抛了出去。 孙不邪紧随而起,施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直向右侧花树丛中冲去,一面高声喝道:“诸位请守住原地别动,老叫化先去清道。” 这两人各出平生之力,有如虹飞电射,快速绝伦的冲近花树丛! 突然间,火光一闪,花树丛中,陡的亮起了一支火把! 火光中看得清楚,只见数十个弓箭手,正在搭箭射出。 孙不邪双掌齐出,内力疾涌而出,人还未至,掌力先到,砰砰两声最前面两个弓箭手,一齐倒了下去。 萧翎左手疾挥,劈出一股掌力开道,人已随着冲力过去,掌劈脚踢,片刻间,连伤四人。 那一支突然亮起的火把,帮了两人大忙,明亮的火光下,两人大展神威,拳打指点片刻间,竟使数十个弓箭手,伤亡逾半。 余下的人,眼看两人的神武勇猛,哪里还敢恋战,分向四下窜去。 就在那些弓箭手溃逃之后,那高高燃起的火把,也一闪而熄。 这一群弓箭手,乃施展箭攻群豪的主力,被萧翎和孙不邪击溃之后,弩箭攻势,大见缓和。 饭丐沈铁锅,手中舞着大铁锅,当先开道,遵循着萧翎等奔行的路线冲去。 孙不邪和萧翎击溃了弓箭手后,立时和群豪聚会在一处,直向正西冲去。 玉兰在那乱箭纷飞中,最担心萧夫人受到伤害,对她维护,可算是唯恐不周,虽是明明知道萧夫人没有受伤,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低声对金兰说道:“姊姊,你仔细瞧瞧,夫人受到伤害没有?” 金兰果然仔细看了一遍,道:“没有。” 玉兰长吁一口气,道:“姊姊去帮助相公,告诉他庄中形势。” 金兰应了一声,正待放步追赶萧翎,突闻一声尖厉的长啸声,传了过来。 这时,箭雨已停,就算是一两支箭,亦是不见,想是已过了百花山庄的弩箭埋伏之区。 孙不邪陡然停下身子,沉声说道:“诸位先请隐住身子,老叫化去瞧瞧风头再说,这沈木风险恶多端,不知又埋伏下什么。” 话还未完,突然火光一闪,三丈外,亮起了一支火把。 只见那高举的火把,不停的绕转晃动,四面的花树林中,火光乱闪,眨眼间,亮起了数十条火把,亮起的火把,整齐的排成了一个半圆形,拦住了群豪去路。 孙不邪右手一挥,群豪齐齐蹲下了身子。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亮起的火把,不停的晃动,似是在和什么人联络一般。 萧翎仰脸望望天上星辰,已是三更时分,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如若不在那沈木风醒来之前,冲出百花山庄,等他醒来之后,只怕要难上千倍万倍了……心念一转,低声说道:“前辈请率领大队,在下先到前面瞧瞧。” 孙不邪已知他武功,也不拦阻。 萧翎长身疾跃,越过花丛,两个纵身,已然冲到了一支火把前面。 正待伸手去抓那火把,突然刀光一闪,左侧花树丛中,伸出一柄单刀,劈向手腕。 萧翎手上套了千年蚊皮手套,不畏刀剑,右手五指一翻,抓住了单刀用力一拖,把那执刀的黑衣武士,硬从花丛中拖了出来,左手一抬,迎胸劈了过去。 此时,他心中十分焦急,出手又快又重,那黑衣武士,连惊叫也未来及,前胸已经中掌,口中喷出鲜血,气绝而死。 萧翎一掌结果了那黑衣武士,正待伸手抓那火把,突闻一声厉啸,身侧花树丛中突然跃起了一条黑影,疾扑过来,萧翎头也来不及转,左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如击在败革之上,那黑影尖叫一声,被震的倒飞出去。 萧翎听那声音,不似由人发出,心中大是奇怪,转目望去只见一团黑影,飞跃出两丈开外,落入了花树中,竟是未瞧清楚。 就这一怔神,左面又是一团黑影,扑了过来。 萧翎这次有了准备,一吸气,身子陡然向后退出三尺,右手一伸,抓住了那黑影。 只觉左手微微一麻,竟被那黑影咬了一口。 仔细看去,手中抓住的竟然是一头全身黑毛的猴子,当下一振左臂,抛了出去,心中暗暗骂道:黔驴技穷,连猴子也用出来了。 金兰疾快的奔了过来,低声说道:“相公,快清退下。” 萧翎心中虽是不愿,但知言中必有作用,依言退了回去。 只听金兰说道:“相公刚刚抓到的,可是一只黑毛猴子吗?” 萧翎道:“不错,百花山庄中伎俩,大概快用尽了。” 金兰道:“你可曾被它咬中?” 萧翎道:“我骤不及防,被它在左手上咬了一口。” 金兰急道:“咬在何处,快些运气闭住血脉,把左手斩掉。” 萧翎奇道:“为什么?” 金兰道;“那猴子身上、口中,都是剧毒,你如不斩去左手,毒性发作,形同疯狂,那时别说是小婢,就是连老爷夫人也不认识了。” 萧翎道:“有这等事?” 金兰只急得落泪不止,道:“相公,事不宜迟,此刻妾婢无暇细说,快些斩了左臂……” 萧翎暗中运气查看,毫无中毒之征,当下说道:“我很好啊!” 金兰奇道:“相公你当真没有中毒的感觉吗?” 萧翎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金兰道:“这就奇怪了,那猿猴身上之毒,强烈无比,别说被它咬中,就是和它皮毛相触,亦有着中毒之险,”而且发作甚快,但相公……” 萧翎心知带了蛟应手套之故,剧毒无法侵入,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低声说道: “快去告诉他们,小心那猴子身上之毒。” 金兰欲言又止,转身奔向孙不邪,转告了萧翎之言。 就这一阵工夫,场中的形势已变,只见那花树丛中,缓缓走出数十个黑衣武士,左手举着剑盾,右手却握着一个尺许长短,桃核粗细的铁筒。 金兰低声叫道:“啊!十八金刚!” 孙不邪道:“何谓十八金刚?” 金兰道:“那执剑盾的武士,共有一十八人,他们都是沈大庄主……” 她叫惯了大庄主,不觉间顺口讲出,咄口才知,改口接道: “都是沈木风千中选一的高手,编组而成,不但盾牌上五只短剑淬有剧毒,而且右手铁筒中,藏有绝毒淬练的飞针,一筒十二枚,借剑盾掩护,和人近身相搏时施放出来的毒针细如牛毛,实 叫人防不胜防……” 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沈木风对这十八金刚,甚是爱惜,轻易不肯用他们出手对敌,想不到今夜竟破例调出。” 孙不邪只听得呆了一呆,道:“这话可是当真吗?” 金兰道:“小婢决无一言一字夸张。” 马文飞道:“少林寺八大金刚,誉满江湖,沈木风竟然东施效颦,来一个十八金刚,纵然再加一倍人数,又有何惧之处。” 孙不邪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未低估来人,他胸罗武功渊博,心知剑盾是一种很难施用的兵刃,这几个人能够使用剑盾,自是不可轻敌,再加那筒中配合毒针,这一战真难料胜负之数。 回头望去,只见群豪一个个面色肃然,显是都知道遇上了劲敌。 孙不邪心中暗道:沈木风以数百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悍不畏死的黑衣武士,围攻我等,血战近半日伤亡数十人,均未能使我战败,群豪武功高强,自是原因之一,但那高昂的战志,必死的决心,亦是久战不溃的要素之一。此刻,老叫化如若失泄了气,影响所及,只怕群豪都将要丧失去高昂的战志了。 心念一转,突然纵声而笑,道:“马总瓢把子说的不错,数百黑衣武士,都无能因得住咱们,何况这区区一十八人,诸位暂守原地,老叫化先去试他们一阵看看!” 他为人表面上豪迈不羁,其实老谋持重,不肯先让群豪涉险。 神偷向飞突然接口说道:“孙老前辈的盛名,咱们是早有所闻,武功高强,那更是有目共睹,但对付此类人物,那也不用讲什么君子气度,以老偷儿的看法,老前辈最好是能用兵刃。”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向兄说的是!” 目光一转,只见身前四五尺处,挺立着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当下大迈一步,欺近大树双手抱住树身,大喝一声,生生把一棵大花树给拔了起来。 金兰飞身一跃,落在孙不邪的身侧,挥动手中利剑,一阵猛削,片刻之间,已把那大花树上的枝叶削了下去。 孙不邪高举起一丈二尺长短的树身,直对那手执剑盾的武士行去。 只见萧翎站在一片花丛之后,望着那手执剑盾的武士,呆呆出神,显然正在思索对敌之策。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弟,你向后退退,老叫化先试他们一阵,要是老叫化不行了,你再来接。” 他眼看萧翎武功高强,实为武林中罕闻罕见的高手,心中对他早已敬服,措词之间甚是客气。 萧翎道:“好说,好说!老前辈武功高强,定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话之间,孙不邪已然行近那手执剑盾的武士身前丈余之处,默然运气,力贯双臂,手横树身,凝神而立。 那手执剑盾的武士,已然布成了一座扇形阵势,还未来得及向前迫攻,却不料孙不邪竟然当先迎了上来。 这时手执剑盾的武士身后,高燃的数十支熊熊火把,火光更见强烈,照得数丈方圆内耀如白昼。 萧翎默查场中形势,那手执剑盾的武士,似是阵势还未布成,立时施展传音之术,对孙不邪道:“趁他们阵式尚未完全布好,快抢先机出手。” 孙不邪依言出手,大喝一声,挥动手中花树,一招“直捣黄龙”,向较近一个执盾武士的剑盾上击去,那手执剑盾武士,似是知他利害,竟然不肯硬接,身子突然一侧,剑盾护身,横里移开了两步。 孙不邪一击不中,正待收势再攻,瞥见寒芒闪动,两个手执剑盾的武士,快速绝伦的由侧翼攻了过来。 孙不邪吃了一惊,暗道:单瞧身法,就不输于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心中念转,手却未停,用力一带,把手中一株花树,当作铁棍施用,横里扫了过去。 两个攻上的武士,料不到孙不邪手中那样笨重的树身,竟然变招如此之快,右面首挡其冲之人,闪避已自不及,剑盾推出硬挡一击。 只听砰的一声大震,那手执剑盾的武士,被震得离地而起,摔出去七八尺远。 但那盾上之剑,锋利异常,孙不邪虽然一击震飞了那黑衣武士,但手中花树,却被盾上利剑,削刺的碎去两尺。 灯光下,只见满天木屑横飞。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手执剑盾的武士,大概是百花山庄中的精锐了,如若那孙不邪败了下来,我一人之力只怕也难胜人,何不联手而出,共拒强敌。 心念转动,疾跃而起,直向被孙不邪花树震倒的黑衣武士飞去。 他动作奇快,一跃而至,飞起一脚,踢开那奄奄一息的黑衣武士,伸手抢过一个剑盾。 但盾上之剑,已被孙不邪手中花树强猛绝伦的一击,震得弯了。 就在萧翎飞身去抢剑盾的同时,一个执盾剑士,亦急掠而来,抢救同伴。 萧翎刚刚抓起剑盾,那黑衣武士已自攻到,剑盾一推,直击过来。 萧翎闪身退开五尺,右手执盾,左手劈出一掌,一挡敌势,人却纵身向斜里飞掠八尺,疾向另一个手执剑盾的武士迎去。 原来,这一瞬工夫,已有四个手执剑盾的武士,分由四面,攻向了孙不邪。 这些施用剑盾的武士,武功高强,比起那些黑衣武士,强过甚多,孙不邪手中虽有花树,但要同时拒挡四面之敌,亦非易事。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萧翎以盾对盾,硬把那孙不邪身后一个执盾武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孙不邪双手握着树身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手法,挥动树身,震退了两翼攻来之敌,同时飞起一脚,踢在正面攻来的剑士身上,一举间封解开三面攻势。 但他实已无拒身后攻势之能,如非萧翎及时弃敌来援,孙不邪必要伤在那身后一击之下。 交手几招,孙不邪已感到遇上了强劲的敌人,再加上那可攻可守的奇怪兵刃,已不是急切间可以胜敌了。 只听萧翎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老前辈,咱们对背而立,同拒强敌。” 孙不邪挥动花树呼的一招“风卷残云”,逼退了正面和左翼之敌,沉声应道:“当心他们右手中,铁筒里的毒针暗器……” 话未落口,对方已然发动,正东方位上那执盾武士,突然一扬右手,一蓬银芒,疾射而至。 萧翎挥动手中剑盾,幻起了一片盾影,那打来的毒针,尽为剑盾击落。 孙不邪手中的花树,连番和剑盾触接之后,已被盾上利剑削的碎去大半,已然难再施用,如要和这号称十八金刚的黑衣武士续战下去,非得换一件兵刃不可,最好的兵刃,就是从对方手中夺下一支剑盾,不但可和对方的剑盾对抗,而且也是封挡对方毒针的最好兵器。 心念转动,立时欺身而上,手中树身,突然向上一撩,挡开了身侧一个剑盾,右手突然伸了出去,疾如电光一般,猛向那人手腕上扣去。 第四十一回 群豪浴血脱困 那人眼看孙不邪直向脉穴上抓来,剑盾已经被花树封了开去,要想封闭已自不及,只好向旁侧闪过去。 哪知孙不邪掌势未到,突然一伸手指,弹了过去。 一股暗劲,涌了过去,正中那人手腕之上,手腕一麻,五指突然失去了力道,剑盾脱手而落。 这弹指神通工夫,乃孙不邪生平的绝技之一。 萧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眼看孙不邪全力抢那剑盾,立时振起精神,挥动剑盾,为他拒挡身后两翼之敌。 但闻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孙不邪一击中敌人,疾快绝伦的抢过了剑盾。 兵刃到手,精神大振,挥动剑盾左挡右击,攻势凌厉无比。 ,那执盾武士,手中虽然有毒针,但两方正陷入混战之局,生怕伤到了自己人,不敢随便出手。 这时,萧翎已和孙不邪背面相立,一面执盾拒挡四面八方的攻击,一面施展传音之术,研商着退敌之策。 只听孙不邪说道:“老弟,这几人的武功,确实高过那些黑衣武士,再这样和他们缠斗下去,如何了局?倒不如合力反击,先伤他们几人如何?” 萧翎道:“在下所虑的,乃是他们手中毒针,如若那三四人合手齐攻,分由四面八方打出毒针,虽有剑盾可资防身,也难同时拒开四面攻来的毒针。” 孙不邪剑盾连挥,金铁大震声中,挡开两翼攻势,道:“拖下去对我等有害无益……” 只听一阵急促的鼓声,传了过来。那手执剑盾的武士,随着急促的鼓声,展开了快速的攻势,分由两个方位,叠浪重波而上。 每一个攻上来的执盾武士,挥动剑盾,全力攻出三招,然后就自动退下。 萧翎已然觉出。这是一种车轮战法,执盾武士,分明想以众多的人手,以硬拼的方法,把两人活活累死。 几阵硬拼之后,萧翎和孙不邪同时感觉到这号称百花山庄十八金刚的执盾武士,果非平常武林人物,每一个都有着雄浑的内力。 孙不邪挡开七轮攻势已和那执盾武士硬打硬拼了三七二十一招,心中既是惊奇,又是畏惧,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老弟,这些执盾武士,手有利器,但却弃之不用,竟然和咱们硬拼起来,只怕是别有阴谋。” 萧翎亦警觉到,这般缠斗下去,也难长期支撑,一面又心急父母安危,当下应道: “不错,老前辈可有拒敌之策。” 孙不邪道:“以老夫之意,如是和他们耗斗下去,自费气为,还不如冒险抢攻,伤了他们一个是一个。” 萧翎道;“在下亦是这般想法,但必须同时出手才好。” 孙不邪道:“老叫化心中有一件十分怀疑的事,不愿施下毒手伤人!” 萧翎奇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老叫化觉着这些执盾武士,个个都似有着深厚的功力,如若照常情而论,这些人都该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功力,那决非沈木风短短的数十年的时间,可以调教出如此的高手。”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如若单以这般人的武功而论,那确实不在中州二贾之下,何以竞甘为沈木风的爪牙。心中念头转动,口里却连声应道: “不错,在下亦觉得这施用剑盾武士,功力深厚。 远在一般武林人物之上。” 两人一面用传音术交谈,一面改变了打法,只要应付一下那执盾武士的攻势,以便保存实力,准备反击之用。 孙不邪道:“老弟,可瞧出他们手中剑盾的武功路数吗?” 萧翎道:“在下阅历经验不足,瞧不出这些人的武功路数。” 孙不邪道:“老叫化却从这些人剑盾招数之上,瞧出颇似少林门下,因此心中顾虑甚多,万一伤了这些人,结怨少林,岂不是一大憾事。” 萧翎只觉那些轮攻武士,手中剑盾招数,愈来愈是奇幻,力道也愈来愈是强猛,不禁暗暗吃惊,说道:“就算他们是少林门人,但此刻却已为百花山庄效劳,如是咱们手下留情,不下辣手伤人,在下是无信心,能够冲出围攻。” 孙不邪沉吟了一阵,道:“情势迫人,纵然不幸叫老叫化料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先大喝一声,陡然向前冲去,他手中剑盾的力道,忽的加强,凡是和他剑盾触接的黑衣武士,立时被震的向后退去。 萧翎回目一顾,眼看孙不邪发动了反击,紧随着发动。 左手剑盾翻转,阻挡攻势,右手暗运起修罗指力,乘隙点出。 这修罗指,乃昔年名动武林的柳仙子,独步江湖的绝技,指力强猛,霸道异常。 萧翎施出修罗指后,片刻间,已被他连伤四人。 孙不邪目睹萧翎的神勇,连伤了数人,自己竟然还未打倒一个,不禁有些羞愧,手中剑盾一紧,全力出手。 他内功深厚,力道强猛,这一全力施展,手中剑盾有如巨浪排空,迫得那黑衣人纷纷向后退去。 这时,神偷向飞和金算盘商八,眼看两人久战那执盾武士,生恐两人内力难继,有了闪失,忙联袂赶来助拳。 但见孙不邪大展神威,手中剑盾电掣轮转,挡者披靡,立时又隐入花树丛中。 神偷向飞低声对商八说道:“沈木风无怪敢存小觑天下英雄之心,这百花山庄的确是卧虎藏龙,除了这十八金刚之外,不知还有多少高手?” 商八道:“昔年那沈木风被天下英雄联袂大败之后,就该穷追搜杀才是,如今他羽翼又丰,此刻再想收拾他,只怕是事倍功半了。” 向飞道:“何止是事倍功半,照老偷儿的看法,纵然是集天下各大门派,再效昔年,来一次联手同盟,只怕也难对付得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这丐帮长老孙不邪竟然还活在人世,而且还赶到百花山庄中来,不能不算是出乎意外,这老儿倒是沈木风一个劲敌。” 这两人本意赶来助拳,但见孙不邪和萧翎已然展开反击,那些执盾武士,伤亡累累,自己两人纵然出手,也未必能帮上忙,索性藏在花树之后,不再出手,谈论起江湖大事来。 只听金算盘商八说道:“兄弟之见,咱们那位萧大哥,才是当今武林中唯一救星,今后,能和沈木风一争长短,挽狂澜于既倒者,非他莫属。” 向飞心中有些不眼,正待出言反驳,瞥见萧翎弃去手中剑盾,右手一伸,抓住了左侧攻来的盾上利剑,飞起一脚,把那个执盾武士踢了一个跟斗,反手一指,又点倒了一个。 这等豪勇的打法,只瞧的神偷向飞,呆了一呆,低声问商八道:“你那位年纪轻轻的萧大哥,练的是什么武功?” 其实金算盘商八眼看他赤手空拳,抓住那盾上利剑,心中的惊愕,不在神偷向飞之下,但听向飞问话,却又不能说出不知。 只好支支吾吾说道:“咱们那龙头大哥,天纵奇才,武通百家,如何能说他通达那种武功,简直是无技不精。” 向飞一皱眉头道:“他赤手抓剑、不畏伤害,老偷儿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商八道:“那你就开开眼界吧!”他不知萧翎手中套有千年蛟皮手套,利刃难伤,要他说出何以不畏刀剑,实是无法说出来,那就只好随口胡谄了。 萧翎大展神威,运起护身罡气,以修罗指为伤敌,但见他纵横于剑盾寒芒之中,片刻中,连伤八人之多。 孙不邪自是不甘示弱,把毕生修为的内力,贯注于手中剑盾之上,专以硬接硬打,那执盾武士,只要接他一击,必然被震得向后退出数步。 这时,执盾武士,已然伤亡大半,余下之人,不是虎口被震破,鲜血淋漓,就是累的精疲力竭,有心施放手中毒针,但在萧翎和孙不邪着着迫攻之下,已是心余力拙。 这当儿,突然响起一阵铜锣之声,那高燃的火把,也随着熄去。 这些十八金刚,和萧翎及孙不邪一番恶战,已是伤亡累累。 溃不成军。 花树林中,忽然间黑了下来。 余下未伤的执盾武士,借黑夜的掩护,分由四面八方逃去。 马文飞一扬手中折扇,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先向前奔去,与萧翎等会在一起,急步向外冲去。 萧翎侧目望去,只见孙不邪双手捧腹而行,不禁心中大惊,低声问道:“老前辈怎么了?” 孙不邪放开双手,淡然说道:“没有事。” 越过群豪,带头而行。 大约是百花山庄认为派出十八金刚的阵容定可把群豪拦于花树林中,却不料孙不邪和萧翎豪勇无伦,竟然一举把号称百花山庄十八金刚的剑盾武士一举击溃,是以,一路上再无阻拦。 神偷向飞突然加快脚步,行到萧翎身侧,道:“孙老前辈有些不对,要多多留心一些。” 萧翎点点头,紧随在孙不邪的身后,暗中留心着他的举动。 片刻间,群豪已离开了百花山庄。 出得庄外,群豪都不禁长长吁一口气,紧张精神,为之一松。 背负着萧夫人的玉兰,突然加快脚步,行至萧翎身侧,急道:“相公快些转向正北,这是一片死地……”话还未完,突然一声长啸,群豪身前不远处,忽然挑起了五盏红灯。 每盏红灯上,都写着“回避”两个白色大字。 红灯白字,看得十分清楚。 玉兰急得一跺脚,长叹一声,道:“果然排出了五龙大阵。” 群豪听得那金兰说出十八金刚的利害,那果然一点不错,如非孙不邪和萧翎两位,神勇绝世,击溃十八金刚的剑盾,群豪只怕都毁在十八金刚手中,此刻,看玉兰紧张神色,和那绝望的口气,都不禁为之一呆。 向飞低声问道:“何谓五龙大阵?” 玉兰道:“沈木风处心积虑,要东山再起,称霸武林,是以,在隐息百花山庄之后,就全心全意的准备,在他苦心培育之下,用以搏杀天下英雄的三大主力,除了八大血影化身和十八金刚,还有这五龙大阵了!” 孙不邪缓缓回过头来,说道:“这五龙大阵,比起那十八金刚如何?” 玉兰道:“据小婢所知,这五龙大阵,乃是那沈木风引以自豪的一大成就,真实的内情,小婢虽不知道,但那五龙强过十八金刚,是绝无疑问了!” 豪迈无伦,游戏风尘的孙不邪,突然间轻轻叹息一声,道: “如若这五龙大阵,当真要强过那十八金刚……” 只听一阵怪啸,打断了孙不邪未完之言。 孙不邪话未完,但弦外之音,无疑是说,五龙大阵如强过十八金刚,今日只怕是难以生离此地了。 萧翎暗中观察,孙不邪已受了很重的内伤,只因他功力深厚,勉强克制着,不使伤势发作。 凝目望去,只见那五盏红灯下各站着一个奇形怪人。 司马乾冷哼一声,道:“就算再把他们装饰的更难看些,也不足以吓人。” 原来,那五龙大阵中,手持红灯的怪人,形状十分可怖,全身上下一片红,红发披垂,自头以下,一片片红色的鳞甲,双手奇长,带着三寸左右的指甲,脸上也被一种红色的物体罩着,只露出一对闪烁的眼睛。 萧翎缓缓从玉兰手中取过长剑,沉声说道:“诸位请站原地别动,在下去试它一试。”仗剑向前行去。 他的武功高强,早已使人人心生敬眼,如是他亦无法克制这五个怪形怪状的人,结局自然是凶多吉少。 金兰突然低声说道:“相公我跟你去。” 萧翎一皱眉头,道:“你去做什么?” 金兰道:“小婢胸中知道百花山庄的暗号,也许有助相公之处。” 萧翎道:“不用了,我只是去试他们一阵……” 突见孙不邪一挺胸,道:“老叫化子陪你。” 萧翎急急说道:“使不得,老前辈……”他本想说老前辈已受内伤,如何还能临敌动手,但想到他一世英名,赶忙改口道: “老前辈乃主持大局之人,还望多多保重,在下先试它一阵,也许老前辈可就其间瞧出破敌之策。” 孙不邪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要多加小心了。” 萧翎道:“有劳关怀。”大步向前行去。 他选择了正中一盏红灯,提气运功,缓步向前行去。 自从和那施用剑盾的武士动手之后,对百花山庄中人,萧翎亦不敢稍存轻视之心,缓步而行,逼近那红衣怪人五六尺处,就停了下来,轻挥手中长剑,闪起了两朵剑花,冷冷说道:“阁下这等奇形怪状的衣着装束,难道就能吓倒人吗?” 那红衣人默然不语,只用两道森寒的目光,瞧着萧翎。 萧翎想以言语激怒那红衣人,要他出手,亦可先查看一下对方的武功路数。 那红衣人手中没有兵刃,双手都留着很长的指甲,显然,是以双手主攻,攻势定然十分诡异难测,激怒对方先出手,也好量敌施为。 萧翎连番施用激将之法,那红衣人竟是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出手抢攻,只是用目光望着萧翎。 双方便持约一盏热茶工夫,萧翎已是难再忍耐,双目凝神,查看那红衣人四周一眼,不见埋伏,才陡然向前数近一步,道: “看剑!” 寒光一闪,疾向那红衣人前胸刺去。 只听当的一声,长剑竟然点中了那红衣怪人前胸,但就有如点在坚石之上。 原来,那红衣人早已披了甲衣,那鱼鳞般的红衣,也不知是何物作成,百炼精钢的长剑,竟也刺它不透。 萧翎手中长剑,虽未能贯穿红甲,但他去势力道,却是不弱,震得那红衣怪人,一连向后退了三大步。 萧翎一收长剑,心中暗道。看来见面不如闻名,那金兰、玉兰,把这红衣五龙夸赞得豪勇绝伦,怎的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心中正自付思,忽见那红衣人身子摇了几摇,一交跌坐在地上。 这意外的变化,只瞧得萧翎和场中群豪,个个圆睁双目,望着那跌摔在地上的红衣人出神。 神偷向飞大步行了过来,走到萧翎身侧,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呢?” 萧翎道:“不知道,我刺了他一剑正中前胸,他就这般向后退去,跌摔在地上。” 向飞一皱眉头,道:“这就有些奇怪了,只怕其间别有原因。” 萧翎道:“我也是觉着有点奇怪,但他明明倒了下去,咱们趁机会冲过去就是。” 向飞道:“不错,你在前面开道老偷儿去招呼他们一声。”他转身奔了回去,招呼了众豪,鱼贯而过。 被金兰和玉兰称赞得天下无敌的五龙大阵,竟然是这般的平淡无奇。 那被萧翎击倒于地的红衣人,仍然静静的坐在地上,群豪由他身侧行过,竟是毫无反应。 司马乾道:“奇怪呀,那五个红衣人,装束怪异,而且站的位置,亦似隐含奇门阵位,何以竟然是那般不堪一击。” 群豪出得了百花山庄,紧张的心情,亦为之突然一松,想到那连番恶战的情景,无不是余悸仍存,今番能出得百花山庄,实算得不幸中的大幸,出庄之后,都有着死里逃生之感。 马文飞回顾了金兰一眼,低声说道:“沈术风诡计多端,会不会是故意施用的疑兵之计。” 金兰摇摇头,道:“不错,那五龙大阵详细内情,小婢虽是不知,但见几人穿的衣服,颇似沈术风苦心编制的龙甲……” 向飞道:“人制龙甲,那是费尽了心血之物,咱们该把那衣甲带走才是。” 群豪都听得心中暗笑,忖道:这者偷儿当真是贼性难改! 金兰淡淡一笑,道:“那龙甲的大小,都是比着五龙身长裁制成,别人也未必能穿着合身。” 马文飞道:“姑娘可知那龙甲是何物制成的吗?” 金兰道:“那沈木风在何处拣来可避刀枪的鳞片,小婢不知,但那连结鳞片之物,是蛛丝综合以特制银线合成,韧度甚强,普通的钢刀,利剑,很难伤得了它……” 她回顾了萧翎一眼,看他亦听得十分入神,接了下去,道: “沈木风为了制造五套龙甲,派出庄中高手,掳来了数十位缝制名手,费时三年,才制成五套龙甲,可知他对那五龙大阵,寄望之重了!” 向飞道:“奇怪的是那些人怎的难挡一击?” 玉兰接道:“那人难挡一击,虽然奇怪,另外四个人,都站在原地不动,更是不可思议了。” 马文飞道:“萧兄,你究竟用的什么剑招?” 这萧翎武功高强,已使群豪心折,他在对敌动手之间,对手愈强,他的武功也愈见突出,非常人能及,和那黑衣武士恶斗之时,他虽然伤敌最多,但看上去,却不如那孙不邪威风八面,但在和百花山庄十八金刚动手时,孙不邪又显然不如萧翎了。 司马乾突然失声叫道:“你也姓萧吗?” 萧翎想他一个陌生之人,出手相助,浴血苦战,自是不该再隐瞒姓名身份了,道: “兄弟萧翎。” 马文飞笑道:“货真价实的萧翎!” 久久沉默不语的孙不邪,突然转过脸来,望着萧翎,道: “你叫萧翎?” 萧翎道:“不错。” 孙不邪道:“老夫这次出山之后,就听得你的大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萧翎知他所指,乃是那蓝玉棠假冒的萧翎,但又觉得这简单之事,如想说的清楚,却又不是几句话能够说的明白,一时间,倒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 金算盘商八突然接口说道:“咱们快走一阵……” 司马乾道:“为什么?” 商八道:“沈术风坐息醒来,听到咱们冲出百花山庄的讯息,决然不会甘心……” 话还未完,遥闻厉啸之声传来,身后蹄声得得,直奔而来。 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听之下,立时辨出那是马群,至少有十匹以上。 显然是百花山庄中的追兵赶来。 马文飞抬头打量四周形势,低声说道:“咱们转向东北。”当先带路,加快脚步行去。 萧翎心中暗道:他这般带头奔走,想必有所用心,也不多问,一拉商八,道:“咱们兄弟殿后。” 商八笑道:“好!这百花山庄中人个个手段毒辣,那也不用和他们谈什么江湖规矩了。” 萧翎不知他言外之意,只好默不作声。 但闻蹄声渐近,星光下已隐隐可见那奔驰而来的快马。 萧翎伏手捡起两块山石,扣在手中。 商八却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玉盒,打开盒盖,把盒中之物,洒在地上。 萧翎道:“兄弟,那盒中放的什么?” 商八道:“雕虫小技,大哥不要见笑。” 萧翎道:“兵不厌诈,他们既是不择手段,咱们自然也不用处处光明正大了。” 商八道:“这玉盒中……”突然住口不言。 萧翎抬头一看。只见两匹脱群的快速健马,已然迫近到三四丈外,想是商八怕为敌人听去,不便按说下去。 这时,两匹健马已然奔近,突见火光一闪,紧接着传来了马嘶之声。 凝目望去,只见一片绿色火光,粘在马腿上燃烧起来。 那较后一人,看到同伴身受暗算,想带转马头而回,已来不及。 但见火光连闪,绿焰闪动,就在马身上燃烧起来。 两匹健马上的人,突然离鞍而起,横飞二丈多远,弃马步行追来。 但闻两匹健马哀嘶不绝于耳,跳跃着狂奔而去。 夜色中只见那绿色的火焰愈来愈大,想那两匹健马,势非被活活烧死不可。 后面急奔而至的快马,眼看开道之人受伤,立时带组绕道而行。 商八道:“可惜呀,可惜,这些百花山庄的怪徒果然狡猾得很,如是他们一齐追来,那就烧的好看了。” 这当儿,那两个弃马步行的大汉,已然快要追到。 萧翎一扬右腕,两颗石子闪电而出,划起了一片轻啸之声,分向两人打去。 夜色黑暗闪避不易,两人又贪功急迫,竟自各中了一击。 幸好夜色幽暗,萧翎出手的石子,认穴不准,击中部位并非要害。 但萧翎腕力强劲,虽非要位,亦是剧疼难当,奔行之势,立时缓了下来。 但见那急奔的快马,绕过两人,追了上来。 萧翎目光转动,打量了四下形势一眼,低声向商八说道: “眼下大家都饥饿疲累,实难再战,看几人纵马的来势,武功不弱,如若能选择一处狭窄地势,以咱们两人,拒挡追兵,那就最好了!” 但见快马奔行如飞,片刻间已然迫近两人。 萧翎又道:“不可和他们缠战,只要设法挡住他们,不让他们追过咱们就是。” 金算盘探手人怀,摸出金笔,口中连声应道:“不错,不错。” 萧翎听他答话之中,隐隐有喘息之声,心中暗暗叹道:“如若再被百花山庄的武士们围了起来,这场恶战下来,只怕要大部伤亡……” 正自叹息间,突闻马文飞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两位不可恋战。” 萧翎突然一转身,拦住商八,口中沉声喝道:“兄弟先退。” 商八知他武功,也不客气,返身一跃两丈多远。 就这一瞬,那当先一匹快马,已然冲近。 萧翎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一股强劲的潜力,涌了过去。 那马上人双掌推出,硬接一掌。 萧翎的掌力强猛,那人接得一掌,立时被震得由马背上摔了下去。 但见他身子将着实地时,突然一挺而起,又对萧翎扑了过来。 此人悍不畏死,虽然为萧翎掌力震得翻下马背,但却毫无避战之心。 就在那大汉冲近萧翎的同时,又有两匹快马奔来,双剑齐出,直对萧翎攻来。 萧翎不退反进,猛然向前冲了两步,避开左右夹击的双剑,掌力却和那赤手大汉接实。 这一掌他劲蓄掌心,直待双掌接实,内力才陡然涌出。 但闻那大汉闷哼一声,连退五步,一交跌坐在地上。 这次,他受伤甚重,一时间无法再起。 萧翎虽然伤了一人。但那急追的快马,又有四五人,一齐拥到。 但见刀光闪动,剑气如虹,两柄单刀,两支长剑,同时攻了过来。 萧翎左掌拍出,震开左面之敌,右手疾伸而出,抓住了一支刺过来的长剑,用力一拖,生生把那人由马上给拖了下来,萧翎借势飞起一脚,把那人给踢了一个跟头。 他武功虽然高强,但连番恶战之后,亦不禁有着疲劳之感,只顾夺取兵刃,却忽略了背面,但感背上一疼,中了一剑。 萧翎本有罡气护身,伤他不易,一则因久战之后,体力不支,二则只顾拒敌,忘了运罡气护身,这一剑伤的不轻。 萧翎身子一斜,一剑扫出。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震开四五支攻来的刀剑。 但闻去路上,厉喝传来,打的似甚激烈。 萧翎顾不得背上剑伤,急需运气止血,长剑疾伸,勾起一片剑花,惨凄声中,刺伤一人。 他开始以快速剑招求胜,出手尽都是奇幻难测的招术。 但闻呼叫呻吟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工夫,萧翎已连伤五人,破围而出。 他担心父母安危,无心恋战下去,一提气放腾向前奔去。 只见大道转弯处,横立着一排手执兵刃的武林同道,正和百花山庄中的追兵,展开着一场激烈的恶战。 萧翎目光一掠,认出那是八手神龙端木正,带着那位面目姣好,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和破侠常大海,带着两个弟子。 这五人一排横生阻拦住了追兵。 在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位提火龙棒,全身红衣,黑髯垂胸的三阳神弹陆魁章。 马文飞早已在阵旁相候,眼看萧翎奔了过来,急急说道: “快请过来,先吃点食用之物,再休息一下。” 萧翎举步向前奔冲,端木正突然向旁一闪,萧翎借势冲了过去。 马文飞带着萧翎急急转过弯去,说道:“快请坐下休息一会,进些食物……”忽然瞧见了萧翎身上鲜血直滴,惊道:“你受了伤?” 原来,他心知萧翎武功高强,在百花山庄那等剧烈的恶战之下,均能安然无恙,这区区追兵,如何能够伤得了他,是以,蓦见他身上鲜血时,还当是杀敌溅落衣服之上。 但愈瞧愈觉不对,仔细一看,背上伤口不小,鲜血仍然不停涌了出来。 马文飞看萧翎衣着为鲜血染透,忍不住说出口来。 萧翎突然两腿一软,赶忙垂剑,撑住身子,缓缓坐了下去。 原来,马文飞一提起受伤的事,萧翎立时想到了还未运气止血,这一阵奔走不停,只怕已是失血不少。 心中念头及此,顿感身体不支。 这时,群豪都正坐着休息,进些食用之物,希望及早能使体力回复,好有再战之能,是以萧翎受伤的事,很快的传了开去,金兰首先赶了过来,急急问道:“伤的很重吗?” 萧翎摇摇头,道:“不防事。” 金兰道:“相公一人,系我等安危,岂可不珍重身体,伤在何处,快些让我包扎起来。” 萧翎缓缓转过睑去,道:“有劳了。” 金兰一看他背后剑伤,刺入甚深,心中大为担忧,暗暗祈祷道:“但愿不要伤到了筋骨才好。”掏出了绢帕,很仔细的包起伤势。 这时,休息的群豪,全都闻惊赶了过来。 萧翎大觉不安地说道:“此刻寸阴如金,咱们随时可能和百花山庄的高手决战,在下伤势轻微,不用诸位费心……” 突然发觉不见了孙不邪,不禁一呆。 金兰目睹萧翎憔悴之色,奇道:“相公,哪里不对了?” 萧翎目光转到马文飞的脸上,道:“诸位可曾见过那孙不邪老前辈吗?” 群豪听得怔了一怔,相顾偶然。 原来,群豪饥饿交迫,苦战疲累之下,自顾不暇,竟不知孙不邪何时不见。 司马乾道:“那老叫化子,武功高强,决然不会遭到不测,诸位不要为他担心。”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 但闻一声惨叫传来,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右手提剑,全身浴血,急急奔了过来。 商八突然跃飞而起,右手一挥,点了那人左肩两处要穴。 萧翎目光一转,认出那人正是跛侠常大海的弟子,只见他一条左臂,由肘间被人截断,虽然商八点了他肩上两处穴道止血,鲜血仍然不停的渗了出来。 只见他以剑支地,支撑着身躯,说道:“家师命在下转告诸位,快快动身,百花山庄中后继援手,已然赶到,家师和端木老前辈,虽然奋力抗拒,但来敌甚众,只怕难以久撑,诸位赶快动身……”话未及说完,人已不支,一交跌摔在地上。 群豪大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进过食用之物,又经这一阵休息之后,精神大见好转。 马文飞挺身而起,抱起那大汉说道:“诸位中谁有疗伤灵药?” 神偷向飞大步行了过来,接道:“老偷儿有!”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撕下一块衣襟,替他敷上药物,又替他包扎起来。 这些人物,大都是武林中天南地北的豪雄霸主,平常之日,自视极高,要想让他们为人敷药扎伤,实是大不可能的事,但此刻形势不同,使这些自负孤傲的人物,生出了患难与共之心,忘记了自己的声名地位身份,一改自负孤傲之性。 只见凤竹款步行了过来,道:“马爷,把这位重伤的人,交给小婢吧!” 马文飞哈哈一笑,道:“天下英雄,如能都像咱们今日这般同心协力,那沈木风武功再强十倍,又有何可畏之处?” 司马乾突然一振手中金环,说道:“哪一位和兄弟去助他拦阻强敌后援?” 向飞道:“老偷儿奉陪。” 两人联袂跃起,赶往助战而去。 马文飞抬头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道:“前面五里处,在下布有第二道阻敌埋伏,咱们只要能再行五里,就可和第二道埋伏会合了!” 商八道:“百花山庄后援不停拥至,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和跛侠常大海等,虽有那司马乾和向飞相助,只怕也难支撑多久。” 马文飞道:“这个在下已经有了安排,但不知萧兄的伤势,可否走得。” 金兰道:“不要紧,如是他伤的不能行动,我背着他走……” 萧翎一跃而起道:“不敢有劳,这点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 马文飞沉声说道:“萧兄要为天下武林同道保重,不可勉强。” 商八、金兰一左一右的紧随在萧翎身后而行。 但闻身后传来的呼喝之声,凄厉刺耳,显示双方的恶战,激烈绝伦。 萧翎虽有回头相助之心,但觉背上伤处不停的阵阵作疼,心知已难有再战之能,不禁暗自一叹,放步向前行去。 五里路程,转眼即到。 果见两道山谷夹峙的大道上,站着一个虬髯绕颊的大汉。 萧翎识得那人,正是步天星。 马文飞抢前一步,拱手说道:“步兄,准备好了吗?” 步天星道:“已布置就绪,马兄和诸位转过山脚休息,那里早已为诸位备好了食用之物,和代步健马。” 萧翎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已布置得如此周密,不知是何人策划…… 忖思之间,人已随着群豪穿过两山夹峙的数丈峡谷。 过了峡谷,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一片广阔的青草地上,马嘶人语,果然有着十几匹鞍橙俱全的健马。 马文飞低声说道:“萧兄和群豪因此小息,兄弟去招呼第一道阻敌同道退下。” 萧翎道:“这一阵休息,兄弟已觉出体能尽复,愿和马兄同往一行。” 马文飞道:“咱们早已定好联络的信号,不用往返奔走,不敢有劳萧见了。” 萧翎叹息一声,道:“诸位都是为我萧翎浴血奋战,我岂可坐视不前。” 马文飞道:“可是萧兄伤势……” 萧翎道:“不妨事了。” 马文飞不便再行拦阻,只好说道:“萧兄同去瞧瞧则可,但却最好不要出手。” 商八站起身子,道:“在下保护大哥同往。” 萧翎本想拦阻,但他一脸诚恳之情,只好不再言语。 一行三人,奔行那峡谷口处,形势早已大变。 只见那峡道口处,多出四五个手执兵刃的高手。 萧翎目光一掠群豪,就记忆所及,还可认出大半。 最左一人身着孝衣的英俊少年,手中执着一把二尺不到的长剑,正是南派太极门,以回风十八剑,驰名武林的过世掌门人石俊山之子,石奉先。 紧傍石奉先旁侧一人,五旬左右,执剑肃立着,乃是南派太极门下的邓坤。 依序而下的是一位青衣执剑老人,萧翎隐隐记得是形意门下的董公诚。 最左一人,紧靠步天星,身高八尺,脸色赤红,腰盘软索亮银锤,手持强弓,袋插长箭,正是那个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除了拦在道口的五人之外,两侧山壁岩石之后,人影闪动,另有埋伏。 萧翎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原来他们藏在两面山壁的岩下草丛之中,是以,适才过来时竟未瞧见他们。 只听马文飞道:“唐兄,可以放起信号,招呼他们撤回来了。” 唐元奇应了一声,取箭搭弓,呼的一声,长箭离弦,直射高空。 第四十二回 恶敌拼斗魔鬼 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那射入高空的长箭、突然间爆出一片白烟。 马文飞沉声说道:“百花山庄之人,最是讲究群战,诸位不用客气,尽管施下毒手,伤他们一个是一个了。” 步天星点头道:“知道了,马兄请入山后休息,此地的事,不敢再劳费心。” 马文飞道:“兄弟藏在壁间岩石之后瞧瞧,决不出手就是。” 步天星道:“既是如此,请随兄弟来吧!”举手在头顶之上,打了一个圆圈。 挡在路中的群豪,突然齐齐移动身躯,分别藏入了两侧山壁岩后草丛之中。 萧翎商八紧随在马文飞身后,在步天星带领之下,直奔右面山壁间的一座大岩之后。 那大岩前后左右,都是草丛,掩蔽隐秘,居高临下,视界广阔。 几人也不过是刚刚藏好身子,就瞥见四匹快马,鱼贯而来。 马文飞低声说道:“他们已经绕过咱们第一道阻拦埋伏……” 步天星接道:“那就先伤他们几个,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他提高声音,接道:“唐兄,那马上之人,都是百花山庄的武士,唐兄手下不用留情。” 萧翎默查情势,那步天星似是这些人中主持大局的领导人物……忖思间,突闻弓箭响动,最先一骑快马上的武士,突然惨叫 一声,由马上直摔下来! 萧翎直看得暗暗赞道:唐元奇神箭之名,果不虚传,这等遥远的距离,实非一般弩箭能及,但唐元奇强弓长箭,却能一箭中的。 但闻弓弦之声,不绝于耳,数支长箭,破空而去。 那奔行而来的马上之人,已似有了警觉,立时散布开去,再向前奔来。 虽是他们及时应变,仍是晚了一步,又有一个大汉,被长箭射中翻下马来。 余下的两骑快马,并没有为同伴的坠马受伤,受到了吓阻,仍然是纵马直奔过来。 步天星低声对马文飞道:“马兄请在此地观战,兄弟要出手阻敌了。” 马文飞道:“步兄尽管请便。” 步天星微微一笑,纵身而下,一跃丈余,直向那入口处奔了过去。 这时,在草丛两侧,岩石之后埋伏的群豪,相继现身拦在路中。 只见那南派太极门的掌门人石奉先,当先出手,短剑一挥,径向右边一人攻去,他出手奇快,剑芒一闪而至。 马上人是一位全身青衣的大汉,只见他一带马头,避开了石奉先的一击,人却借机拔出了背后的雁翎刀。 石奉先一招落空,第二剑连续攻出。那青衣大汉,武功竟是不弱,手中一把雁翎刀,施得呼呼生风和石奉先打在一起。 石奉先连攻数剑,仍是保持了一个不分胜败之局,不禁心中大急,挥动手中剑势,节节退去。 只听邓坤低声说道:“咱们南派太极门的武功,讲究的以静制动,掌门人如若心躁气浮,那可是犯了咱们这一门武功之忌。” 石奉先果然沉下气来,心气一平,剑势更见凌厉。 那青衣大汉几次想下马拒敌,但均为石奉先的剑势所迫,逼的无暇跃下马背。 就在石奉先出手的同时,形意门中查公诚,也随着出手,攻向那另一个大汉,这董公诚身经百战,对敌经验丰富,出手攻势,柔中蕴刚,正是形意门的武功特色。 激战十合,两个青衣大汉,已呈不支,石奉先首先得手,一剑刺中健马。 健马受创。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那青衣大汉挥手一刀“力屏南天”,封住门户,一跃而下。 石奉先哪还容他脱开身子,逼进一步,挥剑通住刀势,左掌一扬一拍。 这一掌击出的恰到好处,那大汉跃下马背,身子还未落着实地,石奉先掌势已到,砰的一声,正中那大汉左后背。 但闻那大汉闷哼一声,身不由己的向前栽去。 石奉先一剑刺出,由前胸直贯后背,紧接飞起一脚,踢开了大汉的尸体。 这当儿董公诚也施出形意门中的绝招“重浪叠波”,长剑幻起重重寒芒,生生把那大汉劈成两半。 这些人,都和那沈木风有着海般的深仇,对待百花山庄中人,恨入刺骨,剑下毫不留情。 就在两人剑毙敌手之时,来路上又飞一般的跃来六七条人影,在那人影之后,紧追着数十个黑衣武士。 前面奔逃之人,不断的发出暗器,阻拦那追赶的黑衣武士。 唐元奇握弓搭箭,连射三箭,伤了紧追群豪的三个黑衣武士。 就这一阵功夫,群豪已然奔近了山口通道。 萧翎隐在石后,凝神望去,只见那常大海、端木正,都成了血人,三阳神弹防魁章,右手提着火龙棒,左臂上也是血透衣袖,看样子伤势不轻。 八手神龙端木正,仍然强自回身打出暗器,阻挡追兵。 那面目冷肃的青衣女,此刻也形态大变,长发散垂,满身是血。 另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仗剑少年,腿上似受重伤,奔行起来有如跳跃一般。 司马乾和向飞断后拒敌,且战且走,保护几人。 单看这些与役之人,无不重伤的情形,不难想到恶战的剧烈。 步天星闪开去路,放过了常大海与端木正等,大喝一声,横身拦住了追兵。 四个紧迫而来的百花山庄武士,眼看群豪又是一道埋伏,心中亦是有点震骇,一齐停了下来。 步天星抬头看去,只见那些黑衣武士愈来愈多,片刻间已集了数十人,遥见尘土飞扬,仍有着不少的快马,奔了过来。 这时,唐元奇已收起弓箭,解下了腰中的软索亮银锤,蓄势待敌。石奉先、董公诚、邓坤等五人,一排横立,把一座丈余宽窄的入口,堵的十分严紧。 那些黑衣武士已然聚集了四五十人,各亮兵刃,奇怪的却是不肯立刻出手进攻,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一般。 萧翎隐在大岩之后,眼看百花山庄这等声势,不禁暗暗一叹,忖道:看来这沈木风实在是一位非常人物,单是训练培养这些黑衣武士,如非有特殊办法,过人的才慧,只怕就无法办到。 萧翎和那些黑衣武士动手,其间固有武功高低之别,但大致说来,都可列人江湖中高手之列。 只见常大海和端木正,穿越过群豪防守线后,行不过两丈左右,突然齐齐倒栽地上! 原来这两人浴血苦战,身上数处重创,早已支撑不住,全凭着数十年修为的一口元气强行支撑,追兵受阻,赖以支持重伤之躯的精神力量,随着一松,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商八低声叹道:“八手神龙端木正和破侠常大海,都算得江湖上声名卓著的第一流高手,想不到一战之下,竟受伤如此之重。”正待起身去把两人抱到隐蔽之地,忽见道旁草丛中,跃起两个劲装大汉,抱起两人,转入山后。 这时,山后坐息的酒僧、饭丐二人,精神、体力都已复元,眼看端木正重伤情形,不禁黯然,相顾一叹。 饭丐沈铁锅低声说道:“那萧翎受伤不轻,如若再要他出手,只怕要创口迸裂,此人经此一战,已然隐隐是对抗沈木风的领袖人物,为今后武林大业着想,咱们不能让他有何闪失。” 酒僧半戒挺身而起,接道:“不错,咱们得去劝他不可出手……”语声微微一顿,苦笑一声,又道:“那丐帮长老孙不邪,只怕亦受伤不轻,他为了不愿在群豪之前,显出重伤之征,悄然独去,唉! 但愿他藏身有术,别被百花山庄之人,发觉才好。” 这两个游戏风尘的豪客,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算得身历百战,但显然,在百花山庄的一场恶战,使这两位豪气干云的江湖大侠,亦为之心寒胆惊。 沈铁锅回顾了玉兰等一眼,道:“有劳姑娘,好好照顾一下两人伤势。”言罢站起身子,和酒僧联袂而去。 这时,那山口处形势,又有了变化,百花山庄追到的黑衣武士,布成了一座方阵,但却仍列阵不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萧翎回顾了马文飞一眼,道:“马兄,敌众我寡,不宜硬拼,要想个退敌之计才好。” 马文飞低声叹道:“除了丐帮和少林寺弟子众多,或可和这百花山庄抗拒之外,只怕武林中其他门派,都无能和百花山庄中的众多人手抗拒。” 言下之意,对这阻敌之战,似已无制胜信心。 萧翎回想百花山庄中那半日夜的激战,实是凶险异常,激烈绝伦,如非那孙不邪出手,众豪只怕早已伤亡于百花山庄之中了,这一战实难怪与战之人,个个寒心,当下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是马兄能设法和各大门派联合一起……” 马文飞摇头接道:“九大门派,渊源流长,门户之见甚深,兄弟在江湖上行动,不过数年,九大门派中,决不会把兄齐放在眼中。” 说话之间,忽见两条人影,由山后大道上转了过来。 萧翎目光锐利,看来人疾服劲装,身佩长剑,正是武当门下的展叶青。 走在展叶青右侧一个短须统颊,环目方脸,神态威猛的大汉,正是那终南二侠中的老二邓一雷。 马文飞目光一转,低声说道:“萧兄,瞧到那短须统颊的大汉了吗?” 萧翎道:“那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终南二侠之一的邓一雷。” 马文飞道:“那和邓一雷走在一起的年轻人,又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武当无为道长最小的一位师弟,展叶青。” 马文飞道:“原来是展大侠,兄弟到是久闻其名了。” 萧翎道:“这两人到此,可能为咱们助拳而来。” 马文飞道:“据传言说,武当曾和百花山庄中结过梁子。” 萧翎道:“不错。” 马文飞道:“不论他们是否为助拳而来,兄弟得下去迎接他们一下。” 萧翎道:“理当如此。”马文飞站起身子,大步迎了下去,抱拳一礼,道:“邓二侠,别来无恙,还识得在下马文飞吗?” 邓一雷欠身还了一礼,道:“马兄深入百花山庄之事,目下传扬于江湖之上,这份豪壮的胆气,实叫在下佩服的很。” 马文飞道:“说来惭愧的很……” 邓一雷哈哈一笑,接道:“别人不知百花山庄的利害,兄弟却是知道得清楚的很,马兄能够平平安安的走出百花山庄,不论胆识、武功,实都有过人之处。” 马文飞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等能够平安的离开了百花山庄,实是得两位……” 邓一雷哈哈笑道:“不论马兄用什么方法,但能离开那百花山庄,已是大不容易的事了……” 目光一转,望着展叶青道:“这位乃是武当掌门人无为道长的师弟,展叶青……” 马文飞抱拳作礼,接道:“在下久闻展兄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展叶青欠身道:“久闻马尼大名,领导豫、鄂、湘、赣四省武林同道,才能过人,兄弟是心慕已久了。” 马文飞道:“好说,好说。” 但同身后传来一声长啸,打断了马文飞未完之言。 转目望去,只见那云集在山口处的黑衣武士,个个肃然而立,分别立在两侧。 三匹健马,缓缓由中间走了过来,直逼到步天星身前。 马文飞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禁失声叫道:“沈木风。” 邓一雷急急接道:“我等助拳,应该先挡其锋锐才是。”说完话,大步向前奔了过去。 展叶青低声说道:“马兄进入百花山庄的豪举,已然震动了武林,我那师兄和少林门下几位大师,即将赶到助拳,马兄不要挫低了豪壮之气。” 说罢,也不待马文飞回答,紧随邓一雷身后而去。 马文飞镇定了一下心神,暗道:既然武当少林,都是冲着我前来助战,我岂可置之不理。 心念一转,大步向前行去。 这时,展叶青、邓一雷已然加入了步天星等一列,群豪拔出兵刃,挡在路中。 马文飞急步赶入群豪队中,抬头望去,只见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子,端坐在一匹全身雪白的健马之上,双目中神光冷峻,扫掠了群豪一眼,说道:“那老叫化子孙不邪哪里去了?” 在场中人,大都未参与百花山庄恶战,个个瞠目不知如何回答。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孙老前辈吗?已然有事他往,沈庄主有什么话,对在下说也是一样。”目光扫向沈木风的身后,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老人,跨下健马,紧随在沈木风的身后,竟是关东长白山黑白二老。 这黑、白二老享誉关外,各怀绝技,但在中原武林道上,却是藉藉无名,马文飞识得两人,还是在这百花山庄中初度会面。 但闻沈木风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我要找那老叫化子算帐。” 步天星突然一挥手中的兵刃,道:“不论你沈木风要找哪一个,也别想从此通过。” 沈木风轻蔑的一笑,道:“就凭诸位之力,想来拦我沈某人的去路吗?” 邓一雷怒声喝道:“沈木风,不用太过卖狂,你武功虽然高强,但却无人畏惧。” 沈木风望了邓一雷一眼,道:“邓二侠好长的命啊!” 邓一雷口中虽然硬朗,但心中明白,这沈木风实有着惊人的武功,如是一对一的和他动手相搏,自己这点能耐,实难在他手下走上十合…… 沈木风不待邓一雷再回口,目光再投注到马文飞的身上,道: “沈某人听说百花山庄这场大战,全出于你马文飞的策划,不知这传言是否当真?” 马文飞道:“是真又当如何?”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虽然传言如是,但我沈某人却是有些不信……” 他朗朗长笑一声,道:“不是沈木风小看你马文飞,你马文飞决然没有这些能耐,一个孙不邪,也不行,如我沈木风料断的不错,那老叫化子,该已是受了重伤。” 马文飞吃了一惊,是道:这人如此利害,当真是料事如神。 只听沈木风冷然长笑一声,接道:“在你们这些人中,确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不但诸位难以及他,就是那孙不邪也要逊他三分,我沈某人亲自赶来,就是想会他一会!” 步天星等都不知百花山庄那惊心动魄的恶战经过,但听说那名盖江湖,丐帮中退隐长老孙不邪,竟然出山参与百花山庄中战事,已是惊奇万分,还有人武功竟然强过那孙不邪,实使人有些难以置信。 马文飞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沈大庄主可猜出那人是谁了吗?” 此言一出,无疑是承认了沈木风追询之言,群豪都不禁为之愕然,心道:“难道真有这样一位人物吗?” 但闻沈木风冷冷地接道:“在下虽然不知那人的姓名,但却料想他是改装易容,混入了我百花山庄的。”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沈大庄主是真的不知。” 沈木风道:“知与不知,似都无关紧要,眼下紧要的一件事,是要他出来见见我沈某人。” 马文飞道:“沈庄主既是知而不言,我瞧也不用见他了。” 沈木风目光一掠横列的群豪,笑道:“诸位可是当真想和我沈木风动手吗?” 展叶青突然插口接道:“如果沈大庄主硬是不听劝阻,咱们只好得罪了!” 沈木风目光锐利,一看展叶青道:“令师兄无为道长没有来吗?” 展叶青听得暗暗佩服道:这人的目光心机,果非常人能及,只不过和我见过一面,竟然能牢记我的出身……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一声佛号传来。 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佩剑道长,带着两个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大步行了过来。 那道人仙风道骨,飘飘出尘,正是那展叶青的二师兄云阳子。 紧随云阳子身后二僧,却是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四旬壮年。 那四旬壮年,肩着一根铁样杖,龙行虎步而来,那老态龙钟的和尚,却是微闭双目,双手合十,随在云阳子等身后。 这老僧步履老迈,看上去似有举步唯艰之苦,但他的行速,却是一点不慢,紧紧的追在云阳子身后而行。 二僧一道,极快的行到群豪列队阻敌之处。 那老僧微动一下双目,沉声喝道:“沈大庄主,还能识得二十年前的故旧吗?” 沈木风望了那老僧一眼,脸色突然一变,道:“你还没有死吗?” 老僧淡淡一笑,道:“倒叫你沈木风庄主失望了。”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虽然事隔二十年,但我沈某人自忖此刻,仍有杀你之能。” 那老僧道:“老衲于二十年前,在你手中逃了性命,二十年后,如若是仍然死在你的手中,那也算是命该如此了。” 沈木风回顾身旁黑、白二老一眼,低言数语。 他施展的传音入密之术,群豪只见那黑、白二老不住的点头,却是无法听得沈木风说些什么。 马文飞默查情势,群豪因展叶青和云阳子等分批赶到,实力大为增强,已可和沈木风等一战,心中大为宽慰,暗道:武当、少林两派既已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想来其他诸大门派,都已渐生觉悟,如是九大门派,能够合力同心,全力对付沈木风,百花山庄中虽然人才济济,也是不足畏惧了。 心念转动之间,突听得两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两声铜锣响直传过来。 青天白日之下,听那哨音锣声,亦有着一种凄凉阴森之感。 萧翎隐藏在那大岩石之后,居高临下,把场中的情势变化,看得十分清楚,心中暗道:如若那二僧能够抵挡住沈木风,云阳子、邓一雷,可挡那关外黑白二老,展叶青助群豪挡那黑衣武士,当可勉力一战…… 正自估判双方胜败之机,突然那哨声锣声,传了过来。 紧依萧翎身侧的金算盘商八,低声说道:“一向夜间行动的神风帮,怎的竟然大白天的出动。” 转脸望去,只见四个赤膊大汉,抬着一座高大狰狞的神像,行了过来。 在那狰狞的神像之前,四个黑衣大汉,各自执着一面巨大的铜锣,边敲边行。 那锣声沉闷悠长,使人听起来有一种凄伤不安的感觉。 萧翎目光一掠那高大狰狞的神像之后,紧随着一群高矮不同,服色各异的人物,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神风帮主,一向喜夜间行动,白昼之间,纵有所为,也都是派遣属下弟子出手,似这等亲自出马,自是非同小可,而且这次行动,也和过去有些不同,莫非有为而来吗? 但觉脑际间灵光闪动,心中若有所悟,低声对商八说道: “你下去通知马总瓢把子一声,奉劝群豪让开去路,先要神风帮和沈木风引起一场冲突再作计较。” 商八应了一声,绕行而下,奔到马文飞的身侧,低声说道: “在下奉大哥之命而来。” 马文飞此刻已然对萧翎十分敬佩,当下说道:“什么吩咐,尽管清说。” 商八道:“马兄请设法劝阻群豪,最好别和那神风帮中人,造成冲突。” 马文飞略一沉吟,道:“知道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商兄的声名、地位,都在马某之上,一言九鼎,何不现出本来面目,劝阻群豪?” 商八道:“不用了,马兄声誉正隆,此刻又受着群豪敬重,兄弟岂能比拟。”言罢,闪入岩石草丛之中,重又绕回萧翎身侧。 这两人谈话声音甚低,而且商八已隐去本来面目,云阳子等,只道是马文飞的属下,都未注意。 这时,那四个赤膊大汉,抬着那狰狞神像,直行过来,已逼近群豪两丈之内。 神风帮中人,虽然目睹群豪手中兵刃闪光,列阵拒敌,双方阵势已成,大战一触即发,但却是视若无睹,仍然是大步行了过来。 马文飞沉声说道:“闪开去路。” 情势急迫,已无暇和群豪相商,只好径自做主,喝令群豪让道。 云阳子带着两位和尚,当先向旁侧让开。 展叶青、邓一雷等,纷纷让道。 神风带中人谢也不谢一声,昂首挺胸而过。 四个执锣大汉,走在最前面,直对沈木风行了过去。 沈木风肃然而立,两目神凝,望着那高大狰狞的神像,和那直逼向身侧面来的执锣大汉,却是浑如不见。 这神风帮崛起江湖,素有凶名,但始终无人见过那帮主的形貌,只用一个高大的神像,作为标志,帮中一切令谕,都由那神像口中传出。 沈木风虽然在神风帮中派有眼线,但那人也无法仔细的说明帮中情形。 似乎是神风帮中,每一层级,都有每一层级的神秘。 四个执锣大汉,已行近到沈木风的身前,沈木风仍然是肃立不动。 只要四个执锣大汉,再向前行进一步,必然要撞上沈木风,引起冲突。 但那四个执锣大汉,却突然停了下来。 但闻锣声起落,有节奏的响了起来,数十声后,才停息下来。 一缕奇怪尖锐的声音,由那高大神像中传了出来。 四个执锣开道的大汉,突然向后退去。 原来,那锣声竟是和那高大神像中的哨声互通声息。 群豪虽然无法听出那哨声代表的什么,但却知道那是指示几个大汉行动的方法。 沈木风神色冷肃,仍然站在路中不动,凝目望着那高大的神像。 那神像中传出的哨声,陡然间静止下来,荒凉的原野中,回复了一片寂静。 这时,邓一雷、展叶青等,亦都存心要看神风帮主,究竟有些什么神通,他带着群豪向后退开了五尺,这在江湖上的习惯而言,那是说明了,不插手双方的事。 只听那高大狰狞的神像中传出来一个柔美动人的娇甜声音,道:“你可是沈木风吗?” 说话的措词,虽不客气,但因那声音大过动人,听上去并无咄咄逼人的感觉。 沈木风暗中一提真气,冷笑一声,道:“正是区区在下,不知帮主有何见教?” 他智谋过人,一听那柔美动人的声音,立时觉出不对。那至柔至美的声音中,似是含有着一种勾人魂魄的力量。沈木风一闻得那娇美的声音之后,立时提气戒备。 但闻那高大的神像中,又传出那柔美的声音,道:“不敢当。”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本座亦久闻你沈大庄主之名,今日 有幸一会。” 沈木风心中暗道:分明是一个年轻少女,躲在那一座狰狞高大的神像之中,借这难看神像外表,来统率属下,不知神像的体壳,是何物造成,如是一般的木刻之物,只要我一掌劈去,立时可把那神秘诡奇传诵于江湖之上的神风帮,一下子揭扬于武林之中。 但闻那高大神像中,又传出那柔美的声音,道:“沈木风,你在想的什么坏主意?” 沈木风正待答话,那柔美的声音又抢先接道:“沈木风,此刻咱们有两条路走,可由你任选一条。” 沈木风道:“愿闻其详。” 神风帮主道:“咱们可以同心协力,先把横拦道上的群豪,一网打尽,可以留用的,予以收用,不能收用的,就废了他们的武功。” 沈木风生性多疑,暗暗奇道:这神风帮主和我素昧平生,神风帮和百花山庄,平常亦无往来,这神风帮主何以会在初度见面之下,竟然提出了合力拒敌之策…… 但觉其间疑窦重重,一时间难作决定,以那沈木风的智慧,也是无法确定那神风帮主的用心何在? 只听那神风帮主接道:“第二条路,那就是咱们今日先来一场决战……” 沈木风接道:“这就奇怪了,贵帮和敝庄,素无往来,无恨无怨,似这般非友即敌,岂不太过极端了吗?” 那神像又传出来柔美的声音。道:“沈木风,你可知道,两雄不并立,据本座近来观察所得,咱们为人行事,颇多类似之处,其道相同,自应互相为谋,这其间自是非友即敌了!” 这两人谈话之间,全部用的传音之术,别人只见那沈木风嘴唇启动,却听不出说些什么? 饶是那沈木风机智过人,竟也被那神风帮主闹的莫名所以,只觉其人一派天真,毫无心机,但以那神风帮主在江湖上的神秘声誉而论,这神风帮主,实不应像这般一个毫无心机的人物。 但这沈木风终是一位大奸大恶的奸雄人物,略一沉吟,终于被他想出一个计谋出来,说道:“贵帮既有和敝庄联手同盟之心,在下极表欢迎,不过,彼此素不相识,这般突如其来,未免有些太过突然,我沈木风素来不作冒险的事,如是帮主有和在下结盟之心,就该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见才是。” 神风帮主道:“好!既是如此,阁下就请让开去路,今夜三更,咱们在归州城十五里处,吕祖庙中相见。” 沈木风道:“就此一言为定。”当先退到路侧,举手一挥,随来的黑衣武士,纷纷向两侧避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但闻锣声鸣起,四个赤膊大汉,抬起那高大狰狞的神像,在数十个随行大汉护卫之下,疾行而去。 展叶青等群豪,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大有动手的样子,却不料忽然间情势大变,沈木风竟然让开了去路,神风帮主从容而去。 马文飞低声对云阳子道:“咱们这场心机自费了。” 云阳子道:“咱们旨在阻拦沈木风,虽然未能使双方自相残杀,但咱们未和神风帮冲突,实力丝毫未损。” 马文飞抬头望去,只见沈木风身后列队而立的黑衣武士,大约有四五十人左右,以己方此刻实力,那是足以对付得了,唯一困难的事,是无人能和沈木风颉颃。 心念一转,低声对云阳子道:“据在下估计,眼下强敌,只要能有一两位高人,便可和那沈木风对抗,其余之人,那就不用畏惧了!” 云阳子略一沉吟道:“沈木风武功确实高强,如是单打独斗,的确没有一个可和他对敌之人!” 马文飞道:“道长之意,可是要用车轮战法吗?” 云阳子道:“眼下也唯有此策。” 马文飞道:“道长可是已胸有成竹?” 云阳子道:“贫道准备和这两位大师合力拒挡那沈木风。” 马文飞道:“那很好,只要能挡住沈木风,其他的人,就不难对付了。” 这时,沈木风身后那些黑衣武士,已然分列成数排,兵刃出鞘,一派肃杀之气,看样子,只要沈木风一声令下,那些黑衣武士,立时可以分由几个方位攻向群豪。 展叶青似是突然间想起一件紧要之事,缓步行到马文飞身侧,道:“马兄,在下有一事请问马兄一声。” 马文飞道:“兄弟是知无不言。” 展叶青道:“适才沈木风和马兄对答之言,似是说到一位武功卓绝的高人,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马文飞略一沉吟,道:“确有其事,只是此刻,他还不宜出面,度过这场危难之后,在下自当替两位引见一下。” 展叶青剑眉耸动,欲言又止。 萧翎隐身在山腰一块大岩之后,俯瞰下面对垒形势,就地理而论,群豪已足一战,山道狭隘,草丛岩石后,又早伏暗桩,沈木风人数虽占优势,但却无法由四面八方抢攻,只要有人能够拒挡住沈木风,今日一战,将使百花山庄大受挫折。 心念转动,豪气顿生,恨不得跃下岩去,独和沈木风搏斗一阵。 金算盘商八,一直留心着萧翎的举动,看他剑眉耸动,表露一副跃跃欲试之色,立时低声说道:“今后江湖上风涛正急,正义之舟,全赖大哥把舵,你伤势甚重,千万不可轻身涉险。”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错过今日机会,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遇上此等情势,能和沈木风单人匹马,决斗于荒原之上。” 商八微微一笑,道:“沈木风重出江湖以来,已然震动了武林,有如骑虎背上,欲罢不能,今后机会正多,大哥不用担心。” 萧翎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兄弟,不是小兄出言狂妄,看今夜参与的群豪中,只怕难有沈木风的敌手,请设法转达小兄之意,告诫群豪,不可称一时意气雄心,和那沈木风单打独斗,如有三两个高手合力和他搏斗,还可支撑一阵,如是逞一时意气,只怕要有遭劫之人。” 商八道。“小弟立时去转达大哥之命。”言罢,绕入草丛而下。 沈木风放过了神风帮,略一打量群豪,不禁一皱眉,暗道: 终南二侠,一向是焦不离孟,邓一雷既在此地出现,葛天仪也许就在左近,云阳子和展叶青同时现身于此,无为道长难保不来,如是这几人全都赶到,敌势太强,我沈木风只怕是难以独支大厦,如是那孙不邪和那位不知姓名的高人相助,势非一败涂地不可……这胜败虽然是兵家常事,但如这一战大败之后,对我重出江湖的声威,挫折甚大,实是得不偿失。 此人果不愧一代果雄之才,临敌之间,仍然保持冷静心情,综观大局,分析敌我之势,周密异常。 在这道埋伏之中,原由那步天星统领全军,但此刻情势变化,陡然间,加入了很多高手。 在这班人中,除了那老僧极少在江湖上出现,识者不多之外,如论身望之隆,以云阳子和那邓一雷齐名武林,但因云阳子出身武当大派,受人敬重又非邓一雷所能比拟了。 只见步天星大步行了过来,拱手对云阳子道:“道长。” 云阳子正举手答礼,步天星又抢着道:“道长誉满江湖,人人敬重,今日之战,又非江湖一般名利意气之争,还望道长赐允,主持大局。” 云阳子微微一笑,道:“这个贫道如何敢当。” 步天星道:“道长众望所归,不用谦辞了。” 马文飞接道:“步兄说的不错,道兄能出主今日之战,那是最好不过。” 云阳子还待推辞,邓一雷已然不耐地说道:“你这牛鼻子真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人家这么抬举你,你还端的什么臭架子。” 这邓一雷和武当派交情深厚,别说对云阳子了,就是在那素来严肃的无为道长面前,他也是照样胡言乱语。 云阳子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步天星一抱拳,道:“在下恭候大命。” 云阳子道:“有劳稍候。”言罢,缓步行近沈木风,道:“沈大庄主,想不到咱们今日竟又在此地重逢。” 沈木风见群豪公推云阳子道长为首,乃冷冷地答道:“武当山和百花山庄近在咫尺,就是今日不见,异日仍然有见面之缘。” 云阳子道:“大庄主说的不错,咱们武当派有如你沈大庄主眼中之钉,必欲去之而后快了。” 沈木风冷哼一声,不理会云阳子质问之言。 云阳子淡然一笑道:“沈大庄主自视甚高,想来也不把贫道放在眼中……” 沈木风突然接道:“好说,好说。” 云阳子目光一掠沈木风身后的黑白二老,和那些黑衣武士,道:“今日既然相遇,那是难免一场恶斗了。” 沈木风道:“就凭你云阳子吗?” 云阳子道:“贫道自知非敌,但却极愿应战,奉陪你沈大庄主几招。” 沈木风暗自盘算,忖道:看样子他们是早有准备,如若那老叫化和那位不知姓名的高人,亦同在此地,动手之后,突然现身相助,那时,想要退走,亦非易事了……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冷冰冰地说道:“你可是要找沈某人,决定互相动手之法吗?” 云阳子道:“悉听尊便,只要沈大庄主划出道子,贫道等速从行事就是。” 沈木风突然纵声大笑,声如伤禽怒啸,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群豪只听得暗暗心惊:此人内功,果然是深厚惊人。 笑声顿住,突然举手一招。 一块鹅卵大小的山石,突然飞了起来,落入沈木风的手中。 只见他双目圆睁,凝注在云阳子的脸上。 一股咄咄逼人的肃煞之气,使云阳子那等有修养定力的人,也不禁微生寒意。 只听沈木风冷笑一声,道:“接着!”握在右手的鹅卵石,突然向云阳子投了过来。 云阳子伸手接过山石,不禁一皱眉头。 原来那山石有如一只烫手的山芋,滚热逼人。 在群豪众目瞪俄之下,云阳子自是不便把手中山石,投掷地下,只好运功和那热力抗拒。 哪知一加力,手中山石,竟然碎若细粒,洒落一地。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懂得我沈某之意吗?” 顿了一顿,举手一挥,道:“今日之战,不用打了。”一转身,跃上马背,纵骑而去。 黑白二老,和那些黑衣武士,纷纷追在身后,但见尘土蔽天而起,数十匹快马,去如飘风。 这一次,大出群豪意料之外,都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那奔行快马中,突然一个黑衣武士,跌了下来,翻了两个滚,隐入了道旁草丛之中。 数十匹快马,去势依旧,无一人回顾一下那摔下马的黑衣人。 云阳子等虽都瞧到,但也未放在心上,只觉百花山庄中人,个个生性冷酷,对一个同伴的生死,竟然是这般的漠不关心。 但见烟尘远去,数十匹快马,逐渐的消失不见。 云阳子望着那快马消失的去向,长长吁了一口长气,道: “沈木风的为人行事,永远是叫人猜测不出……” 只听展叶青叫道:“奇怪呀!这人并未受伤。” 云阳子道:“什么事?” 展叶青道:“那黑衣人并未受伤。” 群豪齐齐抬头望去,只见那跌入草丛的黑衣人,竟然由草丛中爬了起来,而且对群豪行了过来。 马文飞道:“沈木风诡计多端,这人不知要揭什么鬼,不可中了他的诡计,诸位请留在此地,在下过去瞧瞧!” 展叶青道:“兄弟奉陪马兄一行。”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好!” 两人联袂而起,直对那黑衣人迎了过去。 不足二里的距离,片刻间已然接近,距那黑衣人还有两丈远近,马文飞已停下脚步,冷冷喝道:“停下!” 那黑衣人依言停了下来,一拱手,道:“哪一位是马文飞马总瓢把子?” 马文飞呆了一呆,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何见教?” 那黑衣人探手入怀,摸出一封素简,道:“在下受人所托,有封密函,请马总瓢把子代转。” 双手捧函,大步行了过来。 马文飞冷冷说道:“函件请放在地上,朋友退出一丈。” 那黑衣人依言放下手中素简,缓缓后退一丈。 在一丈距离之外,那大汉纵然突然发难,马文飞也自信可以闪避得开,当下大步走了过去。 只见那素简之上写道:敬烦马文飞总部把子,转上萧翎亲启。 字迹娟秀,似若女子手笔。 马文飞仔细瞧那素简,不似涂有毒物,伸手捡了起来,道: “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那黑衣大汉道:“在下送上这封素函的代价是还我自由,别的一概不知,简内函笺上,写得明白,收函人一看即知,在下就此别过。”言罢,转身向正南奔去,和沈木风等人去路、方向并不相同。 展叶青大步行了过来,道:“那素简是何人写的?” 马文飞摇摇头道:“这个在下亦不清楚。” 展叶青道:“这素函可是写给你马兄的吗?” 马文飞已把素简藏入怀中,道:“不是,写给另外一个朋友。” 展叶青看他吞吞吐吐,似是不愿说一般,自是不便再追问下去。 两人一齐走了回来,云阳子低声问道:“那留下的黑衣武士,是怎么一回事呢?” 展叶青接着道:“没有事,那人只是送来一份私人函件。” 他特别的说出私人二字,也就是不愿云阳子等再多追问。 果然,全场中人,无人再问。 马文飞生恐因此引起误会,很想解释,但又觉此事很难解说明白,除非说出了萧翎的身份。 但他未得到萧翎同意之前,实又不便自作主张,只好闷在心中不言。 一时间,场中沉寂下来。 良久之后,云阳子才轻轻叹息一声,道:“马兄深入百花山庄一事,已传扬于江湖之上,武林同道对马尼这份豪壮之气,都已生了很深的敬慕之心。” 马文飞笑道:“其实兄弟是敬陪末座……” 连连叹息一声,接道:“我们这一次能够生离那百花山庄,除了那丐帮中长老孙不邪外,还得另一位高人相助。” 云阳子道:“什么人?” 马文飞道:“兄弟一向不喜欢谎言,那人就在此地,只是未得到他同意之前,兄弟实不敢擅自做主说出他的姓名……” 他摸一摸怀中的封简,说道:“这封信也是那人的,兄弟不便做主。” 展叶青目光炯炯,扫了全场一眼,道:“这等神秘吗?” 马文飞笑道:“在下所知,那人隐去本来面目,实非故作神秘,而是确有苦衷。” 展叶青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马兄也不用替咱们引见了。” 这几句说的声音甚高,欲擒故纵,想用言语激那人自行出面。 哪知萧翎隐在山腰巨石之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说的什么,自然不会挺身而出了。 这时,酒僧、饭丐、司马乾等,都由两面草丛中站起来。 展叶青目光投到司马乾的身上,欲言又止。 马文飞急急接口道:“兄弟给两位引见,这位是东海神卜司马乾……”转向展叶青,又道:“这位是武当门下展叶青展大侠。” 展叶青一抱拳,道:“司马兄。” 这司马乾为人孤傲自负,挟绝技西来中原,原想先做出一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举之间,扬名于中原武林道上。哪知事与 愿违,竟是未如所愿,百花山庄一战,目睹那萧翎的神勇,和孙不邪的八面威风,狂傲之气,顿然消减,眼看那展叶青一表人材,卓尔不群,立时抱拳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 展叶青道:“司马兄可是初来中原吗?” 司马乾道:“兄弟生于中土,幼赴东海,长于海岛,此次重返中原,虽是回归故乡,但对于人人物物,都有着新奇之感,幼小往事,早已不复记忆了。” 展叶青笑道:“中原武林,恩怨纠缠,想来不如东海清静。” 司马乾道:“兄弟未归之前,亦曾同得中原济济多士……” 展叶青接道:“传言未必可信,恐要使司马兄失望了。” 司马乾长叹一声,道:“中原武林,人才侠士,武勇、谋略,尤过传言甚多。” 展叶青道:“司马兄过奖了。” 忽听饭丐沈铁锅说道:“强敌已退,咱们也该找个地方好好吃它一顿了。” 酒僧半戒接道:“不错啊!我和尚的酒瘾,早已发作了。” 这两人一搭一档,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展叶青望了酒僧饭丐一眼,回顾马文飞道:“这两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酒僧饭丐吗?” 马文飞道:“不错,可要兄弟替三位引见一下?” 酒增半戒冷冷接道:“不用了。” 展叶青回过脸去,望着酒僧说道:“大师……” 酒增道:“别这么抬举我,我和尚受不了这个,如是看我和尚顺眼,交个酒肉朋友,那就叫我酒和尚。” 展叶青微微一耸剑眉,道:“久闻大师游戏风尘,不拘俗节,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酒增道:“酒和尚,就是酒和尚,大师大师的,我和尚可是担当不起。” 展叶青一时间,倒无法闹清楚他心中之意,只好默然不语。 饭丐突然哈哈一笑,道:“酒和尚你敢开罪人家展大侠,你和尚是活得不耐烦了,在下可是不愿奉陪,我要先走一步。” 言罢,也不待马文飞答话,转身大步而去。 酒僧半戒高声叫道:“老要饭的,等等我。”回头对展叶青一挥手,道:“你如真的想交我这个酒肉朋友,最好是想法子带点好酒,酒和尚见了酒,自然会借故攀交。” 展叶青笑道:“多承指教,在下当牢记心头。” 酒憎半戒转身迅疾奔飞而去。 两位游戏风尘的大侠,转眼走的踪影不见。 展叶青低声问马文飞道:“马兄,这两个人可是当真的走了吗?” 马文飞叹道:“这两个人游戏风尘.行踪难测,是否当真离去,别人也很难预料,唉!百花山庄中那场恶战,就要算得这酒僧、饭丐,居功最伟。” 云阳子突然合掌当胸、说道:“那沈木风既然率众退走,量他不会再来,少林寺方丈,和敝派掌门,为那沈木风重出江湖一事,已经联名发出侠义柬,请诸位到武当山聚会,共议除此武林巨凶之策。想那沈木风耳敏眼灵,此事决难瞒过,贫道事务繁忙,要先行告辞了。” 说完话,对群豪欠身一礼,带着展叶青、邓一雷等转身而去。 