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三国之谋伐》 第一章 俺也一样 涿郡涿县。 张庄。 “关羽虽一介武夫,也颇知忠义二字,正所谓择木之擒,得其良木,择主之臣,得遇明主,关某平生之愿足矣。从今之后,关某之命,既是刘兄之命。关某之躯,既是刘兄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某誓与兄患难与共,终身相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有渝此言,天人共戮之。”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陈暮面无表情,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 “大哥。”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陈暮相继拱手喊道。 刘备热泪盈眶,感动道:“二弟,三弟,四弟!”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异口同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罢,四人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大笑,相拥喜极而泣。 “可惜外面大雨,天色也渐暗了,不然就去我的桃园,拜天地当场结义,那才不枉我们四兄弟之情。” 张飞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地落。 刘备笑道:“三弟莫要心急,结义之事待天明雨歇再说也不迟,刚才四弟的话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不若过来先坐,继续听他讲完。” 四人坐下,陈暮道:“刚才咱们说到大哥打算自己招募乡勇,讨贼安民,三哥要售卖家产,倾囊相助是不是?” “正是。” “此乃下下之选。” “哦?为何?” 刘备不解询问。 他胸有大志,自然不愿意屈膝于人,因此想自己组建军队,干一番大事业。 刚好这次黄巾之乱,朝廷下令地方豪强可以自己组建军队,抗击叛逆,只要立有军功,皆可授予官职,而不需要举孝廉。 对于刘备这样连寒门都不算的落魄贵族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因此刘备才想响应朝廷号召,大干一番拳脚。 陈暮却笑着摇摇头:“大哥,如今这局势,你怎么还看不明白?朝廷昏庸,天子卖官鬻爵。官场黑暗,官员腐败猖獗。举孝廉已经被世家大族垄断,寒门平民上升通道十分艰难,如果不用金钱贿赂,几乎不可能会被授予官职。” 刘备纳闷道:“正因如此,我才想组建乡勇,立下军功,开创一番事业。” “问题在于,你没有任何背景,朝廷没有人为你说话。同样的一份功劳,到了那些世家子弟手里,就是四百石的下县县令,甚至六百石的上县县令、议郎、郡丞、都侯。到了你的手里,顶多也就是被授予一个二百石的下县县尉,未来还有被革职遣散的风险,实在不是一条好的上进通道。” 陈暮回想起以前看过的怒鞭督邮这事,电视剧和三国演义都说是张飞干的,实际上却是刘备干的。昭烈帝前期的脾气暴躁得很,而且战斗力不弱,最少也是个一流战将的水准,要不然也不会参与到关羽张飞吕布这种级别的战斗当中还能全身而退。 刘备想了想说道:“我平生之愿望,就是希望可以治理一方土地,保境安民,让百姓过得更好。并不奢求官职大小,就算是做个县尉,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是不可。” “但官做得越大,管理的地方也就越多,保护的百姓是不是也更多?品德高尚的人可以不嫌弃官职的大小,但不能抛弃更多的百姓。大哥的品德优良,自然是对官职有多大无所谓,不过如果能当更大的官,庇护更多的百姓,是不是更好一些?这难道就不是大哥平生所愿吗?” 陈暮巧妙回应。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很多人都说刘备假仁假义,但先不管他的仁义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就当他是假仁假义,那么他至少要保证做一些仁义的事情,从而来换取名声。 所以只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告诉他官做得越大,就能对更多的百姓服务,更能彰显他的仁义,自然可以轻松说服他。 刘备的确被陈暮说得心悦诚服,点头称是:“四弟说得有道理,不愧为曲逆侯之后。” 陈暮笑了笑。 他穿越在了同名同姓人身上,继承了前身记忆,让他知道自己是曲逆侯陈平的后代。 不过陈平的后代可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市井平民,连寒门都不如。 在东汉时期寒门子弟是什么? 是落魄贵族。 而且还不是像刘备这样家里穷得经常要族叔接济的落魄贵族,而是有钱有官,却没有太高政治地位的落魄贵族。 比如刘备的祖父刘雄,当过六百石县令,官位不大不小,可以称为寒门。但到了刘备这一代就不行了,因为没有官职,所以只能称为平民,再穷一点就是贫民。 曲逆侯陈平的后代本来是世代的侯爵,门第显赫,家世尊贵。但到了第四代犯事,被除爵,子孙贬为平民,曲逆侯这个爵位也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不过门第虽然不在,但子孙至少也繁衍下来。原来的陈暮就是曲逆侯陈平的十三代世孙,根正苗红。 在陈暮穿越过来,了解到目前的年代和情况之后,就开始为自己做谋划。 曲逆侯之后勉强能算一个招牌。 考虑到乱世将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没有世家门阀的力量,二没有万人敌的沙场本领。要想安身立命,不出现随时被人砍死的情况,就得找一个雄厚的靠山,保障自己的人生安全。 而且这个靠山还必须得硬,比如魏蜀吴这三个最后的赢家。 虽然也可以找个其他人,像袁绍,袁术这类,初期实力比较强大,借助他们的力量,未来靠陈暮的远见卓识,为他们出谋划策,帮他们翻盘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陈暮的出身决定了他必然不可能在这些门阀世家弟子面前站在高位,并且影响到他们的决定。 沮授田丰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就得找个不歧视平民子弟的人当靠山,比如手下有郭嘉戏志才这样平民出身,却待他们极好的曹阿瞒。 不过老曹人在洛阳,从县城到洛阳直线距离虽然不知道多少,但听县里人说,走路的话得好几个月,就算骑马也得十天半月。一想到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这乱世当中一路步行走几个月去洛阳会是什么下场,陈暮打消了去找老曹的念头。 剩下的东吴就更不用考虑,那地方离幽州十万八千里,走一年都未必能走到。 因此陈暮也就只有一个选择——刘备。 如今的曲逆县在东汉初就改名,名为蒲阴,刚好蒲阴县离涿县只有100公里,离得近,两天就到,而且官道宽阔,人来人往,有军队驻守。至少不用担心走着走着,遇到山匪路霸,忽然人就没了,在安全上要比去更远的地方强得多。 至于怎么找到刘备也简单,找到张飞就行。 张飞文化水平虽然不高,只会一句“俺也一样”,但为人喜欢附庸风雅,家里又有钱,正在招西席先生。听说陈暮是陈平之后,家里藏着陈平留下的很多书籍,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不由大喜,就把陈暮留了下来。 这一两个月来,陈暮和张飞相谈甚欢,关系非常好。这次张飞在街上偶遇关羽刘备,三人不打不相识,眼看天色渐暗,要下起瓢泼大雨,就喊他们来自己家里,一起喝酒畅谈。 又多了两个兴趣相投的人,张飞自然得把陈暮叫出来做陪,结果大家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兴奋,择日不如撞日之下,当场结拜为兄弟。 这就是为什么桃园三结义,本来应该是猛男三兄弟的相遇,会混入一个奇怪的文弱书生的缘故。 而现在,就是陈暮为自己的结拜大哥刘备刘玄德做谋划的时候。 “大哥,自己招募士兵,不仅要出很多钱财,而且捞不到太多功劳,实非良策。所以要想完成大哥的愿望,成为一方大员,保卫地方百姓,就得寻求一个靠山。” 陈暮缓缓说道:“有了靠山,你的功劳就会被承认。有了靠山,就不用担心将来面临被遣散的风险,才能立足于朝堂,有一处根基。” 刘备为难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大官。” “怎么没有?” 陈暮微微一笑:“你的老师卢尚书就不错。” “师君?” 刘备纳闷道:“师君如今为尚书令,在洛阳校勘儒学经典,我去找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呵呵。” 陈暮摇摇头:“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必然会派兵清剿黄巾,朝堂之上可为大将者不多,段颎皇甫规等人前几年才去世,张温乔玄等人太老了,张懿守并州刘虞镇幽州,都不能轻动,耿鄙傅燮盖勋等人资历又不够。剩下能领军资历又够的,也就只有皇甫嵩、卢尚书、朱儁等寥寥几人,所以我猜测你的老师卢尚书必然在这其中。” 古代交通不便,如果是不太重要的信息,有时候得好几个月才能传递出去。 如今才中平元年三月,上个月黄巾才刚刚起义,朝廷于三月初,也就是十多天前才派皇甫嵩、卢植、朱儁领军讨伐,消息当然没有传到幽州这边来。 “如果真的是师君的话,我自然愿意追随他杀敌建功,就怕” 刘备迟疑,他怕陈暮判断有误,白耽误工夫。 陈暮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分析道:“就算朝廷没有启用卢尚书也无妨,如今黄巾军的主力都在颖川、巨鹿一带,特别是巨鹿,是匪首张角的老窝。涿郡这边的黄巾军只是小股势力,不足为惧,就算全剿灭也立不了多大功劳,去巨鹿的话,就有机会立更大的功劳。” “这” 刘备看向关羽和张飞。 关羽还没有说话,张飞就急吼吼地道:“哎呀大哥,你还犹豫什么。四弟说得对啊,涿郡才几个贼人?全抓了还不够俺老张塞牙缝的,咱们就招兵买马,杀向巨鹿,把张角老儿活捉了,立下这泼天大功,皇帝还不高兴地给你封侯?” “我看可以。” 关羽抚着长须,点点头。 “好。” 刘备当时就拍了桌子,激动道:“那就去巨鹿!” ps:群号1164517304 第二章 结义 第二日天朗气清。 张家桃园。 张飞家里并不是豪强,而是商人。 豪强是指地方门阀势力,至少家里要出个六百石官才能称为豪强。 事实上刘备也不是个卖草鞋的,织席贩履的意思是指他从事商业活动,以此贬低他的身份。 所以张飞虽然家里有钱,但本质来说,却依旧属于平民阶层,桃园是他的祖产。 阳春三月,桃花盛放。 张家仆人摆上神案、香火、烛台。 后来人结义,在神位处摆放的一般是关公像。 现在自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摆的是天地。 当时的人们信奉的神仙可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而是昊天上帝。 这个昊天上帝,就是指头顶老天爷。 黄巾军起义,打的名号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就是昊天。 神案摆上,四人祭上五谷和牲畜,举着四杯酒,磕头下拜,祭祀上苍。 “我刘备。” “关羽。” “张飞。” “陈暮。”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性命相交,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于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四人将手中的酒杯倒在地上,跪在神案前磕下三个响头,待刘备起身之后,关羽张飞陈暮又向刘备磕了一个头。 “二弟三弟四弟!” “大哥!” “我们今日起事,共创一番事业。” 刘备将三人扶起来,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张飞哈哈大笑道:“正应如此,昨日我就已联系买家,变卖祖产,我们当用来招募兵卒,训练士兵。” 陈暮道:“那我就去规划行军路线,尽量避开黄巾军大部队,寻找朝廷主力投奔。” 关羽涨红了脸,三弟四弟都有事做,自己好像无所事事,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去城门口张榜。” 刘备心花怒放:“好好好,不过光有士卒也不行,还得有马才可以。我认识两位马商,苏双与张世平,早年曾有过结交,我今日就出发去找他们买马,二弟三弟四弟,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中午刘备就急匆匆地骑马去了中山国找苏双和张世平,中山国相当于一个郡,陈暮所在的蒲阴县就在中山国,苏双和张世平是这里著名的马商,与刘备有所交集。 四人分工明确,张飞联系买家出售自己的家产,充当军费。关羽写下告示,开始在城门口征募兵士。陈暮则研究其他们要走的行军路线。 这个时代有地图,名字叫做舆图。比如荆轲刺秦的时候,就是用的献上燕国各地舆图这个借口来接近秦始皇。 不过地方舆图要么在地方豪强手里,要么在官府手里,而且资料并不详细,只会标注官道和一些标志性景物,细节末枝就只能实地勘验。陈暮就去了酒馆饭馆这类外地人来得较多的地方打探消息,了解一下目前情况。 涿县地处于幽州和冀州的交界处,就是后世的保定涿州,巨鹿连名字都没变过,属于邢台市管辖,二者不过300来公里距离。上个月巨鹿黄巾起义,占领大半个冀州,消息自然轻易传到了幽州这边来。 第二天早上,刘备就回来了,眉宇间喜气洋洋,带来两个消息,一是他去中山国的时候找人问过,卢植的确是这次出兵将领,目前在荡阴一带,即将开赴邺城,与黄巾主力交手。 二是苏双和张世平听闻他要干一番大事业,居然决定资助刘备,送了他50匹马,10万钱,以及一千斤上好的镔铁,这种铁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花纹钢。 刘备交友广泛,在中山和范阳两郡到处有朋友,原本他是打算让那两位马商带着马来涿县给他们钱,现在直接白嫖,当然很开心。 几天之后,张飞关羽招募了500健壮士兵,同时1000斤镔铁也打造成了三把神兵利器。 雌雄双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 本来张飞还鼓噪着给陈暮打一把佩剑,这些铁绰绰有余,但陈暮显然已经给自己定位为一个狗头军师,对于一个杀鸡都下不了手的现代人来说,在后面出谋划策,搞点卑鄙阴谋小手段还行,让他去战场上杀敌那就不太可能,极力推辞掉了。 三月下旬,刘备领着他的乡勇军就开始启程,按照陈暮规划的路线,他们决定避开黄巾军主力,不选择南下直接去巨鹿,而是往西去中山国,穿过常山郡北部区域,往赵国,广平郡一带走。 常山郡就是后来的石家庄,东南部是华北平原,地形开阔,官道平整。西北部属于太行山中段,崇山峻岭非常多,道路十分难走。 从此时的舆图就能看出来,整个常山郡八个县,西北面一个都没有,几乎都分布在东南面,沿途荒无人烟,村壮之间可能相隔几十公里,有时候连路都要一路披荆斩棘才能走出来。 不过这么走也有好处,那就是常山郡的繁华地带都靠近东南的巨鹿郡,巨鹿是黄巾军老巢,势力辐射到了常山,所以如果从常山郡荒无人烟的太行山一带绕道赵国,南下去广平郡与卢植会师,一路上就碰不到大股黄巾部队。 目前张角手里有20多万黄巾军主力,先不说刘关张手下的500人同样都是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和黄巾军战力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单说刘关张再是悍勇,也不可能真的以一敌万,那也太夸张了一点。 因此在行军路线方便就得避实就虚,走相对人迹罕见的地方。 不过虽然黄巾军大部队被陈暮研究的行军路线巧妙避过,但到了赵国之后,小股黄巾军开始多了起来,这让张飞异常兴奋,出征都十多天了,他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暮才第一次看到了那支著名的黄巾军。 当时这些人正在劫掠一个村庄,约有几百人,大部分都是青壮,额头绑着黄色布条,手里的武器也大多是农具,只有少部分配有刀,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还有一匹干瘦的黄马,握着大刀骑着马在村庄里肆意纵横杀戮。 这个村子里的青壮不多,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力量。老弱妇孺仓皇失措地逃跑,几十个有胆气的汉子抄起武器反抗,保护家人,被数倍于自己的黄巾军用锄头木棒等农具围殴致死。 有个老人拉着孙子在村中央大道上往北面逃,那里有个小树林,跑进去就不会死,被小头目骑马追上来砍了一刀,临死前还在催促着孙子跑。 妇人勉强能捡到一条命,但大部分都是被抓住,有人兴奋地当场开始撕她们的衣服。 哭喊声,尖叫声,辱骂声,大笑声不绝。 看到这一幕,刘备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带领人马冲向村子。 陈暮身边有人保护,别过头,尽量不去看这人间惨剧。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起一群农民被另外一群农民欺负,然后又有一群农民来帮忙的事件。 但事件的残忍程度和血腥程度也远不是简单一句话能够概括。 史书上寥寥几笔黄巾之乱,更多的笔墨都着重在这群星璀璨,波谲云诡的乱世英雄上。 不管是现代,还是以前,人们永远都只关注那些建功立业的英豪们。 谁又关心这些卑微个体生命的消亡与兴衰呢? 不过是无论兴亡,百姓皆苦而已。 第三章 卢植 “不过瘾,太不过瘾了。” 张飞一脚将背面朝上的尸体踢了个翻身,将手里的钢矛在他身上擦了擦血,鄙夷道:“还以为是个厉害汉子,一招就被俺刺死,太不禁打了。” 黄巾军小头目的干瘦黄马在主人被刺死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种驽马老实憨厚,它可不在乎主人是谁。 村里剩余的人见事态平息,开始哭着收拢尸体,细细一数,原本二百余人村庄,现在怕是只剩下不到一半,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和半大孩子,青壮已经没有几个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家家户户虽然都在哭,可真寻死觅活的却没有。 有位长者老泪纵横,扑过来向刘备下跪,被眼疾手快的刘备急忙拉住,劝道:“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乡下人哪懂什么官位,只知道人家领兵,就喊句将军。 老人面目呆滞,眼泪已经流不下来几滴,但悲伤之色难以掩饰。刘备看着可怜,转头对已经走过来的陈暮道:“四弟,你去取” “大哥,黄巾军的人还说是在替天行道,行径却跟盗匪无异,令人不齿。村子里的人太可怜了,只剩下这些老弱,不如将黄巾军身上的钱财武器用具马匹赠与村人,有了这些东西,也能帮他们安稳渡过日子。” 陈暮抢在刘备仗义疏财之前替他做了决定,当年自己这好大哥织席贩履从事商业活动,赚了一些钱,就立即到处结交豪杰朋友,还喜欢狗马、音乐、美衣服,存不了几个钱。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家当,可不能让他再这样继续送下去。虽然这些家当都是张飞和苏双张世平资助的,不是他的钱,但这些钱他另有用处。 刘备用下嘴唇包着上嘴唇咂了咂嘴,表示为难,犹豫片刻还是沉默了。 这些黄巾军留的财产虽然不多,但有一匹马和不少铁器,应该可以卖些钱。现在村子人不多,这些钱帮他们度过春耕还是没什么问题。 过了约一个时辰,去追杀逃跑贼人的关羽回来了。 这股黄巾军大概有三四百人,在初期交战中几乎是直接崩溃,丢下三四十具尸体纷纷扯下黄头巾四散逃跑了。关羽就领着五十骑兵追赶,带回来一百多只耳朵。这些都是军功,可以向朝廷索要赏钱。 离开村庄,继续南下的路上,刘备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弟,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帮他们呢?” “天下大乱,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间悲剧,散尽我们所有的钱,大哥又能帮几个?” 陈暮反问。 刘备说道:“能帮几个就帮几个吧,这样我会问心无愧。” 看来自己的好大哥还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没有过那几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依旧有着心怀百姓的浪漫理想主义呢。 陈暮自嘲笑笑,摇摇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大哥现在还很穷,没有钱,没有实力,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何况去拯救别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壮大自己。等大哥强大起来,才可以帮助更多的百姓。” “道理是这个道理” 刘备迟疑片刻,愁苦的脸色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唉,算了。是我无能,如果我有钱有兵有权的话就好了” 一路无话,从赵国中丘县进入广平境,这里几乎已经算是黄巾老巢。 陈暮安排了探子四处打探,遇到大股黄巾势力和县城,就尽量避开,遇到小股势力就吃掉。 由于他们人数很少,又是轻装简行,每人除了带上干粮以来,都是露宿野外,连辎重帐篷都没有,因此非常好打游击战。 短短七八天,就击溃了三四千黄巾军,斩获了600多枚耳朵做军功。 这么多天下来,刘备他们也见惯了杀戮,村庄被屠杀,县城被占领。刚刚出兵的雄心壮志磨灭地差不多,剩下地就只剩下沉重的心情和拼死杀敌报国的一腔热血。 . 广平郡,邯郸。 卢植率领的北军五校正驻扎在这里。 黄巾军虽然声势浩大,一夜之间啸聚百万,占领了冀州、兖州、徐州、豫州等中原重要几个大州,对京畿司州有合围之势。 但实际上这支部队分散地厉害,严重缺乏组织能力,战斗力和执行力,称得上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一开始黄巾军气势如虹,到处占领州郡,如星星之火,点燃整个草原。 一个月内,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但很快朝廷就做出反应,拜卢植为北中郎将,率领北军五校的主力北上进入冀州,对抗张角的黄巾军主力大军。 拜朱儁为右中郎将,皇甫嵩为左中郎将,领少部分北军五校,三河将士,再招募一些精壮,总共约一万多人马,南下抗击兖州和豫州的黄巾军。 不过朱儁和皇甫嵩的进军目前并不顺利,朱儁的人马不多,只有几千人,刚出司州不久,就被波才迎头痛击,打了个败仗。皇甫嵩领军救援,与朱儁退守长社,官军和黄巾军双方对峙,暂时还没有分出一个结果。 而卢植这边就顺利得多,北军五校的主力是汉末的精锐士兵,带甲三万,甚至还有五千骑兵,战斗力很强。 几乎是在卢植出了河内,在魏郡与黄巾军刚一交手,人数占优的黄巾军反倒是处于崩溃之势,卢植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杀进了邯郸,准备继续向北,直扑张角的巨鹿老巢。 此时邯郸城外,大军驻扎的营中,卢植正在帐中研究地图。在他身边是副手乌桓中郎将宗员,屯骑校尉鲍鸿,越骑校尉伍孚,长水校尉种辑,射声校尉王子服,步兵校尉吴兰北军五校的统领以及其它大小十多名军中将领。 