这时,两侧山岩之后草丛之中,缓缓站起来二十余个分执强弓硬箭和匣弩的大汉。 原来这些都是马文飞就所属中选出的武功高强之士,埋伏于此,准备在这处险要所在,全力阻拦百花山庄的追兵。 哪知事出意外,沈术风竟是突然率众而去。 这时,萧翎也和商八等离开那山腰大岩,行下山来。 商八紧随萧翎身后,低声说道:“大哥此刻已是群豪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如若借机一呼,必有很多人愿意追随大哥,以大哥的才智而言,不难在九大门派和百花山庄之外,另树一支武林主脉。”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小兄虽是初入江湖,但就半年中观察所得,武林中所以纷扰不清,大都为名利二字所困,尤以名字害人最深,人人都想称尊武林,这纷乱,自是永无休止之日了。” 商八但觉脸上一热,笑道:“小弟却为利字所困,虽然取财有道,从未用强豪夺,但用些心机,逼人自动交出珍品异宝,总非正人君子该为……”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自和大哥结识以后,兄弟亦曾和社九谈过此事,从今之后,要洗去心中贪财之念,全力相助大哥,做出一番事业。” 萧翎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暗暗忖道:这数十年的老毛病,想要一旦改过来,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话之间,已然行近群豪。 马文飞探手入怀,取出一封素简,递了过去,说道:“这里有封密函,萧兄请拿去看。” 萧翎接过素简,只见封皮之上,字迹娟秀,分明是女子手笔,不禁心中大奇,问道: “这封函件是何人所写?” 马文飞道:“兄弟未曾瞧过。” 萧翎一皱眉头,拆开封简,只见上面写道:昨宵神志忽清,听家父谈君事,君虽易容改装,混入百花山庄,但却无法瞒得过家父双目,家父不肯泄露君之身份,志在用君身上之血,救妾之命…… 萧翎只瞧得打了一个寒颤,暗道:看将起来,那毒手药王他不借去我身上之血,救活他女儿之命,这一生一世,也不甘心了! 轻轻叹息一声,接着向下看去。 家父为妾,用尽苦心,但用别人之血,救妾之命,妾所不取,奈家父爱女心切,必欲得君之血。薄命弱女,困于病魔,终日以药物继命,难得有片刻清醒之时,今宵竟大异往昔,一直神志清明,辗转床第,竟难入睡,悄然起而作书。 妾和君素昧平生,但妾身却有了君之血液,弱女残躯,有如油尽之灯,生命之火,随时可熄,感怀家父苦心,不禁黯然泪下,忆君无辜受此牵累,更使心神难安,筹思助君一臂,聊表歉疚之心。 据妾所知,沈木风苦心培育而成的奇兵悍将中,以五龙大阵,最为利害。 所谓五龙,实是五个各擅武功的奇人,被沈木风收伏之后,带回百花山庄,费了数年的苦心,而成五龙大阵,其间得家父助力甚多,是以,妾身得以了然内情。 妾身筹思助君一臂,莫过夜锁五龙,因而略施小谋,使五龙失去战力,妾虽有愧于君,但亦不便施下辣手,使沈庄主数年苦心,毁于一旦,三思之后,始得两全之策,使五龙消失战力十日,十日之后,重行复原,此为妾报君之恩…… 书写至此,陡然断去,下面亦未署名,此函虽未尽意,但已说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萧翎看完书信,才知沈木风排出的五龙大阵,何以不堪一击,原来是早已经人暗中动了手脚,缓缓折笺入简,放入怀中。 马文飞等虽然很想知造信中之意,但见萧翎不言,也就不便追问。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金兰急急奔到萧翎身侧,低声说道:“老夫人身体甚是衰弱,咱们不能再赶路了,必须及早找个 地方,好好休息一些时日。” 萧翎脸色一变,急急问道:“此刻情势如何?” 金兰道:“此刻很安静……”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好了。” 金兰接道:“小婢和玉兰细查老夫人的身体,不宜再受惊累,必得先找一处僻静所在,静养几日,才能早日复元。” 萧翎略一沉吟,回头对马文飞道:“家母的身体虚弱,难再耐奔劳之苦,兄弟势必要在附近找一处人家休息几日,马兄和诸位,都有要事在身,请自便吧!” 马文飞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过近,只怕沈木风布有眼线,最好是能再远走百里。” 萧翎还未来得及答话,金兰已抢先接道:“马爷请恕小婢多口,就老夫人的身体而论,实是不宜再赶路。” 马文飞听出情势严重,默默沉思良久,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多言,但望萧见能够多留下几位武功高强的人,万一发生事故,亦好有个照应。” 萧翎道:“人数太多反易泄露行踪,马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了。” 马文飞一抱拳,道;“萧兄请带人先走一步,兄弟暂时留此断后,也免得那沈木风的眼线追踪。” 萧翎道:“那就有劳马兄了,今日之情,日后兄弟定当报答。” 辞别了马文飞,绕到后山,带了中州二贾,和金兰、玉兰绕向山中行去。 神偷向飞突然说道:“诸位慢走,兄弟年纪老迈,不能把一点压箱本领,带入棺材之中。” 萧翎回过头来说道:“向兄有何指教?” 向飞目光一掠金兰、玉兰,笑道:“老偷儿瞧这两个女娃儿很伶俐聪明,想传她们两手偷窃小技,但不知人家大姑娘是否喜欢老偷儿这些玩艺儿?” 萧翎笑道:“向兄有此用心,我想她们是求之不得。” 这些日子在江湖之上行走,已使他深党虽鸡鸣狗盗之技,亦大有用,神偷向飞的盗窃手法,天下无双,心中对他并无轻视之心。 金兰、玉兰齐声道:“者前辈有此用心,我等是感激不尽。” 向飞哈哈一笑道:“好!既是如此,那老偷儿就跟你们走了。” 东海神卜司马乾对萧翎一拱手道:“兄弟亦想跟几位结伴同行,不知是否见容?” 萧翎道:“司马兄肯与同行,兄弟等欢迎至极。” 金兰突然快步行至马文飞身侧,低声说道:“百花山庄中出身的女婢,个个都不会存有奢望之心,能得见容收留,已是感激不尽,但望马总瓢把子,善待我那凤竹妹妹。”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请放心,在下自当尽全力好好照顾她。” 这时,司马乾已经赶到萧翎身侧,低声问道:“兄台可是那真的萧翎吗?” 萧翎笑道:“不敢相瞒,正是在下。” 司马乾道:“这就是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萧兄请看那位马兄神色如何?” 萧翎凝目打量了马文飞两眼,道:“兄弟瞧不出什么。” 司马乾道:“目下他脸色晦暗,十日内必有大变,唉!在百花山庄之时,兄弟曾经预言他有血光之灾……” 萧翎接道:“他不是受了伤吗?那血光之灾,也算应了司马兄的预言。” 司马乾摇摇头,道:“此刻他脸上晦气之重,尤过在百花山庄之时,而且他晦气直透华盖,近日之中,必有大变,快则三日之内,长不会超过十日。” 萧翎心中虽不太相信他的卜算之术,但见他说的如此认真,不禁心中一动,暗道: 此等事情,宁可信其有。当下说道:“司马兄既有把握,也该通知他一声才是。” 司马乾轻轻叹息一声,道:“那马文飞英雄性格,兄弟的话,只怕他未必肯听。” 萧翎一皱眉头,道:“司马兄之意呢?” 司马乾道:“萧兄如若能郑重其事的劝说他几句,他也许能够遵行。” 萧翎略一沉吟,道:“好吧!”大步走近马文飞,正容说道: “马兄,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之后,还望马兄原有!” 马文飞道:“萧兄有何见教,只管请说,但得兄弟能力所及,决不推辞就是。” 萧翎道:“马兄印堂晦暗,气色不佳,十日之内,还望多加小心。” 马文飞笑道:“可是那东海神卜司马乾,告诉你的吗?” 萧翎说话之时,留神瞧了两眼,只见他眉宇之间,果然隐隐透出一片阴晦之色,当下接道:“是在下自己瞧出。” 马文飞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小心一些就是,有劳挂怀。” 萧翎道:“家母身病复元之后,兄弟就把他们送到一处安全所在,再设法去找马兄。” 马文飞道:“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联名传出用义柬,召集的英雄大会,还望萧兄能够参加!” 萧翎道:“此时还难决定,届时再作主意……”双手抱拳.接道:“兄弟先走一步了!”转身大步行去。 第四十三回 舍身救母 杜九背着萧大人,玉兰背着萧夫人,商八和向飞开道,萧翎和司马乾断后,一行人,绕入了一处山谷之中。 行约三十里,到了一处四无人迹的山谷之中。向飞停下身子,拱手对萧翎说道: “沈木风经营百花山庄十余年,方圆百里之内,恐怕都有百花山庄的眼线……” 萧翎接道:“向兄之意,咱们可是要在这山谷之中,找一个存身之处吗?” 向飞道:“不错,只有在这等大泽幽谷之中,或可避开沈木风的眼线。” 萧翎道:“家母身体不适,只怕要用药物,深山幽谷中,虽然隐秘.只怕采购药物不便。” 向飞笑道:“这个不用萧兄发愁,采购药物的事,者偷儿担当就是。” 商八笑道:“向兄不但是妙手空空之技,独步天下,易容之术,也是人所难及!量那百花山庄的眼线,无法认得出他。” 这时,玉兰、杜九,已然选择了一片柔软的草地,放下了萧氏夫妇,解活两人被点制的穴道。 萧翎用泉水洗去了脸上药物,恢复了本来面目,守在双亲身侧。 过了片刻,萧大人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萧翎急急拜伏地上,。道:“不孝儿萧翎,叩见爹爹。” 萧大人双目盯注萧翎,瞧了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当真是翎儿吗?” 萧翎黯然说道:“正是孩儿。” 萧大人叹道:“你变的太多了,昔年你体弱多病,如今却是这般健壮……” 微微一笑,接道:“仔细瞧过,面貌轮廓依稀还辨得出。” 萧翎垂下泪来,说道:“孩儿不孝,连累爹娘受苦,实叫孩儿心下难安。” 萧大人目光流动,扫掠了身侧的江湖豪侠,恢复了昔日的和蔼笑容,道:“宦海凶险,尤过江湖,爹爹身经了无数风浪,这点惊骇苦难,算得什么?” 只听玉兰低声道:“相公快来,老夫人有些不对。” 萧翎脸色陡然大变,一长腰,飞跃而起,呼的一声,掠过向飞、司马乾,直落到母亲身侧。 屈下一膝,扶住母亲,急得大声叫道:“娘啊!娘啊……” 他心中焦急如焚,泪水如泉夺眶而出。 商八轻轻一批司马乾,低声说道;“你会算命卜卦,但不知是否有医病之能?” 司马乾道:“兄弟不敢自吹自擂,医道方面,通而不精。” 商八道:“你先去劝住萧大哥之后,咱们再商量医病的事。” 司马乾点点头道:“这个兄弟知道。”举步行到萧翎身前向萧翎说道:“萧兄且不可乱了章法,兄弟观老夫人之相,福缘甚是深厚,决不会有何凶险,但请放心。” 萧翎回顾了司马乾一眼,道:“司马兄说的不错。”随手放下母亲,站起身子,拭去脸上泪痕,接道:“家母一直是晕迷不醒,哪位熟悉此地形势,有劳去请位大夫来。” 萧大人缓步行了过来,瞧了老妻一眼,长长叹息一声,道: “翎儿,不用谎。” 萧翎躬身说道:“爹爹有何教训?” 萧大人道:“自你去后,你母亲日夜怀念,积忧成疾,为父的虽然从中解劝,但一直无法使她回复昔年的欢笑……” 萧翎道:“孩儿不孝,拖累母亲担忧,罪该万死。” 萧大人微微一笑,道:“是以,当那百花山庄中人,找上丹桂村时,为父的虽然瞧出破绽,觉出他们行径可疑,但你母亲却是信以为真,展露自你去后的初度笑容,为父不忍揭穿内情,只好照他们吩咐上道,唉!我们在百花山庄中,虽然未吃什么苦头,但那囚居幽室,昏暗不见天日的生活,却也是难过的很……” 萧翎道:“孩儿不能承欢膝下,反累爹娘,想来实叫孩儿惶愧欲死了!” 萧大人道:“你母亲连急带气,再加上思儿之心,在那囚居幽室之中,已经染病,再经一番惊骇,晕了过去,吾儿也不用惊慌,只等她醒来之后,见你之面,认出吾儿,先去了心中的忧苦,病势就算好了一半。” 萧翎道:“爹爹说的是。” 玉兰突然站起身来,欠身对萧翎说道:“归州城中,有一位名医,安婢意欲易容,混入城去把他请来……” 只见山腰间,一丛青草之中响起一声大笑,道:“不用了,天下名医,敢说无人能及老夫,这区区病势,老夫自信有着妙手回春之能,一针可使她当场醒转。” 群豪抬头望去,只见数丈外的大岩上,站着一个干枯瘦小的黑衣人,正是那毒手药王! 群豪都为萧夫人的晕迷担忧,耳目失去了灵敏,均不知毒手药王几时到了此地! 商八冷笑一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回去啦。”说话之间,一施眼色,和杜九联袂而起,抢到左侧,挡住退路。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老夫如若害怕有来无去,也不会追踪你们到此。” 说话声中,飘身而下。 萧翎急行两步,挡在父亲前面,冷冷说道:“今日你若妄生恶念,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毒手药王双目深注在萧翎脸上,道:“你就是那假扮的马成,在百花山庄中,老夫已识破你的身份了。” 萧翎道:“那时,你如泄露给沈木风,也许我等还不易这般闯出百花山庄。” 毒手药王道:“不错;如若沈木风知道是你,必将倾尽百花山庄全力取你性命。” 萧翎冷笑一声,道:“可惜的是时机不再,沈木风错过杀我的机会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不肯泄露你的身份,并非存什么慈悲心肠,而是想留下你的性命,借你之血,救我女儿之命!” 萧翎道:“咱们没有这份交情,听在下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只此一女,不达目的,终不罢休。” 萧翎一皱眉头,道:“以你此刻处境而言,这话未免说的太过狂妄了!” 毒手药王仰天一阵大笑,道:“武林之中,哪一个不知道我毒手药王,狂妄自负,还用得着你来说吗?” 向飞突然接口说道:“萧兄,咱们行踪已然为他发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之灭口,不用和他多作口舌之争了!” 萧翎一挥手,道:“向兄且慢出手!”目光转注到毒手药王脸上,道:“你凭什么要取我萧翎身上之血,救你女儿之命?” 毒手药王道:“老夫医术,天下无出其右,武功也不后人,哪一样都够取你身上之血的条件。”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如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死也难以瞑目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自信总有一天逼你自愿放出身上之血,救我女儿之命!” 萧翎脸色微变,道:“令爱为人,明辨是非,善良自重,但却有着这样一个残忍自私的父亲,实是站污了她的清白……”语声微微一顿,道:“你自信武功高强,足可降服我萧翎,在下就给你一个机会,咱们单打独斗,各凭武功,一决胜负,如是你胜得了我,在下就束手就缚,任你取去身上之血,救你女儿,如是你败在我萧翎手下,那将又该如何?”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老夫行事,不择手段,我行我素,笑骂由人,更不愿轻言许诺,从不和人打赌,如是我今日胜你不了,来日方长,老夫总归要想出一个制服你的法子。” 这等自甘轻贱之言,从他口中说出,竟是婉转自如,毫无愧作之感。 萧翎呆了一呆,道:“以你毒手药王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竟然说出此等之言,实在使我萧翎惊讶的很。” 毒手药王目光转动,扫掠了躺在草丛中的萧夫人一眼,掉转话题,道:“令堂病势不轻,如不早些疗治,只怕救治不易。” 萧翎道:“你可是想治好我母亲病势,挟恩迫我萧翎,施血救你女儿?” 毒手药王笑道:“要是能够如此,老夫何乐不为。” 司马乾接道:“萧夫人这点病势,还不用有劳大驾。”取出怀中金环,挡在萧夫人的身前。 毒手药王环顾了四周群豪一眼,道:“你可是当真想和我赌上一阵吗?” 此人心机阴沉,诡计多端,萧翎向他挑战时,他顾左右而言他,此刻却又自动提了出来。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心狠手辣,对百花山庄帮助甚大,如能借此机会,把他铲除,也算为武林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虽然有些对不住他的女儿,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念转志决,淡淡说道:“不论你划出什么道子,在下都愿奉陪。” 毒手药王道:“老夫为人,最不喜受限制,如若你一定想和我比试一阵,咱们最好是不受江湖上诸般规矩束缚,暗器,用毒,无所不包,不计手段,胜者为高。” 萧翎道:“很好,你能先作说明,足见阁下还有点英雄气度。” 毒手药王道:“过奖,过奖。” 神偷向飞突然接口说道:“还有一件事,药王忘记说出来了!” 毒手药王道:“什么事?” 向飞道:“群打群攻,以众胜寡。”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老夫既不受武林规戒束缚,你们自然也不用受限制了。” 司马乾一扬手中金环,道:“好!在下先来领教。” 忽听玉兰尖声叫道:“老夫人!”蹲下去抱起了萧夫人。 萧翎转目望去,只见母亲手足颤动,一脸汗水,紧闭着双目,似是正在忍受无比的痛苦,不禁肝胆碎裂,眼泪夺眶而出。 毒手药王哈哈大笑,道:“手足抽动,中风之征,如再延误时刻,纵遇当世名医,救了她的生命,一也将全身瘫痪,落得个残废之身。” 几句话,字字如刀似剑,刺入萧翎的心中。 他举手拭去了颊上泪痕,缓缓说道:“老前辈可有疗治之能吗?” 毒手药王道:“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萧翎抱拳一揖,道:“那就有劳老前辈大施妙手了!” 毒手药王药笑道:“治病的事,简单的很,只是老夫这代价过高,只怕你付它不起!” 金算盘商八突然接口说道:“只要你开出价来,古玩、玉器、名画、珠宝,随你吩咐,姓商的照价奉付,决不拖欠。”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不,名画、古物,非我所好,金银珠宝,在我毒手药王眼中,视若草芥粪土不如。” 商八道:“那要什么?” 毒手药王目光凝注到萧翎身上,道:“要他身上之血,救我女儿之命。” 群豪齐齐一呆,不知如何接口。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老夫索价虽高,但决不强人所难,肯不肯请老夫疗病,悉听尊便。” 一直站在旁侧静观变化的萧大人,突然接口说道:“翎儿,你母亲已近半百,行将就木,死亦不算夭寿,吾儿正值有为之年,身担大任,岂可轻生,不用救她了。” 萧翎突然一撩衣襟,跪到父亲面前,道:“爹爹请恕孩儿有违严命,慈母育儿,恩泽是何等广大,孩儿万死亦不足上报母恩万一,岂可不救。” 四周群豪只觉兹事体大,个个呆着木鸡,不敢妄插一语。 萧大人默然良久,道:“你起来吧!你这一番孝心,为父也不便多言,凭儿自作主意吧!” 萧翎叩拜而起,目光转注到毒手药王脸上,道:“我答应施救你女儿之命……” 毒手药王微微一笑,道:“这是你自己承诺之言,并非是老夫相逼。” 萧翎冷冷说道:“我萧翎一口既允,决无反悔,你可是有些不信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信得过你。” 举步直向萧夫人停身之处行去,口中冷冷地喝道:“闪开去!” 原来,向飞和司马乾并肩而立,挡在萧夫人的身前,准备联手挡他,但此刻形势大变,只好依言闪避开去。 毒手药王走到萧夫人的身侧,约略一看萧夫人的脸色,纵声笑道:“你们见识一下当今第一神医的手段如何。” 站在萧夫人身侧的玉兰,突然冷冷说道:“你医道通神,但用毒的手段,也是人所难及,小婢曾听沈木风讲过,药王有借物传毒之能。” 毒手药王道:“不错,老夫确有此能,但还不至于用来伤一个毫无抗拒之能的老妇人。” 玉兰道:“也许老人家的病,并非你形诸口舌那般严重,你却故意的把它说得厉害异常,以此要挟萧公子,舍血救你女儿之命。” 毒手药王已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冷冷说道:“老夫这一针落下,立时可让她神智清醒……” 萧翎沉声接道:“毒手药王,你如敢暗施手脚,对我母亲下毒,你可知我对你如何?” 毒手药王道:“量你也无能伤得老夫。” 萧翎接道:“我将先杀令爱,让你十余年疗救女儿的心愿成空,尝尝老而失女之痛。”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别人唬不住我毒手药王,也许你萧翎,有此能耐。” 萧翎缓缓伸出手去,低声对金兰说道:“宝剑借我一用。” 金兰应声拔出长剑,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萧翎星目中神光如电,凝注毒手药王的脸上,缓缓说道:“毒手药王,你可愿见识一下我萧翎的剑术吗?” 毒手药王手中举着银针,道:“老夫以绝世的针灸疗病之术,承受你一记剑招。” 这时,场中的气氛,紧张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萧翎的手上,但每人的脸色,却是一片哀伤悲痛之情。 萧翎目光转注到三丈以外的悬崖上一株矮松之上,说道:“好! 你要瞧仔细了。”暗中运气,全身真力,全都凝聚在右臂之上。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剑,陡然一振手腕,长剑脱手而出。 长剑出手,幻起了一片轮转的银虹,剑气弥漫,带起了一片轻啸之声,直飞四五丈高。 但见那轮转的剑势,在空中连打了两个旋身,突然疾向那矮松射去。 一圈银虹,绕树飞转,寒芒过处,枝叶纷飞。 待银虹收敛,长剑现形,那悬崖间矮松,只余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干。 群豪都为这驭剑一击,瞧的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响起了轻微的叹息和赞美。 毒手药王点点头,道:“就老夫记忆之中,五十年来,有此奇技的武林高手。只有四人,三人被困于那禁宫之中,一人下落不明……” 语声微微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你和那庄山贝如何称呼?” 萧翎听他一出口便叫出庄山贝的名字,显是对这驭剑之术,亦有心得,不禁一呆,口中却冷冷的答道:“师徒之称。” 毒手药王叹道:“你这点年纪,有此成就,有背武学常规,如若老夫的料断不错,除了你得庄山贝等名师传授之外,必然另有奇遇。”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果然利害,难道我误食那千年石菌的事,他也能瞧得出来。口中却答非所问地接道:“凭此一剑,取你女儿之命如何?” 毒手药王沉吟一阵,道:“那是绰绰有余了。但却未必能够伤得老夫。”语音甫落,手中银针已然疾落,刺入了萧夫人前胸之上。 此人的针灸之术,果然是神奇无比,银针中穴,萧夫人立时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萧翎低声赞道:“你的医术,果有独到之处,不愧有药王之誉。” 毒手药王微微一笑道:“在老夫手中,决无不治之症。” 萧翎心中暗道,好大的口气。 但见毒手药王银针疾起疾落,片刻之间,连刺了萧夫人一十二个穴道,收了银针,探手由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一抖手,投向萧翎。 萧翎接过五瓶,道:“什么丹药?如何服用?” 毒手药王却淡然一笑,答道:“老夫如是想加害于你,此刻你已身中剧毒……” 目光环扫群豪,哈哈大笑一阵,接道:“不过,你尽可放心,老夫还要用你之血,救我女儿之命。所以……” 萧翎知他有借物传毒之能,此言非虚,是以默然不语。 但闻毒手药王接道:“那瓶中五粒丹丸,不但有补气益神之效,且可延年益寿,每日服用一粒,五粒眼完,令堂当回复二十年前的青春活力,你要珍惜了。” 萧翎一抱拳,道:“多承赐赠灵丹。” 毒手药王道:“为证实老夫所言不虚,五日后,老夫再带小女来此。” 他目光流露出无限的渴望神情,凝注着萧翎,脸上是一片慈爱和焦灼混合的神情。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药王但请放心,五月内家母果真如药王所言,在下定当束手施血,相救令爱之命。” 毒手药王道:“好!老夫信你之言。”转身一掠两丈,疾奔而去。 商八目注那毒手药王的背影消失不见,突然抱拳对萧翎一礼,道:“大哥,可是当真要施血救那毒手药王之女吗?” 萧翎淡然一笑,道:“我既然答应了他,如何能够骗人!” 杜九急道:“目下大哥一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这般轻贱自己。” 神偷向飞接道:“老偷儿向主信诺,一言出口,决不反悔,不过,萧兄目下的处境不同,就是毁去承诺,也一样受天下英雄敬重。” 萧翎一挥手道:“诸位的盛情,在下心领,咱们别谈这件事了。” 商八缓步走到萧大人身侧,欠身一礼,道:“眼下萧大哥一人生死,关系着后数十年的江湖命运,此情此景之下,只有老伯一人,或可阻止于他,还望老伯说几句话,阻拦住萧大哥。” 萧大人一皱眉头,道:“这个,这个,叫我很难启齿,他以血换药,救了他母亲之命,乃是大孝之事,答应施血于人,乃是大信之事,要他背弃信诺,我做父亲的,也觉得难以启口。” 萧大人虽然说的大义凛然,但想到独生爱子,数日之后,施血于人,岂能不黯然神伤,缓缓转过身去,行到山崖旁一块岩石之下,倚岩而立,抬头望着云天出神。 冷面铁笔杜九,为人虽然表面冷漠,但内心之中,却是充满着热情,萧翎施血的事,他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萧大人不肯劝止,只好信步走到玉兰身侧,轻声说道: “玉姑娘,我看这件事只有待老夫人醒来之后,让老夫人阻止他了。” 玉兰还未开口答话,萧翎已抢先说道:“玉兰,我母亲醒来之后,不许你们告诉她,我答应那毒手药王舍血换药的事。” 玉兰一欠身,道:“小婢记下了!” 杜九一皱眉头,道:“可否听小弟说几句话。” 萧翎脸色一片严肃地说道:“如是不关我施血的事,小兄是洗耳恭听。”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小弟也不用说了。” 萧翎淡然一笑,道:“最好是别再谈论此事。” 商八高声说道:“杜兄弟不用再说了,大哥心念已决,咱们劝也无益。” 向飞抬头望望天色,道:“毒手药王想用萧兄身上之血,想来决不会泄露咱们藏身之秘,那沈木风眼线再广,暗桩再多,也想不到咱们藏身这幽谷之中,只要咱们小心一些,住上三五日,当不致泄露行踪……” 轻轻咬了一声,接道:“不过此地欠缺食用之物,咱们江湖粗人,打些野兽飞禽,烤来食用,那是家常便饭,但萧老前辈和夫人,却是食用不惯,老偷儿想去偷些食用之物回来,不知哪一位肯和老偷儿同去一行。” 金算盘商八笑道:“我商八能讹会骗,只是偷窃的手法,大不如人,倒想和向兄一行,也好见识见识,如何一个偷法。” 这两个怕萧翎拦阻,故意一拉一唱,先把去意说明,然后联袂而去。 绕过了一个山角后,商八对向飞说道:“老偷儿,这件事你做的叫在下大不赞同。” 向飞道:“什么事啊!” 商八道:“那毒手药王五日之后,带他女儿到此,这些话你是早听到了?” 向飞道:“听到了。” 商八道:“萧大哥既是不愿失信于人,咱们只有早想法子离开此地,让那毒手药王,扑一个空,时日拖的欠了,也许他会改变心意。” 向飞道:“老偷儿不赞成你的法子。” 商八道:“那你是别有良策的了。” 向飞道:“良策倒谈不上,不过比你的办法强些。” 商八道:“领教,领教。” 向飞道:“你那位萧大哥,人虽年轻,但却食古不化,斤斤计较信诺,不知识大体者不拘小节,硬要舍血救人,躲过这五天之期,来日正长,在那毒手药王有心追踪之下,岂不是躲不胜躲,老偷儿的办法,叫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商八道:“别卖关子,快些说啊!” 向飞道:“咱们设法找到马文飞,要他派遣几个高手来,埋伏于要道,待那毒手药王赴约来时,群起而攻,一举把他女儿杀死,其人作恶多端,算计了他也不用愧疚于心。” 商八道:“为救我那大哥之命,商某人就算做一点愧心事,也不要紧,只是,此事若被我那萧大哥知晓了,定然大发雷霆,说不定闹一个割袍断义,划地绝交。” 向飞道:“就是不能让他知道,你们中州二贾也不用出手,有老偷儿,和那司马乾联合马文飞派来的高手,也就够了。” 商八道:“如是找不到马文飞呢?” 向飞道:“万一找不到马文飞,你们中州二贾只好参与其事了。” 商八叹息一声,道:“如是再想不出办法,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边谈边行,到了一所山村。 向飞让商八在村外等候,独自进入山村。 片刻工夫,带着数只鸡鸭,两袋面粉,和锅碗等应用之物,走了出来。 商八摇摇头笑道:“这都是偷的吗?” 向飞道:“老偷儿虽然不肖,也不至偷这些人家,这等东西,是老偷儿用十两银子买来的!” 商八道:“太贵,太贵,这票生意你赔了。” 向飞微微一笑,道:“做生意,老偷儿是甘拜下风,反正我身上的金银,都是偷窃而来.多用点,也不在乎……”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该回去了。” 商八道:“你不要去找马文飞吗?” 向飞道:“急也不在一时,五日之约,时间充裕的很,如果你一人回去,定然会引起你那萧大哥的疑心,明天由老偷儿一个人去找那马文飞就是。” 两人带着鸡鸭锅碗等应用之用,赶回幽谷,已然是暮色苍茫时分。 金兰、玉兰,早已为那萧夫人打扫了一座山洞,采来很多柔软的干草,铺在地上。 毒手药王的针灸之术,和留下的灵丹,果然是奇效卓著,萧夫人服下一粒,精神已大见好转,神志也清醒过来,认出了萧翎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爱子,病情更是减轻了许多。 金兰、玉兰,曲意奉承,守在老人家的身侧,笑语解颐,虽是宿住荒山幽谷之中,萧夫人却有琼楼玉阁,绵被暖帐不如之感。 萧大人却是静静的坐在一侧,茫然出神,想着父子见面,不过数日,又将一别永诀,当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了。 他虽是胸襟广大之人,但父子天性,亦不禁暗自伤悲。 萧翎亦有着亲患未报身先死的伤感,想到五日之后,舍血而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慈母之心,定将片片碎去,此刻的时光,更有着寸金难买寸阴的感觉,孺慕之情,形露于神色之间。 金兰大展巧手,就向飞取来之物中,做出一顿可口的晚餐。 萧夫人只吃的赞不绝口,连连夸奖金兰能干。 吃过晚饭,夜色已深,山洞中燃起一支火烛。 萧夫人精神大好,烛火下,和二婢爱子聊天。 她望着承欢身侧的二女,忽然想起了岳小钗,不禁黯然问道:“翎儿,你那岳姊姊哪里去了?” 萧翎道:“五年前难中一别,迄今未见过面,不过孩儿已探得她的消息,过几天母亲身体大好,孩儿就去找她……”言未尽意,突然住口,想到今生已无法再和那风仪绝世,秀冠人寰,情义深重的岳姊姊重逢相见,顿觉心如刀刺,黯然垂下头去。 萧夫人道:“唉!小钗那孩子,实在是讨人喜爱,守在我身前之日,还不觉得如何,自她去后,却是想念的与日俱增……” 她回顾分坐在身侧的二婢一眼,接道:“这两位姑娘也这般讨人喜欢,日后……” 萧翎担心母亲喜悦之下,口不择言,急急接道:“母亲病势还未痊愈,不宜多言,还望好好养息,孩儿也要去休息了。”站起身子,缓步而出。 萧夫人望着萧翎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小的时候,身体弱不禁风,想不到在外面混了几年,竟然会这般强壮起来,唉!我们萧家人丁单薄,要是他小时候身体强壮些,我早就替他成了亲啦!” 金兰、玉兰同时微微一笑,但却不知如何回答。 萧夫人望了二女一眼,接道:“你们两个,都生的这般秀气,人又聪明伶俐,只要你们愿意,我叫翎儿收了你们……” 玉兰急急接道:“夫人,小婢们没有那份福气,夫人的恩典,小婢们感激不尽,婢子们日后但能得长随夫人身侧,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萧夫人笑道:“这不用你费心,以后再说吧!”缓缓躺了下去。 萧翎缓步走出了山洞,抬头望望天色,已是二更时分,长长吁一口气,信步向前行去。 他心中愁苦万千,只觉得很多大事,都还未曾办完就要死去,如是比武较技,轰轰烈烈的战死,也还罢了,但是却为一个彼此毫无情谊的女子,奉献出全身的鲜血……他心有所思,茫然而行,不觉间走出二里之遥。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办法不行,还是向兄的主意最好。”那声音带着冷冰冰的味道,正是杜九的口音。 萧翎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凝神听去。 山风呼啸,吹打着松叶荒草,掩去萧翎的步履之声,杜九等竟是不知萧翎到来。 但同向飞的声音接道:“商兄,究竟怎么做,你说一句话。” 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商八,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商某人,一向主意最多,但这件事,却已闹乱了我的方寸,想我那萧大哥为人正直,一诺千金,咱们纵然跪在地上哀求于他,只怕也难使他回心转意……” 向飞道:“金兰、玉兰那两个丫头,对你们那萧大哥,更是敬重无比,他既然交代了两个丫头不许对萧夫人说,量那两个丫头,也不敢自作主意。” 商八道:“不错,看将起来,只有你老偷儿的法子了。” 向飞道:“好,既然如此,老偷儿这就动身去找那马文飞去。” 杜九道:“如果明天萧大哥不见你老偷儿,“问将起来,咱们要如何答对?” 向飞笑道:“他不会问,如是不见的是你商老大和杜老二,他自然要追根问底,查个明白,但我老偷儿,他决不会多管。” 杜九道:“万一他问了起来呢?” 向飞道:“你们说不知去了何处就是。” 商八道:“好!就这么办,咱们在此恭候佳音。” 向飞道:“你们也该回去了,免得引起他怀疑之心。” 萧翎急急抽身,躲入草丛之中。 凝目望去,只见三条人影,联袂由草丛飞跃而出。 中州二贾转入山谷,神偷向飞,却独自向谷外飞奔而去。 萧翎心中虽未完全了然,三人计议些什么,但想和五日后自己施血之事,定然有着关连,那是不会错的,心中大为感动,暗道:想不到一向爱财如命的中州二贾,和以偷窃之技扬名武林的向飞,竟都是性情中的朋友,王侯大吏,又有几人能这般尽义全交,肝胆相照,礼求诸野,古人是诚不我欺了。 但转又想到大丈夫生死一诺,岂可言而无信,必须设法阻止他们才对。 念转志决,缓步走回谷中。 次日天亮,群豪齐聚,果然不见了神愉向飞。 萧翎思下未问中州二贾,两人也装作不知,倒是那司马乾大觉奇怪,忍不住问道: “那位向兄哪里去了?”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偷儿天生贼骨,三天不偷人家东西,双手发痒,不知又去偷哪一家土豪劣绅去了。” 萧翎暗道:我如非昨夜听得他们计议,定也会被他这几句话骗了过去。 流光匆匆,转眼过了四天。 次日,即是萧翎和毒手药王相约施血之日。 萧翎一宵难眠,心乱如麻,天不亮就叫起中州二贾,道: “两位兄弟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商八道:“自然记得了,今日是大哥和那毒手药王相约,施血救他女儿之日。” 萧翎一夜惶乱的心情,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一笑,道:“你们记性很好。” 杜九道:“那毒手药王也许是一句随口言之说,说不定不会来了。” 商八道:“如是他今日不来,那就是自背信约,大哥日后自是不用再守此承诺了。” 杜九道:“照那毒手药王为人,定然一早赶来,过午不到,咱们也不用等他了。” 原来,中州二贾和那向飞相约,如是第四天三更以前,还不回来,那就是已约到了足够的高手助阵,不用中州二贾再出手了,向飞昨夜未归,自然是约到了足够的人手。 萧翎一语不发,听两人你言我语的说了半晌,随即淡淡接了一句,道:“咱们也该去迎接他一段路才是……” 杜九一下子跳了起来,道:“什么?咱们去迎接他一程?” 萧翎神色平静地说道:“不错,咱们该去迎接他们父女一程,也许他们在道途之中,遇上了仇人拦劫。” 杜九只听得一张铁青脸色变成紫色,圆睁双目,站在一侧,讲不出话来。 商八愣一愣之后,摇头说道:“不用了吧!如是他们父女当真的遇上了仇人拦劫,那也是天意如此,和咱们有何关连!” 萧翎道:“如若真与咱们无关,那也罢了,怕的是和咱们扯上关系!” 商八、杜九,相互望了一眼,道:“什么关系?” 萧翎道:“如是那向飞约了高手,在要道之上,阻拦那毒手药王父女,岂不是就和咱们扯上关系了吗?” 商八道:“那向飞和大哥交情泛泛,我瞧他不会这般出力。” 杜九道:“不错,大哥也不用太过多心了!” 萧翎笑道:“如若那向飞是看在两位兄弟份上呢?或是他应了两位兄弟之请呢?” 中州二贾,只听得脸色大变,既不能承认,也不便否认.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弟对我,一向是敬重有加,不肯稍有违抗,今日乃小兄死亡之日,两位反不肯听从小兄之言了。” 中州二贾齐齐流下泪来,抱拳说道:“但凭大哥吩咐,兄弟等水里水里去,火里火中行,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萧翎一撩衣襟,跪在地上,道:“两位兄弟以武林十分尊崇的身份,折节下交,认我萧翎为兄,其时两位诚形于外,在下不得不允,论年岁资望,萧翎哪里能及得两位……” 中州二贾忙拜伏地上,道:“大哥快请起,有话好说,再要这般,那是迫小弟等持刀自刎,以明心迹了!” 萧翎心知两人说得出,就做得到,于是急急站了起来,言道:“两位兄弟的盛情,小兄实是感激不尽……” 商八泪如泉涌,接道:“中州二贾,生平未曾服人,唯独对大哥敬服无比。” 杜九接道;“大哥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不论小弟等能力是否及得,都将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萧翎道:“我既然答应了那毒手药王,决无更改余地,古云亲恩深似海,儿命保母身,又有何可议之处,小兄死后,尚望两位兄弟,好好照顾小兄父母,小兄就瞑目九泉了。” 商八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声作龙吟,直冲霄汉,历久不绝。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笑什么?” 商八道:“大哥如是真的舍身而死,我和杜九,势必要和那毒手药王拼个生死不可,他有借物传毒之能,小弟等自料胜机渺茫,那是说大哥死后,我和杜九即将追随于泉下!” 杜九接道:“只怕老夫人得知此讯之后,亦将是痛不欲生,大哥一番施血救母的孝心,只怕也是白费心机了。” 他句句字字,充满着情意,但语气却仍是一般冷冰冰的味道。 萧翎一皱眉头,道:“两位兄弟这等用心,实难叫小兄同意。” 商八突然泛现一脸坚决之色,道:“好!咱们答应大哥,你施血之后,小弟等先设法安置好两位老人家,再找那毒手药王拼命也是一样。” 萧翎心知再劝无益,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兄并非是生机全绝,也许我还能活得下去。” 杜九道:“一个人放去了身上之血,还能活得下去,实叫兄弟难信。” 萧翎道:“毒手药王的医道通神,善调灵药,小兄放血之后,如若他肯予用药疗治,定有复元之期。” 杜九道:“纵然他确有此能,只怕也难有那份耐心,要不然也不配称谓毒手药王的。” 萧翎道:“我救他女儿之命,帮他完成生平中最难达到的心愿,量他不致见死不救,两位兄弟,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 杜九道:“他救与不救,全在于他,旁人无法勉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舍血……” 萧翎星目神光一聚,逼视在杜九脸上,轻轻咳了一声,把未完之言又给咽了回去。 三人相对默然了良久,天色已经大亮,萧翎缓缓站起身子,道:“咱们该走了吧!” 杜九一皱眉头,道:“哪里去?” 萧翎道:“去接那毒手药王。” 杜九道:“当真要去接他?” 萧翎道:“小兄几时讲过之言不算了?” 中州二贾相互望了一眼,不再多言,随在萧翎身后行去。 走出幽谷,萧翎望着那绵连的山势,不禁一怔,暗道:地势如此辽阔,不知向飞埋伏于何处,拦劫那毒手药王,如是他们假冒我萧某之名,把毒手药王父女,引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动手,那可是难以找得到了。 中州二贾看萧翎停步不行,凝目沉思,知他是为找不出埋伏的地方烦恼,心中突然泛升起一线希望,暗道:但愿那神偷向飞能把毒手药王父女,引到一处隐秘所在动手。 忖思之间,忽听萧翎叫道:“两位兄弟,咱们再紧赶一程。” 中州二贾只好施出轻功追赶。 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流身手,这一放腿而行,快逾奔马。 急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那马文飞埋伏人手阻拦沈木风的所在。 原来,萧翎突然想到此地方乃必经要道,地势又极险恶,自己虽然不知那毒手药王到来的时刻以及路线,想那向飞等亦不清楚。 如若定要截住那毒手药王,此地最是可靠了,故而匆匆赶来。 但见山色依旧,狭道口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目光下,只出口处,一滩鲜血,闪闪生光。 萧翎伏身查看,发觉地上的鲜血,为时不久,至多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不禁脸色一变,回顾了中州二贾一眼,道:“你们计议拦劫之地,可是在此吗?” 商八躬身说道:“主意是那向飞所出,他已四日未归,他们要在何处动手拦劫那毒手药王,小弟等实是不知。” 萧翎察颜观色,知他所言不虚,也不再多问,伏下身子,希望能从那鲜血之上探查出他们的去向何处。 杜九望了商八一眼,施展传音之术道:“想不到那老偷儿办事,,竟是如此干净、利落,如若他真的宰了那毒手药王,日后咱们得好好谢他一下才是。” 商八摇摇头,也施展传音之术答道:“毒手药王狡猾无比,武功绝伦,只怕不是这般简单的能够算计得了他。” 杜九道:“他此来志在为女儿疗病。自然不会有百花山庄中高手同行,他一人之力,还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武功再强,也难是群豪联攻之敌。” 商八道:“也正因如此,他必将是小心翼翼,不肯稍存大意。” 只听萧翎说道:“两位兄弟请紧随我来。” 当先向正南奔去。 第四十四回 视死如归 原来萧翎仔细瞧过那鲜血之后,果然发觉血迹点点,似是那受伤之人受伤后,奔向正南。 但因那血滴过小,经过日晒尘掩,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商八、杜九,放腿随在萧翎身后直向西南奔去。 杜九一面奔行,一面说道:“如果是被大哥循此血迹,找着那毒手药王的下落,杜老二非得和老偷儿划地绝交不可。” 商八道:“果真如此,也是不能怪他,以那向飞为人的细心,尚连掩遮血迹的事,也想不到,必是事情太过匆急,无暇掩去痕迹。” 萧翎虽知两人窃窃私议,必是谈论毒手药王的事,但自知难以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恍如不闻,行不过数丈,已登岸壁,草丛横生,哪里还能瞧出一点痕迹,萧翎只能衡度山势,判断去路。 一口气,行了七八里路,但见山势连绵,狭谷纵横,哪里有毒手药王的影子。 杜九却是瞧的满心欢喜,说道:“时刻已然近午了,如是那向飞已和毒手药王动手,此刻也该要了他的老命,至不济,也该把那毒手药王的宝贝女儿给杀死了,只要他女儿已死,毒手药王自是再无理由,向大哥讨取身上之血了。” 这时,萧翎已停下脚步,站在一处山顶上,四下流顾。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千峰连绵,万壑纵横,毫无线索可循,如何一个找法?我瞧还是不用再找了。” 萧翎回顾商八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咱们回去。” 中州二贾相互望了一眼,掩不住内心的欢愉之情,泛起喜悦的笑容。 沿途之上,中州二贾有说有笑,对那神愉向飞赞不绝口,说他智谋过人,虽盗却侠。 萧翎口虽未言,心中却是大为感动。忖道:武林之中,都说中州二贾,贪爱财宝,对人处事,只讲利害,不谈情意,但对我萧翎,却是情同手足,义重如山,我萧翎的生死在他们心目之中,竟是如此的重要。 回程迅快,不足两个时辰,已到了几人停身的幽谷所在。 只见萧夫人在金兰、玉兰陪护下,正在观赏着四周山色,沿谷轻步,神情欢愉。 萧翎轻步走近母亲,深深一个长揖,道:“母亲身体好些吗?” 萧夫人双目中闪动着慈爱的光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笑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念你过切,唉!如今瞧到了你,哪还有什么病呢?” 慈母之爱,声声如刀如剑,直刺入萧翎的心中,只听得萧翎心神震颤,脊背上冷汗直淋,不禁垂下头去,说道:“儿不孝,远离膝下,劳母亲为儿担忧。”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如若慈母知道我为她之病,答允施血救人的事,岂不要痛断肝肠…… 但闻萧夫人笑道:“翎儿,这两位兰姑娘都很好。” 萧翎道:“娘说的是,她们都是很好的姑娘。” 萧夫人突然一皱眉头,道:“翎儿,你到哪里去了,我一早起来就见不到你?” 萧翎道:“孩儿去看几位朋友,商量两件事情……” 萧夫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吾儿原非江湖中人,何不摆脱这江湖生活,免得叫娘终日为你提心吊胆。” 萧翎道:“母亲说的是……”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接道:“不成,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翎儿目下已成了武林中首脑人物之一,如何能够轻言摆脱?” 商八转脸望去,只见那说话的正是萧大人,正自举步行来。 萧夫人道:“这些时日,我耳闻目睹,尽都是江湖上恩怨仇杀之事,翎儿在江湖上,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萧大人目光凝注在萧翎脸上,瞧了一阵,回转头来,低声对萧夫人道:“他幼小时原生具不治之症,如非江湖高人,施药传艺,那也活不过二十岁,他为江湖高人所救,自是该为江湖正义效命,如是不幸死了,就算病死也是一样。” 萧夫人脸色微变,道:“哪有做父亲的,咒骂儿子早些死去之理。”说完,手扶玉兰秀肩,举步而去。 萧大人望着萧夫人姗姗而去的背影,叹道:“孩子,那毒手药王来了!” 这句话有如晴空霹雳,只听得中州二贾如受重击,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萧翎略一怔神,道:“那毒手药王现在何处?” 萧大人道:“就在那边。他已和为父的谈了甚久时间,你随为父的来吧!”转过身子,举步行去。 他脸上是一片肃穆之容,举步落足之间,有如负重千斤。 萧翎倒是尚能保持镇静,举步随在萧大人身后而行。 但中州二贾却是紧张无比,全身颤动,显然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行约十丈,到了一丛荒草茂密之处。 萧大人停下脚步,还未来及开口,草丛中已传出毒手药王的声音,道:“你五日前的许诺,此刻还算是不算?” 萧翎道:“大丈夫一言出口,死而无悔,为什么不算?” 但见草丛吹动,缓缓走出来毒手药王,道:“那神偷向飞,率领八位高手,埋伏道旁,拦截于我,此事你知是不知?” 萧翎道:“在下得悉之后,曾经兼程赶往迎接药王……” 毒手药王冷冷接道:“就凭那老偷儿,能够截住我毒手药王,老夫岂不是白闯了数十年的江湖。” 商八道:“药王活了这一把年纪,也不嫌太长命吗?” 毒手药王望了商八一眼,不理商八,继续接道:“那老偷儿被老夫略施小谋,引往别处,正好和百花山庄中派出搜索你行踪的高手相遇,至于他们一场拼斗的生死如何,那是各凭造化了,老夫看在你的面上,不对他用毒,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冷面铁笔社九突然冷冷接道:“咱们萧大哥,一代侠人,承诺之言,铁案如山,答应了施血救你女儿,自是不会改变……” 毒手药王接道:“老夫如非信得过他,岂肯轻易放过那向飞等人。” 杜九冷冷接道:“我家大哥虽然答应,但还有不肯答应之人!” 毒手药王道:“什么人?” 杜九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区区在下杜九。”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你要怎样?” 杜九道:“事情简单的很,如是你想取我们大哥身上之血,先得收拾了我们中州二贾……” 萧翎一挥手,接道:“杜兄弟。” 杜九脸色一片肃穆,道:“大哥守信,小弟尽义全交,你如拦阻,小弟就先行自绝在大哥面前。” 萧翎呆了一呆,道:“两位兄弟听我说……” 商八道:“小弟等洗耳恭听,大哥只管吩咐就是。” 萧翎道:“小兄施血救人,未必就非死不可……” 毒手药王接道:“如是诸位肯和老夫合作,老夫自可设法保住你性命。” 商八长叹一声,望着杜九说道:“杜兄弟,事已至此,咱们也不用让大哥太过为难了,只要毒手药王答应能保得大哥之命,咱们就答应和他合作。” 毒手药王道:“老夫为人,素不为江湖各种规法束缚,唯独对信诺之言,一向是格守不误。” 杜九道:“放血之后,萧大哥那绝世武功,是否尚可保得?” 毒手药王道:“这个,老夫亦难断言,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杜九道:“如是他不能保得武功,岂不是生不如死了?” 萧翎道:“不妨事,小兄原本非武林中人,失去武功之后,正好退出江湖是非。” 萧大人突然接口说道:“就此一言为定,也不用再商讨了。” 商八欠身说道:“老伯说的是……”目光转到毒手药王脸上,接道:“不知药王要咱们如何一个合作之法?” 毒手药王道:“如要留得萧翎之命,放血就不能太急,咱们寻找一个僻静之处,两位替我护法,我要用七日时光,一面放他身上之血,一面用药物补他元气。” 商八道:“好吧!就依药王之见。” 萧翎抬头望望天色,道:“不知药王要几时动手?” 毒手药王道:“老夫之意,自然是愈快愈好,此刻,江湖上风云变幻,莫可预测,拖延时刻,只怕对你和老夫,都无益处。” 萧翎道:“今晚动手如何?容在下去拜别慈母。” 萧大人接道:“不用了,你母亲此刻正惶惶难安,你去拜别,徒增她的悲伤之感。” 萧翎一撩衣襟,拜伏地上,道:“那就请爹爹在母亲面前,婉言关说。” 萧大人接道:“为父的自有说词,不用你再多费心了。” 萧翎对父亲大拜三拜,起身望着毒手药王说道:“药王可曾找到行术放血之地?” 毒手药王道:“这个老夫早已找到。” 杜九道:“距此多远?” 毒手药王道:“不足十里。” 商八道:“药王请稍待片刻,在下去交代几句话,咱们再行动身如何?” 毒手药王道:“老夫在此等候,但不可拖延过久。” 商八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转身奔去,不过一盏茶工夫,重又奔回。 毒手药王沉声说道:“萧兄,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萧翎淡淡一笑,道:“咱们上路吧!” 毒手药王道:“老夫带路。”转身当先行去。 萧翎、商八、杜九鱼贯随在身后,向前行去。 翻越过两座山峰,已经晚霞满天,到了黄昏时分。 毒手药王伸手指着对面悬崖山壁间,一块突出的大石,道:“在那大石之后,有一个可容四五人的小洞,小女已在那里等候了。” 商八冷笑一声,道:“药王对这里的地势很熟,竟然找到那悬崖山壁间去。” 毒手药王道:“夸奖,夸奖!老夫的追踪寻人之术,亦是天下无双,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家大哥一百九鼎,药王才得如愿以偿,如是换了他人,遇上这等生死大事……” 萧翎心知两人想在言语之间,激怒药王,使他先行出手,然后借口自保,再和他动手相搏,赶忙接道:“杜兄弟,不用再谈此事了。” 毒手药王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如何能猜不透中州二贾的用心,想到女儿的生死,只好强自忍耐不言。心中却暗暗赞道:这萧翎实是君子人物。 毒手药王带路,借矮松、突石的助力攀上山壁间,那突出的大岩石之后。 果然,在那大岩石之后,有一个天然的石洞。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石洞一角处,铺了很多干草,一个秀目紧闭的少女,身上盖着红绫被子,似已熟睡过去。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小女天姿国色,仪容绝世,才慧尤在老夫之上,只是病因于‘二竖’,被折磨的瘦骨磷峋,不成人形了……” 杜九冷冷接道:“在下看来,也许令爱早已经气绝死去了。” 毒手药王怒道:“老夫医道,无人能及,虽不能挽起小女沉疴,使她大病痊愈,但延续她的生命,并非难事,我已使她多活十年以上……” 商八接道:“药王既有能让令爱多活十年,何以不再拖一些时刻,为她寻得灵药疗病。” 中州二贾心念不死,希望软硬兼施,能使毒手药王在最后一刻中,改变了心意。 但闻毒手药王说道:“小女之病,乃千古绝症,纵然是有,老夫也无法能够医得好她……”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除非用他身上之血,换去我女儿身上的坏血。” 商八道:“我不信世间就没有救你女儿之病的药物?” 毒手药王道:“灵药难求,有没有都是一样。” 商八突然拍拍大肚皮,道:“咱们中州二贾,富可敌国,聚敛之丰,可算得前无古人……” 毒手药王接道:“纵然倾尽你们中州二贾所有,也无法买得疗治我女儿的药物。” 商八道:“药王错了……” 毒手药王怒道:“老夫哪里错了?” 商八道:“咱们中州二贾,收聚之物,并非是单纯的珠宝,美玉,而是广集奇珍,和各种难得的奇药,也许咱们有着疗治令爱的药物。” 毒手药王摇摇头,道:“就老夫所知,数十年来,尚未闻过有救治小女的药物出世。” 商八道:“天山形成的雪莲子如何?” 毒手药王摇摇头道:“不行。” 商八道:“千年的老参,可否派上用场?” 毒手药王道:“千年老参,虽很重要,但并非疗治小女的主药。” 商八道:“究竟要什么,你干脆说出来吧!也许我们中州二贾,可以为你找得。” 毒手药王道:“你一定要问,老夫就告诉你吧。” 他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成形仙芝或千年以上何首乌,此乃两味主药中的一种,只要找到一种,那就不难配到其他药物,这两种千古奇珍,量你们中州二贾,也无法收藏。” 杜九略一沉吟,道:“十年之前,曾由关外番属,进贡来一个千年的何首乌,如若那皇帝老儿尚未吃完,咱们去把它偷来,那就可以救得令爱的性命了,只是京都距此甚远,不知是否能够来得及。” 毒手药王冷然一笑,道:“十年往事,不谈也罢,老夫即刻就要动手,两位也该下去替我们把风的了。” 商八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在下还有几句话,说完了药王再动手不迟。” 毒手药王道:“什么话,快些请说,此刻光阴,对老夫而言,实是宝贵无比。” 商八冷冷说道:“急什么?你如真的如愿以偿,救了令爱,但那时亦没有再能劝阻我等搏杀药王的力量了……”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接道:“老夫已然答允留下萧翎性命,但必得两位协力合作,如若两位这等多疑,咱们也不用合作了。”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道:“好!在人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不过,我要把话说清楚,放血之后,如果我们萧大哥还活在世上,那就罢了,如是有什么长短,药王也要尝尝那老而失女之痛。” 毒手药王道:“你们如若还要在此罗嗦不停,老夫就取消了留他性命之约。” 这一句话,竟有着强大无比的效力,中州二贾果然转身向外行去。 毒手药王目光投注到萧翎的脸上道:“可要老夫点你穴道?” 萧翎一闭双目,道:“药王只管出手。” 毒手药王右手伸出,点了萧翎三处穴道,说道:“你如想留下性命,必得和老夫合作。” 萧翎星目启动,望了毒手药王一眼,道:“药王有何吩咐,只管请说。” 毒手药王道:“老夫知你武功高强,纵然点了你的穴道,只怕也无法完全防止你内力阻梗行血,你必得和老夫合作,让行血自然流出,老夫才能适时控制,不致造成惨局。” 萧翎淡然一笑,道:“如是我萧翎是贪生畏死之徒,也不会这般束手就缚了。” 毒手药王道:“这么说来,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抱起萧翎,行近山洞一角,和女儿并放一起。 萧翎暗暗叹息道:“我萧翎受恩师、义父,和柳仙子数年培养之恩,原想能把三位老前辈的武功,发扬光大,在江湖上创出一番事业,却不料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但觉身上数处要穴一麻,又被毒手药王点住。 只听毒手药王喝道:“老夫要放血了。” 萧翎此时,哑穴也被点住,除了心神还能清醒之外,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 但觉左臂上衣袖,被人撤去,紧接着一阵剧痛,脉管上被物刺入。 只听毒手药王充满着慈爱的声音说道:“婉儿,忍受点痛苦,今后我儿即将和别的孩子一般,欢笑在为父的眼下,为父的要把我绝世医术、武功,全部都传授给你,我要在五年之内,把你培养成一个举世无敌的巾帼英雄。” 萧翎心中暗道:短短五年时光,要把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子,培养成举世无敌的巾帼英雄,那是未免言过其实了…… 但闻毒手药王接道:“婉儿,为父的被武林同道,视为正邪之间的人物,不过是因为父的行为,为人喜怒难测而已,不论人家看法如何,但为父的这一生中,确是杀了不少的人,为了我儿,再杀几人,那又有何妨,我要用绝世医术,使你能得一甲子的功力……” 萧翎听得吃了一惊,暗道:这毒手药王如有此等能耐,也许真能在五年,把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儿,培养成第一流的高手…… 只听一声幽幽的叹息,打断了毒手药王未完之言。 紧接着,一个柔弱无力的声音说道:“爹爹啊!你又在害人了?” 毒手药王道:“为父的在替你疗病。” 那柔细的声音应道:“你知道我已经没有希望,为什么还要取人之血呢?” 毒手药王道:“孩子,这血不同常人之血,这次换好之后,我儿即可恢复了健康。” 那柔细的声音道:“为什么呢?” 毒手药王道:“这其间玄妙之理,除了为父之外,当今之世,只怕是再无人能够解得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婉儿,因为他身上之血,不但极合吾儿体质,最重要的是他食用过一种常人无法吃得之物,不畏你身上坏血感染,为父的虽无法肯定的说出他食用过什么奇物,但想来不外是仙芝和千年何首乌之类的奇品。” 萧翎心中暗道:我误食千年石菌,助长了我的功力成就,但却也要了我的性命,可见天下之事,有益必有害了。 但闻一声急速的娇喘之声道:“爹爹啊,你说的这人,可是那萧翎吗?” 毒手药王笑道:“不错啊!想我毒手药王的女儿,究竟是比别人聪明,一猜就中,他就躺在你的身侧……”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尖锐的声音叫道:“快放开他。” 只听到一阵衣袂之声,起自身侧。 萧翎虽头难转动,目光难见,但从那听得声音之上判断,似是一个人挣扎坐起。 但觉臂上一松,刺入脉管之物,突然似被人拔了起来。 耳际间响起了毒手药王的叹息之声,道:“婉儿,为父的背着你走遍了大江南北,又走尽了白山黑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疗你绝症之人,难道你就不肯体念年迈老父的这一番苦心吗?” 此人生性恶毒,出手就要杀人,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慈爱无比。 但闻那柔细的声音接道:“爹爹惜我、爱我之心,为女儿的岂会不知,你背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白山黑水,女儿我更是惶愧难安,唉!爹爹恩深如海,叫女儿如何报答?” 毒手药王道:“你只要答应为父的,留下性命承欢膝下,那就算报答为父了。” 那柔细的声音道:“我多活一日,爹爹多苦一日,还不如让我死去的好。” 毒手药王道:“只要换过萧翎之血,我儿就可康复如常人,不再为病魔所扰。” 那柔细的声音道:“萧翎呢?他救了女儿性命,自己却要落得全身鲜血枯干而死,是吗?” 毒手药王略一沉吟,道:“我儿如想留下萧翎性命,也非难事,为父的一面让他服药进补,一面抽他之血,不过.这需要很长久的时间,我几娇弱之躯,如何能忍受这长时间的换血折磨。” 那柔细的声音叹道:“爹爹可以强人所难,但却无法强迫女儿受血。” 毒手药王道:“我儿之意呢?” 那女子应道:“爹爹请先去准备好为他进补之药,不然,女儿不愿受血。” 萧翎听得心中暗暗奇道:这父女两人生性差别,怎的如此之大,父亲心狠手毒,处事为人,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女儿却又似天使一般的善良,处处不愿损伤他人…… 但闻毒手药王接道:“为父的身怀灵丹,已然足够他进补之用,那也不用准备了。” 那女子道:“爹爹啊!你还记得我娘的事吗?” 毒手药王凄然说道:“你娘的音容笑貌依然牢牢植在我的脑际,一生一世,也是不会忘了的!” 那女子道:“我娘对你敬爱半生,但她临终之日,说出了一句话,爹爹可还记得吗?” 毒手药王泫然接道:“为父的终生不忘。” 那女子道:“爹爹啊!我娘说的什么?” 毒手药王道:“她说……她说,她说……”冷酷镇静的毒手药王,似是陡然间激动异常,他说了半天,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闻那柔细的声音道:“爹爹可是忘怀了,但女儿却是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娘临终之时,说了六个字:我恨你骗了我。是吗?” 毒手药王热泪滴了下来,落在了萧翎的手上,接道:“你娘确是这么说的!” 那女子道:“爹爹啊!你如骗了女儿,纵然疗好了我的绝症,我也终生不会快活。” 毒手药王黯然说道:“难道你就不肯惜念为父的一番爱你之心,硬要我失去你母亲之后,再失去女儿吗?” 那静躺在山洞一角的多病少女,突然间挺身坐了起来,道: “爹爹医术绝世,难道就想不出别的疗治女儿之法,定要取他人身上之血,才能救得女儿吗?” 她缓缓伸出枯瘦苍白的右手,缓缓取开萧翎身上的输血皮管,接道:“爹爹,女儿死了,你就心痛无比,别人的母亲难道就不疼她的儿子吗?” 毒手药王冷酷自负,医术智谋,无不过人,唯独对这位柔弱多病的女儿,却是毫无办法,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先躺下,有话慢慢的说。” 萧翎目光微转,只见一个长发技垂的少女,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但仍然无法掩住那秀美的轮廓。 只见她举起手来,拂一下按在脸上的秀发,柔声说道:“爹爹啊!解开他的穴道,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毒手药王无可奈何,举起手来,先拍活了萧翎的哑穴,道: “萧翎,小女生具绝症,终日里缠绵病榻,不解人间的险恶,心地一片纯良,你应对她小心一些,不能伤害到她。” 萧翎淡然一笑,未理毒手药王。 那长发少女移动了一下身躯,一对大眼睛,凝注在萧翎脸上,道:“你是萧翎?” 萧翎道:“正是在下。” 长发少女道:“我写给你的一封信,你可曾收到吗?” 萧翎道:“已收到了,多谢姑娘盛情相助,请恕在下几处要穴被点,不能起身拜谢,还望姑娘多多原谅。” 长发少女叹道:“我自幼体弱多病,除了爹娘之外,一生很少结识他人,你该是我极少的熟人之一了……” 萧翎暗道;咱们见面只不过两三次,每次我萧翎都是在惊风骇浪之中,令尊点了我的穴道,放我之血,救你之命,倒是难得你还能记起我来。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不知如何回答。 那长发少女黯然说道:“我说这些话,你也许感到奇怪,其实,你如是我,也是一样,一个终年缠绵在病榻上的人,十几年来很少有清醒的日子,能够认识一个人,那该是多么可贵的事情啊……” 她娇喘了两声,接道:“我爹爹经常在我清醒时,提起你的名字,他说只要我换得你身上之血,我就可以恢复生命活力,和别的女孩子一般的快乐生活,因此,你的名字,早已深植在我的心中和脑际了。” 萧翎道:“原来如此。” 长发少女接道:“不只如此,我记得咱们还见过面?” 萧翎道:“不惜,咱们见过,但都在深夜之中,姑娘如何记得?” 长发少女道:“虽是匆匆一眼,留给我一个模糊的形貌,但经我日夜思索之后,那模糊的形貌就逐渐清晰了,这形貌半由印象得来,半由我自己塑造。” 萧翎心中暗道:你大都在晕迷之中,难得有清醒之日,还有心思去思索这等事情…… 只听毒手药王说道:“婉儿,你已经很累了,休息一会再说吧!” 父亲的慈爱关怀,流露无遗。 那长发少女突然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细白的牙齿,说道:“爹爹啊!在女儿记忆之中,我此刻该是清醒时精神最好的一次,我说了很多的话是吗?” 毒手药王道:“是的,孩子,你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样多的话。” 长发少女道:“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毒手药王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他很少看到女儿的笑容,此刻眼见她脸上的欢愉之情,竟是不忍阻拦于她。 那长发少女接道:“萧翎,我爹爹说,我如换得你身上之血,就可摆脱病魔,复我健康,此事是真是假?” 毒手药王双目圆睁凝注在萧翎的脸上,满脸俱都是乞求之色。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爹爹医道精通,也许他说的不错。” 长发少女道:“你也很相信我爹爹的话吗?” 萧翎正待答话,那毒手药王却抢先接道:“怎么样,爹爹没有骗你吧!” 长发少女伸出手去,按在萧翎的额角之上,道:“萧翎,你可知道,放完你身上的血,救了我的性命之后,你会怎么样?” 萧翎道:“生死未卜!” 毒手药王接道:“死不了。” 那长发少女,取开按在萧翎额角上的右手,接着缓缓说道: “你救了我这无用的性命之后,你即将永埋地下……”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暗道:她缠绵病榻十几年,应该是有强烈的求生之心才是,但此刻听来,却是全不把生死事,放在心上一般。 但闻那长发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放完身上之血,就可能立刻死去,何以又不肯拒绝我爹爹之求呢?” 萧翎道:“令尊医道绝世,他亦曾告诉过我,如是缓缓小心换血,并非是非死不可。” 长发少女叹道:“你和我们无亲无故,又和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施血救我之命呢?” 萧翎心中暗道:若非你爹爹迫我如此,谁还愿意救你了! 正待出口答话,毒手药王已抢先说道:“这位萧公子,乃大仁大义的侠士,看到我儿如此才慧,如此风仪,常年困于病魔,实在太可惜了,才甘愿舍血相救吾儿之命。” 长发少女道:“爹爹啊!你爱我之心,深挚无比,但你为我所作所为,却又不是女儿喜悦的事。” 毒手药王自觉由始至终,一直未说错过什么,当下说道: “孩子,哪里不对了?” 长发少女道:“人家明明是被你逼迫的情非得已,才施血救我之命,为什么爹爹说是他自愿救我的呢?” 毒手药王道:“这个……这个……”目光转注到萧翎的脸上,冷冷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萧翎只觉一股怨愤之气,由心中直冲上来,正待发作,忽想到这缠绵病榻十几年的少女,也实在可怜的很,自己如激怒毒手药王,伤害了她的女儿,决难保得活命,既是横竖难免一死,何不索性施血救她一命。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姑娘,你爹爹说的不错,我是甘愿施血相救。” 毒手药王道:“孩子,萧大侠一番好意,我儿岂可辜负了别人。” 长发少女幽幽一声长叹,道:“这样我就更不能领受了。” 毒手药王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长发少女苍白的脸上,神色一片肃然,道:“你放他身上血,我已夜锁五龙报答了他,如今,我们已不欠他什么。此刻,你如再用他之血,救我之命,叫女儿再如何报答他呢?” 毒手药王凄然说道:“孩子,你已经到了无法再拖下去的境地,再拖下去,为父也无能为力,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为父再受一次碎心断肠的打击吗?” 长发少女伸出枯瘦的右手,抓住了毒手药王的右手,道: “爹爹啊!你就让女儿死的清白一些好吗?” 毒手药王悲道:“婉儿,你死了,万事不管,但年迈的老父,如何能孤独的活下去呢?” 长发少女深陷的眼眶中,滚落下两行泪水,道:“爹爹,你如用他之血,救活了女儿,让我一辈子良心负疚,岂不是叫女儿生不如死了?” 毒手药王突然举起了右手,道:“婉儿,你如再不肯听老父之言,我就要点了你的穴道,强行动手了。” 长发少女道:“爹爹定要如此,女儿就先死给你瞧瞧。” 毒手药王正待答话,遥闻石洞外,传进来金算盘的声音道: “药王,在下那萧大哥情形如何,可许在下进去瞧瞧吗?” 萧翎道:“我很好,不用进来了。” 商八听出萧翎声音,接道:“大哥要好好保重,小弟们在洞外守候。” 言下之意,无疑是说,只要萧翎一声招呼,立时可冲入石洞中去。 但闻社九那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进来,道:“药王,每隔一个时辰,咱们兄弟要瞧瞧大哥的生死,或是听听他声音,或是瞧他一眼。” 毒手药王道:“如是两位未得老夫允准,擅自闯了进来,害了那萧翎性命,可不能责怪老夫。” 杜九冷然说道:“咱们已在悬崖石洞之外,布满了很多干柴,如是我家大哥有了什么意外,药王和令爱,也别想生离此地了。” 毒手药工冷冷说道:“就算你们放起火来,也难困得老夫。” 商八道:“但令爱却无法受得火烤烟熏之苦。” 毒手药王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中州二贾,回顾女儿一眼,道:“婉儿,你都听到了吗?” 长发少女无力的点点头,道:“听到了。” 毒手药王道:“为父的为救你之命,费尽了苦心,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体惜为父的苦心吗?” 长发少女叹息一声,道:“救了女儿,害了别人,这又何苦呢?” 毒手药王道:“为父的担保萧翎施血之后,仍是完好无恙。” 长发少女道:“爹爹,算了吧!你带我到母亲坟前去,结上一间茅庐,也许那山川灵气,能使我病势逐渐好转。” 任他毒手药王医道绝世,武功高强,但却无法对付自己的宝贝女儿,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道:“婉儿,为父的倒有一个办法,也许我儿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长发少女道:“什么办法?” 毒手药王目光转注到萧翎脸上,道:“这办法,不知萧兄是否同意?” 萧翎道:“先请说出来,让在下听听,再作道理。” 毒手药王道:“这个老夫先要得问过小女后,才能征询萧兄之意。” 长发少女道:“什么事啊?” 毒手药王笑道:“为父的把你终身许配给萧翎,然后再用他之血,救你性命,我儿自然得以心安了。” 长发少女呆了一呆,苦笑道:“你的女儿,枯瘦如柴,难道爹爹不知道吗?” 毒手药王微微一笑,道:“婉儿,你不过是受病魔折磨,才落得骨瘦形销,一旦病好之后,立时将恢复花容月貌,不是为父的夸口,天下美女,只怕再无强过我儿之人。” 长发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咦!自从我记事之后,一直是这般容颜,爹爹就算把女儿捧上天,也不能使女儿增上几分颜色。” 毒手药王道。“婉儿,为父说的是句句实言,你怎能这般不相信为父之言。” 长发少女举起枯瘦的右手,摸摸削瘦的面颊,道:“爹爹把女儿许配于人,只是一厢情愿……” 毒手药王道:“只要我们愿意,萧翎自有为父的和他谈判。” 长发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把女儿许他为妻,再放他身上之血,救了女儿性命……” 毒手药王喜道:“正是如此。” 长发少女道:“我活了,他却死了,你的女儿,岂不是要守望门寡?” 这父女二人,一问一答,竟然旁若无人一般。 要知她自小生具绝症,十几年的生命中,大部在晕迷不醒之中度过,很少和人谈话,畏羞之心,自然是淡漠的很,心中想到什么,就赤裸裸的说了出来。 毒手药王笑道:“如若你真的要嫁萧翎为妻,为父的身为岳丈,岂肯害死东床快婿,自然要尽我之能,保他的性命了。” 那长发少女似是因为说话过多,有了倦意,不再多说,闭上双目,倚壁不言。 毒手药王目光转注萧翎的脸上,道:“萧翎,老夫和小女谈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萧翎冷冷说道:“我瞧药王不用费事了。” 毒手药王道:“为什么?” 萧翎冷冷说道:“在下虽然不管你们父女的大事,但此事和我有关,在下是不得不管了。” 毒手药王道:“我把一个美貌盖世的女儿嫁给你,难道还会嫁得不对吗?” 萧翎淡淡一笑,道:“此刻为令爱治伤要紧,其他事,还是别谈的好。” 毒手药王道:“不成,咱们非得先说清楚不可。” 萧翎道:“不说也罢。” 毒手药王道:“非得要说清楚。” 萧翎略一沉吟忖道:这毒手药王虽然可恶,但他女儿却很善良,不能伤害到她。当下说道:“在下已定过亲,有违雅意了。” 毒手药王道:“我道什么大事,这点还不简单,把她休了就是,或是由老夫出手,把她杀了。” 萧翎暗道:好毒辣的主意,口中却微笑说道:“药王的主意虽好,只是对方武功高强,防守森严,难以接近。” 毒手药王道:“不要紧,只要告诉老夫她是什么人,那就行了,就是她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老夫也得想个法子,把她宰了。” 萧翎闭上双目,沉默不语。 原来他本是一句情急之言,用来做挡箭牌,毒手药王这般苦问姓名,一时实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但闻毒手药王冷冷说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欺骗老夫的吗?” 萧翎暗道:此事如若被当面揭穿,只怕要大伤他女儿之心,一时情急,脱口说道: “在下说的句句实言。” 毒手药王道:“既是实言,何以又无法说出女方的姓名?” 萧翎道:“药王一定要问吗?” 毒手药王道:“自然是一定要问了。” 萧翎道:“讲了出来,只怕药王也是没法可想,我看还是别讲算了。”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什么事没有见过,岂容别人在眼睛之中,揉下沙子不成……” 萧翎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了北天尊者之女,心中暗暗想道: 事到如今,只有先把她借来一挡今日之窘了。 心念转动,口中说道:“药王可知那北天尊者吗?” 毒手药王呆了一呆,道:“听到过,其人很少到中原。” 萧翎道:“不错,他深居北海冰宫,和中原武林无怨无争,但近年来,却常常进入中原来,这短短五年之中,北天尊者,至少进入中原两次,不知药王是否知道。” 毒手药王缓缓点头应道:“不错。” 萧翎道:“他二次进入中原,迄今尚未离开,药王想必早已知道了。” 毒手药王道:“不错,他此刻正在江南一带游历。” 萧翎道:“药王可知他此次进入中原,是携女同行的吗?” 毒手药王道:“他从人甚多,但是否带着女儿同行,老夫不敢妄言。” 萧翎道:“好!现在在下告诉药王,他带了女儿同来。” 毒手药王道:“怎么?难道你和北天尊者之女,有了什么纠葛不成?” 萧翎暗道:看起来药王对那北天尊者,似是亦存有敬畏之心,当下接道:“在下和她女儿相识。” 