宗员见卢植表情凝重,似乎犹豫不决,不由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卢植是海内大儒,在朝野上下都非常有声望,虽然宗员的官职跟他差不多,都是秩比二千石大员,平时也没有统属关系,但为了表示尊敬,他称呼卢植为先生。 卢植叹了口气:“冀州黄巾主力如今已经被我们打退至广平一带,余者虽分散在多地,却不足为惧。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弃守广平,逃到巨鹿。广平城小,地形开阔,将他们围困至此,张角插翅难飞。巨鹿郡黄巾军经营多年,城高粮多,恐怕会是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宗员点点头,说道:“巨鹿和广平相隔不过百里,大军一日内就可以赶到,的确是个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分兵击之。尽三路大军,走易阳、曲梁、斥章三方包围广平,再以骑兵绕道广平北面,切断他们北上逃亡巨鹿的道路。” 卢植认真思考了一下宗员的建议,这个时代的人读书认字的很少,更别说拥有战术思维和战略思维的人,宗员也是一名百战老将,有一定战术头脑,从这方面考虑,的确是个可行方案。 不过因为信息不对称,卢植其实并不知道,不仅巨鹿被张角经营得很好,广平也已经算是黄巾军的老巢,因为两地相隔实在太近,所以同样被黄巾军辐射。 张角虽然退守广平,看似是因为卢植兵锋正盛,连战连胜,杀了他一万多人,不得已而为之。 但实际上是因为魏郡、广平、巨鹿、清河、阳平等郡都属于华北平原,地貌特征为多平原,低山丘陵,就算有山也并不险要,除了一些县城以外,几乎没有地方可以据守。 面对卢植的大股精锐部队,特别是还有骑兵的情况下,在平原野外决战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因此张角退守广平,有一定战略意义。 事实上后来的发展也的确是这样,张角利用广平、巨鹿、广宗互为犄角,死死地顶住了卢植的攻击,甚至在卢植被撤换之后,还击败了董卓,并没有被朝廷的主力大军给歼灭。 这种情况一直到张角病死,皇甫嵩击败了颍川黄巾,收拢了豫州各地官军之后。皇甫嵩腾出手来北上,两军合一,这才把冀州黄巾平定。 因此朝廷派出的两路大军,皇甫嵩和朱儁部前期虽然进展不顺利,但后期势如破竹。卢植部虽然前期兵锋锐利,但后期却遭遇了铜墙铁壁。二者的进度几乎相反。 此时卢植正在认真思考宗员的建议,根据他的观察,黄巾军真的可以用乌合之众来形容,战力很差,几乎很难和大汉精锐抗衡。 分兵虽然在有时候是兵家大忌,但在打追击战的时候很容易扩大战果,特别是这种合围战。 犹豫片刻,卢植还是打算稳扎稳打,摇摇头道:“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们对前方的局势尚不明确,不知道张角还藏有多少实力,不可冒然分兵。还是以步步紧逼之策,大军压进为好。” 这是老成只见,宗员点点头。也是前期顺风仗打得太好,几乎是摧枯拉朽一样把魏郡和广平西南的黄巾军清理掉,让宗员都有点飘了,觉得可以分兵打,随便怎么都能赢。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喊道:“报。” “何事?” 守帐将士问道。 “营外来了一曲兵马,为首的人说是将军弟子。” “哦?” 帐中的卢植听了,思索道:“他叫什么?” “来人自称刘备,字玄德。” “让他进来。” 第四章 乃祖之风 人一过万,密密麻麻。 三万人的营帐分为前中后三军,倚靠滏水安营扎寨。 因为是临时驻扎,没有防守意义,因此没有修筑围栏,有点像是草原上的蒙古包。 外面有人把守,周围有人巡逻,士兵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打水,有人负责做饭,袅袅炊烟正在营中升起。 刘备顺利地进入了军营里,不过带来的乡勇不能进来,只能在外面等着。 关羽张飞陈暮三人尾随其后,在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军。 陈暮四下观察,作为现代人虽然学到的知识和信息如海洋一样涌入脑子里,但这种安营扎寨的本事却不是一个现代人会特意去研究的东西。 卢植作为经世致用的儒将,对兵法很有心得,营帐分布井然有序,兵力布置恰到好处,十分有参考价值。 进入大帐内,里面十多个将领济济一堂,左右两侧分别跪坐了六位高级将领,陈暮推测他们就是出征的五位北军校尉以及副中郎将宗员。 其余将领则站在营帐门口附近,见有人进来,稍稍让开一点道路给他们。 主坐上跪坐着一中年将领,面容清瘦,下颌留着山羊胡,虽身披战甲,却依旧能看出儒雅气质。 这人就是卢植了。 陈暮心想。 卢植曾拜大儒马融为师,年岁不小,今年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50岁就可以称为老人,精神头看着倒是不错。 “师君!” 刘备一进帐,当即跪倒在地磕头礼师。 他这个大哥都跪下,关羽张飞陈暮也就不得不一起下跪。 卢植的家乡就是涿县,十多年前赋闲在家的时候,曾经开过学堂,收了几位弟子,其中就有刘备和公孙瓒。 看到多年不见的徒弟成长了不少,面容也成熟许多,卢植轻点下颌,说道:“玄德经年不见,为师甚是想念。不过你不在家乡涿县,怎么来了邯郸?” 刘备忙道:“黄巾叛逆,天下纷争。备本想在家乡组织乡勇,抗击逆贼,为国效力。不成想听闻朝廷拜师君为北中郎将,率军北上清剿张角。备虽愚钝,却也知道张角势大,啸聚百万,恐师君缺兵少将,便自告奋勇领兵前来,愿为师君阵前驱使,做犬马之劳。” 这句话的意思里完全没有害怕卢植打败仗才来,而是害怕张角人多,卢植人少,所以才来助一臂之力。语言的艺术就是这样,人都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刘备这番话,既表现得自己为国效力的心思,又表达了对老师的孝意,说得很漂亮。 卢植从主坐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起刘备,哈哈大笑道:“玄德有心了。” 刘备笑道:“为国分忧,为师分忧,是备应尽之责任。” 卢植点点头:“不错,你来得正好,我大军正准备开拔,进军广平,一举歼灭张角。多一股人马多一点力量。你就在我帐下做个羽林,执掌近卫。到时候上了战场,需冲锋在前,勇猛杀敌。切勿贪生怕死,堕了为师名头。” 羽林在西汉时候就是大名鼎鼎的羽林军,不过到了东汉,这支队伍早就名存实亡,只在光禄勋下还有个羽林署的名字在,总共也就几百人,充任守门侍从,再没西汉时的威风。 不过卢植的北中郎将属于五官中郎将,是光禄勋属官。五官中郎将也有属官,羽林就是五官中郎将的卫士,所以卢植是让刘备担任他贴身侍卫的意思。 这是他这个老师在提携刘备这个弟子,虽然羽林依旧只是个大头小兵,但在外面当炮灰兵和在主将身边当近卫兵是两个概念。 前者死得快,几乎没有上升通道。后者比较安全,打几个仗捞点功劳,很容易当基层军官,再加上主将推荐的话,升迁速度会非常快。 卢植也是看在刘备千里驰援拳拳孝心,再加上有师徒情分上帮他一把,不然以他刚正不阿的性格,绝对不会帮人走后门。 没想到刘备却说道:“不瞒恩师,弟子虽不才,却也骑马上了战场,一路从幽州走来,遇到大大小小的黄巾军不下万人。大小恶战打了10多余场,击溃数千,斩获千余贼首,亲自手刃了四十多名贼寇,战果累累,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所以备恳请恩师让我去前锋军,为恩师披荆斩棘,开辟道路。” “哦?” 卢植脸色微微动容,惊讶道:“你那一曲人马,莫非是幽州精锐?” 一曲人马就是500人,500人遭遇上万黄巾军,还斩杀了1000多人,也就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做到。 刘备摇摇头:“不是,是备在家乡涿县招募的本地精壮,此前从未上过战场。” “哈哈哈哈哈。” 帐中立即有人大笑道:“你这人真是好吹牛,500从未上过战场的乡勇击溃数千贼人,斩杀千余,这怎么可能呢?” 说话的是个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的粗壮汉子,一脸不信。 其实不止是他,在座的其他中高级军官同样都脸色揶揄,眼神中透露着古怪。 显然这里没人信刘备说的话。 这个时代不是火器时代,人数多寡和部队精锐程度往往决定了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虽然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胜枚举,但更多的战斗却还是携大军压进之势,人多打人少,从而取得胜利。 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只不过碍于刘备是卢植的爱徒,其他人都没有点明而已。 那个说话的汉子是北军一名中级军官,屯骑司马孟震,隶属于屯骑校尉鲍鸿帐下,性格比较鲁莽直爽,没有考虑到要给主将官面子,所以才出口反驳。 张飞听到有人驳斥自己大哥,不由震怒,正要出声,却见四弟陈暮拉着自己,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一切听大哥指示。 刘备瞧了眼卢植的脸色,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在怀疑自己说谎,打了他这个做老师的脸。 不过刘备却并不惊慌,只是对孟震道:“请问这位是?” “屯骑司马孟震。” “呵呵。” 刘备笑着对孟震拱手道:“孟司马,有时候说话切勿这么武断。黄巾贼者,土鸡瓦狗也,我二弟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四弟出谋划策,制定作战谋略,即便我部马少人寡,亦能乱中取胜。如若不信,你可去检查首级,皆是铁证。” 在秦代的时候,斩获敌人的脑袋,就是功劳,可以升一级,所以称为首级。但这种方式对于士兵来说是个负担,再勇猛的士兵身上挂几个人脑袋,再继续追杀敌人也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到了汉代以后,就慢慢用耳朵取代了首级,而且统一用左耳朵。不过这种记军功方式比较少见,大部分时候还是由军中特定的军官记录。只是刘备是组建的乡勇军,没有正规军的军制,不得已才用这种血腥直白的方式当作军功。 见人家手里有证据,孟震就不说话了。 卢植脸色缓和下来,询问道:“玄德,此事若是真的,当乃大功一件,不过为师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刘备转头看向身后:“恩师,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弟关羽,字云长。” “关羽拜见将军。” 关羽忙拱手敬礼,他这人傲上而不辱下,不过却对有学识的人非常尊重。卢植是海内大儒,又是马融的徒弟,郑玄的师弟,声名显赫,值得他一拜。 “这是我三弟张飞,字翼德。” “张飞拜见将军。” 张飞也拜道。 “这是我四弟陈暮,字子归。” “陈暮拜见将军。” 陈暮的打扮不像关羽张飞,一身长衫袴、褶,没有戴冠,头上裹着帻巾,风度翩翩,有儒雅气质。 刘备又道:“我二弟三弟作战勇猛,每逢战事,必冲锋在前,此次斩获千余首级,他二人就占了十之三四。此为我军胜利关键之一。” “我四弟乃曲逆候之后,家学渊博,善于谋划。此次行军路线,就是他安排的。一路行军打仗,如何埋伏,歼灭敌人,也是他所策划。此为我军胜利关键之二。” 卢植愕然道:“曲逆候之后?” 陈暮又拱手笑道:“正是。” 古人崇尚先祖,如果祖上有名人,后辈子孙不仅脸上有光,就连外人也会高看一眼。 如果夸一个名人之后,就说他有先祖遗风,就是最大的赞誉。 所以刘备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是汉室宗亲,刘邦的后代,成了他最大的政治资本。 同理还有马腾和马超,用伏波将军马援后人这块招牌,才能在西凉站稳脚跟。 曹操更不用多说,用的是西汉开国丞相曹参的名头,虽然当时的曹氏家族没落,但有了这块招牌,曹操作为一个被士人鄙夷的宦官家庭出身的孩子,才能够和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孙混迹在一起。 因此名人之后有时候不重要,但有时候也非常重要。 听闻自己弟子的结拜兄弟是曲逆候之后,卢植也不由得高看了陈暮一眼,问道:“可否说说你谋划之细节?” “无它,总结起来就两句话。” 陈暮说道:“扬长避短,逐个击破。” “如何扬长避短?” “我部有50骑兵,黄巾贼少马,可发挥机动性,军队前进的时候,由骑兵分散出去侦查,如遇大股部队,则提前躲避,不与之交战。如遇小股部队,则侵而吞之,尽数歼灭。” “如何逐个击破?” “黄巾军主力大多在县城肆掠,只有小股部队侵扰乡野地方。我军不走县城官道,而走乡野小道,先将县城外的小部队慢慢消灭,再集中力量,召集当地官府乡勇豪强,一起攻取县城。” 陈暮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一套进了广平就行不通了,赵国的黄巾贼人少,县城也顶多几千人,而且会被当地官府豪强牵制,实力不强,趁着双方交战之际,我们可以浑水摸鱼。但进了广平,各县县城几乎都被贼寇彻底占领,人数少则上万,多则数万,我军人少,不可力敌。” 他说完之后,大帐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卢植才点点头,称赞道:“很好,有乃祖之风。” 第五章 贿赂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不愧为曲逆候的子孙。” “这个办法却是可以学学。”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有此佳徒,又得二位猛将和曲逆候之后相助,此次平叛,必然如虎添翼。” 之前说过,称赞一个名人之后,说他有先祖遗风就是最大的赞誉。 卢植对陈暮的评价,显然是相当不错。 而且大帐内的将领们听完之后,也是心服口服,对刚才的不信任一扫而空,纷纷交口称赞,认为他们的确做到了以少数人,斩杀了千余人的战果。 众人的风评转变,前倨后恭,陈暮稍稍一思索,大抵也就明白了原因。 事实上这个战绩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来说,也都觉得自己很难办到,因此一开始才觉得刘备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只是碍于卢植的情面,没有明说。 唯有孟震心直口快,没有想到得罪人的问题。 他们认为这件事情做不到的原因也简单,无非就是刘备人少,敌人人多,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除非他们的五百人都是精锐,是见过血的百战老兵。否则在同样都是农民军这种战力的情况下,几乎做不到在损失很少的情况下击杀击溃这么多人。 实际上大部分人做不到,不代表就没人做不到。 关键在于做事方式的不同。 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读书权力掌握在谁手里? 门阀世家手里。 世家子弟不屑于去做中低层军官,因此很多从底层升上来的将领不认字,不读书,不会兵法,打仗习惯性靠勇猛冲锋或者一些作战经验行事,很少去思考计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客观因素,如他们没有两个万夫不当之勇的大将。 但抛开这些因素,陈暮觉得事情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发挥机动性和组织力,搞点偷袭,没什么大不了。 一,骑兵警戒,用游击战偷袭。 二,组织地方官方豪强势力,进行针对打击。 当然,这只能算一个笼统的概括战术,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说。 如马匹问题,认路问题。 马的爆发力虽然不错,但耐力不行,持续跑个两三个时辰就会累瘫。所以一般情况下,有50匹马,不一定就有50名骑士。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如同在大草原上那样奔跑,只需要平时保持和步兵差不多的速度,在部队附近巡逻侦查即可,发现了敌人就回来报告情况,让陈暮做出判断。 这样就可以保护马力,让他们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拥有更多的骑兵。 认路的问题也很重要。 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一个乡下小民一辈子的认知范围可能也就是方圆几十里,甚至方圆几里,顶多就是村子到附近集镇,或者到县城的区域,对于更远的地方,就没有太多的认知概念。 所以出兵打仗,在没有人认识道路的情况下,就只能走有明确标识的官道大路,走小路的话很容易迷路。 刘备虽然当年四方游学,算是比较有经验,但他哪知道其它郡县的乡间小道? 这个时候群众路线就起了良好的用途。 黄巾起义初期,黄巾军被豪强和官府抵制,却遭到民众拥护,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纷纷加入起义军,让黄巾军迅速壮大,势头十分凶猛。 但随着事态愈演愈烈,黄巾军组织能力低下,纪律差的问题就显现出来。 各地民众受到黄巾军侵扰,烧杀抢掠到处都有,一时间黄巾军风评急转直下,遭到百姓抵制。 刘备军每到一处,就先派人寻找当地豪强,豪强令乡民带路,专走小道,四处偷袭侵扰,再加上还有本地官府的帮助,对于外地来搞破坏的黄巾军来说,属于客场作战,自然是苦不堪言。 因此相比于这些没文化,只会靠经验作战的将领来说。陈暮来自后世的信息思维和发散性思维就起到了很大帮助,能够在有限的情况下,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卢植听罢后十分满意,说道:“非常好,玄德,一路行来,战功赫赫,不枉为师对你的教导。既然你有报效国家之意,又有功劳在身,我便命你为北军中郎,带领你那一曲将士去前锋军,你二弟三弟就做个屯长,子归则为曲军候,你看如何?” 北军中郎是五官中郎将属官,也就是卢植的直属官吏,算是认可刘备是他的嫡系部队。这样就远比同样是秩比六百石的曲长身份高得多,打个比喻的话,一个是中央军嫡系营长,一个是地方杂牌军营长,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刘备这一下就算是一步登天,从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平民变成了秩比六百石的小官吏,官职还比后来他那安喜县尉要高一个级别。 辛辛苦苦三十年,远不如大人物一句话,这就是有靠山和没有靠山的区别。 刘备大喜,拜倒道:“多谢师君,弟子必效犬马之劳,在战场杀敌立功,不堕师君威名。” 出了营帐,就有军中主簿带刘备去领军械辎重。 这一路从幽州过来,看似穿州过郡,路途遥远,其实就是在河北省里打转,总共也就三四百公里。 不过古代路途不便,再加上沿途受到黄巾贼寇的袭扰,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之前带的干粮早就消耗光,靠地方豪强补充粮食,随身也没有任何物资,一直风餐露宿,当然需要领取。 “北军乃是京畿之地重要的守卫力量,总共也才五万多人马,此次卢将军带出了三万多人,而且一应军用物资齐全,足可见天子器重。” 姓赵的主簿带着浓浓的关中口音,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洛阳官话,一边带领着他们往后营去,一边热情地介绍道:“这次天子也是发了狠,连西园军马和内库钱币也取出来赏赐给将士,各种粮草盐铁就更不用多说,简直是数不胜数,你们运气不错,要在往日,一曲兵马可绝对没有相应配给,需要你们自己筹措。” 从这段话里陈暮听出了三个信息。 一是汉灵帝怕了,这次剿灭黄巾,下了死力气,连卖官鬻爵的钱都掏出来了,对于这个老抠门来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二是中央执掌的力量也就洛阳这一块,其它地方的军队基本都被地方长官控制,因为中央居然不出钱养军队,需要地方长官自己筹措,如此一来,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几乎说无。 难怪三国群雄割据,不是没有原因。 三是洛阳现在的守备力量非常空虚,北军五校和左右羽林五营是洛阳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北军总共有五万多人,羽林五营则只有一万多人,加上其他京畿戍守部队,总计不到十万,是洛阳的全部军事实力。 卢植把大半的北军五校带了出来,朱儁和皇甫嵩则只有一万多人,其他力量就得四处招募,并且京畿重地还得分兵防御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地重要关口,洛阳现在的防御力量,恐怕已经接近枯竭,随便一支5000人军队杀入城中,就能造成偌大王朝覆灭。 怪不得后来汉灵帝要设立西园八校尉,看来也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惜想法是挺好,但格局太小,等董卓的五万西凉军进入洛阳的时候,西园八军那一万多人,还不够西凉军塞牙缝。 这祸根,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 来到后营,连绵几里营帐,辎重都在里面。主簿找来一个军需官,将情况说明一下,军需官便带着刘备一曲的人马去搬运需要的物资。 看着营帐当中成山成堆的粮草铁器食盐,陈暮心里一动,赵对主簿说道:“既然粮草盐铁充沛,可否给予我等多一些?” 赵主簿为难道:“这个大军辎重配给,都是有规章制度,各营每日多少,也有定制。就算刘中郎是卢将军弟子,恐怕也不好逾矩。” “我当然不会令主簿和几位军需官难堪,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陈暮塞了两小块金饼过去,笑着说道:“我部为前锋军,每逢战事,必然最先与敌人开战。到时候我们多报些损耗,主簿只需要在勘验上照顾一二即可。” 赵主簿在宽大的袖子里掂了掂分量,约有二斤重。这个时代,金银铜都是钱。整个西汉时期的官方记载里,朝廷每年开采的黄金只有400公斤,这意味着黄金的价值非常高,有一金值万钱的说法。 实际生活当中金价更贵,正常的金铜比例是1比130左右,而民间的金铜比例已经达到了150甚至200。 这是因为一斤铜可以造70枚五铢钱,但到了东汉后期,五铢钱粗制滥造,甚至还有铁币出现,通货膨胀下导致钱币贬值,一斤铜在不同的地方价格也不一样,有些地方值80钱,有些地方值百钱,最少也维持在70钱以上。 因此这样算的话,一斤黄金,就不止能兑换万钱,浮动应该是在一万到两万钱之间。两斤黄金虽然不能算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小小的书记主簿来说,已经相当于大半年工资,不算少了。 赵主簿脸色阴晴不定,微微变幻,最后咬牙道:“刘中郎是前锋军将士,容易伤亡过重,多要一些军需也正常,只是运粮官、仓官、辎重官等几位军需官” “这就不劳主簿费心,我自会一一打理。”陈暮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第六章 观察 “你贿赂了主簿和几个军需官?” 营帐中,关羽皱起眉头。 刘备去找前锋营主将报到去了,巧的是那人正是屯骑司马孟震。 如今营帐内就只有关张陈三兄弟在。 由于关羽这个新任屯长以后要负责和陈暮一起去辎重营那边领物资,陈暮就把这事跟关羽说了一下。 “朝廷给的辎重都是上好精品,粮草盐铁就不用多说,武器铠甲也都是熟铁打造,比我们士兵用的生铁刀具强得多,既然可以用很小的代价拿到,为什么不要?” 陈暮回应道,东汉时期就已经有了炒钢法,所谓的熟铁其实就是用这种炒钢法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能达到百缎,就可以称为镔铁,也就是花纹钢。 当前所有知名的神兵利器,如刘关张的武器,曹操的倚天剑青釭剑,都是用花纹钢打造。 这次汉廷给的武器虽然只是普通熟铁制成,远不如刘关张手里的武器厉害,但也比普通生铁造的武器强得多,特别是在对付装备较差的农民军时,有非常大的优势。 大部分农民军的武器都是生铁农具,砍两刀武器就迸裂了,而熟铁武器顶多有个豁口,这就是在兵器上占的便宜。 如果是在平时要弄到500人的熟铁武器,价格需要在30万钱以上,更不用说还要粮草衣物食盐等生活用品,以张飞那几百万的家产,打不了几仗大家就得原地散伙,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而现在陈暮就可以利用东汉朝廷的支持,以很小的代价补充自己的力量,偷偷进行扩军,不断以战养战,一边和黄巾军打捞军功,缴获物资,一边向辎重营上报损失,再重新领取一批新的武器用品。这样打着打着,队伍只会越来越多,实力也会越来强。 按照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薅羊毛了。 “四弟,此事不可取。” 关羽的丹凤眼缓缓闭上,对于陈暮的做法,他并不认同。 汉末时依旧存有先秦风骨,此时的人普遍有重义轻利的思想,虽然上层腐败,连三公九卿这样的顶级官职都可以自由买买。但在底层民间,反而更看重道德和诚信。 “二哥,这是权宜之计。我军目前只有500余人,虽然算是见过血,却没打过硬仗,兵员素质都不算精锐。而且武器装备也不好,这样的部队拉到现在这种大型战场上去,恐怕打了几场战斗就得消耗光。如果不想着补充兵员,大哥一番事业,或许还未开始,就得中道竭产。” 陈暮知道,跟三观已经形成的人千万不要试图去改变他的三观,也不要想着说服他,特别是像关羽这样犟如牛的人,就用另外一种思路去解释:“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保存我们的实力,而且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下次不会了。” 关羽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答应我下次不再这样,那就如此吧。不过负责去辎重营要物资的事情我就不去了,翼德你去。” 张飞纳闷道:“二哥你这是怠惰不愿去吗?” “非也。” 关羽摇摇头:“那主簿和军需官收受贿赂,实非君子行径,某不愿意与他们去打交道。” 用了个“某”,看来二哥还是心有耿耿。 陈暮心想。 来到东汉也很长一段时间了,对这里地方风俗也有些了解。 普通百姓一般自称“我”“吾”,在一些特殊的语境下也有用“鄙”“愚”“敝”“卑”等自谦。其中“某”用在表示情绪激烈的时候,比如遇到敌人时,大喊“某乃燕人张飞”“某乃常山赵子龙”之类,以此增强气势。 陈暮笑着说道:“二哥也不用这么说人家赵主簿,他应该是位破落世家子弟,艰难得个官身,囊中又羞涩,还得养家糊口,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嘛。” 关羽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之前去拿辎重的时候,虽然陈暮是偷偷找的赵主簿行贿,但大家都在一起,可没见过他们二人有什么深交。 这种个人隐私秘密,得心多大的人才会与第一次见的人就吐露出来? 张飞大笑道:“四弟,又是你那一套推测的把戏吧。二哥,不瞒你说,我刚与四弟见面的时候,都差点把他当神仙。不仅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年龄多大,就连我早上喝了一坛酒,吃的羊釜炙都算得一清二楚。” 羊釜炙其实就是用白水把羊肉煮熟,然后沾上酱料吃,不止羊肉,牛肉猪肉都可以,是当时有钱人吃饭时经常使用的吃法。 陈暮心道涿县卖肉的就那么几个,随便找人打听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问出来,这还用算? 至于怎么算到张飞早上吃了什么也简单,当时遇到张飞的时候是还不到中午,不是午饭的时间,再加上扑面而来的一股酒味和羊膻味,络腮胡上还沾有酱料,傻子都知道他早上吃的羊肉火锅。 “的确是推测出来的。” 陈暮点点头:“赵主簿是北军中郎属官佐吏,与五位北军中侯监领营中的都官从事、功曹、别驾、簿曹、兵曹、主簿、门亭长官职相当,都是秩六百石,按道理来说,月俸不算少,养活一家人口足够。不过我见他穿着朴素,只是件普通的浅蓝色曲裾长衣,浆洗发白,鞋履老旧破损没有换。虽年近而立,却未佩戴相应的头冠,只是简单扎了一条儒巾。若非腰间悬挂的官印鞶囊和墨绶三彩,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官,反而更像一个普通寒门儒生而非一个六百石官吏,这就说明他的月俸并没有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推测他的月俸应该是用来赡养家人,而且家里人数不少,应该是前年四月关中大旱,不得已举家来的洛阳,艰难某了个差事。” “也许人家只是勤俭节约呢?”关羽不服反问。 陈暮笑道:“勤俭节约的人应该不会佩戴白玉吧,我注意到他全身上下唯有腰间用一条流光白丝带挂着一件白玉,看成色应该是常年蕴养的老玉而非新玉。说明是祖上传下来的遗物,贴身佩戴。以此推断,赵主簿家祖上也曾阔过,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家道中落,不得已而落魄。”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的月俸是用来供养家人,而不是花在别的开销上?也许他积攒起来,准备买一个大官做呢?” 关羽又问。 朝廷上卖官鬻爵都算是常态,连三公九卿的官位都明码标价,更遑论其它官职。而且买官之后也不一定安全,每年还得交一笔钱上去,不然就会被撤职,所以很多官就得拼命捞钱来保住自己的官位。 事实上后来刘备的安喜县尉被撤也跟这个有关系,汉灵帝可不想这么多人一毛钱不交就白占着官身,这些官职都是他要拿去卖的。在他眼里,这些根本不是官位,而是真金白银的钱。 陈暮想了想道:“除了白玉外,还有一绿碧青丝香囊,应该是他夫人相赠,这也许是赵主簿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才与白玉一起贴身佩戴。那香囊和赵主簿曲裾长衣下露出的半截里衣都是蜀锦所制,而外面的长衣却是麻衣。香囊的缝制方式粗糙,甚至还有几根丝线没有缝好。外衣和里衣却做工老成,十分精细。因此我推测赵主簿的夫人应该是蜀中人,出嫁时带了一点蜀锦,缝制技术不是很好。外衣和里衣由赵主簿的母亲或者裁缝制作,不过前者的可能更大,因为他们家境贫困,既然妻子会缝制,母亲又不在的话,就算缝制技术不好,他也不会浪费钱去外面找裁缝,所以我认为赵主簿家中有妻儿老母俱在,甚至还有未及冠及笄的兄弟姐妹要赡养。” 东汉时商品经济不是很发达,衣食住行对于现代人来说,都可以用钱解决。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粮食自己种,布匹自己纺,衣服自己缝。除了有钱人,生活贫困的家庭是不可能去外面找裁缝给自己定制衣服,都是母亲或者妻子帮忙缝制。 因此陈暮通过两种不同的制作工艺来判断,香囊是赵主簿的妻子缝制,衣服则由赵主簿的母亲缝制,从而确定他家至少有个老婆和母亲。 至于怎么确定他有儿女也简单,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主簿看起来已经30来岁了,结婚最少七八年以上,要是没有儿女的话,他母亲早就把他老婆赶走了。 毕竟这种事情在古时候并不少见,早在先秦时代的《诗经》就有记载,如《芣苢》、《氓》、《谷风》,还有著名的《孔雀东南飞》里也有这方面因素。 听完了陈暮的话,关羽半信半疑,虽然四弟说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不过人都是这样,在未见到事物的真相本质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仅仅只是看人一眼,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 但事实上陈暮穿越之前就是个侦探爱好者,还曾经研究过算命的相术,发现这些东西与福尔摩斯探案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通过细微之处观察,从而得出结论。 不过这种分析也有一定偶然性,结论不一定正确,但只需要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比如那天和张飞见面的时候,陈暮通过张飞身上的酒味和羊膻味判断他可能喝酒吃了羊肉,但不能用这么肯定的语气来说,万一打脸怎么办? 虽然羊膻味只有羊有,但张飞是个屠夫,也许是他宰羊的时候沾染的气味也有可能。 所以这里就需要用到话术,陈暮当时说的是你早上喝了酒,接触了羊肉。 结果张飞大吃一惊,回答说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羊釜炙,于是得到张飞早上吃了羊釜炙这个信息,再顺着这方面继续往下说,顺利和张飞结交相熟,做了他们家的讲席。 所以道理还是那个道理,算命大师不一定真的会算命,但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巧妙的语言艺术,就能保证他在你眼中变得高深莫测,从而心甘情愿地把口袋里的钞票递过去,去欣然接受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安排。 第七章 未虑胜先虑败 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好像都有这样观察事物的本领。 郭嘉看了眼袁绍,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未来是什么下场,毫不犹豫投奔了曹操。 诸葛亮抬头了一眼天空,就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 曹操布置了夜间口令为鸡肋,杨修就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回家。 要是一个现代人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一定比古人聪明,那显然是一件自作多情的事。人家的智慧不会比你差,只是见识没你广而已。 所以要想对付一个时代的精英,除了要比他见识广以外,更重要的是智商还不能太低,要跟他一样聪明,才能与之抗衡。 陈暮就觉得自己智商还不错,敲定了薅羊毛计划,马不停蹄就开始下一步策略。 “张角退守广平,广平离巨鹿也就不到百里,汉朝没有公里这个说法,算起来还真麻烦,不过应该也就是三四十公里左右,骑马支援不过一个多小时,再加上旁边的广宗,这三地还真是固若金汤。” 看着手里的舆图,陈暮细细思索,汉朝时候的广平、巨鹿以及广宗三地都和后世不一样,此时的三地离得更近,有点类似于后世巨鹿、广宗和平乡的地理位置,形成稳固三角,是张角经营多年的老巢,根深蒂固。 卢植三万多人马要围攻这三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贸然攻打其中任何一座城池,很容易被另外两座城池的敌人包夹偷袭,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搞不好还会打败仗。 “难怪当初卢植要在广宗安营扎寨,做旷日持久的打算,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看来这边的战斗并非一时半会就能解决,得另外筹划其它的计较。” 盯着舆图看了两天,到了三月末,大军已经休整完毕,准备再度开拔。 虽然战场有一鼓作气的说法,但张角已经退守广平,也不怕他逃跑。卢植大军之前连日克敌,已经有些疲惫,如果不休息的话,到了广平就是疲倦之师,这是兵家大忌,卢植自然不会犯。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秦汉时代的人口聚集,主要以县城郡城为主,邯郸作为战国时赵国首都,又是下联邺城、司隶,北接赵国、巨鹿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人口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邯郸北面城外有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城门口的官道右侧边修有亭舍楼,汉袭秦制,班固著的《汉书·百官公卿表》里曾说:“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 意思是在城市附近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以此为基础,辐射了一个县城辖区所有的领地。汉高祖刘邦当年就是以亭长起事,最终夺得了天下。 官道两侧一望无际有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只是麦田并不整齐,离官道较近的麦穗被人拔掉,光秃秃的,只有远一些的地方还保留着麦苗。无数田奴、徒附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其间忙碌,从邯郸旁波涛汹涌的滏水支流里源源不断地挑水浇灌。 前些日子黄巾起事,浩浩荡荡席卷天下,张角部有数万人围攻邯郸。邯郸县令与城内豪强拼死抵抗,再加上卢植救援及时,才将这里保护下来,不然城外平原数十里麦田恐怕就不止损毁这一点。 卢植军休整完毕,沿着北面宽阔的官道开始进军。 刘备部作为先锋军提前一炷香的时间开拔,为了不扰民,大军都是依次以阶梯形式前进,第一拨先锋军只有3000人,加上现在的刘备部,也只有3500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还未到日中,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 陈暮骑在马上观察,发现这个时代行军打仗没有秘密可言,城外军营开拔,不管是县城附近的土著居民,还是其它地方的外乡人都可以随意观看,没有任何保密意识和措施。 如果他是张角,肯定会派人先潜伏进邯郸,观察官军动向。在发现官军开拔之后,以轻骑回广平汇报,然后根据敌方行动,采取相应的策略进行反制。 这就是所谓的信息战。 不过广平在邯郸的东北面,属于华北平原,一路地势平坦,也没什么好埋伏的地方。反倒是西北面有太行山支脉,板山、武华山、黑龙山等数十余崇山峻岭,可惜卢植并没有走那个方向。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看这平原多辽阔,天空景色多美。”刘备骑着高头大马,换上新发下来的皮甲铁胄,远看山河,显得意气风发。 陈暮抬头远眺,此时正是上午,朝阳东升,柔柔的阳关洒落在大地上,带给这世间无限的生机。 张飞叹道:“这么好的天色,可惜了没有一壶好酒。” 刘备大笑道:“三弟,待破了黄巾,平定了山河,我们兄弟再一起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关羽嘴唇微动,他本来想跟刘备说起陈暮贿赂军需官的事情,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倒不是他想打小报告,而是在他眼里,既然大家结拜为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暮干的这事儿在有道德观念的人眼里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秦汉时代,道德还未败坏,士人崇尚君子之风,游侠看重仁义豪气。 关羽是怕陈暮做的事情传出去,损害了刘备的名气,到时候让卢植心里不快,那就更加麻烦。 不过他想起自己答应四弟不跟大哥说,最终也只能一声长叹,沉默不语。 陈暮对刘备说道:“大哥,我看过舆图,广平、巨鹿、广宗三县互相之间相隔不过数十里,巨鹿又是张角老巢,只要张角不笨,必然以这三县为根基,防守得固若金汤。易阳曲梁斥章三县易得,广平巨鹿广宗三县怕是要打硬仗,咱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刘备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出发前我问过师君,他亦觉得巨鹿和广宗难攻,怕张角退守巨鹿和广宗,还在考虑要不要派轻骑绕道广平身后,截断张角撤退的道路,此事你怎么看?” “我之前就已经这么想过,卢将军手里有大量骑兵,广平地区又多平原,适合骑兵驰骋,而且大军就在身后,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就算张角人多,想要吃掉一股在平原上的骑兵也不现实。所以这个方法肯定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一来切断张角后路,二来阻拦巨鹿援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卢将军肯定也会这么做。” 陈暮正说着,忽然感觉到大地在震动,转头一看,几里外的官道上扬起冲天的尘土,身后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刘备也回头望着这股大队骑兵,喃喃自语:“看来师君已经做好了计划。” 骑兵的主将是越骑校尉伍孚,别看是校尉不是将军,却是秩比二千石大员,北军中侯监领的高级将领,在他的带领下,骑兵部队超过了先锋军,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而去,似乎走了另外一条道路。 前锋军的主将屯骑司马孟震看着伍孚率众超过他,纳闷道:“伍校尉这是要抢俺的先锋军饭碗吗?” 别人摸不着头脑,刘备和陈暮却知道,他们是打算从北面绕过易阳县、广年县,来到广平县的后方,切断张角从广平县撤退到巨鹿县的通道。 “难怪张角后来是被围困死在广宗,而不是他经营多年的巨鹿老巢,原来是去巨鹿的通道被截断,迫不得已逃去了东面的广宗县。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并没有带来任何效应,历史的车轮依旧在以它正常的轨迹转动。” 看着骑兵远去的背影,陈暮心想。 “四弟真是料事如神。” 刘备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向陈暮的目光再次变得不一样起来。 自己是从师君那里得到的消息,四弟却已经断定师君会这么做,这份机敏聪慧,当真是厉害。 二弟三弟虽然悍勇,却无计谋,在这乱世当中,勇猛无匹能当几人?果然只有身怀智慧,才能抢占先机,无往而不利呀。 “大哥过誉了。” 看到刘备炙热的目光,陈暮打了个寒颤。 这厮老变态了,每次睡觉都要厚着脸皮拉自己张飞和关羽一起,美其名曰四兄弟抵足而眠,培养感情,鬼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四弟觉得此战我方胜算如何?”刘备又问。 他是觉得虽然黄巾军都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人多,而且还是占领城池据守,人少的一方进攻人多一方的城池,怎么看怎么觉得胜算似乎不大。 陈暮回答道:“这种事情不太好预料,不过如果硬要我说的话,胜算很小。” 刘备睁大了眼睛:“四弟也是此般认为?” “是的。” 陈暮点点头:“原来大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刘备叹道:“是啊,我方人少,又是攻城之战。如果冀州黄巾齐至,恐怕胜算渺茫。” “大哥是担心黄巾的援军?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看来大哥不愧是大哥,我只想到了三个我军会败的情况,大哥却想到了四个。” 陈暮一脸佩服。 刘备:“???” 你在说啥? 什么我军三个会败的情况? 难道除了因为对面人多,我们人少这个原因外,还有其它原因吗? 大家都长一个脑袋,为什么你就能比我聪明那么多? 好想问问四弟另外三个情况是什么。 但又不敢问。 万一他觉得我是弱智怎么办. 也太有损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威严了. 第八章 一吼之威 “咳咳。” 刘备咳嗽一声,面色自如道:“四弟不妨说说,看与我想的是否有出入。” 陈暮沉吟道:“我暂时想到的只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攻心,取反间计,派人去洛阳,贿赂宦官,散布谣言,捏造卢将军畏战不前,拥兵自重。天子多疑,就算没有实质证据,肯定也会替换主将,如果换个能力平庸的主将来,就可以轻松击败。” 历史上卢植就是这么被替换的,不过却不是中了张角的反间计,而是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因为北方战事僵持,汉灵帝就派宦官左丰去看看情况。结果左丰找卢植索要贿赂,被卢植拒绝,回去后就说卢植坏话,导致卢植围攻广宗的计策失败,换上来的董卓又不给力,反倒被黄巾击败。 这件事情的后果是让冀州黄巾主力得到了保存,虽然皇甫嵩腾出手来带兵北上,将冀州黄巾扑灭。但实际上是因为张角此时已经病死,黄巾军没有了主心骨,各自为战。皇甫嵩也只是击溃了张梁和张宝而已,其他黄巾军则四散而逃,并没有被全部歼灭。 后来的黑山军,白波军,以及青州冀州两地一度多达百万的余部,就是这个时候诞生出来的。 而这些黄巾残部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便宜了曹操,在青州黄巾迅猛发展的时候,济北相鲍信引狼入室,把自己弄死的同时,让曹操收编了这些残存的黄巾余部,为曹操早期的军事力量奠定基础,才有了老曹统一北方,称霸中原的实力。 不过刘备并不清楚天子为人,只是听说有些荒唐,但再怎么荒唐,临阵换将那么大的忌讳,傻子都不会犯吧。不由有些狐疑,问道:“天子虽行事诡谲,但阵前换将乃是大忌,应该不止于此吧。” “呵呵。” 陈暮只是笑笑,也没打算跟刘备辩驳,只是说道:“此计本来就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无非就是消耗一些金钱而已,黄巾军烧杀抢掠,花的也不是属于自己的钱财,拿来贿赂并不心疼。成了就一本万利,失败了也无所谓,因此我才定为上策,并不是说它一定就会行得通。”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说道:“那中策呢?” “中策围城,我看舆图上标注广平依洺水而建。洺水上游是滏水和大陆泽,之前我见滏水正是春汛之际,水流凶猛,可见洺水此时的水势跟滏水一样波涛浩瀚。我若是张角,便在洺水上游修筑堤坝,蓄水建池,待卢将军攻城之际,假意败退,撤出城中,等卢将军攻入城内,便立即引河水灌入,水淹三军。等水势过后,趁着北军立足未稳,再尽起伏兵,反杀入城内,则可一战定乾坤。” 说到最后一句话,陈暮伸手虚握,语气自信,似乎一切事物已尽在彀中。 刘备听得一身冷汗,他本是幽州人,离冀州不远,曾经也来巨鹿游学过,自然知道附近有哪些湖泊河流,城市跟河流之间的关系。 广平依靠洺水建立,上游就是大陆泽,在漳河对岸不远的曲周还有一条滏水,水系虽不像南方那样错综复杂,却胜在城市依河而建,护城河就连着洺河河水。若想用水淹这条毒计,还真不困难。 如果黄巾军按这条计策行事,恐怕师君要危险了。 不行,必须得跟师君提一下才行。 刘备几欲想调转马头回去,不过忽然又想到现在局势还不算糟糕,到了广平城下再提也不迟,这才止住念头,心有戚戚道:“此计的确凶险,等到了广平城下,我得立即告诉师君,小心张角军水攻之策。” 陈暮笑道:“其实大哥也不用如此心慌,张角出身微末,手下都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贫民,身边没有一个谋略之士,我猜测他顶多用下策,绝不会想到这一点。” “下策又是什么?”