毒手药王道:“相识又怎样?” 萧翎道:“相识之后,彼此钟情……” 毒手药王接道:“你说和人订亲,就是北天尊者的女儿吗?” 萧翎道:“不错啊!” 毒手药王道:“老夫有些不信。”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淡然一笑,心想:你是最好别真的相信,口中却应道:“药王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了!” 毒手药王看他神态轻松,心中反而动了怀疑,暗道:此人英俊秀逸,举止潇洒,如是和北天尊者女儿相见,说不定会真的被她看上…… 心中念头转动,道:“你可是认定了老夫就无能杀死那北天尊者的女儿吗?” 萧翎已然闭上的双目,缓缓睁开,瞧了毒手药王一眼,道: “药王可是自信武功,尤在那北天尊者之上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纵然武功非他之敌,难道就不能用药伤他吗?” 萧翎淡然说道:“在下既然答应施血相救,生死难卜,纵然是留下性命,只怕短期内,也难有阻止药王之能,那也不用多言相劝了。”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毒手药王。 他为情势逼迫,说了这番谎言,心中甚是不安,想到此事一旦传扬开去,坏了那北天尊者的名节,那就罪莫大焉了。 只听那长发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爹爹啊,人家已有意中人,爹爹也该打消这个念头了。” 毒手药王叹息一声,道:“孩子,就算他说的句句实言,也不要紧。” 长发少女道:“为什么?” 毒手药王道:“他和北天尊者女儿相识,钟情的事,那北天尊者未必知道,但我儿和他的婚事,却有为父做主,咱们找个大媒,抢个先着,明媒订亲……” 长发少女接道:“爹爹岂可这般逼人就范……” 毒手药王道:“我儿只要答允,为父的自有道理。” 那长发少女心中又急又气,一时间竟然是答不上话。 毒手药王不闻女儿相应,哈哈一笑道:“你既不反对,那是默允了为父的安排了……”语声微微一顿,高声说道:“商兄,杜兄,请入石洞中来,老夫有事和两位商量一下。” 中州二贾在洞外等候,心中焦虑万分,但因事关萧翎生死,又不敢擅自闯了进来,一听到毒手药王招呼之言,立时应声飞入。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道:“药王招呼我等,不知有何见教?” 杜九冷冷接道:“药王可是改变了心意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请问你们两位一件事情。” 商八道。“药王请说,我等洗耳恭听。” 毒手药王回顾了萧翎一眼,道:“你们当真想要老夫留下萧翎的性命吗?” 杜九道:“这是最重要的条件,我等早已再三说明,如果保不住我们大哥性命,令爱首先要为他偿命。” 毒手药王淡淡一笑,道:“两位如想救萧翎,那就有劳你们为老夫做件事情。” 杜九道:“什么事?” 毒手药王道:“老夫想劳请两位做个大煤,把小女许配于人。” 商八望了望长发披垂,依壁而坐的枯瘦少女一眼,道:“不知药王要把今爱许配给哪一个?” 毒手药王道:“萧翎。” 商八一怔,道:“我家大哥?” 毒手药王道:“不错……”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令爱只怕有点……” 他本想说有点配不上,但话将出口时,突然想到萧翎的生命,还在毒手药王掌握之中,赶忙住口不言。 毒手药王道:“如若小女许配萧翎的亲事谈成,他就成了老夫的乘龙快婿了。” 商八心中暗道:咱们也得跟着低了一辈,口里却应道:“不错。” 毒手药王道:“我自然不会叫自己的女儿未嫁之前,先死去了丈夫,让她望门守寡。” 商八道:“有道理。” 毒手药王道:“因此老夫必将尽我之能,留下萧翎的性命。” 杜九道:“最好不要再放他的血。” 毒手药王道:“两位只要把此媒作成,你们的大哥,决不会因放血而伤到身体。” 商八道:“此事体大,我们做不得主,必得先行请示大哥一下才行。” 杜九接道:“最好药王能够先回避一下,咱们兄弟谈话方便一些。” 毒手药王回顾了爱女一眼,只见她闭着双目,依在壁面,似是已沉沉睡去,略一沉吟,抱起爱女,离开了石洞。 商八蹲下身子,低声说道:“大哥,那毒手药王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萧翎道:“都听到了。” 杜九道:“这老儿倒是想的一厢情愿,也不瞧瞧自己女儿的那副德行。”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古往今来,有无数大智大慧的人,大都不拘小节,大哥何妨暂时答应了他。” 萧翎道:“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我如何能随口答应,视作儿戏。” 商八低声道:“这么办吧!大哥不要讲话,一切由小弟做主,日后那毒手药王责问起来,大哥推到小弟身上就是。” 杜九道:“我瞧不成,那毒手药王老谋深算,如何会粗心上当,势必要迫着大哥亲口答允不可。” 萧翎道:“唉!两位兄弟对为兄如此关心,我萧翎是感激不尽,但大丈夫应是有所不为,此事万万不能轻作允诺。” 商八叹息道:“小弟斗胆说上一句,大哥也未免太过固执了。” 只听毒手药王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几位谈的事情如何?” 商八目注萧翎,满脸乞求之色,道:“大哥是否让小弟做主,对付毒手药王?” 萧翎道:“为免伤害到别人的名节,不能轻作允诺。” 但闻毒手药王叫道:“老夫要上去了。”人影一闪,重又跃回石洞。 只见他轻轻放下怀中的女儿,道:“三位谈的如何?” 商八摇摇头道:“在下大哥……” 毒手药王怒道:“他可是不答应?就凭我毒手药王的女儿,哪一点配不上他!” 商八道:“咱们大哥的性格,药王是早知道的,轻不允诺,一诺干金,生死无悔。” 毒手药王道:“不错,这萧翎倒是有君子之风,丈夫气度。” 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如果他能稍微通权达变,今日药王也无法放他之血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要问我女儿婚事如何,这萧翎答应了没有?” 商八道:“在下曾把药王之言,转告我家大哥。” 毒手药王道:“他可是一口回绝了?” 商八道:“如是一口回绝,自是不用再谈了!” 毒手药王道:“那他怎么说?” 商八道:“他闭目不言,恍如未闻!”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是认为老夫没有法子迫他答应吗?” 商八道:“在下只听说过男子逼婚,还未听闻有人迫嫁女儿的事。” 毒手药王道:“老夫就做给你们瞧瞧!” 杜九冷然接道:“你如逼婚,那该是和放血救你女儿的承诺无关,咱们出手干涉,也不算有违大哥的令偷了。” 毒手药王森冷的目光,扫掠过中州二贾,道:“两位可是想试试老夫的手段如何?” 社九右手一探,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圈,道:“彼此动手,各尽手段,如是咱们失手伤了你的女儿,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毒手药王呆了一呆,道:“两位都是成名人物,如若杀一个缠绵病榻的弱女子,岂算英雄人物。” 杜九道:“如是药王用毒,在下也只好出手对付令爱了。” 毒手药王缓缓说道:“两位可是要以此要挟老夫吗?” 商八笑道:“药王言重了,咱们只望能和药王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毒手药王回顾了爱女一眼,道:“两位说吧!” 商八道:“生意来往,讨价还价,商某可算当世第一高手,但这做媒的事,商某可是从未做过,言语失当,还望药王多多包涵。” 毒手药王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商八哈哈一笑,道:“男女婚事,虽是出于父母之命,媒她之言,但也得两情相悦……” 毒手药王道:“这就是了,老夫有命,两位为媒,岂不是样样皆全了吗?” 商八笑道:“别人选婿,都是起于爱才之心,为女谋福;可是药王嫁女,却是为了要取女婿身上之血,拯救女儿之命,在下实是想不出他们还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毒手药王道:“纵然老夫不把女儿许她为妻,那也仍然要他身上之血,此事互不相干,岂可混为一谈。” 商八接道:“药王医道绝世,疗疾又为何非要人血不可,如是药王确有选婿之心,就该另行设法,选觅药物,先疗好今爱的病势,再谈婚姻不迟。” 毒手药王双目神光闪动,冷笑一声,说道:“两位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竟是别有用心,可惜我毒手药王不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受人欺骗,婚事可以暂时不谈,老夫要先取他身上之血,救了小女的性命再说……”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两位这大媒,也不用再做了,自管请便吧!” 杜九怒道:“叫来就来,叫去就去,咱们兄弟岂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吗?” 商八道:“药王讲话,最好能客气一点,咱们中州双贾,也不是省油的灯。” 杜九冷冷说道:“咱们只听到过毒手药王用毒之能,还未听过药王有什么惊人武功,今日最好能领教一二。” 中州双贾早有存心,希望能找出一点借口来,好和毒手药王翻脸动手。 此刻时机已至,自是不肯放过。 毒手药王脸色一变,怒道:“两位如若想试试老夫的手段,那就别怪老夫出手无情了!” 商八淡然一笑,道:“很好,药王既是这般明目张胆的挑战,咱们兄弟只好是接下来了,不过,在下得事先说明,咱们只领教药王的武功,如是药王要用毒,那就别怪咱们兄弟伤到令爱了。”探手入怀,取出金算盘,接道:“药王也请亮出兵刃,咱们要打,就打个生死出来。” 毒手药王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冷然一笑,道:“石洞中地势狭小,咱们出去一决生死!” 商八一摇手中的金算盘,哗哗一阵乱响,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无令爱在侧,一旦药王用起毒来,咱们兄弟可是招架不住!” 毒手药王道:“老夫答应你们不用毒就是。” 杜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药王之上加那毒手二字,想来不是由人自叫的,在下之意,就在此地动手,也是一样。” 商八接道:“咱们虽有两人,但决不联手齐攻,在下先来领教。” 毒手药王全身抖动,显示心中的激怒,已到了极点,声音颤抖地说道:“今日你们若要伤了我的女儿,你中州二贾,固然是死定了,整个的武林道上,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为我女儿偿命。” 杜九道:“鹿死谁手,还难预料,药王先不用说出狠话,中州二贾,也经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不是被人吓唬长大的。” 商八身子一侧,欺了过去,道:“药王自恃身份,定是不愿先行出手,兄弟这里有僭了。” 一抖手中金算盘,寒光闪闪的攻击过去。 毒手药王身子一侧,避过一击,未曾还手,他心中虽是气愤难忍,但想到女儿就在身侧,担心动起手来,伤了女儿,竟然把一腔怒火强自压下。 商八哈哈一笑,道:“怎么?药王定要让过三招吗?” 一挥金算盘,反臂一招白鹤剔翎,横里击出。 毒手药王一闪避开,又未还手。 商八正待欺身再攻,萧翎突然睁开双目,高声喝道:“住手!” 商八一收金算盘,倒退三步,道:“大哥有何吩咐?” 萧翎道:“此地没有你们的事了,退下去吧!” 杜九道:“毒手药王亲口向小弟挑战,和大哥放血之事无关,大哥……” 萧翎接道:“不用说了,退出石洞去吧!” 中州二贾相互望了一眼,黯然一叹,退了下去。 第四十五回 深山觅良药 毒手药王目睹两人离开石洞,奔行到洞口处,站了片刻,重又退回原地。 萧翎穴道被点,身子难以转动,也瞧不出毒手药王搞什么鬼,但想此人用毒之能,天下第一,怕他对中州二贾暗施手脚,忍不住问道:“药王可是对我两位兄弟,暗中下了毒手?” 毒手药王道:“你萧翎言出如山,当得君子之称,但你那两位兄弟,却叫老夫不敢领教。” 萧翎道:“因此,你暗中对他们下了毒手。” 毒手药王道:“这倒没有,不过老夫在那石洞口处,布下了剧毒,如若他们再要进入此洞之中来搅闹,身中剧毒,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萧翎叹息一声,道:“药王既是要救令爱一命,也不用拖延时刻了,不如点了令爱穴道,尽快换去她的坏血,药王也好带着令爱找一处僻静所在,替她养息,以求早日复元。” 毒手药王道:“老夫着取血过快,只怕你性命难保!” 萧翎道:“纵然缓缓放血,在下也未必能活,既是我许出了诺言,生死也不放在心上了。” 毒手药王叹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了不少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但像你萧翎这等义肝侠胆的人,倒是少见的很。”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药王不用称赞在下了,我也不过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 毒手药王取得皮管,举起管上连带的空心钢针,道:“老夫过去几年,一直在深山大泽之中,寻觅灵草奇珍,希望能寻得为小女疗病之药,哪知奇药难求,数年之功,竟未能得偿心愿,不得已才求诸其一人,唉!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了!” 萧翎缓缓闭上双目,道:“药王放血吧!” 毒手药王道:“可要老夫点了你的穴道?” 萧翎道:“如是药王不相信在下的耐受之力,点了穴道也好。” 毒手药王道:“如是快速放血,老夫必得用内力催动你身上的行血,一面还得要推拿小女身上的穴道,钢针刺脉,痛苦虽然不大,但行血加速之后,心理上难免有一种死之将至的恐怖感觉,老夫之意;还是点了穴道的好。” 萧翎道:“我萧翎此刻有如待宰的羔羊,任凭你药王处置,那也不用商量了。” 毒手药王右手挥动,又点了萧翎两处穴道,道:“如是点了你的晕穴,你虽然不知痛苦,但却难免影响放血的速度,只好请萧兄忍耐一二了!” 萧翎哑穴被点,心中虽然听的明明白白,但却有口难言。 只觉左臂一痛,想是那空心钢针,已然刺入了经脉之中。 紧接着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前胸之上,一股暗劲,攻入了内腑。 全身的行血,陡然加速,耳际隐隐可闻到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萧翎心中暗道:这一次大概是真的完了。 心念转动间,突感左臂一松,插入经脉中的血管似是被拔了出来,按在胸上的手掌也突然离开。 耳际间响起了毒手药王的叹息之声,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一个柔若无力的女子娇脆之声,传了过来,道:“爹爹呀! 你不是要把女儿许配给萧翎吗?” 毒手药王道:“不错啊,既是那萧翎答应了娶你为妻,我儿受他之血,自是无愧于心了。” 那女子轻声叹道:“我不信爹爹的话,他英俊潇洒,如何会答应娶我这样丑怪之人。” 毒手药王道:“婉儿,你别忘了你爹爹是当代武林中第一神医,你是我唯一爱女,只要我儿看中的人,那人就得娶你。” 那女子道:“要得女儿相信,除非是那萧翎当面讲给我听。” 毒手药王似乎是大感为难,沉吟良久,道:“好吧!不过,你先得答应为父的一个条件。” 那女子道:“什么条件?” 毒手药王叹道:“如是那萧翎当你之面,说出了要娶你之言,你就得乖乖的听从为父的话,受他之血,唉!婉儿,你处处为人着想,为什么就不想为父的爱女之心呢?” 那女子道:“你先解开他的穴道,让他说给我听听再说。” 毒手药王无可奈何的解开了萧翎的哑穴,暗中却施展传音之术,道:“萧兄,有道是杀人杀死,救人救活,送佛送上西天,你既然答应救助小女,那就请帮忙到底了。” 萧翎缓缓睁开双目,望了毒手药王一眼,只见他满脸乞求之色,不禁暗自一叹,重又闭上双目。 但闻那女子说道:“萧翎,我爹爹说你要娶我为妻,定然是骗我的了。” 萧翎又睁开双目,只见毒手药王满头汗水,不停的滚了下来,心中甚是不忍,当下说道:“你爹爹没有骗你……” 那女子笑道:“你答应娶我为妻,可知道我的姓名吗?” 萧翎略一沉吟,道:“你可是叫婉儿?” 那女子道:“爹爹骗我,为了救我性命,要我受你之血,你为什么也要骗我呢?那婉儿乃我爹爹叫我的小名,我真正名字叫南宫玉。” 萧翎道:“南宫玉,唉!令尊说过了,只是在下一时间未想起来。” 南宫玉道:“爹爹啊!请你再解开他双臂和身上穴道,要他坐起来和我谈话。” 毒手药王道:“他已经当面告诉你了,不用再谈了,我儿早些受血要紧。” 南宫玉道:“爹爹,你还记得一件往事吗?” 毒手药王笑道:“什么事?” 南宫玉笑道:“我不记得那时我几岁,但却记得爹爹赞我说,婉儿啊!你生的聪明绝伦,爹爹心中的事,从来瞒你不过。” 毒手药王道:“是啊!毒手药王的女儿,自然是人所难及了。” 南宫玉道:“爹爹既是知道骗不过你的女儿,为什么处处要骗我呢?” 毒手药王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 南宫玉接道:“爹爹一心一意要救女儿,如是你的女儿死了,你就会死去这条心了!” 毒手药王叹道:“就算是爹爹骗了你,那也是一片爱你之心。” 南宫玉道:“爹爹如若真的疼爱女儿,你就解开萧翎的穴道,我告诉你一个解救我的法子。” 毒手药王道:“我儿智慧过人,为父的相信得过。”右掌连挥,解开了萧翎被点的穴道。 萧翎缓缓坐了起来,只见南宫玉手中正抓着皮管,背倚在石壁之上,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毒手药王道:“为父的已解开他的穴道,我儿有何自救之法,快些说吧!” 南宫玉转动一下眼睛,望了萧翎的双腿一眼,道:“他双腿穴道未解,是吗?”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婉儿,这些年来,你很少有此刻这般清醒过。”挥手又拍活萧翎双腿上的穴道。 南宫玉道:“爹爹医道精深,天下无出其右,可是当真吗?” 毒手药王道:“自然当真了。” 南宫玉道:“女儿有一事不明,请问爹爹。” 毒手药王道:“什么事?” 南宫玉道:“萧翎身上之血,为何能救女儿之命?” 毒手药王道:“简单得很,因为他食用过一种奇药,体内之血,与人不同。” 南宫玉道:“这就是了,他并非是天生的奇血,可救女儿,既然如此,爹爹为什么不问他食用了何物,生长何处?” 毒手药王一掌拍在脑袋上道:“不错,不错,为父的当真急昏了。”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小女的话,萧兄都已听到了?” 萧翎道:“听到了。” 毒手药王道:“如是萧兄肯据实说出,食用的是何物,萧兄就不用放血也可救小女的性命了。” 萧翎凝目思索了片刻,道:“那是一种生长在悬崖上的奇草,色呈灰白,形如撑伞……” 毒手药王道:“那是千年石菌了,正是小女病体需要之物,不知生在何处?” 萧翎道:“长江沿岸,三峡之间,那地方在下无法说出名字。” 毒手药王道:“你可曾记得那地方?” 萧翎道:“隐隐约约,或可寻得。” 毒手药王道:“那就有劳萧兄带老夫一行如何?” 萧翎略一沉吟,道:“好!不过在下要事先把话说明……” 毒手药王道:“老夫洗耳恭听。” 萧翎道:“那石菌生在一处上不着天,下不见地的峭壁之间,而且已被在下无意中食用了大半,余下多少,在下已茫然……” 毒手药王道:“不要紧,只要那时没有全部被你吃完,那就行了。” 萧翎道:“那地方千峰重叠,生长石菌的峭壁,究竟在何处,在下也是无法一下指出。” 毒手药王道:“难道你就记不得一点特征吗?” 萧翎道:“那峭壁上,有着一条倒垂而下的瀑布。” 毒手药王道:“有此特征,那就行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能够记起的只有这些,由那千山重峰中,要找出那面峭臂,恐非是短短时日中能够如愿,令爱的身体……” 话到此处顿口不言。 毒手药王道:“老夫以绝世医术,还可让她支撑一个月,如是一个月内,仍然找不到那生长千年石菌的峭壁,只有借用阁下之血,救小女性命了。” 南宫玉突然接口说道:“不要紧,别说一个月,就算两个月我也相信能够支撑得过。” 毒手药王奇道:“孩子,这玩笑之言,你如何可以随口胡言,为父的医道,世无伦比,查你脉象,已快到油尽灯干之势,如非为父的身有灵丹,和银针过穴之术,只怕连十日也难活得,一月之期,为父的已然是尽我心力了……” 他不让女儿开口,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萧大侠至诚君子,一诺之允,决不轻变,如果我儿许出两月限期之诺,为父的实无把握,能让我儿多活一月!”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爹爹少算了一桩支撑女儿生命的力量。” 毒手药王奇道:“少算了什么?” 南宫玉道:“女儿求生的潜力。” 毒手药王沉思了一阵,道:“我儿为何会动了强烈的求生之意?” 南宫玉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神,突然转注到萧翎的脸上,道:“为了不让爹爹放他身上之血。” 毒手药王略一沉吟,哈哈大笑道:“为父的明白了。” 一抹羞红泛上南官玉瘦削的双颊,缓缓把娇躯偎入了毒手药王的怀中,闭上双目。 毒手药王望着萧翎说道:“萧大侠,小女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翎道:“都听到了。” 毒手药王道:“那很好,小女自愿许下两个月之期,我虽是她爹爹,但也不便更改她许下之言,两个月之内,老夫决不取你身上之血,但如超过两月,仍然寻不到那千年石菌,那也是天意取你萧翎之血了。” 萧翎道:“如是令爱支撑不过两月……” 毒手药王道:“那是她命中注定要死,我这做父亲的也是无可奈何了……” 突然间双目神光一闪,接道:“你可知小女为什么要许两个月的诺言吗?” 萧翎道:“令爱心地善良,不忍加害他人……” 毒手药王厉声接道:“因为早已自知无法活过两月时光。” 萧翎呆了一呆,道:“这个在下就想不明白了。” 毒手药王一句一字地说道:“小女对阁下情有所钟,宁甘自毙,不忍加害于你。” 萧翎道:“这个,这个……” 毒手药王道:“不用这个那个了,小女虽有舍命相救你萧翎之心,但我毒手药王却没有这等宽宏大量。” 萧翎道:“药王之见呢?” 毒手药王道:“如是在一月之内,找不到那生长石菌的悬崖,小女是非死不可,但她有言在先,纵然是至死无救,我也不能取你身上之血,如是小女死去,那千年石菌自是不用找了,老夫就把你和小女葬在一起,免得她一人长眠在那深山大泽之中,孤独无依!” 萧翎只听得心中一凉,道:“药王之意,可是要在下陪葬吗?” 毒手药王道:“正是此意,阁下心意如何?” 萧翎淡然一笑,道:“药王想的很好,只是在下却未必答应,要我带你去找那千年石菌,势必要先解开我的穴道不可,在下只允放血救人,并没有答应殉身陪葬,药王想要在下殉葬,只有一个办法。” 毒手药王道:“什么办法?” 萧翎道:“各凭武功,一决生死!” 毒手药王道:“你武功奇佳,兼有数家之长,老夫虽然不致于落败,但却也没有胜你的把握,这等风险,岂是老夫甘愿去冒的吗?” 萧翎道:“除了各以武功,分出生死之外,在下倒是想不出药王还有何策能够迫我殉葬。” 毒手药王道:“年轻人究竟是阅历浅薄,老夫不会防患未然吗。” 萧翎道:“如何一个防患之法?” 毒手药王道:“告诉你不要紧。老夫借物传毒之能,早已天下皆知,快近一月期限时,如仍未找到那千年石菌,老夫就暗中在你身上下毒,小女死后迫你殉葬,那时你身中剧毒,自是无法和老夫抗拒。” 萧翎道:“你不该事先说出,在下既然知道了,自是要严加防备。” 毒手药王笑道:“老夫不怕。” 萧翎忖道:如若他说的句句实言,这人的能耐,当真是可怕得很。口中却缓缓说道: “药王也不用先自夸口,到时间再说不迟。” 毒手药王道:“老夫自信你无法防得……”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咱们先得决定一桩紧要之事。” 萧翎道:“什么事?” 毒手药王道:“你还没答应愿带老夫和小女,去寻那千年石菌。” 萧翎道:“只凭令爱那善良之心,在下也是义不容辞。” 毒手药王道:“那你是答应了?” 萧翎道:“药王可是不信在下吗?” 毒手药王笑道:“哪里,哪里,如若不信你萧翎的话,世间再无可信之人。”右掌连挥,拍活了萧翎被点的穴道。 萧翎挺身而起,舒展一下双臂,道:“只有咱们三人同去吗?” 毒手药王道:“中州二贾见多识广,如若能够带着他们同行,那是最好不过。” 萧翎道:“带我两位兄弟同行,你们父女不嫌人单势孤吗?” 毒手药王笑道:“如若单凭武功而论,你萧翎一人已可对付我毒手药王,多上中州二贾,有何不同?” 萧翎道:“他们愿否同去,在下也难做主,必得先和他们商量一下才行。” 毒手药王笑道:“老夫所见,他们两人对你萧翎的敬重之情,别说要他们同去寻那千年石菌,就算要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两人也万死不辞。” 萧翎道:“在下只是善言征求两人之意,如是他们不愿同去,在下决不相强。” 毒手药王道:“老夫去扫除布在石洞口处的剧毒。”大步行到洞口处,除了布下的剧毒,高声说:“两位老板,你们那龙头大哥有请。” 中州二贾正自等得心急,不知石洞中变化如何,听得毒手药王招呼之声,急急奔了上来。 只见萧翎站在石洞之中,精神奕奕,不禁大感意外,呆了一呆,抱拳道:“大哥无恙吗?” 萧翎道:“我很好。” 商八目光转注到毒手药王的脸上,道:“药王可是改变了主意?” 毒手药王道:“老夫已和萧翎约好,入川寻找一种灵药,疗治小女伤势,不知两位是否有兴同去?” 商八目光转到萧翎身上,道:“大哥,这毒手药王之言,可是当真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几时说过了谎言。” 杜九冷冷说道:“就算你说的字字真实,咱们中州二贾,也未必要听。” 毒手药王想到借重几人之处尚多,轻轻咳了一声,忍了下去。 萧翎道:“他说的不错,我已答应了他,同去寻找灵药,相约以两月为限,如是寻不得……” 毒手药王接道:“两月之期是小女和阁下所订……” 社九冷冷接道:“如是两月之内寻不到灵药,可是还要取我家大哥之血,救你女儿之命?” 毒手药王道:“老夫之见,只怕已无需取萧翎身上之血了。” 商八道:“为什么?” 毒手药王道:“小女无能撑过两月!” 杜九冷然一笑,道:“其实令爱缠绵病榻十余年,受尽活罪,一旦死去,药王也少了一个累赘。” 毒手药王脸色一变,道:“你咒我女儿,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商八生恐杜九恶言相对,引起冲突,急急接道:“药王不用生气,当今武林之中,有谁不知杜老二说话难听,小不忍则乱大谋,想为令爱寻药,药王最好忍耐一些。” 毒手药王冷哼一声,未再开口。 杜九仍是那不低不高,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咱们龙头大哥答应了,我们做兄弟的自然是亦步亦趋,追随一行了。” 萧翎道:“两位兄弟不用勉强……”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但得追随大哥,不论天涯海角,赴汤蹈火,都是称心乐事。”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兄弟最好是别去,一定要去,小兄不敢阻止。” 毒手药王道:“老夫常听人言,你们中州二贾养了两只奇种猛犬,不知是否带着同行?” 商八道:“咱们带去一只就是。” 毒手药王道:“不知要几时动身?” 商八望着萧翎道:“大哥之意呢?” 萧翎道;“本当向父母拜别,但此去仍是生死难卜,也不用再去打扰两位老人家……” 毒手药王道:“既是再无要办的事,咱们就立刻动身如何?” 杜九道:“此刻此情,药王最好能听从在下大哥的吩咐。” 萧翎道:“两位的虎獒,现在何处?” 商八道:“大哥先请等候一阵,在下去招来虎獒,再行动身。”转身跃出石洞而去。 萧翎回顾了毒手药王一眼,道:“药王,那生长千年石菌的地方,乃是山崖中一片峭壁,由山顶垂下一道瀑布,掩遮去了那壁上的千年石菌,而四面高山拱围,下临绝谷千丈,壁间生满了青苔,别说不容易找,就算是侥幸找到了,只怕也无法攀上石壁,取那石菌。” 毒手药王道:“如此险恶之地,萧兄又是如何去的,如何出来?” 萧翎略一沉吟,望了杜九一眼,道:“我是无意间找到了那里。”当下把中州二贾把他带出武当,被迫落江,为人所救,送入峭壁一座山洞中,那洞中的枯瘦老人,留自己住在洞内,因和 那青衣少年赌气,跑到后洞,跌下悬崖,误食石菌的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毒手药王道:“绝壁那般险恶,你又如何离开?” 萧翎道:“说来也许令人难信,有一只极为罕见的大鹏,也去食那石菌,我是骑在它背上飞离峭壁的。” 毒手药王道:“老夫就算不愿相信,也是非得相信不可了。” 杜九听萧翎述说昔年被迫落江的往事,心中惭愧,垂下头去,一语不发。 萧翎道:“眼下只有仍从那石洞之中,结索而下,或可有望取得石菌,不过……” 毒手药王接道:“不过什么?除此之外,已是别无良策。” 萧翎冷冷说道:“药王如是想要在下助寻千年石菌,最好是言语客气一些。”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道:“如若取你之血,照样医好小女之病,老夫以你的性命交换你带路寻药,难道还要感谢你不成?” 萧翎只觉他言之有理,登时为之语塞,呆了一呆,道:“药王说的不错,只是在下那时全然不会武功,一直躺在舱中,被他们送入石洞之中,自然是在三峡中了,咱们雇上一艘快艇,沿江上行,站在船头查看两边绝壁,如是有些相似,咱们就攀上峭壁,寻那山洞就是。” 毒手药王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半晌不发一言的杜九,突然接口说道:“归州方圆数十里,到处布有那百花山庄的耳目,咱们这等结伴而行,势必被他们发觉不可。” 毒手药王道:“如若百花山庄的人刁难咱们,自有老夫对付,用不到你们中州二贾出手。” 杜九冷冷说道:“咱们兄弟自然是要坐山看虎斗,药王那时如想叫咱们兄弟帮忙,那就得谈谈斤两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大半生来,还未求过别人助拳,你们尽管放心。” 杜九道:“药王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了。” 两人斗目之间,商八已赶回石洞。 毒手药王道:“那虎獒带来没有?” 商八望也不望毒手药王,却对萧翎抱拳为礼,道:“虎獒带到,恭候大哥下令动身了。” 萧翎缓缓站起身子,道:“咱们走吧!”行出石洞,突然停下,说道:“不行,家父母留此幽谷,岂是良策,那司马兄和金兰、玉兰,实不足保护二老的安全。” 商八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两位老人家已有向飞率领群豪护送到安全所在去了。” 萧翎道:“送往何处?” 商八望了毒手药王一眼,哈哈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只管放心,那地方十分安全就是。” 毒手药王冷哼一声,抱起女儿,大步当先行去。 商八低啸一声,草丛中奔出来一只黑毛大犬,紧随在商八身后而行。 毒手药王当先带路,行到谷口所在,停了下来,道:“老夫虽然不畏百花山庄中人,但如被他们瞧到,定然要回报到百花山庄中去,如是那沈木风亲自赶来,那就有些麻烦,不如等到入夜之后再走。” 杜九道:“药王可是很怕那沈木风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和他是结盟兄弟,交称莫逆,有什么怕他的?” 杜九还想出言讥讽,却被萧翎喝止。 商八取出身上带的干粮,分给几人食用。 毒手药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丹丸,小心翼翼的送入了女儿口中。 萧翎等看他对女儿的慈爱关顾,心中暗暗叹道:他身挟绝世毒技,如不是这样一位多病的女儿,折磨得他雄心尽消,只怕他在江湖上闹出的事情,不在那沈木风之下。 几人坐息一阵,待天到初更,方动身赶路,在虎獒的锐利嗅觉之下,避开了百花山庄的暗桩,绕到江边,已经四更时分。 阴云密布,夜暗如漆,耳际间江流澎湃,却不见一点渔火。 杜九冷冷说道:“夜黑风高,渔火敛迹,看起来,只有等到天亮了。” 毒手药王道:“多等一刻,你们那萧大哥就减少一刻生机。”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药王的水性如何?” 毒手药王道:“老夫不通水底工夫。” 商八道:“咱们几只旱鸭子,如是上了贼船,岂不任人摆布了。” 毒手药王道:“如是情形不对,老夫就先在他身上下毒。” 商八起身说道:“在下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上一艘客船。”言罢,起身而去。 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商八急急奔了回来,道:“在下找到了一艘长行三峡的客船,我们快些上船吧!” 毒手药王抱起女儿,随在商八身后,沿江而下,行约七八里路,果见一艘双桅帆船,泊在岸边。 全船中一片黑暗,不见灯火。 商八当先跃上甲板,直奔舱中。 萧翎、杜九、毒手药王等随后而入。 杜九晃燃火折子,只见舱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个人。 萧翎一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八笑道:“这些人是船上的艄公,我来时,他们都集中在舱中赌钱,我一谈雇船入川,就被他们一口气回绝,情势所迫,小弟只好先点了他们的穴道,再去请大哥来了。” 萧翎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毒手药王却一伸大拇指,赞道:“商兄高才,这一手实在叫兄弟佩服。” 商八道:“如非为了咱们大哥,商某岂肯出此下策。”右掌挥动,拍活了艄公被点的穴道。 毒手药王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气闷,抱着爱女闷坐一侧,不再多言。 杜九燃起案上火烛,右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两颗明珠,放在桌案上,冷冰冰地说道:“各位都是常跑码头的人,眼睛里揉不进一颗砂子,黄金有限,明珠无价,诸位立刻启碇,送咱们溯江而上。” 众水手眼看那两颗明珠,都有猫眼大小,单是一颗,就可造上三两条大船有余,个个面露喜色。 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望了案上明珠一眼,道:“几位是进川的吗?” 商八道:“阁下想是船主了?” 那大汉道:“小人周顺,大爷有事请吩咐。” 商八笑道:“你先收好黄金、明珠,立刻开船。” 周顺道:“月黑风大,水急浪高,行舟甚难,但你大爷一句话,小人们卖给你啦……”语声一顿高声接道:“伙计们,起碇升帆,开船了。” 舱中水手,应声奔出舱外。 但闻一片彼呼此应之声,响不绝耳,巨舟起碇离岸,张帆驶动。 萧翎望了毒手药王一眼,道:“药王,把今爱放在榻上,让她安睡一阵。”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长长叹一口气,依言把怀中女儿,放在舱中木榻之上。 这艘双桅巨舟,专门往返三峡,水手们个个俱是经验丰富,熟知水道形势,夜风急浪中,行驶仍极平稳。 萧翎步行出舱门,站在甲板上,抬头看东方天际,一片鱼肚白色,已是天色将亮时分。 周顺急急行了过来,道:“大爷,你进去歇歇吧!风势未退,江浪仍急,你要是站不稳,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劳船主费心,在下想看看江上的日出景色。” 周顺还想再说,却听杜九冷冷喝道:“不要你费心,你就别多管闲事。” 杜九一副铁青面孔。人见人怕,这一喝,周顺哪里还敢多言,赶忙走回后艄,招呼伙计去了。 萧翎站在甲板之上,迎着河风,四下流顾,希望能回忆起昔年往事,辨认出行径之处。 但见江流滚滚,一片白浪,哪里还能辨别出昔年的行止,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回到舱中。 他说那石洞在三峡之间,只不过是凭借推断而言,究竟在何处,却时无法确定。 巨帆逆水而上,直奔三峡水道。 萧翎坐在舱口处,望着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花,心情却和那江浪一般的起伏不定,想到此行成败,毫无把握,不禁有些黯然之感。 中午时分,船家送来午餐,竟是有酒有肉,十分丰富。 毒手药王心知爱女虚弱的身体,实难受长时行舟之苦,忍不住叫过周顺问道:“咱们几时可以进入三峡?” 周顺道:“如老天爷送咱一帆风顺,日落之前,即可进入峡道,要是风向不对,似此等逆水行舟,只怕要明天晚上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两臂,有千斤以上神力,不知能否帮助你们行快一些。” 周顺道:“不敢劳动你老。” 毒手药王道:“老夫并非是要帮你们的忙,实因小女身体太弱,不适长时间的行舟之苦。” 周顺道:“原来如此。” 毒手药王道:“有没有困难?” 周顺道:“你老力量再大,也是无法和这等自然威力抗拒。” 毒手药王道:“那是老夫无法帮忙了。” 周顺道:“不错啊!你老还是留在舱中休息一会吧!” 说罢,急急出舱而去。 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瞥见周顺重又奔入舱中,满脸欢笑对毒手药王说道:“你老可以放心了,风势已有转变之象,也许咱们今夜就可能进到入口之处。” 毒手药王道:“不能连夜进去吗?” 周顺道:“不行,三峡水道中到处都是浅滩礁石,小人虽熟悉,也不敢冒险在夜间行舟。” 毒手药王道:“若是小女娇弱之躯,受不了长时逆水行舟之苦,而有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活。” 周顺呆了一呆,悄然退出舱去。 风向转变,顺风送舟,到了水道口处,太阳还未下山。 周顺找了水湾所在,停了下来。 毒手药王心中虽然着急,但也不愿强迫船家,连夜冒险行舟。 次晨天亮,毒手药王立时催促行船。 舟入水道,愈行愈见险要,急流暗礁,比比皆是。 水道两侧的山壁,也愈来愈见高耸,陡峭。 毒手药王和萧翎并肩站立在甲板之上,望着两面峭壁,不时追问萧翎,询问那石洞所在。 萧翎目光虽锐利,但也无法一眼间,瞧出石洞所在,只能凭昔年一点记忆判断,口中却是连应“尚未到达”。 但是否走过了头,心中亦是毫无把握。 一日易过,又是晚霞满天的黄昏时分。 周顺不敢放行渡险,又选了一处水流轻平之处,停船不行。 毒手药王心中虽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口虽不言,但心中却比毒手药王更为焦急,站在船头,苦苦思索。 夜幕低垂,天色暗了下来。 要知萧翎五年前,被人送进那神秘石洞中时,体弱多病,一直在舱中休息,只是那人停舟登山时,他才瞧看了一下山势,此刻纵然是搜尽枯肠,也是无法想出一点头绪。 正自焦虑之间,突闻唰的一声,一艘校形小舟,掠着船边行来,只见那操舟人身披蓑衣,留着山羊胡子,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人颇似五年前送我的两人之一。 但觉脑际间灵光连闪,发觉那梭形快舟也颇似昔年乘坐之舟。 那小舟去势奇快,萧翎这么心念一转之间,小舟已到了数丈开外。 就在这一瞬之间,萧翎感觉到良机不可失,纵身一跃,直向小舟飞去。 毒手药王虽在舟中看顾爱女,但双目却一直暗中注意着萧翎,担心萧翎会突然离去,眼见萧翎飞跃离船,不禁心中大急,话也顾不得多说一句,一晃身,窜出舱外。 目光到处,瞥见萧翎正向一艘梭形快舟飞去,当下一提真气,疾追而去。 毒手药王这突然的举动,立时引起中州二贾的注意,双双追出舱外。 这时,萧翎和毒手药王皆已飞上小舟,那小舟已然到了三四支外。 且说萧翎将要落上小舟之时,那身披蓑衣的老者,已然瞥见,右手一翻,劈出一掌。 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去。 萧翎心知如若硬接他这一掌,势必被逼入水中不可,当下暗提真气,悬空一让,横身避开三尺,一股掌风,掠身而过,人却借势踏上小舟。 那老者似是毫无畏惧之感,反而赞道:“好身法。”左手摇橹,稳住小舟,不让它顺流而下,右手一翻,顺手抄起一根竹篙,一招横扫千军,平扫过来。 萧翎双足落上小舟,胆气立生,右腿举起一跨,直向那老者身侧欺去,左手暗运功力,向外推出。 逼近那人身体愈近,竹篙的力量愈小,当竹篙近身,萧翎已到了老者身侧二尺左右处,吃萧翎推出的掌势逼住。 过时,毒手药王已借机登上小舟,冷冷说道:“萧翎,想溜吗?” 萧翎右手疾快伸出,抓住竹篙,顾不得答复毒手药王之言,急急对那身披蓑衣的老者说道:“兄台住手,在下有事请教。”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看萧翎出掌抓篙的快速举动,已知遇上劲敌,霍然站起身子,冷冷喝道:“有何见教?” 萧翎道:“水流湍急,说话不便,兄台可否把小舟划至安全所在一谈。” 毒手药王右手控毒,站在萧翎身后,虎视眈眈,只要萧翎一有逃走之图,立时施放剧毒。 那身披蓑衣老者,双目盯注在萧翎的脸上,瞧了一阵,发觉素不相识,心中大感奇怪,一皱眉,说道:“咱们素昧平生。” 萧翎道:“在下并无恶意,见台先请稳好小舟,咱们再谈不迟。” 身披蓑衣的老者冷笑一声道:“就算你有恶意,我也不怕。”双手摇橹,把小舟划向一侧停妥,接道:“阁下何人?有何见教?” 萧翎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眼,道:“如是在下的记忆不错,我想见台这小舟上,应该还有一位同伴。”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大感不耐地说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如再推三阻四,不肯实说,请恕在下不客气了!” 萧翎道:“咱们五年前见过面,承阁下和那位同伴,把我逼入江中,又把我救上小舟。” 那穿蓑衣老人从头到脚的望了萧翎一阵,摇摇头,道:“在下毫无记忆。” 萧翎道:“兄台可是想不起来吗?” 蓑衣人道:“想不起来!” 要知萧翎五年前身形瘦小,弱不禁风,此刻是人若临风玉树,英气逼人,就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是不容易想得出来。 萧翎回顾了毒手药王,又对蓑衣人说道:“五年之前,阁下和贵友,在江中救了在下,却把我送来此处,给一位卧病中的老人,那人高居悬崖峭壁间一座石洞之中,你们经常去擒些十几岁的孩童,送来此地,在下这般说,阁下可以明白了吧!” 那人双目耸动,又望了萧翎一眼,道:“不错,五年前虽然有这么一件事情,如若那人是你,你就是萧翎了?” 萧翎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蓑衣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不是跌下悬崖摔死了吗?” 萧翎不愿讲出详情,随口应道:“在下该死未死,被人救起。” 蓑衣人道:“当今江湖上传诵之名,那人就是阁下了。” 不论何人,一提此事,萧翎就觉得夹缠不清,很难说得清楚,当下说道:“当今之世重名重姓之人甚,也许那是另外一位萧翎。” 那身披蓑衣老者冷冷说道:“阁下是否萧翎,在下也不愿多问,但不知你率人来此,是何用心?” 萧翎心中暗道:我们来采取那千年石菌的事,不能对他泄露,和他谈话,自然是愈少愈好,当下说道:“在下一则想旧地重游,二则想向那位病中的老人,致谢一声。” 那蓑衣人冷笑一声,道;“如果当真为此,由你一人来此,也就是了,用不着这等劳师动众。”说完,目光回转,望了大船甲板上站立的中州二贾一眼。 萧翎道:“在下虽然有友同行,但绝无恶意……” 那蓑衣老者摇摇头,道:“不行。” 登上小舟,一直未发一语的毒手药王,突然冷冷说道:“谁说不行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蓑衣人怒道:“你是何人?” 毒手药王道:“老夫毒手药王。”突然伸手,抓住竹篙,直向那蓑衣人横里击去。 那身披蓑衣老者突然一伸手,抓住竹篙道:“毒手药王,在下久闻你用毒之能,天下第一,今日有幸一晤。” 毒手药王淡淡一笑,道:“你已中了老夫之毒。” 蓑衣人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药王可是想吓唬在下吗?” 毒手药王道:“你如不信老夫之言,何妨运气一试。” 那人依言暗中运气一试,果然是觉出有了中毒之征,不禁脸色一变,道:“毒手药王之名.果不虚传。” 一转身正待跃入水中,萧翎却急急叫道:“见台留步。” 那蓑衣人怒声喝道:“老夫在五年之前,如若把你放在江中淹死,也不会有今日中毒之事了。” 毒手药王冷然接道:“老夫不但施毒之能,称尊天下,而且还有着控制毒性发作之能,你此刻身中之毒,不但毒性激烈,而且是老夫施放之毒中,最恶毒的一种,毒性发作之后,就要全身抽筋,哀嚎三昼夜,才能死去。” 语声微微一顿,道:“中了此毒之人,最是怕水,冷水一浸,毒性立刻发作。”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举手微捋山羊胡子,道:“浸入水中,能引发毒性,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他口中虽说不信,但人却已不敢跳入水中,想到毒手药王借物传毒之能,此言也许不虚。 毒手药王道:“老夫从来不说谎言,信不信由你!” 萧翎回目望着毒手药王道:“药王施毒伤人,是何用心?” 毒手药王笑道:“我如不施放剧毒,此刻只怕他已跃入水中而遁。” 萧翎向药王道:“在下带药王到此,旨在寻药,并无寻仇伤人之心,你这般……” 毒手药王想他下面之言,定然十分难听,急急接道:“老夫要防患未然,不得不尔。”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粒解药,一翻手腕,投向那蓑衣人,接道:“接住解药服下,立刻可解剧毒。” 那人一伸手,接住解药,张口吞了下去。 毒手药王道:“闭上眼睛运气调息。” 那蓑衣人似是已为毒手药王施毒之能震慑,竟是言听计从,依言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毒手药王暗施传音之术,低声对萧翎说道:“趁他闭上双目可要点他穴道?” 萧翎冷冷的望了毒手药王一眼,凝立不动。 这时毒手药王已对萧翎坦坦荡荡,一言九鼎的君子风度,生出了敬佩之心,看他不理自己,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那身披蓑衣的老人调息片刻,缓缓睁开双目,望了萧翎和毒手药王一眼,正待开口,萧翎已抢先说道:“兄台身中剧毒,是否已解?” 毒手药王接道:“老夫施放之毒,再赠解药,自然是瞬息可解了。”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道:“好像已经解去。” 萧翎接道:“五年前承蒙相救,但兄弟却一直未请教见台姓名,不知此刻肯否相告。” 身着蓑衣的老者道:“在下宋保。” 萧翎向身着蓑衣老者一抱拳道:“原来是宋兄。” 宋保一拱手,道:“不敢当。” 萧翎道:“有劳宋兄,不知肯否答允?” 宋保道:“那要看什么事了。” 萧翎道:“五年之前,小弟承蒙相救之后,送往那石洞中去,山道崎岖,早已不复记忆,劳请宋兄指明去路……” 毒手药王接道:“最好是带咱们一起去。” 萧翎道:“如果宋兄肯带咱们同去,那是最好不过,但如确有困难,兄弟也不敢勉强。” 宋保沉吟了一阵,道:“我家公子脾气不好,诸位就算无恶意,这等直接寻上门去,只怕也将激怒于他……” 毒手药王接道:“他如敢对老夫等无礼,也让他试试老夫施毒之能。” 萧翎望了毒手药王一眼,说道:“宋兄意下如何?” 宋保道:“如是萧兄果无恶意,兄弟倒有一策在此。” 萧翎道:“请教高见。” 宋保道:“诸位请在船上相候,在下先去禀报我家公子一声,诸位再去不迟。” 毒手药王道:“如是你一去不回,我们要到哪里找你。” 宋保道:“在下答应了,决然不会不来。” 萧翎道:“如是你家公子不肯答允呢?” 宋保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在下就做不得主意了,如是我家公子不肯答应,在下亦当来通知诸位一声。” 萧翎突然想到那常卧病榻,骨瘦如柴的老人,问道:“有一位卧病的老人,可还住在那石洞中吗?” 宋保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是在下的老主人,已于前年死去。” 萧翎暗暗叹道:五年之前,我被送往那石洞中去时,那位老人待我不错,如若能采到了千年石菌之后,送他一些疗治病势多好,想不到他竟然死去了! 只听宋保说道:“自从老主人病逝之后,公子继承了老主人的衣钵。” 萧翎道:“你口中的公子,想来定是我五年前遇到的青衣少年了。” 宋保道:“我家老主人只此一子,你如见过,定然是不会错了。” 萧翎道:“我等如若放你回去,万一被你家公子扣留,不肯放你回来……” 宋保道:“那是情非得已,而且依在下看来,此机不大。” 萧翎道:“话虽如此,但我等不得不作防备,在下有一个两全之策在此……”他顿了一顿,又继道:“我等随你身后,找上那石洞所在,隐在暗处,宋兄去禀报你家公子,他如愿意接见,我等自是依照江湖上规矩拜府求见,如是他万一不肯接见,那也不敢有劳宋兄,半个时辰之后,我等自行进入那石洞中去就是。” 宋保道:“这个,只怕不很妥当吧……” 毒手药王道:“如是太妥当了,我等就少一分制胜机会,老夫之见,此乃是最好之策,你如再不答应,咱们就只有动强了!” 宋保暗暗忖道:此人不知从何人学艺,本是身罹绝疾必死的人,此刻竟然是疗好病情不算,而且又得了一身非凡武功。 只听萧翎道:“此刻时光,寸阴如金,阁下也不要太拖延了。” 来保突然一咬牙,道:“如不获公子答允,诸位就自行前去叩门,直接找我家公子……” 萧翎接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宋兄了。” 毒手药王抱起女儿,抬头瞧瞧那耸立的峭壁,道;“可否把小舟靠到岸边。” 宋保连忙转动小舟,靠在岸边。 萧翎招来中州二贾,连同毒手药王一起登岸,直向峭壁之上攀去。 绝壁过于陡峭,群豪要手足并用,才可攀上,那毒手药王怀中抱着女儿,无法施展双手,萧翎用一条细绳,拖着毒手药王,助他一臂之力。 商八紧随宋保身后,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 攀到百丈之后,才到了一条小径之上,宋保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西行百丈,就是敝公子的息居石洞,诸位就请在此地留步如何?” 萧翎道:“咱们到那石洞口处,也是一样。” 来保轻轻叹息一声,道:“近洞十丈之内,就有埋伏,诸位又何苦涉险呢?” 毒手药王道:“如是真有埋伏,咱们更需得借重阁下带路了。” 宋保似是自知失言,不再答话,当先举步行去。 第四十六回 破埋伏药王降蛇 行在曲折小径之上,萧翎已不用再助那毒手药王,连忙抢先一步,紧随在宋保后面,道:“宋兄可知那十丈内埋伏有几道暗桩。” 宋保道:“不是暗桩,那石洞之中,除了我家公子之外,只有二婢和在下等共四个人,人手不够分配,如何还能派出暗桩。” 萧翎道:“不是暗桩,那是什么?” 宋保道:“各种毒物。” 萧翎道:“各种毒物,那是说包括很多的种类了?” 来保道:“不错,毒蛇、蜈蚣,应有尽有!” 萧翎心中暗道:毒蛇、蜈蚣,虽不可怕,但这等夜暗之中,它们如突起施袭,倒也真使人防不胜防了! 商八从怀中摸出金算盘道:“老二,亮家伙,对付毒蛇、蜈蚣之类,不用客气。” 毒手药王突然大跨几步,追在那宋保身后,道:“老夫不畏毒蛇。” 宋保回顾了毒手药王一眼,道:“诸位如信得过在下,让在下走前一些,设法退去毒虫。” 毒手药王道:“阁下请便。” 宋保放开脚步,行出丈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铜铃,挥手摇动。 静夜中叮咚铃声,传出老远。 商八低声说道:“他是用铃声传警报讯,咱们上了他的当啦!” 萧翎道:“咱们既无和人为敌之心,纵然传出警讯,也不要紧。” 来保行约十几丈后,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到了。” 萧翎急行几步,抬头瞧去,只见一个高大的岩石之旁,果然有一座紧闭的石门。 毒手药王向萧翎问道:“是否你昔年来过之处?” 萧翎四下打量了一阵,道:“时日过久,夜色幽深,一时间倒是无法分辨。” 毒手药王道:“先打开石门瞧瞧再说。” 萧翎暗运功力,伸出右掌,按在石门之上,低声对宋保说道:“是宋兄你自己叫门呢?还是由在下推开?” 宋保道:“这座石门坚牢无比,阁下双臂纵然有千斤神力,只怕也无法推开。” 萧翎运内功一试,果然十分坚牢,说道:“在下如是推它不动,只有设法毁去此门了。” 商八抱起山径旁一块巨大的山石过来,道:“大哥闪开。”高举大石,正待砸向石门,突闻来保说道:“且慢。” 杜九也捡了一块巨石,高高举起,听得了宋保之言,冷冷说道:“这石门就算再牢一些,只怕也无法受得起咱们撞击之力。” 宋保道:“诸位如若未有和我家公子为敌之心,行事最好是先请三思了。” 萧翎道:“事已如箭在弦上,纵然得不到你家公子的谅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宋保突然行前一步,伸手在石门旁侧大岩上点了一指。 只听一阵隆隆之声,传了过来,声音由上而下,逐渐远去。 萧翎心中暗道:原来他们用滚石传音之法,用作叫门的讯号。 大约过了有顿饭工夫之久,那滚石之声,早已消失不闻,仍不见石门开动。 毒手药王首先不耐,怒声对宋保说道:“你如敢再耍花枪,老夫就让你尝试一下,抽筋缩肌的奇毒滋味。” 宋保冷冷说道:“石府幽深,总得让他听到滚石声后,赶来开门。” 说话之间,突闻呀然一声,石门大开。 夜色沉沉,洞中更是黑暗,以几人过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丈余左右。 宋保冷冷地说:“石门已开,诸位请进啊!” 萧翎突然大迈一步,当先抢行,道:“在下带路。” 杜九急冲两步,抢在萧翎前面,道:“小弟开道。”拔出铁笔,戒备开路。 只觉那石洞左曲右折,绕入山腹,但地势逐渐平坦,显然是天然的石洞,又经过一番人工的修筑。 突见灯光隐隐透了过来。 几人目力何等敏锐,有此微弱之光,立时有着如入白昼之感。 杜九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子,抬头看去,只见一盏高燃的油灯,放在一片转弯处山壁之上。 灯光下看的明白,那光滑壁上,写着“止步”两个字。 商八沉声对未保道:“宋兄,这油灯芯心未开,显系刚刚燃起不久了!” 宋保道:“不错。” 商八道:“这就是说,在我们未到之前,先有人在此点起灯火而退。” 宋保道:“正是如此。” 杜九接道:“这两个字写在转弯的山壁上,那是有着示警之意了?” 宋保道:“不教而杀为之奸,诸位见此示警二字,如是仍然不肯停下,遇上什么凶险,那是咎由自取了!” 商八抬头打量了石道一眼,只见石道高不过丈五,宽不过四尺,如是在这石道中有什么机关埋伏,实是不易闪避。 只听杜九说道:“大哥请暂行留此,兄弟先行一步瞧瞧如何?” 萧翎道:“事已至此,已是有进无退,就算他们在这石道中设有险恶的埋伏,也只有闯过去了。” 语声甫落,突然那高燃的灯火,摇了两摇,突然熄去。 杜九冷哼一声,道:“鬼鬼祟祟,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商八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啊!熄去灯光,难道就能难得住中州二贾吗!” 但见宝光一闪,幽暗的石道中,突然亮起了一片青碧光辉。 仔细瞧去,只见商八手中捏着一颗龙眼大小的莹晶明珠,青碧色的光彩,就由那明珠之上发出。 毒手药王喜道:“夜明珠。” 商八点头道:“不错,夜明珠,中州双贾,富甲天下,区区一颗夜明珠,算不得稀奇之物。” 但闻宋保冷冷地接道:“就算这石道中的光耀如白昼。但诸位如想通过那重重埋伏,也不是容易的事。” 杜九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宋保的右腕,道:“你仍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咱们未死之前,还有杀死宋兄的机会。” 宋保哈哈一笑,道:“我来保如是未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会带你们进入石道了。” 毒手药王右手挥动,嗖嗖两声,拍在宋保双肩之上,道:“杜兄,可以放开他了,我已卸了他两肩的胛骨。” 珠光映射下,只见来保疼得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但他却紧咬牙齿连哼也未哼一声。 商八暗暗赞道:这人耐受痛苦之力,倒是惊人的很。 萧翎突然举步一跨,行近宋保身侧,双手齐出,接上他双肩胛骨,道:“宋兄请吧!” 这一下,来保倒是大感意外,回顾了萧翎一眼,道:“你这是何用心?” 萧翎道:“咱们无怨无仇,在下也不忍看着宋兄胛骨被卸之苦。” 宋保冷冷接道:“大丈夫死而何惧,何况一点错骨之苦。” 萧翎道:“不论如何,咱们无怨无仇,我们此来,又无和贵公子为敌之心!只不过想浏览一下后山的飞瀑,绝壑,峻奇景物而已。” 来保道:“这倒叫在下有些难信。” 萧翎道:“宋兄不敢相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过,宋兄此刻可以走了。” 宋保奇道:“当真的可以走吗?” 萧翎道:“在下素来不说谎言。” 宋保暗中运气一试,果然没有异征。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见着你家公子之时,代我向他问候一声!” 宋保沉声对萧翎说道:“在下当尽量设法,说服我家公子,与诸位方便。” 萧翎道:“那是最好不过,免得闹出不欢之局。” 宋保道:“不过,我得先说明,我家公子是否答应,在下是毫无把握。” 萧翎道:“如是贵公子不肯答应,那是逼迫在下等各走极端。” 宋保一抱拳,道:“诸位保重。”大步向前行去。 萧翎站在最前,望着来保的背影不见,才沉声说道:“在下开路,药王请走中间。” 毒手药王道:“萧兄,老夫有一事,愈想愈是不解。” 萧翎虽然明知他要问什么,但仍是忍不住地问道:“什么事?” 毒手药王道:“为何要放走那个姓宋的?如果那人还在,遇上什么危险的事,也不用咱们自己出马了。” 萧翎道:“一切有我萧翎试验,用不到你药王担心。”说罢,举步向前行去。 毒手药王依言随在萧翎身后,中州二贾却走在最后。 大约又深行了四五丈,转过四个山弯,突闻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站住!” 萧翎依言收住脚步,依据拜山常规,抱拳一礼,道:“在下萧翎,有事求见贵洞中主人。” 那女子似是料不到萧翎说的如此客气,任了一怔,道:“诸位既有事求见,就该守候在洞外才是,这般轻易的闯了进来,那自然不是求见了。” 毒手药王道:“就算咱们打进来的,那又该将如何?” 那清脆的声音怒道:“你是什么人,讲话如此无礼。” 毒手药王道:“老夫毒手药王。” 那清脆的女子声音应道:“没有听人说过。” 毒手药王心中虽怒,但却无法出口发作,只气得冷哼两声,沉声说道:“萧兄,一个区区女子,也能拦住咱们去路吗?” 萧翎道:“在下一向是先礼后兵……”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姑娘有什么话,快些请说,如是贵洞主人不肯相见,在下只好闯进去了。” 那女子声音应道:“如是你们向前欺进一步,我就立刻发动埋伏。” 萧翎听声辨音,认准那女子停身位置,突然高声说道:“姑娘小心了。”纵身一跃,疾扑过去。 但觉寒光一闪,剑风迎面袭来,石洞间同时响起了一片轧轧之声。 毒手药王、中州二贾,都是久经大敌的人物,闻声警觉,全神戒备,一面大步向前冲去。 萧翎右掌一挥,迫出一股潜力,通住了袭来剑势,左手一指点出,反击过去。 但闻一声娇呼,那女子突然收剑而退,疾奔而去。 萧翎冒险直进,追了过去。毒手药王、中州二贾同时以快速无比的身法,追到了萧翎的身后。 但闻砰砰两声大震,洞顶上,疾落下来两块巨石。如非萧翎出手一击,凌厉绝伦,迫得那女子略慢发动机关,和毒手药王、中州二贾等的身法快速,势非伤在那两块巨石之下不可。 金算盘商八回顾了巨石一眼,只见整个石道,全被堵塞,只不过相差半尺,就要碰到杜九,不禁暗暗赞道:好险啊!好险! 毒手药王急急说道:“商兄请托明珠照路,乘势急迫,他们既然已发动了埋伏,咱们也不用再客气了。” 商八身子一侧,绕到萧翎前面,道:“药王说的有理。”右手摸出金算盘,大步向前行去。 萧翎沉声说道:“商兄弟,你要多多小心。” 商八道:“不劳大哥关怀……” 余音未绝,突问一股腥臭之气,迎面扑了过来。 珠光映射下,只见一条小蛇,箭一般的急射而来。 商八停下脚步,挥动手中金算盘,击了过去。 但见白光打闪,萧翎的长剑,后发先至,沙的一声,那条飞来的小蛇被斩作两断。 就这一阵,地下响起了沙沙之响,各种奇形怪蛇,不下数百条,蜂拥而至。 这石洞宽不过数尺,蛇群密集而来,简直避无可避。 饶是商八见识多广,智谋百出,在狭道中遇上此等蛇群,也不禁有些慌张失措。 萧翎疾忙的发出了一记劈空掌力,卷地袭去。 前面几条蛇,吃那强猛掌力一击,当场死去,但更多的毒蛇,却被激怒,疾窜而上。 毒手药王大声喝道:“诸位退开。”扬手打出一片药粉。 商八、萧翎知道药王要施展奇毒,以制毒蛇,立时向后退去。 但见毒手药王右手连连挥动,片刻间,洒成了一道三尺宽窄的毒区。 蛇群行到那毒粉跟前,果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爬行,越集越多,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然叠成数堆。 萧翎望着那重叠的蛇群,心中暗道:这蛇群前面遇上阻力,仍是不停的拥至,想来后面必有一种逐蛇之力,迫使群蛇拥来,想退群蛇,必得先行消减那逐蛇的力量。 凝神听去,忽闻一种奇异的笛声,传了过来。 每当那笛声发出急急之音,蛇群就跃跃欲试,重叠而起,似是要越过毒区。 大概那剧毒,是蛇群的克星,竟然是无一条毒蛇敢越毒而来。 商八看那毒蛇越集越多,而且形状古怪的奇蛇,也愈集愈多,一股腥臭之气扑了过来,不禁一皱眉头,道:“药王,毒蛇愈集愈多,似这般对峙下去,也非良策,药王既有阻蛇之法,不知是否有退蛇之计?” 毒手药王道:“现下只有一策,但却不知是否有用?” 商八道:“不管有没有用,先用出试试再说!” 毒手药王还未及答话,忽见群蛇纷纷跌滚,让到一侧。 商八心中大奇,高举手中宝珠望去,只见一条全身金黄,长可及丈,头生红冠,儿臂粗细的怪蛇,昂首急游而来。 此蛇大概是蛇中之王,昂然游至,群蛇立时停止了倾挤蠕动,蜷伏一侧。 那头生红冠的蛇王,行经那毒粉洒布边缘,突然人立而起,蛇头向前探来,似要越过毒区。 商八急急说道:“这头生红冠之蛇,似是蛇中之王,如能击毙此蛇,想可惊退蛇群。” 萧翎望着那重叠的蛇群,心中暗暗发毛,忖道:月前被困那百花山庄之中,亦曾为沈木风逐动蛇群所困,那夜蛇群虽多,但却不似今夜这等声势,看今宵之蛇,大都是极罕见的奇形怪蛇,这红冠蛇王,看上去更是凶悍,早除此蛇,或有收惊退群蛇之效,但亦可能一击不中,激怒蛇王,迫使群蛇,越过毒区,如群蛇蜂拥而至,倒也难以对付,此刻,又后退无路,只有硬着头皮,挺受群蛇攻击了。 心中念头转动,暗中运集功力,正待发出修罗指力,忽听毒手药王前哺自语,道: “好一条名贵的奇蛇……” 商八道:“药王可是赞美那红冠奇蛇吗?” 毒手药王道:“不错,如若能生食此蛇之血,至少可增十年功力……” 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如是那后山瀑布之下,当真有千年石菌,疗治好小女的伤势,再借此蛇腹中之血,可使小女虚弱之躯,脱胎换骨,很快成为当今武林中第一流高手,那是足可和当今天下任何人,一较神力了。” 只听那红冠蛇王咕咕两声大叫,那静伏不动的蛇群,突然又挣扎起来。 忽见一条三角大头的怪蛇,突然跃入洒布毒药的药区之中,静伏不动。 一蛇赴死,群蛇相应,片刻间,已有数百条毒蛇,窜入毒区。 毒手药王不知用什么奇毒,果然奇恶无比,蛇身一和药粉相触,立时中毒而死。 奇怪的是,在那红冠蛇王之前,群蛇竟然是个个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不大工夫,蛇厂已满布了毒区,布成了一座可以越度的蛇桥。 毒手药王右手一挥,又撒出一把药粉,口中却暗施传音之术,道;“老夫毒粉,已将用完,那时少了凭借之后,再无别法对付群蛇了!此刻唯一的退蛇之策,全在那红冠蛇王身上。” 只见那红冠蛇王,由群蛇尸体叠成的一座桥上,直游而过。 群蛇鱼贯相随在那红冠蛇王之后,游过毒区。 商八低声说道:“药王可有对付那蛇王之策吗?” 毒手药王道:“如是只此一蛇,老夫还可勉强对付,如今群蛇相随,大都是绝奇之毒物,只怕不易对付。” 只见萧翎右手一扬,一缕指风,疾冲而去。 他发指疾快,指风暗劲,直袭向蛇王头上红冠。 那红冠蛇王,似有所警觉,一缩蛇身,避了开去。 指风到处,那随在红冠蛇王身后的两条奇形毒蛇,应指而毙。 萧翎只瞧得呆了一呆,道:“奇怪,奇怪,难道一条毒蛇也懂武功不成。” 毒手药王道:“蛇虽不会武功,但此蛇似已达通灵之境。” 幸好毒手药王又布下一道毒区,那红冠蛇王和一些随行毒蛇,又被阻止。 萧翎道:“竟有此等事情。”唰的一声,抽出长剑,道:“看来只有先行斩此蛇王,再设法对付群蛇了!” 毒手药王道:“在我们尚无法退此蛇群时,最好先别太激怒这条红冠蛇王。” 萧翎道:“我一剑把它斩了就是。” 毒手药王道:“据老夫所知此蛇皮鳞坚硬,已然不畏刀剑。” 萧翎突然欺进两步,道:“有这等事?” 毒手药王道:“你如不信,何妨问问中州二贾。” 萧翎目光转到商八脸上,道:“可是这等事吗?” 商八道:“据小弟所知世间确有一种奇蛇鳞皮不畏刀剑,至于这红冠蛇王,是否不畏刀剑,小弟就不知道了。” 毒手药王道:“自然不畏惧了。” 商八道:“就算不畏刀剑,咱们也不能和群蛇这般相持下去,难道要等蛇群越过二道毒区之后,再行动手应付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倒有对付这蛇群之策。” 杜九冷笑一声,道:“此时何时,此情何情?你还要藏私不成。” 毒手药王道:“老夫还是先要把话说明才行。” 商八道:“什么话?” 毒手药王道:“如是老夫擒得这红冠蛇王,这蛇王,就归老夫所有。” 萧翎道:“这点小事,还用商量吗?只要你能提得到,眼下所有的蛇,全部给你就是。” 毒手药王道:“老夫既有此意,事先不得不说清楚。” 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冒险来此,目的是为令爱求药,大不了咱们退出石洞,也不用冒险求药就是了。”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此刻诸位就算想要退出石洞,也是力难从心了。”突然扬手一挥,一阵暗劲,直袭过去,人也跟着欺进一步,直向那红冠蛇王欺去。 那红冠蛇王先中了毒手药王一记劈空掌力,只打得连翻了两个身,早已急怒如狂,眼看毒手药王欺了过来,立时张开大口咬了过去。 毒手药王右手一扬,一颗药丸,疾投入红冠蛇王的口中,人却疾向后面退出五步。 那红冠蛇王陡然咕的一声,摇尾一击,身后群蛇,立时被它击死数条,大口张动,生生把身侧两条尺许长短的青色毒蛇,吞入了腹中。 群蛇对这红冠蛇王,畏惧异常,不敢抗拒,纷纷向后退去。 萧翎眼看它们同类相残之状,不禁暗暗一叹。 逐蛇的笛声,也突然停了下来,显然因那红冠蛇王的疯狂,使群蛇不肯再受那笛声管制。群蛇来的奇快,退的也十分迅速,片刻之间,走的只剩下那一条红冠蛇王。 这时,那红冠蛇王,已然不似刚才那般神气,静静的伏在地上。 毒手药王计算那药力已经发作,左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右手一伸,抓了过去。 那红冠蛇王,有如冬眠一般,任那毒手药王抓起放人袋中,始终未转动过一下。 商八眼看毒手药王收起那红冠蛇王的高兴之状,心中暗道;看来这组冠蛇王,必然是有大用,当下说道:“恭喜药王。” 毒手药王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他似是不愿把心中之事说出来,但终又忍耐不住地接道:“老夫只在一本奇书上,瞧到过这红冠蛇王的记载,想不到今天竟然被咱们遇上了。” 杜九道:“听药王口气,这红冠蛇王,似是一条十分珍贵之物?” 毒手药王道:“千古奇珍,绝无仅有,对小女的助益很大。” 萧翎道:“可是能疗救令爱的病势吗?” 毒手药王凝国思索了一阵,摇摇头,道:“不行,非得取一千年石菌……” 他似是不愿再谈红冠蛇王的事,把口袋挽了一个结,藏入怀中,当先而行,两袖拂动,拂去布在地上的剧毒。 萧翎身子一侧,原想抢在前面带路,却被商八横出右臂挡住,低声说道:“让药王走前面,也是一样。” 又折了两个弯子,石道突呈辽阔。 萧翎暗自估算行径,已深入了数十丈远,应该到了那多病老人居住的石室所在。 正忖思间,突然毒手药王喝道:“鼠辈敢尔。” 右手一挥,推出一掌。 两股强猛的暗劲,悬空相接,激荡成风,静夜夹道中,响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尔等无缘无故,犯我石府,是何用心?” 毒手药王正待答话,萧翎已抢先说道:“在下等为了救一位姑娘性命,到此求取一种药物,适才一位宋兄,想已把内情转告兄台了。” 那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是何人?” 萧翎道:“在下萧翎,五年之前,承蒙那位宋兄,和另一位兄台相救到此……”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难得你还能记起此事……” 语声微微一顿,突转冷厉地接道:“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阁下昔年如被摔死了,也不会有今日率人入我石府的事了。” 杜九怒声喝道:“你这小子,能不能讲出一口中听的人话出来。” 那冰冷声音喝道:“你是何人?” 杜九道:“杜老二……” 商八接道:“薄有虚名的中州二贾。” 毒手药王接道:“老夫毒手药王,虽可妙手回春,但也能传毒取命。” 那人沉吟了一阵,说道:“诸位原来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气之人……” 商八道:“好说,好说,咱们……” 那冷冷的声音突然一高,接道:“那是无怪有些狂妄了。” 杜九怒声喝道:“好大口气,你小子出来,先斗杜九三百合。” 那冰冷的声音应道:“好,在下如不现身,只怕你们心中怀疑我怕了几位。”语声甫落,瞥见丈余外,转弯处,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影。 商八高举手中明珠,仔细看去。 只见来人白面无须,一袭青衫。 毒手药王突然一扬右手,正待打出一把剧毒,却为萧翎拦住,道:“药王不可造次。” 那青衫人,行近几人六六尺处,停了下来,冷冷说道:“诸位地形生疏,败了只怕也不肯心服。”突然举起双手,互击两掌。 只见火光一闪,转角处,缓步走出两个高挑纱灯的青衣少女。 两女身着劲装,各背着一柄长剑。 石道中,陡然间明亮起来,景物清晰可见。 二女行近那青衫少年身前,放下纱灯,转身缓步走去。 毒手药王回顾了萧翎一眼,道:“你有耐心等待,老夫却没有这份耐心了!”突然举步向前跨出。 青衫少年一扬右手,冷冷说道:“回去!”一蓬银芒,电射而出。 毒手药王身子一侧,让避开去,心中却吃了一惊,暗道: “好强劲的功力。” 只见萧翎右腕一翻,快速无比的拔出长剑一挥,一阵叮叮咚咚之声,四枚精光闪动的小巧银梭,齐落地上。 银梭着地,萧翎的长剑,也同时还入了鞘中。 毒手药王回望了萧翎一眼,心中暗暗赞道:好快的剑法!缓缓退后数尺。 萧翎一抱拳,道:“不论令尊昔年的用心如何,但他总算救了我萧翎一命……” 青衫人道:“如非先父着年一点仁慈,也不会留下今日的祸根了。” 萧翎道:“在下此来,确无恶意,还望见台破格赐允,我等在此石洞,多则半日,少则一个时辰,立刻撤走,决不多留。” 青衫人冷笑一声,道:“就凭阁下适才那拔剑一击的快速手法?” 萧翎道:“兄弟并没有炫耀之心。” 青衫人道:“但却激起我争胜之意。” 杜九怒道:“我家大哥,仁义当先,好意相求,只不过不愿多生是非罢了,难道是怕了你不成。” 商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无味的很了。” 青衫人仰脸打个哈哈道:“看萧翎那拔剑的手法,或可和我一战,你两人只怕是徒有口舌之利。” 杜九身子一侧,越过萧翎,道;“好!我杜九先来领教如何?” 话未落口,兵刃已然出手。 左手银白护手圈,右手铁笔。 正待欺身而上,突听萧翎喝道:“杜兄弟,退回来。” 杜九一脸激愤之容,但又不敢不听萧翎之言,只好缓缓收了兵刃而退。 萧翎缓缓向前走了三步,道:“除了动手之外,不知兄台是否还有其他办法,能容我等在此停留半日?” 青衫人摇摇头,道:“别无良策……” 萧翎接道:“那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青衫人沉吟了一阵,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怕阁下不肯答允,说了亦是枉然。” 萧翎道:“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决不推辞。” 青杉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你认识岳小钗……” 萧翎只觉前胸之上,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般,全身一阵颤动,道:“不错,那岳姑娘现在何处?” 青衫人脸上掠过一抹狞笑,道:“你很想见她吗?” 萧翎道:“不错,还望兄台指示一条明路。” 毒手药王突然接口说道:“姓萧的,咱们取药要紧,你可是忘去在老夫面前许下的约言?” 萧翎缓缓回过脸来,星目中神光,直逼在毒手药王的脸上,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药王说的不错……” 目光一转,望着那青衫少年,缓缓接道:“岳姑娘的事情,可否等候一阵再谈,先让我等取过药物救人命……” 青衫人一耸双肩,道:“什么药物?” 萧翎道:“在阁下这石府之后,可有一道飞瀑?” 青衫人道:“不错。” 萧翎道:“我等要取之药,就在那飞瀑之下的悬崖峭壁之间,但得见台相容,使我等在这石府中,停上一个时辰即可。” 青衫人道:“那石壁间生的什么药物?” 毒手药王接道:“阁下不觉得问的太多了吗?” 青衫人沉吟了一阵,道:“好!在下破例答允,不过时限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萧翎道:“够了。” 青衫人又举起手来,互击三掌,那两个青衣少女,急急奔了过来,欠身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青衫人道:“掌灯带他们到后山飞瀑之下。” 两个青衣女应了一声,各自取起放在石道中的纱灯,道: “小婢为诸位带路。”一齐举步向前行去。 那青衫人突然举步而行,抢在二女前面,转过弯角不见。 商八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情形有点不对,这小子问出大哥识得那岳小钗姑娘之后,突然改变心意,答允我等取药,只怕别有用心,不可不防!” 毒手药王道:“不妨事,老夫已在他身边下了剧毒,一个时辰之内,剧毒就要发作。” 萧翎回目望了毒手药王一眼,道:“当真吗?” 毒手药王道:“老夫几时说过了谎言。” 只听那掌灯二婢齐齐失声而笑。 毒手药王怒道:“两个臭丫头,有什么好笑的?” 左面一婢,突然转过脸来,望了毒手药王一眼,道:“你这个糟老头子,讲话客气一点,咱们虽是为人奴婢,但除了我家公子之外,可是谁的气也不愿受。” 毒手药王气得双目中杀机闪动,但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出手伤了二婢,妨碍取药的事,那可是大不划算,竟是强自忍了下去。 杜九眼看着毒手药王,气得大瞪着一双怪眼,作声不得,心中暗自好笑,忖道: “这毒手药王,为了那一个多病的女儿,倒是受了不少窝囊之气。” 萧翎对那毒手药王暗中施毒一事,甚是不满,沉声对二婢说道:“两位之中,有一人为我们带路就行了,随便哪位去告诉你家公子,要他运气试试看是否真的中毒。” 毒手药王道:“不用试了,必中无疑,去通知他一声,要他善为招待咱们,待咱们取过药物,恭送出此石府,老夫自当赐他药物,解除剧毒……” 右面一婢忍不住又是嗤的一笑,道:“咱们公子,终日吃食奇毒之物,还会害怕中毒,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了。”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你们公子终日以奇毒为食……” 左面一婢道:“是啊!别说我家公子了,就是小婢们,每天也得吃上三五条毒蛇。” 萧翎只觉全身一冷,脊背上冒上来一股凉气,暗道:看这两个丫头,人都长的十分清秀,想不到却是终日以毒蛇为食。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蛇羹五毒筵,都算得上肴美味。” 左面一婢道:“那是经过名厨调治的,就没有什么好吃了。” 商八道:“姑娘是怎么吃的呢?” 左面一婢答道:“随手取来,就可生食,火烤,水煮,也是一样。” 右面一婢接道:“你如想吃五毒筵,天下再没有强过我们巫山石府的五毒筵了。” 萧翎吃了一惊,道:“两个姑娘,都可以生食毒蛇?” 二婢齐声应道:“这有什么奇怪,你如不信,马上可以吃一条给你瞧瞧!” 萧翎急急摇手,道:“不用瞧了,在下相信二位姑娘就是。” 商八道:“两位姑娘追随你家公子很久了吗?” 二婢沉吟了一阵,左面一婢答道:“不过三年光景。” 萧翎道:“三年之前,两姑娘也能生食毒蛇吗?” 仍由左面那女婢答道:“不能,那生食毒蛇是到此之后,得我家公子指教才会。”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女孩子家看到长虫,大都是吓的亡魂冒汗,两位姑娘却能够生食毒蛇,单是这一份豪气,就叫在下佩服的很。” 右面那女婢接道:“我们初来此地之时,见了毒蛇,还不是一样害怕,但食用一次之后,自然就不害怕了。” 说话之间,又转了一个弯,只见右侧石壁,隐隐有光亮透出。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此地颇似那多病老人的养病之处,那可怜的老人,对我却是很好…… 往事历历,-一闪展过脑际,人也不自觉的举步一跨,直奔向透出灯光的石壁所在。 二婢要阻止,已是晚了一步。 萧翎右手已然暗运功力,拍在那石壁之上,内劲暗发,猛力向上一推。 但闻嗤的一阵轻响,一道石门,应手而开。 大约是有人离开时十分匆急,未曾把石门关好,以致那灯光透了出来。 右面一婢见萧翎推开壁上石门,不禁心中大急,唰的一声,拔出长剑怒道:“快退出来!”她人也紧随着跨行两步,冲入了石室之中,举手一剑,直向萧翎刺去! 萧翎回手一拂,拍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缓缓说道:“五年之前,在下就在此室中晋见你家老主人,那时,姑娘还未进入这座巫山石府。” 那少女的剑势被萧翎回手一掌逼开,心中暗自惊道:这人的武功不弱。口中却不自觉地应道:“怎么?你认识我家老主人吗?” 萧翎道:“嗯!可惜,他已作了古人!” 目光转动,只见白素烛高台,白馒垂壁,一具棺木,倚壁而放。 这时,两婢都进入了石室,双剑出鞘,四国神凝,注视着萧翎的一举一动。 金算盘商八紧随着二女,也进入了石室,外面的石道中,很自然的布成了一个拒敌之势。 萧翎望了那棺木一眼,道:“这棺木之中,可是你家老主人的遗体吗?” 二婢应声道:“不错,你如敢妄动那棺木一下,决难生离巫山石府。” 萧翎想到昔年那老人爱护之情,抱拳对那棺木一揖,道: “晚辈重来石府,想不到老前辈竟已作了古人。” 二人见他对那棺木行礼,似是并无恶意,也就未再多管。 萧翎长揖之后,原想退出,突然有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际。 他记得见那老人时,似是还进了一道石门,如果这停棺之室,就是那老人昔年的养病所在。在那石壁之后,还应该有一间复室,和一张木榻。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突然欺进一步,直向那石壁而去,估计那石门所在,陡然拍出一掌。 但闻砰的一声,石壁回应,显是中空。 左面一婢突然侧身而上,长剑一振,点了过来。 萧翎左手一招挥尘清谈,轻描淡写的通开长剑,问道:“这石壁之中,还有一座复室,姑娘知道吗?” 那青衣女婢剑势被萧翎拍向腕上的掌力封射出去,急切间收不回来,心中大急,怒声应道:“不知道!” 萧翎淡淡一笑道:“昔年你家老主人对我萧某十分优遇,今日在下旧地重游,自是应该拜拜他的灵棺……” 毒手药王冷冷接道:“此刻寸阴如金,咱们最好是不要无端的浪费时间。” 萧翎不理毒手药王,右手一挥,又向那石壁间拍出一掌。 那女婢已收回剑势,玉婉一挥,长剑斜里劈下。 萧翎身躯疾闪,避开剑势,道:“姑娘可是迫我出手夺剑吗?” 那女婢应道:“我不信你能夺去我手中的兵刃。” 萧翎道:“好,不信你就试试!”说话之间右手已疾快的伸出,五指一翻,扣住了那少女的右腕,接道:“姑娘可知那复室石门的开启之法吗?” 他口中虽在问话,左手却向石壁迅快的移动,不停发出内力试探。 另一个青衣小婢,眼看萧翎左掌不停在壁间移动,但见左面小婢已为萧翎掌势扣制,一时之间,不但无法挣脱,并且又正好挡住了自己去路,大急之下,突然挥手一掌,向高燃的素烛上拍了过去。 她希望先行扑熄室中火烛,再行设法对付萧翎。 哪知金算盘商八早已戒备,右手一抬,托住了那青衣女婢的肘间关节,迅快的向上一抬。 那少女掌势已然难再由自己控制,发出掌力,击在石壁上,竟未能扑熄空棺前面的素烛。 二婢的武功不高,萧翎,商八,一举手间,就把二婢制服。 商八冷冷说道:“两位姑娘最好能放老实一些,如是激怒在下,两位就有得苦头吃了。” 说话之间,暗加手劲,那女婢顿时痛得香汗滚滚而下。 萧翎左掌迅快地在石壁上移动,片刻间,已遍及八尺方圆,终于被他触摸在按钮之上。 但闻呀然一声,石门大开。 萧翎回忆前情,仍然记起那老人木榻停放之处,正待举步进入夏室瞧瞧,突然问得一个冷漠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那声音的来处,正是那老人置放木榻所在。 萧翎回手一指,点了那女婢穴道,身子一侧,直欺而入,双掌护胸,全神戒备,口中反问道:“阁下何人?” 他动作迅速,话问出口,人已欺入石室。 室中黑暗,萧翎虽然目力过人,但陡然由烛光高照的外室,进入了复室之中,也是无法适应。 只听那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此室不宜久留,快请退出。” 第四十七回 三峡遇奇人 这时,萧翎已闻得室中有一股强烈的腥臭之气,急退两步,出了石门。 但闻一阵轧轧之声,复室石门,又自行关了起来。 萧翎回手两掌,拍活了那女婢被点的穴道,问道:“那复室中,原为你们巫山石洞老人息居之处,此事只怕你还不知。” 那女婢长吁一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萧翎目光转到商八的脸上,道:“放了她。” 商八右手还托着另外一婢肘间关节,应声放开,道:“我家大哥宅心仁厚,素来不肯轻易伤人,他如想收拾两位姑娘,只不过是举手投足而已,但两位如是不肯答复他的问话,太过激怒于他,那就很难说了。”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伏着身捡起宝剑,还入鞘中,四目转动,望望商八,又望望萧翎道:“两位究竟是哪一个年纪大了!” 原来,两婢被萧翎、商八分别托肘点穴之后,手中兵刃已同时落在地上。 商八目光扫掠了二婢一眼,道:“武林之中向以武功强弱排行,有什么奇怪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两位姑娘如若不愿吃苦头,最好是别耍花招,如若顾左右而言他,那是自找麻烦了。” 二婢中一位年岁较长之人,冷冷说道:“咱们奉公子之命,只是为几位带路,如是要想问到题外之事,就算几位当真有胆子杀了我等,小婢亦是宁死不说。” 但闻毒手药王冷冷地说道:“一个时辰的期限,转眼即届,如是延误了取药的事,老夫决不放过二位。” 萧翎虽然满腹狐疑,也只好强自忍了下去,转身出了石室,道:“好,两位带我们去后山吧!” 两婢出了石室,回身带上石门,提起放在室外的纱灯,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在二婢身后,目光转动,只见两侧石壁上,很多石门,都贴着不得擅入的封条。 五年前,他已对这些石室,有着怀疑,此刻更是疑窦重重,但形势所迫,只好强自按下好奇和怀疑之心。 又转过两个弯子,耳际间已可闻飞瀑激泻之声。 左面一婢,突然加快脚步,伸手在一片山壁间轻轻一按,石壁开启,现出了一道石门,说道:“到了,石门之外,就是飞瀑。” 毒手药王快行几步,抢在萧翎前面,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巨瀑,由头上峰顶,激射而下,直落入深谷之中。 探首向下望去,峡谷千寻,一片幽暗,不知多深多高。 萧翎望了毒手药王一眼,道:“那石菌就在这飞瀑笼罩的石壁之间,昔年在下由此失足跌落,自付必死,绝不料到途中抓到了一根突出的石笋,得以保得性命。” 毒手药王道:“石笋距这洞口,有多少距离?” 萧翎思索一阵,道:“这个,在下已经记不清楚了……” 毒手药王接道:“大约估计呢?” 萧翎道:“至少在百丈左右,只长不短。” 毒手药王道:“咱们两人哪个下去?” 杜九冷冷接道:“自然是你毒手药王下去了,我家大哥,带你到此,已算是尽到了心力。” 毒手药王道:“老夫和萧翎相约之言,是要取得灵药为止。” 萧翎道:“药王之意呢?” 毒手药王道:“如是让你一人下去,取得灵药之后,你不肯再上来,老夫是白费心机了……” 商八笑道:“是啊!还是药王下去的好。”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接道:“如是老夫一人下去,你们斩断索绳,老夫岂不是要跌下万丈悬崖,摔一个粉身碎骨。” 杜九道:“咱们兄弟,一向是言而有信,如是无意失手,容或有得,岂有故断绳索之理。” 毒手药王道:“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商八道:“一个时辰,弹指即过,药王如是想的太多,只怕是不够用了。” 杜九道:“过了时限,那青衣少年率领属下攻来,咱们只顾迎敌,那时就算想顾到药王,只怕也是力难从心了。” 毒手药王道:“如是情势演变至此,只好让萧翎陪老夫葬身那千丈深谷中了!” 萧翎道:“药王不用多误时间,有何高见,还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 毒手药王道:“你我两人,不论何人单独下去,都不妥当,最好是一同下去。” 杜九道:“咱们备带的这条丝绳,也许无力同时系得两人。” 毒手药王道:“这事简单的很。” 杜九道:“请求良策。” 毒手药王道:“先要萧翎下去,寻得那突出的石笋之后,再拉动丝绳,再由老夫下去,岂不是只须负担一人的力道。” 商八气得仰脸打个哈哈,道:“上来之时,反道行之,药王先上,在下的大哥,等药王上来之后,再系他上来,是吗?” 毒手药王道:“不错,除此之外,两位还有何高见?” 杜九道:“如若咱们想算计你,不论后下先上,还是先下后上。 都是一样的机会!” 萧翎轻轻的叹息一声,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药王还要在此用心机,那也未免是太过多虑的了……” 语声微微一顿,道:“杜兄弟取过丝绳,我先下去吧!” 杜九脸色一片肃然,冷冷地望了毒手药王两眼,缓缓由身上摸出一盘大针粗细的丝绳。 这盘丝绳,原是周顺船上补网之用的丝线,杜九把它合成细绳,带了一盘,此绳虽细,但甚坚牢,用来系负普通的人,或难负荷,但如用来系负萧翎和毒手药王等武林高手,如无意外,那是卓卓有余了。 萧翎抓住丝绳一端,系在腰间,大步向洞外行去。 金算盘商八突然叫道:“大哥且慢!” 萧翎回头一叹,道:“我答应了替他取药,不用再和他争执了。” 商八道:“这两位姑娘,守在洞口,有些不妥。”大步行到二女身侧,接道:“两位请解下身上兵刃如何?” 二婢似是自知武功难以和人抗拒,竟然依言取下兵刃。 商八接过长剑,道:“还要委屈两位姑娘一会儿,我得点了你们的穴道。” 话出口,右手已运指如风,点了左面一婢穴道。 右面一婢方待出手反抗,毒手药王指风已到,点了那女婢晕穴。 萧翎星目中神光如电,扫掠了商八和毒手药王一眼,道:“药王也不用下去了,你们已点了二婢穴道,只怕将激起此地主人的怒火,说不定要有一场恶战,药王留在此地助我两位兄弟拒敌,在下如取得千年石菌,就抖动丝绳,你们再系我上来。” 毒手药王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萧兄,多多保重……” 目光一掠中州二贾,接道:“两位好好的照顾你们大哥,老夫去守这石道转弯所在,以阻此地主人施袭。” 杜九冷冷说道:“想不到毒手药王,也有天良发现之时。” 毒手药王欲言又止,转身而去。 杜九道:“大哥不用涉险,小弟愿代大哥……” 萧翎摇手接道:“不用了。”行至洞口,贴壁而下;施展壁虎功,向下游去。 杜九双手握着丝绳,蹲在洞中,小心翼翼的放着手中丝索。 萧翎刚刚游下两丈,突闻毒手药于大喝之声,传了过来,道: “时限未到,阁下何以不肯守信?” 萧翎运气行功,双掌贴在石壁上,高声说道;“杜兄弟,快放索绳。” 商八摸出怀中金算盘,低声对杜九说道:“兄弟不要分心,好好的照顾大哥,我去帮那毒手药王拒敌!”言罢,转身奔去。 杜九心情紧张,连商八的话也未回答,探首向下瞧看。 怒瀑激射,蒙蒙水丝如雾,加上夜色黝暗,目难及远,社九用足目力,也无法瞧得萧翎。 但觉手中索绳下坠之力,逐渐加快,显然萧翎已冒险向下滑落。 只觉手中丝索,愈放愈长,估计已在一百余丈,手中丝索,已然将尽,不禁心中大急,暗道:如是丝索的长度不够,那可是大伤脑筋的事! 他心想紧拉丝索,又怕这细索之力,无法负担萧翎向下滑落的体重,万一丝索断去,那可是终身大憾的事…… 正自担心之间,忽觉手中丝索一松,似是萧翎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正待出口喝问,身后飘来毒手药王的怒喝,和兵刃交击之声。 杜九江湖经验丰富,一听那喝声和兵刃撞击的声音,竟然是远近不同,显然是有人已越过了毒手药王的防守,和商八动上了手。 回头望去,只见商八手中的金算盘,宝光流动,弥漫石道,显是正在和人恶斗,怕惊动了自己,苦战不言。 这时,杜九心情的紧张,尤甚和劲敌作生死之搏,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突闻一声闷哼传来。 社九凭借江湖经验,知道是有人受了重伤。 他不敢回头瞧看,只怕受伤的是商八,搅乱了自己原已不堪负担的紧张心神。 他唯一的期望,是手中紧握的丝绳,快些传上萧翎取得千年石菌的消息。 但那萧翎却如投海沙石,久久不见动静。 杜九久久不见萧翎的动静,轻轻叹息一声,暗自伸手,由怀中摸出一支铁笔,准备出手。这时,突觉手中的丝绳,一阵摇动。 杜九心中大喜,立即双手拉紧丝绳,全力向上收拔。 萧翎似是已知道遇上了劲敌,手足并用,帮助那杜九向上收绳索的速度。 这时,身后的兵刃交击声,更是响亮,想是搏斗凶恶,商八不支,边战边退。 杜九尽管心中猜想万种,但他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但闻一声“杜兄弟!” 随着那喝叫声,手中的绳索猛然一松。 杜九心中一喜,道:“大哥上来了吗?” 萧翎道:“上来了!” 原来杜九外面冰冷,内心热情,心知商八正在恶斗,不敢回头看商八一眼,萧翎身处险境,也不敢看着萧翎。 直待他听到了萧翎的声音,才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由萧翎脸上掠过,一抱拳,道: “大哥无恙。”翻手一跃,手中铁笔已随手点出,同时,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只银白色的护手圈。 他翻身出手,看也未看,但手中铁笔,却指向来人的前胸,只见一柄铁尺,横里伸过,封开了杜九击出的铁笔。 但闻砰的一声.宝光闪闪,传了过来,当的一声,架开一柄急袭而至的单刀。 杜九护手图横里一转,一阵乒乓之声,挡开了数件连环袭来的兵刃。 这时杜九才有暇,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敌势。 二婢放在地上的灯笼,仍然燃着,看的甚是清晰。 只见四个全身蓝衣的少年,分握着单刀、宝剑、铁尺、链子枪。 四种不同的兵刃,各以兵刃特性,分以不同武功攻来,其间又加以适当的配合,故而,以那商八武功之高,也是抵不住四人的攻势。 耳际间,只听商八说道:“老二,独挡一阵,我要抽时间裹下伤势。” 杜九右手铁笔,左手银圈,突然一紧,尽数把招数接了过来。 商八停下身子长长吁一口气,道:“大哥取到了千年石菌吗?” 萧翎道:“取到了。” 商八右手一挥,嚓的一声,撕开了一片衣襟,自己包上了左臂伤势。 萧翎一面运气调息,一面低声问道:“你伤的很重吗?” 商八道:“左臂上一点皮肉之伤,倒是左腿伤较为重些。” 萧翎目光一转,果然见到商八左腿上鲜血淋漓,而且还在不停的涌出,不禁叹息一声道:“腿上如何?” 商八道:“大哥放心,还未伤到筋骨。” 两人说话之间,突闻一声闷哼传来。 商八胜也未转的道:“杜兄弟受了伤,那使用链子枪的,打的最是刁恶,变化万端,莫可预测。” 萧翎凝目望去,果见杜九左腿之上,鲜血涌出,受伤似是很重。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杜兄弟,向后撤退,愚兄为你拒敌。” 喝声未绝,长剑已自出鞘。 杜九知他武功高强,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撕下一片衣襟,包扎伤势。 萧翎右手一振,手中长剑呼的一声,直卷而上,寒芒电掣,遍开了四般兵刃。 四个蓝衣少年,四种兵刃,配合得佳妙无比,挡开单刀,铁尺紧随而到,尤以那链子枪,有如灵蛇钻穴,水银泻地,常常紧随那攻来的长剑,抵隙而入。 萧翎和对方几人接手数招,亦觉着对方攻势猛锐异常,心中暗暗忖道:无怪中州二贾,都伤在链子枪下,这人的招数,果是怪异恶毒。 心中念头转动,手中剑势忽然一紧。 刹那间,剑花朵朵,洒了过去,封住了整个石道。 左手施展出连环闪电掌法,补助剑势,才把四人猛恶的攻势挡住。 只听毒手药王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杜兄,萧大侠上来了吗?” 杜九冷冷接道:“上来了。” 毒手药王道:“可曾取得石菌?” 萧翎抢先应道:“幸未辱命。”。 毒手药王道:“老夫遇上了生平很少遇到的强敌。” 商八道:“怎么?药王也受了伤吗?” 毒手药王道:“两处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 语声微微一顿,道:“老夫虽然受伤,但仍有再战之能。” 萧翎反击虽然凌厉,但四人配合的攻势.并未被压制下去,仍然是守中有攻。 中州二贾包好伤势,运气调息片刻,重又挥动兵刃,攻了上来,道:“大哥,这些人的武功,似是自成一路,招招恶毒,大哥也不用和他们客气了。”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今日如若不伤他几人,只怕是难以冲出这巫山石府。 念头转动,绝招连出。 剑凝一片寒光,冷芒电射而出。 只见那手执铁尺的蓝衣少年,突然放手丢去了手中铁尺,身子摇了几摇,一交跌摔在地上。 他身子跌倒之后,前胸才有鲜血流出。 原来,他被萧翎快迅的一剑,划破了前胸,内脏碎裂,气绝而逝。 中州二贾,原本要出手助萧翎一臂之力,哪知却被萧翎剑气给逼了回来,竟是无法近身相助。 萧翎伤了一个蓝衣少年后,厉声喝道:“你们主人,和我原有约定,在一个时辰之内,不得出手攻袭,想不到他竟弃约背信,尔等再不住手,不要怪我萧翎心狠手辣了。” 喝声中剑势速变,那施剑的蓝衣人,又伤在萧翎剑下,身子一摇,随之栽倒。 这一剑由前胸透穿后心,一剑致命,气绝而逝。 又一个伤在了萧翎的剑下。 这时,四个蓝衣少年,已然伤了三个,只余一个那施用链子枪的少年,但仍然苦战不退。 萧翎连伤三人,心中有些不忍,不愿再多伤人,手中剑势一紧,希望那使用链子枪的少年,能够知难而退。 哪知那人竟是豪勇绝伦,萧翎那凌厉的剑势,迫得他团团乱转,但他竟然是不肯后退。 商八低声说道:“大哥,这巫山石洞中有些奇怪,既以毒物为食,武功又自成一家,决非是什么好人,此刻,咱们处境仍然险恶,不宜拖延时间了。” 萧翎道:“兄弟说的不错。”左手掌势一紧,逼住了那条链子枪,右手一招“云破月光”,嘶的一剑,划破了那蓝衣少年的前胸,衣服破裂,鲜血涌出。 萧翎见他受伤不轻,不忍再出手进攻,右腕一挫,收回了剑势。 但见那蓝衣少年,身子摇了两摇,突然一抖手中链子枪,直点过来。 萧翎未料到他重伤之后,仍然能攻出这般凌厉的一招,几乎被刺中一枪,不禁大怒,长剑一挥,直踏中宫而上,拨开链子枪,横里削下。 寒光过处,鲜血迸流,生生斩断了那少年一条右臂。 杜九道:“这人至死不悟,留他不得。” 一笔点出,刺入了那人后心要害,当场倒地死去。 萧翎摇摇头,道:“想不到,这四人竟然是如此的悍不畏死。”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杜九飞起一脚,踢开那人尸体,道:“咱们走吧,去瞧瞧那毒手药王怎么了。”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仗剑居中,商八紧随在萧翎身后而行。 转过一个弯子,立时听得呼呼拳风。 凝目望去,只见毒手药王赤手空拳,和两个白发飘髯的老人打在一起。 两个老人,一个施用金丝拂尘,一个执剑,攻势猛恶无比。 毒手药王在那拂尘和长剑迫攻之下,施展开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夹着擒拿手,仅勉强打了个不分胜负之局。但他显然已被迫处于劣势,双手变招迅快,不敢稍缓,连腾手施毒的工夫,也难抽出。 萧翎长剑一摆,道:“杜兄弟退下。” 杜九对那毒手药王,素无好感,正在考虑是否该出手助战,听得萧翎呼叫之声,闪到一侧。 萧翎长剑一伸,一招乘龙引凤,接下那拂尘招术,道:“在下助药王一臂之力。” 毒手药王口中不言,双掌一紧,全力攻那执剑老人。 原来,毒手药王早已感觉不支,如是再打下去,只怕难再支撑十合以上,萧翎及时而来,接去那最难对付的拂尘招术,对毒手药王而言,实是帮助甚大,但他为人高傲自负,心中虽然感激,但却不肯说出口来。 萧翎接了那白发老人的金丝拂尘数招,立时感觉到是一个很难抵御的强敌,他攻来招术,看着普普通通,很容易接架,但真的动手之后,才知利害全在柔软的金丝之上,忽刚忽柔,忽张忽聚,极是难以对付。 萧翎心中暗忖道:这人手中拂尘如此霸道,那施剑老人的武功,自然是也不会错,毒手药王能在两人合攻下,支撑这么久的时间,确非易事。 心中念头转动,手中的剑势,也突然一快,和使用拂尘的白发老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 毒手药王,自从萧翎出手相助之后,才消去压力,那执剑老人似是感觉出如此打法,难分胜负,剑势一变,攻势陡转凌厉。 激斗之中,突然闻得一阵似啸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个白髯飘飘的老人,手中兵刃突然一紧,各自猛攻了两招,向后跃退。 毒手药王心中暗道:这两人不知又要施展什么诡计。 忖思之间,瞥见那两个白髯老人,转身疾奔而去,片刻间,走的踪影不见。 毒手药王望着两人退去的背影,道:“这两人尚不该如此狼狈而逃。” 这话既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人。 杜九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因为自知不是我家大哥敌手,才见机而退。” 商八目光转动,只见两个蓝衣少年横陈左近,想是在两个老人还未出手之前,这两人先围攻毒手药王,被毒手药王杀死,当下说道:“这两个蓝衣少年,死了吗?” 毒手药王道:“重伤未死,在两个老人之前,这两人曾联手合攻老夫。” 商八道:“这两人都是伤在了药王手中?” 毒手药王道:“正是如此。” 商八道:“他们伤的如何,是否尚可行动?” 毒手药王道:“只怕是不行了。” 杜九突然接道:“那两个老人急急退走,临去不发一语,也许别有阴谋,咱们也不能在此地久停,快些走。” 转身向前行去。 几人又转了两个弯子,突闻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属下不听约束,自行发动攻袭,此刻已为在下拘禁,诸位已可畅行无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已过一个时辰之约,但因属下违约施袭,其行不当,在下破例为诸位延长半个时辰,诸位还在我巫山石府之中,那就不要怪我出手暗施袭击了。” 萧翎高声说道:“只可惜你那些属下,大都被我杀死了。”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我本该为他们几人报仇才是,但想到他们既是违我令规出战,也算死的活该了。” 萧翎正待再言,那冰冷声又抢先接道:“只有半个时辰时光,诸位是否肯听我之言早离此处,悉凭尊便,如是不信在下之言,那就不妨故作拖延。” 在萧翎几人想来,出这石道,必定还要经过几番恶战才行,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几人的意料之外,一行人毫无阻碍的离开了巫山石洞。 就在四人刚刚走出石洞大门,大开的石门,轰的一声,关了起来。 商八长吁一口气,道:“奇怪呀!奇怪呀!” 杜九道:“什么奇怪了?” 商八道:“只要他不肯移开那石道中机关控制的拦路巨石,咱们就不易离开,不知何以石府主人,竟然肯轻易放出咱们。” 萧翎道:“也许他是个信守约言的君子。” 商八哈哈一笑,道:“怎么?大哥可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吗?” 萧翎道:“他如不肯移开那道中巨石,就可把咱们困在石洞之中,但他何以又自行移开巨石,放了咱们,那是显然无意加害了。” 杜九道:“小弟看法不同,我觉那石府主人,倾出了石府中第一流人物,和咱们试战两阵之后,发觉了事非小可,如若留咱们在石道之中,不肯放行,必然激起咱们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是以,才自动放了咱们。” 萧翎正待接口,毒手药王突然伸过手来,说道:“萧兄,取得的千年石菌,给老夫瞧瞧。” 萧翎探手入怀,就袋中藏的石菌,抓了一把,递了过去。 毒手药王接过石菌,就黯淡星光下瞧了一阵,喜道:“果是此物。” 藏入怀中,又伸过手来道:“还有吗?” 商八哈哈一笑,道:“怎么?一把还不够用吗?” 毒手药王道:“小女病势沉重,区区一把石菌,自然是不足为效了。” 萧翎一声不响,又掏出一把石菌,递了过去。 毒手药王又接在手中,瞧了一阵,放入怀中,未再伸手讨取。 四人鱼贯而行,直奔大舟。 舱中红烛高烧,船主正坐在舱中相候,眼看四人归来,抱拳一礼,起身出舱而去。 商八望望萧翎,又望望毒手药王,道:“咱们此行幸未辱命,在下大哥和药王订下的约言,也该到此为止了。” 毒手药王道:“好!三位如是不愿和老夫同乘一舟,老夫立刻就告别离船。” 萧翎道:“那也不用了,药王既已取得灵药,眼下最要紧的,是该先给今爱疗治病势才是。” 毒手药王道:“萧兄说的不错,老夫亦是此意,而且就在这船舱之中动手,调和药物,疗治小女病势,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杜九冷冷接道:“药王此刻怎的忽然客气了。”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萧翎道:“如是舟中方便,药王尽管动手就是。” 毒手药王道:“三位如肯答应,那是最好了,不过……” 商八道:“彼此间约言已消,药王最好是别再耍出什么花招来。” 毒手药王道:“老夫只是和三位商量罢了。” 萧翎道:“好吧!你说,还有什么需要我等相助之处。” 毒手药王道:“老夫在为小女治疗逐退久年病魔时,必得借这船舱使用,三位就难在舱中休息了。” 萧翎道:“原来如此。” 毒手药王一拱手道:“不情之请。” 杜九冷冷说道:“要用多长时间?” 毒手药王接道:“从此刻开始,最快也得到明日太阳下山的时候……” 商八接道:“那时,咱们也该弃舟登岸了。” 毒手药王道:“如三位不肯答应,老夫就和小女离开此舟,另寻一处僻静所在。” 萧翎道:“那也不用了。”起身出舱。 中州二贾等相继出了船舱。 毒手药王迅快的掩上舱门,拉上四周垂幔.把船舱掩遮的密不透风。 萧翎和中州二贾出舱后盘膝坐在甲板上.闭目养息。 天色渐亮,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色。 船家跑了过来,道:“几位大爷船行何处?” 商八道:“立时起碇,原路转回。” 那船家呆了一呆道:“再回去吗?” 杜九冷冷接道:“不错。” 那船家望了三人一眼,不敢多言,转身而去。 巨舟折返,复出三峡。 商八为人心细,虽然人在甲板之上打坐,但仍然注意舱中的举动。 那船家甚是奇怪,暗道:这三人放着好好的船舱不坐,却要围坐甲板之上,任那风吹日晒。 但他一看到杜九那一脸冷若冰霜的神情,心中就怦怦乱跳,哪里还敢多问。 直待天到中午时分,才见舱门一启,毒手药王缓步走了出来。 他满头大汗,一脸倦容,有如刚经过一场恶战般,步履踉跄的行到三人身侧,盘膝坐了下去。 杜九望了毒手药王一眼,心中暗道:此刻如要杀他,倒是轻而易举了。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药王,令爱可好了?” 毒手药王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夫已打通她全身经脉,让她服下药物,此刻,正在静静的安睡之中。” 言罢,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这时,顺水放舟,船行如箭,但见两侧的绝峰峭壁,闪电般向后倒去。 太阳偏西时分,快舟已出三峡。 放眼看去,滚滚江流浊浪中,帆影点点。 毒手药王内功精深,经过约有一个时辰的调息,精神尽复,睁开双目,扫掠了三人一眼,道:“萧兄,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三位是否应允。” 社九道:“如是不情之请,最好是不用说了,免得我等不允,使药王难看。” 毒手药王一皱眉头,道:“老夫好意和三位相商,三位如是不肯答允,岂不是迫使老夫……” 萧翎道:“什么事?” 毒手药王道:“小女病势,得萧兄取得灵药相救,已复元有望,但她十数年病魔缠身,元气耗消将尽,疗治养息期间,难耐劳累,目下归州地面,又正是风云际会,混乱异常,老夫想在船上耽误七日,待小女体力恢复之后,再行登岸。” 商八笑道:“这是药王的事,不用和我们兄弟相商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还有借重三位之处,不得不和三位商量。” 商八道:“要是借重我等,药王就得先说一遍,看我等是否同意?” 毒手药王道:“三位如是不肯答允,老夫说了岂不是等于白说。” 杜九冷冷说道:“药王之意,那是强迫我们答应了?” 毒手药王干笑一声,道:“三位如是不肯答应,岂不迫使小女重入死亡之途,萧大侠冒险犯难,取得的千年石菌,也是白费心了。” 商八流目四顾一眼,笑道:“此刻此情,药王也不用再动心机了,这等转弯抹角的说话,倒还不如坦坦荡荡,说个明白的好。” 毒手药王道:“老夫为小女疗伤时,势难兼顾到拒敌之事,万一有人登舟施袭,我们父女,势难招架,因此,想请三位为老夫和小女护法。” 杜九冷冰冰地说道:“药王心中所思所想的事,都是一厢情愿,咱们兄弟……” 毒手药王摇摇右手,接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你们三位之中,也该有一位主脑当家之人才是。” 商八道:“自然是我们龙头大哥了。” 毒手药王道:“两位既是自知身份,无权做主,最好少说几句话,免得乱了章法。” 萧翎道:“药王是强迫我们呢?还是向我等求助?” 毒手药王道:“这就很难说了,老夫一生中,很少求人。” 萧翎说道:“药王既非相求,那是强行相迫了,在下可以奉复……” 毒手药王笑道:“可是答应了?” 萧翎道:“不答应。” 毒手药王收起笑容,道:“唉!诸位刚才如是出手点中老夫穴道,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杜九忍不住又接口说道:“那时,咱们就是想宰了你,大概也不用大费手脚。” 毒手药王道:“不错,老夫实代三位可惜。” 萧翎道:“大丈夫岂能乘人之危,何况,此刻也未必算晚。” 毒手药王道:“晚了些,如若,那时施展一点手段,伤了老夫,此刻咱们也不用商量了,可借那等良机,三位却悄然放过。” 商八脸色一沉,道:“听药王的口气,似是要强迫我等留此了。” 毒手药王道:“三位还有一件失策的事,不该让我和三位坐在一起……” 萧翎双目圆睁,冷冷接道:“你可是已经在我们三人身上下了毒?” 毒手药王道:“老夫已经告诉过三位,我有着借物传毒之能。” 商八道:“在下有些不信。” 毒手药王道:“你如不信,何妨运气一试。” 商八运气一试,果然发觉已中了毒,不禁大怒道:“好啊! 你既然在我等身边下毒,那就不能怪我等手段毒辣了!老二,快进舱去,先杀了那丫头!” 杜九霍然站起身子,右手已拔出腰中铁笔,举步向舱中行去。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站住!” 商八突然一横身拦住了毒手药王道:“药王如若有此自信,能够出手一击就把商某打倒,或可救你女儿。” 萧翎冷笑一声,道:“药王为人如此卑下,倒是出了我萧翎的意料之外,行事、为人反反复复,实无君子气概。”突然一挥右手,疾向毒手药王主腕之上扣去。 毒手药王被萧翎骂的满脸火热,疾退两步,避开抓来之势,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道:“这瓶中乃解毒药物,三位眼下,立时可解奇毒。” 商八伸手接过玉瓶,道:“这瓶药物不假吗?” 毒手药王道:“你如不信,何不找个船夫代为服用一粒试试。” 商人拔开瓶塞,道:“不用了,我先尝你一粒就是。”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 只觉一股奇热,直沉丹田,流布全身。 萧翎暗运修罗指力,全神戒备,冷冷说道:“药王这一次如若再耍花招,不用别人登舟向你们父女施袭,在下就要先行出手了。” 毒手药王道:“老夫并不怕你们三人。” 他口中虽是说的强硬,实则知道难是三人之敌。 只见商八闭目调息一阵,睁开双眼,道:“果是解药。” 萧翎、杜九各自眼用一粒,运气催开药力,解了身受之毒。 毒手药王道:“老夫一生之中,从未有过此等之事,施毒之后,目的未达,立时送上解药。” 杜九道:“形势所迫,药王是只好屈眼了。” 毒手药王突然大步行入舱中,抱起爱女,重出舱外,目注萧翎说道:“老夫并非为三位气势所迫,奉上解药,实因被萧大侠的君子气度所感,大义……” 萧翎望着那枯瘦如柴的可怜少女,心中忽生不忍之感,长叹一声,道:“两位兄弟,咱们助人到底,既然帮他寻得了灵药,何不为他护法七日,两位意下如何?” 商八举手抓抓头皮,道:“小弟等悉凭大哥之命,大哥既是觉得该为他父女护法七日,想是不会错了。” 毒手药王道:“小女如是命不该绝,自有生机,不敢有劳三位了。” 萧翎道:“令爱生死,是何等重大之事,药王岂可意气用事。” 杜九道:“咱们龙头大哥说了替你们父女护法七日,药王不要也是不成。” 毒手药王道;“老夫既不愿迫你们就范,也不愿自受你们恩情。” 萧翎道:“药王之意呢?” 毒手药王道:“三位如若定要为我们父女护法,老夫当有回报之物,三位如是愿受,老夫就在此船舱中七日,如是不愿接受,老夫就借乘一只渔舟而去。”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倒也是奇怪的很,如不能迫人屈服,甘为所用,就不愿受人一点恩情,略一沉思说道:“七日护法完满之后,咱们接受药王赐赠之物就是。” 毒手药王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抱起少女,重又回入舱中。 萧翎低声对中州二贾道:“咱们既然答允为人护法,就该小心从事,不可稍存大意之心。” 杜九道:“船行大江之中,哪里还有人到此干扰,那毒手药王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萧翎道:“话虽如此,咱们也不可不作万一的准备。” 商八道;“唯一可以追踪施袭之人,可能就是巫山石府中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之人了。” 语声微顿,接道:“不过,他如有追踪施袭之心,何以肯放咱们出来,这一点,机会亦是不大。” 只听船舱中传出毒手药王的声音,道:“老夫的看法,是那巫山石府之中,已有了大变,那石府主人,无暇兼顾我等了。” 杜九冷冷地道:“也许是震于药王的威名。” 毒手药王不再接口,船上顿然间沉寂下来。 船上岁月,逐浪而过,弹指间,已过了六天。 大船本是早已靠岸,但那毒手药王小心谨慎,要大船泊在江心之中。 第四十八回 齐力却强敌 这日,中午时分,萧翎背着双手,站在甲板上,正在浏览江上景物,见毒手药王缓步由舱中行了出来,道:“明日太阳下山后,小女就可以离开此船,也正好七日期限届满。” 萧翎道:“如是令爱病势未愈,多留上三两日也不要紧。”这些日子中,毒手药王本已和萧翎等,消去了甚多敌意,彼此间情势大为好转。 毒手药王道:“不用了,小女此刻绝脉已通,病势渐愈,老夫将带她选一处清静所在住下,尽我之力,借助药物,助长她的成就,我要打破武功规限,短短三年,把她造就成当今武林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 萧翎道:“但愿药王能如心愿,在下拭目以待……” 谈话之间,突见两艘快艇,疾驶而来。 毒手药王急急道:“这两艘快舟有些不对,萧大侠多多小心了。”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每一艘快舟上,各自坐着两人。 一人掌舵运橹,另一个却站在船头上,站在船头两人四道目光,盯注在大船之上瞧着。 但见两艘快舟绕着大船,转了一周,突然又掉头而去。 萧翎瞧出情形有些不对,心中暗道:六天之中,幸无事故,难道要在这最后的一日,出些事情不成,此地已近归州,那两只快舟,可能是百花山庄中的眼线……” 忖思之间,瞥见两艘快舟,重又折了回来。 商八、杜九,都已发觉快舟去而复返的情势,觉出有异,一齐行到萧翎身侧,道: “这两艘快舟,来路有些不对。” 毒手药王道:“如是为着我们而来,老夫倒是希望他们早些动手……” 萧翎奇道:“为什么?” 毒手药王道:“因为两个时辰之后,老夫得相助小女,最后一次打通脉穴,无暇相助几位。” 话刚说完,小舟已然驶近了大船。 只见第一艘快舟上站的一位黑衣大汉,突然纵身一跃,飞上大船甲板之上。 萧翎心中忖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人的胆子,倒是很大。 只见那大汉一双锐利的目光,缓缓由萧翎脸上扫过,道:“诸位将船停此,时间不短了吧!” 杜九道:“阁下何人?说话怎的没有一点礼数。”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在问话,阁下却是答非所问。”杜九道:“咱一向不愿答人所问。” 那大汉冷然一笑,道:“只怕今日要破例了。” 杜九道:“未必见得。” 那大汉冷冷说道:“阁下何人?口气如此托大。” 杜九怒道:“你再罗罗嗦嗦,我就把你赶下船去。” 那大汉道:“何不试试?” 杜九突然向前欺进一步,正待出手,陡闻萧翎喝道:“不可造次。”杜九一吸真气,向前数进的身子,又重回原位。 萧翎望了那大汉一眼,道:“阁下到此,有何见教,还望明言。”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萧翎一眼,只见儒雅秀俊中,另有一股英挺之气,倒也不敢轻视,一拱手,道:“请教大名?” 萧翎略一犹豫,道:“兄弟萧翎。” 那大汉任了一怔,道:“久仰大名,今日幸会。” 萧翎道:“还未请教朋友?” 那大汉道:“区区之名不见经传,说出来,只怕萧大侠也不知道。” 商八心中暗道:这小子滑头的很,骗得大哥说出了姓名,自己却是不肯报名,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黑夜点灯,打铃听声,朋友这一手就不够漂亮了。” 那大汉目光移注到商八脸上,道:“阁下何人?” 商八道:“中州二贾的老大商八,金字招牌,公道买卖,老不欺,少不哄,阁下也该报个名儿上来吧!” 那大汉道:“嘿!大老板,久闻中州二贾,做生意一帆风顺,聚敛之广,富可敌国……” 杜九冷冷接道:“咱们问你姓名?你如是耳朵有毛病,换一个会听话的活人上来。” 那大汉目光又转到杜九脸上,问道:“朋友说话这样难听,想来定然是那中州二贾中的二老板杜九了。” 杜九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那大汉道:“二老板手中的一支铁笔,和一只护手银圈,久已是扬名于世,但还不及阁下的讨债本领。” 毒手药王道:“阁下听闻之事,倒是很广,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那大汉凝目打量了毒手药王一眼,道:“朋友虽然干枯瘦小,但却是大有名望的人物……” 毒手药王接道:“老夫也不用你来颁赞,你是说不出老夫姓名了……” 那大汉借毒手药王说话的机会,却低声对萧翎说道:“诸位如肯相助在下,救我一命,在下必有厚报。”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虽然低微,但因距离甚近,萧翎和中州二贾,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意外的变化,不但是萧翎有些茫然之感,就是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中州二贾,也是一样的瞠目结舌,半晌答不出话来。 那大汉不闻萧翎答话,又转脸望着中州二贾,道:“两位如肯相助在下,在下愿意出极高的代价,予以报偿。” 商八不自觉接口说道:“什么价钱?” 那大汉道:“画圣时天道的一幅亲笔画。” 商八道:“价钱很好,咱们接下去了……”话说出口,忽然警觉到不对,转脸望着萧翎,尴尬一笑,道:“唉!小弟已决定不再做生意了,但遇了买卖,总是情难自禁。” 萧翎心中暗道:你已经答应了,再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吗?口中却说道:“事已至此,问问他什么事吧?” 另一艘快舟站着的大汉,似是已瞧出情势不对,纵身一跃,飞登上船,冷冷地说道: “咱们也该走了!” 右手一伸,疾向那当先跃上大舟的大汉抓了过去。 商八一皱眉头,喝道:“住手!” 那当先跃上大船的汉子,一闪避开,未曾还手,人却向中州二贾身边奔了过去。 商八横跨两步,放过那当先跃上大船的大汉,挡住那后来之人,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出手伤人……” 那大汉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呼的一掌劈了过来。 商八挥掌硬接一招,道:“阁下可是当真的想打上一架吗?”那后来大汉和商八对了一掌,已知遇上劲敌,转身一跃,下船而去。 商八望着那大汉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这一笔未免是赚的太容易了?” 那大汉突然举手在脸上一抹,脱下了一个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只见他浓眉大眼,方脸海口,年约五十上下。 毒手药王上下打量了那大汉一眼,道:“阁下又要破财了。”那大汉奇道:“哪里不对了?” 毒手药王道:“看你面色,似已中毒很深,难道连一笔医药费用,也不肯花吗?” 那大汉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毒手药王道:“老夫如是没有这点眼光,也不用在江湖上走动了。” 那大汉道:“阁下究是何人?咱们素昧平生,何能在一眼间,瞧出我中了毒。” 萧翎道:“他叫毒手药王,当今武林中第一名医。” 那大汉抱拳一揖,道:“原来是药王,在下失敬了。” 毒手药王淡然一笑,道:“你看老夫这等模样,哪里像是有名的大夫。” 言罢,突然一个转身疾跃,隐入船舱之中不见。 商八微微一笑,道:“生意,咱们是已经接下来了,但阁下究是何人?也该说个清楚才是。” 那大汉轻轻叹息道:“在下时青……” 突闻萧翎大喝一声,寒光一闪,当的一声,击落了一枚长箭。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赞道:“好快的拔剑手法。” 商八抬头看去,只见四艘快舟,疾驶而来,每艘快舟船头上,站着四个劲装大汉,两人手执兵刃,两人执着强弓。 萧翎高声说道:“两位兄弟,快些带他进入舱中……” 话还未完,已闻得弓弦声动,四支长箭,尽被击落。 商八一撩长衫,摸出金算盘,随手摇动,宝光闪动中,一阵阵哗哗乱响,击落两支近身长箭。 杜九也从怀中摸出了铁笔银圈,心中暗自盘算道:必得设法,登上他们小舟,才能伤他们……哪知小舟相距大船三丈左右时,竟是不再逼近。 有首一只快舟上,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住手!” 那纷纷射向大船的弓箭,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低声对商八、杜九说道:“他们已布成三面可发弓箭的阵势,我们不宜在船头上和他们对抗,快些进入舱中,再想对付他们的办法。” 杜九道:“这些人不知是何来历,能在江面之上,片刻间,聚积这么多梭形快艇和弓箭手来,显然不是一般过路的武林人物,而是有组织的水上大盗……” 只听最右首快舟上的大汉喝道:“船上哪位执事?” 萧翎道:“有何见教?” 那大汉道:“阁下可已看清今日形势了吗?” 萧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看清楚了,诸位不过是想凭仗几个弓箭手,三面放箭施袭,那也吓不倒人。” 那大汉冷冷说道:“如若我等箭上燃起火来,射向阁下船上,情势该当如何?” 萧翎怔了一怔,暗道:这一招果是利害,如若他们当真射来烧火之箭,倒是一桩一棘手的事。 这时,那时青已在商八和杜九护卫之下,退入舱中,商八守在舱门之处,准备接应萧翎。 只听那大汉说道:“好!阁下想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让你见识一下也好……” 回头对身侧一个弓箭手道:“你让他们见识一下。” 那执弓大汉应了一声,伸手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箭来。 一个手执长矛的大汉,伸手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一晃而燃,点起箭头,那执弓的立时架箭开弓,嗤的一箭,射了过来。 那箭不知是何物制成,破空而来,火势不熄。 萧翎长剑一挥,啪的一声,那火箭击落在水中。 只见那箭上燃烧之力甚强,浮在水中,燃烧了甚久时光,才行熄去。 萧翎心中暗道:果然利害! 但闻大汉说道:“看阁下拔剑之快,出手之准,定然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但如我手下八张强弓并发,分由三面,连续不绝的射向大船,阁下纵然有快剑,奇招,只怕也无法尽行击落射向那大船的火箭,只要阁下大船上,中上三五只,那就别再存扑灭之想,片刻间,可使一座巨舟,化为灰烬。” 萧翎虽然聪明机智,但人家说的句句实言,一时之间,倒也无言驳斥。 商八低声说道:“咱们处境虽险,但也不能输了气势,如若毒手药王肯一齐出手,咱们四人各自对付一艘快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分向四艘快舟扑去,那最右一艘船首上发话之人,似是指挥这四艘快舟的首脑,其人武功,定然也较高强,由大哥对付他,小弟等和毒手药王,分别对付另外三艘快舟。” 他说的声音很低,江涛澎湃,那四艘快舟,又相距在三丈开外,虽然商八口齿启动,却不知他说的什么。 萧翎低声说道:“他们特制的长箭,燃烧之力甚强,只要被他射中一支,此船就有被焚之危。” 商八道:“情势如此,只好叫那周顺吩咐伙计们,备水抢救。”萧翎道:“他们不会武功,岂不要有伤亡。” 商八道:“就算有上几个伤亡,那也是顾不得这许多了。” 萧翎道:“就依你之见,你去和那毒手药王商讨一下,看他是否另有高见。” 商八道:“那毒手药王,对你敬重异常,由你说出,他决然不会推辞,对付这些来人的事,交给兄弟。” 萧翎略一沉吟,道:“好吧!”转身向舱中行去。 商八收好金算盘,大步行了过来,对右手快舟一拱手,道:“朋友,如何称呼?” 那人答非所问地冷冷说道:“你们两位,究竟哪一个是管事的人?” 商八笑道:“那是我们大哥,自然由他做主了。”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阁下既非首脑,还是换你家龙头大哥谈吧!” 商八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他既被尊为龙头大哥,自是不肯轻易承诺,由兄弟和阁下谈谈,那是最好不过,朋友先请开出价来,咱们也好还钱,如是开价不昂,咱们自是可以答应。” 那大汉冷笑道:“第一条,先要交出你们收护的叛徒。” 商八道:“这事容易,咱们处境险恶,自顾不暇,那人纵然肯出重金,这生意也是亏定了。” 那人道:“阁下倒还有自知之明。” 商八双手一抱拳,道:“朋友还请报个名来,咱们谈话也好有个称呼。” 那大汉道:“在下水蛇汤平。” 商八道:“原来是汤兄,失敬,失敬。” 他有意拖延时间,无话找话。 汤平冷冷说道;“第二件,要诸位随同在下,去见我家君主。” 商八微微一笑,道:“你家君主?” 汤平接道:“不错,我家君主出道不久,武林中人,甚多不知。” 商八道:“原来如此,无怪在下未曾听说过了。” 汤平道:“诸位去见我家君主之时,要弃去兵刃,戴上刑具。” 商八一拨手中金算盘,道:“四二添作五,二五进一十,赔钱,赔钱……” 汤平怒声道:“条件只有这两个,你们答不答应,还请早些决定,如想拖延时刻,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商八道:“去见你家君主不难,但如要戴上刑具,只怕有些不雅观了。” 汤平道:“凡是初次晋见我家君主之人,不论是谁,都要戴上刑具。” 商八道;“你也要戴吗?” 汤平冷哼一声,道:“本宫中人,自然不用戴了。” 商八回顾了舱中一眼,不见动静,只好接口说道:“此事必得我家龙头大哥做主……” 只听萧翎大声说道:“不能答应。”大步行出船舱。 汤平怒声喝道:“不能答应,那就是自找死亡。” 商八笑道:“不敢有劳,我们就算非死不可,也要抓几个垫背的。” 汤平冷冷说道:“在下没有功夫和阁下穷聊斗口,肯不肯答应下来,一句话,再要拖延时刻,我就下令他们放箭了。” 这时,萧翎已然步上船头,低声对商八说道:“那毒手药王已经答应,等我乘坐之船,行近那四艘快艇,不动则已,既然发动,就要一击成功。” 商八道:“眼下咱们距那小船,约有三丈,只要能再向前行近五尺,就可以跃上小舟了。” 只听水蛇汤平高声说道:“两位商量好了没有,在下耐心有限。” 商八高声应道:“汤兄请再等候片刻如何?” 汤平冷冷说道:“在下由一数起,如是数到十字,两位还未决定,在下就要让他们放箭了。” 突然举起右手,在头上打一个旋转。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四艘快舟上,八张强弓一齐动作,弓拉满月,箭搭弦上,那手执兵刃的大汉,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火折子,迎风晃燃,只要汤平一声令下,八只特制的火箭立时将射向大船。 商八一皱眉头,道:“看情形只有冒险冲过去了……” 但闻汤平一二三四的数了下去,已然数到七字。 萧翎暗中提起真气,道:“我先冲。” 商八道:“大哥要先发动吗?” 这时,水蛇汤平数到九字,十字将要出口之际,突闻萧翎大喝一声,道:“住口!” 汤平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萧翎长啸一声,纵跃而起,直飞上两丈多高,半空中又打了一个转身,连人带剑的直向汤平扑了过去。 汤平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长矛,直刺过来。 紧接着,弓弦声动,八只长箭,脱弦而出,火光闪闪,齐齐向大船射来。 萧翎动作奇快,眨眼间,已然飞近小船,长剑下探,一拨长矛,人已站落船头,剑势贴着长矛,直劈下去。 这是上乘剑术的黏字诀,有如随行之影,挥之不去。 汤平身侧,还有一个手执长矛的大汉,挥矛当作铁棍,拦腰扫来。 原来,萧翎抢落船头之后,他手中长矛过长,无法施展、只好当作铁棍施用,拦腰扫去。 萧翎脚下用力,马步如桩,内劲外吐,长剑弹动,逼得水蛇汤平身子一侧,萧翎也借势校里移动脚步,左手快速绝伦的劈出一掌,击向另一个执矛大汉的前胸。 一股强烈的暗劲,挟带着一片啸风之声,直撞过去。 这只小舟,长不过一丈有余,宽不过数周左右,船头上站了四个人,空间有限,那大汉眼看萧翎掌势击来,闪避不开,只好一侧身,让开了前胸要害。 只觉一股暗劲击在肩头之上,闷哼一声,身不由己的直向江中栽去。 萧翎劈出一掌之后,左手一探,五指若钩,直向那长矛抓去。 那大汉身先中掌,横扫长矛,力道大减,被萧翎抓过矛身,一把夺了过去。 这不过是一刹那的时光,萧翎夺得长矛的同时,耳际响起了一声惨叫,水蛇汤平;大喝一声,弃矛跃入江中。 原来萧翎长剑,贴着长矛斩下,有如随身之影,汤平握矛的右手,生生被齐腕斩断,一阵剧疼,弃矛跃入水中。 萧翎瞬息之间,伤腕夺矛,把两个手执兵刃的大汉,逼入江中,长剑一转孔雀开屏,剑势化作一道银虹,横里向两个弓箭手斩了过去。 两个弓箭手听得同伴闷哼、惨叫,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向那大船射箭,回身迎敌。 萧翎剑势快速绝伦,两人还未来及应变,剑势已到,仓促之间,两个大汉已顾不得拔出腰刀拒敌,把两张强弓,当作兵刃,横里推出,去挡萧翎长剑。 但闻砰砰两声,两只强弓上的筋弦,尽为萧翎长剑劈断。 两个大汉齐齐弃弓,伸手拔刀。 萧翎身子一侧,欺上一步,飞起一脚,把一个大汉踢入江中,右腕剑势一振,化作穿云取月寒光一闪,透心而过。 这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萧翎已把船头上四敌,三个遍落水中,一个刺死剑下。 转眼望去,另外二艘快舟上,正展开激烈绝伦的恶斗。 原来,在萧翎发动之后,金算盘商八也跟着发动,右手执着金算盘,飞跃而起,直向右首第二艘小舟之上抢去。 这凭空往小船上的一跃,用尽了他全身功夫,去势如箭,奇猛异常。 萧翎纵落小舟之事,已使另外三艘快舟上的人,有了警觉,眼看商八飞跃而来,两个手执长矛的护身大汉,突然各举长矛疾向商八刺去。 商八身悬半空,挥动手中金算盘,左右摇击,拨开两支长矛,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抢登上小舟,金算盘一招浪卷流沙,直击过去,左手疾发一掌,去向另一个执矛大汉。 这两招都是他平生功力所聚,猛恶异常。 左手执矛大汉,吃他一算盘击中了左臂,连人带矛,倒入江中,右手一人,扬手接他一掌,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两步。 商八跟随着欺身而上,一脚踢出。 那执矛大汉因强敌近身,手中兵刃过长,反而无法施展,接得商八一掌,被震得血翻气涌,喘息未定,马步未稳,商八又是一脚踢到,仓促间向后一闪,一脚踏空,跌入江中。 两个执矛人,虽被商八连环快攻,逼入江心,但两个手执强弓的大汉,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弃弓拔刀,联手拒敌。 商八挥动金算盘,和两人打在一起。 萧翎眼看商八已经控制大局,两个大汉在他金算盘之下,已无反手之力,胜局已定,处境比较险恶的还是冷面铁笔杜九。 原来,商八跃飞抢登小舟的当儿,船舱中的毒手药王和杜九,也同时奔出舱门,分向另外两艘快舟上飞跃而去。 毒手药王人还未近小舟,双掌已齐齐劈向了两个执矛人,两股潜力汹涌而出! 他功力深厚,这两掌又是全力施为,两个执矛人,长矛还未举起,已被那急袭而至的掌力迫的向后退了两步。 毒手药王借势登上小舟,左手反向一个手执强弓大汉攻去,右手一掌,拍在左腕之上。 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绝技之一,名叫重浪叠波,右手一掌,拍在了那人左腕之上,双手力道,合一发出,重叠而去,袭向敌人。 那当先执弓大汉,来不及弃弓拔刀,只好左手一挥,硬接一掌。 毒手药王功力深厚,此人自然非敌,接得一掌,被震得连退两步。 哪知身子刚刚稳下,又是一股暗劲涌到,正击前胸之上。 这一击的力道,更是凶猛,张嘴喷出一口血来,连人带弓,栽入了江中! 毒手药王登上小舟,拍出一招重浪叠波之后,心中似已料定那执矛大汉必伤掌下,转身欺步攻向另一个执矛大汉。 那大汉也不过刚刚稳住身子,眼看毒手药王攻来,长矛当作铁棍,一招“泰山压顶” 兜头劈下。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左手拂出内力,一缓长矛下落之势,一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抓住矛身,默运内力,猛然一带一拨。 那大汉只觉一股强力,向前拉去,本能的向后一夺。 却不料另一股旁来力道,横里而至,身不由己地向右移动,正好同伴一矛击落,打在左肩之上。 那大汉原已不支,再被同伴一矛击中肩头,只打得他肩塌骨折,闷哼一声,栽下小舟。毒手药王默运内力,挥动手中夺得的长矛,横里扫去。 一个弓箭手和一个执矛大汉,如何能挡得毒手药王全力,硬生生被击落江中。 毒手药王纵声长笑,暗运内力,猛然一踏,小舟翻覆,人却借势跃起,飞向大船。 就在毒手药王踏翻小舟的同时,萧翎也一剑洞穿小舟,离舟而起,飞向杜九扑袭的小舟。 这时,杜九手中铁笔,已然点倒了一条大汉,仍在和余下三人缠斗。 萧翎人还未踏上小舟,长剑已到,生生把一个弓箭手劈作两段。 杜九大振神威,大喝一声,手中铁笔点伤了一人。 余下两人正待跃入江中达命,被萧翎一记劈空掌,击中后背心,鲜血喷出,倒入江中死去。 还余下的一位弓箭手,又伤在杜九笔下,杜九收了铁笔,捡起两根长矛,双矛并出,洞穿了小舟之后,同萧翎双双跃回大船。 和商八缠斗的两个大汉,眼看同伴大部伤亡,哪里还敢恋战,双双跃入江中,泅水逃走。 商八收起金算盘,自行摇橹,行近大船,把梭形快舟系在大船之上,笑道:“留着这艘快舟,也许有用。” 萧翎检点损伤,大船被烧了一片舱板,和一只风帆,伤了两个舟子,一番恶斗之后,伤损竟如此轻微,可算是大为侥幸的事了。 大船上的那些舟子们,见萧翎等人搏杀敌人的武功,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害怕。 那时青见四艘快舟上的摇橹舟子和两个弓箭手,泅水逃走,必将回报君主,此事已难善罢干休,当下叹息一声,道;“诸位相救之恩,在下是感激不尽,不过,诸位为了相救在下,和那四海君主,结下了不解之仇,倒叫在下心中难安……” 只听毒手药王说道:“张帆起碇。” 周顺奔入舱中,道:“行往何处?” 萧翎道:“靠近江岸行驶,咱们都不会水中工夫,万一有强敌追到,咱们也好在岸上和他决战。” 周顺应了一声,出舱而去,招呼伙计开船。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欲言又止。 商八双目凝注时青的脸上,道:“阁下出价太高,高得兄弟连想也未想的就接下了这笔生意,如今仔细盘算一下,只怕亏多于赚了。” 杜九道:“那画圣时天道,留在人间只有一幅半画,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和一幅残缺的‘众星捧月图’,不知阁下出价是哪一幅。” 时青摇摇头,道:“王仙子的画像和众星捧月图,流传江湖,不知何去,在下出价的既非玉仙子的画像,亦不是‘众星捧月’图。” 杜九冷冷说道:“世人皆知,那时天道只留下这一幅半图,你既无二图,那是诚心开我中州二贾的玩笑了……” 商八摇手拦住杜九,接道:“阁下叫时青吗?” 时青道:“不错。” 商八道:“那是和时天道同宗了。” 时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敢欺瞒诸位,时天道乃在下的祖父……” 杜九冷冷地说道:“你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武林之中,有谁不知那时天道,一生未娶,和咱们中州二贾一般的打光棍,既无妻子,哪来的儿女。” 商八笑道:“朋友,中州二贾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你如存心鱼目混珠,那可是看走眼了。” 时青道:“诸位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那时天道虽然终身未娶……”他说到此处,突然住口不言。 商八道:“未娶妻妾,哪来儿女,朋友可是说不下去了。” 时青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江湖上一大隐秘,已然保存了近百年,目下除了在下,只怕举世间再也无人知晓了。” 商八一皱眉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这般吞吞吐吐,可是存心要卖关子。” 时青道:“唉!要时家的子孙,评说上代往事,诸位纵然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也实难出口。” 杜九道:“你就是说了,咱们还未必肯信。” 商八接道:“百年前的事情,说了又有何妨?” 时青叹道:“我说我说。”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错,时天道名未娶妻,但诸位想都已听过他那频传的艳事了,除了玉仙子那一段缠绵哀怨的情史之外,还有一位为人所不知的女子,却成了有实无名的妻子……” 他一闭双目,流下来两行泪水,接道:“那只是一个平凡无才,又无姿色的村女,但她却坚毅的为一代画圣,保留了一脉香烟……” 这短短的十几句话,已听得群豪悠然神往,连那素来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毒手药王,也听得悚然动容。 商八起身倒了一杯香茗,送到时青面前,说道:“时兄,这一段辛秘的价值,也许更在那王仙子画像之上,你喝口茶,慢慢的说吧,这笔生意,不论赔赚咱们都做定了。” 时青睁开泪眼,扫掠了萧翎一眼,缓缓说道:“像我一样,是这般平庸无能,又有谁会相信,我是那才气纵横,艺事、武功双绝人寰的一代画圣时天道的后人。”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道:“将相本无种,子不如父者,比比皆是,那也算不得什么,区区这等形貌,却有着一个容色绝代的女儿,阁下也不用为此伤感。” 时青仔细望了毒手药王一眼,只见他干枯瘦小,肌肉僵硬,果是难看的很,不禁心头一畅,道:“多承指点。”伸手取过茶盅喝了一口香茗,接道:“也许是那时天道生前,锋芒太露,艳事太多,时家的子孙,竟然都承继了母系的平庸低能……” 商八听他之言,离题越来越远,急急接道:“那位村女保了时老前辈的香烟之后呢?” 时青道:“她出生在山村,一位樵夫之家,时天道游至其地,为了要绘制一幅‘晓日冷泉’图,就在那农家留住了下来,一住半年,那村女慕才生情,以身相许,半年后时天道留下了完成之画,飘然而去,从此音讯全无……”他顿了一顿,接道:“那村女却有了身孕,但却不能见容于父母,被毒打一顿,逐出家门,她为了骨血忍辱偷生,奔行到百里外,为人帮佣度日,矢志守身育子成人,她却因操劳过度,一病而逝,临死之前,对他儿子说出了这一段隐情,并把她珍藏的一幅‘晓日冷泉’图交给了儿子,要他凭图寻父……” 只听一声黯然长叹传了过来,道:“好可怜啊,那时天道可算天下第一薄情人了。” 柔柔清香,婉转动人。 毒手药王吃了一惊,回头说道:“孩子,你几时醒过来了?”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应道:“我醒来很久了,时天道负情之事,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商八叹息一声,道:“一幅‘晓日冷泉’图,已够他们母子,享尽一生荣华富贵,只可借他们不知那时天道手绘这图名贵罢了。” 那女子声音接道:“商人重利轻别离,你们中州二贾,只知珠宝名画之价,万金难求,却不知那可怜的村女,含辛茹苦,不肯出卖那‘晓日冷泉’图的情操,是何等高深,情爱是何等深重,时天道去如黄鹤,那手绘名画,就是她唯一的安慰了,思人睹物,也可聊慰相思之苦。” 商八呆了一呆,道:“姑娘说的是。” 时青叹一声,接道:“那村女病逝之后,她那唯一爱子,依照了母亲遗言,携图寻父,匆匆十年,探不出一点讯息,十年风霜,使他体能大衰,只好在一座城镇中住了下来,自知今生恐已难完成母亲遗志,只好安居下来,经营一座小店,居然营业兴盛,渐有积聚,便娶妻成家生下了一子……”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就是在下了。” 商八取来瓦壶,替时青加了开水,笑道:“不要慌,你慢慢的说吧,在下等都很耐心的听下去。” 时青道:“在下一十五岁那年,家父旧病复发,把在下召到床前,讲述了以上的一段往事,又把那一幅‘晓日冷泉’图交给了在下,三天后,就撒手尘寰……”他顿了一顿,又道:“鉴于家父寻父经过,在下就改了主意,先请一些教师,学习了一些武功,两年后,混入江湖之中,在下离家时年未过弱冠,如今已是将近花甲之年了。” 商八道:“阁下这番苦心孝恩,足可比美前贤……” 时青摇摇头道:“为人子者,自当如是,那也说不上什么孝思动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在下耗费了数十年的光阴,并未寻得祖父,但却听到了甚多先祖的逸事……” 商八心中暗道:近百年的往事,只怕那画圣时天道,在你爹爹寻父之日,已经弃世,就算你踏遍寸寸河山,也是无法寻得他了。 但闻那时青接道:“在下心中亦知先祖可能早已羽化登仙,但又存着万一的侥幸想法,希望他一身超绝的武功,和那寄情山水的性情,能使他的寿命超异常人,就算见不到人,也该寻访他的尸首埋葬之地……” 商八接道:“就兄弟所知,时老前辈羽化之地,在武夷山中。” 时青接道:“不错,在武夷山仙子峰,在下探得其事之后,立时就赶往武夷山仙子峰上,但见到的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峰,连那传说的天道画室,也未曾留一点痕迹,在下在那仙子峰顶,露宿三宵,苦寻三日,仔细的查遍每一块山石,仍是未找出一点可资追索的痕迹。” 商八道:“画圣时天道的事迹,虽然流传甚多,但却止于传说。他一生甚少和人往来,真正内情,只怕是鲜为人知了。” 时青道:“三日之后,在下离开了那仙子峰,重又混迹江湖,继续追查,终于又被我探得到一件秘密。” 商八道:“对时老前辈的传说,在下倒是听闻甚多,时兄可否说出来,在下或可提供一些所得的资料,作为印证。” 时青道:“自然要说了……”说时仰起脸来黯然一叹,接道:“在下探得的隐秘,是我先祖死后,除了留下一幅王仙子的画像,和半幅众星捧月围外,还有一本手录的天道武录,那武录不知为何人取去,但却落入洞庭水寇方总瓢把子手中,先祖生不见人,死未见骨,连一个埋身的坟墓也是没有,在下除了收藏的一幅‘晓日冷泉’图外,再无所有,闻得此讯,自然是希望能探得个水落石出,因此又混迹于洞庭水寇君山总寨,去当一名小小头目。”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你可找到令祖留下的天道武录了吗?”时青摇摇头,道: “到目前为止,在下仍未探出一点头绪,但有一点,却让在下心中怀疑甚重!” 商八道:“什么事?” 时青道:“洞庭水寨方寨主,武功逐年高强,尤其子强于父,而且是相差悬殊,想那少寨主武出家学,纵然青出于蓝,也不能说相差很远,因此在下怀疑其中必有原因……” 商八道:“洞庭水寇方总瓢把子,已经死去十年之久了。” 时青道:“不错,方总瓢把子十三年前突然死去,江湖上传说他得了急症,一夜而逝,那不过是方家故意传出的烟幕,其实那方老寨主之死,是夜半被人杀死,连人头也失踪不见!” 商八道:“那凶手是谁?” 时青道:“到现在为止,还未找出那凶手是谁,看来此事,只怕难再找出结果了。” 商八叹道:“人死势落,自那方老瓢把子死后,连洞庭湖的基业,也同时失于江湖之上。” 时青摇头说道:“老寨主死去之后,本该由少寨主继承那总瓢把子之位,但他宣布解散洞庭水寨,实则,却刚好相反,那方少寨主雄才大略,武功豪气,都在其父之上,明里解散洞庭水寨,实则暗自扩充实力,只是他做的巧妙异常,江湖上知道之人不多罢了。” 商八道:“有这等事,不知方少寨主,现在何处?” 时青道:“方少寨主,就是目下自称‘四海君主’之人。” 商八道:“果然出人意外。” 时青道:“不知是身份泄露,或是为人暗算所伤,在下被君主召去,迫我服下一种慢性毒药,如非诸位相救,在下此刻恐已被弃入江心中了……” 商八道:“原来如此,你只管好好调息,我等将竭尽所能保护时兄。” 时青道:“不成了,那君主迫我眼下毒物的同时,又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所以,他们不肯杀了我,也许是因为我还有一些可利用的价值……” 毒手药王突然接道:“不要紧,老朽有能替你解除身中之毒。” 时青肃容道:“在下这里先行拜领了。” 起身对毒手药王一礼。 毒手药王还了一礼,道:“不用客气,你如能告诉老朽,他通你服下的何种毒药,那是最好不过,但如说不出,亦不过多费一番手脚。” 萧翎望了毒手药王一眼,暗道:此人似是变了不少。 只听时青叹口气说道:“我不但被迫服毒,而且还受了很重的内伤……” 毒手药王淡淡一笑,道:“只要你此刻还未死去,老朽自信能救你性命。” 但闻舟外传来周顺的声音,道:“几位大爷,不得了啦……”商八身子一晃,当先跃出舱去,接道:“什么事?” 周顺道:“八艘快舟,紧追咱们。” 商八抬头看去,果见八只快舟,风驰电掣而来,当下说道:“不要慌,告诉伙计们,沉着一些,来敌自有我们对付。” 说话之间,萧翎、杜九和毒手药王已经鱼贯行出舱外。 那八艘快舟来势奇快,片刻工夫,已然冲近几人乘坐的大舟附近。 只见几艘快舟分水而行,团团把大船围住。 这时,江面鱼舟甚多,但见到了八艘快舟之后,纷纷游避开去。 萧翎一皱眉头,暗暗忖道:这八艘快舟,分布八个方位,如若是一齐动手,射来特制火箭,只怕是不易对付! 凝目望去,只见八艘快舟的舢板之上,各站着四个蓝色劲装的武士,每人手中,执着一根长矛。 八艘快舟,围住了萧翎等人的大船之后,并未立刻动手,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只听舱中传出来时青的声音,道:“这几艘快舟上的武士,乃是四海君主手下最亲近的蓝衣卫队中人,看起来,那四海君主,似是要亲身临敌了。” 商八道:“那很好,擒贼擒王,如是那四海君主,亲身临敌,那倒是给咱们一举征服强敌的好机会了。” 八艘快舟上,合计站着三十二个蓝衣武士,六十四只眼睛,一齐投注在萧翎乘坐的大船之上,一个个脸色严肃,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一望之下,即可知道,这些人是经过一种严格的训练。 毒手药王看了萧翎一眼,道:“咱们此刻停船之处,距江岸甚远,在水面之上,和他们动手,心理之上,咱们已经先输了三分,老夫之意,趁那四海君主尚未到达,咱们先一举冲出这快舟包围,弃船登岸,再和他们决战如何?” 萧翎还未及回答,冷面铁笔杜九冷冷地接道:“这一片江岸,都是那百花山庄的地盘,咱们登岸之后,首先要遇到百花山庄武士的攻击……” 商八拍拍大肚皮,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奇怪,这片江面上,乃是百花山庄的势力范围,这四海君主,不同于一般江洋大盗,声势如此浩大,那沈木风岂有不知之理,以那沈木风的为人,岂肯放过这四海君主,在卧榻之侧,如此大张旗鼓,纵横自如。” 毒手药王道:“不错,商兄这一提,老夫也感觉有些奇怪了。” 杜九冷冷说道:“药王和那沈木风相交莫逆,对他性格自然是了如指掌了。” 毒手药王道:“以那沈木风的为人,决不容许四海君主在归州江面上,如此的猖狂。” 杜九道:“可是事实如此……” 毒手药王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但闻一声凄厉的号角声,传了过来,划破了寂静的江面。 萧翎等人,只道那八艘快舟,要展开攻势,准备迎敌。 但见八艘快舟,仍然静静的停在原处,毫无动静。 船舱中,传出来时青的声音,道:“四海君主来了!” 萧翎抬头望去,果然见正南江面上,缓缓驶过来一艘五彩巨舟。 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 那五彩巨舟因为体积过大,看上去行动甚慢,其实速度甚快,片刻工夫,已到了四五丈外,只见两艘快舟,迅速的向两侧分让开去,空出位置。 商八打量了那五彩巨舟一眼,暗道:好大的船啊! 只听船舱中又传出时青的声音,道:“那巨船上,共有五根桅杆,分挂五色风帆,此刻有几桅上,挂了风帆?” 商八见只有一根白色桅杆,上挂着白色的风帆,当下说道:“只挂着一张白色风帆。” 时青道:“那还好。” 只听那五彩巨舟上,又传出两声号角,紧接着,钟鼓齐鸣。杜九冷冷地骂道:“好小子,装模作样的,好像当真的做了君主一般。” 萧翎道:“这人用四海君主作他之名号,气魄倒是很大。”只见那五彩巨舟,舱门开启,四个黄衣佩剑的童子,缓步而出。 在四个黄衣童子之后,紧随着一位身着八卦道施,手执拂尘的道人。 萧翎心中暗道:看这人的装束,恐怕不是四海君主本人。忖思之间,那道人已然走向了船头。四个黄衣佩剑童子,分列两侧。 萧翎仔细打量了那道人一眼,只见他脸长如马,留着三绺长须,身着道袍,绣着彩色八卦,那形貌和他的穿着,看上去大不相同。 只见他一挥手中拂尘,目注萧翎等人说道:“诸位中,哪一个能够做主的,请出来和贫道答话。”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萧翎却回目瞧了毒手药王一眼。 毒手药王低声说道:“这道人一脸奸猾之像,萧大侠为人君子,只怕口舌之上,不是他的敌手,不如请商兄,先去对付一阵再说。” 萧翎道;“好,那就有劳商兄弟了。” 商八微微一笑,缓步而出,拱手说道:“道长有何见教?”那道长双目中神光闪动,打量了商八一眼,道:“阁下如何称呼?” 商八道:“兄弟姓商,经商之商也。” 那道人道:“台甫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八。” 那道长道:“原来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贫道失敬了。”商八道:“不要紧,咱们兄弟,一向讲究的买卖赔赚,对礼数倒是不太在乎。”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道长问完了我商某人的名号,在下也该领教一下道长的法号才是。” 那道长道:“贫道深居大山,从未进入江湖,说出来,只怕商大侠也不知道,不说也罢。” 商八道:“道长既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外之人,不知何以竟会入江湖中来。” 那道长道:“君主相邀,盛情难却,说不得,只好下山助他一臂了。” 商八双手一抱道:“原来如此。” 那道长左手立掌当胸,还了一礼,说道:“贫道入得江湖之后,就闻得中州二贾的大名,一向焦不离孟,秤不离锤,商八在此,想那杜兄亦在了?” 杜九冷冷说道:“杜某在此,道长有何见教?” 那道长目光移注到杜九脸上,道:“贫道久仰大名。” 杜九冷冰冰地说道:“客气,客气。” 那道人淡然一笑,目光移转到萧翎脸上,道:“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毒手药王低声说道:“这人奸滑的很,想先把咱们底细摸清楚,自己不通名报号,对咱们却一个个的追问,不要理他。” 萧翎心中暗道:这话倒也有理,当下说道:“区区无名小卒。” 那道长一皱眉头,目光又转到毒手药王身上,道:“阁下形貌,贫道似是听人说过,定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道长言重了。”顿时住口不言。那道人轻轻咳了一声,又道:“施主如何称呼?” 毒手药王道:“道长的法号怎么叫?” 那道长双目中神光暴射,冷电一般直逼毒手药王的脸上,道:“贫道逍遥子,施主上姓大名?” 毒手药王道:“老夫乃是专医疑难病症的郎中。” 逍遥子道:“是一位大夫了。” 毒手药王道:“只是运气不佳,一向是药到病除。” 商八哈哈一笑,道:“道长有什么话,还是和我商某人谈谈吧!咱们做生意的,为人总是比较和气一些。” 逍遥子倒是一位城府极深沉的人,虽然受尽了毒手药王的冷嘲热讽,但竟是忍了下去,未见发作,淡然一笑,道:“贫道奉君主之命,和商兄商量一件事情。” 商八道:“做买卖吗?兄弟是此道老手,一向只赚不赔,你开价过来吧!” 逍遥子道:“敝君主此次出道江湖,很想有一番作为,因此,不惜四顾道观,请贫道出山。” 商八打个哈哈道:“昔年刘玄德,也不过三顾茅庐,道长却要四次相请,才肯出山……” 逍遥子接道:“贫道虽不以诸葛孔明自居,但也不愿让古人专美于前。” 商八道:“道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却未必能做只赚不赔的买卖,还是开价过来吧!” 逍遥子实有过人的度量,对商八的讥讽,竟是若无其事,微微一笑道:“英雄傲骨,贫道对生具傲气的英雄人物,一向是敬重的很。” 商八心中暗道:这人气量如此之大,实非好与人物。 只听逍遥子朗朗接道:“三日之前,敝君主行径此地,想不到竟引起了百花山庄沈大庄主的不愉,快舟载来了高手,限令敝君主两个时辰之内,登岸拜庄……” 此事乃萧翎等人心中欲知之事,一个个凝神倾听。 