刘备又问。 “下策守城,广平城小,守军应该不会太多。但好处就是利用洺水做护城河,易守难攻,慢慢跟我军耗就是。” 陈暮摇摇头:“这是个笨办法,不过却勉强能用,我军毕竟人少,以三万人马想围困一座县城难免有疏漏之处。只要张角不傻,利用洺水运送物资和兵力,跟我们打消耗战,胜负则只能在五五之间,难以预料到最终结果。” 以历史的角度来看,卢植这次出兵算是失败了。并且他的继任者董卓也兵败下曲,没有把冀州黄巾彻底扑灭。但并不是说黄巾军不能打败,因为张角马上就要病死,只要耗到那个时候,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会不会给卢植耗的机会。 不过这都跟陈暮没什么关系,他要做的就是如果乱中取胜,用一切手段保证刘备军在这次事件当中壮大起来,至于卢植会不会被撤职,这次出征会不会失败,陈暮并不关心。 刘备感叹道:“四弟之谋,当真是惊天地鬼神,幸好你是我四弟,若是张角身边的谋士,我大汉天下恐怕危如累卵。” 陈暮说道:“大哥不也算到了吗?难道大哥跟我想的计策并不一致?” “这这个有些许差异,大体方向不变。” 刘备吱吱唔唔,随口糊弄过去,转移话题道:“你瞧那边的山坳漫山野花开放,长势极美。” 陈暮笑了笑,没有刨根问底给刘备难堪,转头看向远处风景。 他们已经从邯郸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准备走西北易阳,沿途虽然也有山岭,但基本都是百丈高的小山,山势并不茂密,就是道路两旁林木较多,村庄和农田已经极少。 之前说过,这个时代的人口聚集一般都在城市附近,离开城市大概二三十里范围,就开始变得荒无人烟,一路荒山野岭,来往行人寥若晨星。 等先锋军走过往曲梁去的岔路口,陈暮看到前方三岔路口林木森森,几个草棚茶摊空无一人,地上还有血迹。 古时路途不便,交通不发达,县城与县城之间往往相隔百里甚至数百里,如果没有马匹,光靠脚走的话,走上好几天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在各处交通要道的岔口一般都有小贩经营店铺,给南来北往的行人提供食宿。 刘备看到这一幕,叹息道:“可怜这乱世,此地商人何其无辜,却是为贼人所害了。” 陈暮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小心有埋伏。” “怎么了?” 刘备握紧了手中的剑。 关羽顿时警惕起来,张飞四下观望,低声道:“四弟,人在何处?” “这林中可能藏有贼人,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勇气动手。”陈暮望向不远处的树林。 地上光有血迹却不见尸体,而且还有车辙印深入林中,道路旁的杂草蓬蒿都被压弯,种种迹象说明树林中有埋伏。 不过这树林并不茂密,可以藏的人并不多,顶天了四五千人,陈暮推测应该不是张角派来的伏兵,要么是附近小股黄巾部队,要么是趁火打劫的其它反抗军势力。 事实上陈暮推测的不错,这股势力是易阳县西面武安县罗市的一股起义军,说是起义军,其实就是一群浑水摸鱼之辈。 黄巾起义后,除了黄巾军以外,天下到处都有叛乱,大大小小的势力多达上百股,大的两三万人,小的也有三四千。 武安这群人的头目何良本为罗市游侠,四处结交豪杰,上个月天下大乱,何良揭竿而起,打着黄巾军的名号攻击县城,烧杀抢掠,一时风头无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何良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刚把武安县城攻破,还没享受几天,就被朝廷的援军打败。本来聚众上万人,现在只剩下三四千人,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向东面逃跑,准备去投奔广平的张角。 但何良抢到的金银财宝全部丢弃在了武安,现在身无长物,担心去了黄巾军因为没有献上钱财而不受重用,因此何良几日来都心情不是很好。 在路过永年乡时,何良手下一个邓家逃奴献计,他说邯郸巨富邓家与灵丘巨富田家每月都有大笔生意来往。田家会从北方购置马匹牛羊卖给邓家,邓家则会准备铁器粮食给予田家,双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现在年月不算太平,这笔交易很有可能暂时取消。但他知道邯郸城外几个乡的土地都是邓家财产,有大批粮食存放在那边,虽然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宝,但带上这批粮食,也是一笔保障。 到时候就算黄巾军没有接纳他们,有这笔粮食在,亦能招兵买马,再次聚众起人马,另图大事。 这个计策立即被何良采纳,攻击了永年等几个乡镇,抢夺到了这批粮食。 结果何良驾驶着赶粮草的牛车马车还没等易阳境内,正在路边休整,就有探子回报,说是南面的邯郸方向来了朝廷正规军。 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何良急急忙忙带人把东西藏入树林中。 林子里,何良等人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对方的人数跟自己这边差不多,而且自己这方还是隐藏在林子里,但前些日子被朝廷击败的心理阴影还在,何良哪里敢主动攻击,只求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尽快离开。 然而越怕什么就来什么,何良看到,待官兵走到岔路口附近,有一豹头环眼的壮汉,骤然看向林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怒吼道:“何方鼠辈,滚出来!” 轰隆隆! 何良只觉得似有雷音贯耳,耳朵轰鸣声作响,震得头晕眼花,几欲昏厥。 一声之威,何以至此? 第九章 罗市贼 “官兵来了,快跑!” “逃啊,再不逃就没命了。” “站住,不许走,都给我回来。” 何良的核心部众是武安市井泼皮,平日自称游侠,其实就是一群混混。烧杀抢掠再行,和正规军打仗就不行了。 看到自己被敌人发现,很多人吓得连武器都拿不稳,掉头就往北面跑。 何良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大喊着阻拦部下逃跑,但于事无补,眼看溃败已成定居,无奈之下,何良也只能抛下刚抢到的粮食,加入进逃跑的大军中。 发现林中有变,前锋军主官孟震立即反应过来,下令全军出击,剿灭这伙乱军。 “还以为有场硬仗打,怎么又是溃军,端的是无趣。” 张飞见林中的兵马根本不是张角的伏兵,顿时变得兴趣缺缺,一路从涿县进入冀州,沿途千里,他们要么是搞偷袭打小股势力,要么是配合豪强打防守战,野外刀对刀枪对枪的硬仗从未打过,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不过这也不能怪陈暮的策略有问题,因为南边战事吃紧,卢植军在魏郡连战连捷,打得张角进攻司隶的部队溃不成军,因此他不得不把北面的人马调过来,集中在巨鹿周边县城,据城死守。 这样一来冀州北面的黄巾势力就弱了许多,再加上各地豪强奋起反抗,陈暮又绕了远路没有走黄巾军比较多的巨鹿安平两郡,能碰到硬仗才怪。 陈暮在张飞耳边说道:“三哥,等到了易阳城,有的是硬仗打,现在赶紧追上去立军功。记得多俘虏一点人马,多一份功劳,日后才能扶持大哥青云直上,我等亦能建功立业。” “好吧。” 张飞叹了口气,跟随着部队勒马进林。 孟震带着人进入到树林里才发现这批贼人押运着一批粮草辎重,不由大喜,以为是黄巾贼的运粮部队,便命令队伍停止追击,准备把这批粮食让人押送去后方邀功。 早在先秦战国时代,军队打仗,就已经意识到了后勤补给的重要性。两军交战,如果不能一战定胜负,那么双方就会围绕着后勤做很多策略。 比如断敌人粮道,保护自己的粮道,或者利用粮草诱敌,利用粮道声东击西等等,各种虚虚实实的套路层出不穷。 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长平之战,廉颇知道秦军远道而来,粮草必然不能坚持多久,于是修筑壁垒,避战不出。 范雎便用反间计,让赵国将廉颇换掉,换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果然。 赵括上线后,就立即发起进攻。此时白起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将赵括团团围困住。 为了断掉赵括的后路,白起命令一支3万人的部队专门拦在赵军的粮道上,所有的骑兵都用来打击赵军的粮道。 秦昭王更是亲自跑到了前线河内郡,加封当地百姓爵位一级,并征调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集中到长平战场,拦截诸国的援军和粮运。 于是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赵国四十万大军直接崩溃,甚至发现了人吃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这一战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赵国元气大伤,彻底衰败,自此再也无法与秦国抗衡。 汉人向来都以史明鉴,无数例子表明,战争中如果自己后勤被断,那离兵败的下场也不远。 因此秦汉时代出兵打仗,若是有人能截断敌方粮道,就是大功一件,损坏的粮食越多,功劳就越高。要是能把这些粮食运回来,那功劳就更大。 这批粮草是邯郸巨富邓家积攒了两个月准备与灵丘田家做交易的商品货物,数量不少,是何良从邓家的粮仓里抢出来的,光运送的牛车马车就有二百多辆,就算每辆车并没有载满,算每车四十石,也有八千石以上。 汉朝一石相当于当时的120斤,现代的27斤,那时候的粮食热量不高,填不饱肚子,为了维持体力,士兵每天最少要吃14汉斤,相当于现代3斤多的食物。 虽然看着很夸张,但这的确是事实。因为现代人的食物提供的营养和热量都非常好,一天吃一两斤食物就能维持。 而当时候的食物提供的热量不多,平时在家务农的时候还可以忍饥挨饿,每天吃两顿,以此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但打仗消耗太大,必须多吃才有体力。 因此八千石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按照当时的物价,算上牛马和车辆,应该在200万钱左右,可以让一支一万人的部队吃七天。 虽然在那些动则数亿数十亿家产的顶尖豪门巨富眼里,200万钱的商品不过是毛毛雨,但对于孟震这个穷鬼来说,已经是一笔天大的功劳,就跟白给的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追杀敌人,乐呵呵地招呼士兵牵引牛车马车。 “司马,林中呼喊杂乱,声音太小,刘备王忠赵义没有听到您的命令,引他们的部众去追击敌寇去了。” 之前去下达停止攻击的传令兵回来禀报孟震。 古代军马打仗一般是以锣鼓和传令兵来下达命令,像曹刿论战里的“一鼓作气”,说的就是锣鼓在战争中的作用。 但孟震的先锋军是以在大军前方开路为目的,必须轻装简行,因此没有携带传令锣鼓,只能用人工传令。 但这里是树林,马匹不好奔跑,大声呼喊也很容易被过滤,造成了先锋军旗下王忠和赵义两个部曲一千多人的队伍没有收到命令,继续选择追击。 刘备倒是听到了,不过在陈暮的授意下,四兄弟假装没有听到,闷头衔尾追击。 自从听了陈暮的话,跑到邯郸来,一跃从白身瞬间晋升为六百石的小军官后,刘备就已经开始对陈暮言听计从,认为他说的话一定正确,很少反驳。 这次陈暮的要求是击溃这股军队,然后尽量多俘虏一些人马,以补充到刘备的队伍里。 这片树林并不茂密,面积也不过一两平方公里,追了约半个时辰,在森林外的平原上刘备军就追到了何良部。 此时何良部四散奔逃,跟在何良身边的只有七八百人,余者要么被王忠和赵义两部追上,要么就孤身从别处逃跑了,作鸟兽散,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力量反抗。 “降者不杀!” 张飞一马当先,声若洪雷大喊。 何良一个部众看到身后的追兵有马,绝望道:“大哥,降了吧,我们的马匹都用来运载粮草,跑不过他们。” “愚昧!” 何良抄起手中的大刀,发起狠来,对部众说道:“尔等也不想想我们之前做了什么,武安县令的尸体还没凉呢,杀官造反,落在朝廷手里必死无疑,还不如拼死一搏!” “大哥说得对,我们当初杀官起事,早已经没了退路,拼死一战吧。” “拼了!” “唯!” 何良的死忠齐齐怒吼。 这些人总共有100多人,都是武安当地的泼皮无赖,后来聚拢起来的万余部队,则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贫困户。 当初造反的时候,是何良带着他的核心人马先攻占了县城,杀死了县里的官吏,将几个当地豪强屠了满门。大量贫民因此加入到了何良的队伍里,但这些人没有参与杀官吏的过程,所以罪责不大,而何良的死忠人马则不行,只能背水一战了。 “贼寇不降,杀!” 刘备看到敌人不仅不投降,还敢反击,勃然大怒,挥舞着雌雄双剑,怒吼道:“放下武器者免死,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关羽本来眯着的眼睛骤然挣开,这世间仿佛就有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睛里,迸溅出可怕的寒芒。 下一秒,关羽身躯前压,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奔驰,倒提青龙偃月刀,向着贼首何良冲去。 何良浑然不觉自己脑袋上已经有了一个“危”字,见有人骑马袭来,心中大喜,若是可以将那红脸汉子击下马背,他就可以夺到一匹良马逃跑。 “那红脸汉子的大刀笨重,挥舞速度必然缓慢,待他劈砍之际,我便趁机斜刺,将他戳下马来,夺下他的战马!” 何良在心中做好算计,目光全神贯注在关羽身上,待马奔到他三丈外,骤然暴起,举刀就砍。 “唰!” 白光一闪,何良在意识模糊之前,只觉得自己人在天上飞。 吾怎么飞起来了? 朦朦胧胧间,隐隐约约看到地面有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正缓缓倒下。 原来是吾的头颅在天上. 好快的刀. 咚! 何良失去了意识。 在《后汉书·皇甫嵩传》上还曾经有过名号的罗市贼首何良,仅仅一招,就死在了关羽手上。 “大哥大哥死了。” “为大哥报仇!” “我愿降,我愿降,不要杀我。” 何良一死,大部分人都跪地求饶。只有少数十几个还保留着游侠义气的顽固份子向关羽杀去,要为何良报仇。 但要是个普通武将也就算了,被十多个人围殴没准真会阴沟里翻船。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武圣关羽. 青龙偃月刀寒光如映射,冷厉的白芒像是冬天里的雪一样,带来刺骨的冰寒。 片刻功夫,关羽的身边就只剩下十几具尸体。 周围的贼人在这阳春四月仿佛如堕冰窟,只觉得遍体生寒,汗如雨下,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关羽听从了陈暮之前交代的指令,没有大开杀戒。 刘备挥手道:“收缴武器,全部押回去。” “哎呀呀,气煞俺也!” 张飞本来提着丈八点钢矛还想来大干一场,结果匪首被关羽一刀给剁了,其他人全部跪地投降,连个热身的机会都没有,气得牙痒痒,嘴中喊着“哎呀呀”,掉转马头就往回跑。 刘备不解道:“翼德,你要去哪儿?” 张飞头也不回地道:“俺去找四弟,他再不给俺安排一场仗打,俺就烦死他!” 第十章 收敛尸体 张飞虽然想找陈暮的麻烦,但无奈口舌不利,被陈暮三寸之舌忽悠得找不着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军都已经出发了,进入了易阳境内。 从邯郸到易阳约90余里地,换算成现代人看得懂的单位,大概是40公里距离。 沿途村庄杳无人烟,路边随处可见无人收敛的骸骨尸体,豪强在各处乡野的庄园被屠戮殆尽,田园荒芜,新坟遍地。 这场灾难不仅给了汉朝这古老帝国沉重一击,同时也给百姓造成了无数伤痛。 受到黄巾影响最严重的三个郡,广平巨鹿安平,甚至可以用曹操那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来形容。 数百万人口流离失所,小部分跟随张角起义成了反贼,大部分人要么被杀,要么逃难去了别的地方,整个易阳县境内,居然看不到一点人烟。 特别是越靠近易阳县城,场景愈加恐怖。 陈暮就亲眼看到,在离官道只有二十步外的一个庄园,原本应该是易阳县某个地方豪强的土地。庄园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近百亩,以坞堡形式建立,从洺水支流取了一泓清溪,绕着庄子,形成护城河。 堡垒外围建有约二丈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三丈多高的角楼。大门洞开,从外面向里窥探,能看到重重叠叠的成群院落,有门房、甬道、正房、厢房、厕所甚至还有庭院和水井,宛如一个小型城镇,可同时容纳数千人居住。 但此时坞堡的正门破碎不堪,门口倒着数十具尸体,头戴黄色头巾,浮肿发臭的身上插满了箭支。高墙外搭满了梯子,庄园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屠戮的庄丁,家具破损,瓷器碎片满地,女性尸体大多没有穿衣服,任何值钱的财物都没有留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死去的孩童。 一切的一切,都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艰难的防御战争。 先锋军从此地经过的时候,每个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尸臭,令人作呕。 看到这一幕,刘备眼泪都下来了,一夹马腹,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孟震,表情悲痛道:“孟司马,请允许刘备滞留此地,暂缓行军。” 孟震疑惑道:“刘中郎,大军就在身后,需要我等为先锋开路,你怎能停滞不前?可知军法严厉乎?” 刘备红了眼睛,啜泣道:“一路行来,沿途白骨森森,尸体成堆无人收敛,备实在不忍他们就这样曝尸野外。愿领我本部人马和千余俘虏留下,收敛尸身。一来清理道路,方便后方大军通行。二来掩埋尸体,以免造成瘟疫霍乱。三来抚慰亡灵,愿他们早日安眠地下,不做游魂野鬼。” 孟震肃然起敬,说道:“刘中郎真乃仁义君子也,只是军令如山,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在易阳县郊选定地址,安营扎寨,不宜耽搁太久。” “无妨,等处理完沿途尸体,即便急速行军,备亦会在后方大军之前赶到,绝不误了时辰。” 刘备做出了保证。 孟震想了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应允你,还请刘中郎务必及时抵达,莫犯军纪。” “唯!” 刘备脸色凝重,拱手行礼。 卢植那边的三万多大军开拔,行军速度不会太快,每小时大概能走个3-4公里。 别看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平均每天走170里,也就是相当于每天走68公里。但人家是专门训练了这样一支急行军部队,只带了几天的干粮,千里奔袭,完全不考虑后勤问题。 而卢植这边则带上了很多粮草辎重,除了三万战兵以外,还有两万多运粮兵和民夫,光运输马队就连绵数里,二者行军速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汉代十二时,分别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脯时、日入、黄昏、人定。 因此卢植的大军在吃完早饭,也就是食时(上午7-9点)之后,从邯郸出发,要晚上人定时分(晚上9-11点)才能到易阳。 而孟震的先锋军任务可不是单纯地为后方大军探路和踩雷用,是要在大军抵达之前先侦查好敌情,为大军找一个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让大军抵达之后就可以立即休整,所以任务艰巨,至关重要。 一旦孟震没有做好相应的工作,让后方大军无法提前做好准备,导致战争失利,作为主将的卢植肯定会毫不犹豫一刀斩了孟震,拿他祭旗。 所以刘备也明白孟震为他担了不少风险,心中十分感动。 回到自己的部曲,刘备下令全军停止行动,任由孟震的先锋军本部六曲人马从他们身边经过。 张飞不解道:“大哥这是?” 刘备叹气道:“我见道路两边无数尸骨没有掩埋,怕生起瘟疫霍乱,便请孟司马准予我部人马暂缓行军,收拾沿途尸体,为后方大军开辟道路。” 没想到刘备还挺有防疫认识。 陈暮心想。 东汉末年瘟疫肆掠,特别是黄巾大乱之后,战乱导致瘟疫再度大规模爆发,冀州青州豫州黄巾最严重的三州,人口十不存一。 汉恒帝时期全国还有6000多万人口,到了三国鼎立时期,只剩下1600万人,锐减了四分之三,刨除掉战乱造成的小部分直接死亡,其中大半都是因为饥荒和瘟疫导致。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和曹植的《说疫气》就曾经描述过瘟疫霍乱带来的影响。 一路进军,陈暮都用丝绸巾外面用两层葛布裹着一层木炭颗粒掩住口鼻,当口罩来用。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得试试。 刘关张三人身体壮如牛,在瘟疫肆掠的三国乱世四处行走多年连个感冒都没得过。自己这可怜的小身板随便来点细菌病毒就得嗝屁,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不注意不行。 “既然如此,便速速行事吧。”关羽翻身下马,他跟刘备一样也很体恤平民,见这些死去的民众尸身腐烂,任由野狗吞吃,同样有些不忍心。 张飞嚷嚷道:“这乱世死个把人不是很寻常吗?若天下要死之人我们都得帮其收敛尸身,这辈子都不得清闲。” 也不知道是张飞没心没肺,还是根本没有怜悯之心,完全不想做这样没好处的事情。 不过历史上陈寿曾经评价张飞“暴而无恩”,所以应该是后者。 刘备皱起眉头:“翼德,掩埋这些尸体是为了替后方大军开辟道路,防御瘟疫,并非无用之功,此乃军令,执行任务吧。” 陈暮说道:“大哥二哥三哥,瘟疫者,疫气也,死者身上散发的疫毒所致。如果只是掩埋的话,无法杀死疫病,应当收敛尸体,取干柴草木,以火焚之。而且你们虽然身体强健,但疫毒难防,因此在搬运尸体时应以丝巾葛布掩住口鼻,尽量不要多呼吸死者身上的味道,让士兵们也这么做最好。” 刘备惊讶道:“四弟还懂医术?” “略知一二。” 陈暮想起了最基础的防疫知识,比如喝的水必须烧开,病患要进行隔离,患者用过的东西要么高温杀毒,要么就烧毁掉,尽量不要接触。这些知识在三国应该很有用处,如果能推广出去的话,恐怕能活人无数,可比张角用符水治病强得多。 “那便听四弟的,以葛布蒙面,将沿途道路上的尸身聚敛焚烧。” 刘关张三人下马,招呼士卒羁押着何良的罗市贼降兵逼他们带上葛布系成面巾口罩,一部分人收敛尸体,一部分人则去捡取柴火,50人的骑兵部队则在周围虎视眈眈,一旦降兵有逃跑的迹象,立即就地格杀。 这么处理的话就比掩埋尸体有效率得多,但仅仅只是那个豪强庄园里就有数千具尸体,再加上沿途道路上的村庄被屠戮一空,光官道附近的尸体就不下万具,行进速度依旧很慢。 等到接近天黑,刘备军也不过是前行了十余里路,差不多是3公里距离。不过战果累累,此地是易阳县境内张窑、龙泉二乡,被黄巾贼洗劫一空,死者近万。 从午后一直到天黑,接近三个时辰的努力,这些死者大半都被焚烧,也算是安魂入土,夜枕青山了。 换来的代价是刘备军离易阳城还有七八公里距离。 现在已经天黑,已到黄昏时分,日落西山,天边仅有一缕美丽绚烂的火烧云还映照着大地,带来一丝丝明亮,勉强能够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按照时辰推算,先锋军是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并且轻装简行,步行速度能达到每小时5-6公里左右,此时应该早已经在易阳县城外才对,但因为耽搁了时辰,刘备军现在还在龙泉乡,没有正式踏入易阳城区域,身后的卢植大军已经离得很近了。 