逍遥子目光缓缓由商八、萧翎等人脸上掠过,接道:“贫道虽然好言奉劝,彼此都是武林同道,江湖朋友,何苦为一些小节小礼,闹出不欢之局,但沈木风盛气凌人,不但不肯听贫道相劝,反而把贫道教训了一顿,因而激怒了敝君主,引起了一场恶战。” 商八心中暗道:勿怪那些鱼舟看到这些快舟之后,急急闪避开去,原来,三日前这里已打过一场水战。 心中念转,口里却问道:“定然因道长指挥有方,打了一次大大的胜仗。” 逍遥子道:“那沈大庄主不善水战,半日恶斗,船沉人伤,百花山庄中近百高手,尽沉江心,逐波而去,沈大庄主在几个随护高手舍命保卫之下,孤舟一叶破围而去……” 毒手药王和沈木风,交情深厚,听得心中骇然,忍不住插口问道:“他受伤了吗?” 逍遥子淡淡一笑,道:“那沈大庄主的武功,贫道十分佩服,虽然受伤,但仍连续击沉了我们四艘飞鱼快舟,伤我十二名高手后登岸回庄。” 毒手药王道:“哪一个伤了他?” 逍遥子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混战之中,彼此各使手段,何人伤了那沈大庄主,贫道也无法说出,不过,那沈大庄主看得起贫道,曾和贫道交手三十合……” 毒手药王道:“我不信你能凭借武功,胜过那沈木风。” 逍遥子道:“不错,贫道没有胜他,但三十合交手之中,贫道也未输他一招。” 商八吃了一惊,暗道:如是他讲的实言,此人武功,倒是惊人的很,当今之世中武林高手,能够接得沈木风三十招者,只怕是聊聊无几。 但见逍遥子目注毒手药王说道:“阁下如此关心那沈大庄主,想是非亲即故了。” 毒手药王道:“你如真能接得那沈木风三十招,而未输一招,那是足可当得武林高手之称……” 逍遥子淡淡一笑,道:“如是那沈木风未曾惨败,敝君主和贫道早已被他逐离此地了。” 萧翎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大获全胜了?”逍遥子笑道: “至低限度前日一场水战,那沈木风没有占得便宜,如果是那沈木风胜了,也不会让我等再停留在这归州江面上……”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沈木风复出江湖的事已然哄动了整个武林,你们中州二贾,想是早已知道了。” 此人讲话,曲转盘折,以那商八在江湖上的见闻阅历,竟也无法猜出他心中之意,商八忙问道:“不错,咱们兄弟早知道了。” 逍遥子道:“因此,敝君主也决心放弃那清闲的隐居生活,出道江湖。” 商八道:“贵君主为那沈木风出道江湖震动所激,毅然出道,这第一战,自然是要和那百花山庄别别苗头了。” 逍遥子笑道:“正是如此,因此,敝君主决定出道江湖时,就下令所属驶来归州江面。” 商八心中忖道:这牛鼻子老道讲话转来转去,不知是用心何在,目光转动,只见正南方又有八艘校形快舟,破浪而来,不禁心头一动,暗道:“是啦,这牛鼻子老道借着说话机会故意拖延时间,好使他们从容布置。”心念转动,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这逍遥子果然是阴沉无比,商八纵声而笑,他竟似恍如不闻,神情平静地站在那五色巨舟之上。 金算盘商八心中忖道:这牛鼻子果然是沉得住气,竟是连问也不问我一声,当下冷哼一声,道:“道长好恶毒的阴谋啊……”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商兄言重了,贫道哪里不对,还望多多指教。” 商八道:“道长后援已到,布署已成,难道还要装糊涂吗?” 逍遥子回顾了那八艘急驶而来的快舟一眼,笑道:“敝君主十分好客,对你们中州二贾,更是大生敬慕,如若你们中州二贾肯赏贫道一个薄面,请登彩舟一叙。” 商八回头看了萧翎一眼,低声说道:“咱们已被重重包围,如其在咱们乘坐之舟上,和他们决战,还不如登上他们五彩巨舟之上,和他们一分胜负的好。” 毒手药王一皱眉头,道:“小女大病初愈,只怕是不宜登上彩舟……” 杜九冷冷接道:“如若当真打了起来,此番只怕是和适才不同,在下看法,咱们都得落入江中,逐波喂鱼,留在此船之上,还不如登上彩舟生机大些。” 他言语之间虽然有讥讽毒手药王之意,但说的确也是实言。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只要老夫能行近那道人一丈之内,就可对他施毒。” 只听那逍遥子高声说道:“三日之前,那沈木风亲率快舟、巨帆,不下十余艘,但一战之后,尽遭沉没,沈木风仅以身免,诸位如是不信,贫道只好让它重演一次三日前的旧事,让诸位见识一下了。” 萧翎想到干辛万苦,迭经险阻,才救了那南宫玉的性命,目下敌势强大,船陷重围,如是真的动起手来,此舟必将为敌毁去,南宫玉亦必沉江而亡,想到她几番相救的情义,和那颗善良之心,不禁激起了豪侠之性,转脸对商八说道:“兄弟,只要他们先放南宫父女,和那姓时之人,不论什么条件,咱们都答应下来。” 商八一皱眉道:“大哥……” 萧翎一挥手道:“不要说了,照我的话做吧!” 商八回顾了毒手药王一眼,道:“咱们家大哥对你毒手药王,可算得仁至义尽了。” 毒手药王突然一闭双目,道:“老夫当牢记不忘,日后必有一报。” 杜九冷冷接道:“你这老儿一生中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却偏巧会遇上我家大哥慈悲仁德,当真是便宜你了。” 以毒手药王的性格,连受中州二贾的指斥,定然是怒不可遏,但他竟忍了下去。 原来他心中明白,此刻一和那四海君主船队冲突,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只要不会水中工夫,也是难免沉江淹死,想到萧翎的豪侠之气,舍命相救的仁德,心中火气顿消,任那中州二贾出言责骂,竟自忍了下去。 商八转过脸去,望着逍遥子一挥手,道:“道长也不用转弯抹角了,究竟是何用心,还望早些明白说出,也好让我们兄弟商量决定。” 逍遥子淡淡一笑,道:“敝君主爱才如渴,以你们中州二贾这等人才,正是敝君主梦寐以求的英雄人物……” 商八哈哈一笑,道:“道长是想把咱们收归于四海君主之旗下了。” 逍遥子道:“正是此意。” 商八道:“中州二贾桀骜不驯,不知道长听过没有?” 逍遥子道:“英雄人才,大都如此,贫道早已想到了。” 商八心中暗道:他早已想到了,那是说,他早已想好了制服我们的法子了……抬头望望那五彩巨舟,笑道:“咱们兄弟,虽然生性高傲一些,但对强过咱们兄弟的人,却是一向敬重,道长如是自信有着让咱们敬佩的办法,我们兄弟倒也希望会会高人,登上你们的五彩巨舟见识一番。” 逍遥子道:“贫道欢迎至极,敝君主亦将降阶相迎二位。” 商八道:“咱们兄弟答应登舟,但却有一个条件。” 逍遥子道:“什么条件?只要贫道能够答应,无不从命。” 商八道:“说起来简单的很,咱们兄弟答应登舟,去见那四海君主,但道长必得先行放过此船中所有之人。” 逍遥子略一沉吟道:“好,就依两位之意。” 萧翎一挺胸,道:“还有在下也想登舟见识一下。” 杜九低声说道:“大哥,这又何苦呢?” 只听逍遥子道:“阁下何人?敝君主这五色巨舟,只欢迎英雄人物,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想上此舟,也是痴人说梦了。” 萧翎冷冷说道:“区区在江湖之上,也算得薄有虚名之人。” 逍遥子道:“阁下怎么称呼?” 萧翎道:“在下萧翎……” 逍遥子道:“你叫萧翎?” 萧翎道:“不错,正是在下。” 逍遥子道:“贫道自出山之后,就闻得江湖上传诵萧翎之名,白马快剑,武林震动,可就是阁下你吗?” 萧翎道:“道长可是有些不信吗?” 逍遥子道:“武林中传说,那萧翎年少英俊,风度翩翩,倒是不错,不过阁下是有些太年轻了。” 萧翎神色肃然地说道:“道长可要见识一下吗?” 只听毒手药王的声音,传入耳中道:“萧兄,不可过露锋芒。”萧翎目光一转,投注到毒手药王脸上,冷冷说道:“阁下可以回舱去了。” 毒手药王呆了一呆,转身入舱。 但闻逍遥子高声说道:“贫道闻名已久,可惜无缘早会,萧大侠如能露得一手,让贫道一开眼界,那是最好不过。” 中州二贾眼看萧翎已和那逍遥子答上了话,心中虽想劝阻,已是势所不能,只好站在旁侧观看。 萧翎右腕握住剑把,道:“道长想要见识些什么?” 逍遥子笑道:“那萧翎以快剑驰名江湖,贫道自是想见识一下萧兄的剑法。” 萧翎暗中运气,庄肃地说道:“好!我让你大开一次眼界,看一记绝妙武林的回旋剑招。” 逍遥子道:“只听这剑招之名,已叫黄道悠然神往。” 萧翎道:“看清楚了。” 右腕一挥,长剑出鞘,脱手飞去。 只见那长剑悬空横飞,势道极是缓慢,剑身摇动,似是随时可以落下。 逍遥子赞道:“好一招回旋剑……”余音未绝,悬空长剑突然打个旋,疾飞而行,白光闪转,响起了一声惨叫,一艘快舟甲板上,突然有一个蓝衣大汉倒了下去,栽入江中。 那飞出长剑劈死了一个蓝衣大汉之后,竟然绕了一个大圈子,重又飞向萧翎身侧,萧翎右手一探,抓住了剑把。 这一招惊世骇俗的回旋剑招,不但瞧得逍遥子目瞪口呆,就是商八、杜九,也是看的惊奇不止。 萧翎接得长剑,回剑入鞘,淡然一笑,道:“怎么样?不知在下的剑招,是否合登上五彩大船的条件!” 逍遥子哈哈一笑道:“无怪江湖上提起你萧大侠的名头,人人敬畏了。” 萧翎道:“过奖,过奖。” 逍遥子沉吟了一阵,旋即一笑道:“萧大侠只凭这一招回旋剑法,已足可让敝君主降阶相迎了,不过……” 萧翎道:“不过什么?” 逍遥子道:“贫道曾经为敝君主立下了一个很坏的规矩……” 萧翎道:“什么规矩?” 逍遥子道:“凡是第一次晋见敝君主的,都需戴上一种刑具。”萧翎冷冷说道: “贵君主如是爱才如渴,这等爱法,也未免有些大过……” 逍遥子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此事不能责怪到敝君主的头上,只能怪贫道立下这不情之戒规,唉!但戒规已成,贫道只好在三位面前谢罪了。” 杜九冷冷说道:“咱们难道一定要登那五彩大船吗?一定要见那四海君主吗……” 逍遥子接道:“这个自然了。”杜九道:“杜二爷偏偏不去,怎么样?” 逍遥子仰天打个哈哈道:“贫道听人说过,中州二贾,在武林之中,素守信誉,答允之言,难道还会变卦吗?” 杜九冷冷说道:“咱们答允登舟不错,可是未答允要戴刑具了……” 逍遥子道:“所谓身带刑具,对三位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样子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三位戴上刑具登舟,那是表示对敝君主的敬慕,敝君主降阶相迎,那又是爱慕诸位才能之意,如此算来,自然是两不吃亏了。” 萧翎想到那南宫玉必须早作歇息,拖延下去,于事无补,当下说道:“要戴何种刑具,道长可否先行说明?” 逍遥子笑道:“一条小小的金锁。” 萧翎道:“好吧……” 逍遥子接道:“萧大侠快人快语,实叫贫道敬佩。” 萧翎道:“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逍遥子道:“萧大侠请说吧!” 萧翎道:“我等必得先行看着这艘大船离开此地,才可带上刑具,登上道长的五彩大船。” 逍遥子一皱眉头,道:“那船上之人,这等重要吗?” 杜九冷冷说道:“怎么样?你已经答应过了,难道又想变卦不成?” 逍遥子道:“贫道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萧翎道:“一个大病初愈的女子。”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古来英雄最多情,萧大侠人若临风玉树,自是多情人物,贫道岂有不允之理。” 萧翎道:“我等要看到大船离此,才肯戴上刑具登舟。” 逍遥子犹豫了一阵,道:“这个,这个……” 萧翎道:“在下一向言出必践,只要在下眼看大船离此,自当戴上刑具登上彩舟。” 逍遥子道:“好!”目光转到中州二贾脸上,接道:“两位意下如何?” 中州二贾齐应道:“只要咱们大哥答应,赴汤蹈火,咱们兄弟也不推辞。” 逍遥子道:“贫道放下一艘小舟,三位登上小舟,也好让大船离此。”说完话,举手一挥,立时有一艘梭形快舟,直向萧翎等的大船之旁冲去。 那小舟裂波而来,迅快至极,直待将要接近大船时,才突然停了下来。 小舟上,除了一个身体健壮的摇橹大汉之外,再无其他之人。 萧翎抬头望了那逍遥子一眼,道:“就是这艘小舟吗?” 逍遥子道:“不错,三位请上船吧!” 萧翎当先一跃而起,落在小舟之上。 中州二贾紧随在萧翎身后,飞落在小舟之上。 三人不过刚刚站稳脚步,陡闻船舱之中,传出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萧相公,萧大侠……”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是南宫姑娘,杜兄弟快叫他们开船。”杜九回头望着大船,冷冷喝道:“你们还不开船,停在这里等死吗?” 不论如何和气的话,只要从杜九口中说出,都变的十分难听,他那冷峻的面孔,似是随时都可以出手杀人,再加冷冰冰的声音,凡是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都不自觉的生出三分畏惧。 船主周顺站在船头上,打躬作揖地说道:“杜老爷,小的叫他们立刻开船。” 只闻橹声频频,大船缓缓向前行去。 正东方布守的两艘梭形舟,突然向旁侧划开,让出去路。 但见那大船愈行愈快,片刻工夫,只余下一点帆影。 逍遥子轻轻咳了一声,道:“那大船已经近岸,此刻,贫道就是遣派快舟追赶,亦是来不及了,三位总该放心了吧?” 萧翎抬起头来,望了逍遥子一眼,道:“道长倒是一位很守信用的人。” 逍遥子道:“君子无信不立,贫道相信诸位,亦都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杜九冷冷说道:“咱们彼此为敌,那就不一定了。” 逍遥子脸色一变,道:“中州二贾,在武林道上,一向信用卓著,杜兄和贫道说笑话了。” 杜九道:“在下说的句句……” 萧翎举手一挥,阻止杜九再说下去,接道:“道长拿刑具来吧!”逍遥子回过头去,举手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衣童子,和绿衣少女行到船头之上。 那五彩巨舟,高逾水面五尺以上,萧翎等停身的梭形快舟,甲板离水面不过一尺多些,是以五彩巨舟上的景物,萧翎等无法看得清楚。 只听那逍遥子道:“你们下去,替三位贵客加上金锁刑具。” 那青衣童子,绿衣少女,齐齐应了一声,飞落在萧翎等小舟之上。 商八看两人年纪只不过十四五岁,但轻功造诣,却是不凡,由那五彩巨舟上飞落到小舟之上,有如两片落叶一般,船身连动也未动一下,心中暗道:两个童子,武功尚且如此,那四海君主,武功定非小可。 只见那青衣童子,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锁链,道:“哪一位先戴?” 萧翎仔细瞧那金锁刑具,只不过三尺长短,环环衔扣,每隔半尺,就有一个核桃大小的金锁,心中暗道:这刑具倒是奇怪,必有特殊的作用。 杜九一挺胸,道:“杜二爷先来试试看,不过二爷的脾气可不大好,你们这一对娃儿,要小心一些就是。” 那青衣童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修养工夫,却是很好,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金色锁链,向杜九颈上套去。 杜九个子甚高,那青衣童子高高举起双手,也无法把锁链套在社九的颈上,杜九又故意抬头挺胸而立,那童子更是无能为力。 只见绿衣少女,竟然向前行了两步,伸出右手。 青衣童子一提真气,跃落绿衣女的手臂之上,伸手把锁链套在杜九的颈上,然后又把金链在杜九双臂之间绕了两周,熟练异常的扣上了各段金锁。 那金锁未扣之前,也还罢了,金锁扣上之后,杜九立时一皱眉头。 原来那数道金锁未扣之前,还看不出这金锁刑具的妙用,一扣之后,整个金锁,突然收紧了很多,两条手臂,被紧紧的锁在颈上。 杜九望了那金锁金锭一眼,冷然一笑,肃立未动。 心中却暗暗忖道:这区区一条金链,难道还真能锁住杜九不成。 那青衣童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条金锭,道:“轮到哪一位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锁我吧!” 那青衣童子行了过去,如法炮制,锁上了商八。 萧翎一直冷眼旁观,未发一言。 那青衣童子又摸出一条金锁链来,行到萧翎面前,道:“轮到阁下了。” 萧翎道:“尽管出手。” 那青衣童子举起锁链,又锁了萧翎。 逍遥子眼看三人全都戴好了金锁刑具,微微一笑,道:“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求。” 杜九冷冷说道:“如果是不情之求,最好不要说了,在下等只答应戴上金锁刑具,并未再作别的承诺。” 逍遥子道:“那是敞君主立下的法戒,天下武林同道,人人都得遵照,三位自是不能例外。” 萧翎道:“如是不情之求,我等可以答允,但也可以拒绝,道长请先说出来吧!” 逍遥子道:“在见我家君主之时,三位最好能把兵刃取下。”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决定是否答允下来,杜九已忍耐不住,冷厉地喝道:“道长的算盘未免是打的太如意了。” 说话之时,暗运真气,猛然一挣。 只听一阵劈劈啪啪之声,数道金锁,突然一紧,不但未能把金锭挣断,原有些松缓的金锁,反而突然紧了起来。 杜九暗暗吃了一惊,忖道:“一条小小金链,怎的如此坚牢。” 只见逍遥子微微一笑,道:“三位武功高强,生性必傲,贫道不得不用特制的金锁把三位锁起来,诸位带的金锁链乃天镀编结之后,再配以百炼精钢制成,浇以金汁,而且诸位被锁之处,又都是关节穴脉所在,纵有干斤神力,只怕也不易挣断,所以三位还是不要多费心机,免得破坏了眼前的和谐气氛,弄得不欢而散。” 商八哈哈一笑,道:“道长好深的城府,好厉害的心机。” 逍遥子淡然一笑,道:“敝君主也仅仅只有这三条特造的金链,如是你们再多上一位,那就不够用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取下他们的兵刃。” 那青衣男童和绿衣女童,闻声出手,分向萧翎长剑和杜九铁笔之上抓去。 杜九身子一侧,避开五指,飞起一脚,直向那青衣童子踢去。 那童子身手矫健,一闪避开,挥手一指,点向杜九右腿的悬钟穴。 杜九看他出手就找穴道,心中暗自震骇,疾快的收回右腿,忖道:瞧不出这娃儿身手如此了得。 但闻萧翎说道:“杜兄弟让他们取下兵刃吧!” 杜九对萧翎之言,一向是百依百顺,当下不再反抗。 那童子取下杜九肩上插的铁笔,那绿衣女童也取下了萧翎身上的长剑,缓步行到商八身前,道:“你的兵刃。” 商八笑道:“兵刃倒有,只是不便取出,姑娘先开了在下身上金锁,俟我取出兵刃后,再戴上去如何?” 那绿衣女童显然毫无江湖阅历,被商八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半晌答不出话。 只见青衣童子身子一侧,行了过来,道:“兵刃放在何处,在下愿代效劳。” 商八一挺肚皮,笑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逍遥子站在那五彩巨舟的船头之上,冷眼旁观,未插一言。 那青衣童子伸手从商八的团花大马褂下面,摸出了金算盘,回头望着逍遥子道: “兵刃都已收下。” 逍遥子道:“好!你们上船来吧!” 两人拿着萧翎等的兵刃,应了一声,同时飞身而起,跃上大船。 萧翎目注逍遥子说道:“我等兵刃都被取去,道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杜九冷冷接道:“我早知道牛鼻子靠不住,果然不错。” 逍遥子也不生气,淡然一笑,道:“三位身上戴着金锁,行动不便,待贫道放下软梯,便于三位登船。” 也不待萧翎答话,回头说道:“放下软梯。” 只听唰的一声,一道五彩软梯,从巨舟之上放了下来,直落小舟。 萧翎举步,踏上软梯登上五彩巨舟。 中州二贾随在萧翎身后,鱼贯而上。 抬头看去,只见巨舟之上,甲板甚是宽大,长约三丈,宽有一丈二三。 甲板尽处,是一座雕刻着龙凤的舱门。 十二个黑衣劲装,身背雁翎刀的大汉,一排横立在逍遥子的身后。 只见逍遥子举手一挥,十二个佩刀大汉迅快的散布开去,让开了去路。 商八仔细看那五彩巨舟,构造和一般帆船,大不相同,显然是特殊设计建造而成。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三位且请在这甲板之上,稍候片刻,贫道这就进去禀报君主,以便迎接三位……” 萧翎淡然说道:“这等非出本心的做作,我看用不着了。” 逍遥子道:“贫道既然答应了三位,岂可言而无信。”大步直向舱中行去。 只见那紧闭的龙凤舱门忽然大开,但逍遥子进门之后,立时又关了起来。 商八低声对萧翎说道:“这金锁链,紧韧异常,小弟已然暗中试过,无法挣断……” 萧翎道:“此刻咱们已中圈套,如非情势急迫,还望两位兄弟忍耐一二。” 商八道:“咱们听候大哥之命行事就是。” 杜九道:“这金锁链虽然挣它不断,但咱们还有两足可以拒敌,小弟认为最困难的是咱们此刻还在船上,咱们兄弟都不会水底工夫,纵然能够冲出他们围攻,也是难飞渡这茫茫江流。” 萧翎道:“杜兄弟所见甚是,因此,咱们才要多忍耐一些。” 但见那紧闭的龙凤舱门,突然大开,两个青衣童子当先行了出来。 紧随在两个青衣童子之后的,是四个全身绿衣的少女。 二男四女,青一色背插长剑。 杜九低声对商八说道:“老大,那四海君主,定然是一位好色之徒。” 商八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何以见得?” 杜九道:“你瞧他手下之人,女童多于男童……” 说话之间,突然弦管齐鸣,悠扬乐声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着胸绣金龙黄袍的人来。 萧翎仔细看去,发觉那人的年龄并不大,大约在三十上下,白面无须,举步落足之间,缓慢沉重,似是和着那弦管节奏。 逍遥子紧随在那黄袍人的身后,出得舱门之后,突然加快脚步,抢在那黄袍人的前面,行近萧翎等人身前,说道:“敝君主出舱,三位也该以礼拜见。” 杜九冷冷说道:“有什么好拜的,他又不是真正的皇帝,就算是真正的皇帝,咱们兄弟也未必就要拜他。” 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那黄袍人却听得十分清楚,两道炯炯的眼睛,扫了过来。 逍遥子似是还想劝说三人几句,但却突然欲言又止。 原来,他怕萧翎等说出更为难听之言,那就弄巧成拙了,是以话到口边,又强自忍了回去。 只见那两个青衣童子和绿衣少女行近了三人四五尺处,停下脚步,分列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黄袍人缓步而行,越过那青衣童子,直行到几人身前,缓缓说.道:“适才听到国师谈到三位大名,在下是思慕已久了。” 萧翎暗自忖道:当真是想造反吗?你自称四海君主,那牛鼻老道,又号称什么国师,总共也不过几只快舟,和这五色大船。 心中暗骂,口中却应道:“好说,好说,君主言重了。” 黄袍人道:“三位请入舱中小坐,也好让在下略尽礼贤之意。” 杜九听他口气托大,竟然用上礼贤二字,不禁心头火起,冷冷说道:“咱们兄弟是江湖中草莽人物,登不得皇舟雅堂,如是言语开罪了你,那就未免大煞风景了。” 逍遥子插口接道:“不要紧,敝君主一向是量大如海,爱才若渴,诸位都是成名武林的人物,正是敝君主渴慕之才,纵然是放荡一些,也不要紧。” 黄袍人道:“国师说的不错,三位请入舱中一叙吧!” 萧翎心中暗道:既然登上了这五彩巨舟,也该到它舱中去见识一下才是。 心念一转,当先向舱中行去。 商八、杜九,眼看萧翎进入舱中,只好随在身后行去。 黄袍人回顾了逍遥子一眼,随在三人之后,行入舱中。 舱中地方,十分宽敞,布置更是极尽豪华。 地上铺着很厚的红毯,四周都是浅绿色的壁绫,一张雕龙描凤的金交椅,紧靠在后舱壁而放,一只檀木长案,摆在椅子前面。 四个锦墩,分放两侧。 在那金交椅后的壁板上,挂着一幅六尺见方的巨画,写着“武林形势图”五个大字。 单是五个大字,就足以引人心神。 萧翎运足目力,只见那图上洋列着天下各大门派的所在地,分别记述着他们的特殊武功,和弟子人数。 百花山庄和少林寺,都赫然在上面,但这两处,一个是数百年来一直被武林同道奉若泰山北斗的武学源起圣地,一个是神秘莫测的江湖屠场。 显然那四海君主,对这两个地方所知有限,并未列出人数,和他们特殊的武功。 萧翎暗忖道:这四海君主,倒是一位有心人,单是画这一幅“武林形势图”,就要耗去不少时间。 只见那黄袍人穿过锦墩,绕过檀木长案,端端正正的坐在金交椅上说道:“三位请坐。” 商八暗暗忖道:你这叫礼贤下士吗?自己先大模大样的坐下,然后再请客人落座,岂是待客之道。 但闻逍遥子放声笑道:“三位请随便坐吧!” 萧翎心中忖道:既来之,则安之,当先举步而行,在一座锦墩上坐了下去。 中州二贾一向跟着萧翎行事,眼看萧翎坐下,也跟着坐了下去。 逍遥子微微一笑,高声说道:“敬茶。” 但见舱壁一角处壁续启动,现出了一个暗门,五个身着彩衣的美婢,鱼贯而出,每人手中捧了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杯香茗,行在萧翎和中州二贾身前,欠身奉上香茗。 萧翎和中州二贾双臂虽然被金链锁了起来,但双手五指还可运用自如,只是伸缩之间,双手得一齐动作,自觉十分不雅,当下冷冷的望了逍遥子一眼,道:“多谢姑娘,不用了。” 中州二贾更是各自冷笑一声,一语不发。 那黄袍人和逍遥子,却是各自伸手,从玉盘中取过香茗。 逍遥子左手一挥,道:“三位既是不肯饮用,你们还不退下。” 五名美婢,齐齐转身而去,退回那壁角暗门中,随手关上了暗门。 逍遥子缓缓把手中茶杯,放在木案之上,低声对那黄袍人道:“君主有事,也可和三位佳宾谈谈了。” 黄袍人啜了一口香茗,放下茶杯,说道:“在下久闻三位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冷冷说道:“君主不必客气,有话可以明说了。” 黄袍人微微一笑,道:“现今武林之中,局势纷乱,杀伐不息,恩怨纠结,无时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岂无恻隐之心,在下有意出主武林,阻拦杀伐,为武林开百世太平基业……”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三位对此有何高见?” 萧翎目光转注到商人脸上,以目示意,要他答话。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先来了一阵哈哈大笑。 黄袍人一皱眉头,欲言又止,显是要待发作,但却强自忍了下去。 商八笑了一阵,停下笑声,说道:“君主想出主武林,天下有幸了。” 黄袍人眉头一展,笑道:“请教大名。” 商八道:“金算盘商八。” 黄袍人目光转注到杜九脸上,道:“阁下怎么称呼?” 杜九冷冷地说道:“冷面铁笔杜九。” 黄袍人笑道:“两位就是江湖尊称的中州二贾了。” 杜九道:“正是不才兄弟。” 黄袍人目光转投到萧翎的身上,道:“这一位定是萧翎兄了。” 萧翎道:“不错。” 黄袍人端起案上茶杯,又啜了一口茶,道:“在下有意为武林排难解纷,需要人手相助,不知三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商八接道:“君主雄才大略,又有逍遥道长相助,我等江湖草莽,不谙武略,只怕我等无能帮助君主。” 黄袍人道:“敝国师已然介绍过三位武功,在下亦是久闻大名,三位如肯相助,在下必将委以重任,日后取得武林君主之位,三位居功,在下必有一报。” 商八村道:他此刻已然自号君主之称,心中也明白是自尊自妄了。 心中暗骂,口里却应道:“兹事体大,在下等一时难作决定。” 黄袍人目光转注到逍遥子的脸上,道:“国师之意呢?” 逍遥子淡淡一笑,道:“贫道看来,此事简单的很,愿与不愿,一言而决,用不着多作思虑了。” 这几句话,单刀直入,商八倒是真的无法做主了,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做主吧!” 萧翎略一沉吟,道:“如是在下等不愿为君主效劳呢?” 黄袍人想不到,他身上戴着刑具,竟然还说出如此硬朗之言,不禁脸色一变,道: “三位如是不肯答应,那是不给在下的面子了。” 逍遥子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贫道的看法,三位还是答应的好。” 萧翎道:“道长可是想威迫我等。” 逍遥子阴森一笑,道:“不是威迫,贫道言出肺腑,完全是一片金玉良言。” 萧翎心知此刻一言,立决敌友,面临到生死关头,自己也不便擅作主张,回顾了中州二贾一眼,道:“两位兄弟之意呢?” 商八道:“咱们追随大哥,生死不渝。” 萧翎目光转投到那黄袍人的身上,道:“如是君主威迫在下,萧某决不答允。” 黄袍人冷冷说道:“三位可知道此刻在下一言,可定三位生死。” 逍遥子急忙接道:“君主息怒,让贫道再劝他们几句如何?” 黄袍人道:“好!如是劝他们不醒,那也不用留作后患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如是逍遥子仍劝不醒,三人立刻有性命之忧。 只听逍遥子轻轻咳了一声,道:“贫道有几句话,尚望诸位三思。” 萧翎道:“你说吧!” 一面暗中运气,提聚功力。 他已听得中州二贾说过,这刑具看上去,虽然细小,但却坚牢异常,可是心中又有些不信,暗中运气,准备一试。 逍遥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道:“三位都正当有为之年,如若是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那实在可惜的很……” 森冷的目光,缓缓由三人脸上扫过,接道:“三位以为贫道之见如何?” 杜九冷冷说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一定要死。” 逍遥子道:“三位身上带着刑具,就算武功再高一些,也难是贫道之敌。” 杜九道。“那倒不一定了。” 逍遥子道:“杜兄不信贫道之言,贫道就拿人作个试验给三位见识一下如何?” 杜九道:“那要看什么人了。” 逍遥子道:“如论那人的声望,和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只怕还在三位之上。” 突然举起双掌一拍,高声说道:“带那老叫化来!” 萧翎心中暗道:老叫化子,那一定是丐帮中人物了,丐帮素多忠义之士,视死如归,自然不会归附这四海君主了……心念转动之间,突然一阵呀然轻响,壁间那暗门重又大开。 两个青衣童子,手执长剑,押着一个身着破衫的枯瘦老者行了进来。 那人身上未带金锁,但双肩的琵琶骨处,却为牛筋穿过,两个青衣童子,右手执剑,左手各自握着牛筋一端。 萧翎一见那枯瘦老丐,不禁大吃一惊,骇然而起,正待出言呼叫,却为商八伸手阻止。那枯瘦老丐,目光扫掠了萧翎等三人一眼,脸上亦现出惊异之色。 但一瞬间后,重又归复平静。 原来,这枯瘦老丐,竟是丐帮中仅存的长老,那帮助萧翎等人闯出百花山庄的孙不邪。 但闻逍遥子道:“诸位可识得这位老丐吗?” 商人急急接口说道:“不认识。” 逍遥子投注到萧翎身上,道:“阁下定然认识了。” 萧翎心中暗道:商八阻拦于我,让我装出不识此人的模样,定然别有用心,他江湖经验丰富,定然有所作用。当下摇摇头,道:“看他形貌,似是听人说过。” 逍遥子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看到他时心中大为震动……”话声微微一顿,又遭:“丐帮之名,三位想早就听人说过了,此人乃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孙不邪。” 杜九心中暗道:这孙不邪武功高强,非同小可,不知何以会被四海君主所擒……但见逍遥子两道森寒的目光,逼视了过来,道:“杜九,可听过那孙不邪的大名吗?” 杜九道:“自然是听过了。” 逍遥子哈哈一笑,道:“好,杜见不信那金锁刑具的威力,贫道就试给你见识一番……”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要解开你身上的金锁刑具,戴在孙不邪的身上,然后把他杀死,让你瞧瞧金锁刑具的威力。” 杜九心中暗道:他要解我身上金锁刑具,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可惜这机会未发生在大哥的身上。 只听逍遥子接道:“不过,贫道在解你刑具之前,先要用牛筋穿过你两处琵琶骨。” 杜九怔了一怔,忖道:此事倒是幸未发生在大哥身上了。 只见逍遥子站起身子,直对杜九行来。 杜九两道眼神转注在萧翎身上,目光中,满是询问之色。 显然,他不愿束手让别人用牛筋穿过琵琶骨,准备出手抗拒,但又不知萧翎的心意如何?望着萧翎,听他示意。 只见萧翎霍然站起身子,道:“住手!” 逍遥子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阴森一笑,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萧翎道:“你可知我们三人之中,哪一个能够做主?” 逍遥子道:“中州二贾生死不渝的追随萧兄,足见萧巴之能了。” 萧翎冷冷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为三人之首,何以不找我说话?”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贫道自有主张,用不着萧兄代为担心。”萧翎道:“道长可是想用强迫的手段,收拾在下杜兄弟吗?” 逍遥子道:“在未穿过他琵琶骨前,贫道要先点了他的穴道。” 萧翎突然横跨一步,道:“萧某未死之前,决不容道长出手伤人。” 逍遥子对萧翎,似是特别容忍,当下淡然一笑,道:“萧大侠以快剑驰名武林,如今你手中无剑,只怕未必是贫道之敌了。” 萧翎冷冷道:“萧某虽然手中无剑,但也不愿眼看道长伤我兄弟。” 杜九突然一挺身子,道:“大哥退开,这牛鼻子既然指定要对付兄弟,还是由我来试试吧!” 只听孙不邪说道:“三位身上戴着金锁刑具,都不是他的敌手。” 这孙不邪的武功,萧翎和中州二贾都是亲眼所见,知他说的决不是假话,都不禁为之一呆。 逍遥子目光转注到孙不邪身上,微微一笑,道:“孙兄终于想通了。” 孙不邪双目中神芒一闪,似想发作,但却又强自忍了下去,长叹一声,说道:“如若有老叫化、萧大侠、及中州二贾相助你们,四海君主之名,立时将扬起四海,天下皆知了。” 逍遥子道:“正因如此,贫道才百般容忍,希望四位能相助敝君主一臂之力。” 孙不邪道:“只怕道长无能说服他们。” 逍遥子道:“如若形势逼迫贫道过甚,说不得只好先杀了几位,至少也可减去一些阻力。” 孙不邪道:“如若道长能够信得过老叫化子……” 逍遥子接道:“贫道一向是用人不疑,孙兄有何高见,尽管请说。” 孙不邪道:“老叫化愿代道长劝说他们,投效四海君主麾下。” 逍遥子沉吟一阵,突然纵声而笑。 孙不邪冷冷说道:“你笑什么?” 逍遥子道:“孙兄自被贫道擒住之后,一直神情冷傲,虽然经贫道百般劝说,仍是不肯就范,此刻突然有此转变,竟然要为贫道代做说客,岂能不叫贫道怀疑。” 孙不邪道:“道长如是不肯信任老叫化子,那就不用谈了。” 逍遥子凝目思索了一阵,道:“贫道并非不肯信任孙兄,只是先得请示一下敝君主才行。”转过脸去,和那黄袍人低言数语。 孙不邪冷笑一声,侧过脸去,暗施传音之术,道:“萧兄弟,阁下正值有为之年,今后二十年江湖大局,寄望于萧大侠身上正重,还望多多珍重,不可因逞一时豪强,意气用事……” 但闻逍遥子说道:“敝君主觉得孙兄乃成名多年的人物,对孙兄十分信任。” 孙不邪头也不转,装出气愤之状,仍然暗施传音之术,接道:“萧兄不比老叫化子,老叫化老朽了,你如何能和老叫化子相比……” 逍遥子高声说道:“敝君主已然答允孙兄之求,孙兄意下如何?还望早作决定。” 孙不邪缓缓回过头来,说道:“道长怎的忽然又相信老叫化子了?” 逍遥子道:“这是敝君主的意思,如以贫道的看法,就算孙兄当真的肯尽心而为,只怕也难收得成效。” 孙不邪冷冷说道:“老叫化和萧翎师长,交情甚深,道长不行,老叫化倒是有得几分把握。” 逍遥子笑道:“如若孙兄能够解说出贫道心中之疑,那就连贫道也心悦诚服了。” 孙不邪道:“你可是怀疑老叫化子使诈吗?” 逍遥子道:“诸位身上都有刑具,贫道自是不用忧虑合力出手,至于使诈一说,如能在贫道面前施展,那是未免太过低估贫道了。” 孙不邪冷冷道:“你一定要知道,老叫化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心意吗?” 逍遥子道:“如是孙兄肯说,贫道是洗耳恭听。” 孙不邪道:“老叫化和那萧翎师长交情甚深,不忍眼看他年轻轻死去。” 逍遥子淡淡一笑,道:“你既是那萧翎师长之友,定然见过萧翎了。” 孙不邪道:“自然见过了,不过,老夫见他之时,那萧翎年纪还小,只怕他已无法记得老叫化了,是故.适才看见老叫化,虽有惊愕之状,却是认不出来。” 逍遥子道:“这萧翎的师长是谁?” 孙不邪凛然说道:“这个,请恕老叫化不能说出。” 逍遥子奇道:“为什么?” 孙不邪道:“我那故友,仇家甚多,但江湖中人,大都已认为他早已死去,如若知他未死,只怕会给他带去无数的烦恼。” 第五十回 施巧计脱重围 逍遥子道:“天涯何等辽阔,只要你不说出他居住之地,纵然有人知道他还活在世上,也是无法找得到他。” 孙不邪道:“道长一定要问吗?” 逍遥子道:“如是孙兄实不愿说,贫道也是无法勉强。”孙不邪道:“如果老叫化说了出来,道长不要害怕。” 逍遥子道:“如是当今武林之世,有人能够使贫道害怕,你孙兄也是其中之一。” 孙不邪道:“庄山贝,道长可曾听到过吗?” 逍遥子呆了一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除了庄山贝外,也无人能够教出这等徒弟。” 萧翎暗中查看,发觉那逍遥子听得师父之名,心中若有畏惧,不禁心中一动,暗道: 难道这牛鼻子老道,当真的认识我师父不成……只听孙不邪冷冷说道:“道长可是相信了吗?” 逍遥子道:“相信了,那就有劳孙兄代贫道劝劝这位萧施主了。” 孙不邪道:“老叫化效劳不难,但有几件事,先得道长答应。” 逍遥子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老叫化劝说萧翎之时,是动以私情,陈以利害,道长最好不要派人暗中偷听。” 逍遥子道:“以诸位的耳目而言,就算是贫道派人偷听,只怕也是无法瞒得过诸位。” 孙不邪道:“我虽是他师长之友,但他记忆模糊,早已不认识老叫化了,因此,必须有个较长的时间才行。” 逍遥子道:“不知孙兄要多长时间?” 孙不邪道:“一日的时光,不能算长吧?” 逍遥子道:“就依孙兄之见,不知是否还有什么条件?” 孙不邪道:“待之以礼,就你们五彩巨舟中最美丽的女婢,选上两个,替我们送上一桌酒菜。” 逍遥子笑道:“此事容易。” 孙不邪道:“最后一件,替我选择一个幽静的舱位,我们要饮酒谈心。” 逍遥子道:“此乃理所当然之事。”回头对两个押送孙不邪的仗剑童子说道:“带四位贵客,到迎宾舱中去。” 两个仗剑童子应了一声,望着孙不邪和萧翎等说道:“走吧!” 逍遥子道:“四位佳宾,很可能和我同在君主座下效劳,你们要小心伺候了。” 两个童子果然不敢再对四人无礼,欠身说道:“我等为四位带路。”当先向前行去。 孙不邪等紧随在两个童子之后,行入了一座布置幽雅的舱室之中。 两个青衣童子还剑入鞘,抱拳对四人一礼,道:“四位请坐,小的等告辞了。” 孙不邪淡然一笑,道:“两位不怕老叫化逃走吗?” 两个青衣童子不敢答话,却把手中牛筋带出舱外。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怎么,你们两个这等对待老叫化,如果老叫化归依了,四海君主必要好好的惩治你们一番。” 两个青衣童子已然行出舱外,高声说道:“小的们职责攸关,还望你老不要见怪才好。” 孙不邪道:“你们两个可要牵着牛筋,守在舱外吗?” 只听一个青衣童子说道:“我等把牛筋拴在舱外的铁柱之上,你老尽管放心,道爷交代了下来,小的等决然不敢偷听。” 但闻脚步声逐渐远去,两个青衣童子,似已联袂而去。 孙不邪附在舱壁间,仔细听了一阵,回过头来,肃然说道:“萧大侠,老叫化劝你几句话。” 萧翎道:“晚辈洗耳恭听。” 孙不邪道:“老叫化年登古稀,目睹耳闻,见过了不少英雄人才,但却无一人能有你这一身成就,绝代奇才,再加上旷世奇遇,培养出你老弟这一株武林奇葩,更难得的是你那侠心铁胆的英雄性格,今后三十年武林大局,道长魔消,全系在你的身上,老叫化为天下武林同道请命,无论如何你不能死。” 萧翎吁了一口气,道:“老前辈过奖晚辈了。”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一生之中,从未说过一句违心之言……”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这金锁刑具,虽然不易挣断,但尚非重大之事,被困舟上,四面洪流滚滚,咱们全不会水中工夫,纵然能够闯出他们拦截,也是难逃死亡之运。” 孙不邪道:“正因如此,老叫化才毛遂自荐,托词为令师之友,希望能劝得老弟为武林珍重。” 萧翎道:“老前辈有何良策,但请吩咐,晚辈是无不遵从。”孙不邪道:“如问良策,老叫化此刻也是一筹莫展,我要劝老弟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商八道:“眼下唯一的救急之策,就是设法诈降,才能徐图脱身。” 孙不邪道:“那四海君主为人看似暴急,实则深藏不露,使人难测高深,逍遥子老谋深算,险诈无比,咱们诈降之计,只怕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也许他早已想好了对付之策。” 杜九冷冷说道:“照老前辈这么说来,咱们是死路一条了。”孙不邪道:“老叫化倒有一策,只不知萧大侠肯是不肯。”萧翎道:“老前辈有何良策,只管说。”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这办法就叫作拖死狗,咱们也不用答应他,但也不用拒绝他,给他慢慢的拖下去……” 商八道:“要拖到几时为止呢?” 孙不邪道:“这个老叫化就不敢说了,就目下情势而论,那四海君主,确有着争雄江湖的野心,一心一意想把咱们几个网罗旗下,为他所用,因此,才百般对咱们容忍,一时之间,他们还不会当真把咱们给杀死。” 两个美婢托着酒菜进入舱中,含笑摆好,躬身往舱外退去。孙不邪道:“二位来照顾我等,怎可就此退去?” 那左侧一个女婢,娇媚一笑,应道:“你老可是要小婢们陪饮几杯?” 孙不邪道:“那倒不用了,老叫化只想一面饮酒,一面瞧着两位。” 二婢相应望了一眼,齐齐对孙不邪行了过去,分站两侧。 左面一婢伸出纤纤玉指,替四人斟满酒杯,笑道:“酒助豪兴,四位爷,先请吃一杯如何?” 孙不邪伸手取过面前的酒杯,笑道:“老叫化年纪最大,理该先干,他们最好慢一点,那也算敬老尊贤了。”一仰脸,喝了一个杯底朝天。 左侧那妖娆女婢,很快的又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孙不邪一面阻拦萧翎和中州二贾,不让他们食用酒肴,自己却是连连干杯,大吃大喝起来。 他一连吃下了七八杯酒,每盘佳肴也都吃了三筷以上,才放下筷子笑道:“两位可以去了,老叫化吃上几杯酒后,最是见不得人家大姑娘和小媳妇,两位姑娘,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二婢倒是听话的很,欠身一礼,齐齐退出舱去,随手带上了舱门。 孙不邪眼看二婢远去,才微微一笑,道:“三位可以放心食用了,这酒菜之中,确未下毒。” 原来他装疯作傻的留下二婢,只是想试酒菜之中,是否有毒。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此等之事,理应由我等效劳才是,怎敢叫老前辈以身试毒。”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老朽了,两位适当壮年,还望两位善助萧翎,为我武林同道尽上一分心力。” 商八道:“老前辈尽管放心,咱们这次如若能够脱险,只要江湖大义所在,就算是赔钱买卖,也不计较就是。” 孙不邪收起嬉笑之容,肃然说道:“老叫化被他们用牛筋穿过琵琶骨,逃出的机会,是万万没有了……” 萧翎接道:“他们可曾废了老前辈的武功?” 孙不邪道:“他们想迫老叫化投效卖命,自然是不会废去我的武功了。” 萧翎道:“如是能够弄断穿在老前辈胯间和双肩上的牛筋,老前辈就可以恢复自由,尽复神功了。” 孙不邪道:“习武之人,这四处如被牛筋穿过,武功虽然未失,也是形同废人了。” 萧翎突然站起身子,道:“老前辈估计一下,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是否会有人来。” 孙不邪道:“一个时辰之内,也许无人会来,不过他们定会在暗中监视咱们。” 萧翎道:“除了这舱门之外,不知四周舱壁是否还设有机关?” 孙不邪道:“自然有了,但咱们不解内情,只怕找不出来。”萧翎敲破一只酒杯,道:“先替老前辈断去双肩双胯的牛筋,再想拒敌之策。” 孙不邪摇摇头道:“不论成败,咱们都无法逃出,何苦冒险?” 萧翎道:“晚辈已经想过了,咱们只要在五彩巨舟上,和他们对抗,量那四海君主,不忍把这艘巨舟沉入江中。” 孙不邪道:“办法虽然不错,只是有些冒险……” 萧翎道:“老前辈不用犹豫了,晚辈相信老前辈神功尽复之后,晚辈等身上虽有刑具,也可和他们抗拒几日。” 不容孙不邪再答话,用敲破瓷杯的尖刃,在牛筋上划割了起来。 他内功深厚,腕力千斤,瓷杯边刃,又极锋利,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已把穿在孙不邪双肩双胯的四条牛筋,尽行割断。 这时,商八防守舱门处,杜九两道锐利的目光,不停在四面舱壁间搜望! 在几人预料之中,这一番过程中,必有惊险,哪知竟是出人意外的顺利。 孙不邪穿在身上的牛筋断去之后,不禁黯然一叹,长吁一口气,恍有隔世之感。 萧翎低声说道:“老前辈请运气试试,武功是否已失?” 孙不邪道:“老叫化已经运气试过了。” 萧翎道:“老前辈的武功……” 孙不邪道:“他们原准备用我,故未伤我穴脉,唉!老叫化原想救你,想不到你倒先救了我老叫化子。” 商八微微一笑,道:“那逍遥子百密一疏,收了咱们身上兵刃,却料不到大哥腕力强劲,已到了飞花伤人,摘叶取敌之境。” 萧翎摇摇头道:“如若没有这瓷杯的锋刃相助,我也是无能为力……”谈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孙不邪低声说道:“老叫化身上牛筋已除,那已是无法放得过他们了。” 这时,来人已到舱门口处轻轻叩响舱门。 孙不邪冷冷喝道:“什么人?” 室外有人应道:“小的奉命而来,有事面告。” 孙不邪用脚踏着牛筋,室外人尚未觉着有异。 孙不邪低声说道:“抢兵刃!” 接着提高声音道:“什么事,进来说吧!” 但闻舱门呀然,两个青衣童子,大步走了进来。 目光到处,只见孙不邪身上牛筋已脱,不禁一呆。 待两人想起拔剑攻敌时,商八、杜九已由隐身的门后,分向两侧袭到。 这两人本是武林高手。出手何等迅快,两个青衣童子长剑还未出鞘,人已被点中了穴道。 孙不邪伏身捡起两柄长剑,关上舱门,低声说道:“咱们有此双剑,便增强不少威力,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是如何取得金锁刑具之钥,替三位打开刑具。” 商八道:“何不问问这两个青衣童子?” 孙不邪道:“好!碰碰运气吧!”伏身拍活了一个青衣童子的穴道。 那青衣童子睁开眼睛,望了孙不邪一眼,挺身跃起,却不料双腿穴道,仍被点着,一挺之势,竟未坐起。 孙不邪长剑一送,冷森的剑锋抵在那青衣童子咽喉之上,说道:“情非得已,你如一叫,老叫化就宰了你。” 那青衣童子冷冷说道;“彩舟停在江心,四面有二十四艘小艇相护,你们如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 孙不邪冷冷说道:“这个不用你来费心,老叫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青衣童子一皱眉头,未再言语。 孙不邪道:“开这金锁的钥匙,由何人保管?” 那青衣童子道:“由逍遥道爷保管。” 孙不邪冷冷说道:“老叫化不信。” 青衣童子道:“我说的字字实言,你如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杜九道:“老前辈不用和他们多费唇舌,先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宰了,咱们捞回一点本钱再说。” 孙不邪剑锋在那青衣童子脸上轻轻移动了两下,道:“老叫化子如若狠起心肠,就先把你这张俊脸划上几道,叫你变成丑怪之容。” 那青衣童子对这张俊俏的面孔,似甚爱惜,听得脸色一变,道:“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孙不邪笑道:“杀了岂不太便宜你了吗?” 只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又有人直对舱中行来。 孙不邪望了商八杜九一眼,疾快一指,又点了那青衣童子的哑穴。 但闻一阵剥啄的敲门声,耳际间响起了一个娇若银铃的女子声音,道:“诸位可要添加酒菜。” 杜九拉开舱门道:“姑娘请进。”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绿衣少女,进入了舱中。 商八疾出一指,点了她后背穴道。 但见寒光闪动,一柄宝剑,横里削了过来。 原来这些童子侍婢,一个个都经过特殊训练,机警无比,那第一个绿衣女婢,被点中了穴道,第二个立时拔剑击出。 商八一缩手臂,道:“好机警的丫头。” 社九冷冷说道:“不能让她走开。”身子一侧,冲向舱外。但那孙不邪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提真气,比杜九早一步冲出了舱门。 但绿衣少女早已疾快的退了出去。 商八哈哈一笑,抽出那绿衣女婢身上的宝剑,道:“咱们行藏已泄,那也不用隐隐藏藏了。” 孙不邪缓缓退回舱中,道:“这五彩巨舟之上,布有不少机关埋伏,如其冲出舱去,倒不如暂守此处。” 萧翎点点头说道:“也好,擒贼擒王,咱们如若能够生擒住那逍遥子,必可迫使四海君主就范,交出金锁刑具之钥……” 语声未落,却被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打断,逍遥子满脸怒气,带着四个青衣童子,和四个绿衣女婢,急奔而到。 孙不邪道:“果然是逍遥子亲身临敌,此人武功高强,只怕老朽无能生擒于他。” 萧翎道:“咱们各尽心力,是成是败,那也不用计较它了。”只听逍遥子怒声说道: “诸位都是武林中具有身份之人,竟然言而无信。” 孙不邪道:“兵不厌诈,老叫化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未见过敌对之中,有信义可言。” 逍遥子道:“强词夺理……” 语声微微一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杜九冷冷说道:“你替咱们兄弟戴上刑具,还不是一样用的诈语。” 逍遥子收住大笑,道:“贫道一向主张人性本恶,必于慑服而后用,敝君主却是主张人性本善,以德服之而后用……” 孙不邪冷冷说道:“陈腔滥调,老叫化已听得腻了。” 杜九接道:“眼下形势已很明显,道长想和想战,但凭一言而决。” 逍遥子冷冷说道:“你们能够弄断那老叫化子身上的牛筋,却无法弄断那金锁刑具,身带刑具,还敢妄言和战。” 杜九道:“这区区刑具,就算戴在身上,也无多大影响。”逍遥子缓步向前行来,直逼到舱门口处,脸色一片严肃,缓缓说道:“需知贫道为人谨慎,早已有预防,你们此刻如肯放下兵刃,束手听命,还有一线生机。” 萧翎淡然一笑,道:“如是我等肯于束手就擒,那也不会有此一变了。” 孙不邪一挺长剑,笑道:“牛鼻子,你可敢和老叫化决一死战?” 逍遥子两道目光转注在孙不邪的脸上,道:“难道贫道怕你不成。” 孙不邪道:“好!咱们不分生死,不许罢手。” 他生怕逍遥子改变主意,一挺长剑,刺了过去。 逍遥子手中拂尘一抖,带起一股劲风,疾向剑上扫去。口中冷冷说道:“倘若不给你们见识一下贫道的武功,量你们也不肯瞑目了。” 孙不邪一挫腕收回长剑,左手一扬,呼的一声,劈出一掌。他内力雄浑,掌势强猛无匹,劲风山涌,直逼过来。 逍遥子手中拂尘刷刷连劈两招,一股阴柔之劲,从那条条尘丝中涌了出来,竟然把孙不邪劈来那勇猛绝伦的一掌,轻轻的化解于无形之中。 孙不邪心中暗自震骇道:这牛鼻子老道,的确是不可轻视。心中念转,手中长剑突然抖起了三朵剑花,分袭向逍遥子前胸三处大穴。 逍遥子冷笑一声,拂尘横扫过来,直向剑身搭去。 孙不邪心中暗道:倒要试试这牛鼻子的内功如何,剑势不再相让,反向拂尘之上迎去。 百炼精钢的长剑,和那蓬飞尘丝,触在一起,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孙不邪暗运内劲,力道贯注在剑身之上,凝立不动。 逍遥子冷笑一声,突然一抖拂尘,隔物传力,一股暗劲,顺着孙不邪手中长剑直攻过来。 孙不邪冷笑一声,凝注剑身上的内力,突然发了出去,剑尖颤动,点向逍遥子的前胸。 逍遥子疾退一步,暗道:这老叫化功力果然非凡。 心念未完,孙不邪突然疾退两步,横剑而立。 原来他觉出逍遥子循剑而来的内力,直击过来,却是不肯让避,却凭借数十年的精纯内功,准备硬受一击,发动凝聚在剑身的内劲,反向逍遥子刺出一剑。 如若那逍遥子不肯让避,这一击,两人势将打个两败俱伤。哪知逍遥子竟是不愿硬拼,纵身让避开去。 这一来,孙不邪就吃了大亏,那循臂而上的暗劲,正击中肩头之上。 总算他应变的快,急急后退两步,借机卸了那撞在肩头上的力道,虽然硬受一击,但却伤的不重。 逍遥子虽然占了先机,但却毫无骄敌之态,反而向后退去。商八道:“大哥,不能让他走……” 正待出言喝止,萧翎已先他而出,大喝道:“道长留步。”逍遥子人已退出了六七尺远,听得萧翎喝叫之言,只好停下脚步道:“施主有何见教?” 萧翎道:“在下亦想领教道长几招绝学。” 逍遥子望望萧翎身上的金锁刑具,道:“贫道已久闻你萧翎快剑之名,乃后起之秀中,第一人才,只是你身有刑具,手中无剑,如何会是贫道之敌。” 萧翎道:“在下赤手领教几招,也是一样……” 杜九冷冷接道:“你牛鼻子老道;如若是英雄人物,就解开他身上的刑具……” 逍遥子摇头道:“贫道乃是涵养极好之人,岂肯为人激怒。”商八冷冷说道:“你如想要我等投效在四海君主手下,为他效力,只有一个法子。” 逍遥子道:“这个贫道倒得领教了,是何良策?” 商八道:“解开我家大哥刑具,给他一支长剑,道长和他打个胜败出来,如道长胜了我家大哥,我等都甘为效命,听候驱使。” 说至此处,突然住口不言。 逍遥子道:“如是贫道不幸败在你家大哥手中呢?” 杜九冷冷说道:“那你还有何颜面见人,不如死了算啦!”商八接道:“死倒不用,道长自行订下罚约就是。” 逍遥子手持拂尘道:“如是三十年前,贫道连想也不想,就会答应了几位。” 杜九冷冷说道:“现在呢?” 逍遥子道:“现在吗?贫道决然不会轻率答应了。” 商八道:“为什么?” 逍遥子道:“贫道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了。” 杜九道:“你不敢,就是不敢,也不用吊死鬼擦粉,死要脸了。” 逍遥子道:“不论两位如何讥笑贫道,贫道也不为所动!”萧翎沉声道:“如若在下身戴刑具,赤手空拳和道长走上两招,不知道长肯否赐教?” 这时,孙不邪已经调息复元,睁开双目,冷冷说道:“那逍遥子也是极为自负之人,萧兄这等羞辱于他,他自然不会答应了。” 逍遥子道:“贫道一生做事,就是要出人意外,这次贫道答应了。” 萧翎道:“过道狭窄,道长请入舱中赐教。” 逍遥子缓步又回到舱门口处,道:“贫道就在此地见识萧大侠的惊人武功。” 萧翎挺胸前行两步,道:“道长请出手吧!” 逍遥子打量了萧翎一眼,发觉他停身之处,已在自己拂尘可及范围之内,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这种胆量和豪勇之气,却是人所难及。心中不由对萧翎生出了几分敬意,当下说道:“你赤手空拳,如何能让贫道抢去先机,还是萧大侠先出手吧!” 商八道:“你如心中过意不去,最好先除去我家大哥刑具。”逍遥子淡淡一笑,道: “贫道已经再三说明了,不论诸位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激出贫道怒火。”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道:“道长可以出手了。” 逍遥子道:“好,萧大侠如此英雄,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拂尘一挥,当头劈下。 萧翎看那蓬张的尘丝,足足笼罩有尺许方圆,心中暗暗忖道:看来拂尘较剑势尤难闪避了。举步一跨,陡然间横移两尺,避开一击。 逍遥子一收拂生笑道:“这舱中也不过丈余方圆,我瞧咱们是不用打了。” 萧翎冷笑一声,道:“道长逼迫在下出手,小心了。”右手一扬,一缕指风,击了过去。 原来萧翎早已运气准备,扬手间发出了修罗指力。 指风疾猛,划起了一阵轻微的啸风之声。 逍遥子万没料到萧翎这等年纪,竟有着如此惊人的成就,惊觉到那指力非同寻常时,那疾射而来的暗劲,已然近身,匆忙间向旁一闪,指风掠身而过,洞穿了逍遥子宽大的袍袖,击向舱外。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青衣童子,应声倒卧地上。 原来,萧翎的指力射出舱外,正击中随同逍遥子来的一个青衣童子身上。 逍遥子脸色一变,道:“金刚指力,萧大侠果然非凡,此技乃少林派七十二种绝技中第七种绝艺,不知萧大侠在何处学得?” 萧翎道:“道长看清了,区区所用,并非是金刚指力。” 逍遥子道:“除了少林的金刚指力,在下倒还想不出武林之中,何等指功,有此威势!” 杜九冷冷接道:“那只怪你孤陋寡闻了。” 逍遥子修养虽好,但也无法忍受这等激辱,不禁大怒道:“敝君主不过一番借才之心,诸位不要认为敝君主非得借重大力不行,激起贫道怒火,就有得诸位的苦头吃了。” 孙不邪冷冷说道:“逍遥子,你是否已感觉到,杀害我等的机会,已经过去了。” 逍遥子道:“可是因为孙兄解除了身上的牛筋,才敢作此豪语?” 孙不邪道:“老叫化自信能应付你逍遥子道长,萧大侠和中州二贾,虽然戴有刑具,只怕都还有自保之力。” 逍遥子冷笑一声,道:“贫道如若真想把诸位置于死地,那也用不着和诸位以武功相搏。” 杜九冷冷地说道:“如若道长要沉掉这艘五彩巨舟,咱们兄弟也认命了,不过,仍将找几个陪葬之人。”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找逍遥道长。” 商八道:“咱们中州二贾找几个童男童女。” 萧翎道:“有劳道长转告那四海君主一声,就说萧某人希望能见识一下君主的武功。” 逍遥子脸色一片铁青,眉宇间杀机闪动,显然,这位修养过人的道长,亦被几人言语激起了杀机。 只听他冷笑一声,说道:“诸位既然想一试贫遭杀人的方法,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不邪突然一挥手中长剑,道:“老叫化今天和道长泡上了,道长如想平安离此,那就先得把老叫化制服……”话还未说完,瞥见一个青衣童子,急急奔来,低声对逍遥子说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去。 逍遥子虽然仍能保持着冷静,但江湖阅历丰富异常的孙不邪,已隐隐瞧出,那童子传递而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心中暗道:此刻趁他心神不定之际,冲出舱门,把他逼入舱中,合萧翎和中州二贾之力,制眼于他,尚非什么难事,如若那金锁刑具的钥匙,果然是在他的身上,能为萧翎和中州二贾解开金锁刑具,那就不怕他们了,那时或战或走,就都操在我们手了。 心念转动,暗提真气,一语不发,陡然飞跃而起,直向舱外冲去,手中长剑挥舞,幻生出一片剑气。 逍遥子霍然警觉,拂尘一挥,直向孙不邪击了过去。 那拂尘力道柔中蓄刚,孙不邪挥剑一接,竟然被堵在舱内。逍遥子一击挡住了孙不邪向外冲奔之势,立即挥动拂尘,攻了过来。 孙不邪挥剑还击,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凶猛绝伦的搏斗。 但见剑光闪闪,幻起一片银光,排山倒海般,直向逍遥子卷冲过去,身际间响起拂尘划起的啸风之声,蓬张的尘丝,有如一片乌云,挡住了那烂银剑光,难越雷池一步。 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余个照面。 双方仍然打了个不胜不败之局,孙不邪无法向前冲进一步,逍遥子也无法把孙不邪迫退一步。 萧翎默查两人动手的情形,发觉逍遥子手中拂尘招术,诡奇异常,非孙不邪这等高手,只怕早已伤在逍遥子的手中了。 两人又斗了十余合,突闻逍遥子大喝一声,拂尘招数,突然一变,奇招连出。 孙不邪被他一阵连绵奇攻,迫的向后疾退两步。 逍遥子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一物,砰的一声,扔在地板上。只见一阵白烟升起,弥漫住舱门。 孙不邪高声叫道:“诸位快请闭住呼吸,不要吸入毒烟。”逍遥子却借机关上舱门,转身而去。 孙不邪见逍遥子施放毒烟,不由心急,扬手挥掌,力推而出。 只听砰的大震,逍遥子带上的舱门,被孙不邪一掌震开。 孙不邪双掌连挥,劲风山涌而出,弥漫在室中的浓烟,竟被他掌力推出舱门。 商八眼看舱中白烟尽被孙不邪掌风推出舱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这牛鼻子老道,竟然使用武林中下五门的迷魂药物手段,当真是可恶得很。” 孙不邪凝目沉思了一阵,道:“老叫化吸入少许,有点不似迷魂药物之气……” 商八道:“不似迷魂药物?” 孙不邪道:“不错,有一股淡雅的清香之气,据老叫化的经验,凡是迷魂之药,香味都很浓厚。” 商八道:“不是迷魂药物,这就有些奇怪了。” 孙不邪道:“也许是一种更为恶毒的东西,但决非一般的迷魂药物。” 杜九道:“不论是何物,反正不会是好东西就是,那牛鼻子老道,匆匆而去,不是畏惧老前辈和我家大哥的武功,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咱们何不借此机会,闯出此地。” 孙不邪道:“只怕他们早已有了准备。” 杜九道:“在下开道,试他一试。”大步向舱外行去。 商八道:“多一刻时光,他们就多一重布置,此刻闯出,也许还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孙不邪道:“只怕事情不如两位所料的那般容易,不过试试也好。”紧随杜九身后,跃出了船舱。 杜九当先而行,刚刚出得舱门,突闻夹道尽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 “站住!” 转角处,缓步走出一个绿衣少女,手中执着一个尺许长短似棍非棍的黑色之物,说道:“这铁筒之中,装满了毒液,如若诸位要强行夺路,小婢就不得不施用了……” 但见人影闪动,那转角处又转出两个绿衣少女,每人手中,都高举着相同之物。 这时,杜九和那绿衣少女,相距不过六七尺,正待以快速的举动冲过去,冒险一试,突见孙不邪疾踏一步,超越到杜九之前,挡住了杜九的去路,低声说道:“不可造次。” 抬起头来,望着三人,说道:“老叫化有些不信。” 那当先现身的绿衣少女道:“逍遥道长就是怕几位不信,因此,特地让小婢等当面试验给几位瞧瞧。” 孙不邪道:“好!老叫化拭目以待。” 那绿衣少女回头说道:“带上死囚。” 但见两个青衣童子,由那转角处缓步而出,两人架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 只听那绿衣少女说道:“这人因为擅自抗拒君主之命,已处死刑,就拿他试给诸位瞧瞧吧!” 两个青衣童子,把那劲装大汉,推至绿衣女身前四五尺远,伸手拍活那劲装大汉穴道,疾快的退了回来。 那绿衣少女以快速无比的动作,举起手中铁筒,对准那劲装大汉一推。 数十道白色的水箭,疾射而出,正中那劲装大汉。 那劲装大汉,刚刚舒动一下手脚,已被数十道白色水箭射中。 只听他猛喊一声,向前奔行了两步,一交摔倒在地上。 孙不邪暗暗忖道:好厉害的剧毒。 凝目望去,就这一阵工夫,那大汉脸上已变成了紫青之色。那绿衣少女望了孙不邪等一眼,说道:“诸位都是亲目所见,小婢说的并非虚言、如是诸位自恃武功高强,能够挡得住如雨珠的毒水,小婢也不便再劝了。” 言罢,和另外两个绿衣少女,两个青衣童子,齐齐转了回去。 萧翎摇摇头,道:“三只铁筒,毒水齐喷,有如满天密雨喷雾,咱们武功再高,也难一滴不沾。” 孙不邪道:“此路不通,咱们先返回舱中,另想办法。” 杜九道:“哼,那牛鼻子为人如此恶毒,日后如犯在杜老二的手中,决不饶他。” 商八自言自语地说道:“如若咱们施展暗器,能一举把三女击倒,就可以闯过去了。” 孙不邪道:“她们倒是已经有准备。是以藏在转角之处,纵有一等暗器手法,也无法击中三女。” 商八道:“如若他们防守只有这一道,在下倒是有一个却敌之法。” 萧翎道:“是何良策?” 商八道:“兄弟涉险,引诱他们现身,大哥趁机发出暗器.把他们一举击倒。” 萧翎摇摇头,道:“兄弟之意,可是以身相殉,护着和三女落得一个同归于尽,是吗?” 商八哈哈一笑,道:“如若此计能够行通,自然强过咱们四人一齐被困于此了。” 孙不邪摇摇头,道:“如若老叫化判断不错,逍遥子决不会放心咱们,只设这一道防守。” 杜九双手在舱壁上拍了一掌,道:“这舱壁,都是木头造成,咱们何不破壁而过。” 孙不邪道:“好啊!这办法倒是不错,此刻,他们已经有了严密的防守之心,我等常困于此,亦非良策,此举就算……” 突闻一声轰然大震传来,舱身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 商八道:“是啦,那牛鼻子老道匆匆而去,必是有强敌找来。” 孙不邪突然一挥手中长剑,左手取过一张桌面,道:“如若是当真有强敌压境,咱们倒可试问它一下。” 萧翎道:“老前辈可是想以桌面作盾,抵拒那喷出的毒水吗?” 孙不邪道:“正是此意。” 萧翎道:“好!有这桌面挡拒那喷出的毒水,成功之望,可以增加了许多,在下和老前辈同时出手如何?” 孙不邪摇摇头,道:“不用了,你身上带着金锁刑具,何况那几个童男童女,也未必就是老叫化之敌,咱们怕的不过是那喷出的毒水而已,只要能把毒水挡过,老叫化一人之力,就可以对付他们了。”萧翎道:“如何能要老前辈一人涉险。”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如若几位不来,老叫化也许早已没有了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三位请守在此地,听候老叫化子招呼。”左手举着桌面,右手执剑,大步向前行去。 杜九道:“在下和老前辈同去,相助一臂之力如何?” 孙不邪两眼一瞪,道:“你可是认为老叫化对付不了那三女二男五个娃儿吗?” 杜九道:“在下并非此意。” 孙不邪道:“那就不用了……” 又是一声轰然大震,船身又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 萧翎一皱眉头,道:“看起来强敌已然逼近了五彩巨舟,不知是何物撞击在木舟之上。” 孙不邪道:“好,咱们杀他个里应外合。” 左手执着桌面挡在身前,高声喝道:“几筒区区毒水,也能挡得住老叫化吗?尔等小心,老叫化冲过去了。” 萧翎一伸双手,取过两支筷子,执在手中,道:“形势所迫,小兄不得不下辣手了。” 商八道:“彼此敌对,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大哥自是不用再存什么慈悲心肠了。” 萧翎手中执着两支筷子,站在舱门口处,瞧着那孙不邪的举动。 只见孙不邪借着左手桌面护身,一直行到那转角所在,长剑一转,刺了过去。 萧翎双目凝神,劲贯右腕,望着那转弯所在,只要一见动静,立时将以柳仙子传授的奇绝暗器手法,出手流袭。 但见两支长剑,伸了过来,封开了孙不邪长剑。 三只长剑,就在转角之处,交相劈击,却不见那两个青衣童子现身出来,也不见那三个绿衣少女出现施用毒水。 孙不邪左手执着桌面,准备三女现身喷射毒水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借着桌面护身,真冲过去,故而不肯全力出手。 哪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孙不邪的意料之外,缠斗了良久,对方仍是不肯现身,也不见施用毒水,心中大感奇怪,当下潜运内力,贯注于剑身之上,用力一绞,当的一声,震落了一柄长剑。 左手一收桌面,护住身子,右手长剑,突然一紧,又把另一支长剑击落。 探头望去,只见两个青衣童子,正在伏身捡剑,那三个绿衣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孙不邪举起手中长剑一招,高声说道:“三位快来,咱们上当了。” 口中在招呼萧翎,左手却弃去桌面,砰的一声,拍出一掌。萧翎和中州二贾应声奔了过来。 孙不邪掌力威猛,两个青衣童子,还未捡起长剑,孙不邪掌力已然涌到,两个青衣童子觉出潜力涌到,合力接了一掌。 这两个青衣童子,如何能挡得孙不邪的掌力,接得一掌,被震的向后连退三步。 这时,萧翎和商八、杜九,已然赶到,齐声问道:“怎么回事?”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大概逍遥子只有那三支毒筒,已用以对付强敌去了。” 两个青衣童子未能捡起长剑,又见萧翎等三人赶到,心中自知非敌,转身跑去。 萧翎大声喝道:“站住!” 两个青衣童子哪里肯听,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萧翎怒道:“尔等不听喝叫,别怪我手下毒辣了。”双手一扬,两支竹筷,脱手飞出。 但听两声尖叫传来,两个青衣童子,齐齐摔倒在地上。 第五十一回 双雄争霸业 孙不邪左手又顺手取过桌面,高举护身,当先行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两支竹筷分别插在两个青衣童子左腿膝弯之处,深入了一寸多深。 这地方乃人身关节要害,受此重伤,自然是难以再奔行了。萧翎拔下两支竹筷,轻轻叹息一声,默默不语。 杜九右脚一抬,把左侧的青衣童子翻转过来,冷冷说道:“你这娃儿,不过十四五岁,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那青衣童子双目中泛起畏怯之情,但却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杜九张着人见人怕的一张怪脸,冷冷说道:“你若是不想死,只有一个法子。” 那青衣童子口齿启动,但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杜九冷冷接道:“那三个女娃儿哪里去了。” 那青衣童子望望身侧的同伴,一语未发。 萧翎轻叹一声,道:“别问了,咱们闯出去吧!” 孙不邪道:“老叫化开道。” 桌面护身,向前行去。 这段廊道,不过丈余长短,转过弯子。一道木梯直向甲板通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显然甲板上,正有着剧烈的搏斗。 孙不邪看通往甲板梯口,无法容得一张桌面通过,立刻挥动长剑,削去桌面边缘,估计那梯口可以通过,当先向梯上行去。 那三个绿衣少女,去的似是十分仓促,竟然连梯口的木盖也未盖上。 孙不邪登上楼梯,长剑护面,向外一瞧,不禁微微一呆。 商八瞧出了孙不邪神色有异,低声问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沈木风……” 萧翎点点头接道:“有一件事,在下忘记告诉老前辈了,那沈木风前日吃了大亏,被四海君主一举间,击沉了数十艘快舟,高手伤亡甚多,那沈木风吃了如此大的苦头,自然是不肯罢休了。” 孙不邪微微一笑,道:“这叫以毒攻毒,甲板上鏖战激烈异常,咱们索性等他们打个胜负出来,再上去如何?” 商八道:“如是我们兄弟,身上未带金锁刑具,此策当然是大为佳妙,但此刻不如登上甲板,默查情势,见机而作。” 孙不邪道:“好……这叫混水摸鱼,老叫化替三位开道。”一长身跃上梯口。 萧翎紧随登上,抬眼望去,只见甲板上血迹狼藉,数十具尸体横陈眼下。 孙不邪手执长剑,藏身在一根大桅之后,举手相召。 萧翎轻步而行,急急走了过去。 中州二贾,紧随在萧翎身后而行,一齐藏身大桅后面。 这时,五彩巨舟上的卫队,似是已经伤亡殆尽,除了舱前甲板的恶斗之外,四下不见活人踪迹。 孙不邪低声说道:“四海君主吃了大亏,看样子巨舟上的人手,已经死亡的差不多了。”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沈木风高大微驼的背影,正站在船头,手中一柄长剑,仍不停的滴着血水。 逍遥子拂尘拂舞。正和两个老者恶斗。 那两个老人衣服鲜明,一人全身如雪,一个墨暗如漆,正是关外长白山的黑白二老。 昔日百花山庄英雄大会之日,萧翎虽然见过了黑、白二老,但那时他们一直未曾出手,此刻留心看去,只见二人武功诡奇,自成一派,竟和中原武林道上的武功大不相同。 黑白二老虽是合力对付逍遥子,但他们却是赤手空拳,未用兵刃。 四只铁掌翻飞,和逍遥子那蓬张飞舞的拂尘,打在一起,彼此间互相抢攻,招术、手法,各极其毒辣诡异。 除了逍遥子和黑白二老的恶斗之外,却不见那身着黄袍的四海君主何在。 萧翎心中暗道:四海君主的架子,倒是真大,眼看全军尽覆,竟还不肯亲身临敌。 孙不邪低声说道:“奇怪呀,沈木风就算是尽出高手而来,也不能说全无伤亡,怎的清船死伤,尽是四海君主的属下。” 萧翎道:“也许沈木风早把伤亡运走。” 语声未落,瞥见逍遥子手中拂尘疾攻两招,迫退了黑、白二老,转身一跃,直奔回舱中。 只见那雕刻着龙凤的舱门,突然启动,放过逍遥子后,重又闭了起来。 萧翎细看那雕有龙凤的舱门,完好无损,显然,这一场激烈的恶斗,只限于甲板之上,并未波及舱中,不禁心中大奇,低声对孙不邪道:“老前辈,甲板上伤亡狼藉,但那舱中,却是平静无波。” 孙不邪道:“老叫化亦觉着有些奇怪,大阵小战,老叫化不知看了多少,亦未见过今日这等奇怪之战,目下甲板上,除了沈木风和黑白二老之外,再无百花山庄中人,这岂不是和船舱中平静无波一事,相映为奇吗?” 萧翎仔细一看,果是不错,整个甲板上,只余下沈木风和黑白二老,不禁心中暗道: 难道沈木风只带黑、白二者赶来此地吗?如若只是以三人之力,便把这五彩巨舟上数十高手,杀得尸体狼藉,那黑、白二老的武功,倒是足可与沈木风比美了……只听沈木风那微带沙哑的声音朗朗说道:“四海君主,你四十八个护船卫士,已然伤亡殆尽,想来舱中已无可战之将,此时此情,也该亲身临敌了。” 船舱中传出来四海君主成重的声音,道:“你虽杀尽我四十八个护驾卫士,但你带来一十八名高手,又有几个活的,目下除了你们三人之外,只怕再也不会有援手赶来了!” 萧翎心中忖道:原来沈木风带来的一十八人,也都伤亡殆尽了但闻逍遥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沈木风,贫道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你可是认为我沈某人,不敢打入舱中去吗?” 只见舱门启动,逍遥子缓步行了出来,道:“这五彩巨舟之上,除了四十八名黑衣卫队之外,还有三十六童,和二十四婢,他们都云集舱中,只待敝君主一声令下,立时可以出舱围攻三位。” 沈木风冷冷说道:“就算是再多一些人,那也不过是多几个屈死的冤魂,在下想会会贵君主,不知他是否敢出来应战。” 只见舱门启动,四海君主身着黄袍,大步走了出来,淡淡一笑,道:“沈大庄主.当真要向在下挑战吗?” 沈木风凝目望去,只见那四海君主,不过三十多岁,身上穿着一件滚龙黄袍,赤手空拳,未带兵刃,当下冷笑一声,道:“阁下金冠黄袍,衣着倒是鲜亮,但不知武功如何?” 四海君主道:“沈大庄主可想要试上一试?” 沈木风道:“两次鏖战,皆是彼此属下,算来伤亡甚重,倒不如由在下和君主一决生死,胜败亦可决于一战之中。” 四海君主淡淡一笑,道:“本座久闻你沈大庄主之名,如若没有信心可和沈大庄主一决雌雄,自然是不敢出道江湖了!” 沈木风突然举步而行,直到甲板正中,冷冷说道:“君主既有此意,沈某人是欢迎至极。” 萧翎暗中窥看,只见沈木风行径之处,那些横卧地上的尸体,纷纷飞入江中,有如被人抓起投入江中一般,不禁暗中赞道:此人武功实有过人之处……只听四海君主哈哈大笑,道:“沈大庄主的威名,早已传播江湖,那也用不着再这等做作给在下看了。” 孙不邪施展传音之术,对萧翎和中州二贾说道:“这一新一旧,两大枭雄,决斗于五彩巨舟之上,事关武林今后命运,咱们如若在两人精疲力竭之时,一举尽歼二枭,倒是一件大功大德的事,此刻要隐好身子,别让他们瞧出破绽来。” 只见沈木风高大微驼的背影,停在甲板正中,高举右手,道:“强宾不压主,君主请先出手。” 四海君主正待举步而出,突闻逍遥子高声说道:“君主且慢。”四海君主停下脚步,道:“本座不能示弱于他,道长还有什么话说?”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君主志在主盟武林,领导江湖,岂可因一点意气,亲身临敌。” 沈木风冷冷接道:“只要你们打败沈木风,主宰武林一事,虽未全功,亦不远矣!” 四海君主说道:“本座早晚免不了与沈木风一决死战,还有何犹豫之处?” 逍遥子道:“君主话虽不错,但此刻尚非其时。” 四海君主道:“为什么?” 逍遥子道:“此时此情,咱们已然控制大局,敌寡我众,君主自然是用不着亲自临敌了。” 四海君主一皱眉头,道:“道长之意呢?” 逍遥子道:“贫道之意,不如迫那沈木风订下城下之盟,为我所用。” 四海君主点点头道:“道长如已胸有成竹,本座自当省却一番气力。” 逍遥子道:“君主请回舱中,由贫道对付他们就是。” 四海君主还未见答话,瞥见一个青衣童子,急急由舱中奔了出来,对着逍遥子低言数语。 萧翎心中暗道:适才恶战激烈,四海君主和逍遥子,都已顾及不到我等,这青衣童子,大约是禀报我等逃走之事了。 只见那逍遥子神色镇静,淡淡一笑,挥手让青衣童子退下。 沈木风似是已经等的不耐,冷冷喝道:“君主可是怯战了吗?”四海君主微微一笑,道:“逍遥子已然安排了降伏三位之策,本座自然是不用再和阁下交手了。” 沈木风目光一转,暗中示意,黑白二老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向舱中冲去。 四海君主双手齐挥,两道强猛绝伦的掌力,分向黑白二老击去。 逍遥子一挥手中拂尘,急急说道:“君主请先回入舱中。” 四海君主身子一侧,跃入舱中,黑、白二老各出右掌,接下四海君主分击而来的劈空掌力。 两人虽把掌势接下,但却被震得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逍遥子挥动拂尘,分向黑白二老,各攻一招,迫得两人退了一步。 但他却不待两人还手,身子一闪,也退入了舱中。 沈木风低声说道:“攻入舱中。” 长剑护身,亦向舱中行去。 黑白二老应了一声,各举左掌护身,右手待敌,疾向舱中冲去。但见一阵急雨般的黑点,由舱中涌了出来。 一时之间,黑白二老也无法瞧出是什么暗器,挥掌一挡,倒跃而退。 只见手掌上一阵微疼,有如毒蜂蜇了一下。 沈木风落后一步,又因闪避得快,双肩一晃,直退到甲板尽处。萧翎心中暗道:毒水……心念初动,船舱中已响起了逍遥子的大笑之声,道:“两位的伤势如何?” 黑、白二老低头望去,只见左手上一片漆黑,不禁心头骇然,一面运气闭住左臂穴道,一面失声叫道:“毒针!” 只听逍遥子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叫百步断魂黄蜂针,混在一筒毒水之中,只要沾上一点毒水,伤口就立刻开始溃烂,任你内功如何精纯,也是无法抗拒这等百种毒蛇之液混集的奇毒,何况两位又中了那液中的毒针……” 黑、白二老虽是称雄关外的英雄,也不禁听得脸色大变。 但闻那逍遥子接着说道:“那毒针细如牛毛,随着人身行血,深入内腑,两位就算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今日也是难逃死亡之厄!” 黑白二老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逍遥子右手平举拂尘,缓步走出舱门,淡然一笑,接道:“两位只有一条出路。” 黑白二老眉头耸动,似想开口,但却又强自忍了下去。 逍遥子轻轻咬了一声,道:“除了敝君主身怀独门解药之外,天下再无可救两位性命的药物了。” 黑白二老低头看臂上伤势,一片浓黑,已然延至肘间。 面临生死之际,黑白二老也不禁有点英雄气短,回头望了沈木风一眼,道:“沈大庄主。” 沈木风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言,接道:“区区身上现有疗毒圣药,两位请过来,给在下瞧瞧。” 黑、白二老齐齐举步,行到沈木风的身侧。 沈木风道:“两位伤在何处?” 黑白二老齐齐应到:“伤在左手之上。” 沈木风道:“其他之处,可被伤着?” 黑白二老摇头说道:“大约被我劈出的掌力,震落毒针,挡回毒水,除了左臂之外,别处尚未伤到。” 沈木风道:“两位请卷起袖管,让在下仔细瞧瞧伤势情形。”黑白二老依言卷起袖管,只见数道黑线,已然冲过肘间。 沈木风道:“两位怎不运气闭住穴道,竟让剧毒上延?” 黑白二老道:“此毒强烈,虽然闭了穴道,亦是阻它不住。”沈木风突然左手一挥,大声喝道:“好!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我沈某人的毒刀。” 一股疾急的暗劲,直向逍遥子打了过去。 逍遥子拂尘一挥道:“沈大庄主就算有翻天覆地之能,今日也别想生离此地了。” 内力贯注在拂尘之上,劈了出去,接下了沈木风一记遥遥的劈空掌力。 这一掌乃沈木风毕生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逍遥子虽借手中拂尘发出内力,挡下一掌,竟然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不禁心头震动,暗道:这沈木风如此武功,确实不可轻视……心中念头转动间,耳际间响起了两声惨叫,站在舱门口处的两个青衣童子,突然倒毙地上,略一挣动,气绝而逝。 凝目望去,只见两个青衣童子的前胸之上,各自插着一柄形如柳叶,全身发蓝的毒刀。 原来,沈木风全力发出一记劈空掌风之后,紧接着又打出两柄毒刀。 他心知这两刀未必能伤得那逍遥子,是以,打向了两个青衣童子。 果然刀不虚发,两个青衣童子应手而倒。 就在逍遥子打量那青衣童子之时,又听两声闷哼传来。 抬头望去,只见黑白二老两条左臂齐肘间被生生斩断。 原来沈木风伤了两个青衣童子之后,以分黑白二老的心神,手中长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手间斩落了黑白二老的左臂。 萧翎隐身旁观,只看得心中大为震动,忖道:这沈木风果然恶毒,如若他不一举斩断黑白二老的伤臂,只怕两人要屈服在逍遥子恶言恐吓之下了。 但闻沈木风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两位左臂伤势甚重,虽有灵药,只怕也难疗治,情非得已,兄弟只好代两位斩去这个累赘了,免被那逍遥子恶言离间了咱们深厚的感情。” 黑白二老伤臂处,鲜血如注,疼的脸都变了颜色,口中还连连应道:“沈大庄主说的不错。”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两位快请运气止血,咱们还有一番恶战。” 黑白二老互望了一眼,齐齐撕下一片衣襟,把伤臂包了起来,低头看两截斩落的伤臂,已然变成了深紫颜色,连那血色,也变成了紫黑之色。 沈木风抬起头来,望了逍遥子一眼,道:“道长以两个随身童子之命,换了敝友两条断臂,那也不算沾光了。” 逍遥子淡然一笑道:“贫道佩服沈大庄主的手段够辣,也佩眼贵友这等壮士断腕的豪气……” 沈木风冷冷接道:“言重了,道长还有什么诡计、阴谋,尽管施展出来,我沈木风倒是要见识一下哩!” 逍遥子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沈大庄主请回头看看。” 沈术风道:“看什么?” 逍遥子道:“看看到了什么地方?” 沈木风回头看去,只见江浪滚滚,已不知到了何处,不禁一皱眉头。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这艘五彩巨舟,高百花山庄越来越远了,沈大庄主若有兴趣,咱们到南海远游一番,再回中原不迟。” 沈术风冷笑一声,道:“道长之意,可是笑我沈木风不识水性吗?” 逍遥子哈哈一笑,道:“你纵然稍识水性,也难和敝君主在水中抗衡。” 孙不邪低声对萧翎说道:“这五彩巨舟,越行越远,对咱们亦是不利,老叫化是旱鸭子,不知诸位的水性如何?” 萧翎道:“在下亦是不识水性。” 孙不邪道:“眼下情势,双方僵持不下,咱们几人实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形势所迫,咱们也不得不用点手段了。” 萧翎道:“什么手段?” 孙不邪微微一笑,道:“你们听老叫化的。” 大步行了出去,说道:“沈大庄主久违了。” 沈木风阴沉的脸上,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但不过刹那之间,立时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道:“原来孙兄也在此地。” 逍遥子回顾了孙不邪一眼,道:“另外三位呢?” 孙不邪冷冷说道:“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逍遥子道:“等什么人?” 孙不邪道:“道长心中有数,那也不用老叫化子挑明了。” 逍遥子略一沉吟,道:“这个贫道实是想不出来。” 孙不邪道:“好!道长一定要老叫化说,老叫化就只好说明白了,他们在等待道长的刑具之钥。” 沈木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逍遥子淡然一笑,道:“是啦!四位可是想乘人之危?”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道长有何危难,怎的老叫化一点也瞧不出来。” 沈木风突然接口道:“孙兄,这牛鼻子猖狂的很,竟然也不把孙兄放在眼中。” 孙不邪心中骂道:如论大奸巨恶,你沈木风确实较这四海君主尤为可杀,口里却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逍遥子回头向舱中望了一下,笑道:“如是孙兄开过价钱,此事未尝不可谈谈。” 孙不邪道:“就目下情势而论,老叫化乃奇货可居,道长要和老叫化讲斤论两,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逍遥子道:“就算你孙大侠肯为人用,但形势上,我等仍是占足优势……” 孙不邪冷冷接道:“道长逼我为人所用,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沈木风突然接道:“孙兄如肯助我沈某一臂,沈木风自信可胜今日之局。” 孙不邪道:“帮你们哪一个,老叫化也是难作主意,得和他们商量商量了。” 沈木风道:“怎么?丐帮中还有人在此吗?” 孙不邪道:“如是丐帮中人,老叫化也用不着和他们商量了。” 目光转处,只见萧翎和中州二贾,鱼贯行入甲板。 萧翎陡然间在此出现,沈木风不由一震,比见到孙不邪时,尤过许多,以沈木风为人的阴沉,也不禁为之一呆。 中州二贾手中各自捧了一块木板,望了逍遥子一眼,齐声说道:“咱们拚受重伤,借这两块木板之力,或可挡住那毒水毒针。” 孙不邪道:“时光无多,道长仍是不能决定,只怕要后悔无及了。” 逍遥子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高举在手中,道:“这就是金锁刑具上的钥匙,天下巧手的工匠虽多,只怕也很难自行配制出这等复杂万端的钥匙,如是诸位想迫使贫道就范,我就先把这串钥匙投入到江中。” 孙不邪微微一怔,暗暗忖道:萧翎借一片瓷碗,能断去我手中牛筋,两臂之力,自甚惊人,但是他仍然无法挣断手腕上的金锁刑具,如若那逍遥子,当真把这刑具之钥,投入江中,那可真是一大麻烦的事! 只听沈木风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是我沈某人故作惊人之言,逍遥子手中那串钥匙,决不是开你们刑具的钥匙……”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孙兄如是肯和沈某人合作,一顿饭功夫之内,可以扫平这五彩巨舟上残余之敌,擒眼逍遥子和那四海君主,那时迫他们交出刑具的钥匙,自是易如反掌。” 逍遥子冷冷接道:“如是孙不邪和中州双贾,这等容易受骗,只怕也难为江湖同道推崇备至了。”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沈某人话到此处为止,对与不对,要请孙兄酌量了。” 孙不邪回顾了萧翎和中州二贾一眼,道:“三位有何意见?”商八道:“咱们兄弟,既是孙老前辈相救,不论生死,都由孙老前辈做主。”孙不邪道:“你们这等相信老叫化子,老叫化子倒是要好好的思量一下了。” 逍遥子道:“孙大侠不用思量了,只要你肯出手,生擒沈木风,贫道就开了他们三位刑具。” 孙不邪摇摇头,道:“老叫化一个人不是那沈木风的敌手。”逍遥子道:“我开了中州二贾手上的刑具助你。” 商八接道:“开了我们中州二贾刑具,也将是白费道长一番心血。” 逍遥子道:“为什么?” 商八道:“咱们三人之力,一样不是那沈木风的敌手。” 逍遥子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是了,诸位之意,可是要我解开了那萧翎身上的金锁刑具吗?” 杜九冷冰冰地接道:“不错,当今之世,除了咱们这位萧大哥外,只怕很少有人能是那沈木风的敌手。” 沈木风突然纵声而笑,道:“杜兄这几句话,未免太过小看逍遥道长和四海君主了。” 这几人都是老于世故,饱经江湖险诈风波的人物,虽是互视为敌,誓不两立,但其间诡诈多变的挑拨手段,却是层出不穷,各极其奸。 逍遥子突然横行两步,走到萧翎身前,开了萧翎手上的刑具,道:“贫道相信孙大侠和萧大侠,都是一诺千金的信义人物,既然答应了,决不会变卦,黄道就擅自做主,先开了萧大侠的刑具。” 萧翎伸展一下双臂,长长吐一口气,身心中有着一股舒畅之感。 沈木风心怯于萧翎的武功,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商八禁不住心里的高兴,不由大笑起来! 逍遥子望了萧翎一眼,顿生后悔之感,心知解了他身上刑具容易,如再想套回他的身上,势比登天还难,这一下无疑开笼飞凤,启锁走龙,万一这几人和沈木风等利害相关,联手合作,岂不是要自作自受……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冷冷问道:“阁下笑什么?” 商八停下大笑之声,道:“不错,咱们那萧大哥一向是有言必践,一诺不变,可是他一直未承诺过道长一事,未答过道长一言。” 逍遥子道:“胡……”忽然想到那萧翎确然是未作过一言承诺,不禁住口。 商八微微一笑,道:“道长仔细想想,我商某的话不错吧!”逍遥子道:“贫道仍然相信孙大侠和你们中州二贾都是武林中大有盛誉之人,决不会言而无信。” 商八道:“孙老前辈还在思量是否该助道长,未作决定之前,自是不能算作承诺,至于咱们中州二贾,一向是讲究赔赚,生意亏本,决计不干,朋友交情,先放在一边……” 逍遥子接道:“纵然是做生意,也要有一个行规,应该一言为定……” 商八笑道:“道长说说看,咱们中州二贾又答应了道长什么?” 逍遥子吃了哑巴亏,又无法说出他们的承诺,不觉怒道:“两位别忘了你们还有刑具。” 商八笑道:“道长只管放心,中州二贾决不会求你解除身上刑具。” 孙不邪接口道:“如是道长度量够大,就该连中州二贾身上刑具,一齐解了才是。” 逍遥于略一沉吟,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 大步行近中州二贾,开了两人身上刑具。 杜九活动了一下双腿,冷冷说道:“道长这等客气。” 商八却顺手把一个金锁刑具,收了起来,笑道:“道长把咱们锁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条金锁刑具,算作报偿,不能算贵吧!” 逍遥子一皱眉头,似想发作,但却又忽然忍住了,淡淡一笑,缓步向舱门处行去。 杜九冷冰冰地说道:“道长还忘了一件事。” 逍遥子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杜九道:“咱们兵刃,道长也该发还了吧!” 逍遥子淡然一笑,道:“贫道连人都放了,难道还扣留诸位兵刃不成,诸位稍候,贫道立刻让他们送还诸位。”大步行入舱中不见。 孙不邪低声对萧翎说道:“这牛鼻子老道,突然间这样大方起来,倒使老叫化大感为难。” 萧翎道:“今日之局,确有着一种微妙的均衡作用,咱们不能凭借一时豪气出手。” 孙不邪道:“不错,沈木风和逍遥子都是老谋深算,狡诈无比的人物,逍遥子开了你的刑具,旨在逐狼斗虎,想坐收渔人之利,咱们可不能上当。” 抬头看去,只见那沈木风盘膝坐在船头之上,黑白二老分站在他的两侧。 日光照耀之下,只见他顶门之上,隐隐间泛升起一片白气。 孙不邪轻轻咳了一声,道:“沈木风已准备背水一战,盘坐运功,显然是在准备全力出手了,咱们不能先挡锋锐。” 只听逍遥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诸位的兵刃来了。” 商八转脸望去,只见两个青衣女婢,手中捧着中州二贾的兵刃,走了过来,说道: “请收回两位的兵刃。” 杜九伸手取过了铁笔银圈,放在身上,商八也取过金算盘,目注两个女婢,道: “两位可以退回去了。” 他自受过那逍遥子的暗算之后,心中对这些女婢,已然生出了极深的戒心。 两个女婢欠身一礼,转身而去,直入舱中。 这时,逍遥子和五彩巨舟上的人,都已进人舱中,舱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甲板上,只余下萧翎、孙不邪和沈木风等人。 萧翎一直留心着沈木风的举动,见他头上浮动的白气,愈来愈浓,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沈木风头上那浮动的白气,突然消失不见。 萧翎伸手摸着剑把,低声说道:“留心了,沈木风只怕要有所举动。” 商八缓步走到萧翎身侧,低声说道:“大哥,咱们要怎样办?” 萧翎道:“看看那沈木风的举动再说,如若他有所举动,今日就借机把他除去。” 只见沈木风张开了双目,四顾了一眼,缓缓站起了身子,低声对黑白二者说了两句话,举步直行过来。 萧翎唰的一声,拔出长剑,沉声对中州二贾道:“你们守在这里别动。”缓缓举步迎了上去。 此刻萧翎心中充满着矛盾,既然想借此机会除了沈木风,又觉得今日不宜和沈木风在此决战,这一战不论胜败,都让逍遥子坐收渔人之利。 心中念头转动,已和沈木风相遇在甲板之上。 两人相距有四五尺时,一齐停了下来。 沈木风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弟。” 萧翎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沈木风道:“咱们很久不见了。”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沈大庄主有什么话,尽管请说吧!”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三弟这般称叫为兄,不觉得生分了吗?” 萧翎道:“道不同难相为谋,咱们兄弟之义,应该断去了。”沈木风接道:“这么说来,三弟是存心要和小兄为敌了。” 萧翎道:“沈大庄主武功高强,萧某人是早已心慕,如肯赐教几招,萧翎是当得拜领。” 沈木风脸色严肃,缓缓说道:“为兄心中有几句重要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萧翎道:“萧翎洗耳恭听。” 沈木风道:“萧伯父又被为兄接回百花山庄去了。” 这两句话,字字如铁锤一般,击打在萧翎心上,不觉打了一个寒颤道:“我不信!” 沈木风道:“上一次他们举动粗野,对伯父有甚多不礼之处,这次,小兄已经责诫他们,不得有丝毫怠慢之处,为兄拨了四名美婢,两个书童,侍候两位老人家,金兰、玉兰仍在伯母身旁听差。” 萧翎厉声喝道:“你胡说!” 沈木风始终不动怒火,淡然一笑,道:“为兄言出肺腑,萧兄弟一定不肯相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萧翎强自镇静一下心神,道:“我仍然有些不信。” 沈木风目光一转,投注到黑白二老脸上,道:“你问问他们,当知在下所言不虚了……” 他仰起脸来,朗朗一笑,道:“那神偷向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如把两位老人家送得再远一些,也许为兄当真查不出来了,可惜的是……他只在百里之内打转,不是为兄的夸口,百里内的风吹草动,为兄都了如指掌。” 萧翎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百花山庄中的暗桩明卡,遍布百里方圆,如若向飞一个失神,势必被他们瞧出破绽不可。 沈木风看萧翎凝目思索,知他已有些相信,心中暗喜,但外形之上,仍是一片肃然,说道:“周二弟小事聪明,大事糊涂,为兄的实不该让他主持策划邀请两位老人家的事,再加上为兄当时太过忙碌,无暇问事,致被一误再误,造成僵局,唉!此刻想起,为兄的仍有些不安。” 萧翎被他说的心志动摇,不知不觉间,心中已相信了一半,一时间,不知如何接口答话。 沈木风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弟如愿和为兄携手合作,为兄仍然是欢迎万分……” 萧翎冷冷接道:“纵然家父母确实落入你手中,也别想再威胁我萧翎就范。” 沈木风道:“如是三弟坚决不要和为兄的携手合作,为兄的自也是不便相强了。” 萧翎道:“咱们这一生一世,再也别想携手合作的事了。” 沈木风道:“唉!人事变幻,很难断言,小兄是决未想到,竟和三弟在这五彩巨舟之上会面……” 微微一顿,声色突转严厉,道:“为兄的话已说完,三弟有什么话,可以对为兄说了。” 萧翎心中原本有些不信,但听沈木风突然变的十分刚强起来,不禁一呆,缓缓说道: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沈木风道:“那很好,你为人所用,一定要和为兄较量几招,现在可以出手了。” 萧翎摇摇头,缓步向后退去。 商八急急迎了上来,道:“萧大哥,你和那沈木风谈些什么?”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完了,咱们这一番心血算白费了。” 孙不邪道:“什么事,不知可否告诉老叫化一声。” 萧翎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得老前辈从中相助,才把父母救出百花山庄,如今又被那沈木风,擒回百花山庄去了。” 孙不邪、中州二贸一齐听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沉默了一阵,商八低声接口说道:“大哥作何打算?” 萧翎道:“唉!实叫小兄为难的很。” 孙不邪道:“那沈木风可是对你许下了什么心愿,要你离开此地之后,同去见令尊大人?” 萧翎道:“没有。” 孙不邪道:“这事照老叫化的看法,那沈木风是在用诈,但兹事体大,老叫化也不敢擅作主意,还是萧大侠自作主意的好。” 商八道:“好!我去和他讲讲斤两。”大步行了过去。 萧翎道:“那沈木风武功高强,商兄弟多多小心。” 商八回头笑道:“不劳大哥关心,他此刻决然不敢对我下手。”大摇大摆,一直行到沈木风身前三尺左右,才停了下来,一拱手,道:“沈木风大庄主,在下金算盘商八。” 沈木风道:“我早看到你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沈大庄主,可是久闻在下之名了吗?”沈木风道:“听人说过而已。” 商八道:“在下也闻得沈大庄主之名不久。” 沈木风似要发作,但却重重咳了一声忍了下去。 商八脸色一整,道:“我那萧大哥的父母双亲,当真在你百花山庄吗?” 沈木风道:“我已告诉萧翎了。” 商八道:“可是他不肯相信你沈木风之言,要在下来和你谈谈!” 沈木风道:“你说吧!” 商八道:“我家萧大哥之意,希望由你沈术风拿出一件物证。” 沈术风怒道:“他如不信,也就罢了,那来这些麻烦。” 商八淡淡一笑,道:“咱们如若能先杀了你沈大庄主,再去救我那萧大哥的双亲大人,也许还容易多些。” 沈木风微微一怔,道:“我既未料想遇到萧兄弟,如何能带着物证出来。” 商八道:“和气生财,这是咱们做生意的不二法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那萧大哥想得沈大庄主答允,许他们父子相见一次。” 沈木风道:“现下生死未卜,这话未免言之过早了。” 商八道:“生死之事,自由我们安排,不劳你沈大庄主费心。”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如果今日在五彩巨舟上的人,都得死亡,我沈某人也该是最后的一个。” 商八哈哈一笑道:“这看情势怎么变了,说不定变出意外,沈大庄主反成了最先死的人呢。” 沈木风森冷的目光,逼视在商八的脸上,久久不发一言。 商八只觉他目光之中,似是有着一种强劲的力道,使人不寒而栗,当下转过头去,说道:“沈大庄主做何决定,还望尽早告诉在下,商某人还要复命。” 沈木风沉声说道:“告诉萧翎,就说我答应了他。” 商八道:“空口无凭……” 沈木风怒道:“难道你还要沈某人立誓不成!” 商八道:“纵然立誓,咱们也未必肯信。” 沈木风道:“沈某人生离此船之后,必杀你中州二贾。” 商八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你沈大庄主暂处矮檐下,不能不低头了。” 沈木风缓缓说道:“如依你之意,事后如何?” 商八道:“这很难说了……” 话未说完,突然两只健鸽,疾飞而至,在空中打了一个盘旋,落在沈木风肩上。 沈木风仰天一阵大笑,突然从怀中摸出两个细小之物,塞入鸽翼之下。 两只健鸽,疾展双翼,破空而去。 但见那紧闭的舱门,忽然大开,两点寒星破空飞出,直向两只健鸽击去。 沈木风右腕一扬,怒声喝道:“鼠辈敢尔!” 两道白芒,闪电飞出。 只听波的一声,金铁交鸣,稍后一点寒星,被沈木风飞刀击落,先前一点寒星,却击中一只健鸽,齐齐落下江中。 这些健鸽似是受过特殊训练一般,眼看同伴死了一只,立时一敛双翼,疾沉而下,掠着江面,向前飞去,眨眼不见。 只见舱门开动,逍遥子手执长剑,当先而出,身后紧随着一十二个青衣童子,十个手执长剑,两个手执暗藏飞针毒水的铁简。 商八低声说道:“逍遥子身后两个青衣童子手执铁筒中,藏有毒针、毒水,霸道无比,时机已然不多,沈大庄主如再犹豫不决,只怕是来不及了。” 豪气吞河岳恶名动江湖的沈木风,竟然被形势逼的无可奈何,仰脸长长吁一口气,缓缓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道:“此乃百花山庄中最高令牌,不论何人,执此金牌,即同我沈木风亲临一般,如你们执此金牌,赶往百花山庄中去,不但无人敢于拦阻你们,且将恭迎候命……” 商八知他武功高强,不敢存丝毫大意之心,说道:“你抛过来吧!” 沈木风抛过金牌,冷冷说道:“你很胆小。” 商八道:“非是在下胆小,实因你沈大庄主恶名太著。” 沈木风道:“还有一事奉告,一面金牌,只能使用一次,要求一事,萧翎交出金牌之日,就是你们中州二贾死亡之期,我沈木风从不恶言恐吓,言出法随,剑及履及。” 商八不再理会沈木风,转身向萧翎行去。 这时,逍遥子已经长剑出鞘,十个青衣童子,已布成一座剑阵待敌。 商八手执金牌而回,低声对萧翎说明经过。 孙不邪低声说道:“就目下情势而论,咱们这几人,实有着举足轻重之势,帮助沈木风,这四海君主也自知没有取胜把握,如是倒向逍遥子,沈木风亦自知甚危,不过,不论咱们帮助哪个,都是以仇结仇,杀了沈木风,四海君主也不会放过咱们,而就用谋制衡而言,今日之局,最好能保持它一个微妙的平衡。” 杜九道;“如能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倒可一举为江湖除两大害。” 孙不邪道:“逍遥子一时失算,开了萧兄弟的金锁,已是后悔不已,开你们中州二贾刑具,更是为势所迫,情非得已,以他的老谋深算,沈木风的阴沉险恶,决不会让咱们坐收渔人之利。” 只听逍遥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孙不邪,你乃丐帮中硕果仅存的长老,声誉重江湖,贫道相信你出口之言,决不会赖。” 孙不邪缓步而出,道:“不错,老叫化如是答应了什么,自然是火里火中去,水里水中行。” 逍遥子道:“你答应了贫道开了萧翎和中州二贾的金锁刑具之后,合他们之力,生擒那沈木风,言犹在耳,忘怀了吗?”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这个吗?老叫化想是想答应的,只怪道长动作太快,一下就开了萧翎身上刑具,老叫化还未及答应呢,你杂毛老道仔细想想,是也不是。” 逍遥子见孙不邪不承认答应相助之事,不由气得脸色铁青,道:“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孙不邪道:“老叫化子说一人之力,不是那沈木风的敌手,对是不对?” 逍遥子道:“不惜,以后呢?” 孙不邪道:“以后道长要开中州二贾的刑具,不知何故,又开了萧翎身上的刑具。” 逍遥子道:“贫道为什么要开那萧翎身上刑具呢?” 孙不邪道:“道长可是想要我们助你对付沈本风?” 逍遥子道:“正是此意,那沈木风为害江湖,作恶多端,两位就是不愿履行答应贫道的诺言,也该出手杀了他,为武林除一大害。” 孙不邪道:“话虽是说的不错,但可惜贵君主亦非什么好人。如是除一害留一害,那倒还不如不除。” 逍遥子道;“这么说来,孙兄是不肯履行那承诺之言了。” 孙不邪道:“老叫化并未承诺,你老杂毛,再激我也无用。”逍遥子轻轻叹息一声,道:“贫道应该逼你开口之后,再开他们身上刑具,就没有此刻之失了。” 孙不邪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啊!” 逍遥子道:“就算你没有答应……” 孙不邪冷冷接道:“不能算,老叫化没有答应,就是没有答应。” 逍遥子道:“此事已过,争论无益,贫道此刻却有一句紧要之言,问明孙兄。” 孙不邪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逍遥子道:“如是贫道为世除害,和那沈木风动手相拼,孙兄该将如何?相助哪个?” 孙不邪道:“这个,老叫化倒是难以决定,必得仔细想想才行。” 逍遥子心中虽是激怒异常,但却不敢随便出手,萧翎的武功,他已见过,那是高强得很,孙不邪和中州二贾,又是久负盛名的人物,这四人如若反助那沈木风,优劣之势立时将倒置过来。 沈木风一直冷冷的站在旁侧,一语不发,一面运集功力,准备拒敌,一面默查情势的变化,筹思应对之策。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逍遥子终于忍耐不住,冷冷说道:“孙兄意欲何为? 还望快点说个明白。” 孙不邪目光转动,望望沈木风,又望望逍遥子,笑道:“照者叫化的看法,今日这场架,不用打了。” 逍遥子道:“为什么?” 孙不邪道:“不是我老叫化轻藐你,如若单凭武功,你决非那沈木风的敌手,此刻你所以自认稍占优势,那是因为你们人多势众,又在船上,沈木风不会水中功夫,才肯这般忍气吞声……” 逍遥子道:“机会不再,错过了今日机会,只怕以后很难有杀死那沈木风的日子了。” 孙不邪摇摇头道:“还有一事,你牛鼻子老道,不可不知。”逍遥子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老叫化和萧翎都不谙水性,如是一定要打,最好别在船上动手。” 逍遥子道:“可是诸位此刻,都已置身大江之中,这五彩巨舟上的男童女婢,个个都精通水性,几位如是迫的无耐,只好拼着沉了这艘五彩巨舟,在水中生擒诸位了。” 萧翎一则担心父母,真又被沈木风拘禁百花山庄,二则怕把沈木风逼的太紧,促使四海君主和沈木风联起手来,当下冷冷接道:“只怕道长没有沉这巨舟的机会。” 孙不邪接道:“咱们为脱此危难,倒是得和那沈木风暂时合作一下了……” 目光转向沈木风的脸上,冷冷说道:“你沈大庄主的意下如何?”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来日方长,区区也不急在一时,孙兄怎么说,沈某人悉依所言。” 孙不邪道:“哈哈,想不到你沈木风今日竟然对老叫化百依百顺。” 萧翎突然横里一跃,挡在舱门口处,说道:“道长最好能下令让他们改帆靠岸。” 暗中带上千年蚊皮手套。 逍遥子默查敌我形势,胜算甚少,略一沉吟,竟然下令巨舟靠岸。 船行近岸边之后,沈木风和黑白二老当先跃下巨舟,萧翎、孙不邪以及中州二贾,也紧随着跃下巨舟。 一着陆地,几人都不觉仰脸长吁一口气,有着恍如隔世之感。 沈木风回过头来,望了那五色巨舟一眼,高声说道:“逍遥道长,我沈木风已经登上五彩巨舟领教过了,如是道长有胆,请到我百花山庄一叙。” 逍遥子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扬帆而去。 这是一片荒凉的江岸,一眼不见人影。 沈木风冷冷说道:“不是我沈木风及时登上了那五彩巨帆,四位只怕亦难生离巨舟。” 孙不邪道:“此刻,咱们仍然是四对三的局面,沈大庄主两位属下,还都有断腕之伤,是否还有再战之能,目下仍是很难预料。” 沈木风目光转动,四顾一眼,淡然一笑,道:“这地方仍是我沈某人的势力之内,咱们如若动手,一个时辰之内,我沈某人即可有援手赶到。” 萧翎突然举步行到沈木风的身前,说道:“沈大庄主,此刻意欲何往?” 沈木风道;“赶回百花山庄。” 萧翎道:“在下亦想同往百花山庄一行,去见父母一面。” 第五十二回 全道义毒王断交 沈木风一沉吟,道:“商八手执有我敕令金牌,不论何时,你们都可以畅行无阻的去百花山庄,小兄要先走一步了。” 萧翎横身拦住去路,道:“大庄主如是不肯履行承诺之言,只怕没有这么容易离此。” 沈木风仰天大笑一阵,道:“三弟,你当真要迫为兄动手吗?” 萧翎道:“道不同难相为谋,咱们兄弟情意早已断去,用不着再称兄道弟了。” 沈木风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三弟如和为兄动武,不论胜负,都无法救得令尊令堂。” 萧翎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右掌,道:“我记得沈大庄主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萧翎和沈大庄主,终是难免一场生死之斗,既是难免,何不早作了断,请出手吧!” 沈木风收敛起脸上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冷肃之色,缓缓说道:“兄弟这样迫我,那就请亮兵刃吧!” 孙不邪一振手腕,投过来手中长剑。 萧翎接过长剑,道:“在下青年受一番恩惠,今日让你三招。” 沈木风缓缓说道:“兄弟可是有此信心,能够胜得了我?”萧翎道:“那倒不是,沈大庄主武功高强,我萧翎早已耳闻目睹,今日之战的胜负之数,我萧翎毫无把握。” 沈木风道:“既无胜我的把握,为什么一定要打?” 萧翎正待答话,商八突然接口说道:“沈大庄主困倦之身,大哥胜之不武,咱们既有敕令金牌可去百花山庄,今日之战,不打也罢。” 萧翎素知商八智谋多端,突说此话,必有原因,但情势已成骑虎,实难自找台阶,一皱眉头,默默不语。 沈木风微微一笑,突然转身,低声对黑白二老道:“咱们走啦。”急奔而去。 萧翎目注沈木风背影消失不见,才转望着商八说道:“那逍遥子说的不错,今日放过沈木风,只怕日后难再有此机会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毒手药王来了,他急于要见大哥,想必有要事奉告。” 萧翎道:“现在何处?” 商八道:“就在左侧一片草丛之中。” 萧翎转头望去,果见毒手药王带着商八的黑毛虎獒,缓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本就十分瘦小,再加一身黑衣,和那一脸僵硬的肌肉,缓步行来,直如一具行尸走肉。 孙不邪轻轻咳了一声,道:“毒手药王,你还没有死啊!”毒手药王冷冷的瞧了孙不邪一眼,道:“你老叫化,总归要死在老夫前面。” 目光转到萧翎身上,道:“令尊、令堂又被沈木风的属下掳囚于百花山庄!” 萧翎道:“老前辈可知他们现被囚于何处吗?” 毒手药王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距离这四五里的一座农舍之中……” 萧翎讶然接道:“不在百花山庄?” 毒手药王道:“他们都被老朽救了出来。” 萧翎道:“家父母可都安好?” 毒手药王道:“令尊、令堂和金兰、玉兰两个丫头,都是完好无伤。” 萧翎抱拳一个长揖,道:“多谢老前辈了。” 毒手药王脸上肌肉抽动,欲言又止。 商八道:“请问药王,那神偷向飞何在?” 毒手药王道:“身受重伤,不知何去。”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未再言语。 毒手药王接道:“据老夫听到消息,那马文飞为了保护令尊、令堂,也伤在百花山庄高手之下。” 萧翎胸中热血沸腾,俊目闪闪放光,咬牙说道:“我萧翎必要为他们报此深仇。” 毒手药王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危机未除,老夫为了拯救令尊、令堂,迫的施下毒手,连伤百花山庄一十二名高手。” 萧翎道:“在下感激不尽。” 毒手药王道:“那农舍亦非安全之地,咱们得早些赶去。”当先转身而去。 萧翎等紧随身后,放腿狂奔。 孙不邪重重咳了一声,道:“你毒手药王,一生来只作做了这一件好事。” 毒手药王道:“过奖、过奖。” 萧翎心急如焚,奔行甚快,群豪也只好随着他加快脚步。 数里行程,转眼就到。 这是一栋荒芜的农舍,蠢立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原野中。 一对破损的木门,紧紧关闭着。 萧翎回顾了毒手药王一眼,道:“可是这栋茅舍?” 毒手药王道:“不错。” 萧翎心中焦急,未待毒手药王话完,右手已然伸了出去,推开木门。 抬头看去,只见金兰、玉兰,各自手持长剑,并肩挡住去路。二婢一见萧翎,齐齐欠身一礼,分让两侧。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父母坐在一堆杂草之上,旁侧躺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正是毒手药王的女儿。 萧翎抢前两步,拜伏地上,道:“不孝儿叩见双亲。” 萧大人瞧了萧翎一眼,道:“你起来。” 萧翎站起身子垂泪道:“孩儿数番连累父母受惊,心中……”萧大人摇摇头.道: “经过之事,都由这位婉姑娘讲给我们听了,这事不能怪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遭;“贝是那份向壮士,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哦!那一战太惨烈了……” 萧翎接道:“孩儿当尽我之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萧大人突然接口说道:“还有一位马壮士,身受几处剑伤,仍然浴血苦战,终于不支倒下。” 萧翎道:“这些思情,孩儿自当点点滴滴,记在心中。” 商八道:“那东海神卜司马乾呢?” 萧大人道:“大概也受了伤,百花山庄的数十名武士,群上齐攻,十分杂乱,老夫只见向壮士和马壮士,力战重伤之后,就被带往百花山庄,以后都不知道。” 萧夫人指着毒手药王,道:“这一位,也是救你爹爹和我的大恩人。” 毒手药王道:“老朽父女亦受萧大侠甚多恩德,此举只不过略作补报罢了。” 语声甫落,突闻一阵鸽羽划空之声,掠顶而过。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百花山庄的信鸽。” 毒手药王道:“今日情势已是难免一战,也许百花山庄中人,早已在茅舍外面,列队等候了。” 萧翎道:“那沈术风在五彩巨舟之上,受尽奚落,回庄之后,必然要倾尽全力,来追杀我等。” 毒手药王道:“不错,因此咱们必得未雨绸缎,早作准备。” 萧翎道:“老前辈有何良策?” 毒手药王道:“咱们先行分配人手,哪些人保护萧大人夫妇的安全,哪些拒挡强敌。” 萧翎道:“不知老前辈是否已经胸有成竹。” 毒手药王道:“这个老夫还未想过……” 目光转到孙不邪的身上,道:“老叫化子,你可有拒敌良策?”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子一向是不用心机,还是由萧兄弟做主分配吧……” 话未说完,突然翻手拍出一掌。 一股强猛的掌风,直撞出去。 萧翎一伏身,跃出茅舍。 孙不邪微微一笑,道:“不用找了,只有一个小毛贼,行近了茅舍,已被老叫化这一掌送上西天去了。” 原来,孙不邪靠在门口而立,口中虽和毒手药王等谈话,但双目却一直留心着四外的动静。 毒手药王道:“他们已经来了。” 萧翎缓缓走回室中,道:“先锋已到,大军可能随后就至。” 目光转到中州二贾和毒手药王脸上,道:“有劳两位兄弟和药王,保护家父母和婉姑娘……”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帮你拒敌。” 萧翎道:“正是此意。” 毒手药王道:“你们两人,实力太过单薄,不如让中州二贾,相助二位,老夫有金兰玉兰相助,足可保得令尊、令堂的安全了。” 萧翎道:“药王武功高强,如此说来,必已胸有成竹,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听外面两声犬吠,传了进来。 商八道:“强敌已到,只怕已经走不及了。” 萧翎翻腕抽出长剑,道:“我和孙老前辈,先去迎杀他们一阵,两位贤弟,暂助药王保护住父母……” 毒手药王摇摇头道:“如若是强敌大队赶到,必得先把他们杀退之后,咱们才可上道。” 萧翎道:“为什么?” 毒手药王道:“令尊、令堂,都是不会武功之人,如若他们施用暗器攻袭,保护不易,如若冒险破围而出,还不如守在这破屋之中。 待击退强敌之后,再走不迟。” 孙不邪道:“百花山庄中,高手众多,如是他们赶来之人过多,咱们杀之不尽,岂不是永远要被困在此地了。” 商八道:“还有一个不妥之处,那就是如他们施用火攻时,咱们据守在这座茅舍中,岂不是要吃大亏。” 毒手药王道:“诸位说的诚然不错,但老朽之意,还是守在此地的好,今日之战,不是胜败之分,而是要如何保护萧大人夫妇的安全为主,只要咱们能够守到天色入夜,老朽就可施毒退敌了。” 萧翎心中暗道:你如施毒,白天和夜晚有何不同呢?心中疑窦丛生,但却未说出口来。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入室中,道:“眼下这座茅舍,已被我等重重包围住,二十张强弓,二十张匣弩,分布在茅舍四周,别说人了,就是飞鸟也难飞过。” 金兰突然接口道:“是单宏章的声音。” 萧翎道:“沈木风的大弟子?” 金兰道:“不错,正是那人。” 萧翎道:“诸位请留心他们施用火攻。”缓步向外行去。 毒手药王打量室中形势一眼,低声说道:“萧大人请移向左侧屋角,那地方墙壁较为坚固,不畏强箭。” 萧氏夫妇应声而起,躲到屋角。 孙不邪道:“药王想是不便和百花山庄中人,面对面的为敌,就请守在茅舍,老叫化去助萧大快一臂之力。” 中州二贾齐声道:“一人留在屋中已足,我等都到屋外去。” 金兰、玉兰各仗长剑道:“两位只能监视两个方向,我等愿尽薄力,相助一臂。” 商八道:“不用了,两位请守在室中,我们人手不足,只怕无法防守的十分森严,也许会有强敌,冲入室中,药王拒敌之时,两位也好保护老爷夫人。” 金兰、玉兰互望了一眼,不再坚持。 商八、杜九,紧随孙不邪的身后,出了茅舍。 抬头看去,只见萧翎手执长剑,站在室外丈余一块大石之上,正自流目四顾。 这时,已是夕阳无限近黄昏的时分,秋风萧萧,吹得四面枯草沙沙作响。 百花山庄中追踪而来的武林高手,大概是都藏在四周草丛中,一眼望不见人踪。 只听萧翎高声喝道:“单宏章,你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语声甫落,草丛中突然站起三个劲装大汉。 居中一人,年约二十五六,背插长剑,正是沈本风的大弟子单宏章。 单宏章左右各站一人,穿着一色的浅灰劲装,左面一人长躯黑髯,右面一人白面无须,正是那剑门双英中追风剑裴百里,和无影剑谭侗。 单宏章举手一礼,道:“单宏章见过三庄主。” 萧翎冷冷说道;“不用,我早一已和沈木风断义绝交,已非百花山庄中人,阁下不用对我多礼。” 单宏章道:“在下未得师父之命,这晚辈之礼,理不该废。” 萧翎道:“你如还认识我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那就立刻撤走四下埋伏的人手。” 单宏章道:“晚辈是奉命而来,如若空手而回,实难交代。” 萧翎道:“那你意欲何为?” 单宏章道:“迎接三庄主的双亲,返回百花山庄。”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问,道:“你自忖有这一份能耐吗?” 单宏章道:“百花山庄一向是令出如山,在下奉命而来,只有尽力而为,至于是成是败,那就非我所计了。” 萧翎道:“我和百花山庄,早已情尽义绝,尔等如敢妄为,可别怪我萧翎剑下无情。” 单宏章乃是沈木风首座弟子,为人阴沉多智,颇有乃师之风,当下淡淡一笑,道: “萧大侠既然再三说明,早已和百花山庄情意断绝,我单宏章也不便再厚颜攀亲论交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萧大侠的武功,单某已经耳闻面试,那确实高强的很,在下也自知不是敌手……” 萧翎接道:“既有自知之明,那就立刻撤走,免得血流五步,悔恨已迟。” 单宏章仍然是毫不动气的微微一笑,道:“在下有几句话,必得先行说明才是。” 萧翎担心惊扰到父母,如非得已,亦是不愿动手,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说吧!” 单宏章道:“我要提醒萧大侠一件事,在下和剑门双英除外,还有四十位隐伏在这茅舍四周,他们都带有强弓匣弩,大都是淬有剧毒,中人必死,萧大使武功高强,自是无法伤到你萧大侠,但是令尊、令堂,都非武林中人,一旦动起手来,演出流血惨剧,只怕要误伤两位老人家,那时,在下亦是无法拦阻的了。” 萧翎冷冷说道:“在下也提醒你一句,在这茅舍之中,除了我萧翎之外,还有几位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高手,你们如想动手一试,那是自取死亡,萧翎言尽于此,你如是不肯相信,那就不妨动手一试。” 单宏章回顾了剑门双英一眼,拱手对萧翎说道:“除了我等三人和四周潜伏的百花山庄武士之外,百花山庄中的后援,即刻就可赶到。” 只听孙不邪高声接道:“萧兄弟,不用多费唇舌了,老叫化先把三人收拾了。” 喝声中,疾跃而至,直向单宏章等冲去。 剑门双英同时大喝一声,又剑一齐出鞘,交叉击出,各攻一招。两柄长剑交错出一片寒芒,挡住了孙不邪的冲击之势。 孙不邪一沉丹田之气,向前冲奔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扬手劈出一掌。 这孙不邪昔年在武林中,素有铁掌之誉,以掌力雄浑,名震大江南北,这数十年隐息未出,武功从未丢下,功力反而更见精进,这一掌虽非全力击出,也是凌厉惊人。 单宏章和剑门双英,大约都知道孙不邪的厉害,觉出暗劲直逼过来,立时纵身向穷让避开去,不敢硬挡锐锋。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想逃吗?”纵身跃起,直向单宏章扑了过去。 单宏章身子横移,陡然间避开三尺,右手一反,快速绝伦的拔出长剑,呼的一声,扫出一剑。 他的武功,得自沈木风的亲授,剑路诡奇辛辣,这一剑由底向上翻击而出,指击向孙不邪右助的要穴。 孙不邪武功虽高,但对方剑势直找穴道,也不敢大意,身子一侧,避过剑势,右手一挥,直向单宏章西门抓去。 单宏章长剑疾变,刷刷刷连攻三招,人却门开原位,避过了孙不邪的五指。 他攻出的剑势,无一不是孙不邪的要害大穴,迫得孙不邪无法不让避他的剑势。 孙不邪连攻两招,都为单宏章巧妙的让避开去,不肯硬接他的掌力,心中暗道:这小子武功不弱,今日如不把他制住,老叫化一生英名,岂不是阴沟里翻船了。 心念一转,掌势突然一变,刹那间,漫天掌影,笼罩了丈余方圆,把单宏章罩在掌力之中。 那单宏章竟是十分沉得住气,人虽被孙不邪罩住,但却毫无慌乱之感,左闪右避,始终不接孙不邪的掌力,长剑抽隙还击,一面运气护身,居然支撑了十余合,还未伤在孙不邪掌下。 剑门双英各横长剑,四道目光,一直投注在场中,也不出手相助。 萧翎虽然早想出手,但因孙不邪和单宏章在一对一的搏斗,如是出手相助,只怕要引起孙不邪的不悦之心。 孙不邪的掌力,愈来愈强,丈余之内,潜力激荡,震得单宏章衣袂乱飘。 奇怪的是那单宏章虽然险象环生,但却始终不招剑门双英,和那些埋伏茅舍四周草丛中的武士出手相助。 双方又斗了数回合,孙不邪突然大发神威,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这一掌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排空而下,单宏章急急纵身,横向左侧跃出。 他动作虽快,仍是无法完全避开,吃掌风边缘扫中左肩,身不由主,一连后退了两步,跌入了草丛之中。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你能硬接老夫十余招,虽败犹荣了。”目光一转,望着剑门双英,道:“你们两位一齐来吧!” 剑门双英,相互看了一眼,伸手拔出背上长剑。 这二人擅长长剑合搏之术,眼看孙不邪的武功高强,如是单独出斗,自知难以是那孙不邪手下五合之将,也毫不客气,双双仗剑而出。 孙不邪一提真气,缓缓扬起右掌,道:“小心,你们两人合力接我老叫化一掌。” 掌势正待劈山,突闻一阵咯咯娇笑传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胸绣金花的美貌妇人风驰电掣而来,眨眼之间,已到孙不邪的面前四五尺处。 只见她举起纤白玉手一挥,挡住了剑门双英,娇声对孙邪道:“你可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孙不邪吗?” 孙不邪道:“正是老夫。” 那夫人笑道:“你可认识我吗?” 孙不邪道:“如若老夫猜的不错,你就是那苗疆的金花夫人。”那妇人咯咯笑道: “不错,你这人老眼不花,一猜就中……” 孙不邪冷冷说道:“老叫化久闻你的大名了,今日能有机会领教,也是一大乐事。” 金花夫人道:“不要慌,我得先和我那兄弟打个招呼,咱们再动手不迟。” 转眼望着萧翎,挥手说道:“萧兄弟,看见姊姊,怎的连个招呼也不肯打。” 萧翎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奉那沈木风之命而来吗?” 金花夫人道:“不错啊!” 萧翎道:“来此作甚?” 金花夫人笑道:“帮他捉人而来。” 萧翎道:“你可知道他们追的是什么人吗?” 金花夫人道:“百花山庄的逃犯。” 萧翎怒道:“胡说,那是我萧翎的父母双亲。”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不知者不罪,就算是你双亲,也不用发脾气啊!” 萧翎冷冷说道:“你如苗疆.也是一方之尊,犯个看听那沈木风之命,为他效力卖命.如肯听我良言相劝,不如就此转回苗疆去吧!” 金花夫人凄凉一笑.道,“兄弟,话是两句好话,只是说的太晚了些。” 萧翎道:“为什么?” 金花夫人避开话题,道:“既是你双亲,也该带我见见才是。”萧翎道:“我看是不用见了。” 金花夫人道:“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萧翎略一沉吟,道:“只有一个办法,好就是胜过我萧翎手中长剑。” 金花夫人道:“难道除此之外,就别无良策了吗?” 萧翎道:“只此一策,为敌为友,全凭你一念而决了。” 金花夫人道:“我既不愿与你为敌,又不能不听沈木风的严令,实叫人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铃儿叮当,周兆龙华衣骏马,急驰而至。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金花夫人和那周兆龙,一齐赶来此地,看将起来,百花山庄高手,只怕是赶到不少。 只见周兆龙勒住马缰,一挥手,道:“三弟久违了。” 萧翎道:“我已和那沈木风当面绝交所义,不敢当得周二庄主这般招呼。”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适才在下遇上沈大哥,怎的未曾听他说过。” 萧翎冷冷说道:“在下说此事也就是了,听与不听,悉凭尊便。” 周兆龙流目四顾了一眼,伸手指着那座茅舍说道:“如果施展火攻,只怕片刻工夫,那座茅舍就要化作灰烬了。” 孙不邪道:“臭小子少神气,老叫化先给你点教训。”突然纵身而起,直向周兆龙扑了过去。 只听金花夫人喝道:“住手!”右手一扬,一物疾飞而出,直向孙不邪打了过去。 萧翎急急说道:“当心她施展毒物。” 孙不邪早已久闻那金花夫人是一位用毒的能手,心中已暗生警觉,听得萧翎呼叫之言,立时一提真气,扑向周兆龙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升起了五六尺高,悬空一个大转身,疾退了一丈多远。 只见金花夫人打出之物,忽然在空中自动一闪,身躯盘成了一盘。 孙不邪心中暗忖:像这般灵巧的暗器,倒是罕闻罕见之事。 只见金花夫人一挫柳腰,疾飞而起,不容那盘成一盘的毒蛇落地,已一探右臂,接在手中。 孙不邪心有不甘,扬手一记劈空掌,直向金花夫人打去。 一股暗劲,疾涌而至。 金花夫人右手收起接在手中的毒蛇,左手一挥,推出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金花夫人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禁脸色一变,冷冷说道: “阁下内力不弱,但不知敢不敢和我独斗一阵。” 孙不邪道:“这个老叫化自然奉陪。” 萧翎知那金花夫人身怀毒物甚多,叫人防不胜防,纵身一掠,抢在了孙不邪的前面,说道:“老前辈已胜了一阵,这一阵让给我萧翎吧!” 金花夫人目注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呀!你当真要和我动手吗?” 萧翎道:“你不肯听我好言相劝,早晚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多言无益,请亮出兵刃吧!” 金花夫人道:“为姊姊情非得已,难道你当真不肯体谅吗?” 萧翎道:“你要助纣为虐,还谈什么情非得已。” 金花夫人道:“唉!糊涂的小兄弟,你这般逼迫于我,我是只有开罪一途了。” 萧翎道:“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就是,彼此动手相搏,非死即伤,谁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金花夫人柳眉耸动,缓缓说道:“姊姊有几句话,必得先作说明。” 萧翎道:“什么话?” 金花夫人道:“姊姊满身毒物,兄弟你早已知道了。” 萧翎道:“不错。” 金花夫人道:“如是姊姊能够胜你,那还罢了,如果打不过你,那是形势迫我施用毒物了。” 萧翎道:“多谢先行示警。” 金花夫人挥手从怀中取出两朵金花,道:“好,兄弟出手吧!” 萧翎道:“多承相让,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长剑一扬,刺了过去。 他已瞧出今日形势,百花山庄虽非倾尽全力而来,但赶到高手十分众多,而且后援必将源源而来,早一刻动手,也好多一分制胜机会。 金花夫人左右双手各握一朵金花,眼看萧翎长剑刺来,立时一扬右手金花,迎向剑势。 萧翎心中暗道:这两朵金花,长不过五寸,用来当作兵刃,未免是有些古怪,只怕那金花之中,别有妙用。心念转动,剑势突然一变,刺向金花夫人的长剑,突然中途易势,化作金丝缠腕,横向金花夫人右腕之上削去。 金花夫人右腕一挫,避开剑势,左手金花突然探出,疾向萧翎前胸点来。 萧翎双目盯注在金花之上,左手一抬,疾向金花之上抓了过去。 金花夫人疾挫左腕,收回金花,冷冷说道:“我这金花淬有剧毒,你可是不想活了。” 萧翎淡然一笑,道:“在下倒是想见识见识。” 金花夫人怒道:“不论武功如何高强,内功如何深厚,但只要中了我金花上剧毒,也难挨过片刻时光。” 只听周兆龙哈哈大笑,道:“两位打的客气的很啊!不像是动手相搏,看上去倒像故友重逢,久别叙旧。” 萧翎嗖嗖嗖,连出三剑,闪起了一片剑花,攻向金花夫人,口中却冷冷答道:“周兆龙,咱们情意已绝,惹得我动了怒人,先取你周兆龙的性命。” 周兆龙笑道:“三弟言重了,为兄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杀掉,当今江湖之上,欲杀为兄之人,何至百数十人,可是为兄的不是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吗?” 孙不邪冷冷接道:“那萧翎心地善良,恋念旧情,也许不会杀你,可是老叫化却是言出必践,今日决不放过你。” 喝声中,腾身而起,一跃两丈多高。 身悬半空,打了一个转身,头下脚上,直对周兆龙扑了过来。 周兆龙一勒马缰,健马突然转头,向左奔去。 孙不邪冷笑一声,道:“你还想逃去……” 余音未完,瞥见剑花打闪,两条人影,疾飞而起,直向孙不邪迎了过去。 闪转寒芒中,响起两声惨叫。 两个跃身而起,迎向孙不邪的黑衣大汉,生生被孙不邪掌力逼开兵刃,五指直插入前胸之中,当场气绝而亡。 孙不邪脚落实地,大喝一声,双手齐振,两具尸体直向周兆龙打了过去。 周兆龙虽然逃得性命,心中却是大为震骇,暗道:这老叫化的武功,果然惊人,如非两人挡了池一击,只怕自己已经伤在他的手中了。 眼看两具尸体飞来,立时扬手劈出一掌,把两具尸体震落一侧。 孙不邪一击之后,肃然而立,双目中神光闪动,逼视着周兆龙,似是在准备二次出手。 只听丈余外一片草丛中,响起了一阵阴沉的笑声,道:“那七煞穿云手,是老叫化看家本领,二庄主恐怕不易对付。”声落人现,一个全身青衣的矮胖老者,挡在孙不邪的身前。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申三怪,你竟然还活在世上,倒是大出了老叫化的意外。” 申三怪阴森一笑,道:“你也是越活越长命啊!” 孙不邪冷冷说道:“你该死未死,也还罢了,想不到竟然投在百花山庄门下,依附那沈木风,实叫老叫化为你齿冷。” 申三怪冷冷说道:“三十年前,咱们在黄山一战,未分胜败,今日这一战,却定要分个生死出来不可!” 孙不邪道:“难道老叫他还怕你不成!” 只听萧翎大喝道:“夫人如再不肯认输,可不要怪我萧翎手下无情了。” 转眼望去,只见萧翎手中长剑,有如神龙出云,闪起朵朵剑花,把金花夫人圈在一片剑光之中。 金花夫人手中两朵金花,已然被萧翎手中长剑逼的施展不开,险象环生,随时有伤在萧翎剑势下的危险。 激斗中突闻萧翎大喝一声:“撒手!” 啪的一剑,拍在金花夫人的右腕之上,一朵金花,应手落地。 萧翎这一剑,本可斩断金花夫人的右脑,但他心地慈善,剑势将要触及金花夫人右腕之时,突然一转长剑,平平的拍在金花夫人的手腕之上。 金花夫人疾跃而起,右手一探怀中,素腕扬动,一条小蛇,直飞过来。 萧翎冷笑一声,左手一扬,竟然生生把那条小蛇抓住。 金花夫人脸色一变,道:“你要找死!” 萧翎冷然说道:“未必见得。”左腕一振,手中小蛇,突然向那申三怪打了过去。 申三怪眼看一条黑影飞来,也不知是何暗器,但他自恃武功高强,又眼看萧翎敢出手接住,也不甘示弱,伸手接住。 入手光滑,已然觉出不对,急急挥手抛去,已自不及。 但感手腕一痛,被那毒蛇咬了一口。 这条小蛇奇毒无比,申三怪武功虽高,也是无法承受,顿觉右臂一麻。 金花夫人疾跃而至,伙身捡起被申三怪摔在地下的小蛇,左手已然从口袋中取出一粒丹丸,递向申三怪,道:“快些服下。” 申三怪半生在江湖之中走动,经验广博,心知此刻乃是性命交关之时,哪里还敢逞强、接过丹丸,一口吞下。 周兆龙急急问道:“申兄伤的如何?” 金花夫人接道:“此刻,他已无再战之能,必得养息两日。” 周兆龙一带马缰,勒转马头,道“走!”健马疾向前面奔去。 孙不邪一跃而起,喝道:“周兆龙,你还想走。”带起一阵疾风,急扑而下。 周兆龙一提气,身子陡然离鞍而起,跃落在草丛之中。 孙不邪掌势劈下,应手响起了一声马嘶,一匹健马,生生被孙不邪掌势击毙。 就这一瞬工夫,金花夫人已扶着申三怪,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孙不邪怒声骂道:“周兆龙,早晚老叫化得生生劈了你。” 喝声甫落,突闻弦声破空,一排弩箭,直对孙不邪射了过来。 孙不邪顺手抓起自己掌力劈死的健马,挥手抢动,射来弩箭,大部射在马尸之上。 萧翎沉声喝道:“夜色幽暗,破围不易,老前辈快请回来,从长计议。” 孙不邪弃去马尸,倒跃而退,落在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何不趁敌方几个首脑人物受伤之时,借机破围,冲出险地。” 萧翎轻轻一叹,低声说道:“家父母都未习过武功,夜暗之中,如若埋伏在这茅舍四周的百花山庄中高手,发出弩箭暗器,只怕家父母不易避过。” 孙不邪道:“如若等到天色大亮,咱们故然可以看清楚敌人暗器,但敌人亦可看清咱们,其间的利弊得失,还望兄弟忖量一番。”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之意,先扫荡四面埋伏之敌,然后再带家父母破围不迟。” 孙不邪道:“好,就依兄弟之见。” 萧翎一扬长剑,道:“在下由左侧绕出茅舍,老前辈由右侧绕出茅屋,在茅舍后面会合,此举虽然未必能够尽行清除四面埋伏,但只要能够把他们清除部分,亦可减去大部危险。” 孙不邪转过身子,正待举步而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低声问道:“萧兄弟,老叫化有一事不明,还得请教兄弟。” 萧翎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金花夫人用毒蛇当作暗器,奇毒无比,兄弟何以不畏,竟敢用手去接。” 萧翎道:“晚辈手上戴有千年蛟皮手套,不畏刀剑,区区毒蛇,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却不邪道:“那申三怪武功,当年老叫化和他决战黄山,苦斗了一日夜,未分胜败,以后听说他伤在了少林高僧无我大师手中,就此销声匿迹,未再在江湖露面,想不到竟然潜隐于百花山庄之中,这申三怪昔年名震江湖,论盛名,不在沈木风之下,不知何以竟然甘为沈木风所用。” 萧翎自是不知所以,道:“此事日后再议吧。”当先自左跃去。 孙不邪暗提真气,呼的一声,劈向前面一堆草丛之中。 只听一声闷哼,埋伏在草丛中的一个黑衣大汉,吃孙不邪的掌力击中,滚出草丛外面。 萧翎长剑闪动,也向一处荒草丛中扫去。 草丛中寒光一闪,一柄单刀迎了出来,接下了萧翎的长剑。 萧翎剑上蓄力极强,刀剑相触,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伸出的单刀吃萧翎一剑霞飞。 孙不邪高声说道:“那周兆龙和金花夫人,都已败退,尔等因此,那是自寻死路了。” 喝声中双掌连环劈出,呼呼劲风山涌而去。 两人一出手,威不可当,片刻已伤了七八名埋伏在草丛中的高手。但也激起了埋伏在草丛的百花山庄高手的反击,弩箭暗器,如雨一般的打来。 萧翎手中长剑成了一团翻滚的罡气,向那暗器浓密之处冲去。 剑光到处,响起了几声惨叫,血雨断肢,四下飞扬。 孙不邪运足内力,发出掌势,像排山倒海一般,击向草丛之中。 这两大高手,全力施为之下,威势惊人无比,百花山庄隐伏在四周草丛中的高手,人数虽然多,也是经不起两人全力搏杀,片刻之间伤亡逾半,余下之人自知难敌,纷纷起身,四下奔逃。 不过顿饭工夫,两人已然清除了四面草丛中埋伏的高手。 萧翎仗剑一跃,飞落到孙不邪的身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无恙吗?”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托福,托福,趁他们混乱之间,咱们得快些走了。” 萧翎道:“老前辈说的不错。”转身两个飞跃,奔回茅舍。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道:“百花山庄中人全退了吗?” 萧翎道:“得孙老前辈相助,侥幸击退强敌。” 毒手药王道:“沈木风谋你之心甚切,咱们不宜在此多留。” 萧翎道:“好,老前辈背起令爱,咱们立刻动身。” 大步行到萧大人身前,蹲下身子,道:“爹爹请让孩儿略尽孝心,背着赶路。” 金算盘商八闪身入室,接口说道:“萧大哥拒敌要紧,兄弟背着老伯赶路如何?” 萧大人一皱眉头道:“这如何敢当。” 商八急行过来,蹲下身子道:“此刻形势危急,老伯不用推辞了。” 金兰背起萧夫人,商八背起萧大人,毒手药王抱起女儿,萧翎仗剑开路,杜九和玉兰联袂断后,一齐冲出茅舍。 抬头看去,夜色中只见正北方一片灯火,风驰电掣一般急奔而来。 孙不邪迎上萧翎,低声说道:“那片灯光,可能就是百花山庄的援手,他们明火执仗而来,必然是精锐高手!” 萧翎道:“此时此情,不宜和他们动手相搏,咱们避开他们吧!”转身折向正南行去。 几人心知未离险境,奔行甚快,片刻间已然走出了四五里路。 忽然间,蹄声得得,一匹快马,从几人身侧丈余左右处窄道上疾驰而过。 毒手药王道:“这人必是百花山庄中埋伏于此的暗桩。” 萧翎一伙身,捡起地上一片石块,暗运腕力,高声喝道:“什么人,快些停马。” 那人恍如不闻,仍然纵马急驰。 萧翎飞身而起,一连两个飞跃,人已追近快马,右手一扬,山石破空飞出。 那人间哼一声,滚落马下,摔倒路旁。 萧翎正待行向前去,看个明白,忽见那人身侧飞起一道火光,直升高空,砰的一声,爆散出一片银花。 杜九冷哼一声道:“这小子还没有死。”纵身跳了过去。 低头查看,只见那大汉静伏地上不动,伸手拨转身子看去,口鼻尽是鲜血,已然气绝而逝。 原来萧翎出手甚重,那人又被击中背心要害,但他仍然在绝气之前,发出烟花信号。 杜九抬起一脚,踢得那大汉尸体直飞出六六尺外。 毒手药王抬头望了那火花一眼,道:“咱们行踪已泄,必得改变方向才行。” 萧翎道:“咱们转向东方走吧!”群豪立时折向正东行去。 又行四五里,到了一丛杂林旁边。 萧夫人虽然是被金兰背着赶路,但是连夜奔走,已感不支,低声说道:“翎儿,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如何?” 萧翎道:“母亲说的是,现在已离险境,也该休息一下了。” 语声甫落,突见火光一闪,林木中突然亮起了两支火把。 萧翎吃了一惊,突闻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三弟一直未得养息,就算铁打金刚,铜铸罗汉,只怕也难撑得下去,百花山庄早已扫榻以待,三弟何不回庄中养息几日。” 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每一支火把后,都跟着十个黑衣大汉,两个人怀抱着连珠匣弩,八个人手执着兵刃。 这些人似是早就预排好了方位,虽是由四面八方的一拥而上,但快而不乱,只见火光闪闪,迅快的把萧翎包围起来。 只见那重重包围,严密无比,每一张匣弩,配合了四个手执兵刃的黑衣武士。 萧翎暗数那火把,计有二十四把,沈木风和来现身的高手,还不算在内,单是这黑衣武士已经有二百四十人之众,加上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多达二百六十四个。 在百花山庄之中,萧翎已经领教了这些黑衣武士的厉害,他们武功虽然不能列入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但却一个个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有如中了疯魔一般,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中州双贾、金兰、玉兰,迅快的放下了萧大人夫妇,毒手药王也放下了爱女,环护在三人四周。 耀如白昼的火把下,毒手药王纵然想隐起身子,亦是有所不能,索性挺胸而立。 那些黑衣武士,在距离几人丈余左右时,停下了身子。 只听沈木风那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萧兄弟,区区百余名黑衣武士,为兄的亦知是困你不住,但在四十八张连珠匣弩之下,兄弟如想保护令尊、令堂,只怕不是容易的事。” 萧翎脸色铁青,默然不语。 孙不邪低声说道:“药王,那沈木风隐在暗处.分明早已瞧到了你,不知何以竟然装作不见。”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江湖同道,大都说那沈木风寡情薄义,但老夫和他情义深重,相交甚久,今日之局,只要我出面一言即可解决……” 语音微微一顿,高声说道:“沈兄,瞧到兄弟了吗?” 暗影中飘来沈木风的声音,道:“早瞧到了……” 毒手药王不让沈木风再接下去,抢先说道:“沈兄对兄弟了然甚深,小女婉儿,乃兄弟性命所系,那萧翎三番两次,相救小女,兄弟是不得不报答他了。”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只怕我那贤侄女病情已入膏育,萧翎也有心无力。” 毒手药王道:“事情刚好和沈兄猜的相反,那萧翎冒险替小女寻得灵药,已然疗好了她的痼疾,再有十天半月的休息,就可和常人一般的健康了。” 沈木风道:“这么说来,为兄的得向你致贺了。” 毒手药土道:“咱们义结金兰,交非泛泛,这些年来,兄弟也为你耗了不少心力,百花山庄能有今日的盛况,拥有数百名悍不畏死的武士,睥睨武林,使人人畏惧,兄弟虽不敢自居首功,也算数一数二的出力之人了……” 沈不风道:“不错,你帮我建立百花山庄的基业,难道你要再帮别人把它毁去不成。” 毒手药王道:“这个兄弟不敢,不过,有一件事相求沈兄。”沈木风道:“你说吧!” 毒手药王道:“萧翎救了兄弟小女之命,兄弟救出了萧翎的父母,如若沈兄肯予高抬贵手,撤走四周的黑衣武士,放走萧翎,兄弟就算还清了萧翎的情债,此后,咱们仍是好兄弟,但等小女弱躯复元,兄弟要尽我之能,在三五年内,把小女培育成出类拔革的武林高手,那时兄弟父女,都将会倾力相助沈兄.完成雄霸江湖之愿。” 沈木风道:“哈哈!三五年时间虽然不长,我沈木风可以等你,但当今武林中各大门派,只怕不肯等了,就我沈某人的看法,三年之内,武林大局,必有结果,若等上三五年,小兄不是已进了霸统江湖之愿,就是尸骨早寒。” 毒手药王道:“这么说来,沈兄连小弟的面子,也是不肯赏了。”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年你毒手药王,对那百花山庄有如养鱼之水,饲马之草,此时,百花山庄羽翼已丰,你毒手药王早已无关紧要,竟还这般自找没趣,老叫化该骂你一句不识时务了。”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我们兄弟的事,不用你老叫化多操闲心。” 但闻沈木风说道:“萧翎救了我那贤侄女的性命,兄弟你也救了他的父母,又毒死我百花山庄十二名武士,两事相抵,那也算恩尽债清了。” 毒手药王道:“救人救活,兄弟既是救了萧翎的父母,自然不愿看到再被沈兄擒回百花山庄,但得沈兄撤除四周黑衣武士,放他们父子离去,错过今夜,兄弟决不再过问萧翎的事。” 沈木风道:“兄弟素有毒手药王之称,今夜何以会竟动如此善心……” 毒手药王一改往昔冷漠之态,向沈木风恳切地道:“虎毒不食子,枭獍有亲情,兄弟虽有毒手,但亦有爱顾小女之心,宁叫子不孝,不为父不慈,那萧翎救了小女之命,在兄弟感觉中,施恩之重,尤过救我之命,还望沈兄赐给兄弟一个薄面,放了他们。” 萧翎本想出口拒驳毒手药王之言,但想到无辜父母,受此拖累,心中实是难安,但得父母无恙,纵受屈辱,亦是甘心。 沈木风道:“以咱们交情而言,为兄实该答应,不过……”毒手药王急道:“不过什么?” 沈木风道:“不过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大丈夫要成大事岂可存妇人之仁,兄弟溺爱令爱,忽略了大局……” 毒手药王脸色一变,冷冷接道:“兄弟一生之中,从未对人说过这般乞求之言,沈兄竟是这般寡情薄义,那是逼迫兄弟断情绝义了。” 只见正东方黑衣武士纷纷让到两侧,沈木风带着八个红衣大汉,缓步走了过来。 那八个红衣大汉,每人都背着一个特制的巨剑,面色冷木,毫无表情,直似刚由棺材中拖出来八具行尸。 毒手药王冷然一笑,道:“八大血影化身。” 沈木风微微一笑,接道:“不错,兄弟也该知道为兄此来,已有了万全之策。”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如肯改变心意,此刻犹为未晚。” 毒手药王瘦削的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左手缓缓拉起一片袍角,右手一探,疾快无比的抢过金兰的宝剑,飕的一剑,斩了下来,缓缓说道:“割袍断义,此后,谁也不用再存情义。” 沈木风笑容突敛,脸色冷肃地说道:“兄弟不再想想吗?” 毒手药王冷漠地说道:“老夫已经想过了,不敢再劳沈大庄主以兄弟相称。” 沈木风仰天一阵大笑,道:“药王坚持和我沈某绝交断义,沈某人也不再高攀了,念在咱们数十年交往旧情份上,沈某人要先行奉告一言。” 毒手药王道:“沈大庄主请讲。” 沈木风道:“如是动起手来,刀箭无限,如伤到令爱,可别怪我沈某人手下毒辣。” 毒手药王一张脸本就难看,此刻是冷若坚冰,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论何人,伤了小女,老夫决不饶他……” 沈木风淡然一笑,接道:“别人怕你用毒,我沈木风却不怕,你药王心中有数。” 毒手药王道:“毒有千百种,量你沈木风也难拒百毒不侵。”沈木风道:“咱们交往数十年,药王能用之毒,我沈某人早已了如指掌了。” 毒手药王冷笑一声,道:“我毒手药王也不会不留几手。” 沈木风道:“彼此已成敌对,我沈木风也不用再隐瞒了,未雨绸缨,我早对你暗下毒手,使你身受暗伤,只要一年之内,你不和我沈某见面,那暗伤即将发作。” 毒手药王道:“老夫也早已对你暗中下毒,不出半年,那毒性即将发作。” 两人几句之言,可算是道尽了江湖上的险恶风波。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数十年的莫逆之交,彼此皆是暗下毒手,听起来实叫人心身皆颤。 只听沈木风仰脸大笑一阵,道:“就算你说的不错,真在我沈木风身上下了奇毒,但还有半年才发作,可是你毒手药王,却难逃今日之厄!”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目下胜负尚未分出,沈大庄主不用夸口。” 萧翎默查情势,已然箭在弦上,如骑虎背,难免一场生死之搏,当下一挥宝剑,高声说道:“沈木风,你在江湖之上,享了数十年的声誉,男子汉大丈夫,也该有点英雄性格,不论今宵结果如何,我萧翎愿以手中长剑,和你决战一场,想来沈大庄主不会推辞了。” 沈木风两道森寒的目光,缓缓移射在萧翎的脸上,道:“就今宵情势而论,我已掌握了必胜之机,再和你以命相搏,岂不是有些不智了吗?” 萧翎冷笑一声,回顾了孙不邪和毒手药王一眼,道:“我萧翎有几句肺腑之言,还望两位老前辈能够依我萧翎之意而为。”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咱们今宵纵然不能破围而出,但百花山庄在场之人,也得死伤大半,对本对利,定可捞回,萧大侠有什么话,尽管请说,水里水里去,火里火中行。” 萧翎道:“在下这里先行谢过。” 抱拳一个长揖,目光转注在毒手药王的脸上,等待回答。 毒手药王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夫已和沈木风断义绝交,心中已无顾忌,不管什么话,只管说出说是。” 萧翎神情肃然地说道:“在下出手对付沈木风,两位也不用出手相助了,请带中州二贾,和金兰玉兰,全力破围而出,以两位老前辈的武功,想那百花山庄的武士,决难拦住你们,破围之望甚大。” 孙不邪呆了一呆,道:“你一人要独战沈术风和他那八大血影化身吗?” 毒手药王接道:“再加上这二百多个身受禁制,悍不畏死的黑衣武士?” 萧翎移动一下身躯,取了一个适中的角度,刚好拦住沈木风和他身后八大血影化身,缓缓说道:“在下自信有突破此围之能,还望老前辈依从在下之意。” 孙不邪道:“药王率队突围,老叫化留下陪你。” 毒手药王摇摇头道:“你老叫化掌力雄浑,护他们突围最好,我陪萧大侠留此,也好一施毒手。”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你们慢慢商量,区区等待你们就是。”萧翎急得双目尽赤,高声说道:“两位老前辈如若不肯听从我萧翎之言,从今以后咱们就永绝来往……” 沈木风阴森一笑,道:“三弟不用生气,那老叫化和毒手药王,大约是自知无能保护令尊、令堂破围,故而不敢答应。” 萧翎怒道:“不劳阁下费心。” 目光转动,只见四周环围的黑衣武士,已然拔出兵刃,举起强弩。 那沈木风口中虽然说让几人慢慢商量,其实却在借此调动人手。 只见沈木风身后排列的八个红衣大汉,突有四个人举步而行,分散在正北、正西和正南三个方位之上。 萧翎眼看沈木风人手调配,愈来愈是严密,不禁暗中一叹,忖道:拖延时间,对我有害无益,只有硬拼一场了,如能侥幸杀了沈木风,为武林除一大害,就算战死此地,那也死而无憾了。 心念一转,真气暗提,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正想出手,突然闻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可造次。” 转脸望去,只见毒手药王那多病的女儿,突然挣扎而起,用手抓住金兰的右腕,道: “姊姊扶我过去。” 金兰微微一怔,道:“到哪里去……” 毒手药王一见女儿挣扎起身,心中大急,道:“婉儿,快快给我坐下。” 原来,萧大人夫妇和婉儿,都在中州二贾、金兰、玉兰四面环护之中,这婉儿站起身子,无疑脱离了几人的保护圈。 那婉儿举起枯瘦的右手,理一下头上散发,嫣然一笑,道:“爹爹啊!你不是一向称赞女儿聪明有才智吗?” 毒手药王道:“孩子,你虽然聪明绝世,但你不会武功,此刻处在凶险重重之中,一个不好,即没了性命,我儿身体娇弱,如何能当一击。” 婉儿道:“我要沈伯伯撤走四周的黑衣武士就是……” 毒手药王大吃一惊,道:“为父的和他交往数十年,助他建立百花山庄,但他一点也不肯给予为父面子,我已和他断袍绝交,如何还会听你的话……” 婉儿扶在金兰肩上,道:“不用爹爹多管,女儿自有让他撤退黑衣武士之策。”缓步向沈木风行了过去。 萧翎道:“生死大事,不是儿戏,姑娘快回去……” 婉儿一双圆大的眼睛,转注到萧翎脸上,嫣然一笑,道:“怎么?你怕我死了吗?” 生死危亡之间,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谈笑自若,深情款款,直让萧翎听得又气又窘,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毒手药王眼看爱女固执如此,只急得满头大汗,直向下滚,急急说道:“婉儿!那萧翎说的不错,生死大事,岂是开得玩笑的吗?快快退回去吧!” 婉儿望望四周高举的火把,和那层层围困的黑衣武士,柔声说道:“沈伯伯人手众多,你们很难杀出重围……” 沈木风低沉地一笑,道:“就算他们能够杀出重围,也无法带出姑娘和萧翎双亲。” 婉儿轻轻推了下金兰,道:“走啊!” 那金兰见到沈木风,早已吓得两腿发软,举步维艰,但想到婉儿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都不怕死,自己还怕什么?一咬牙,硬着头皮对沈木风走了过去。 萧翎暗中提气,手举长剑,冷冷说道:“沈木风,她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你如伤了她,将无颜面再见天下英雄。” 毒手药王握着双手,冷汗淋漓地说道:“沈木风,你如伤了小女,我要毒死你百花山庄中所有之人,鸡犬不留。” 