如果被卢植抓到刘备现在还在龙泉乡附近慢悠悠闲逛,一个慢军之罪恐怕逃不了。 刘备也急了,上马之后催促士兵快速前进。 陈暮献计道:“大哥,可令士卒与降卒一起急行军,骑兵在队伍左右后方游弋,若有掉队和逃跑者,斩!” 关羽爱惜平民,皱眉道:“我部兵马都是精壮,饮食管饱,体力充沛应当无甚问题,那些降卒本是活不下去的贫民,无奈才反,亦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个个瘦弱无力,恐怕能跟上队者寥寥无几。” 这些降卒都是何良攻下县城后依附他的,虽然在之后杀伐豪强当中出了力气,但经过刘备审讯,知道何良的主要人马都是他手下的罗市游侠,因此只诛了首恶,并没有杀死这些俘虏。 陈暮笑道:“二哥,这些人多是农家子弟,平日务农,体魄强健,只是饮食没有跟上才虚弱无力。如今他们造反,抢夺到了粮食,已经温饱有一段时日,体力必然已经恢复不少,一路急行军,必无大碍。更何况我们筛选步卒,也得体力健壮者优先,优胜劣汰,此乃自然之理。” 关羽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刘备打断道:“那便依四弟所言,不过掉队者斩杀便不必了,若实在身体有疾或者虚弱,我可将我的马匹让予,若是想逃跑,则由骑兵砍杀。” 第十一章 招募 听了刘备的话,陈暮也不得不佩服。 确定身体有病或者体弱者,他可以把马匹让给别人,自己步行。而如果是逃兵,则毫不犹豫果断斩之。 前者是事出有因,刘备则报以仁义。后者则是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难怪后来三分天下,以微末起事的刘备能成为开国之君。大是大非分得非常清楚,在关键时刻亦能做出决断,果真有君王之风。 可笑的是后世很多人还以为刘备这皇帝是哭来的,却不知道能做开国皇帝者,无不是雄才大略。 就连曹操青梅煮酒,自己都承认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怎么能评判那时的英雄豪杰呢? 刘备一曲人马加上一千多俘虏再次出发,开始加速急行军。 现代人跑42公里的马拉松能够3小时跑完全程,平均用时7小时,是因为现代人的身体素质其实远比古人强得多,餐餐大鱼大肉,营养更得上。 而古人吃不饱穿不暖,多以谷物充饥,肉食条件不太好,耐力要差一些。按照很多名将选兵方式,在全副武装下能达到每小时3公里的行进速度,就已经算是精锐士卒。 比如《荀子·议兵》提到战国时期魏国选魏武卒的条件是“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翻译一下就是身穿三层护身铠甲,手操十二石力度的强弩,腰挎装有五十支箭的箭囊,肩荷平戈,冠戴头盔,身佩宝剑,带上三日的口粮,半日急行一百里。 战国时期一里跟汉朝一里相差不多,一个是380米,一个是400米,百里就相当于38公里左右。而古代半日就是6个时辰,12个小时。 因此这就说明,魏国大名鼎鼎的魏武卒,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行进速度也只有每小时316公里。 虽然这其中也有负重和不负重的关系,但对比一下我们现代军队,单兵负重13公斤,5公里27分钟为及格线,轻装10公里一般都在50分钟内完成,就可以知道现代优秀的士兵和古代优秀的士兵比起来,其实是要强很多。 至于为什么很多现代人会觉得古人身体素质比现代人好,原因是因为现代人大多不运动,喜欢躺在家里当肥宅,自己体力变差了而已。 何良的这些部众俘虏原本就只是平民出身,常年营养不良,虽然造反后吃得稍微好了一些,但一口吃不成胖子,比不得刘备精心挑选的500精壮士卒。 很快,在跑步行进了20多分钟后,就有数百人掉队,拖拖拉拉掉到了队伍后面。 这还是刘备军负重了武器铠甲,而这些俘虏都是徒手前进,身上没有带任何负重的结果,就可以知道大部分营养不良的古人有多体弱。 “快走!延误了时机,全部杀头!” 张飞嫌后方的俘虏速度太慢,扬起马鞭,准备抽一个不慎跌倒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身边有两个青年立即扑倒在他身上,大喊:“莫伤我父。” “翼德住手!” 刘备出声制止张飞,翻身下马。 只见那中年汉子脸色发白,全身冷汗,显然是有疾病在身,才行进速度缓慢,至于那两个青年应该是为了照顾他们的父亲,才跟不上队伍速度。 “何事?” 刘备问道。 中年汉子艰难回答:“禀将军,小人只是体虚,并无大碍。” 他是怕刘备把他当瘟疫携带者,把他杀了。 现在天下大乱,他们这些人跟着何良本就是混口饭吃。如今被刘备军俘虏,按照孟震的意思本应该是要杀掉的,不过刘备却硬要带着他们。 虽然他们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命运,但现在有口饭吃,赖活着总比好死强,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 “你似乎得热病。” 刘备蹲下身来,伸手触碰到汉子额头,感觉到汉子额头滚烫,不由皱起眉头。 “怕是伤寒温病吧。”陈暮牵引着马过来,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是伤寒,是疲惫,只是疲惫而已。” 汉子连忙解释。 伤寒是一切发烧病的统称,因为瘟疫也会发烧,因此瘟疫包含在伤寒里,被统称为伤寒病。 以陈暮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生病发烧的原因是自身免疫系统为了杀死病毒,而提升身体温度,从而出现发烧症状。 只是现在是古代,没有现代科学帮助,连感冒也会发烧,所以很难判断这个人到底得没得烈性传染病。 如果按照陈暮自私自利的性格,肯定是把这人丢弃在路边自生自灭。 不过刘备跟他的作法显然不同,犹豫片刻,对那汉子说道:“汝坐上我的马,跟上队伍,切勿掉队。” 汉子惊讶道:“将军,不可,小人一贱民,怎么可以坐将军的马。” “呵呵。” 刘备笑道:“无妨,只因世道不靖,天灾人祸。汝等才一念之差投了贼,既然原本都是良家子,又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只想活命又有什么错?待到了易阳,我面见北军卢将军,为尔等求情之后,便给予尔等盘缠,自谋生路去吧。” 汉子当场眼泪都下来了,拉过两个儿子对刘备说道:“将军仁义,小人本是武安罗市一乡民,贱荆去的早,留下两个孩儿,耕种几亩田地度日。怎耐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家乡早已破败,如今已无处可去,若将军愿意收留我父子三人,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请将军收留。” 两个儿子连忙给刘备跪下。 刘备叹道:“既然如此,那尔等就跟着我吧。” 周围的降卒都瞪大了眼睛,有聪明的立即跟着一起跪下,高呼:“请将军收留。” 呼呼啦啦就跪下一大片。 陈暮在心里当场就夸666。 自己这便宜结拜老大哥真不是盖的,若说起收买人心的手段,曹操和孙权怕是拍马也赶不上。 孙权就不多说,若非父兄帮他打下基础,他能收了江东人心才怪。 曹操虽然也会收买人心,但事后就翻脸的事也没少干。 典型的例子就是许攸,听到许攸来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去迎接,弄得许攸十分感动。结果官渡之战后没多久,许攸就被曹操给砍了。 反观刘备套路就深得多,这些俘虏的反贼本身就不重要,想放就放,不想放全部砍了就是。 毕竟在孟震眼里,那八千石粮食可比这一千多俘虏值钱得多。而且抓了俘虏还得管饭,孟震是一百个不愿意,是刘备在陈暮的撺掇下,执意要把这些人留下来。 现在刘备公开说,等他面见卢植,为这些人求情放了他们,还给他们回家的盘缠。一下子就让这1000多人感恩戴德,纷纷当场高呼仁义。 如今冀州这么乱,这些人早就无家可归,哪还有去处?能给他们口饭吃,就已经是很大恩典了,更别说收留他们。 刘备一顿操作猛如虎,立即就把这一千多降卒收拢起来,成为了他的忠实拥趸。 也许有人会奇怪,既然同样是招募兵马,直接把这群人收了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就关乎到忠诚度的问题了。 直接招募来的人贪图的只是当兵有口饭吃,忠诚度不高,如果遇到硬仗难打,为了保命很有可能就当逃兵跑路了,称不上精锐。 而刘备一番操作,收买了人心,这样的士兵忠诚度就会很高,为主将打仗的时候,就会因为忠诚而变得不怕死。 在这个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有一群不怕死的士兵是非常重要的,在战场上完全可以以一当十。 比如项羽破釜沉舟,让士兵没有了退路,三万楚军大破二十万秦军精锐,就是典型悍不畏死造成的结果。 除了让士兵有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外,与之同理的还有为信仰奉献的信徒,某些狂热信徒为了信奉的所谓神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因此忠诚度够高,就越能够为主将舍命,士兵战斗力也就越强。虽然情况不同,但道理其实都一样。 刘备十分开心,但脸上还是做出为难的表情,犹豫片刻,叹息道:“本来朝廷大军都有度数,我部下只有一曲人马,没有权力扩充军士。但尔等着实可怜,那便到我部下做下军辅兵吧。” 春秋时代就已经有上军,中军,下军的说法,这也是三军这个词的由来。上军就是打仗的兵,也称为战兵。中军则是担负警备任务和防守任务士兵,称为守兵。下军就是从事工程运输任何和后勤保障任何的兵,一般称为辎重兵或者辅兵。 “多谢将军。” 降卒们大喜,纷纷拜谢。 再次启程,有了奔头就有了动力,众人热情高涨,行军速度也跟了上去。 刘备当然不至于跑步前进,他跑来跟陈暮合乘一骑。 没办法,张飞和关羽一个八尺一个九尺。 根据汉墓出土的骨尺测量,汉代一尺为23厘米,这俩人都是一米八一米九的壮汉,体重都在200斤以上,刘备自己分量也不少,一匹马根本承受不住这体重。 反观陈暮跟他三个兄长一比就是二等残废,只有七尺四寸,勉勉强强有个一米七,体重偏瘦只有100斤左右,不跟他同乘跟谁同乘? 虽然陈暮极力抗拒,但刘备美其名曰增进“兄弟友谊”,强行上马。 考虑到未来还得继续跟着刘备吃饭,陈暮也只能含泪答应,前提条件是陈暮坐在后面,抱着刘备,而不希望刘备抱着他,借口也好找,就说自己骑术不行,怕坐两个人控制不好方向。 第十二章 一口鸡汤 “四弟。” 再次启程之后,刘备悄悄说道:“兄已按照你的意愿,把人留下了,只是朝廷定然不会为我招募的士兵发放军饷,粮草一应也得我全权负责,还有武器装备甲胄,之前淘汰下来的那批武器还在,但亦有500多人的缺口,你看是不是差人去其它地方,再购买一批武器?” 卢植的三万北军是正规军,由朝廷发放军饷,负责粮草饮食。刘备原本招募的士卒属于地方杂牌部队,并不是正规军,本来也领不到物资。不过卢植开口,刘备的500人马立即摇身一变,成为了正规军里的王牌嫡系。 但刘备本身没有扩充正规军的权力,因为他的人马已经有定数,只有一曲500人而已。如果想要扩军的话,粮草武器装备只能自己负责。 陈暮能写会算,刘备就将财政和后勤大权全部交给他,因此刘备才会找他商量买武器装备的事情。 “这是自然。”陈暮回应道:“此事我会去办,大哥就不用操心了。” “四弟办事,我放心。” 刘备目光瞥了眼马匹左侧悬挂的一个木箱,笑呵呵地说。 张飞的家产虽比不得动则数亿数十亿钱的巨富,但也有很多祖产田地,手里流动资金亦有数百万,将不动产全部出售之后,再购置了大量武器装备,甚至还在桃园开了几次士兵大会,五六百人一起饮酒吃肉,各种开销后,现在还剩下一千多万钱。 这些钱是四兄弟起家的重要资金,因为沿途一路要轻装简行,大量五铢钱不方便携带,在张飞出售掉资产之后,被陈暮换成了金银珠宝之类的等价物品,放置在马匹一侧捆好的箱子里。 再加上一路大大小小也打了十余仗,缴获了不少物资,都贱卖给了当地豪强,林林总总也有数百万钱,所以刘备军的财政勉强还算充足。 不过这是建立在他们人数少的基础上。打仗就是烧钱,这是个在任何时代都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旦部队扩充到万人以上,先不说给士兵发放军饷的问题,单说一个万人军队一个月日常开销,人吃马嚼,就能消耗粮草四五万石。即便全是步兵队伍,没有骑兵,不算马匹消耗,也得合近千万钱。这意味着刘备这点钱养一支万人部队,刘氏草鞋公司一个月就得申请破产。 因此陈暮就得想办法借鸡生蛋。 比如花重金贿赂军需官,这样就可以用很小的代价,换取到大量武器装备,从而节省开支。 这事儿他没告诉刘备,怕刘备又打算当什么道德模范,虽然能做枭雄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拘泥于小节,但陈暮现在是在薅谁的羊毛? 卢植的羊毛。 哪怕这些钱也不是卢植的,是朝廷的。可一旦东窗事发,卢植即便打赢了胜仗,以汉灵帝那锱铢必较的性格,恐怕也会将他下狱问罪。并且卢植本人是海内大儒,素有清誉,教出的弟子却搞PY交易,也有损他的名声。 万一刘备觉得这样会害了师长,强令陈暮不允许这个做,扩军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有些东西,当老板的不一定要全都知道,只要员工真心为公司好,哪怕吃了回扣,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也得假装当作没看见。 天色逐渐黯淡,西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夜空当中,世间就变得黑魆魆起来,队伍不得不打起火把,夜间行军。 夜盲症,一个古代军队普遍存在的问题,就算有月亮,很多士兵都看不清道路。 好在火把是军中必需品,装备在骑兵的马上,每个骑兵都用火石点起火把,50余个火炬点亮了昼夜,让所有士兵都能够看清楚方向。 远远地,穿过平原上的几处丘陵,已经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道路尽头那模糊不清的城池。 “快到易阳了。” 刘备脸有喜色,眉飞色舞道:“四弟,破了易阳,再挥兵北上,直取广平。到时若能攻破广平,生擒张角,则这乱世可平定,百姓亦可以安居乐业,享受平静生活了。” 这么想当然吗? 陈暮心想。 刘备还是太天真,完全没有意识到东汉朝廷已经腐朽,彻底到了崩坏的边缘,仅仅平定一个黄巾之乱可不是结束,反而是噩梦的开端。 不过一个时代的变化本就充满波谲云诡,西汉末年的时候也有人以为汉朝要终结了,结果冒出个位面之子刘秀延续汉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前人的问题,本就是事后诸葛亮,当不得多厉害。 要是刘备现在就能看出东汉要灭亡,那就不是陈暮在这当谋士,而是刘备自己多智近妖,一人横扫天下,吊打郭嘉荀攸贾诩荀彧诸葛亮司马懿庞统等所有军师联盟了。 “子归想问,大哥平生之愿望是何也?” 陈暮斟酌一二,开口询问。 刘备想了想回答道:“初时我之愿望,便是坐市卖履,娶一房妻子,供养母亲。后来天下大乱,就想趁时事起兵,为朝廷征讨四方贼寇,等待天下太平之后,能做一方刺史,监察一州百官,济世安民,就已经心满意足。” 其实刘备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做刺史,当初自涿县起来,觉得自己要是能立下军功,当个县令县尉之类的也很开心。 结果到了卢植这里后,啥都没干就得了个六百石的官身。 这官来得太容易,让刘备野心滋长起来,想着现在已经是六百石,如果能在攻打张角的时候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运气好老师卢植再帮忙举荐一二,弄个同为六百石的刺史应该不是问题,所以才有了这个愿望。 没想到陈暮却说道:“区区刺史,就能够让大哥满足吗?” 区区刺史? 刘备心道自己这老弟还真膨胀,刺史虽然也是六百石,但官算比较大的了,一州少则有七八郡守,多则十多个郡守,而刺史却只有一位。 哪怕权力不如郡守大,却有监察县令郡守的职责,因此以六百石统领二千石,属于官小权重的类型。 没想到四弟居然连刺史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他觉得自己可以当郡守? 刘备试探道:“那一方太守?” “呵呵。” 陈暮摇摇头:“太小太小,兄长的志向若只是如此,可是要愚弟小看了。” 两千石的太守还小? 刘备虎躯一震,要知道郡守已经算是大汉的高级官员,很多人以为刺史比郡守官大,实际上刺史官职很小,它有的是权力比较大,可以有弹劾太守、县令的职责,而不说它拥有在一个州里为所欲为的能力,那是州牧的权力。 所以刺史唯一的权力就是弹劾太守和县令,没有军权没有地方管理权,甚至连插手地方政务的资格都没有。 而太守作为一个郡的最高长官,不仅拥有治理地方的权力,还有任免地方官员,掌管地方军队的权力,论起实权来说,刺史跟太守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在西汉东汉两朝,很多官员的出仕经历都是先被举为孝廉,然后是当郎中、议郎、尚书、令丞之类秘书性质的小官,再转到地方当县令,干出成绩后就去做一州刺史,再转为地方太守。 从很多汉朝官员升迁表里也可以当做证据来佐证这一结论。 比如汉灵帝时期三公之一的太尉李咸,升官经历就是举孝廉出身,除郎中、光禄茂才,迁卫国公相,授高密县令,再迁徐州刺史,转渔阳太守、度辽将军,迁河南尹,再转到中央做尚书令,将作大匠、大司农、大鸿胪、太仆卿,太尉。 从这个经历就能看出,李咸的升官转折点就是从徐州刺史到渔阳太守开始,从那以后,他的官职就一直维持在二千石上下,最后回到中央当千石尚书令,很快做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慢慢爬到了三公的职位上。 所以从刺史做到太守属于一个很大的官职跳跃,有点像是正厅升副省,有些人迈不过这个坎,就一辈子是个县令刺史之类的中层官员。迈过了这道坎,走入中央做九卿也不是梦。 而刘备作为一个并非举孝廉出身的官员,能做到太守就算是顶天了,更别说太守以上的官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非老弟是觉得自己可以当九卿或者五府将军? 这种事情,做梦都不敢想啊。 刘备颤颤巍巍道:“那贤弟觉得,愚兄的志向应该做到什么地步才好?” 你的志向问我做什么? 陈暮心里腹诽,不过他也知道,野心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步步升华。朱元璋做乞丐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得怎么吃饱饭,而绝对不会去想自己以后要当皇帝得天下。 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 所以陈暮想了想,便解释道:“我听说过先秦时有一个故事,宋国有三个人,第一个人好高骛远,想一步登天,于是就跑到了邻国去求官职。” “第二个人是贵族出身,有父母给他安排的官职,于是整日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四处游荡,什么事情都不做。” “最后一个人同样想做大官,但他并没有立即去谋求职位,而是拜师求学,培养学识。” “很快,第一个人四处求官,但因为没有本领,不受重用,仅仅是谋到了一个很小的官职,他觉得受了侮辱,于是辞官回家。” “第二个人在父母死后,官职很快被别人抢走,家产耗尽,流落街头,晚景凄惨。” “最后那个人学习了很多年,终于有所成就,于是同样周游列国,寻求官职。但他遇到了一个没有才能的君主,只是赐予了他一个小官。” “但是第三个人并不嫌弃,从小官做起,一步一步,最终完成了心中目标,成为了一国之相,权倾天下。” “从这个故事中,兄长看出了什么?” 陈暮最后问。 刘备若有所思,恍然道:“我明白了,贤弟是想告诉我,志向可以定得远大,但首先要自身强大起来。如果你没有相应才能,就做不了大官。就算能做大官,也会因为没有本领而结局凄惨。” 陈暮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道:“不错,现在兄长只想着一县一刺史之职位。那么兄长未来的发展也仅限于此,如果兄长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三公九卿,那么当兄长做到县令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升迁到刺史,升到刺史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升迁到太守,如此你才能一步步强大自己,做到你曾经不敢想像的事情。” 第十三章 与空气斗智斗勇 一口鸡汤给刘备灌下去,刘备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扬起鞭子给马抽了一记,在风中驰骋。 世人都说《三国演义》尊刘贬曹,但在对刘备的描述上,还远不如《三国志》。 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品德的描写,都让人分不清楚谁在捧,谁在贬。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三国演义》把刘备的外表几乎刻画成了一个未开化的猿人,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这是人类? 还有在性格方面也十分矛盾,说刘备沉默寡言,又喜欢结交豪杰。请问沉默寡言的人怎么去四处结交豪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说话,就算是认识当朋友了? 最离谱的是说刘备喜怒不形于色,然后在书里讲他到处掉眼泪,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哭,与关羽张飞诸葛亮徐庶赵云等人全都哭过。 这样的反差一下子导致很多人将刘备看作伪君子,认为他的哭根本不是真心诚意,因此十分反感。 反观陈寿就客观许多,“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 意思是刘备刚强果断、宽容仁厚,能根据每一个人的贤愚好坏来分别对待他们,具有汉高祖刘邦那样的风度,英雄的胸怀器量。他把整个国家大事和辅佐太子的大事全权托付诸葛亮,而不存半点疑心,君臣实在都为正直无私知己的人,可以说古往今来最佳楷模。 一个是明朝人对刘备的评价,一个是三国亲历者给他的评价,可悲的是大部分现代人居然都把《三国演义》当了史实,却不知道如果靠哭就能哭出一个国家,靠哭就可以与曹操这样的人争雄,那这三国乱世也未免太儿戏了一点。 至少在陈暮眼里,与刘备结拜之后,他看到的是一个最真实的刘备。 中平元年的刘备也不过只有二十四岁,他有他的七情六欲,有他的喜怒哀乐,有他的烦恼牵挂。生气的时候会暴怒,开心的时候会大笑。遇到问题的时候会自己想办法,豪情壮志时会非常兴奋,看到百姓尸骨随意被丢弃在路边无人安葬时,也会为他们感到悲伤而落下眼泪。 他有主见,但也会善于听从别人的建议。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会尽量迁就亲近之人。跟关羽张飞陈暮三人仅仅认识一天,就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从此不离不弃,百分百的信任。 刘备在三国里不是最好的主公,因为他没有曹操那样的起点,没有孙权那样的父兄,无钱无势,给不了手下太多。 但却是最合适的主公。 因为你在他手下会非常舒服,只要真心实意为他效力,换来的就是百分百的信任。不用担心哪天会因为被主公猜忌而忽然暴毙,也不用担心他不重用你,只要你有才能,他就一定会给你相应的位置。 陈暮在跟刘备结拜之后,还曾经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敢赌一赌搏一搏,拿命去走这一段千里路程,去洛阳找曹操。 