婉儿回过头来,道:“爹爹、萧郎,但请放心,沈伯伯决不会伤我。”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你不要这样自信,你那父亲已和我划地绝交,沈伯伯也不是大度之人,说不定就伤了你。” 说话之间,婉儿和金兰已然行到沈木风的身前。 婉儿微微一笑,道:“沈伯伯,晚辈不会用毒,你不要害怕。”沈木风两道目光,凝视婉儿脸上,道:“你就是会用毒,我也不怕。” 婉儿道:“那很好,请伯伯附耳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沈木风怔了一怔,道:“什么话,姑娘尽管清说就是。” 婉儿摇摇头道:“这话很机密,不能让人听到。” 沈木风为难地道:“你爹爹也不能听吗?” 婉儿道:“他如知道,定然要好好骂我一顿,自然不能让他听到了。” 沈木风略一沉吟,果然屈下高大的身躯,伸耳过去。 只见婉儿在沈木风耳边低言数语,沈木风立刻脸色大变,挺起身子道:“当真吗?” 婉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了很多话,已经很累了,你要是不肯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沈木风双目中杀机闪动,道:“小丫头,我该先把你碎尸万段。”婉儿微微一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杀了我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你划得着吗?” 沈木风胸上杀气渐消,缓缓说道:“如是我依了你,撤去四周的黑衣武士呢?” 婉儿道:“那我也自然依约而行。” 沈木风道:“我如答应了你呢?” 婉儿道:“放他们先走,我留在这里作为人质。” 群豪都不知她对那沈木风说的什么,但闻那沈木风答允撤除四周的黑衣武士,个个听得心中惊异不止。 沈木风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举手一挥,道:“让开一条去路。” 四周的黑衣武士,应声后退,东、南、西、北,各让出一条路来。 沈木风道:“网开四面,你们自己选一条路走吧!” 婉儿回过头去,望了萧翎一眼,道:“萧郎,求你听我一句话好吗?” 萧翎黯然说道:“姑娘只管吩咐。” 婉儿道;“快带你双亲和大家向正南方去。” 萧翎道:“姑娘呢?” 婉儿道:“我要留在这里作为人质。” 萧翎道:“不成,我萧翎堂堂男子,岂肯做出此等事来,今宵宁愿战死于此,埋骨荒野,也不能听从姑娘之命。” 婉儿叹道:“你英雄气概,战死于此,那也罢了,可是你的二老双亲呢?难道也要他们陪你死于此地吗?” 萧翎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 毒手药王突然一抱拳,道:“沈兄,小弟留此作为人质,放了小女如何?” 沈木风面色沉重,缓缓说道:“你留此无用,不用了。” 婉儿道:“爹爹啊!此刻女儿就在沈伯伯的身侧,他只要举手劈下,立时可把女儿击毙,量爹爹也是不能抢救得了……” 毒手药王道:“孩子,谁要你自投虎口呢?” 婉儿道:“但女儿已在虎口之中,说亦无益了……” 突然微微一笑,道:“但我相信沈伯伯决然不会伤我……” 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接道:“是吗?” 婉儿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道:“你们听到了,还不快走,等待何时?” 萧翎一咬牙,沉声对毒手药王和中州二贾等说道:“诸位请带萧某双亲先走,我萧翎留在此地陪伴婉姑娘。” 强敌环伺,生死瞬息之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却有着无比的镇静和从容,举手理一下夜风吹乱的长发,笑道:“那也好,沈伯伯为人虽然阴险恶毒,但却是聪明绝伦的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不会为了杀咱们泄一时之忿,误了他江湖霸业……” 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问道:“沈伯伯,晚辈说的对是不对?” 沈木风冷哼一声,道:“就算对了。” 婉儿嫣然一笑,目光又转到萧翎的脸上,道:“快些要他们走啊……”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萧兄弟,咱们上次在百花山庄中和数百武士对抗,那一战当直是打的痛快淋漓,老叫化一直是念念难忘,今日旧事重演,老叫化岂可失之交臂,我留在这里陪你。” 那婉儿摇摇头,道:“不成,你们都得走,少留一人,我们就多一分生机,留下萧翎一人陪我,已经够了……” 一推金兰,接道:“你也去吧!” 群豪只觉她言之有理,无言可驳,中州二贾首先行动,扶起萧大人向南行去。 玉兰扶起萧夫人,紧随在中州二贾之后。 孙不邪望了萧翎一眼,道:“兄弟多多保重,老叫化先走一步了。” 毒手药工却仍然站在场中,不肯行动,那金兰也呆呆的站在婉儿身旁无所适从。 婉儿心中大急,用尽了全身之力,喝道:“爹爹啊!你留这里也未必能救女儿,留此何益,再不肯走,女儿就先死给你瞧瞧。” 毒手药王滚落下两行泪水,缓缓说道:“孩子,你要自重了。” 婉儿目光凝注金兰脸上,道:“快些随我爹爹出去。” 金兰欠身一礼,道:“婢子遵命。”追在毒手药王之后,奔向正南而去。 那婉儿说话太过用力,体力不支,双腿一软,向前栽去。 萧翎急行一步,扶住了她的身子。 婉儿长长吁一口气,不胜羞怯,偎在萧翎的身上,笑道:“你可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的名字?” 萧翎心中暗道:此时何时,还再谈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口中却应道:“不错。” 婉儿道:“你还记得吗?” 萧翎道:“自然记得。” 婉儿道:“说给我听听好吗?” 萧翎道:“姑娘叫南宫玉,是吗?” 婉儿笑道:“嗯!一字不错。” 沈木风呆呆的站在一侧,有如木刻泥塑一般,目注群豪而去,一直不发一语,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冷冷地说道:“你们的话,等一会再谈不迟,老夫耐心虽好,但也有一定的限度。” 萧翎回目一望,群豪已走的踪影不见,一挺胸道:“沈大庄主,可是想和我萧翎一决死战吗?” 沈木风全身微微抖动,显然是气愤已极,强息怒火,说道:“我如有杀你之心,也不会放走令尊令堂了。” 南宫玉笑道:“我知道沈伯伯一向疼我,决然不会伤害咱们。” 沈木风冷哼一声,道:“可恶的丫头,今宵纵然放过你,日后也决不饶你。” 南宫玉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沈木风道:“如今他们皆已离去,你答应老夫的事,也该实现了吧!” 南宫玉道:“慌什么呢.他们还未去远哩!” 沈木风道:“你要老夫等到几时?” 南宫玉道:“再等一顿饭时光如何?” 沈木风道:“太久了。” 南宫玉道:“好!那就再等一盏热茶工夫吧!” 沈木风无可奈何的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萧翎暗念道:看来这位难当一指的弱女子,当真是把沈木风制服了,不知她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能有此等奇效,心中想问,但又怕她不便言明,只好门在心中。 南宫玉豪情无伦,毫无畏惧之色,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沈大庄主一心要把我和令尊、令堂生擒回百花山庄,如今心愿难偿,心中定然是十分气愤。” 萧翎心中暗道:此时此情,险象环生,那沈木风不肯下手伤你,也就罢了,难道你非要激得他伤你不可,距离如此之近,他如陡然出手,只怕我也救你不了。 心中念转,口中又不得不应,只好说道:“姑娘说的是。”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不过沈大庄主乃是大智大勇之人,决然不会为小失大,为了想杀咱们两人,误了他江湖大业。” 萧翎也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只好糊糊涂涂地接道:“不错。” 南宫玉笑道:“我一向叫那沈大庄主叫伯伯,但他此刻和我父亲划地绝交,我也没有法子叫他沈伯伯了。” 沈木风是一代枭雄之才,任那南宫玉冷嘲热讽,始终是一语不发,神态严肃,木然而立。 大约过去了一盏热茶时光,沈木风突然开口说道:“姑娘,时刻到了吧!”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到了。” 沈木风道:“你答允老夫的事,也可兑现了吧!” 南宫玉回顾一眼,道:“这么吧!你先要这些黑衣武士撤走,我交给你之后,就可以立刻逃走。” 沈木风目光转动,沉吟不语。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不用打坏主意,我把那图案,分成了几处藏好,你就算杀了我,搜取得一部分,也无法把它拼对起来。”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姑娘不觉得提出的条件太多了吗?” 南宫玉道:“你已经答应了不伤害我们,撤除四周的武士,这又有何不可。” 沈木风道:“你如何能保证不是骗我。” 南宫玉接道:“我决不骗你,你如是多疑,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目光流动,四顾一眼,道:“你至多把我杀死,萧翎一定可以突围而出,此刻,你已经站在不利之地,何苦不多让一步。” 沈木风长长吁一口气,道:“小丫头,你如骗了我,夭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活活捉住,让你尝试一下那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 南宫玉嫣然一笑,道:“如是没有骗你呢?” 沈木风道:“老夫付出的代价,不能算小了……” 举手一挥,道:“四面撤退。” 但见四周那黑衣武士,纷纷向后退去,片刻工夫,皆尽撤完。 沈木风冷冷说道:“姑娘,四面围守的武士已撤,老夫已再三让步了。” 南宫玉望着沈木风身后的红衣大汉,缓缓说道:“大庄主既然撤退了四周的黑衣武士,自然也不用留下那些红衣大汉了。” 沈木风一皱眉头,道:“姑娘不要激起老夫的怒火,我可能要改变承诺之言。” 久久未发一言的萧翎,此刻却突然接口说道:“你阻拦我萧翎的机会,已是愈来愈小,大庄主如若不信,那就不妨一试。” 南宫玉接道:“百里行程半九十,这最后一步你若不让,岂不是前功尽弃?” 沈木风突然仰天一阵大笑道:“想不到我沈木风一世英雄,竟然被一个困于病魔的柔弱女子,逼的步步失算。” 南官玉笑道:“大庄主言重了。” 沈木风回顾了身后的红衣大汉一眼,道:“你们退下去吧。” 排列于沈木风身后的红衣大汉.一语不发,转身向后退去。 沈木风眼看那红衣人,消失于夜色之中,才缓缓说道:“姑娘还有什么条件吗?” 南宫玉道:“没有啦。”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布包,道:“其实这张图案完整无缺的收在我衣袋之中,不论你把我生擒,杀死,都可以很容易取去。” 沈木风伸出手来,正待接过布包,忽闻萧翎大声喝道:“且慢!” 沈木风冷然一笑,道:“萧兄弟意欲何为?” 萧翎长剑推出,一片剑花护在南宫玉的身前,口中缓缓说道:“急也不在这片刻之间。”蹲下身子道:“姑娘请伏在在下背上。” 南宫五微微一笑,依言伏在萧翎背上。 沈木风暗中提聚了功力,想要出手,但心中却又对萧翎那莫可预测的武功,有所顾虑,出手一击,击毙那南宫玉并非难事,心中念头轮转,脸上却不露声色。 萧翎背起南宫玉,左手却从南宫玉的手中,取过布包,冷冷说道:“沈木风,接好了。” 左手一扬,布包挟带一阵疾风,直向旁侧飞去。 沈木风双肩一耸,离地而起,疾如电光石人,一把抓住布包。 萧翎在抛出布包的同时,人也飞跃而起,直向正南奔去。 待那沈木风接过布包,萧翎已带着南宫玉走的踪影不见。 他目睹萧翎飞跃的身法,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回身行去。 且说萧翎背着南宫玉,一阵急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回头不见沈木风追来,才停下脚步,说道:“姑娘,可要休息一会吗?” 南宫玉缓缓睁开双目,喘了两口气,笑道:“你跑的这样快,又有寒风扑面,差一点就要把我冻死了。” 萧翎想到她身体虚弱,这一阵急奔,自是承受不了,当下说道:“处境太险恶,在下只想带姑娘逃命,忘记了姑娘大病初愈。”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本来我早该晕过去……” 萧翎奇道:“可是因为在下及时停了下来……” 南宫玉摇摇头,接道:“不是,因为是你背着我,我要晕了过去,岂不是无法享受这片刻的温存了吗?” 萧翎呆了一呆,默然不言。 南宫玉凄凉一笑,道:“还记得吗?我爹爹把我许给你为妻,你却坚决拒绝……” 萧翎长长叹一口气,道:“玉姑娘,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咱们先得去找到令尊要紧。” 南宫玉缓缓闭上了双目,不再言语,黯淡的星光之下,只见两行莹晶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萧翎心想再劝她几句,但想到此刻多说一句话,就可能多上一分麻烦,装作不见,背起南宫玉,右手唰的一声,抽出长剑。 两条人影,奔行到萧翎身前,突然停了下来,竟然是孙不邪和毒手药王。 毒手药王眼看萧翎身上背着爱女,心先放下一半,长长吁了一口气,急道;“萧大侠,小女没有受伤吗?” 萧翎道:“令爱很好。” 毒手药王缓步行到萧翎身前,低声叫道:“婉儿,你好吗?” 南宫玉睁开眼睛,望了爹爹一眼,道:“我很好。” 毒手药王如获至宝,伸手从萧翎背上抱过女儿,道:“孩子,你用什么方法,退了沈木风?” 南宫玉似是很倦,有气无力地说道:“爹爹啊!我没有力气说话了。” 毒手药王道:“好!不说,不说,我毒手药干的女儿,大病初愈,就一鸣惊人。” 他说的眉飞色舞,满脸欢愉,显然内心之中.确有着无比的激动、兴奋。 萧翎接口赞道:“令爱的才慧、勇气.足愧煞了七尺须眉,在下十分敬服。” 毒手药王哈哈大笑,道:“此言出自你萧大侠方口.自然是可以信得过了。” 孙不邪道:“老叫化倒还不明白南宫姑娘.用的什么方法,退了强敌。” 毒手药王道:“自然是绝妙一时的奇计了。” 原来,他也不知女儿如何能使阴沉、险恶的一代枭雄沈木风,撤退了四下的人手。 孙不邪心中暗道:他女儿一直在晕迷之中,十数年如一日,此刻骤然醒来,竟以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奇计退去强敌,故是值得高兴,但这如痴如狂,未免喜悦的有些过份了……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对萧翎说道:“萧兄弟.可知孤南宫姑娘,如何退去强敌吗?” 萧翎摇摇头,道:“详细内情,在下亦是不知.但那南宫姑娘却交给了沈木风一个黄色布包。” 孙不邪道:“萧兄弟可知那布包中,放的什么东西?” 萧翎道:“好像是一种什么图案。” 孙不邪道:“那图案定然十分重要,其比重犹过咱们几人的生死。” 毒手药王突然接口说道:“奇怪的是小女一直在大病之中,那图案从何而来呢?” 孙不邪心中暗道:老毒物最喜人赞他女儿聪明,难得他晚年弃邪归正,老叫化何不赞他女儿两句,让他乐上一乐,也可使他感觉到正邪之间,有很多不同之处。 心念一转,微笑说道:“令爱才慧绝世,这些神机妙算,岂是咱们能够想得到的。” 毒手药王果然乐的纵声而笑,道:“孙兄言重了,小女日后出道江湖,还望孙兄多多照应。” 孙不邪道:“那是义不容辞。” 毒手药王道:“萧大侠的父母,尚在等待爱子,孙兄快清带萧大侠会见双亲,这父母慈爱儿女之心,兄弟最是明白不过。” 萧翎道:“老前辈呢?” 毒手药王道:“老夫要暂时和诸位别过。” 孙不邪道:“你要到哪里去?” 毒手药王道:“小女这等才智,如若耽误了她,那可是终身大憾的事,我要去找一处清静的深山大泽,倾尽一身所能,采奇药,制灵丹,借重药物,以补小女先天的缺憾,尽三年之功,把她造成武林中一株奇葩。” 孙不邪道:“灵药无地,寻来何易……” 毒手药王道:“这个不劳孙兄费心,兄弟为小女觅药疗疾之时,几乎走遍了天下名山,虽然未寻得治疗小女绝症的药物,但却顺手采集了不少奇草灵药,储存在一处隐秘之地……”他长吁一口气,仰首望着天上的星辰,缓缓接道:“我梦想着小女的绝症一旦疗治好后,我要把采得灵药,炼成丹丸,让她服用,再传以武功,使她能冲破习武的限制,短短几年间,步入大成,如今我这梦想,竟然能够实现了。” 孙不邪道:“药王有此豪情雄图,老叫化也不便挽留你了。” 毒手药王道:“来日方长,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想见了,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 转身两个飞跃,消失在暗夜之中不见。 孙不邪望着毒手药王远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此人行事,一向心狠手辣,想不到对待自己女儿,竟如此的慈爱。” 萧翎道:“只闻子不孝,少见父不慈,古人是诚不欺我了。” 孙不邪道:“南宫姑娘已去,各位也该走了。”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若有所警的望了孙不邪一眼,欲言又止,放步紧随在孙不邪的身后行去。 夜色中两人放腿而奔,片刻工夫,又走出四五里路。 孙不邪停下脚步,低头在地上瞧了一阵,折向田中行去。 萧翎也不多问,随在孙不邪身后,又行里许,突然前面草丛中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孙不邪道:“老叫化子。” 但见人影一闪,金算盘商八由草丛中飞身而出。 萧翎惦念父母,急急问道:“我父母何在?” 商八道;“小弟深恐留此不够安全,已叫杜九、金兰和玉兰,带着两位老人家先行离开,小弟在此等候。” 萧翎闻言皱眉,心中却在暗暗忖道:杜九和二婢之力,十分单薄,万一路上遇到百花山庄的暗桩,如何是好。 商八似是已经瞧出了萧翎心中忧虑之事,急急接口说道:“他们有两条虎獒带路,必可避开百花山庄的耳目。” 孙不邪道:“走了多久?” 商八道:“不足顿饭的时光。” 孙不邪道:“咱们快追上去。” 商八收了金算盘,一挺大肚子,道:“小弟带路。” 撒腿向东南奔去,夜色幽深,四周景物不明,萧翎生恐错了方向,沉声说道:“商兄弟,咱们不能走的太快,别错了方向。” 商八道:“大哥放心,小弟心中有数。” 萧翎无可奈何,只好在身后而行。 行不过一里左右,突见一条黑影,闪电般奔了过来。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扬起掌力,正待劈出,忽见商八双臂一张,那条黑影,直扑入商八怀抱之中。 凝神望去,只见那扑入商八怀中的,正是两条虎獒之一。 孙不邪阅历丰富,虽然瞧不懂那虎獒的举动,但却瞧出了情势不对,忍不住说道: “有了变故。” 短短四个字,有如铁锤一般,击打在萧翎的心上,只听得全身一寒,打了一个冷颤,急急说道:“兄弟,有了变故吗?” 商八道:“似是遇上什么怪事,咱们得走快一步。”挥手一推,那卷毛虎獒,突然放腿向前奔去。 萧翎等几人紧追在虎獒身后,全力向前奔行。几人轻功何等高强,那虎獒奔行更是迅如闪电,片刻间已奔出六七里路。 夜色中一盏红灯高挑,耳际间响起了奔腾澎湃的水声。 抬头看去,只见杜九正站在一座高耸的吊桥之上,挥动着左手的铁笔和护手银圈,同一个黑衣大汉,正展开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那吊桥宽不过三尺左右,而且已经陈旧,人在桥上冲击搏斗,使那高悬的吊桥摇动的十分厉害,激荡起伏,嗤嗤乱响。 在黑衣大汉身后六六尺处,站着一个身体瘦小的黑衣人,高挑着一盏红灯。 灯光下,倒卧着两个身着黑衣的尸体,想是伤在杜九手下的敌人。 桥头尽处,人影闪动,隐隐可见一座高大的神像。 萧翎道:“是神风帮的人!” 急急向前往吊桥上面奔去。 孙不邪沉声说道:“萧兄弟,那吊桥已呈难支之势,恐怕难再加入,兄弟千万不可造次,冒这等无谓之险,咱们既然赶到,自是不用再惧怕他们人多,不如招那杜九退下桥来的好。” 萧翎估量了一下形势,道:“杜兄弟所占据的位置,距离实地不过一丈左右,就是那吊桥不支坠落,亦可及时跃回实地商八一探腰际,摸出金算盘,接道:“小弟去接杜兄弟,大哥先去见过两位老人家。” 当先朝吊桥奔去,口中高声喝道:“老二,退下来休息一会,让为兄挡他一阵。” 他喝叫的声音虽大,但杜九却似浑如未闻,手中铁笔挥动,恶斗如故。 商八江湖经验丰富,不闻杜九回答,已知情势不对,暗中一提真气,直向桥上冲去! 萧翎流目四顾,不见父母和金兰行踪,一心中暗自急道:如若两婢保护着两位老人家藏在附近也该现身相见才是,何以不见人影……忖思之间,瞥见一条人影,疾奔而至。 萧翎目力过人,一眼间已瞧出正是金兰,急急说道:“金兰吗?两位……” 话未说完,金兰已冲到萧翎身前,接道:“老爷夫人都安然无恙,玉兰却受了重伤,小婢带他们在一片草丛之中,杜二爷已然连毙四名强敌,恐已受伤,公子快去替他下来。” 萧翎回顾了孙不邪一眼,道:“老前辈请去瞧看一下玉兰伤势,晚辈去助商兄弟拒挡敌人。” 孙不邪道:“桥下山洪急流,势道甚为凶恶,最好能保护这座吊桥。” 萧翎应道:“晚辈记下了。” 放步向吊桥行去。 孙不邪望着金兰道:“姑娘带老叫化去瞧瞧玉兰姑娘的伤势。” 金兰应了一声,转身带路。 萧翎行近吊桥,商八已冲上吊桥替下杜九。 只见杜九步履踉跄,行下吊桥,直走到萧翎面前两三步远,叫了一声大哥,下面之言,还未出口,人却向地上栽去。 萧翎右手疾如闪电而出,一把抓住杜九.凝目望去,只见他前胸和左腿之上,各有一处刀伤,鲜血早已湿透衣裤,不禁心头黯然,沉声说道:“杜兄弟,振作一下,为兄助你一口真气,不要晕过去。” 左手托着杜九身体,腾出右手,按在杜九背心之上,逼出真气。一股热流,由杜九命门穴中直冲而入。 但闻杜九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说道:“大哥,小弟武功平庸,几乎难保两位老人家的安全,但我已尽了心力。”言罢,重又闭上双目。 萧翎叹道:“小兄已然感激不尽了……” 语声微顿,接道:“你伤势不轻,不宜多言,快些运气,和我逼入你体内的真气呼应,先使气血平静下来,小兄再为你敷药疗伤。” 一向脸色冰冷的杜九,忽然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哥了。” 萧翎想到他义薄云天的豪迈之气,心中既是悲痛,又是感激,一面迈出真气,助他疗伤,一面默查他前胸和左腿上的刀伤,幸好都还未伤及筋骨。 杜九得萧翎源源不绝的真气相助,体能渐复,苦战后的疲累,也大见消减。 睁眼望去,只见萧翎头上汗气隐隐,显然十分吃力。 当下说道:“小弟得大哥真气之助,已可自行调息,大哥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突闻一声惨叫传来,打断了杜九未完之言。 转脸望去。只见和商八搏斗的那黑衣大汉,已被商八打下吊桥,惨叫声中,沉入急流。 萧翎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包金疮药来,敷在杜九伤处,撕下了两片衣襟,包好杜九伤口,道;“兄弟好好养息,我去助那商兄弟一臂之力。” 站起身子奔向吊桥。 这时对方正有着两名援手,赶了过来。 商八手执着金算盘,正待迎向前去,萧翎已施展出八步登空的轻功绝技,凌空飞越,由商八头上飞过。 刚落实地,人已超越过商八身前八尺,回头对商八说道:“兄弟请回去照顾杜兄弟,由小兄来夺桥开路。” 商八心知萧翎武功强过自己甚多,当下说道:“大哥小心一些。”回身而去。 萧翎提气而行,迎向前去。 那手提红灯大汉,眼看同伴被商八一算盘击落水中,自知难敌,已然向后退去。萧翎奔行迅速,眨眼间已然追到提红灯的大汉身前。 那大汉眼看已然无法退避,只好把红灯交到左手、拔出腰刀拒敌,挥手一刀,直向萧翎劈去。 萧翎冷笑一声,长剑一起,硬向刀上迎去。 他心中充满悲愤、怒火,出手用力甚重。 但闻当的一声,金铁交呜,那大汉手中之刀被震的直荡开去。 萧翎长剑推出的同时,双足也连环踢出。 那大汉避开左脚,却无法避开萧翎接捷而至的右脚,正踢在小腹之上,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呼叫声中,连人带灯,跌下了吊桥。 这时,两个赶来援助的大汉,已然奔近萧翎。 红灯跌落桥下,吊桥上骤然间黑暗下来。 萧翎大喝一声,抢先攻出一剑。 那当先一个大汉,施用一把厚背开山刀,眼看萧翎一剑刺来,挥刀向剑上迎去。 他自负臂力过人,使用的兵刃,又十分沉重,萧翎手中长剑,纵不脱手,也将被震荡开去。 哪知情形完全出了他意料之外,刀剑相触之下,萧翎那长剑之上,似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道,竟然把开山刀上的力道,轻轻卸去,萧翎长剑贴刀而下,疾快无比,寒芒一闪,那执刀大汉应声惨叫,右腕齐肘间,被生生斩作两断。 萧翎左掌飞出,砰的一声,正击中那大汉前胸、整个的身躯,吃萧翎一掌打的飞了起来,掉入桥下水中。 萧翎右脚一挑,把那大汉落到桥上的厚背开山刀,挑了起来,左手一探,抓住了刀柄,运足腕力,一抖手,当作暗器,疾向后面一个大汉打了过去! 那大汉眼看同伴和对方动手,不过两招,人就被打落桥下,不禁一怔。 萧翎收拾那执刀大汉,不过是一霎间工夫,出剑发掌一气呵成。 那后面大汉看也没有看清,同伴已飞出吊桥,摔入急流。 就在他一怔神间,萧翎投掷过来的开山刀,已近前胸。 双方距离既近,那开山刀的力道又猛,仓促应变,急急向旁一闪。 第五十四回 绝技退神风 这吊桥不过两三尺宽,闪动不便,那大汉一门之下,头撞在拦索之上,直撞得眼睛中金星乱冒,开山刀带着急风而过,带走了一条左臂。 萧翎随刀而至,飞起一腿,把那大汉踢的飞向桥外。 他片刻之间,连毙三敌,提气疾向对面奔去。 他担心对面情急之下,把这吊桥斩断,沈木风的追兵,再蹑踪而至,那时就难以对付了,是以出手都是十分辛辣的招数,但求一击成功。 夜色幽暗,对面敌人,无法看清楚桥上搏斗的情形,竟然未再派人赶来援救。 萧翎提气疾奔,一口气冲过吊桥。 只见桥头处两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正在向桥上张望。 显然是没有想到派出的援手,竟然在片刻之间,伤亡在萧翎手中。 萧翎来势奇快,待两人警觉,萧翎已冲到桥头,右手长剑一招海市蜃楼,幻起了一片耀眼生花的剑影,攻向南面一人,左手发出修罗指力,击向北面一人。 北面一个大汉,还未看清楚萧翎,已然被修罗指力击中前胸玄机要穴,一声未出的栽下桥去。 右面一人见重重剑影,当头罩下,糊糊涂涂的举刀封去,一刀封空,已知不妙,想待要走,已知不及,剑光掠头而过,斩去了大半个脑袋,闷哼一声,栽落桥下。 萧翎一举手间,收拾了两个守桥大汉,纵身一跃落在桥下。只见火光闪动,幽暗的夜色中,突然亮起了两盏红灯。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四丈左右处停放着一座高大狰狞的神像。 八个全身黑衣,手执长剑的黑衣大汉,一排并立,挡在那神像前面。 四个赤膊短裤,全身黑毛,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高大汉子,分站那神像两侧。 在那神像之后,人影幢幢,似是还有着不少的人。 萧翎长剑横胸,冷冷说道:“神风帮主,你既想在江湖之上扬名立万,何以不肯以真面目见人,这样装神弄鬼,故弄玄虚,难道还真能吓倒人吗?” 只听那高大神像口中传出一个清脆娇甜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口气如此夸大。”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听此人声音分明是一位妇道人家,想不到一个女孩子,竟然会塑造出这样一座恐怖狰狞的神像,藏身其中……心头念转,口中却冷冷应道:“在下萧翎。一个妇道人家,这般装神弄鬼,倒是少见的很,这等狰狞神像,只能吓唬一般愚夫愚妇罢了,如若想借这份阴森之气,在武林中争霸,未免是太可笑了。” 那恐怖的神像似是被萧翎言语所激怒,拳头大小的双目中,突然射出来两道亮光,即时传出冰冷的声音道:“你们退下,我要亲自会会萧翎。” 八个手执长剑的黑衣大汉,应声向后退去,躲到那神像之后。 四个短裤赤膊,全身黑毛的怪人,也缓步退到那神像之后。这些时日中,萧翎连遇强敌,特别注意四个赤膊怪人,看他们举动缓慢,双臂之上肌肉垒起,已知这四人蛮力惊人,暗生戒备之心。 但听那娇甜声音道:“萧翎,请动手吧!”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躲在那神像之中,咱们如何一个打法呢?” 神像中传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道:“这神像就是神风帮主,你尽管出手吧!” 萧翎打量那神像一眼,只见那神像高有一丈四五,全身上下彩色缤纷,实不知该如何下手,当下说道:“在下候教,帮主先请出手。” 心中暗道:你躲在神像之中,看你如何一个出手之法。 心中念转,人却暗中运气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只听神风帮主说道:“你小心了。” 阔大的嘴巴突然一张,一道白芒,直射出来。 这时,萧翎已然逼近那神像前一丈左右,觉出那射来白芒,十分劲急,立时挥剑挡去。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那白芒吃萧翎一剑震开。 借着灯光望去,竟然是一柄一尺左右的短剑。 那短剑旋荡开去,环飞半周,突然又缩回那神像阔大的嘴巴中。 萧翎冷笑一声,道:“姑娘在那短剑之后,系上一条紧牢的绳索,收放自如,那也算不得什么惊人的古怪。” 话还未完,但闻一阵嗤嗤轻响,那神像一条粗大的右臂,缓缓伸展开来。 萧翎长剑平举胸前待敌,双目却盯着那缓缓伸动的手臂。 但闻那神风帮主说道:“萧翎,你可有胆子再行近一些吗?”萧翎道:“有何不敢。”缓步向前行去。 只听身后传过来孙不邪的声音,道:“萧兄弟,别中了敌人激将之法。” 一条人影带着衣袂飘风之声,疾跃而至。 人还未到,掌力已落。一股劈空掌风,直撞过来,砰的一声,正击在那神像前胸之上。 只见那高大的神像摇了两摇,仍然屹立未动。 孙不邪右手击出了一记劈空掌,左手却抓住了萧翎左腕,硬把萧翎拖了回来,低声说道:“此时岂可和她赌气。” 萧翎想到父母仍处险恶之境,立时应道:“老前辈话虽然不错,不过,因她挡在道中,如若不先行把她制服,如何能够通过。” 孙不邪回顾一眼,道:“何不从旁侧绕过。” 萧翎道:“在那神像之后,隐藏有不少神风帮中高手,岂会轻易放过咱们……” 声音一低,接道:“杜九、玉兰的伤势不轻,目下已无再战之能,家父母都是未习过武功之人,如不把他们惊走击退,只怕不易脱过险阻。” 孙不邪道:“老叫化这次重入江湖之后,得我丐帮弟子相告,神风帮的标识神像,乃当代十二位巧手名匠,费时十年方得造出,其中布设精巧,手足可以转动出击,而且能发出三十六种不同的暗器,据说其中有两种毒烟毒水,更是恶毒无比,只要进入它一丈以内,不论武功何等高强,身手何等迅快,也无法躲开那毒烟毒水。” 萧翎剑眉耸动,道:“这么说来,这座象征那神风帮主的神像,无人能够对付了。” 孙不邪道:“凡是传言,不是有些夸张,就属有些保留,很难得恰如其分,但他说的如此利害,就算有夸张,也不会离谱太远,你现在一身系天下武林命运,又要保护父母安危,如是情势所迫,非得一拼,别无他途可循,那也罢了,但得能够避过,就不用涉险了,何况对方又非是以武功和你相搏,以血肉之躯,和暗器、毒烟、毒水相拼,大可不必。” 萧翎道:“老前辈之意呢?” 孙不邪道:“以老叫化子之见,不如绕道而行,避其锐锋,只要咱们不近他一丈之内,纵有暗器,也难伤得咱们。” 萧翎道:“就以老前辈之见,晚辈在此拒挡敌势,老前辈要他们尽快度过吊桥。” 孙不邪道:“不用了,老叫化早已和那商八约好联络信号。” 言罢,仰脸一声长啸。 萧翎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制钱,低声说道:“那神像构造虽然灵巧,但它笨重庞大,本身又不会移动,咱们只要设法对付它随带的几个属下,不让他们移动那庞大的神像,也就够了。 孙不邪道:“目前形势迫切,萧兄弟也不用顾虑到伤人的事,非得来一个先声夺人,才可震慑住他们。” 萧翎道:“老前辈说的是……” 语声微顿,高声接道:“神风帮众人听了,在下等路过此地,并无和诸位动手之心,但如诸位出手相逼,不要怪在下下手毒辣了。” 神风帮主冷笑一声,道:“你们谈了半天,原来是研究的逃走之策。” 只见那狰狞神像,一颗巨头,缓缓移动,两道亮光,直射向两人身边。 萧翎低声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这座神像果然建造的十分精巧。” 神风帮主冷笑一声,接道:“萧翎,本帮主已听过你的大名,何以今日却不敢和我一战。” 萧翎道:“在下并无害怕姑娘之意,只因今宵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于此,日后如是再遇上帮主,萧某必将在帮主身前一丈之内领教。” 神风帮主道:“你说的可是当真吗?” 萧翎道:“自然是当真了。” 神风帮主突然高声道:“放他们过去,不许出手拦截。” 这一下,不但大出了那萧翎意料之外,就是连那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孙不邪,也听的一脸茫然之色。 只见那四个赤膊短裤怪人,抬起那高大的神像,向后退了三丈,让开大道。 萧翎低声说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可瞧出这是怎么一会事吗?” 孙不邪道:“听那神像中传出的声音,那神风帮主定然是女子了?” 萧翎道:“这倒不错。” 孙不邪道:“这就对了,老叫化一生怕一种人。” 萧翎道:“什么人?” 孙不邪道:“女子,凡是女人家做的事,老叫化总是猜不透。”说话之间,商八已带着萧氏夫妇和杜九等度过了吊桥。 两只虎獒紧随在商八身后。 商八低声说道:“大哥,可要断去这座吊桥吗?小弟度桥之前,曾见两朵火花,直升高空,也许是百花山庄的追兵。” 萧翎一皱眉头,道:“你们尽快通过,最好能逃走小径,其余的事都由我和孙老前辈对付,神风帮让路之心,莫可预测,也许他们会随时改变主意。” 商八不再多言,背着萧大人,扶着杜九,当先而过。 金兰扶着玉兰,背着萧夫人,紧随在商八身后。 萧翎眼看着父母受累之苦,不禁黯然神伤,悄悄流下眼泪来。 那神风帮主似是很讲信用,果然未曾出手拦截。 萧翎眼看商八等一行走远,低声对孙不邪道:“老前辈,咱们也可以走了。” 孙不邪道:“你和神风帮主打个招呼吧!” 萧翎心中暗想道:就今宵情势而言,那神风帮主如若下令出手,只怕父母和受伤的杜九二玉兰,很难问得过去,想到连伤神风帮中数人,心中甚感不安,当下抱拳一礼说道:“帮主让道之情,萧翎牢记于心,日后当有一报。” 那高大神像中传出娇甜的声音,向萧翎道:“不用谢了,快些去吧!” 孙不邪道:“走啦。”一拉萧翎,联袂而起。 两人武功何等高强,联袂疾奔,片刻之间,已然追上了商八等一行。 孙不邪长长吁一口气,道:“兄弟,老叫化听那神风帮主的口气,似是毫无敌意。” 萧翎道:“晚辈亦是想不透她何以会突然间化敌为友。” 孙不邪道:“唉!女孩子的心,最是难猜,咱们还是别猜算了,倒是有一桩重要之事,不知兄弟你要如何处置。” 萧翎道:“什么事?” 孙不邪放缓脚步,道:“目下你声誉日高,但结仇也渐多,那沈木风是祝你如眼中之钉,百花山庄势力庞大,只怕已凌驾当今各大门派之上,此刻,你已自自然然的变成一干侠义同道心目中的领袖,大势所趋,欲罢不能,目下江湖的纷乱、复杂,前所未见,恐非三五年,能够平静下来……”他顿了一顿,继道:“老叫化劝你担当重任,自然该全力助你,义无反顾,死而后已,但令尊、令堂,却是一个大大的负担,只要有人控制两位老人家,就可以迫你萧翎屈服、变节,为人所用之。”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默然不语。 孙不邪接道:“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就是把今尊和令堂送往一处安全隐秘之地,你才能一心一意,对付强敌。” 萧翎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可是何处是安全之地呢?” 孙不邪道:“我们丐帮总舵,安全倒是安全,只是令尊、令堂,整日里和叫化子生活在一起,只怕是难过得很。” 萧翎道:“贵帮总舵,防卫虽然森严,但却早已有了百花山庄的暗桩耳目,家父母如若安居于贵帮总舵,此讯只怕极快就会传入沈木风耳中……” 孙不邪道:“此话当真吗?” 萧翎道:“在下绝不会无的放矢,不但贵帮中有那沈木风的耳目暗桩,当今各大门派之中,无一没有那沈木风安排的耳目,连那神风帮也一样有。” 孙不邪道:“我丐帮忠诚相传,如有此等之事,那可是大伤脸面的事……” 语声微微一顿,道:“兄弟可知那人是谁吗?” 萧翎道:“那沈木风召集他们时,都带着面罩,晚辈认他不出。”孙不邪道:“老叫化已然很久不问帮中事了,但此事却不能不管,必得查出其人不可。”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他心知兹事体大,如是一言错出,立时可能引起丐帮中自相残杀,心中没有把握,手中没有证据之前,不敢乱言。 孙不邪轻轻咳了一声,道:“当年那沈木风身受重伤,追杀他的群豪,如若能够耐心追寻出他的下落,当场处死,武林之中,也不会有今日这等纷乱之局了。唉!斩草不除根,留下了今日这个祸胎,只怕也非当年追杀沈木风的群豪,始料所及了。” 萧翎道:“其人不但武功精深,莫可预测,而且心机阴沉,手段恶毒,亦是人所难及,奇怪的是他竟能罗致武林中那么多高手,为他效力卖命。” 孙不邪道:“他为人所不愿为,行人所不肯行,加上那阴沉的心机,高强的武功,自然是更见锋芒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丐帮既不能去,兄弟对两位老人家作何安排呢?” 萧翎道:“晚辈也难想出,何处是安全之地。” 孙不邪道:“兄弟,两位老人家的事,必得妥善处理,你才能够放手在江湖上有所作为,照老叫化子的看法,目前你已经声名大振,三两年后,必将被拥作武林领袖,和那沈木风、逍遥子等对抗于江湖之上,这是数百年来,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混乱之局,也是江湖上最悲惨的杀戮时代,不是老叫化捧你,当今武林形势,除了你兄弟之外,再也无人能收拾这局残棋……” 萧翎叹息一声,道:“老前辈太过夸奖晚辈了。”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一生,从未夸奖过人,我只是在为当前动乱之下,悲惨的武林同道请命……”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但两位老人家却成了一大拖累!沈木风必不会和你硬拼,而会费尽心机去找两位老人家的下落,兄弟,老叫化愿以残余之年,老朽之身,助你一臂,但你必得有胆识,担起这付担子。” 萧翎只觉他言外别有用意,一时间沉吟不语。 金算盘商八突然接道:“在下倒知道一个清静之地,也许那沈木风耳目难及。” 孙不邪道:“什么地方?” 商八道:“那地方远在南海之中,是一片四面海水环绕的孤岛,渔人百户,风景秀丽,如若由金兰、玉兰陪着两位老人家,息隐于那孤岛之上,也许沈木风无从追觅。” 孙不邪道:“不成,那孤岛之上,不过只有百户人家,两位老人家迁居孤岛,必将轰动全村,渔舟飘泊,行踪难定,此讯必将有一日传入中原。”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说的是,必得找一处人踪罕至的地方才是。” 孙不邪道:“也不成,那地方必得使萧兄弟十分放心,才能无后顾之虑。” 萧翎叹道:“想不到天地如此辽阔,我萧翎竟然使父母无存身之地。” 商八道:“大哥不用忧虑,咱们慢慢想,总会找到一处使大哥放心之地。” 谈话之间,突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了过来。 孙不邪低声道:“快躲入道旁草丛之中!” 当先闪身而入,只见两匹健马,一先一后,疾奔而来。 但闻后面马上之人说道:“咱们走了一日夜,全不见一点消息,我看是一定走错方向了。” 那当先一骑马上之人,说道:“唐兄只管放心,兄弟神卦决不会错,一定在这个方位。” 商八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这不是东海神卜司马乾的声音吗?” 萧翎道:“有些像他。咱们等他行近一些瞧瞧再说。”运足目力望去,那当先一骑上之人,果然是司马乾,后面一人身背长弓,腰系箭袋,满袋中尽是雕翎,竟是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萧翎一跃而出,拦在路中,道:“司马兄,追觅何人?” 司马乾一下子勒住马缰,奔行中的快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他望了萧翎一眼,道:“找你啊!萧兄。” 纵身下马,奔上前去,握住萧翎的一只手,说道:“找苦我们了……” 不容萧翎答话,回头对身后的唐元奇道:“唐兄,兄弟的神卜如何?” 唐元奇道:“果然是灵验得很。” 翻身下马,奔到萧翎身前,抱拳一个长揖,接道:“马总瓢把子身受重伤之后,推荐萧兄,他说:如若我武林同道,想度过这一番悲惨杀劫,唯有拥萧兄主盟大局……” 萧翎急急接道:“那马总瓢把子的伤势如何?” 唐元奇道:“伤的虽重,但已得武当派掌门人无为道长赐药施救,已无性命之险。” 司马乾缓缓问道:“未和中州二贾在一起吗?” 商八扶着壮九挺身而起,道:“中州二贾在此。” 司马乾喜道:“好极,好极,诸位无恙,兄弟也可以对他们交代了。” 杜九冷冷说道:“交代什么?” 司马乾道:“众家英雄担心两位安危,兄弟力辩无恙,如是两位有了闪失,岂不要天下英雄笑我司马乾卜卦不灵了。” 杜九道:“兄弟虽然未死,但却受伤不轻。” 商八突然想起了神偷向飞,急急问道:“那老偷儿怎么样了?”司马乾道:“向兄受伤较轻,已可行动自如了。” 孙不邪缓缓站起身子,接道:“他们现在何处?” 孙不邪在百花山庄之中,大展神威,群豪已知他之名,都对他敬重无比。司马乾当先抱拳一礼,道:“老前辈也在此地。” 孙不邪道:“怎么?老叫化不能来吗?” 司马乾微微一笑,道:“在下踏进中原,原来想与中原武林同道上的人物,一争长短,哪知百花山庄一战,使在下雄心尽消,心中对萧兄,更是生出了无比敬慕之心,因此,决心留在中原,助他一臂之力……”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老叫化倒要和你交一交了。”司马乾轻轻咳了一声,道:“无为道长和马文飞等,现在一处十分隐秘之地,一面养息伤势,一面筹划对付那沈木风之策。” 孙不邪道:“距此多远?” 司马乾道:“行程约在两百里左右。” 孙不邪道:“你可以下马来,走上一程,也好舒散一下筋骨。” 司马乾道:“老前辈说的是。” 翻身下马,高声对杜九道:“请上马赶路。” 萧翎只瞧的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初和此人见面之时,是那般冷傲孤僻,一副自负不群的神情,此刻,何以会忽然间变的如此温和…… 只听商八说道:“老二上马去!那神卜既是诚心相让,咱们也不用和他客气了。” 杜九大步走了过去,冷冰冰地说道:“那就有劳你走路了。” 司马乾道:“杜兄受伤,兄弟是理应相让。” 伸手扶着杜九上马。 商八目光转到唐元奇的身上,道:“唐兄,咱们还有一位受伤的姑娘……” 唐元奇急急接道:“哪一位?快些请来上马。” 商八回头叫道:“金兰姑娘,玉兰姑娘的伤势如何?是否还可乘马赶路?” 金兰道:“得孙老前辈疗治,并以真气助她之后,伤势已然大见好转,大概可以乘马了。” 商八道:“好!快把她送过来。” 金兰应了一声,抱着玉兰行了过来,坐上唐元奇的健马。 萧翎心中甚觉不安,正待说两句感谢之言,那孙不邪高声叫道:“沈木风只要度过吊桥,必将穷追咱们,咱们快些赶路吧!” 司马乾道:“好,兄弟带路。” 当先向前行去。 商八、金兰,背起萧大人夫妇,一行向前奔去。 沿途上,萧翎谈起了经过之情,只听得那司马乾和唐元奇目瞪口呆。 唐元奇听完经过,不禁长长一叹,道:“一个沈木风,已经是很难对付,如今又加上一个四海君主,这江湖上的纷乱,可算百年来,最为繁杂之秋。” 孙不邪道:“素闻那武当掌门人无为道长,足智多谋,如若能想出一个法子,再让四海君主和沈木风火并一场,咱们倒可省去不少气力。” 萧翎道:“据在下所见,这两人都是心机十分阴沉之人,只怕是不易挑拨起他们的怒火。” 司马乾道:“那四海君主武功如何?” 萧翎道:“他一直未曾出手,使人难测高深……” 孙不邪接道:“老叫化知道那逍遥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机恶毒,那四海君主既能用那逍遥子为他效力,自非平庸之辈。” 唐元奇、司马乾,都不知那逍遥子来历出身,一时间,倒是无法接口。 天亮时分,萧翎等行到一个镇店之上,为了萧夫人,群豪只好休息半日,雇好一辆马车,重行赶路。 一夜兼程,到次日太阳下山时分,到了一座湖边。 司马乾道:“萧兄,那无为道长等,就在此湖对岸……”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对面青山边,隐隐现出一片茅舍。 孙不邪估计湖面长约二里,宽亦在里许左右,当下说道:“没有渡河之舟,我们如何才能渡过这片湖水?” 唐元奇道:“老前辈不用担心,在下要他们立刻放船过来。” 左手挽弓,右手取出一支响箭嗤的一声,射了出去。 他善施强弓,素有神箭之誉,长箭破空而上,直冲霄汉。 片刻之后,果见那湖面之上,一只小舟,裂波而来。 舟行奇速,片刻工夫已到了几人停身的岸边。 一个中年佩剑道人,运桨行舟,船头却站着蓝衣佩剑的展叶青。 展叶青不待小舟停好,纵身一跃上岸,挥手对唐元奇和司马乾道:“两位辛苦了。” 目光转到孙不邪的身上,抱拳说道:“难得老前辈大驾光临” 孙不邪道:“令师见一向少问武林中事,想不到这一次居然卷入了是非之中。” 展叶青道:“敝师兄虽号无为,实则侠骨热肠,此次江湖大乱初动,敝派已卷入漩涡之中,都是敝师兄仁慈心胸,不忍坐视大劫兴起之故。” 孙不邪道:“怎么?难道少林、峨眉、青城几大门派,都坐视不管?” 展叶青道:“敝师兄已派遣急足,晋见少林掌门方丈,函陈目下江湖大局,去人未返,目下少林派态度如何,还未得回音。”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敝师兄已在候驾,诸位请登舟过湖再说。” 孙不邪也不客气,当先登上小舟。 司马乾道:“展兄先带孙老前辈和萧大侠过湖,我等稍候片刻。” 原来,那木舟过小,孙不邪,萧翎萧大人夫妇加上金兰、玉兰登上舱中之后,小舟已无转身余地。 展叶青低声对那运桨道长说道:“你留此陪他们一会,我来操舟。” 他年纪虽轻,但在武当门下,身份甚高,那道长应了一声跃登上岸。 展叶青运桨行舟,船快若飞,片刻工夫,已到对岸。 只见白髯垂胸的无为道长,带着云阳子早已在岸上相迎。 萧翎目光流动,四下打量了一眼,但见这一座半月形山谷盆地,一半依山,一半临湖,湖光山色,在晚霞中相映交辉,景物十分秀丽。 无为道长合掌对孙不邪笑道:“老前辈避世数十年,竟然也被牵入了江湖杀戮是非之中。” 孙不邪生性豪放,哈哈一笑,道:“老叫化形将就木,风烛残年中,能为武林正义,稍尽绵薄,那是死而无憾。” 萧翎想到无为道长对自己相护之力,立时急行两步,长揖说道:“晚辈萧翎,拜候道长大安。” 无为道长欠身还了一礼,笑道:“萧大侠已是我武林同道目下最为敬佩之人,贫道有幸,早得识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萧某少不更事,何德何能,道长如此夸奖,晚辈如何当受得起。” 无为道长回顾了云阳子一眼道:“二弟请代小兄迎候群豪。” 云阳子欠身道:“小弟领命。” 无为道长低声对孙不邪道:“两位请到贫道静室奉茶,贫道正遇着一桩为难之事,反复思想,难以决断,还得向二位请教。” 这时,早有两位中年道人,迎了上来,把萧大人夫妇和金兰、玉兰,接入一座茅舍中。 萧翎、孙不邪紧随在无为道长身后,行入了一座茅舍中。 茅舍中布设非常简单,一榻一桌外,只有几张竹椅,但却打扫的纤尘不染。 一个眉目清秀的道童,分别为三人献上香茗。 孙不邪虽已年登古稀,但生性仍十分躁急,急道:“道长有什么事,还请早些见告,老叫化素来最没耐性。” 无为道长举手一挥,那道童悄然退出茅舍,顺手带了木门。 孙不邪心中暗自奇道:看来此事还十分机密哩。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事太过突然,连贫道也有些莫名所以,如是萧大侠今日不到,今夜中即将有一场意外的杀戮。” 萧翎呆了一呆,道:“和晚辈有关吗?” 无为道长道:“不错,来人指名要找萧大侠。” 萧翎奇道:“什么人?” 无为道长道:“北天尊者。” 孙不邪脸色一变,道:“那老魔此刻在中原道上吗?” 无为道长道:“就在附近十里之内,他远居北海冰宫,甚少到中原武林中来,但他耳目却很灵敏,对目前中原武林形势,了如指掌……” 孙不邪接道:“那老魔头可是和沈木风勾结一起,要在中原武林道上掀起一场杀劫吗?” 无为道长摇摇头道;“北天尊者自负异常,如何肯和那沈木风勾结一起,何况他一直未有争雄中原之心……” 孙不邪道:“那是单独冲着萧翎而来了。” 无为道长道:“不错……” 目光凝注在萧翎脸上,缓缓接道:“萧大侠请勿见怪,贫道虽然明知其中有误会,但也得先行说明内情。” 萧翎道:“老前辈尽管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无为道长道:“萧大侠可认识那北天尊者之女?” 萧翎略一沉吟,道:“见过一面。” 无为道长道:“这么说来,其间虽有误会,倒不是空穴来风的事了?” 萧翎道:“究竟什么事?老前辈只管明言。” 无为道长道:“昨育深夜,北天尊者突然单人匹马,过湖而来,直间贫道暂居茅舍,贫道一闻其名,知他武功非同小可,当时以礼迎见,他却直探萧大侠的行踪何在……” 萧翎接道:“道长如何答复他?” 无为道长道:“贫道看他面有怒容,笑说不知,但他却不信贫道之言,临去之际,声言限令贫道今宵子时之前,找到萧大侠,如是届时不能说出萧大侠的行踪,可不能怪他,要屠尽武当一门” 萧翎道:“为什么呢?” 无为道长道:“他说萧大侠拐走了他的女儿……” 萧翎剑眉耸扬,俊目生光地接道:“这从哪里说起!” 无为道长道:“贫道亦知其间必有误会,但那北天尊者,却不肯再多解释,含怒而去。” 孙不邪怒道:“这老魔是诚心找事罢了,这几日中,老叫化一直和萧兄弟守在一起,从未见过那北天尊者之女。” 无为道长道:“贫道为此亦曾思虑甚久,想到其中定然是别有内情……” 目光转到萧翎脸上,说道:“当代武林中,同时崛起了两位萧翎……” 孙不邪一跳而起,道:“不错啊!定然是那位冒牌萧翎干的。”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眼下真相未明,很难肯定是那蓝玉棠所为,待今晚见过那北天尊者再说。” 无为道长道:“眼下情形,也只有如此了,届时由孙老前辈和贫道陪你见他,如是闹翻动手,也好有个接应。” 萧翎道:“晚辈行踪,件件可考,不怕洗刷不了蒙受的不白之冤。” 无为道长道:“话虽如此,但那北天尊者为人一向孤傲自负,只怕不肯听你解说。” 萧翎道:“如若情势迫人,那也没有法子,只好和他一较长短了。” 无为道长虽然听人说过,百花山庄之战,萧翎豪勇无比,但以他这点年纪,就是生具奇禀异质,也难和那北天尊者抗拒,本待劝说几句,忽闻木门呀的一声,那守门的道童道:“师叔已带群豪而至,候谕室外。” 无为道长起身迎到室门口处,合掌说道:“诸位请进。” 商八当先而入,紧随着杜九、唐元奇、司马乾、展叶青、云阳子,相随鱼贯而入。 那道童替群豪排了座,献上香茗后,又悄然退出室外。 司马乾拱手一笑,道:“兄弟夺下海口,去找萧大侠,凭得卜卦之术,幸未辱道长之命。” 无为道长笑道:“司马兄辛苦了……” 目光转到杜九脸上,接道:“杜兄伤势如何?可要贫道带杜兄去静室休息……” 杜九冷冰冰地说道:“不用了,在下还可以支撑得住。” 此人的脸色、语音,永远是一片冰冷,纵然是世间最为动听之言,从他口中说出,也使人听来不是味道。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选择此地,只为了强敌不易暗袭,以那沈木风耳目之灵,说不定此刻已然得知了咱们存身之处,如是他决定对付咱们,也许在两日之内,就可以率领高手赶到……”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诸位远道来此,想腹中早已饥饿,先请进些食用之物,贫道再要他们带诸位到住宿之室,小息一日,养好精神,万一那沈木风率人追踪来此,也好和他一决雌雄。” 话声甫落,已有两个道童奔入茅舍,齐齐合掌说道:“诸位请入膳室进餐。” 群豪在两个中年道人引导之下,进入另一座茅舍之中。酒菜早已摆好,靠内一桌,鱼肉鸡鸭,应有尽有,靠外一桌,却是几盘蔬菜。 原来,无为道长、云阳子以及皈依玄门的弟子都已不食荤腥。 一餐饭匆匆食毕,群豪在那几个道人率领之下,人各一室。 第五十五回 战尊者两败俱伤 此地原有数十户人家,以渔猎为主,但无为道长选中此地,大聚群豪,准备和百花山庄为敌之后,生恐武林杀戮,波及无辜,特地重金遣散聚居于斯的数十户朴实人家。 萧翎居室,紧傍父母,这两位老人,眼看爱子身受武林同道拥戴,身历数度生死,心知这等江湖恩怨牵缠而起的仇杀,已非言语能够解说明白,只好不闻不问。 但那萧夫人爱子心切,日日夜夜为萧翎担心,几度想劝他退出江湖,找一处清静之地,过那平谈生活,但却为萧大人从中劝阻。 这夜二更时分,萧翎悄然起身,经过了半宵休息,精神十分充沛,正想会合无为道长赶赴那北天尊者之约,瞥见父母房中灯光未熄,暗忖道:我萧翎连累父母,老年跋涉奔走,实是有亏孝道,二老深夜未眠,必是忧心所致……心中念转,人却信步行了过去,正待叩门而入,突听室中传出母亲的声音,道:“唉!生子当为农家子,渔耕安居到白头,只因翎儿太过聪慧,才招惹这些麻烦缠身,害的我日夜为他担心。” 慈母之声,字字充满着天伦情爱,只听得萧翎鼻孔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但闻萧大人接道:“算啦!如若翎儿当真是渔耕之子,只怕你又要怪他没出息,咱们虽受了不少风霜之苦,但却也增广了很多见闻,山色、湖光,披星戴月,都是我梦想不到的经历……” 萧夫人怒声接道:“你这做父亲的,全然不为孩子担心,他终日里耍刀弄剑,杀杀砍砍,须知刀枪无眼,要是被人伤了如何是好!” 萧大人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瞧咱们翎儿的本领之大,就算千军万马,箭如飞蝗,也是伤他不着,他小小年纪,能受无数的江湖英雄爱戴,是何等荣耀之事,生子正当如此才是……” 萧夫人怒声喝道:“好啊!你倒是很赞成闯荡江湖了,有父如此,那是难怪他生具野性了。” 萧大人笑道:“翎儿如若不是学得一身绝世武功,能否活到现在,谁也难以预料,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吧!他生具怪病,名医束手,多则活到二十,少则十五而夭,我准备他足满十五之年游历天下,让他长些见闻,也不枉到人间一趟。” 萧夫人道:“话虽然不错,但此时和彼时不同,翎儿此刻怪症已好,难道还硬要说他是身具绝症不成?” 萧大人道:“你那翎儿,已得绝症而死,此刻的翎儿已非我们所有……” 萧夫人道:“我生他养他,不是我的是谁的?” 萧大人一直带着爽朗的笑声,说道:“此刻你那翎儿,已经是这一代武林中救星,千万人生死的担子,已放在他的肩上,夫人如若只为一己之私,逼翎儿弃武就耕,翎儿天生至孝,必将从你之命,咱们有了翎儿,但天下苦矣!不知多少个父母,将为此失去他们的爱子,多少个妇人,失去她们的丈夫。” 萧夫人叹息一声道:“翎儿还不足弱冠,对天下苍生真的如此重要吗?” 萧大人道:“他身承武林绝技,虽不及弱冠之年,但已具当世无匹的武功身手,这些杀劫,虽只是武林中人物的恩怨,但余波所及.只怕要牵连很多无辜百姓,你只顾到翎儿一人生死,那未免太过自私了。” 萧翎站在窗外,只听得凛然一震,转身径向无为道长静室之中行去。 无为道长和孙不邪早已在室外相候,眼看萧翎行来,立时迎了出去。 萧翎低声说道:“晚辈来迟一步,有劳两位老前辈久候了。”孙不邪仰脸望望天色,道:“来的正好。” 无为道长道:“北天尊者的事,贫道不想惊动群豪,因此特地邀约孙兄和萧大侠,乘舟渡湖,和他在对面会谈,万一动起手来,也不致惊动群豪。” 萧翎道:“老前辈说的是。” 行近湖面,只见展叶青劲装佩剑,早已在舟上等候。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道:“你怎么知道了?” 展叶青欠身说道:“师兄恕罪。”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瞧令师弟,日后必能光大你们武当门户,要他去见识一番也好。” 无为道长长叹一声,道:“如非瞧在孙老前辈为你说情份上,非得逐你下舟不可。” 展叶青微微一笑,抱拳对孙不邪一礼,道:“多谢老前辈代为说项。” 孙不邪也不还礼,一跃登舟,道:“快些走吧!” 展叶青伸手拿起双桨,轻声对无为道长道:“操舟弟子,已为小弟遣回。” 双桨拨水,小舟疾如离弦之箭,驶入湖中。 一天浮云,掩去了星月之光,湖面上一片昏黄之色。 无为道长双目神凝,望着湖面,缓缓说道:“咱们得留心一些,如若北天尊者早来一步,直入咱们息居之地,那就不堪设想了。” 说话之间,瞥见一艘小舟,急驶而来。 孙不邪道:“那一艘小舟,是不是北天尊者?” 展叶青不待无为道长吩咐,小舟一转,疾向那快舟迎去。 一去一来,眨眼间已然接近。 展叶青双手运桨,忽然一横小舟,拦住了来舟之路。 无为道长站在船头,合掌说道:“来人可是北天尊者?”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应道:“正是老夫。” 小舟上缓缓站起一个青衣小帽的长髯老人。 原来,他在舟中放了一座软榻,斜卧在软榻之上。 孙不邪暗道:这北天尊者倒是很会享受,竟在小舟上放下一具软榻。 萧翎打量着北天尊者,只见那小舟之上,除他之外,只有一个为他操舟的大汉。心中大感奇怪,忖道:此人一向是蟒袍玉带,仆从如云,今宵何以这般轻舟简从而来。 无为道长笑道:“此时还不到三更时分,尊者来的很早。”北天尊者答非所问地说道:“道长可曾找到那萧翎吗?” 无为道长道:“幸未辱命,不过……” 萧翎不等无为道长话完,抢先说道:“区区在此,尊者有何见教?” 北天尊者道:“老夫看就像你,果然不错……”目光转到孙不邪的身上,道:“你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孙不邪了。”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叫化子。” 北天尊者冷冷说道:“老夫久仰你的大名,今宵有幸一会。”孙不邪道:“好说,好说。” 北天尊者目光又转到萧翎脸上,道:“小女现在何处?” 萧翎摇摇头,道:“令爱去处,区区如何知道。” 北天尊者怒道:“你不知道,哪个知道!” 萧翎道:“在下为何定要知道令爱去处何在!” 北天尊者道:“不要激怒老夫,免得闹出惨剧。” 萧翎剑眉一耸,昂然接道:“尊者如是不愿讲理,那就不用谈了……” 北天尊者怒道:“老夫如不讲理,岂会这般轻舟简从而来,但你激怒老夫……” 萧翎冷冷接道:“尊者含血喷人,就不怕激怒我萧翎吗?”北天尊者似乎想发作,双眉耸动,长髯无风自动,但终于忍了下去,缓缓说道:“小女不是被你拐逃而去吗?” 萧翎怔了一怔,道:“什么人瞧到在下拐带了令爱。” 北天尊者道:“无人瞧到。” 萧翎冷笑一声,道:“无人瞧到,那是谁告诉你的?” 北天尊者道:“也不是。” 萧翎道:“既是无人瞧到,也无人告诉过你,尊者何以指说在下拐带了令爱?” 北天尊者道:“老夫推想如此,自然是不会错了。” 萧翎气极而笑,道:“事关今爱名节,尊者最好能仔细推敲一下,污蔑在下,也还罢了,但伤到令爱名节,在她可是一大憾事。” 北天尊者冷冷说道:“你既未拐带小女,那小女到哪里去了?” 萧翎道:“这个在下如何得知?” 北天尊者凝目思索了一阵,道:“你当真不知道吗?” 萧翎道:“自然是当真了,难道这等事情,还会和你说笑不成。” 北天尊者沉吟了一阵,道:“不论你是否拐带小女,但在小女未曾现身之前,我就要唯你是问。” 萧翎冷冷说道:“尊者这般不讲道理,不知是何用心。” 北天尊者仰天打个哈哈道:“当今武林之世,又有几人配和老夫讲说道理。” 萧翎道:“尊者之意,要如何处置我萧翎呢?” 他心知此人武功高强,中原武林道上,目前又正值纷乱之际。也不愿多树强敌,故而心中虽然气愤难耐,但却强自忍了下去。 北天尊者道:“老夫要把你带走。” 萧翎怔了一怔,道:“在下并不知令爱行踪何处,带走我也是枉然。” 北天尊者道:“老夫自有良策。” 萧翎道:“如若真能有助你找回令爱,我萧某倒是极愿帮忙,尊者可否先行讲出来,让在下考虑一下。” 北天尊者道:“小女出走,全是为了找你,老夫把你带走之后,就昭告天下,老夫擒得萧翎,一月之内,予以处死,小女为了救你之命,定会在一月期限之内赶回来。” 孙不邪冷笑一声,道:“好办法啊!不过,只有一点不妥。”北天尊者道:“哪里不妥了?” 孙不邪道:“如若令爱闻讯稍迟,或是听得其讯,仍然不肯回去,尊者要如何处置萧翎?” 北天尊者道:“如无小女求情,老夫出口之言,自然是不会更改……”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老夫此次行游中原,原想寻那禁宫之钥的下落,却不料小女出走,使老夫忧心如焚,那追觅禁宫之钥一事,不得不稍为延缓一些时候了。” 孙不邪道:“尊者之意,是说一月之内,如是令爱不到,你就当真处死萧翎?” 北天尊者道:“不错,老夫想不出哪里不妥。” 萧翎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实是难再忍耐! 当下说道:“有一事,尊者忘记了。” 北天尊者奇道:“什么事?” 萧翎道:“尊者忘记了我萧翎不会束手就擒,任凭宰割。”北天尊者冷然一笑,道: “难道你还敢和老夫动手不成?”萧翎道:“有何不敢。” 北天尊者怒道:“就在这小舟之上如何?” 萧翎暗道:他久居北海冰宫,定会水里工夫,不可和他在舟上动手。 心念一转,忍下怒火道:“舟上地方狭小,尊者如想动手,最好能找一处宽阔所在。” 北天尊者道:“也好!”举手一挥,快舟掉头,当先驶去。孙不邪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道:“看来今宵之局,委曲亦难求全了。” 无为道长左手向下一按,故意让小舟慢行,待那北天尊者去远,才低声对萧翎说道: “萧大侠,这北天尊者武功高强,非同小可,萧大侠当真要和他动手吗?” 萧翎道:“事情已然迫到头上,晚辈纵不愿和他动手,也是有所不能。” 孙不邪接道:“咱们车轮战他,老叫化先打第一阵,如是胜他不过,萧兄弟再接第二阵,不用等和他分出胜败,就由道长接手……” 萧翎摇摇头,道:“这办法有些不妥……” 孙不邪道:“哪里不妥了?” 萧翎道:“北天尊者属下高手甚多,在下是亲目所见,如若咱们车轮战他一人,他必将招来属下相助,岂不是自找麻烦,不如由在下一人出手,和他决战,不论胜败,都不会牵扯上其他的麻烦。” 孙不邪道:“无为道长和老叫化,既然参与了此事,都不会眼看着让那北天尊者把你带走,这一战,你如胜了,自然是好,万一不幸落败,老叫化和无为道长,决难坐视,这一战势必要闹出流血惨剧不可。” 谈话之间,小舟已然近岸。 那北天尊者早已站在岸上等候,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冷冷说道:“这湖面也不过百丈宽窄,你们就是走的再慢一些,也有靠岸之时。” 萧翎一跃登岸,接道:“尊者情出手吧!” 这时,天上的浮云,突然散去,露出了一句新月,和满天繁星。 北天尊者打量了萧翎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有胆气。” 萧翎道:“不劳夸奖。” 但闻衣袂飘飘之声,孙不邪、无为道长、展叶青已齐齐跃登上岸。 北天尊者冷冷的望了三人一眼,淡淡对萧翎说道:“你亮兵刃吧!” 萧翎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尊者也请亮兵刃吧!”北天尊者道:“者夫即以双掌奉陪。” 萧翎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解下佩剑递给了孙不邪,道:“尊者既是不肯亮出兵刃,在下也只好赤手奉陪了。” 北天尊者一皱眉头,道:“你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之敌。”萧翎一提真气,抱元守一,道:“在下如若伤在尊者手中,那只怪在下学艺不精,死而无憾,在下只要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我没有拐带尊者的女儿。” 北天尊者道:“这个老夫相信了,但如不用你作饵,只怕很难找回我那女儿,情非得已,老夫是非得生擒你不可了。” 萧翎淡然一笑,道:“尊者武功高强,天下无人不知,在下能和尊者动手,那是荣莫大焉。不论胜负,都将全力抗拒。” 北天尊者淡然一笑,道:“你没有取胜的机会。” 扬手一掌,拍了过去,他拍来掌势,不见如何用力,但却有一股强猛无比的力道,直撞过来。 萧翎心知这一战的胜败,后果牵连甚大,哪里还敢有丝毫大意,纵身一闪,避开掌势。 只听北天尊者喝道:“小心了。” 拍出的右掌,突然变为擒拿手法,疾快绝伦的抓了过来。 萧翎五指半屈,反向北天尊者右腕拂去。 北夭尊者突然一跃而退,愕然说道:“十二兰花拂穴手,你可认识那柳仙子?” 萧翎听他一开口,便能够叫出自己使用的武功名字,亦不禁为之一呆,暗道:此人武学,果然是渊博的很。 当下说道:“不错,那柳仙子乃在下的师尊……” 北天尊者冷笑一声,道:“那是无怪你如此狂傲了。” 双手一紧,排山倒海一般的攻了过来。 萧翎施出南逸公连环闪电掌法,拒挡那北天尊者排山倒海一般的凶猛攻势。 孙不邪和无为道长,暗中凝聚功力,只要萧翎稍显不支,两人都将以雷霆下击之势,同时出手解救。 在两人心目之中,以那北天尊者的盛名,萧翎决难支撑过三十招。 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两人的意料之外,萧翎和北天尊者对拆五十招,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南逸公连环闪电掌以雄浑迅快见长,最适攻敌,柳仙子十二兰花拂穴手,却是以轻灵奇异见称,最适用以拒敌。 萧翎同时使用出两种武功,那是世间最快迅的攻势,和当代最佳妙的防守之术。 北天尊者攻势凌厉猛恶,但他只能突破萧翎那快如闪电的护身掌影,却被萧翎那佳妙的佛穴手法,迫的中途收势。 两人恶斗近百招,未曾硬拼过一掌,正因如此,也愈觉其凶险,触目惊心。 双方又拆数招,北天尊者突然收掌而退。 萧翎初和北天尊者动手之时,心中有着几分畏怯之心,数十招后,胆气渐壮,攻守之间,更见纯熟,正想反守抢攻,那北天尊者却突然收掌而退。 孙不邪望了无为道长一眼,微微颔首。 无为道长也是微微颔首一笑。 这两人虽未交谈一语,但心中却同时在赞颂萧翎的武功,这位才绝一代的少年英豪,已然为武当掌门所心折。 但闻北天尊者冷漠地说道:“如是老夫猜的不错,你用的掌法,该是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 萧翎道:“不错,尊者果然是见多识广。” 北天尊者道:“你兼得南逸公、柳仙子中原武林两大高手绝艺,难怪能在极短时间之内,扬名于江湖之上了。” 萧翎道:“尊者夸奖了。” 北天尊者道:“不过,老夫有一点不明之处,倒是要请教一二。” 萧翎道:“尊者尽管请问。” 北天尊者道:“数十年前,老夫曾和那南逸公比过掌法,柳仙子也曾和老夫比过武功,那时,老夫稍胜他们一筹。” 萧翎听他辱及义父的威名,急急接口说道:“就在下的看法,尊者此言,只怕未必确实。” 北天尊者怒道:“老夫是何等身份,岂肯随便撒谎不成。”萧翎还待反唇相讥,孙不邪抢先接道:“萧兄弟,先让他说下去吧!” 萧翎强自忍下心中激动,道:“尊者姑妄言之,在下站妄听之就是。” 北天尊者道:“因此老夫知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必得二十年以上的功夫,才能够发挥出雄浑的威力,但阁下不及弱冠,就算是自离娘胎之后,便练习武功,也难有此等火候,这一点倒使在下大为不解。” 萧翎道:“在下自知掌力难及义父百分之一,尊者夸奖了。”北天尊者道:“以阁下掌力而言,和老夫昔年和南逸公动手时相差不多,但那时,南逸公也正值壮年,在连环闪电掌中,已下过三十余年的工夫了。” 孙不邪接口说道:“天赋不同每人的成就自然是也不同了。”北天尊者冷冷说道: “老夫没有问你老叫化子。”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老叫化爱管闲事,天下有谁不知。””萧翎急急接道: “尊者这等盘问在下,不知是何用心了!” 北天尊者道:“老夫百思不解,故而相问,那是谈不上有所用心。” 萧翎心中暗道:这倒不错,当下问道:“在下觉不出有何不同,如若一定是有,那也许是在下不及我那义父的精妙。” 北天尊者道:“南逸公的掌力至刚,但你掌力中却是刚中蕴柔。” 萧翎心中暗道:难道因我修习的内功,和义父不同,发生的掌力,也有不同之处吗? 口虽不信,但心中对那北天尊者的博广见识,却是暗暗的敬佩。 但闻北天尊者接道:“如是你单以那南逸公的闪电掌法,抗拒老夫攻势,三十合内,老夫可以点中你的穴道……” 萧翎接道:“这么说来,尊者是手下留情了。” 北天尊者道:“那倒不是,只因你使用了柳仙子的十二兰花拂穴手,使老夫很多精妙的擒拿法,无所发挥威力。” 萧翎道:“原来如此。” 北天尊者接道:“老夫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十二兰花拂穴手,乃当代武学中最佳妙的防守武功,除了老夫之外,只怕无人能够破它……” 萧翎道:“尊者如此口气,定知破解之法了。” 北一尊者道:“不错,老夫若不能破解那十二兰花拂穴手,岂不是枉被世人称为北天尊者吗?” 萧翎心中暗道:此人见识宏博,只怕此言不是信口开河了。 但闻北天尊者冷冷地接道:“还有一事,老夫亦得先行说明,你可以选择决定。” 萧翎暗道:这人虽然狂傲,倒是颇有气度。 当下说道:“尊者有何指教?” 北天尊者道:“老夫生平之中,和人动手,只有两次超过百招以上,这次,是第三次,你一个后生晚辈,有此成就,那是足以夸耀了……” 萧翎雄心勃勃,但表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淡淡一笑,道:“在下倒不作此想,尊者如若就是这些嘉勉之言,不说也罢了。” 北天尊者脸色一变,道:“好!既是如此,老夫就删繁从简,长话短说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天下武功中,很难有一套掌法、拳法,同时能对付连环闪电掌和十二兰花拂穴手,老夫虽有破解之能,但却已无法拿捏的恰到好处,说不定要了你的性命,或是重伤了你,因为在点穴和擒拿手法中,决然无法对付十二兰花拂穴手了。” 萧翎道:“不妨事,伤了在下,只怪我萧翎学艺不精死亦无憾。” 北天尊者道:“这和老夫的本意不同了,老夫之意,是想生擒于你,以你为饵,诱小女归来,如是一掌把你打死,岂不是和老夫用心相反吗?” 萧翎道:“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世上事,只怕难有十全十美之局,尊者想的虽好,只是力难从心,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北天尊者道:“老夫倒有一策,不知你是否肯答应老夫?” 萧翎道:“愿听高论。” 北天尊者道:“你如自知不是老夫敌手,何不束手就擒,既可保得性命,亦合老夫心愿,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萧翎摇头笑道:“可惜我萧翎不是贪生怕死的人,那是有负尊者的美意了。” 北天尊者怒道:“倔强的小娃儿,接掌!” 右手一挥,劈了过来。 这一掌和适才攻来掌势,大不相同,掌势未到,一股暗劲,夹杂着砭骨寒气,直涌过来。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是什么武功,怎的如此寒冷。” 心中念转,右手却扬起硬接一掌。 掌势相触,全身突觉一寒。 但闻北天尊者冷冷说道:“这是老夫称绝于世的玄冰掌,一流的江湖高手,也是难以接过十掌。” 说话之间,双手连挥,又是两掌劈来。 萧翎暗里咬牙,双手齐挥,又把两掌接下。 只觉这两掌中的阴寒之气,犹过上面一掌,不禁心中大惊,暗道:我如这般和他搏斗下去,岂不要被那阴寒之气,活活冰的手足不灵……北天尊者哈哈一笑,道:“果然不错,连接老夫三掌,竟是面不改色。” 右手扬手拍出,一股奇寒之气攻来。 他一掌接一掌,攻了过来,使萧翎没有考虑拒敌的机会,只好再扬手又把这一掌接下。 但感全身一寒,一股阴寒之气,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一缕寒意,直攻内心。 北天尊者双手连环各攻三掌。 萧翎左封右挡,连接六招。 北天尊者停手一笑,道;“老夫这玄冰掌力如何?” 这时,萧翎已感觉到内力之中,似被一奇寒之流侵袭,连带双手双足,都有些运转不灵。 心中既是惊骇,又是气怒,说道:“这等邪门武功,胜之亦不算武……” 北天尊者道:“老夫费了数十年苦功,练戚惊人奇技,前无古人,足以流传百代,岂可以邪门视之。” 萧翎感觉到心中寒意越来越重,全身肌肉,都被那一股奇寒侵袭得无法控制,心知难再和他动手,但如此落败,心中实有不甘,一面强自提聚真气,运起修罗指力,左手却探人怀中,摸出了一把银丸,冷冷说道:“尊者只知那柳仙子十二兰花拂穴手,妙绝一时,可知她还有什么绝技吗?” 北天尊者道:“除了她十二兰花拂穴手外,在下倒是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惊人的武功了。” 萧翎冷笑一声,道:“可要在下学给尊者瞧瞧吗?” 北天尊者道:“老夫倒是想见识一下。” 萧翎道:“好!先见识一下柳仙子的暗器手法。” 左手一扬,一把银丸,疾飞而出,分袭北天尊者上中下各处大穴。 北天尊者哈哈一笑,道:“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何足为奇。” 双掌拍出,劲力山涌而出,近处银丸,纷纷被那暗劲击落。 就在北天尊者击打暗器的同时,萧翎大喝一声,飞跃而起,运足全力发出了修罗指力。 北天尊者只顾击打暗器,不防萧翎绝学突出,一缕强劲无俦的指风,直击过来。 心中警觉,已然迟了一步,凌厉指风,已然通接前胸玄机大穴。 匆急之间,疾向旁侧让去。 只觉肋间一疼,指风正击在大包穴上。 这修罗指力,非同小可,北天尊者虽有着深厚的内功,亦是承受不起,只觉气血上涌,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栽倒地上。 但他毕竟是有着非常武功之人,一提气,压制着翻动的气血,转身疾奔而去。 萧翎强行运气,发出修罗指力,虽是幸得成功,但本身也已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跟头向前栽去。 孙不邪、无为道长,齐齐飞跃而上,抓住了萧翎,急急问道:“伤的很重吗?” 两人目光过处,夜色中见萧翎面色苍白如蜡,双目紧闭,口中还喃喃自语,道: “这是柳仙子的修罗指力。” 说完了这一句,人也昏了过去! 孙不邪见萧翎面色苍白如蜡,人也昏死过去,知道受伤甚重,不禁怒骂道:“这老匹夫用的什么恶毒武功,萧兄弟竟……” 抬头看去,哪里还有北天尊者的踪影。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不用气怒了,那北天尊者亦受重伤而逃,这一战,他并未占得便宜。” 孙不邪摇摇头,道:“老叫化应该先为他消耗一些内力才是。” 无为道长道:“目下事情已过,老前辈悔之无益,眼下最急的是先设法治疗萧大侠的伤势。” 孙不邪伸出手去,一探萧翎鼻息,只觉他气息微弱,内伤似是十分严重,不禁一皱眉,道:“他伤的很重!” 无为道长沉吟了一阵,道:“萧大侠受伤之事,不宜泄露,贫道之意,就在左近,为他找一处养息伤势的地方,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孙不邪道:“不错,沈木风耳目灵敏,此讯如若传出,他必将很快的得到消息。” 展叶青接口说道:“距此二里之外,有一处富有农家,让萧大快在那农家养息如何?” 孙不邪道:“如是人口众多,只怕泄露消息。” 展叶青道:“那农家虽然富有,但人丁却是不旺,一对夫妇之外,只有一个女儿。” 无为道长道:“你何以知道?” 展叶青道:“小弟曾带马总瓢把子,在那里住过两日,故而知之甚详。” 无为道长道:“那很好,萧大侠伤势甚重,刻不容缓,咱们得立刻赶去才是。” 展叶青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孙不邪抱起萧翎,无为道长断后相护,直奔正东行去。 两里行程,转眼即到,夜色中果见一座高大的宅院,矗立眼前。 展叶青行到门前,扣动铁环。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汉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开了两扇木门。 他口中喃喃自语,不干不净的乱骂,但一见展叶青劲装佩剑,立刻吓的住口不言,神智也大见清醒。 