毕竟跟着老曹,未来也许会过得更好。 但相处一段时间,陈暮反倒已经觉得庆幸自己没有去洛阳。 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之所以去涿县找刘备,纯粹是因为怕死不敢走远路。如果在三国里找个和陈暮相似的人,也就只有贾诩可以媲美。 一样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出来。 在刘备手下,他还能有点小心思,玩点花招套路。 但在曹操手下,要么像贾诩一样明哲保身,尽量别站错队。要么就祈祷幸运眷顾自己,搞了小动作没被发现。 比如说这次贿赂赵主簿的事情发生在曹操那边,假设被曹操发现了,以他多疑的性格,说不好就怀疑陈暮有别的想法,当场就把他给宰了。 而刘备却不可能这么做,因为这种事情在刘备眼里,或许只是一件小事。 后来的张飞曾经数次误事,害得刘备几次丢掉了基业,刘备也没有责怪他,可见一斑。 七八公里路很快过去,官道穿过前方一座矮山丘陵,透过路边的林木枝叶,已经能看到月色下的易阳城。 “刘中郎何在?” 道路右边的灌丛木忽然钻出两人,用司隶口音询问,吓了前方士兵一跳。 这大半夜看不清道路的时候,人吓人很容易被吓出病来。 “吾在此。” 刘备驾驶着马匹飞奔到队伍前面。 那两人是孟震部的小卒,被安排在此等候刘备,行礼道:“中郎,司马已经在前方等候,让我等引你过去。” “前方引路。” 刘备不疑有他,他来卢植军当中郎的事情只有前锋军的将士和昨日在营帐的十多个将领知道,连后方军需官都不认识他,毕竟全军三万多人,鬼知道来领军需的是哪部人马。 因此除非孟震的人马在短短的四个时辰内被黄巾军围歼了,不然不可能是黄巾军设下的陷阱。 两个士卒引着刘备军来到了易阳城约半里外的一处山坳里,这是个小山坡,四面环绕着几丈到十几丈高不等的小山头,中间凹陷进去,有点像是一个回字。 孟震带着百余人正趴在山头上向不远处的城池观望,到了他这种将领级别,因为有钱经常吃鱼虾牛羊猪肉,补充维生素A,很少会患上夜盲症。 见到刘备过来,孟震轻点下颌:“刘中郎,事情是否办妥?” “已经将道路清理了。” 刘备又说道:“司马,前锋军何在?” “在那边树林。”孟震指了指山坳后方的小树林,说道:“你先引你本部人马去林中,待会过来议事。” “唯。” 刘备领命前去。 过了片刻,安顿好士卒的刘备又带着关羽张飞陈暮以及十多个亲卫过来。 陈暮四下观察,发现这个小山坳地理条件很不错,从上到下有接近四十度的斜坡角,敌人爬坡速度很慢,只要守着山头,就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地形太小,顶多放个千把人,要是再大一点,完全可以当做驻扎营地。 不过现在作为城外的至高点,也可以通过这里窥视易阳城。 就看到半里外,也就是差不多二百多米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座小县城,城门紧闭,城墙只有二丈左右,差不多46米的高度,随便搭个梯子就能上去,攻城战应该并不难打。 想也知道,易阳只是座普通小县城,比不得巨鹿是郡城,更加不可能和长安洛阳那高达五丈的巨型城池比,城墙矮一些十分正常。 “司马。”刘备望向远处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说道:“贼人防备如何,可有巡夜守卫?” 孟震哭笑不得地道:“我已观察了近两个时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城门紧闭,城楼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名头戴黄巾的老卒点了灯火,便进了城楼睡觉去了,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太不合情理。” “莫非城里有伏兵?” 刘备思索道:“我师兵锋锐利,连败黄巾贼于荡阴、安阳、邺县、临水,逼得张角撤入广平,易阳曲梁斥章三县为广平屏障,攻克此三县之后,广平一马平川,易阳三县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敌人怎么可能会松懈防御?” “我也是这般想的,之前张角从临水撤军,卢将军就派了骑兵衔尾跟踪,两日后骑兵回报,张角逃进了广平,在易阳曲梁斥章三县留下重兵把守,现在这样,委实不像有重兵的样子。” 孟震想了想,说:“前锋军还有窥探敌方虚实的任务,如今敌势不明,亦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伏兵,我想靠近城池边,且做试探,中郎可愿意随我前去?” “备愿往。” 刘备毫不犹豫地答应。 前锋军的作用其实就是为后方大军探雷,查探敌人虚实也在他们的任务范围,现在前锋军主将都去了,作为部曲的刘备当然也得跟着去。 孟震也果断,点齐了百余没有夜盲症的士兵,加上六部曲的曲长和屯长等精锐基层军官,摸黑向城边而去。 易阳没有护城河,城外杂草蓬蒿遍地,十分易于隐藏,但越往里走孟震越心惊胆战。 一路过来,居然畅通无阻,敌人不仅在城门上没有卫兵,野外那么高的蓬蒿草地也不安排暗哨做警备,防守松懈得令人难以想象。 曲长王忠见此情景,说道:“司马,敌人如此懈怠,不如干脆下令攻城。” “不可。” 孟震狐疑道:“当初探子来报,张角留了两万贼人在易阳,不可能防备如此疏漏,小心有诈。而且我军轻装简行,没有攻城器械,还是得大军过来再说。” “也许是敌人根本就没有守城意识呢?”另一曲长赵义提出疑惑。 “可之前在荡阴安阳等地攻击战中,黄巾贼虽不强悍,却防守还是很严密,不至于短短几日之内,就变得如此不堪吧。” 孟震按照之前和黄巾作战的经验分析,犹豫片刻,说道:“继续向前,到城墙下再看看。” 一行人借助杂草丛掩护,很快来到城墙根。 滴沥! 一股水流声从头顶落下,浇在孟震的头顶。 孟震连忙退后两步,只见城墙上有人正在对外面嘘嘘,不由骇然色变,忍不住道:“果然有埋伏。” “谁!” 城墙上的人听到动静,探头下看。 孟震本能想喊“撤”,不远处的陈暮实在难以忍受这家伙一系列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操作,扬声道:“我们是武安太平军,被汉贼攻击逃至于此,请开门放我们进去。” 陈暮之前问过被他们击溃的黄巾贼,黄巾贼是汉庭对他们的称呼,因为他们头上佩戴黄色布巾,以此做标识,而他们自己内部则称为太平军。 城墙上的人向下窥探,就看到城门下黑漆漆一片,受到夜盲症的影响,隐隐只能见到百十来个人的身影,见不清样貌。 想着如果是敌人,应该不会只派这么点人来送死。因为城里可是有两万大军,于是城墙上的人“哦”了一句,下到城门内,一边开门,一边自言自语道:“也算你等运气,若是再晚两日,我们就要走了,到时就是官军在此城,尔等便成了大陆泽里的蠢鱼,一头撞在官军的网里。” 嗯,这人看来以前是大陆泽的渔民,虽然不知道自投罗网这个成语,但还懂点这方面的道理。 城门打开,那渔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柄寒冷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透出彻骨的冰寒。 第十四章 易阳城巷战 与陈暮猜测的一样,易阳城里的防守简直跟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黄巾军里唯一有点战略意识的人应该就是张角。 在这个时代,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差别非常大。普通农民一辈子都只关心自己地里种的粮食,忽然上战场变成士兵,让他们一夜之间成为有卓越见识的人,实在是太难为他们。 因此张角在军营的时候,还能够控制住队伍,安排他们巡查守夜。等张角不在了,所有人都变得自由散漫,完全没有一支军队该有的纪律性。 卢植三万人打得张角二十多万人溃不成军,皇甫嵩那边也只有一两万人,一直到曹操支援的时候才有四万,照样能将颍川豫州几十万黄巾主力收拾得一干二净。 就连后汉书,三国志里提到黄巾军的失败,也都归咎于组织散漫,纪律性差,就可以知道这支部队战斗力和主观能动性有多低。 陈暮一路看过去,如果黄巾真的设有伏兵,那么易阳城左右两侧的树林和茂密的蓬蒿草地是最好的选择。 但之前孟震让刘备带着自己部曲人马去树林的时候,他就发现人马进入丛林,发出的动静惊起了很多飞鸟。这个时代的野兽鸟类非常多,不像后世那样遭到大量捕杀,如果树林中藏有大队人马,很容易惊动夜晚在丛林栖息的鸟类。 再加上城门上没人值守,城下杂草丛没有暗哨,种种迹象说明,易阳黄巾军,或者说,这里的守将几乎没有任何防卫意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接到任务,再过两日就撤离,防备松懈也有可能。 城门被轻易骗开,刘备用雌雄宝剑架住开门人,那人的确是大陆泽的渔民,年逾五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活得比较久了,因为被官府剥削而加入黄巾军,属于老弱病残那一类兵种,所以被派来守夜。人老成精,为了活命这渔民毫不犹豫地闭上嘴巴,没有大声呼喊,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 孟震都惊呆了,这就把城门诈开了?太轻松一点了吧。 实际上倒不是孟震笨,也不是强行降智,而是他没有跟这样松散的农民军有过作战经历,不清楚敌人的作风而已,多打几次这样的仗,就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了。 “孟司马,城门已开,不如叫前锋军攻城。”陈暮见孟震愣着,小声提醒道:“若大军今夜能入驻易阳,司马大功一件。” “哦对,快,快去叫人。”孟震忙不迭吩咐士兵去城外树林叫人。 半里地顷刻就到,大军轰隆隆杀入城内。 冀州黄巾军的将领除了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以外,大部分都是后来的黑山军将领,在黄巾被剿灭后,这些人各自拉了山头,重新自立为王。现在张角还未兵败,他们也都在张角麾下。 易阳守将就是后来黑山军之一的于羝根和郭太贤,于羝根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他的外号。 先秦时代贱民和平民的区分就在于一个有名无姓,一个有名有姓。 比如苏秦穷是穷了点,但他有姓氏和名字,还可以读书,至少就说明他比贱民要高贵一些。而一些贱民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比如苏秦二字去掉“苏”姓,就是名“秦”,这样的人就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属于被剥削者。 而到了汉朝,名字被划在了一起,有没有字,变成了高低贵贱的区别。比如刘备,字玄德,他有字,代表了他虽然没什么钱,但至少读书识字,有个大家族撑腰,和不读书识字的农民产生了本质区别。 于羝根则混得最惨,不仅没有字,甚至连名都没有,因为姓于,而且下颌长了胡子虬结在一起,于是人们就给他取了外号叫于羝根,成为了他的名字。 不过不可否认,作为底层劳动人民,于羝根素有武力,作战十分勇猛,听到城门口传来喊杀声,立即推开抢到的两名小娘子,穿上盔甲拿上武器,从原来易阳城县令的豪宅里跑出来,大声喊道:“来人,迎敌!” 此时孟震的先锋军已经杀入了城池,抢占了城门口,之前守夜的几十名老卒全被俘虏控制住,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三马当先冲入城内,指挥士兵四处纵火引发混乱。 如今整个易阳城几乎被屠戮一空,黄巾军烧杀抢掠,城里几乎没有了百姓,于羝根和郭太贤部的士兵都抢占了房子夜宿,睡得正香,忽如其来的喊杀声和火灾让他们顿时一片惊慌,纷纷跑出屋子,结果迎面而来的就是汉军的枪矛,战场形势一面倒,黄巾军几乎形成不了有效反抗。 陈暮向来爱惜自己的生命,看热闹是一回事,亲临战场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早就站在了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让刘备在城里放火就是他吩咐的,除了给黄巾军造成混乱以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城里变得昼亮,方便他看戏。 不过这么做也有坏处,那就是于羝根和郭太贤跑出来后,如果城里一片漆黑,他俩就得思考怎么逃跑了,因为人员混杂,他们甚至都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很容易造成误伤。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大火,视野十分明亮,于羝根毫不犹豫令人竖起黄色大旗,高声呼喊让士兵聚拢,很快聚集了三千多人,与前锋军交战在一起。 由于易阳城小,街道并不宽阔,马匹没法横冲直撞,导致前锋军与敌人直接开启了巷战,两边僵持不下,战事竟隐隐胶着。 “杀啊!” “官军人少,只有千余,我们有两万人马,每人吐口吐沫就能淹死他们!” “贼娘养的官军,给俺死!” 黄巾军虽然打了几场败仗,但毕竟是新军,又曾经屠戮过很多豪强,有一定作战经验,保持着不错的士气,纷纷从屋子里冲出去杀敌。 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各种刀枪斧钺剑戟勾叉齐鸣,兵器与兵器的金属碰撞声不绝,叮叮当当擦出剧烈的火花迸溅。 刘备冲在前头,挥舞着雌雄双股剑,左剑挑开一名敌人的长塑,右剑斜突刺进敌人下肋,还未拔剑就听到耳侧风声来袭。关羽低喝道:“大哥小心。” 一低头,耳畔凌厉之气划过,再一看有柄大刀砍空,不由惊处一身冷汗。若再慢一步,自己的脖子可就要断成两截。 张飞见刘备险些遭遇不测,勃然大怒,单手持丈八点钢矛先将身侧敌人扫开,整个人一跃而起,居然跳了一丈多远,气势如虹,魁梧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偷袭刘备的兵士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左手下探,扼住那人喉咙,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生生将其掐死。 还未等他将手里的尸体掼下,前方数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已经砍来,刘关张三人离得很近,关羽青龙偃月刀已经连斩数人,见张飞遭遇危险,立即长刀往上斜撩,架住了那数柄尖刀,张飞的武器适合刺,不适合劈砍,刘备顺势用剑连戳死三人,替关羽解围。 三人配合紧密,周围数十黄巾贼居然短时间内近不得身。但巷战的坏处就是太混乱,不仅周围的巷子里随时随地都有敌人出来偷袭攻击,连旁边的房子里,窗户边,都有可能探出武器,导致三人狼狈应付,周围的亲卫人数越来越少。 前锋军只有三千余人依旧是个大问题,易阳城的黄巾军哪怕防守不严密,但人马实在太多。他们纷纷呼喊官军人少,为已方增添士气,两万多人就算只来了一半,也足够将前锋军堵在城门口不方便进去。 事实上这场战斗的指挥者正是于羝根和郭太贤,两人聚拢士兵后就立即冲到了城门口先把前锋军堵住,再继续招呼兵马,士兵源源不断地过来,对前锋军形成包围之势。 狭长而密集的阵形让刘关张施展不开,张飞气喘吁吁,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刺死了几人,估摸着倒在他手下的敌人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地上尸体成片,但他万万没想到敌人如此悍不畏死,以往遇到黄巾军都是一战皆溃,这股黄巾军战斗力怎么这么强? 张飞不知道,这股黄巾军其实是张角的力士部队。古人迷信,张角用符水法咒忽悠了一批精壮士兵,说他们是黄巾力士,乃天神下凡,有刀枪不入的能力,就算死了也能回到天国当天神,所以个个都十分不怕死,作战十分骁勇。 于羝根就是黄巾力士里的佼佼者,手下有一千这样的队伍,全被他派了出去,围攻刘关张就死了一百多人,但他却丝毫不心疼,见自己抵抗住了官军,不由心中得意,翻身上马,让卫兵竖起大旗,准备反攻。 城里马匹不好施展,不过于羝根是想自己骑在马上,当作主将来提升士气。结果刘备眼睛一亮,看到了二十余丈外的黄色大旗,说道:“二弟三弟,掩护我上房顶。” 关羽张飞心领神会,长矛大刀护卫在侧,犹如两名天神一般冲入敌人阵中交战,吸引了周围敌人的火力。 刘备把双股剑插入剑鞘,如猿猴一样一个提速借步,蹬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再跳跃而起,攀到了屋檐,双手用力,就爬到了三米高的屋顶,从背后取出二石长弓,箭筒里取了一支箭,瞄准于羝根,一箭如飞羽流星般射去。 曲阳之战中,刘备曾经在疾驰的马上搭弓引箭,在乱中一箭射到了张宝的左臂,足见其弓马娴熟,平时在外作战,不仅腰悬双股剑,背上也会背着二石弓和箭筒,现在正是到了用武之地。 只见那箭似闪电一般划过夜空,于羝根才刚上马,正准备自引人马掀起反攻,忽然只觉面门风声呼啸,再一看的时候,一矢疾来,正中他的面门。 “贼首已死,投降不杀!”刘备见于羝根落下马背,不由大喜,立即开始呼喊。 一时间,官军士气大振,攻势迅猛,很快冲进了城中。 第十五章 易阳城破 在战场上,主将倒下对士兵的士气打击非常大。 几乎很多人都知道的一句名言:失了一颗马蹄钉,丢了一个马蹄铁;丢了一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摔了一位国王;摔了一位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 这个典故的反面教材人物就是英国历史上的一位国王查理三世的真实案例。 汉人自古以来就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从春秋战国开始,主将一般都会坐镇中央,而很少亲自出动,就是怕出现这样的事故。 像刘备刚刚出山的时候,弓马娴熟,与黄巾军战斗,都是亲自上阵杀敌,曾经在虎牢关下与吕布大战三百回合都不带怕的。但到了后期做了一方诸侯,立即就变得金贵起来,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身份的改变已经无法再让他处于险境。毕竟一旦他倒下,那他这个势力基本就算完蛋。比如张角一死,黄巾军就没了主心骨,直接树倒猢狲散。 于羝根倒下之后,郭大贤本来还想接替他的位置重新稳定军心,然而抬头一看,二十多丈外的房顶上,那名射死于羝根的壮硕汉子再次引弓搭箭,瞄准了他这个方向,“嗖”地一声,箭无虚发,居然一箭射掉了挂在旗杆上的黄色大旗。 战场打仗的时候凭借的就是一股勇气,如果敌人忽然开始喊自己这方的主将死亡,士兵的勇气就会被挫败,此时都会下意识回头去看主将旗帜。因为谁也不知道主将到底死没死,就得通过军旗去判断。 结果黄巾军的士兵没有听到于羝根洪亮的叫喊声,再回头看旗帜的时候,旗帜已经被打落,顿时慌乱起来,官军的士气大涨,一鼓作气下,居然打得黄巾军节节败退。 “弓手呢?弓手何在?给我把屋顶上那人射死。”郭大贤气急败坏,指着远处的房顶大喊。 “首领,若是调集弓手,恐伤了弟兄。”左右回应。 巷战是近战,就连关羽张飞这样的战神都有些施展不开,更别说需要一定距离才能发挥的弓手。 在队形密集的街巷里,弓箭手一没有至高点可以射击,二来双方士兵都簇拥在一起贴身肉搏,一旦万箭齐发,人多的黄巾军首先就得遭遇。 因此在巷战中让弓箭手去射箭,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命令。 不过郭大贤看见刘备是孤身一个人站在房顶,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便差人上房顶杀了他,或者让少数弓手射那汉子就行。” 然而周围的人显然已经没法听从他的命令,在于羝根被射杀后黄巾军已经出现溃败之势。 左右见此情形,连忙跟郭大贤道:“首领,于渠帅战死,已经管不了屋顶上那汉子,汝应当骑上马背,聚集弟兄,鼓舞士气,号令杀敌。” “嗖!” 也许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刘备再次射出一箭,贴着郭大贤的脖子划过,“叮”地一声穿进了他身后的房屋木板上,尾翼发出嗡嗡响声。 见识到了屋顶上那汉子可怕的箭术,郭大贤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自自当如此。” 郭大贤期期艾艾答应,在左右搀扶下上马,却并没有号令士兵冲锋,而是忽然掉转马头往城北而去。 主将居然临阵逃跑? 于羝根和郭大贤的亲卫都惊呆了。 战机瞬息万变,于羝根本来靠着一千不怕死的黄巾力士勉强挡住了局面,只要调集其他部队,仗着人多势众,倒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现在于羝根被刘备射杀,郭大贤被吓跑,没有了主将指挥,城里的黄巾军顿时各自为战,纷纷丢下武器逃跑。 后面的官军立即士气大震,前锋军本就是一军精锐所在,之前是被于羝根的黄巾力士拿命顶住了第一波攻击,如今敌人开始撤退,几乎都不用长官下命令,马上衔尾追杀,开始了一场追击战。 “跑啊,渠帅死了,首领跑了,再不跑就没命了。” “小人投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救命,大牛二虎快来救救我。” “丢下武器者,跪地免死。” 此时的战况比刚才还要混乱,有人跪地磕头求饶,有人大声哭喊茫然无措,有人丢下武器转身逃跑,有人悍不畏死舍命一搏。 官军也知道凭借三千人想把两万多人全部杀死也不可能,孟震第一时间下令让手下喊投降者免死,三千官军纷纷鼓噪起来,宛如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向着城内席卷而去。 因为陈暮让刘备部曲在入城后大量引火,一开始火烧还不大,但古时县城多以木板造房子,随着时间推移,火势发展的很快如风,城里已是烈焰滔滔。 在官军和大火的逼迫下,大量黄巾军不得不拥挤在没有起火的街道上,被官军像是赶牲口一样往后方南城门口那边赶。 一时间整个城市都乱成一团麻。 有负隅顽抗者奋起反抗,很快被成群结队的官军戳死;有慌不择路者一头撞进了起火的房子里,全身燃烧变成火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惨叫哀嚎;还有的居然爬到了城墙上,从二丈多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摔断了腿。 当天灾和兵祸同时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时候,好像一瞬之间这群黄巾贼人又变回了低眉顺目、饱受沧桑的普通百姓。 但谁又知道,曾经他们也是施暴者。 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扫荡豪强地主坞堡,杀死大量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平民百姓。 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快!打开城门。” 郭大贤骑着马跑到了北门,身上是乌压压一片溃兵,熊熊烈焰燃烧,映照出他狰狞而又惶恐的脸色。 北门还控制在黄巾军手里,大门轰隆隆打开,郭大贤冲在最前头跑出去。 但后面的溃兵就遭了殃,县城的城门本就不大,只有不到二丈宽,仅能容纳七八人同时并行,忽然数千上万人拥挤而来,很快发生了踩踏事件。 这种情况一直到卢植的后方援军赶到,将整座城池控制住为止。 卢植的部队本来已经到了易阳城几公里外,结果忽然看到远方天空浓烟直冒,滔天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离着几公里外都能看到直冲云霄的焰浪。 主将卢植立即意识到前方出现了战事,当即下令战兵抛弃辎重部队,全速前进,赶往战场。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将军!” 孟震一身血污,因为奋力拼杀加上城里温度极高,导致他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一样,不得不把沉重的甲胄脱掉,只穿了件白色单衣就急匆匆跑来面见卢植。 卢植沉声问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可以擅自攻城?” “禀将军,并非我等想攻打城池,而是在查探敌情时不慎被发现。所幸刘玄德义弟陈子归急中生智,谎称我等是从武安过来的败军,结果就这般被稀里糊涂地引入了城里,不得不打将起来。” 孟震哭笑不得,他哪知道易阳城防守这么松懈,要是早知道的话,干脆就不来侦查了,直接等后方大军过来将城池团团围住,趁着敌人还在做春秋大梦的时候直接用云梯登上城墙,恐怕城里所有贼人都插翅难飞,哪像现在这样被敌人逃跑了近万人。 “原来如此。” 卢植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做为主将,最害怕的就是手下将领不听从指挥,他给前锋军下达的命令是前方开路,侦查敌情,让后方大军能安稳地抵达目的地,可以顺利安营扎寨即可,并没有授予进攻敌人的权力。 倒不是卢植不想给这个权力,而是根据情报,易阳守军有两万余人,让前锋军三千多人去进攻一座两万人防守的城池,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前锋军居然诈开了城门,轻易地攻破了易阳城,已经不需要后方大军出马。 一旁的宗员笑道:“黄巾军果然是一帮乌合之众,虽然发现了孟司马的侦查,却轻易相信了陈子归的话,如此掉以轻心,我看那张角也不足为惧,不如今夜趁胜追击,调集精锐一路继续猛攻曲梁和斥章,再渡过洺水,将广平团团围住,则大事可成。” 邯郸离易阳约90里路,但易阳曲梁斥章三县却离得很紧,因为这三县都属于洺水水系,古代建造城池,都要离水源地相近,因此三地相隔不过百里,从易阳到曲梁是40里路,再从曲梁到斥章则是60里路。 这三县都在洺水沿岸,而洺水则是一条由西向东走的中等大小河流,发源自武安县上方的黑山,也就是后来的太行山脉,走势是先由武安到易阳,过曲梁,再到斥章,到了斥章后转道往北,注入大陆泽,再流经安平、河间、渤海三郡,最后流进渤海。 而广平正位于大陆泽下方,斥章县的正上方,所以只要攻破了斥章,大军从斥章渡河,离广平也就不足30里路,在易阳已经到手的情况下,如果今夜大军开拔,直接猛攻曲梁和斥章,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大军就可以包围广平城。 卢植认真地思考了宗员的提议,点点头道:“此方案可行,趁着此时曲梁和斥章的贼人还未反应过来,正好趁夜猛攻。今夜逃了不少贼人,二县有了防备这仗就不好打了。传我命令,前军开拔,攻打曲梁!” 第十六章 奇袭曲梁 卢植大军很快控制了易阳城的局面。 战后数据统计,数千黄巾军被俘虏,逃跑了近万人。 孟震的前锋军死伤在千人左右,而黄巾军死伤在四倍以上,战损比约为1比4。 这么大的伤亡还是卢植大军出征以来的第一次,之前数次攻城战,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伤亡千人而已。 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为什么古代战争很少发生巷战,守城一方在城池被攻破之后,宁愿弃城逃跑也不愿意和敌人在街巷里打,就是因为巷战的伤亡率实在太高。 在地形狭窄很难施展的地方贴身近战,就是纯粹的消耗战了,双方都会进入一个添油战术的死循环,一直到哪一方人员被全歼为止。 事实上黄巾军的伤亡率本来没那么大,毕竟靠着一千多不怕死的黄巾力士,于羝根已经稳住了局面,再打这样的添油战术他也不怕了,两万多人即便是2换1,也可以仗着人多轻易将孟震的前锋军吞吃。 但大火蔓延速度极快,从南城门口一路烧到了县城中央。孟震军则占着县主道,其它黄巾军分散在县城各处,被大火席卷。特别是在于羝根阵亡之后,黄巾军溃败,陷入追击战。 所以实际上大部分的黄巾军伤亡并不是由官军造成,而是大火、踩踏、追击战乃至于自己人为了从北城门逃出去而自相残杀,也是相当大的战损。 不过前锋军伤亡虽大,卢植却在这一战中看到了机会,立即果断下令,前军开拔,准备趁胜追击,一举荡平洺水南岸三县。 其中中军跟在前军身后出发,因为前军是轻装简行,万一前方战事不利,就需要中军为前军携带一些辎重以方便打消耗战。后军是辅兵部队,不算在三万战兵里,留下来处理战后问题,比如扑灭大火,清理尸体,关押俘虏等等,要到第二天早上才会继续前进。 处理了善后事,卢植站在城门口四下观望,开口询问:“我弟子玄德何在?” 孟震连忙说道:“将军,刘中郎在攻城战中身先士卒,多次陷入死战,黄巾渠帅于羝根召集死士抵挡住了我方攻击,差点让我部全军覆没。多亏刘中郎急中生智,爬上房顶趁机一箭射死了于羝根,如今应该带人在清理城内黄巾残余。” 卢植听了十分高兴,自己的弟子发挥出色,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不由笑容满面道:“不错,此战刘玄德当记首功,孟震为次功,吾会上奏朝廷,为尔等增添功绩。你去派人将玄德叫来吧。” “唯。” 孟震大喜,虽然他只是次功,但人家刘玄德一来的确是这次攻城战最大的功臣,骗开城门的是刘备部曲陈暮,冲锋在前的是刘关张以及麾下500将士,一箭射死贼首于羝根,吓走郭大贤。他能混个次功就算不错了,所以他一点也没嫉妒,喜笑颜开地应是。 过了约半刻钟,刘备同样一身血污,急匆匆跑来面见卢植,离着十多米就疾步奔到卢植面前单膝下跪,拱手说道:“师君。” 汉朝不兴跪礼,除了正式场合以外,平时就算面见天子也不需要下跪。 不过有二者例外,一个是父母,一个是师父。 跪父母和师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卢植亲自将他扶起来,欣慰地点点头:“甚好,玄德此战攻城斩将,扬我门风,为师十分欣慰,待战后为师当为你向朝廷请功。今夜你便好好休息,休整部队,明日来曲梁与为师会合。” 刘备大惊道:“师君是打算今夜趁势再拿下曲梁?” “不错。” 卢植说道:“今夜你们虽攻破了易阳,但因为兵少将寡,放跑了大批黄巾贼人,等他们逃到曲梁斥章甚至广平,张角必然警惕,为防止节外生枝,必须速战速决,将三县屏障拿下,到时渡过洺水,广平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刘备想了想,说道:“备请命执殳,为师君前驱。” 卢植摇摇头:“你刚历恶战,部曲伤亡不小,正需要休息,还是算了。” 刘备却笑道:“师君,备虽自不量力,却也跟随师君学习过经典,自认有些计谋。今日我看四弟谎称武安败军,用计诈开城门,听师君说要攻曲梁,备不由心生一策。刚刚在城中,备收拢降卒,得千余人,再加上孟司马俘虏的其他贼寇,恐怕人数能达数千之多。若驱使一些降卒往曲梁方向败退,我军部队混于其中,伪装成易阳败军,曲梁守将很有可能如今夜这般城门洞开,我军便开趁势攻入城内,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三县夺下,明日一早,大军便能围困广平。” 卢植疑虑道:“若这些降卒坏事如何是好?” “备来担保!” 刘备拍着胸脯保证,他刚在城里晃悠了一圈,阻止了不少军士击杀溃败的黄巾军,略施手段就如拉拢何良部曲一样收拢了不少降卒,现在手下有三千人马了,部队越打越多,让他信心大增。 这个时候陈暮也已经走下了城楼,见城门口卢植和刘备正在议事,就想着过来,被卢植的亲军拦住,好在不远处的步兵校尉吴兰认识他,便挥手示意亲军放行。 陈暮施施然走过来,拱手道:“见过将军。” 卢植轻点下颌,说道:“子归,此战全凭汝急智大获全胜,再加上之前领玄德南下策略,足见乃智谋之士,不知道如何成学,是否有师?” 他是在询问陈暮是怎么成就学业的,有没有老师教授。 陈暮说道:“后学虽为曲逆候之后,却因门第败落,早已非高门士族,唯有蒲阴陈氏还留有一部分先祖藏书,暮尝以为族老清扫书屋之名,借书窥探,以此自学。” 卢植感叹道:“原来你是以替族人清扫书屋,换取看书的代价,实属不易。吾前岁于洛阳与马日磾、蔡邕、杨彪、韩说等人一起校勘儒学经典,刊正经书文字,刻写过太学石经。太学收纳天下学问,我愿举荐你为太学学子,可愿否?” 陈暮大喜道:“后学早就听闻太学石经,曾造成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轰动全国。可惜后学家贫,没有去洛阳的路费,不然早就愿意去太学门口一窥究竟。今先生提携,后学万分愿往,必学有所成,报答先生。” 打蛇随棍上,连称呼都开始从将军变成了先生。 太学石经其实就是熹平石经,因为立于太学门口,所以被当时的人称为太学石经而非熹平石经。 陈暮在穿越之前也是个双商极高的学霸,又出生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还曾经去世界排名前几的大学留学,知识储备丰富,并不在意熹平石经上刻写的内容。 他在意的是太学学子这个身份。 在汉朝太学学子是个相当不错的上升台阶,如果在太学刷了影响力,镀一层金,回乡立马就可以被举为孝廉,如果没有回乡,选择在朝廷做官,随时都有可能被三公征辟为属官,升迁速度也非常快。 简单来说,这地方相当于党校,虽然没有上过太学,被举孝廉照样可以做官,但上过太学再举孝廉,那就跟叠buff一样,升官速度像坐火箭。 陈暮之前也曾经考虑过,如果他没有找到刘备曹操孙坚他们,而要有自保能力,就得做官拥有招募兵马的权力才行,县里举孝廉的路子被县里的豪强霸占,他这样的普通平民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太学。 可惜入太学的条件极为苛刻,一是高官子弟,二是由郡国选拔,三是由大儒举荐。 前两条都被门阀士族垄断,第三条他又不认识什么大儒。 现在卢植打算举荐他,陈暮当然很开心。 “甚好。” 见到陈暮这么上进,卢植也很欣慰,若非他现在在朝为官,不像十多年前那样辞官回涿县治学,他都想收陈暮做弟子了。 “对了先生,后学此来是想说,大哥此次麾下伤亡过重,兵甲大量损坏,需要补充,请批条增补。” 陈暮想到了正事,向卢植请求。 “此乃小事,以后玄德部曲有战损,不需要再问我,直接找赵琳即可。” 卢植转头对那位赵主簿说道:“赵琳,你去核对。” 陈暮对赵主簿露了个笑容,说道:“赵主簿,我二哥和三哥在那边,可让他们带你去。” 赵主簿脸色不变,矜持地点点头,踏步找关羽张飞去了。 陈暮又向远处的关羽张飞使了个颜色,二人心领神会,带着赵主簿去“核对”战损。 刘备见陈暮和卢植相谈甚欢,便说道:“四弟,师君打算今夜袭击曲梁。我提议让大军混入降卒之中,冒充易阳败军,诈开曲梁城门,你看如何?” 陈暮想了想道:“此方法当然可行,但需要马匹,易阳离曲梁不过40里地,洺水汹涌,此地溃军没有船只,必然本能大批逃向曲梁,若用此策,则必须抢在溃军抵达曲梁之前到,不让易阳陷落的消息传递给曲梁之前方可。” 这就是经典的以时间换空间的策略,也可以算是与时间赛跑。相当于两个人跑步,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但一个人已经先跑了好一会儿,后面那个人要想追上去,就得作弊了。 卢植为人果断,只沉思片刻,就当即下令道:“传我命令,带上一部分降卒,召来骑术精湛士卒,集中所有马匹,奇袭曲梁!” 第十七章 骑兵的作用 卢植的骑兵部队被他派去了广平,广平城身后就是巨鹿,那里是张角老巢,易守难攻,为了防止张角撤退到巨鹿城里,卢植不得不在战略上进行截断打击,把骑兵派了出去。 这使得目前卢植大军的骑兵部队奇缺。 马匹倒不缺,因为大军开拔,辎重部队连绵数里,解放几千匹马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缺的是骑术精湛的骑士。 洛阳属于中原地带,并不算北地,而且四周多山岭,整个京畿区域光山区和丘陵地形就占了九成,有郁山、邙山、青要山、荆紫山、周山、樱山、龙门山、香山、万安山、首阳山、嵩山等十数条山脉,平原只有一成。 这种情况使得洛阳除了专门训练出来的三河骑士以外(三河骑士是指司州河内、河东、河南三郡的骑兵部队),其他大部分士兵都不擅长骑射。 卢植的部队多为司州人,让他们上战场打仗还行,上马驰骋就有些难为他们,因此找来找去,居然只找到了千余可以骑马的将士,使得听到这个结果的卢植非常尴尬,奇袭计划差点夭折。 好在关键时刻,陈暮献计,易阳到曲梁不过四十里,他们的目的只是比黄巾溃军快一步先赶到曲梁。所以并不需要策马奔驰,只要保持速度比人奔跑速度更快就可以。 黄巾军溃兵在易阳鏖战了近一个时辰,又疯狂奔跑,体力必然早已透支,跑不了多远。卢植军完全可以把辎重原地卸下,将车马空出来,让马夫驾车行进。 如此,即便无法发挥马匹最快速度,既每小时40公里以上,但也可以保持每小时20公里左右,就算黄巾溃兵能每小时能跑10公里,也可绰绰有余。 当然,陈暮肯定不会以每小时多少公里这种计算方式告诉他们原理,只是以春秋战国时的战车做举例。汉朝离战国时期也就四五百年的时间,很多文化都得到了诸子百家的传承,以这样的方式解释,让人更容易理解。 这个计策很快被卢植采纳,开始下令后军原地卸载粮草辎重,腾出车马,以此用马车当作运输士兵的交通工具。 刘备的人马全是幽州人,大部分士卒都骑术尚可,在他的恳求下,希望被允许参与这次计划。 他的托词是自己手里有几百幽州骑兵,对于奇袭计划,有很大帮助。 卢植听了十分犹豫。 他考虑的是刘备部曲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需要时间好好休整,如果再让他们上战场,对士兵来说是巨大的负担,毕竟人不是铁打的,短时间内连续作战,士兵们就算没战死,恐怕也得累死。 刘备见此情形,对陈暮使了个眼色,示意让陈暮说句话。 现在陈暮也算是能在卢植面前提意见的人,有曲逆候之后这块招牌,再加上陈暮的确有真才实学,让卢植非常欣赏,甚至打算将他推荐入太学。 陈暮的话,卢植应该能听得进去。 陈暮无奈,只能说道:“先生,黄巾军的部队大多为贫寒农家子,俱患有夜盲症。所以逃散的黄巾军可以不必理会,因为他们夜晚看不清楚道路,甚至连方向都不知道,不可能独自跑到曲梁城去报信。不过我问过被俘虏的黄巾军,除了被大哥射死的渠帅于羝根外,还有另外一名贼首郭大贤,此人见战事不利,领着数千贼人从北城逃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无法看分辨道路的情况下,必然会利用洺水的流向来确定方向,从而往东走去曲梁,而且沿途为照顾看不清道路的士卒,他肯定也会打起火把,照亮道路,到时候在黑夜当中,十分显眼。如果我们手上有一支骑兵部队,就可以随时对他们进行侦查,确定他们的位置,从而进行有利判断。” 刘备虽然有些地方听不太懂,但忙不迭点头道:“正是正是。” 陈暮又补充道:“目前大军中既然缺少骑士,便正是我部人马大展身手之时,我部人员伤亡虽大,但依旧有三百多名可用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幽州人,幽州多牧场,很多士兵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如果只是用来打探情报,完全可以胜任。” “正是正是。” 刘备眼睛一亮,连连附和。 大汉十三州,善骑术者唯凉州、并州、幽州这三地。 原因有三。 一是这三州都产马,比如并州就是后来的山西以及小片内蒙,大名鼎鼎的并州九原吕布,再过两千年就得被称为内蒙包头吕布。还有幽州是后来的东北,凉州是后来的甘肃,三地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离蒙古草原很近,都有辽阔的养马草场。 二是这三州常年与鲜卑、西羌、胡羌、匈奴、乌桓等草原民族战斗,有丰富的骑兵作战经验。不过三国时代的外族堪称经验宝宝,随便拿出一国来,都吊打四方蛮夷。 三是这三州地形都极为辽阔,比如幽州全境除了后世小片河北以及首都外,包括整个东北,小片俄罗斯领土,以及半个朝鲜半岛。还有凉州就更加夸张,有后来的新疆,汉朝时的西域长史府,小片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版图甚至能抵达后世的阿富汗。 如此庞大的地域,又没有复杂的水系发展航运,如果不会骑马,光靠两只脚走路的话,可能要好一两年才能走遍整个幽州或者凉州。因此骑术于这三州之人,几乎成了一种必备生活技能。 如果在卢植军中还能找出骑术娴熟的将士,大抵也就刘备的幽州军了。 卢植思来想去,觉得陈暮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于是询问道:“若要这三百骑士,该如何运作?” 陈暮毫不犹豫道:“现在郭大贤已如惊弓之鸟,必然摸着洺水全速往曲梁方向前进。骑兵的作用有三,一是要知道敌人的位置。二是拖延敌人速度。三若战场有变,可做奇兵。” “要知道敌人位置有何用?” “方便确定我们会在他们之前赶到曲梁,比如此时敌人已经跑了二刻钟,已在易阳十里外,那么我们就可以计算出,他们要跑到曲梁的时间至少还要六刻钟的时间,虽然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体力,但我们就得保证六刻钟之内抵达曲梁,提前布置,以此来做精准计算。” 汉朝计时用的漏刻制度,所谓漏刻,就是用一个可以漏水的器皿,一天漏多少水来记时,每漏出多少水,就刻一道痕迹,所以称为漏刻。 当时普遍制度为100刻,也就是把一天分为100刻钟,平均每刻钟144分钟。 至于人们熟知的96刻钟制度,要到南北朝梁武帝时期才会确立,因此现在的计时制度,还不算完全规范。 卢植又问道:“如何拖延敌人速度?” 陈暮回答:“如果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超越郭大贤,便可以命令骑兵出现在郭大贤部视野范围里,却不用进攻,只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身边有一只骑兵就可,远远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快速前进,如此就能做到拖延目的。” “既然可以用战车追上郭大贤部,为何不将其彻底歼灭?” 卢植似乎又在对陈暮进行考校。 不过有些地方卢植的确不是太懂,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些数学问题,汉朝时虽然已经有了九章算术,证明此时的数学家能力不弱,但卢植搞的是儒学经典,对数学几乎一窍不通,需要陈暮为他解惑。 “先生,您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如此考校我呢?” 陈暮无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还要他说的话,那卢植也太笨了点吧。 卢植哈哈大笑道:“陈子归啊陈子归,幸好你是我麾下一员,若是黄巾贼,恐怕吾得头疼死。” 陈暮和刘备陪着笑,周围宗员王子服吴兰等高级将领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哈哈,不过主将都在那乐了,他们自然也得跟着一起笑,不然就显得太不合群了一点。 等众人笑罢,卢植点点头:“玄德,陈子归的确说服了我,那你听令,调集你麾下能上马者,按陈子归的方法行事。切记,在需要你们拖延速度之前,绝不可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只远远盯梢即可,等大军攻克了曲梁,尔等亦是头功一件。” 不上战场就能拿头功? 刘备愣了一下,四下张望,发现王子服、吴兰、鲍鸿、伍孚、种辑手下将领脸色微变,看向他的目光隐隐透露着不善,顿时就知道不妙,诚挚请求道:“请师君收回成命,备若只是衔尾追击郭大贤,一无败敌之功,二无斩将之绩,怎么比得上攻城战中舍生忘死的将士,实难当得起头功。” 若说易阳攻城战刘备拿头功没问题,因为攻城的是孟震部队,跟另外四校人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硬扯关系也就屯骑校尉鲍鸿是孟震的上司,还能有个领导有方的表扬。但北军五位校尉都是两千石的高级军官,这点小功劳根本不看在眼里。 而五位校尉手下的司马、都官、功曹、别驾、兵曹、门牙官等中低层基础军官则不同,他们要想升官,就需要积累大量的功勋,刘备领着几百骑兵啥都不干就给个头功,他们能服才怪。 卢植是海内大儒,汉末三名将之一,本身就是聪明人,注意到刘备的目光后,很快明白自己的命令让刘备损害了中低层军官的利益。 不过刘备的几百骑兵在经过陈暮的讲解之后,有了很大的战略意义,在这次战斗中十分关键,甚至可以说影响到卢植大军今夜能否一举攻克曲梁和斥章二县,不给功劳也实在说不过去,犹豫片刻,说道:“那便允许你部在抵达曲梁后,参与最后的战斗。” 刘备大喜,叩谢道:“唯,备敬遵师命!” 第十八章 天命在我 刘备拿到了新命令后兴高采烈,马上就去调集士兵,准备附和卢植的作战命令。 陈暮在一旁平静地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干预对于刘备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因为这与历史上的刘备行径截然不同,自己很可能已经改变了他的性格和命运。 通过刘备现在争先恐后地抢作战任务就可以知道,现在他还根本没有想当一方诸侯的打算,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次战斗中立下军功,等待朝廷授予他一个官职,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此时的刘备存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有什么活都抢着去做,带着一股不怕死的拼搏精神,非常符合昭烈帝前期热血暴躁的性子。 毕竟前期一怒之下,能怒鞭督邮的人,现在肯定还存留着年少气盛的念头和想法。 如果继续按照历史上的发展,刘备鞭打督邮后弃官四处流浪,先后担任过下密县丞,高唐县尉,高唐令等官职,最后在公孙瓒那边渡过几年,跟着公孙瓒讨伐过董卓,才于十年后,也就是公元194年在徐州粉墨登场,总算是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过虽然在中原有了一席之地,但徐州地理位置很差,上面是袁绍,左边是曹操,下面是袁术,还有个吕布在一旁虎视眈眈,可谓四战之地,使得他很快又兵败如山,再次开启流浪生涯。 可以说,未来刘备二十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是他最终能够成功的重要二十年。 这些时间抹去了刘备少年时的暴戾,平静了他躁动的内心。给了他坚毅、宽厚、犹如竹石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顽强品质,让他拥有了一个开国君王的气度。 而现在的刘备起点高了许多,有关羽张飞护持,人身安全有保证。有陈暮做谋划,远比按照历史进程那样流浪二十多年好得多。有卢植照顾,就没人能抹除他的功劳,朝廷也会有人替他说话。 一切的一切都标志着他已经提前走入了历史舞台,未来也不太可能再变成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也不需要再等十年之后的徐州战争打响。 少年得志和中年得志是两个概念,前者容易忘形,后者成熟稳重。 人是会变的。 少了许多生活的磨砺,就连陈暮也不知道,未来刘备会变成什么样子。 跟曹操一样大气洒脱、胆识过人却又夹杂着多疑暴戾? 还是像孙坚孙策那样变成一个悍勇的武将? 亦或者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谁也不知道。 历史已经改变,陈暮这只小蝴蝶扇动起了翅膀,让后来者再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只是。 那又如何呢? 愚笨的穿越者还在历史书上循规蹈矩,遵从历史的发展演变来蝇营狗苟。 聪明的穿越者却早已经看透了历史的本质,丝毫不惧未来的发展是否超脱自己的认知。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在历史书上刻写自己的名号。 如果什么都跟着历史进程走,那么当有一天历史忽然发生改变的时候,恐怕也是愚笨的穿越者走到尽头的时候。 “那便只能且行且走吧。” 