展叶青装作未闻,抱拳一礼,道:“有劳兄台通报李老丈一声,就说一位姓展的求见。” 那大汉举起手中灯笼,瞧了展叶育一眼,道:“原来是展大爷。” 展叶青微微一笑,道:“赵兄还能记得小弟。” 那大汉道:“展大爷太客气了,这称呼叫小人如何能担当得起,展大爷你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给你通报。” 那大汉去了不久,带着一个慈善老丈,迎了出来。 展叶青迎上前去,抱拳一礼,道:“又来打扰老丈。” 那老人道:“老汉房子宽大,用它不完,展少爷快请进屋里坐。” 那大汉提灯带路,把几人引入一座跨院之中,道:“展大爷还有吩咐吗?” 展叶青道:“深夜惊扰,在下甚是不安,赵兄请休息去吧!”那老丈望了孙不邪和萧翎一眼,也不多问,和那大汉一齐退出跨院,展叶青推开房门,无限感慨地说道: “这是马总瓢把子疗伤住的房子,想不到,我们竟然又借用了。” 孙不邪道:“这等善良人家,何以竟肯留我们这江湖人物。””展叶青道:“他们夫妇,大约昔年受过马总瓢把子的恩惠。”无为道长沉吟了一阵,道:“沈木风耳目遍及归州方圆数百里,咱们不能拖累到别人,贫道尽半宵之力,如是萧大侠伤势仍然不见好转,咱们也该另外找寻一处隐秘之处,以便萧大侠疗养伤势,无论如何,不能拖累他们。” 孙不邪道:“道长说的不错。” 举步行到木榻之前,缓缓放下萧翎。 无为道长低声说道:“三弟,把烛火拿近一些。” 展叶青应了一声,手执火烛,行近榻前,无为道长借那明亮的烛火,仔细的查看着萧翎的脸色,不禁一皱眉头。 自萧翎受伤之后,无为道长一直神情平静,但此刻却脸色大变。 孙不邪道:“久闻道长的医道精深,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有救治萧翎之法了。” 无为道长不答孙不邪的问话,伸手抓住了萧翎双手,瞧了一阵,摇着头叹道:“贫道毫无把握。” 孙不邪道:“这么说来,他伤的十分危险了。” 无为道长道:“他似是被伤在一种很特殊的武功上,不解伤情,实难断言疗救…… 唉,不过贫道当尽我心力。” 孙不邪道:“道长准备如何着手?” 无为道长道:“此刻他气息十分微弱,贫道先以本身内力,助他畅和气血,再行酌情施用药物。” 孙不邪道:“老叫化对医学一道,外行异常,如何处理,全凭道长了。” 无为道长心情沉重,面色一片严肃,缓缓说道:“贫道先行试试再说。” 扶起萧翎身子,右手按在背心命门穴上,暗运真气,一股热流直攻入萧翎命门穴中。 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仍然不见反应。 孙不邪伸手摸去,只觉萧翎的左手,仍是一片冰冷,当下说道:“道长不用白费力了,赶快换一种法子试试。” 无为道长长叹一声,收回右手,将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丹九,投入了萧翎口中。 烛光下,只见萧翎面色铁青,嘴唇发青,口合两粒丹九,竟是无法咽下。 孙不邪摇摇头道:“看来是没有救了。” 无为道长振起精神,担开萧翎牙关,用水冲下两粒丹丸。 丹丸入腹,有如投入大海中的沙石,良久不见动静。 孙不邪突然一跺脚,道:“道长请尽心力,老叫化去找毒手药王。” 无为道长道:“单以医术而论,那毒手药王确是当今第一名医,老前辈如是能找他来此,是最好不过了。” 展叶青突然接口说道:“老前辈可知道那毒手药王落足之处吗?” 孙不邪摇摇头道:“不知道。”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既不知他落足之处,天涯如此辽阔,你要到哪里找他?” 孙不邪道:“大海捞针,碰碰运气罢了。” 无为道长道:“如是情势不见好转,只怕萧大使难以撑过两日。” 孙不邪道:“道长难道无法保得他多活几日吗?” 无为道长道。“贫道如有把握保他多活几日,那也不用老前辈去找毒手药王了。” 孙不邪脸色一变,道:“如果不是我出主意,仍让他留在四海君主那里,也许他还不会死了。” 语音微顿,接道:“道长此刻准备如何处置萧翎?” 说话时,双目神光如电,眉宇间隐现怒意。 无为道长心中虽然激动,但他却强自保持镇静道:“贫道再试试金针过穴之法,如果仍然无法激起他生命中的潜能,贫道就束手无策了。” 孙不邪道:“那是说金针过穴之法,仍然不能激起萧翎生命的潜力,他就算死定了,是吗?” 无为道长道:“至低限度贫道已经无能为力了。”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那时,道长准备如何?”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之意呢?” 孙不邪道:“老叫化的心意吗?萧翎死在道长和老叫化的手中,咱们是一条线拴两个蚂炸,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展叶青却忍不住接口说道:“老前辈之意,可是说要在下师兄,为萧翎偿命吗?” 孙不邪道:“也少不了我老叫化子。” 展叶青道:“老前辈和敝师兄,一齐为他抵命?” 孙不邪道:“你话里有语病,不是抵命,应该引咎自绝。” 展叶青道:“这就不公平了。” 孙不邪道:“是了,可是没有把你算上了。” 展叶青道:“他伤在北天尊者手下,敝师兄为他疗伤,那也不一定能把他治好,不然就以命相抵,这未免太过暴虐了。” 孙不邪笑道:“萧翎若不幸死去,还有何人能和那沈木风颉颃于江湖之上,那时也是难免一死,早死晚死而已,死之何借。” 展叶青还想反唇相讥,无为道长却抢先说道:“三弟,不许和孙老前辈斗目……” 合掌对孙不邪一礼,道:“贫道略通相术,看萧大侠决非早夭之相……” 孙不邪接道:“如他相属早夭,那是早该死了。” 他生性躁急,火暴的脾气,一生无法改过,否则,以他的成就名望,早已接掌了那丐帮帮主之位。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但请放心,如若萧翎当真的不幸而逝,黄道自绝以谢武林。” 他这么一说,孙不邪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长叹一声,道:“老叫化只不过说两句气愤之言,道长不要放在心上,不过,如若萧翎当真的死去,就老叫化所知,确有几人必将追随泉下。” 展叶青道:“什么人?” 孙不邪道:“第一个,是他的高堂老母……” 展叶青接道:“年老失子,痛不欲生,这有可能,不知还有何人?” 孙不邪道:“中州二贾,和他由百花山庄带出来的金兰、玉兰。” 展叶青道:“当真会吗?” 孙不邪怒道:“老叫化就不愿再生人世,别说他们了,你这娃儿,怎生如此多疑,连老夫之言,也不肯信。” 无为道长已从怀中取出金针,高声说道:“三弟掌好灯火。”展叶青应了一声,高举起手中火烛。 无为道长看准了萧翎穴道,金针疾沉而下。 金针入穴,突见萧翎张嘴吁一口气,道:“冷死我了!” 无为道长拔出金针,道:“是了,那北天尊者练的寒毒气功,他身为寒气所侵,开两眼逐寒之药试试。” 孙不邪眼看萧翎突然启口说话,心中大喜,道:“这金针过穴之法不错,道长再试两针如何?” 无为道长道:“他身受寒毒,如若不能逐除寒气,就算让他清醒过来,也是无用。” 孙不邪道:“不知何处有还寒之药?” 无为道长道:“他受寒毒,和一般受寒之人不同,药量必得下重,贫道开好药方,叫人配上两服就是。” 孙不邪道:“好!你快开药方,老叫化去配药。” 无为道长道:“天色将明,稍候片刻再去如何?” 孙不邪冷冷说道:“人命关天,生死一发,这等大事,也是可以迟延的吗?” 无为道长苦笑一下,道:“老前辈的话虽不错,但贫道却不得不小心从事……” 孙不邪道:“开个药方,轻而易举,难道还要等待很久不成。” 无为道长无可奈何地道:“萧大侠内功,已到了寒暑难侵之境。但此刻却为阴寒所侵,那自非普通的寒气了,也不能用普通驱寒之药,贫道必得仔细琢磨一番,才能开出药方。” 孙不邪想了一想,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当下不再言语。 无为道长轻叹一声,道:“老前辈但请放心,以萧翎的内功,虽受北天尊者阴寒掌力所伤,但一时之间,却不致有性命之忧。” 孙不邪黯然说道:“就目下情势而论,萧翎一人的生死,已不是他一人之事,而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说的不错,萧大侠的生死,关系着整个武林同道兴亡,而且我们武当派首当其冲,老前辈对萧大侠的生死,固然是关心的很,但贫道对萧翎的关心,只怕不在老前辈之下。” 孙不邪道:“老叫化对医学一道,是全无研究,萧翎的生死,全要凭仗道长了。” 无为道长道:“为萧大侠,为我们武当派,贫道都会尽我心力。” 说罢,凝目沉思,不再言语。 孙不邪缓步走到萧翎倒卧的木榻前面,低头望去,只见萧翎紧闭双目,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不禁心头黯然,伸出手去,抓住萧翎的右手,只觉萧翎掌指一片冰冷,似是全无半分生机,顿时觉着鼻孔一酸,流下来两滴老泪。 这当儿,突闻得轰然一声暴响,传了过来。 孙不邪心神一震,道:“哪来的暴响之声?” 展叶青道:“传警讯号。” 身子一侧,冲出房门。 转脸望去,只见无为道长仍然在凝目沉思,似是正在用心思索着一件十分为难的事,对那暴响之声,充耳不闻。 只见展叶青急急奔到无为道长身侧,伸手推着无为道长,道:“师兄,传警讯号升起,恐已有强敌来了。” 无为道长一跃而起,道:“传警讯号?” 展叶青道:“不错,小弟适才登楼查看,见那传警火花,似是起于湖畔,想是强敌已经渡湖了。” 无为道长回顾了孙不邪一眼,道:“老前辈留此看护萧翎,贫道与展师弟回去瞧瞧。” 孙不邪道:“老叫化和你同去,留下令师弟在此守护萧翎,万一是那北天尊者去而复返,老叫化当和他一决生死。” 无为道长道:“据贫道看法,那北天尊者受伤不轻,决不会去而复返,八成是沈木风的属下,追寻至此。” 他心中很急,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人已飘身离室。 展叶青拔步欲行,却被孙不邪伸手拦住,道:“小娃儿,你留这里好好看顾萧翎,老叫化和你师兄同去。” 展叶青道:“这个,这个……” 但闻无为道长说道:“孙老前辈武功,强你百倍,有他同行,纵遇强敌,亦可对付,你就留在这里吧!” 但闻话声逐渐远去,话说完,人也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孙不邪纵身跃离室门,一点院中实地,人已跃上屋面,眨眼间消失不见。 展叶青轻轻叹息一声,随手关上房门,搬把椅子,坐在萧翎身旁。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突然萧翎梦呓般地叫道:“好冷啊!好冷啊!” 展叶青站起身子,拉起棉被,盖在萧翎的身上。 就在他动手替萧翎盖棉被的当儿,突然砰的一声大震,紧闭的木门,突然大开。 一阵夜风,吹了进来,烛影摇晃,灯光暗而复明。 展叶青迅快的转过身子,右手一抬,长剑出鞘,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头挽宫髻,身着绿衣,胸绣金花的美丽妇人,缓步进入室中。 展叶青道:“金花夫人。”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不错。” 目光一掠萧翎接道:“他伤的如何?” 展叶青长剑一挥,洒出一片剑花,道:“他虽已无拒敌之能,但有我展某在此,量你也不能加害于他。” 金花夫人神色肃然,缓步向木榻前行去。 展叶青长剑推出,划起一道银虹,喝道:“站住,要再向前进一步,当心我剑下无情。” 金花夫人淡然说道:“别激怒我……” 展叶青道:“激怒你又能怎样?” 金花夫人道:“要你试试白线儿的威力。” 展叶青道:“白线儿?” 金花夫人道:“天下最毒最奇的怪蛇,如生双翼,灵活无比,全身坚硬如铁,刀剑难伤。” 展叶青道:“有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了。” 金花夫人道:“这不能试,没有一个人,能有第二次再试的机会……” 目光投注到萧翎的身上,接着道:“我不会害他,只过去瞧瞧他的伤势。” 展叶青冷冷说道:“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金花夫人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尺余长,半寸径的玉盘,扬手冷漠地说道:“你和我兄弟的交情如何?” 展叶青道:“谁是你的兄弟?” 金花夫人道:“萧翎。” 展叶青回顾了萧翎一眼,道:“不算好,也不太坏。” 金花夫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又收起玉盘,道:“我如让你死在白线儿毒日之下,我那兄弟醒来之后,心中定然不快。” 展叶青道:“这倒不用夫人多虑……” 金花夫人接道:“我没有很多时间,你快说,除了咱们动手之外,还有什么法子,我可以过去看看我兄弟的伤势。” 展叶青道:“你如是真的无意下手加害于他,瞧瞧他的伤势无妨,不过……” 金花夫人道:“不过什么?快些说呀!” 展叶青道:“为了防患未然,我要点你几处穴道,使你没有抗拒之能,如若你动手加害于他,我可出手阻止。”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好!你出手吧……” 双手交叉,闭目而立。 展叶青左手疾出,点了金花夫人两处大穴,一侧身,道:“你可以行近木榻瞧他,但不得出手触及到他。” 金花夫人冷冷的望了展叶青一眼,缓步行近木榻,星目神凝,盯注在萧翎脸上,瞧了一阵,道:“他伤的很重!” 展叶育道:“很重。” 金花夫人道:“什么人伤了他?” 展叶青道:“北天尊者。” 金花夫人道:“他独门玄冰掌力,除了他自制的解药之外,天下无解救之药……” 展叶青接道:“这倒不劳费心,敝师兄精通医道,自有逐寒之法。”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令师兄那点道行有限的很……” 缓缓退后五步,道:“快解开我的穴道,我去找北天尊者,替他讨取解药。” 展叶青怔了一怔,伸手拍活了金花夫人穴道,道:“北天尊者的武功高强,你去求药,那无疑是自投罗网。”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似乎不关你的事了。” 展叶青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 金花夫人道:“好好照顾他,等我的消息,如是明天二更之前,我还不能赶到,那你们就不用等我了。”说罢转身向外行去。 展叶青急急说道:“站住!” 金花夫人已然走出室门,回过头来,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展叶青道:“适才有警讯传来,可是和你有关?” 金花夫人道:“沈木风亲率高手,追踪至此。” 展叶青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金花夫人道:“此刻我寸阴如金,你快些问吧!” 展叶青道:“你何以知道萧翎在此养伤。” 金花夫人道:“你们和北天尊者动手,我一直隐身在暗中观察。” 展叶青道:“这么说来,沈木风也知道了。” 金花夫人道:“如是沈木风知道萧翎在此,早已追来此地了。” 也不容展叶青再多问话,纵身而起,跃上屋面,身子一闪而没。 展叶青望着金花夫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缓步走回萧翎的木榻之前。 金花夫人之言,他虽不能全信,但也无法不信,想到师兄此刻或已和沈木风短兵相接,展开了生死之战,心中更是焦急万端,心中想赶去助战,但丢下萧翎一人在此,又有些放不下心。 一时间,茫然无主,不知该如何才好。 时间在焦急中过去,直闹得展叶青坐立不安。 正当六神无主的当儿,突然室外响起了步履之声。 展叶青心中早有戒备,呼的一声吹熄室中火烛,拔出长剑,隐身在门后。 只听孙不邪的声音起自室外,道:“萧翎伤势如何?” 展叶青道:“依然如故。” 只见人影一闪,孙不邪推门而入。 展叶青还剑入鞘,摸出火折子,燃起火烛,问道:“老前辈可曾遇到沈木风了吗?” 孙不邪道:“遇到了。” 展叶青一皱眉头,道:“敝师兄现在何处?” 孙不邪大步行到萧翎木榻前面,低头望着萧翎,道:“令师兄已然渡过湖去,和群豪会合一起。” 展叶青道:“老前辈可曾和沈木风等动过手吗?” 孙不邪道:“如若是动上了手,老叫化只怕也不能好好的回来了。” 展叶青呆了一呆,道:“那沈木风专为我等而来,既然碰上了,何以不曾动手?” 孙不邪道:“老叫化也是奇怪,大概是咱们还不该死。” 展叶青道:“究竟是怎么了?” 孙不邪伸出手去,按在萧翎头上,道:“老叫化和令师兄赶到湖畔,沈木风早已在湖畔等候,三言两语,老叫化和令师兄,都已被包围了起来,双方眼看就要动手,突闻一种奇异的乐声传来,沈木风突然下令收兵而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要老叫化如何能想得明白。” 展叶青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那乐声是帮助咱们的了。” 孙不邪道:“这个老叫化想不明白,只怕令师兄也不明白。”语声微微一顿,又道: “这里可有什么事故吗?” 展叶青道:“金花夫人来过。” 孙不邪呆了一呆,道:“金花夫人来过?” 展叶青道:“不错。” 孙不邪道:“她怎知你和萧翎在此?” 展叶青道:“萧翎和北天尊者动手之时,她已在旁侧隐身观看。” 孙不邪道:“她追踪至此?” 展叶青道:“大概是吧!” 孙不邪道:“那妖妇满身藏着毒物,她可曾动过萧翎?” 展叶青道:“有在下在此,自然是不会让她碰到萧翎一下。”孙不邪双目凝注展叶青的脸上,道:“那金花夫人桀骜不驯,如何能令她听你的话?” 展叶青道:“在下先点了她双臂穴道,才让她行近萧翎木榻,如若她稍有举动,我就立刻可以置她死地。” 孙不邪道:“以后呢?” 展叶青道:“她看过萧翎之后,我拍活她的穴道,放她而去。” 孙不邪道:“她临去之际,可曾留下话吗?” 展叶青道:“她说去替萧大侠谋取解药,要我们在此地等候于她,大约明晚二更之前,她当赶到此地。” 孙不邪道:“她哪里去取解药?” 展叶青道:“去找北天尊者。” 孙不邪道:“那金花夫人武功虽然不错,但决非那北天尊者之敌。” 展叶青叹道:“她语意十分坚决,看来不似谎言……”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不解的是那金花夫人,何以会对萧翎如此关心。”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这种事,问老叫化子,那算是白问了。” 展叶青道:“老前辈在此看顾萧翎,晚辈去看看敝师兄。” 孙不邪道:“你去吧!不过老叫化的看法,萧翎只怕是很难撑到明夜二更,你见着令师兄,告诉他要他早些来此,以便随时施救。” 展叶青一抱拳,道:“晚辈记下了。”一跃而出。 孙不邪伸手取过一把木椅,放在萧翎木榻旁侧,缓缓坐了下去,望着仰卧在木榻上的萧翎,心中感慨万端,暗暗忖道:如是老叫化不劝他,他也许和中州二贾,留在四海君主那五彩巨舟之上,那也没有今日之祸了。 只觉萧翎这次大难,都由自身而起,心中更是难过。 漫漫长夜,就在孙不邪惶惶不安之中度过。 次晨天亮,李老丈遣人送上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萧翎手足愈来愈凉,静卧不醒,除了还有一缕微弱的气息之外,简直和死人无别,孙不邪心中十分焦虑,食难下咽,连一口水也未喝。 天到中午时分,无为道长才匆匆赶到,手中提着两包逐寒药物。 孙不邪亲人厨房,煎好药物,捧入静室。 萧翎一张俊脸,已完全变成了铁青之色,全身僵硬。 无为道长和孙不邪费了不少气力,才把煎好的药物,灌入萧翎腹中。 孙不邪对无为道长两服逐寒之药,寄望甚大,是以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萧翎。 第五十六回 慧婢智救人 哪知萧翎服下药物之后,有如石沉大海,过去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有何效用。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道长,你可是用错药了?” 无为道长道:“贫道曾亲自检查药物,所有的药物,都是地道之物,决不会错。” 孙不邪道:“如果没有用错过药,萧翎服下药物之后,怎的毫无效果。” 无为道长尴尬一笑,道:“这大约因为贫道岐黄之术不精,处方有误……” 孙不邪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么看来,只有寄望于那金花夫人了!” 无为道长早已听那展叶青述说昨夜之事,当下接道:“如若那金花夫人当真的能够取得北夭尊者的解寒之药,那自是万无一失了!” 孙不邪道:“别说那金花夫人不是北天尊者的敌手,就算她能够取得药物,也未必会如约赶来。” 无为道长道:“这个贫道的看法就和老前辈不同了,那金花夫人如真能取得解药,定然会如约而来,就是她取不到解药,只要未死在北夭尊者手下亦将会如约赶来……” 等待中的时光,过的特别漫长,孙不邪更是焦急无比,来回在室中走动,不时行近萧翎木榻之前,一下摸摸萧翎的额角,一下按按萧翎前胸,焦急之情,如坐针毡。 无为道长心中虽然焦急,但尚能沉得住气,闭目而坐,一语不发。 好不容易盼望到天色入夜,无为道长晃燃火折,燃起桌上火烛。 这是一段黯然沉闷的时光,无为道长和孙不邪,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重铅,相对无言。 夜近二更时分,仍是毫无动静,孙不邪心中哀伤,一心想着萧翎的生死,不知时已二更,无为道长却是心如火焚,霍然站起,行到门口,打开室门,向外望去。 但见夜空幽寂,哪里有金花夫人的踪影。 不禁黯然一叹,忖道:“完了,就算她取得解药,但如再晚来上半个时辰,那萧翎一息断绝,只怕也无法回生了……” 忖思之间,突闻遥远处,传过来一个女子的呼叫之声。 凝神听去,那声音似是隐隐在呼叫萧翎之名。 静夜之中,这声音至少在两里之外。 无为道长心中一动,回头说道:“老前辈好好的照顾萧翎,贫道去去就来。” 也不待孙不邪答话,纵跃出室,循声找去。 那呼叫萧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无为道长施用出了全力,循声奔去。 他轻功卓绝,疾如飘风,片刻之间,已奔行了两三里路。凝目望去,只见黯淡星光下,站着一个背插长剑,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女,不断的呼叫萧翎之名。 那少女似是已警觉到有人行近,停止了呼叫之声,道:“什么人?” 无为道长暗暗吃了一惊,道:这女子是何许人物,耳目如此灵敏。 缓步绕过一株大树,走了过来道:“贫道无为。” 那玄衣少女两道秋波直射过来,望着无为道长,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又不是在叫你。” 语气虽然冷漠,词意却一派天真。 无为道长道:“姑娘呼叫之人,可是萧翎吗?” 玄衣少女道:“不错啊!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无为道长点点头道:“如是不知萧翎现在何处,贫道也不会来此了。” 玄衣少女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无为道长道:“姑娘如不肯说出身份姓名,贫道决不会带姑娘去。” 那玄衣少女急道:“我叫陆娟黛,行了吧!快带我去见他。”无为道长道:“陆娟黛!从未听人说过。” 陆娟黛道:“不知道我,那你总该知道我爹爹吧?” 无为道长道:“令尊是谁?” 陆娟黛道:“我爹爹北天尊者。” 无为道长怔了怔,道:“原来是冰宫公主,贫道失敬了。”陆娟黛急道:“我什么都说了,还不快些带我去见萧翎,我爹爹那玄冰掌恶毒无比,再晚了恐怕没有救了。” 无为道长心中暗道:此刻的萧翎已经是奄奄将毙,不论此女说的话是真是假,何不先带她去碰碰运气。当下说道:“贫道带路。”转身行去。 陆娟黛一面奔行,一面催促无为道长走快一些。 两人赶回静室,只见孙不邪左手扶着萧翎的身子,右手按在萧翎的命门穴上,正以本身真气灌入萧翎内腑。 孙不邪抬头瞧了无为道长一眼,道:“你骗了老叫化。” 陆娟黛急行两步,奔到木榻前面,接口说道:“快放开他。”并指如朝,点向孙不邪的右腕脉穴。 孙不邪右手一抬,让避开去,一跃而起,挥手劈出一掌,目光却投注在无为道长的脸上,道:“道长,这位姑娘是谁?” 无为道长道:“北天尊者之女,来救萧翎之命,老前辈请让开吧!” 陆娟黛一语不发,右手硬接了孙不邪一记掌力,左手却从怀中摸出了一粒丹丸,塞向萧翎口中。 孙不邪掌力何等雄浑,陆娟黛硬接一掌,被震得向后疾退了两步,左手药丸,差了两步,无法投入萧翎口中,心中大是恼怒,飞起一脚,踢向孙不邪的小腹。 孙不邪飞身一跃,离开木榻,落在室壁一角。 陆娟黛口中恨声说道:“如是耽误了他的性命,我就要你们两人为他偿命。” 右手探出,扶住萧翎身躯,左手捏着丹九,疾快的塞入了萧翎口中。 金丹入口,自化玉液,沥沥入喉。 无为道长两目凝神,投注萧翎的脸上,瞧着他服下药物的变化,一面监视着陆娟黛的举动。 孙不邪两道目光更是全神贯注在萧翎的身上,那药物果然是灵验无比,萧翎服用过药物不久,突然伸动了一下双手。 无为道长眼看萧翎似欲醒了过来,心中大喜道:“陆姑娘的药物,果然是灵验的很。” 孙不邪听得呆了一呆,低声说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无为道长道:“贫道不是早就告诉过老前辈吗,她是北天尊者的女儿。” 孙不邪道:“她姓什么?” 无为道长道:“北天尊者姓什么?” 孙不邪低声说道:“据老叫化所知,那北天尊者自称复姓百里,他的女儿,怎么会姓起陆来?” 无为道长吃了一惊,道:“当真吗?” 孙不邪道:“自然是当真的了,老叫化几时讲过谎言……”说着右手一把抓住了无为道长,急急地接道:“不管她姓张姓王,也不用管她是不是那北天尊者的女儿,目下咱们担心的是萧翎的生死,她只要能够医好萧翎的伤势,那就行了。” 无为道长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这时,躺在床上的萧翎,忽然一伸双臂道:“冻死我了。”忽地一挺身,坐了起来。 孙不邪大喜道:“兄弟,你好了吗?” 灯光下只见萧翎的脸色仍是一片惨白,双目无神,回过头来,望了孙不邪一眼,缓缓说道:“晚辈好些了……” 目光转到无为道长脸上,道:“多谢道长救命。” 他身体虽尚未复元,但神志仍极清醒。 无为道长道:“是这位姑娘救了你。” 萧翎望了木榻前面的少女一眼,道:“姑娘和在下素不相识,何以来此相救?” 无为道长原来想她是北天尊者之女,但因不愿说出真正姓名,故而随口捏造出一个陆娟黛来应付,但是萧翎也不相识,才知此女真是冒名替姓而来,不禁心中一动,一面暗中运气,缓步向萧翎木榻前行去,一面说道:“萧大侠再仔细看看,这位姑娘是北天尊者之女。” 萧翎双目盯注在她脸上瞧了一阵,摇摇头道:“她不是。”无为道长不等那少女开口辩驳,急急接道:“她叫陆娟黛。”萧翎摇着头,道:“这就更不对了,那北天尊者之女,乃复姓百里,单名一个冰字,怎的会姓起陆来了。” 这当儿,无为道长已然行到那陆娟黛的身侧,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陆娟黛的右腕脉门,冷冷说道:“姑娘冒充那北天尊者之女,是何居心?” 陆娟黛神情镇静的微微一笑,道:“放开我。” 无为道长道:“姑娘请向后退五步,贫道就放开姑娘。” 陆娟黛回顾了萧翎一眼,道:“道长可是怕我伤了他吗?”无为道长道:“不错,姑娘和萧大侠相距过近,如是陡然出手,贫道自知救援不及。” 陆娟黛道:“如是我会伤他,那也不用救他了。” 无为道长道:“姑娘话虽说的不错,但姑娘身份未明之前,究竟是叫人难以放心,还是请退后五步的好。” 陆娟黛无可奈何的向后退了五步,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无为道长放开陆娟黛的右腕,合掌说道:“姑娘虽冒名前来,但贫道仍然感激姑娘救治了萧大侠的伤势。” 这座屋本不太大,陆娟黛退后五步,已到了门口,背依在木门之上,缓缓说道: “萧相公当真不认识小婢了吗?” 萧翎凝目瞧了陆娟黛一阵,摇摇头道:“不认识。” 陆娟黛道:“萧相公认识香雪姊姊吗?” 萧翎道:“认识,她是百里姑娘的贴身女婢,在下和她见过几面。” 陆娟黛道:“香雪追随姑娘,悄然而去,追寻你的下落,小婢本要同行,却被姑娘强令留下,要小婢追随在老爷身侧,探听你的消息,姑娘心中早已知道,她如逃走之后,老爷必将迁怒于你,因此,姑娘出走之日,顺便取了老爷炼制的灵丹两瓶,分了两粒,存在小婢之处……”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倒是被你家姑娘料中了。” 陆娟黛道:“姑娘曾经告诉小婢,留心老爷举动,万一被他寻着萧相公,出手伤了你,就要小婢送上解药。” 萧翎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受伤呢?”陆娟黛道:“我们冰宫卫队,今天中午擒住了一位金花夫人,据说她是想去偷老爷炼制的灵丹,小婢一时心血来潮,忽然想到相公,因此跑去问那金花夫人,起初之时,她不肯说,直到天到初更,我再去看她时,她才说出来救你之事,小婢当时大为震惊,想不到姑娘临去的留言,竟然会如此的灵验……” 萧翎道:“原来如此,这其间的阴差阳错,竟然是如此的巧合。” 只听得陆娟黛接道:“小婢问她相公现在何处?” 无为道长接道:“金花夫人定然告诉你了。” 陆娟黛道:“不错啊!” 无为道长道:“她既然告诉了你,为何不直来此地。” 陆娟黛道:“那金花夫人说了一半,老爷恰好派人来提她问话,小婢只好躲了起来……”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当时天色已经不早,小婢势难等她回来,只好依照她说的大约方向,赶来此地,哪知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心中一动,我便大呼相公之名……”她目光一掠无为道长,接道:“这位道长循声找去,定要问我之名,形势迫切,只好冒充一下我们姑娘的身份。” 萧翎道:“陆娟黛可是你真名吗?” 陆娟黛道:“小婢名叫娟黛,这姓乃是小婢真姓,我虽冒充姑娘身份,以求早些见到相公,但却不敢借用姑娘之名……” 只见孙不邪举手一挥,熄灭火烛,道:“有人来了!”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传来,似是有人从屋面上跃落院中。 孙不邪暗中运起掌力,正待喝问,耳间已响起一个女子声音,道:“萧翎的伤势如何了?可有什么变化?” 无为道长道:“是金花夫人。”随手打开木门。 只见金花夫人双手捧着胸腹,缓步行了进来。 孙不邪晃燃火折子,燃起了火烛。 凝目望去,只见金花夫人紧咬着牙关,长发技垂,举步落足之间,似是拖着了一块重铅。 显然,金花夫人似是受了很重的伤。 只见金花夫人抬头望了站在萧翎木榻前面的陆娟黛一眼,道:“你来了。” 陆娟黛点点头,道:“来啦。” 金花夫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陆娟黛急急奔了过来,扶起金花夫人,道:“你伤的很重吗?” 金花夫人点点头,道:“你可是送解药给他的吗?” 陆娟黛道:“他已经服用下去了。” 金花夫人道:“娟黛姑娘,多谢你了,如是等我赶来,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萧翎缓缓坐起身子,走下木榻,道:“夫人伤在何处?” 金花夫人苦笑一下,道:“不要紧,我死不了……” 突然一张嘴巴,吐出了一口鲜血。 陆娟黛掏出绢帕,拭去金花夫人前胸的血渍,道:“你可是伤在我们老爷的手下?” 金花夫人摇摇头,道:“不是……” 无为道长接道:“陆姑娘,她伤在内腑,不宜多言,姑娘最好是别再问她。” 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丹药,接道:“陆姑娘,让她眼下这两粒丹丸。” 陆娟黛接在手中,递了过去。 倔强的金花夫人,突然伸手接过丹丸道:“我还不用人来服伺。” 张口吞下了两粒丹丸。 萧翎道:“夫人,在下得这位陆姑娘送来解药,服用之后,伤势已然大见好转,夫人请上榻休息一会如何?” 金花夫人伤势虽重,但她生性倔强,仍是装出往日一般模样,言笑自若,当下说道: “萧兄弟,人人都叫我金花夫人,你也要这般叫我吗?” 萧翎一皱眉头,道:“那要我叫你什么?” 金花夫人道:“叫我大姊姊啊!我不是一直叫你小兄弟吗?”萧翎略一沉吟,道: “好!姊姊请上木榻休息一下如何?”金花夫人挺身站起,身子摇了两摇,似是将要倒下,陆娟黛伸手来扶,却被她挥手摔掉,摇摇摆摆的行近木榻,坐了下去。 萧翎想到金花夫人为了救自己之命,不惜冒险犯难,身受如此重伤,心中大是不安,缓步走近木榻说道:“姊姊,那无为道长医道精深,要他替姊姊看看伤势如何?” 他已知金花夫人脾气倔强,如是请无为道长替她把脉,被她一口回绝,那未免大使无为道长难看,故而先行和她商量。 只见金花夫人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只要休息一夜,就可复元。” 无为道长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孙不邪对那金花夫人,原无好感,但他此刻却观念大变,轻轻咳了一声,道:“无为道长的医术,虽然不及毒手药王,但亦算世间罕有的良医,姑娘何必固执,为什么不让他瞧瞧。” 萧翎接道:“孙老前辈说的不错,姊姊最好能让无为老前辈替你把脉。” 金花夫人道:“你当真怕我死了吗?” 萧翎向金花夫人微笑道:“姊姊为了救我萧翎之命,身受如此重伤,萧翎心中何安。” 金花夫人笑道:“好吧!为了让你安心,那就有劳道长了。”无为道长缓缓行了过来,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把着金花夫人左腕脉穴,良久之后,缓缓说道:“夫人的伤势,应该不很重,只是负伤之后,一直未得静坐调息,急急赶路,才使伤势恶化起来。”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看的不错啊!” 萧翎接口道:“可有疗好之望?” 无为道长道:“此刻她气血已攻内腑,必得多养息一些时日才行。” 金花夫人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我不能在这里停的太久。”无为道长道:“多则七日,少则五天。” 金花夫人道:“不行,那就不用瞧了,明天午时,我必得离开此处动身。” 无为道长道:“不是贫道危言耸听,如若夫人不得适当休息,还要匆匆赶路,伤势再交恶化,就算华佗重生,扁鹊还魂,只怕也无能再救夫人之命了。”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如留这里静养五日,就算集合天下名医于斯,也无法救我之命。”她喘了两口气,接道:“正因为我还想多活一些日子,才要匆匆离此。” 萧翎道:“为什么呢?” 金花夫人笑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萧翎道:“不错。” 金花夫人道:“事已至此,告诉你也不妨事了,那沈木风已在我身上下了毒手,每隔十日,必得服下一粒解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三日之后,就是我服用解药的日子,过了期限,将毒发而死。” 萧翎道:“有这等事吗?” 金花夫人笑道:“难道我还骗你,别说我了,凡是百花山庄中重要人物,大都如此,越是武功高强的人,服的毒药也越是厉害,据说那毒药乃毒手药王苦心研配而成,恶毒无比,除了沈木风握有的独门解药之外,天下没有可以解救之药。” 无为道长道:“如若她明日中午离此,就算能够赶回百花山庄,眼下沈木风的解药,但这数百里的行程,也足以要她的命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道长说来说去,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无为道长道:“办法倒有一个,只不知萧兄是否答应?” 萧翎道:“什么办法?” 无为道长道:“贫道施展金针过穴之法,废了她的武功……”萧翎道:“散了她的武功,也无法阻止她内赌毒发,也是难以救她之命。” 无为道长道:“有一种最为惨酷的解药之法,那就是废了她武功之后,把她放在蒸笼之内,用陈年老醋,蒸除她身上之毒。” 萧翎道:“一定成吗?” 无为道长道:“贫道如无把握,也不会说出口了。” 萧翎道:“除去她内腑奇毒之后,还可以使武功复元吗?”无为道长摇摇头,道: “不成了,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再练武功。” 萧翎道:“除此之外呢?” 无为道长道:“贫道再无良策。”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兹事体大,在下如何做得主意。”无为道长道:“萧大侠和那金花夫人商量,生死之间自然由她抉择。” 萧翎叹息一声,道:“眼下只有如此了。” 缓步走回室中。 只见金花夫人靠在棉被之上,圆睁着一双星目,脸上却满是困倦之色。 她似是极力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和轻松的心情,微微一笑,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萧翎道:“谈姊姊的伤势。” 金花夫人摇摇头道:“不用谈了,明日午时之前,我必得离开此地,除非无为道长在明日午时之前,能治疗好我的伤势。” 萧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花夫人道:“兄弟有话说吗?” 萧翎道:“你为救我之命,落得如此下场,此言叫我如何开口。” 金花夫人笑道:“不妨事,你尽管说出口来就是。” 萧翎道:“无为老前辈有一良策……” 无为道长道:“那是最笨的法子,如何能谈得良策二字。”萧翎接道:“那办法虽可救姊姊之命,但要废除你一身武功,不知姊姊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笑道:“废除我一身武功,那是比要我性命更为重大了。” 萧翎道:“因此,在下不敢做主,生死之间,要由姊姊自己抉择了。” 金花夫人笑道:“我不想死,但更不愿被人废去武功,因此明日午时之前,必得离此,赶回百花山庄,尽半夜半日之功,打坐调息,也许可助我体能恢复一些。” 无为道长道:“为时已晚,此刻,夫人不但不能奔走行动,而且连运气调息,亦将使伤势恶化,唯一之策,就是静卧不动。” 金花夫人突然挺身而起,道:“此言当真吗?” 无为道长道:“夫人此刻可有愈来愈觉困倦之感?” 金花夫人道:“不错。” 无为道长道:“那就不会错了。” 金花夫人突然一提真气,道:“既是如此,我要连夜走了。”萧翎急急说道:“夫人止步。” 金花夫人回头笑道:“又叫我夫人了。” 无为道长接道:“按贫道查看夫人脉象,难以撑过百里行程,必将伤发而死。” 金花夫人道:“就算明知必死,也得冒险一试。” 无为道长道:“你没有十分之一的机会,不用赌了。” 萧翎接口说道:“道长,如若用一具软榻,让她躺在软榻之上,抬回百花山庄,对她伤势,是否有碍。” 无为道长道:“那倒是无碍了。” 萧翎道。“既是如此,姊姊请等候片刻,我送你回去……”孙不邪道:“你要去百花山庄?” 萧翎道:“我只送她到十里之外,就兼程而回。” 无为道长道:“萧大侠忘记了一件事。” 萧翎道:“什么事?” 无为道长道:“萧大侠大伤初愈,亦不宜奔走劳碌。”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萧兄弟,你能有这份心意,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送我未免危险太大,沈木风耳目灵敏,如是被他发觉,不但牵累到你,而且也害了我。” 萧翎道:“但姊姊不能奔走……” 金花夫人接道:“不要紧,我只要能够奔行百里,就算倒卧路旁,大半也会遇上沈木风的暗桩,此刻,他正值用我之时,必会想尽方法救我……” 语声微微一顿,黯然接道:“你要好好保重,姊姊去了,但愿日后咱们还能见面。” 纵身一跃,飞出室外,飞上屋面而去。 萧翎本要追赶,却被孙不邪伸手拦住,道:“萧兄弟,那金花夫人说得不错,你如要送她,不但害了自己,而且也害了她。” 陆娟黛突然行到门口,道:“小婢也该回去了,万一被尊者发觉,只怕性命难保。” 孙不邪道:“既有性命之险,姑娘为何还要回去。” 陆妮黛轻轻叹道:“冰宫戒律,私行逃亡,必予追杀,小婢不能留此……” 目光一掠萧翎接道:“萧相公日后遇上我家姑娘时,还望好好待她。” 转身一跃,继金花夫人之后,登上屋面,飞跃而去。 孙不邪望着陆娟黛消失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女孩子的心事,真叫老叫化想不明白。” 无为道长长吁一口气,道:“萧大侠的伤势如何了?” 萧翎道:“寒冷尽消体能渐复,大致说来,已算复元了。”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很好,贫道也算减去了一个负担。” 孙不邪突然接道:“道长可是准备在此和沈木风决一死战吗?” 无为道长略一沉吟,道:“贫道自知凭我们武当派一己之力,决难抗拒那百花山庄,就算约得二三好友相助,然无疑以卵击石,难与为敌,但目下形势迫人,如不能奋起抗拒,只有束手待缚一途了。” 孙不邪接道:“道长不是已经派人连络九大门派中人,要他们派遣高手相助吗?” 无为道长叹道:“那沈木风虽然实力强大,但九大门派如能选派出高手,纵然未必能够胜他,也该是一个平分秋色之局,只可惜……” 突然住口不言。 孙不邪道:“怎么?可是九大门派不肯相互支援,派遣高手助战吗?” 无为道长道:“虽然未曾拒派高手,但也不肯全力相助,唉!九大门派各存私心,以求自保,岂不正好中了沈木风的下怀,集中全力,个个击破。” 孙不邪道:“这话不错,但不知道长有何高明之策。” 无为道长道:“近百年来,武林九大门派,虽无大恩大怨,但小冲突,却是在所难免,也一直未能出一个使各大门派敬眼的人才,致使各大门派之间,关系变得十分淡漠,尤以少林派,近数十年来,几乎是不同其他门派往来。” 孙不邪接道:“据老叫化所知,道长和少林现代掌门人私交甚笃,难道是江湖传言有误吗?” 无为道长道:“虽和少林掌门颇有私交,但因此事关系太大,那少林掌门也不便强行做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私交总归于私交,但一旦面临到重要关头,只怕私交就难发挥作用了……” 他心中感慨甚多,言罢,不禁黯然一叹。 孙不邪道:“九大门派,故步自封,互不支援,那是自取灭亡了。” 萧翎道:“目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应付强敌……” 语声微微一顿,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还得道长指教。” 无为道长道:“什么事?” 萧翎道:“那金花夫人怎会到了此地。” 无为道长略一沉吟,把经过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 萧翎奇道:“沈木风何以会突然撤走?” 孙不邪道:“老叫化也是想不明白。” 无为道长道:“唯一可疑之处,就是那一阵乐声,沈木风听得那乐声之后,似是甚为震惊,豪气尽消,全军而退。” 萧翎道:“道长精通音律之学,可能听出那乐声是什么乐器所奏吗?” 无为道长道:“非萧非笛,似是两种乐器混在一起……” 沉吟了一阵,道:“似乎是一种古筝,和洞箫混合而成。”孙不邪道:“老叫化想遍数百年来武林人物,就想不到哪一个人,有着乐声退敌之能。” 萧翎道:“这确实有些奇怪,在下学艺之时,亦曾听到家师讲说天下武林高人往事,但未听过有乐声退敌之能。” 孙不邪道:“此时此地,不用再谈这些事了,咱们也该回去瞧瞧了。” 萧翎探手入怀,取出一锭黄金,放在本案之上,熄去火烛。道:“咱们走吧!”当先出室。 孙不邪紧随在萧翎身后而出,一把抓住萧翎左腕,笑道:“萧兄弟体能尚未恢复,老叫化助你一臂之力。” 陡然一提真气,飞身跃上屋面。 萧翎听到沈木风带人追踪,为乐声所退,但心中仍是担心父母安危,一路上急急奔行。 行至湖边,只见那云阳子带着四个中年道长,早已在湖边等候。 无为道长低声问道:“可有事故?” 云阳子摇摇头,道:“一切安好,未见来犯之敌。” 萧翎急急接道:“道长可曾见过家父家母吗?” 云阳子道:“贫道心知两位老人家是那沈木风用心所在,因此,特请中州二贾和司马乾等护至山中一处隐秘所在躲藏起来了。” 萧翎心中暗道:你不要弄巧成拙,口中却问道:“他们回来没有?” 云阳子道:“还在山上。”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不再多问,飞身跃上木舟。 无为道长、孙不邪和萧翎,同乘一舟,云阳子带四位武当弟子,共乘一舟。 双舟齐发,破浪而行。 萧翎想到父母两度遇险之事,对两位老人家的安危,特别惦记,那小舟行速虽然很快,但他却仍然觉着不够,亲自运桨,舟行如飞。 小舟靠岸,萧翎顾不得和孙不邪等多打招呼,直向父母房中奔去。 只见木门大开,室中一片黑暗。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有人吗?” 内室中传出来金兰的声音,道:“萧相公吗?” 萧翎道:“不错,家父母尚未归来吗?” 室中火光一闪,点起一只火烛,金兰劲装佩剑,缓步走了出来,道:“老爷夫人,已有商爷、杜爷等保护上山而去。” 萧翎道:“你可知他们现在何处吗?” 金兰道:“不知道。” 萧翎回头望去,只见孙不邪和云阳子,并肩站在门外,当下接道:“道长知道吗?” 云阳子笑道:“萧大侠但请放心,贫道担保令尊、令堂安好无恙。” 萧翎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道长心思周密,但未见得家父母之前,在下实难放心。” 云阳子道:“贫道已派人施放讯号,招请他们回来。” 萧翎道:“道长如知去处,最好能带在下去看看。” 云阳子道:“萧大侠如此孝心,贫道自是应命,不过,就贫道所料,中州二贾此刻已经接得讯息,保护着令尊、令堂下山而来,如是我等上山寻找,错了道路,反而耽误了时间。” 萧翎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就在此等候,但不知要等上多少时间?” 云阳子道:“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萧翎缓步走回父母居住的房中,燃起一支火烛,呆呆坐在厅中。 云阳子知他连经两次父母被捞的大变之后,已成惊弓之鸟,心中正自忧苦,也不多言,默默而坐。 一支火烛烧完,仍不见萧氏夫妇和中州二贾归来。 金兰重新燃上一支蜡烛,缓步退到厅门口处。 萧翎忍了又忍,仍然是忍耐不住,说道:“道长,咱们等了多久?” 云阳子道:“尚不足一个时辰。”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云阳子口中说的轻松,心中却是感觉到有些不对,缓缓站起身子,道:“萧大侠请坐片刻,贫道去问问那传讯弟子。” 也不待萧翎答话,起身出室而去。 云阳子刚刚行到室门口处,一条人影疾如飞鸟一般,直窜而入,几乎和云阳子撞了一个满怀。 云阳子身子一闪,避开来势,伸手一把,抓住了来人左腕。萧翎霍然站起,凝目望去。 只见来人道装佩剑,正是武当门下弟子。 云阳子缓缓放了那人手腕,说道:“什么事如此匆忙?” 那道人双掌合十,欠身对云阳子一礼道:“弟子奉急命而来,一路奔走,早已累得神志不清了,还望师叔原谅。” 萧翎右手一按桌面,急步而至,道:“什么事?快说!” 那道长喘了口气,道:“弟子奉命守护山上一处要道……”萧翎急急接道:“我那父母,可是又被掳去了吗?” 那道人满脸惭愧之色,道:“弟子守在要道之上,不知怎的竟被人点了穴道。” 云阳子脸色一变,道:“以后呢?你怎么醒了过来?” 那道人道:“弟子被掌门师尊救醒。” 云阳子道:“掌门道长现在何处?” 那道人道:“掌门人救醒弟子之后,问明经过,命弟子传命师叔,通知萧大侠,一起入山,弟子奉命,一路急奔而来。” 大变已生,萧翎焦急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低声对那道人说道:“你一路奔跑,定然十分辛苦,好好休息去吧!” 那道人欠身对云阳子和萧翎行了一礼,悄然而退。 云阳子仰面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想不到果然出了变故,实叫贫道惭愧的很。” 萧翎道:“事已至此,道长也不用自责了,咱们上山瞧瞧去吧!” 云阳子道:“贫道带路。”放腿向前奔去。 萧翎紧随云阳子身后而行。 这两人轻功卓绝,全力奔行,有如两道掠空流矢。 片刻工夫,已奔出七八里路,翻越了两座山岭。 这时,天色已亮,四周景物,已然大致可见。 云阳子陡然停下脚步,目光转注一丛深草之中。 萧翎道:“道长可是走迷了路?” 云阳子摇摇头,快步行入一丛深草之中,拖出一个佩剑的中年道人,略一查看,挥手一掌,拍在那人背心之上。 只听那道人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望了云阳子一眼,挣扎而起,拜伏地上。 云阳子沉声说道:“不用多礼了,告诉我经过之情。” 那道长垂首说道:“弟子守在此地,被人点了穴道,多亏师叔相救。” 云阳子道:“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 那道人道:“弟子闻得衣袂飘风之声,还未来及回头瞧看,已被点中了穴道。” 云阳子略一沉吟,回头对萧翎说道:“萧大侠,来人点穴手法,十分轻微,用心不在伤人,就此而论,贫道推想那人决非沈木风。” 萧翎道:“唉!奇怪的是除了沈木风之外,还有何人要掳去在下的父母呢?” 云阳子举手一挥,低声对那道人说道:“此地已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山去吧!” 那道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接道:“百花山庄中人,一向手段毒辣,对本门弟子决不会如此留情。” 萧翎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说话之间,瞥见无为道长带着中州二贾和东海神卜司马乾,急急行来。 萧翎眼看中州二贾无恙,先放下一半心来。 无为道长等来势甚快,片刻间已到了两人身前。 中州二贾并肩行到萧翎身前,突然跪了下去,道:“小弟等该死,敬望大哥责罚。” 萧翎双手齐出,扶起中州二贾,道:“两位兄弟快请起来,把详细经过告诉小兄。”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弟把两位老人家安排一处石洞之内,小弟守在洞内,杜兄弟守在洞外,夜半之时,突闻杜兄弟摔倒之声,小弟冲出石洞,果然洞外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杜兄弟已被人点了穴道,倒在路侧……” 萧翎道:“你和那人动过手吗?” 商八道:“乍惊大变,心神失常,只顾前面之敌,却不料后面突受袭击,而且那人出手奇快,小弟惊觉到时,已被他点了穴道。” 萧翎目光转到杜九脸上,缓缓说道:“杜兄弟可曾看清楚来人吗?” 杜九道:“说来惭愧,小弟被人施用暗器击中穴道。” 无为道长接道:“那是一种豆粒打穴的绝技,非有绝顶内功,难以施为,何况又是对付杜兄这等高手。” 萧翎目光转注到司马乾的身上,道:“司马兄可曾瞧到敌人了吗?” 司马乾轻轻叹息一声,道:“说来惭愧的很,兄弟守在商兄之后,商兄出洞之时,小弟已然惊觉,因此,凝神戒备……”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在小弟预料之中,商、杜二兄,就算遇上强敌,也有得数十合恶战,却不料强敌竟然奇快无比,兄弟见人影一闪,还道是商兄,还出言招呼一声,却不料那一声呼叫,竟被他判明了兄弟停身之地,扬手打来了一把暗器,兄弟虽然避开了几枚,仍然被击中两处……” 萧翎道:“这么说来,司马兄也是伤在那豆粒打穴的暗器之下了。” 司马乾道:“大约是洞中太过黑暗,他认穴不准,兄弟虽被暗器击中,幸未伤及穴道,还有再战之能……” 萧翎接道:“司马兄和他动过手了?” 司马乾道:“交手两招,兄弟就被那人点中了穴道。” 萧翎道:“司马兄先为暗器打伤,再行和他动手,先天上已经吃了大亏,那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搏斗了。” 司马乾苦笑一下,道:“话虽如此,但那人武功高强,才是致胜主因,兄弟自信,两合之内,能点中我穴道,举世间只怕没有几个。”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家父母可被人掳走了吗?” 司马乾道:“兄弟被点中穴道之后,洞中再无防守之人,令尊、令堂,自然是……” 无为道长接道:“贫道赶到那石洞之后,已无两位老人家踪影,连玉兰也同时失踪不见。” 萧翎道:“道长可曾捡得那人打出的暗器吗?” 无为道长缓缓从衣袋之中,摸出黄豆大小般的两粒暗器,递了过去,问道:“不知萧大侠可识得此等暗器?” 萧翎接在手中,瞧了一阵,道:“不认识。” 无为道长道:“这叫菩提子,是一种全凭内力打出,击人穴道的暗器。” 萧翎道:“道长可知当今武林之世,有何人施用这种暗器吗?” 无为道长道:“就贫道记忆所及,武林中确有一人施用这等暗器,不过,那人早已被关入了禁宫之中……” 萧翎道:“禁宫未开,那人自然是不会重出江湖了。” 无为道长道:“正因如此,贫道才有着茫无头绪之感。” 萧翎道:“那人可有弟子?” 无为道长道:“就贫道所知,那人并未收录过弟子……”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还有一件令人难解之事,来人用心,似是只为两位老人家,对本派中各处守道弟子,出手都甚留情,虽有七个弟子,被人点了穴道,但却无一人受伤,那决非百花山庄中的人了。” 司马乾接道:“还有一件奇怪之处,就是此人何以知道我们藏身石洞。” 无为道长回顾了云阳子一眼,道:“那石洞所在之地,除了你我之外,咱们武当门下,还有何人知晓?” 云阳子道:“三弟也许知道。” 无为道长道:“三弟之外呢?” 云阳子道:“除了三弟之外,只有大师兄身侧两个童子,知道此事了。” 无为道长道:“小兄相信他们都不会泄露此事。” 萧翎道:“道长,在下心中有件事,不吐不快。” 无为道长道:“萧大侠尽管请说。” 萧翎道:“沈木风在各大门派之中,都派有卧底的奸细,贵派自是亦不例外。” 无为道长呆了一呆,道:“此事当真吗?” 萧翎道:“是我亲目所见,自然是不会错了。” 无为道长道:“贫道立刻召集我武当门下,萧大侠可能指认出来?” 萧翎摇摇头,道:“沈木风召集他们,在深夜之中,在下那时身为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亦曾敬陪末坐,不过与会之人,都戴着面纱,十分神秘,在下虽知其事,却是难认其人。” 无为道长沉吟了一阵,道:“萧大侠可知道他们的名字吗?”萧翎摇摇头,道: “不知道。” 说话之间,瞥见孙不邪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来。 云阳子道:“如是萧大侠说的不错,那奸细潜伏在咱们武当派中,已是非一日时光,大师兄不用焦急,咱们既知道了此事,日后留心一些,不难查出。”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孙不邪奔到了几人身侧,说道:“掳去两位老人家的,决非百花山庄中人。”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可曾找到一点头绪吗?” 孙不邪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素笺,道:“几位先瞧瞧这个,老叫化再说经过不迟。” 无为道长接过素笺,只见上面写道:沈木风处心积虑,必欲获得两位老人家,好以此胁迫萧翎,为其所用,为了两位老人家的安全,暂行接引到一处隐秘所在,代为奉养。 字迹潦草,分明是匆匆写成。 无为道长把素笺速向萧翎,问道:“老前辈在何处取得这张素笺?” 孙不邪道:“诸位在搜查那石洞之时,老叫化却登上了附近一座高峰之上,四面查看,果然被我瞧到一条人影,奔向正南而去,老叫化发现了这点线索,立刻施用出了全身气力追赶……” 萧翎接道:“老前辈追上了吗?” 孙不邪道:“如论那人轻功,老叫化本难追上,所幸他未曾发觉老叫化子随后追踪,等他发觉之时,老叫化已追他到了五丈之内……” 云阳子知他武功高强,忍不住问道:“以老前辈功力,既然已追到五丈之内,那人定然是难以逃走了?” 孙不邪道:“他发觉老叫化子追踪之后.立时放腿急奔,老叫化紧追不舍,一口气翻越了六七座山峰,那人轻功绝佳,老叫化追了七八道山岭,也不过追上丈余左右。” 无为道长道:“可是那人放下这张素笺之后,老前辈就放他而去。” 孙不邪摇摇头道:“老叫化瞧出情势不对,只好吓唬着说道,不论跑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老叫化也要追上你为止,就算追个十年八年,老叫化也不在乎。”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人大约是出道不久的人物,听老叫化这么一吓唬,竟然停了下来。” 萧翎急急接道:“老前辈和他动手了?” 孙不邪道:“动手了,打了十几个照面。” 云阳子道:“那人可是被老前辈打死了?”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你们这般抢着追问,要老叫化先答复你们哪个才好。”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说的是,你慢慢说吧!” 孙不邪道:“老叫化就是激他动手,眼看他停了下来,自是急扑而上,想不到他手中的剑招,竟然是凌厉异常,老叫化几手险招,想先抢下他的兵刃,再好生擒于他,哪知竟是难以如愿,唉!这一次,老叫化重入江湖,实在会到了不少后起之秀。”言下,神色黯然。 萧翎道:“老前辈可曾瞧到他的模样吗?” 孙不邪摇摇头,道:“并没有。” 萧翎道:“为什么?” 孙不邪道:“他戴着一付面罩,掩了本来的面目。” 萧翎叹息一声,道:“以后呢?” 孙不邪道:“他和老叫化动手打了十几个照面,老叫化仍然瞧不出他的破绽,情势所迫,正想施下毒手,那人又有一个同伴赶到,投给老叫化这张素笺之后,联袂而去。” 萧翎强忍着心中苦悲,说道:“此事如何能够怪得道长。”无为道长道:“若不是贫道多此一举,把两位老人家送在山上,也许就不会有此等之事了。” 萧翎道:“他们有谋而来,就算不上山来,也是一样……”月光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接道:“在下难安的是因为年迈双亲,都非武林中人,这些武林中的恩怨,竟然牵缠到两位老人家的身上。” 孙不邪道:“萧兄弟出道时间虽短,但因缘际会,却使你在短短的时日中,扬名于江湖之上,名人烦恼,自古皆然,还望兄弟振作一些,老叫化已经是退出江湖的人了,但我愿拼着这条老命,助你在武林中成就一番事业,死而无悔……” 语声微顿,接道:“不仅如此,老叫化还将用我在武林中一点资望,替你约几个助拳之人,亦要影响我丐帮弟子,助你一臂。” 萧翎抱拳一个长揖,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得老前辈如此垂青。” 孙不邪哈哈一笑道:“说起来似是为你,其实,却是为我武林同道造福,说穿了,老叫化并不是助你,而是拖你下水。” 萧翎道:“老前辈言重了。” 孙不邪道:“目下要紧的是先把两位老人家找到,然后,设法找一处安全、隐秘的所在,把两位老人家安顿下来,萧兄弟才能放手为我武林同道效命。”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说的是。” 孙不邪目光投注到萧翎的身上,道:“照老叫化和他们动手的情形看来,那两人确非百花山庄中的人物。” 萧翎道:“奇怪的是在下实难想出,除了这百花山庄之外,还有何人要掳去我萧翎的父母。” 孙不邪突然举掌拍了一下脑袋,道:“会不会是那四海君主。” 萧翎精神一振,道:“不错,不是沈木风派人所为,定然是那四海君主。” 孙不邪道:“如果真是四海君主所为,那就不难找到他们了。” 无为道长道:“贫道觉着来人掳去两位老人家,内心似无恶意。” 萧翎道:“如果没有恶意,为什么要施用此等手段,把他们迫掳而去呢?” 无为道长道:“贫道虽无法猜知个中隐情,但想来当不致离谱太远。” 萧翎道:“何以见得呢?” 无为道长道:“我武当门下派在各处要道的弟子,都被点了穴道,但个个都未受伤,如非那主脑人物,谆谆告诫,焉会有此等巧事。” 孙不邪道:“咱们先试试中州二贾那两条虎獒,能否追踪出一点头绪再说。” 大约又过了一顿饭工人,中州二贾跑的满头大汗而来。 两人身后,紧随着两条虎獒。 孙不邪望了那两条虎獒一眼,只见一个个神骏非凡,雄伟尤过猛虎,当下说道: “这两条大狗,看来倒则雄伟的很,但少在是否学过了追踪之能。” 商八道:“我们兄弟,仗此二獒,确实解决了不少疑难之事,只是昨夜至今,来往之人甚多,只怕要混淆了它们的嗅觉,能否找得出来,那要碰碰运气了。” 萧翎道:“事不宜迟,两位就要它们试试吧!” 商八道:“这得孙老前辈带路了。” 孙不邪道:“如是老叫化子知道他们逃往何处,那也用不到你们的两条狗了。” 杜九冷冷说道:“老前辈不要误会,咱们只要孙老前辈带咱们同往你和那两人动手之处,先让两条虎獒,嗅到那人气息,才能追踪寻找。” 孙不邪道:“原来如此。”转身向前行去。 群豪紧随身后,放腿而奔。 翻过了数座山岭,到了一处平坦之地,孙不邪陡然停下来,道:“就在此地了。” 商八道:“老前辈请仔细辨认一下,如是错了地方,那可是差之毫厘,错之千里了。” 孙不邪伸手指着身前四五尺处一块草坪,道:“老叫化记的清清楚楚,决错不了。” 商八突然伏下身去,对着两条虎獒比画了一阵,两条虎獒一齐扑向那草坪之上,低头嗅了一阵,返身扑向孙不邪。 杜九急急说道:“老前辈不要怕,它们只是嗅嗅你身上的气息。” 孙不邪道:“两条大狗,老叫化还不在乎。” 只见两条虎獒在孙不邪身上嗅了一阵,齐齐仰起头来,汪汪两声大叫。 商八突然低啸一声,两条虎獒又放腿奔到商八身侧。 只见商八双手挥动,又比画了一阵,两条虎獒突然转身向前奔去。 商八、杜九,齐齐放腿疾追,紧随在两条虎獒之后。 无为道长低声对云阳子吩咐数言,云阳子转身向山下奔去,无为道长却紧追着萧翎、孙不邪等随那虎獒而去。 萧翎心中焦急,快行几步,迫在商八的身侧,问道:“兄弟,你看可以追寻到吗?” 商八道:“如是孙老前辈带的位置不错,两只虎獒追循的路线,就是来人的去处了。” 只见两只虎獒,一面不停的在地上唤着,一面向前奔去。 东奔西走,围着几座山包也不知转了多少圈,直到次日午时,来到一处旷野。 忽见路边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原来是金花夫人。 金花夫人昨夜便遇上了百花山庄中人,服下了沈木风送来的解药。虽然毒性缓解,但伤势未愈,是以行动很慢。 几个人刚打过招呼。 只听无为道长道:“孙老前辈,这是什么声音?” 群豪凝神听去,但闻一阵袅袅的乐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十分奇怪,似箭非箫,似琴非琴。 听上去,似是两种乐器合奏而成的乐声。 孙不邪道:“好像是惊退那沈木风的乐声。” 无为道长道:“那就不错了,贫道亦有此感。” 萧翎突然纵身而起,道:“在下去瞧瞧是何等人物。” 他动作奇快,说完了一句话,人已飞跃出两丈以外。 孙不邪道:“道长请留在此地,老叫化跟着他去。” 无为道长道:“老前辈小心一些,最好别与人冲突起来。”他话未说完,孙不邪人已追到两丈开外。 金花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为道长叹息一声,道:“说来令人难信,如非贫道亲自目睹,别人说给我听,我也是难以相信,想不到世间当真有此等怪事。” 金花夫人接道:“道长不用绕圈子,还是明明白白的说下去吧!” 无为道长道:“那夜沈木风率领百花山庄中的高手,把贫道和孙老前辈围了起来,如就当时形势而论,要是动起手来,贫道和孙老前辈势非要伤在那沈木风率领的高手围攻之下,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乐声,沈木风闻得那乐声之后,立刻率众仓惶而遁,免去了一场大战,也算救了贫道和孙老前辈一次性命。” 但闻金花夫人咯咯大笑,打断了无为道长之言。 杜九冷冷说道:“有什么好笑的!” 金花夫人道:“听起来好像是白日说梦,实在叫人难信!”无为道长道:“贫道亲身所经,决非谎言,夫人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好在此事除了贫道之外,还有那孙老前辈在场。”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五年之前,在下那萧大哥,还是一位弱不禁风的书生,但五年之后,他已是江湖之上安危所寄的英雄人物了。” 且说萧翎施展轻功提纵身法,循声找去,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路,到了一座茅屋外面。 夜色中灯光隐隐,由那茅屋中透了出来。 这时,那奇怪的乐声,已然停了下来。 萧翎停下脚步,望着那茅屋出神。 只听衣袂飘风之声,孙不邪疾追而至,低声问道:“萧兄弟,找到了吗?” 萧翎道:“就晚辈所听得那乐声判断,似是就在那茅舍之中。” 孙不邪道:“既是如此,何以不到茅屋瞧瞧。” 萧翎道:“好!咱们叩门求见!” 这是一座孤立在荒野的独立茅屋,四面野草及膝,看上去更增荒凉。 两人行到那茅舍前面,只见双门紧闭,凝神听了片刻,室中毫无声音。 孙不邪虽已年近古稀,但暴急脾气,仍是未改,举手一掌,拍在木门之上,道: “有人在吗?”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道:“什么人,这等无礼!”孙不邪正待发作,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如若这茅舍之中,当真是那奏乐之人,可不能对他发作,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区区孙不邪。” 室中又传出那冷漠的声音,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孙不邪心中暗道:当今武林之中,后起之人,也许有不识我孙不邪的人,但这名字总该听长辈讲过才是,至低限度,老叫化这等粗的喉咙,也该听出是堂堂丈夫。 当下说道:“阁下连男女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茅舍中又传出那冷漠的声音,道:“你听听我的声音,是男人还是女人?” 孙不邪怔了一怔,暗道:论他之声,颇似男子口音,但他如是堂堂男儿,怎会问出此等之言。 任他孙不邪见多识广,一时间也闹的没了主意,回顾了萧翎一眼,低声说道:“兄弟,你说他是男子,还是女人?” 萧翎道:“是男子口音。” 孙不邪道:“老叫化亦有此感。” 乃提高了声音,说道:“阁下分明是男子口音。” 但闻那冷漠的声音又道:“这就不对了。” 孙不邪一皱眉头,道:“听阁下这一句话,定是男子无疑。”右手运功,发出内劲,砰的一声,震断门闩,推开了木门。正待举步而入,忽觉一股强猛的暗劲,直向外面涌来。 那力道不但来的强猛,而且迅快无比,孙不邪还未看清室内景物,一股潜力,已逼过来。 孙不邪仓促之间,无暇多思,本能的推出一掌。 两股潜力一触之下,卷起一阵狂风,孙不邪只觉全身微微一震,不自主的退了出来。 但闻砰的一声,那大开的木门,忽然又关了起来。 萧翎虽然未接对方掌力,但却眼看着孙不邪是被逼退了出来,心中暗道:不知何许人物,有此等功力,口里却问道:“老前辈,看清楚那人了吗?” 孙不邪道:“未瞧清楚……” 语音转低,道:“兄弟,咱们遇上了高明人物,不可造次出手。” 萧翎道:“难道咱们退回去吗?” 孙不邪道:“那是更不成了。” 高声接道:“老叫化有一事请教阁下,还望不吝赐教。” 茅舍中又传出那冷漠的声音,道:“什么事?” 孙不邪道:“适才老叫化听到一种乐声,可是阁下奏出的吗?” 室中人道:“那奏乐之人,早已离开此地了。” 孙不邪急道:“那人往何处去了?” 室中人道:“天涯茫茫,谁知行踪何处?” 萧翎伸手摸摸木门,心中暗道:“以那孙老前辈的掌力,举手之间,就可以把这本门震碎,除非室中人发出的掌力,能够保持着一种适当的均衡,才可保持这木门不为掌力震坏,其间不但要有着足以和孙不邪抗拒的功力,而且运劲发掌之间,必得拿捏恰到好处。”心念及此,不禁骇然。 大约孙不邪亦感觉到遇上了生平少遇的劲敌,并未再立刻出手,沉思了良久,才缓缓说道:“阁下掌力雄浑,决非普通之人,那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难道老叫化还没有一会高人的资格吗?” 他这等摆明叫阵,料想对方纵然不开门相见,亦将有个交代,哪知等了甚久时光,竟是不闻有人回应。 孙不邪难再耐胸中之气,怒声叫道:“阁下未免欺人过甚了。” 砰声一掌,击在木门之上。 只听一阵哗哗乱响,茅舍木门,受不住孙不邪强猛的掌力,裂成数片,散落地上。 这情形大出了孙不邪意料之外,不禁一呆。 萧翎身子一侧,当先冲入室中。 凝目望去,只见室中一片空洞,哪里还有人影,敢情室中之人,早已借机遁走。 孙不邪晃燃火折子,瞥见屋角处,留有一张素笺。 萧翎疾快的抢上前去,抢起素笺,就火光之下望去,只见上面写道:“字奉萧大侠收阅:沈木风耳目灵敏,为令尊、令堂安危计,不得不隐秘行踪……” 萧翎呆了一呆,道:“看将起来,他还是帮我们的人了。”孙不邪道:“看下去。 那沈木风诡计多端,在未确切了然内情之时,不能相信。” 萧翎道:“老前辈说的是。” 凝目向下看去。 “令尊、令堂,已不胜奔劳之苦,必得找一处适当之地,休息一些时日,但那沈木风魔掌已指向两位不解武功的老人,必欲得之而后快,沈木风耳目众多,暗桩处处,你明他暗,彼此相斗,你先已吃了大亏,再要设法去保全父母,只怕力所难及。阅过此函,盼即焚毁,我如有暇见你时,自会派人找你,切切留书,敬望放心。” 短短一张留笺,下面并未署名。 孙不邪道:“你可要留下这张素笺?” 萧翎略一沉吟,道:“不用留了。” 伸手放在火折子上,霎眼间,素笺化为灰烬。 孙不邪道:“看他留书口气,似是和你很熟。” 萧翎道:“不错,但我费尽了心机,却是想不出是何人?”孙不邪道:“就眼下情势而论,咱们似是已无法追上令尊、令堂了。” 萧翎道:“唉!他不署名,又未说明身份,叫在下如何能够放开胸怀呢?” 孙不邪道:“萧兄弟,老叫化要劝你几句话了,此时此情,不论你如何焦急,也是无法可想了,那人如若有要挟咱们之处,必然会在此信之上说明他的用心,至低限度,也该有几句威胁之言。但老叫化综观全信,是一字一句也未含威胁之意,照老叫化的经验,这人决无恶意。” 这时,孙不邪手中的火折,已经燃完,火焰一闪而熄。 萧翎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到此刻,咱们总算弄清楚了一件事。” 孙不邪道:“什么事?” 萧翎道:“那惊退敌人的乐声,和掳走晚辈的父母之人,是一人所为了。” 孙不邪一拍大腿,道:“嗨!英雄出少年,老叫化当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未曾想到此事……” 萧翎苦笑一下,道:“想到又该如何?” 孙不邪道:“自然是有关系了,就那夜形势而论,你伤重奄奄,卧床难起,老叫化和无为道长,被那沈木风率领着很多高手,围堵在湖边,如不是那一阵飘缈而来的奇怪乐声,势必要动手不可,老叫化和无为道长,只怕都难逃过那次劫难,株连所及,连那云阳子等一干武当门下,马文飞等,只怕都难逃死亡之厄,捞去令尊、令堂的人,既然和惊退沈木风的同为一人,那是决无恶意了。” 萧翎心头略宽,叹息一声,道:“老前辈,此刻应该如何?”孙不邪道:“想那无为道长,早已等的不耐,咱们先赶回到那边,和他们会合一起,再作道理。” 萧翎道:“眼下也是只有此法了。” 两人行出茅屋,联袂而起,原道而返。 孙不邪一边赶路,一面说道:“兄弟,见着无为道长之后,最好别提此事。” 萧翎道:“为什么?” 孙不邪道:“目下江湖,风烟万里,兄弟你好比风烟中一轮明月,百花山庄一战,不但使你成名,而且武林之中,已把你视作抗拒那沈木风的征象,也许你还不知,你已隐隐成武林中领袖人物,沈木风处心积虑要生掳令尊、令堂,用心就在想迫你就范,为他所用,他心中明白,今后能够和他在江湖分庭抗礼,阻止霸统江湖的,非你莫属。不是老叫化子年长几岁,爱动心机,令尊、令堂的行踪,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萧翎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是,如是他们问起,咱们该如何回答才是。” 孙不邪笑道:“据实而言,只说一半就是。” 两人轻功,均已登峰造极,谈话之间,已到了原地。 无为道长、中州二贾等,正自等的心急,眼看两人归来,齐齐迎了上去。 金花夫人体能未复,身子靠在古柏之上,高声说道:“你们瞧到那吹箭之人没有?” 萧翎道:“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无为道长道:“是怎么回事?” 孙不邪生恐萧翎说漏了嘴,哈哈一笑,道:“老叫化和萧兄弟追到了一座茅屋前面,那萧声就从茅屋之中传来……” 金花夫人道:“你们不会进去瞧瞧吗?” 孙不邪道:“老叫化在屋外说了几句话,那人就借老叫化说话时光,打开后窗而去,我和萧兄弟进入茅屋,已然是不见人踪了。” 无为道长道:“这么说来,他是不愿和咱们相见了。” 孙不邪道:“大概是吧!” 商八回顾萧翎一眼,道:“大哥,虎獒虽然嗅觉灵敏,但经此一扰,只怕是无法再追下去了。” 萧翎叹道:“他们早已有了算计,追亦无用,事已至此,急也不在一时,不追也罢。” 无为道长道:“萧大侠意欲何往?” 萧翎道:“贵派弟子和马文飞等,都在湖畔相候,咱们先行赶回去一行如何?” 无为道长心中暗自奇怪道:这萧翎怎会忽然改变了心意,竟然不再追寻父母行踪。 他为人持重,心中虽有所疑,但却不肯说出口来。 只听杜九冷冷说道:“小弟等无能,致使两位老人家被人捞去,纵然要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两位老人家找回来。”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杜兄弟的心意,小兄十分感激,不过,此刻情势不同,咱们不能弃置那么多受伤的武林同道不管。” 萧翎得悉父母被异人救走,又安全无恙,不由悬心大放,主张立即返回原地,以便救治受伤的武林同道。 孙不邪亦甚表赞同,忙道:“不错啊!老叫化也是这等想法,如若咱们离开,那沈木风再派高手施袭,虽有云阳子等武功高手相护,只怕双拳也难敌四手。” 金花夫人突然站了起来,道:“诸位既然要返回原地,那我是不能同行了……”目光转到萧翎的身上,说道:“萧兄弟多多珍重,姊姊去了。” 摇摇摆摆的向前行去。萧翎心中大急,纵身一跃,拦住了金花夫人的去路,道: “姊姊伤势未愈,如何能够独身行动。”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如以兄弟之意呢?” 萧翎道:“小弟之意,姊姊先和我等走在一起,小弟也好略尽保护之责。” 金花夫人道:“你可是想劝我弃暗投明,摆脱百花山庄?”萧翎道:“这个小弟倒不敢擅作主意,但请姊姊治好伤势之后,再独行其是不迟。” 金花夫人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如我此刻和你同返湖畔,沈木风立刻可知此项消息。” 萧翎道:“姊姊可是很怕那沈木风?” 金花夫人道:“他只要断给我一次解药,立时可使我毒发而死,你说,要不要怕他呢?” 萧翎道:“兄弟心中有一件事,百思不解。” 金花夫人道:“问问姊姊我看,也许我能告诉你。” 萧翎道:“小弟亦曾在那百花山庄住了甚久,何以沈木风未在我萧翎身上下毒。” 金花夫人道:“这只能说你的运气好些,也许他没来得及,也许他未想到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也敢和他作对。” 萧翎沉吟了一阵,叹道:“姊姊定要走吗?” 金花夫人道:“我想留下这条命,那就非走不可。” 萧翎黯然说道:“你伤势甚重,沿途之上,无人保护,岂不是危险的很。” 金花夫人笑道:“兄弟放心,就凭姊姊我身带的毒物,也可保护我了。” 说罢,挥挥手,缓步而去。 她伤势未愈,体力未复,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似是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上。 萧翎只看得心中大生不忍,急步追了过去,拦住金花夫人,抱拳一揖,道:“姊姊数番救我之命,小弟一无回报,此刻你伤势如此之重,毫无自卫之能,萧翎不知也还罢了,如今我既然亲眼所见,如何能放心让你孤身而去。” 金花夫人两道明亮的眼神,盯注在萧翎的脸上,笑道:“不要这样多情,姊姊阅人多矣!哪里还会吃下这碗迷汤。” 言罢,也不待萧翎答话,匆匆转身而去。 望着金花夫人的背影,萧翎内心中感慨万千,自己本非江湖人,但离奇的遇合,却把他造成了一个武林中杰出剑士,也卷人了江湖上的正邪大决斗中。 无端事故天上来,到处是凶险,到处是搏杀,而且,连累到无辜的父母……岳小钗芳踪飘缈,但那一缕情丝,却系紧了萧翎的心,也带走了萧翎无限的怀念……百里冰用情如海深,不借叛离冰宫,觅情天涯,临去之时,又留情心腹女婢,及时送来了救命的灵丹……金花夫人虽然没有说明什么,但她处处的呵护、爱惜,已然坦裸出无限情意,此后,又该是如何一个结局?正是。 江湖大局如残棋,生死成败紧要间。 一身情债归何处,取舍无从两茫然。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