陈暮仰望苍穹,星垂四野,夜幕下点点璀璨繁星明亮,宛如这大争之世,对应着这一个个鲜活灿烂的历史人物,洒下浩瀚余晖照耀人间。 . . 关羽和张飞收拢了部属,刘备军伤亡惨重,五百人马从幽州一路穿州过郡大大小小十余场恶战,仅仅折损了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几个倒霉蛋是被流失射死的,真正战死的士兵很少。 但在易阳城巷战,街巷里短兵相接,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居然让刘备军伤亡近半,死了七十多人,伤了一百多人,还剩下不到三百可战之兵。 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能看出古代攻城战和巷战的残酷性,远比其它任何战斗方式都要惨烈许多。 相比之下,野外战斗有时候敌我士兵一击即溃,伤亡反而不会那么大。 比如赤壁之战中,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进攻荆州。孙权吓得都已经在考虑投降的问题。而《三国志·周瑜传》以及《资治通鉴》中都记载,周瑜向孙权分析了曹操的兵力,认为“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 意思是曹操北方所有的军队也不过十五六万,还得部署队伍防止北方胡人偷袭,各地城池也要派兵驻守,所以能够携带的兵力不超过七八万,再加上收降刘表的七八万人,总兵力顶多十多万人而已,绝不可能有八十万人马。 十多万人的军队进攻江东,赤壁之战后,《三国志》记载说是曹操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曹操十五六万大军,折损了三分之二,那就是还剩下五六万人马,看上去好像损失惨重。 但实际上曹操部队真正战死的士兵极少,曹操损失的只有刘表的那几万水军和南方军队而已。从中原带来的陆军由于不善水战,在船上连站都站不稳,所以被他安置在了赤壁江北的乌林安营扎寨,根本没有放置在船上。 等赤壁之战开打之后,周瑜火烧赤壁,把曹操的数百艘战船烧毁,对曹操的水军造成致命打击。 而曹操的陆军呢? 屁事没有。 反倒是因为北人不适应南方气候,导致曹操陆军军营发生瘟疫,死了不少人。 如此曹操不得不撤退,十五六万大军,除了刨除掉刘表的部队,曹操自己的部队其实根本就没有战死几个,之所以他七八万中原陆军回去的时候只有五六万,是因为瘟疫死了一万多人而已。 这就是赤壁之战的全部过程。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古时候野外战争想要出现大规模伤亡,靠纯粹的短兵相接几乎不可能。要不就用火烧,要不就用水淹,而最大的敌人,居然是瘟疫之类的疾病。 原因很简单,士兵也是人,不是机器,发现打不过的时候,会本能选择逃跑。 这种情况下,靠衔尾追杀根本斩获不了多少。 毕竟,即便是十几万头猪要一刀一刀追着宰,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更何况十几万大军。 士兵体力有限,砍杀个几分钟就得累瘫痪,哪还有力气去追杀丢下盔甲武器,一心想要逃命的敌方士兵? 因此在无法逃跑的攻城战和巷战当中,其实才最为可怕。 因为攻城战和巷战就犹如斗兽场,特别是被攻击的那一方,完全没有后路,只能拼死抵抗。 像唐朝安史之乱的睢阳保卫战,18万叛军围攻了睢阳整整一年,张巡七千人马全军覆没,安庆绪的叛军也死伤两万多人,守军到最后不得不沦落到吃人的境地,战况惨烈,可见一斑。 与之相比,易阳战役孟震的三千前锋军,仅仅只损失了三分之一,已经算是运气相当不错了。若是刘备没有射杀于羝根,卢植大军再晚来一会儿,三千都得死。 不过即便如此,关羽在发现自己的士兵伤亡惨重,依旧闷闷不乐,毕竟这些士兵之前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整日朝夕相处,都有感情。 他甚至记得自己那一屯人马每一个士兵的名字,记得他们的长相,知道他们的家在何处,记得他们的笑容和嘱托。 但战争就是这样,有怜悯之心也换不回这些死难的生命。活着的人要活着,死了就让它去吧。 “唉。” 无数哀恸,也只能换来一声长叹。 相比之下,张飞就冷漠许多,见到关羽长须短吁,他纳闷道:“二哥,平日总见你英雄豪气,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关羽爱护士卒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但张飞不爱护士兵同样也是写在史书里的事。 《三国志·张飞传》记载: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意思是关羽善待士兵,面对上层人物则很狂傲,十分轻视。而张飞尊敬有道德的君子,却不体恤下人,对士兵十分严苛。 因此对于士兵的死伤,张飞丝毫不关心,对于他来说,普通平民的生命像草一样贱,死了一批,再招募一批就行,哪用得着在此地这么惋惜长叹? 关羽并不想跟张飞争执什么,也不跟他做计较,只是说道:“无事,四弟让我们去拿军械,点上那批新降的士兵,跟我们去吧。” 赵琳已经在那边等着,他的任务是核对一下刘备部曲的战损情况,关羽让活着的士兵去把死掉的部曲士兵收拢起来,将武器盔甲剥落,在城外安葬,这样就能瞒下一百多副战甲武器,再加上赵琳多报损个两三百,这样就多出了三四百的武器装备出来。 关键这还只是个开始,等战争一波一波地开打,后勤辎重部队就会发现,刘备部曲的战损好像非常高,一波接着一波来领物资,很快就会不止是三五百副铠甲兵器,三五千都有可能。 没准到时候刘备打着打着,忽然发现自己都快从一个曲长变成了校尉,可以和王子服吴兰等五营校尉都平起平坐。 赵琳核查完战损,带着关羽张飞以及数十士兵去后军领物资。 第十九章 主簿赵琳 后军的位置在城外,他们属于辅兵系统,按照惯例要远离交战点,防止被敌人将粮草辎重损坏。 不过易阳城已经回到了官军怀抱,因此后军已经抵达城外,大量的辅兵被安排进入城池内扑灭大火,人们有条不紊地将辎重卸下来,等待城内大火扑灭,就将物资送入城里仓库存放。 值得一提的是,黄巾军抢到的粮草都放置在城内仓库里。 几乎是从上古尧舜禹时代开始,古人就已经意识到了防火的重要性,因此古代的仓库都要远离繁华的城镇中心,特意规划一块偏僻少人烟的土地修建粮仓。 不过大多数官府粮仓都能跑耗子,所以平日的官府粮仓都会租给地方豪强使用,黄巾军抢来的粮食和金银珠宝没地方放,也只能置在此地。 于羝根死的时候,郭大贤吓破了胆,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去管这些,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前锋军的将士抢掠一空。 卢植才不会去管这些战利品,古时候的攻城战中,为了犒赏大军,激励士兵的士气,甚至有允许士兵在城破之后劫掠的说法。至于在战斗中缴获物资,更是没有上交的传统,私藏战利品早已是潜规则。 前锋军劫掠最狠的当然是刘备部,别忘记除了五百战兵以外,陈暮手里还有一千多降卒可以用。凭借着刘备的人格魅力,这些降卒早就死心塌地跟随,被陈暮偷偷派去仓库拖东西。 虽然也有少数起了歪心思的降卒想要抢拿东西就跑,但之前被刘备扶上马背的父子三人注意到之后,就立即大呼小叫,引得大部分愿意跟随刘备的士兵将那十几名偷拿东西想逃跑的士卒抓起来,押送至陈暮面前处置,这让陈暮又不得不开始佩服刘备收拢人心的手段。 陈暮派人劫掠了城中仓库,获得了价值数百万钱的金银珠宝。易阳城破之后,很多当地巨富豪强被黄巾贼掠夺,不过大部分的金银珠宝都被贼人抢走,携带在身上,因此仓库中的金银珠宝很少。 若非于羝根和郭大贤留了一些准备给张角进贡,可能这价值数百万钱的金银珠宝也不会给陈暮留下。 其它的钱则是五铢钱,虽在仓库堆积如山,约有上亿,但这玩意儿根本带不走,后来的官军只扫了眼已经被劫掠过的仓库,发现里面只有五铢钱扭头就走了,这么多钱丢在仓库竟然无人问津。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有钱居然没人拿?难道五铢钱不是钱? 原因很简单。 五铢钱的铢是计量单位,正所谓锱铢必较,意思就是连一铢钱都要计较,形容人非常吝啬。一铢钱跟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毛钱意思相近,五铢钱的意思就是有五铢那么重的一枚钱。 汉代一斤为十六两,一两为二十四铢。 这意味着77枚五铢钱就有一斤重,虽然东汉一斤只合现代22273克,45斤才相当于后世的1公斤。 但就算你力大无穷,能扛着相当于现代100公斤重的五铢钱健步如飞,实际上一袋子的钱也就相当于34650枚钱而已。 34650枚五铢钱能干嘛? 东汉时一石大米价格在和平年代是两三百钱到四五百钱之间,饥荒年代则要涨到七八百钱甚至一两千钱都有可能。 买个太守以上的两千石官职需要千万钱,三公之位更是要上亿,曹操的老爹曹嵩自己就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贿赂了十常侍又给汉灵帝捐了一亿钱才买到太尉。 这意味着官职不是你想买就能买,比如你想买个县令,首先你得是个县尉,交一笔钱当县令,然后再交一笔钱当刺史,再交一笔钱当太守这样层层递进,不断花比之前多一倍甚至数倍的价钱才能步步往上爬升。 而不是说你花一亿钱,就可以立马摇身一变,从白身变成三公。 三万多五铢钱,连刘备那个安喜县尉都买不到,在饥荒年代米价达到两千钱一石的时候,只能买十多石大米,相当于400多公斤的食物,其实际价值非常小。 这就相当于现代人如果发生战乱的话,没人会身上带着百十公斤面值为一毛钱的硬币去打仗是一个道理。 因此五铢钱在和平年代还可以流通,但到了战乱年代,在士兵眼里,反而相当不值钱。 不过既然带不走也不能浪费,陈暮索性都赏给了士兵,只要他们能带多少就全给他们。千余名降卒本来穷得叮当响,现在每人身上带个几千枚,一下子哄抢了数百万,让那十几名想偷窃的士卒悔断了肠子。 这边陈暮在发完战争财之后又在与卢植谈笑风生。 那边关羽和张飞则在去取武器装备的路上。 出了城后,关羽看到一旁的北军主簿赵琳,忽然想起了陈暮的推测,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向赵琳说道:“赵主簿。” “哦?” 赵琳疑惑回头:“关屯长,何时?” “请问汝夫人是否蜀中人?” 关羽问道。 赵琳脸色大变,吃人一般的目光看向关羽。 刹那间,关羽顿时有些后悔自己莽撞,跟一个不熟悉的询问对方的家庭状况,显然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容易让人误会。 关羽连忙解释道:“主簿莫要误会,并非羽暗中窥探主簿家事,也非藉此要挟主簿,实则是我四弟陈暮跟我说赵主簿之妻为蜀中人,吾甚为好奇而已,若是主簿不方便,权当是羽戏言。” 赵琳脸色难看,低问声道:“关屯长,请告知赵琳到底是何缘由?” 关羽尴尬,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奇了。 本来以关羽较为沉稳的性格,也不会真去窥探别人隐私。 只是陈暮之前的推测又一直萦绕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关羽又非常敬重有本事的人,陈暮只看一个人,就把他的家庭状况推测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匪夷所思,现在刚好遇到赵主簿,就想跟他问问,验证一下陈暮说的是否属实而已。 结果问完才想起来,跟陌生人打探对方的家庭情况是大忌讳,而且一开口还是询问人家老婆,很容易让人误会为关羽对人家老婆有什么想法,颇有曹丞相那味儿。 由于不擅言词,关羽被赵主簿眼神一逼迫,十分窘迫,害怕被人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好在张飞解围,哈哈大笑道:“其实也没甚大事,是我四弟说赵主簿在洛阳艰难讨生活不易,我们就好奇为什么他知道,他就跟我们说你有妻子、老母甚至还有兄弟姐妹要养活,为了验证,二哥才会出声询问。” 说着就把陈暮之前那番推理说辞拿了出来,听到关羽张飞的解释,赵琳脸色才缓和下来,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露出一个微笑:“陈子归真乃神人也,不错,吾妻确为蜀中人,当初我去蜀中游学,寻访大儒茂安公,定祖公,结果在那广汉缠绵无数的山林中迷路,干粮用尽,差点葬身财狼之腹,幸好被一猎户发现,带回家,救得一命。吾妻虽为猎户女儿,却怀瑾握瑜,端庄淑美,不失蜀中女子之温婉。相处半月,早已私定终生。后来我于绵竹拜师定祖公,学业有成回乡之后,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终日茶饭不思。所幸我母深明大义,没有嫌弃她家贫,劝我将她娶来。我才下定决心又回到蜀中,跪在她家门口足足三日,才将我妻带回了扶风。” 关羽听了不由肃然起敬,说道:“赵主簿真乃痴情之人。” 张飞却乐得竖起大拇指:“从关中扶风到巴蜀广汉怕是不下两千里路,赵主簿为了一猎户女儿来回两次,我看才是真神人。” 面对张飞的打趣赵琳也不在意,手间抚摸着香囊,笑呵呵地道:“这枚香囊就是我妻缝制,虽略微粗糙,却是我珍爱之物。每当看到这个,我都会想起她临行前的嘱托。我虽是扶风赵氏子弟,祖上为天水赵氏,家中亦出过多位高官。但到了我这一代,却已门第凋零,繁华不在。以我如今这破落家世,能取到如此贤妻,已是幸运,又哪里有其它奢求呢?便是再跑两千里地,亦是心甘情愿。” “原来是天水赵氏的后人。”关羽惊讶,他是河东解良人,解良县离雍州非常近,几乎就在雍州和司州的边境线上,所以对关中一些望族也稍有了解。 天水赵氏非常了不得,是战国七雄里赵国的后代,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就把赵国皇室迁移到了雍州天水郡,而扶风郡的赵家则是天水赵氏的分支,祖上亦出过很多名人,比如汉武帝时的廷尉赵禹,东汉初年的大夫赵羽。 不过扶风赵氏到了赵琳这一代算是没落了,已经不能算是门阀望族,所以赵琳虽然拜了蜀中有名的大儒任安为师,又举了孝廉,但依旧没做什么大官。前几年关中大旱,他就不得不举家逃到了洛阳,被当时的三公之首太尉刘宽征辟为三公府掾主簿,去年刘宽从三公之位退下,做了光禄勋,他又变成了光禄勋属官。 由于五官中郎将也是光禄勋属官,所以这次卢植出兵,理论上来说需要刘宽派人马来协助他。但战场上十分危险,那些世家门阀出来的子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唯有赵琳毛遂自荐,才来到卢植军中做了掌管文书和处理后勤事务的主簿。 关羽这人傲上而不轻下,听到赵琳并不是世家弟子,也跟他一样家境贫困,而且为人十分痴情,不由心生好感,说道:“赵主簿真乃性情中人,可惜军中不许饮酒,等此次战事平定,羽想邀主簿同饮,不知意下如何?” 赵琳笑道:“自无不可。” 一般来说,赵琳是六百石的主簿,官比地方县令,而关羽只是个二百石的屯长,两人官职地位不对等,关羽是没资格邀请赵琳的。 不过赵琳出生微末,没有世家子弟那般盛气凌人,而且刘备现在是卢植眼前的大红人,弟凭兄贵,赵琳也当然愿意多个朋友多条路,欣然同意交往。 张飞听了大笑道:“喝酒怎能忘了俺,到时咱们痛饮三百杯!”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拉近了不少。 第二十章 儒生 当陈暮从卢植那边抽出身,来到城外找到关羽张飞他们的时候,就看到关羽张飞赵琳三人在前面谈笑风生,后面跟着一大帮士卒搬运着铠甲武器。 易阳城外现在像是变成了菜市场,大军没有安营扎寨,只是原地休整,但无数士兵穿来穿去,显得异常杂乱。 远远地看到陈暮和几个保护他的士兵过来,张飞挥舞着手大嗓门喊道:“四弟!” 周围路过的士兵纷纷看过来,弄得陈暮被人注视,相当尴尬。 这就有点像是在步行街逛街的时候,你的坑爹损友隔着几十米就对着你大喊大叫,搞得周围的行人都行注目礼一样,会让人特别不舒服。 陈暮无奈,加快步伐走过去,看到赵主簿,拱手行礼道:“赵主簿。” 赵琳连忙回礼:“陈军候。” 一个曲有一个曲长,一个曲军候,曲长是六百石,管五百人。曲军候是秩比六百石,相当于副曲长,官职就比赵琳这个主簿低了一点点。 陈暮笑道:“主簿似乎跟我二哥三哥十分投缘?在聊些什么?” 张飞一手持丈八点钢矛,另外一手比划道:“刚才赵主簿说他去过西海,在西海见到过这么大的一条鱼,足有五尺长,这怕是一条鱼精怪吧。还说若我等有时间,便去雍州看看,他带我们见识一下西凉美景。” 西海就是后世的青海,汉代叫西海郡,属于雍州和凉州边境区域,目前掌握在汉人手里,不过那地方也非常复杂,羌汉矛盾尖锐,发现过多次叛乱。 赵琳笑了笑:“我少时就离家游学,走南闯北。去过蜀中、凉州等地拜访名师大儒,虽无所建树,也没学到什么本事,但亦算是见多识广。以后江山平定,天下太平,陈军候也可以去西凉看看,那壮阔的景色,我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陈暮乐于跟赵主簿搞好关系,当然附和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凉大漠景色我早就有所耳闻,若能和三五好友同去观赏,自是极好,以后若可以去的话,赵主簿可要务必为我兄弟等人导游。” 这就是在暗示了。 赵琳愣了愣,思索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诗,将西凉大漠的景色完美呈现,仿若那波澜之景便在眼前。陈军候大才也,自幽州一路到冀州,有谋划之才。只见我一眼,便知道我家中有妻子老母兄妹,有辩物之才。如今还有诗才,这等本事,让琳属实敬佩。” 汉代就有五言诗,不过属于小道,一直到魏晋时期才慢慢流行,到唐朝则是诗歌的巅峰时代。这个时候流行赋,比较出名的像司马相如、扬雄,都是写赋的大家,诗词歌赋虽为一体,但如今远不是诗词的时代。 因此陈暮随口两句诗,听着是让人觉得不错,但也没有让人惊才绝艳到纳头便拜的地步。 不过赵琳依旧觉得他很有才能,以后前途无量,有了交往的想法,又说道:“若军候看得起,也不要叫我赵主簿,我名琳,字伯瑜,军候唤我一声赵伯瑜即可。” 陈暮打蛇随棍上,立即大笑道:“伯瑜兄!” 古代取字,需要跟名意思差不多,或者要解释这个名的含义。比如诸葛亮字孔明,亮,就是明亮。张飞字翼德,飞起来了,需要一对翅膀才能飞嘛。而陈暮这个子归意思也差不多,暮就是天黑了,天黑了要干嘛?得回家呀。 所以赵琳这个琳字,在古代是“玉”的意思,可以取的字就是“瑜”“璋”“瑾”等几个形容美玉的词汇。像陈琳,字孔璋。周瑜,字公瑾。而赵琳则取了这个“瑜”字,并且“伯”字,也代表了他在家中的地位是老大,说明他的确有其它兄弟姐妹存在,侧面印证了陈暮的推测。 两人一口一个子归弟,一个伯瑜兄,很快也亲近起来。 不管在什么地方,和管理后勤的人搞好关系,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别的部门的人来找赵琳核定战损,索要辎重,赵琳肯定会公事公办,损失多少就补多少。而刘备部门过来,那就是特事特办,损失一百,马上补三百,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其实这也是因为陈暮是士人,赵琳也是士人,士人在军队中很难和没文化的将领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如果大家身份相近,有共同语言,很容易沟通在一起。 再加上刘备兄弟又是卢植这个主将眼前的大红人,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赵琳作为一个吃过苦的破落世家子弟,虽然没有大才能,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面对陈暮的主动交往,他也当然愿意巴结。 如此陈暮关羽张飞赵琳很快就混迹在一起,关系很好,一下子反倒没了刘备什么事儿。 不过刘备要是在的话,以他的手段和拉拢人际关系的本领,恐怕现在四个人就不止是关系不错,说不准在他的中和下,大家很快就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在军队里结个小帮派都不成问题。 只是现在刘备有点忙,宗员提出要奇袭曲梁,卢植认真思考了这个建议,同意了这个提议。 陈暮和刘备则献计利用马车运兵,并且派三百幽州骑兵做侦查。 卢植命令刘备带领这三百幽州骑兵去执行这个任务,刘备现在正召集了他的部曲,然后跟着卢植去领马匹,同样也在城外大军当中。 等到运送辎重的马匹纷纷被卸下,正在装马鞍的时候,刘备找人问了陈暮他们的位置,骑着马奔驰而来,一见面就说道:“二弟三弟四弟,郭大贤已经跑了近三刻钟,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不能让他们提前到达曲梁,二弟三弟跟我走,即刻出发侦查郭大贤部,四弟你留下统领新兵。” “刘中郎。” 见刘备过来,赵琳行礼问好。 刘备这才注意到赵琳,主要是天色太晚了,军中虽然点起火把,但光线不太好,他也连忙下马回礼道:“赵主簿,大军马上要再次出发了,恕备不能与主簿兴谈了。” “无妨无妨,大事要紧。”赵琳连连摆手。 关羽道:“那羽先行告辞。” “俺也走了。” 张飞挥舞着丈八点钢矛,兴奋道:“终于可以又打仗了。” 这俩人真是。 陈暮不由得羡慕起关羽张飞那变态的体力。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易阳城里拼杀,死在他们手里的不下百人,累得气喘如牛,一身大汗,眨眼间就恢复得差不多,简直是超人。 与赵琳陈暮道别后,关羽和张飞就跟着刘备去了,很快军营中奔出三百匹马,沿着往曲梁的官道奔腾而去。 其实这些马作为辎重马一般都是耐力好,爆发力不行的驽马,不过只要是个马跑起来肯定就能比人跑的快。更何况郭大贤的部队又经过血战和亡命逃跑,体力必然大量消耗,刘备追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除此之外夜晚的时候马匹奔跑声音很大,然而陈暮料定郭大贤部的士兵都患有夜盲症,辨认不清楚方向,肯定会点起火把,沿着洺水的方向走。 现在正是春汛时期,洺水水流量汹涌,会发出巨大的噪音掩盖马匹奔跑,而且郭大贤的部队人数上万,这么多人点火把在夜晚中非常醒目,因此在洺水河边只要远远注意到了大量火把,就根本不怕暴露,只需要衔尾跟踪即可。 可以说,陈暮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算了进去,现在就看卢植和刘备的了。 卢植也不负期望,在刘备先行出发后不久,就把部队整合起来,大量辎重被卸下,只留下马车,前军近万人登上了马车上,每架车四五人,上千辆马车轰隆向着曲梁驶去,一时间都让赵琳恍惚回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颇有种技术倒退的既视感。 “子归贤弟这一招真是妙,自从战车被淘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战场,没想到你居然会利用马车运兵,真是让我这般常读百家经典的儒生汗颜。你若是生在先秦,恐怕亦能称贤矣。”赵琳摇摇头。 陈暮笑道:“百家之说既为经典,自有它的道理,只是后人不会运用罢了,不管是先进的东西,还是落后的东西,存在即有理。早在先秦时代,这世间的大道就被圣人们道尽,我们这些后人,勉强灵活运用就已经很难,哪敢说和他们并列为贤啊。” 汉朝继承了秦朝,秦朝二世而亡,所以汉朝实质性离战国时代并不遥远,总共也就相差四百多年。并且汉朝时的读书人学的都是儒家经典,不过儒家脸皮比较厚,“借”过来不少书。 两汉时的儒生主要是修七经,为《尚书》《诗经》《礼经》《周易》《春秋》《孝经》《论语》。 其中《尚书》《礼经》《周易》都跟周王室有关系,比如群经之首的《周易》,据说是周文王所作,《尚书》则是周王室所藏的政治文书,《礼经》又名《周礼》《周官》,是周王室的宗伯管理的典章制度,是周公制作。 除此之外,《诗经》是各国的诗歌总集,跟儒家也没多大关系。 这其中只有《春秋》勉强跟儒家搭边,因为《春秋》是春秋战国时代各个国家的史书合集,那个时代除了周王室以外,其它各国都有史官,记录历史。秦始皇焚书之后,各国的历史就没了,《春秋》一度失传。 到了西汉,儒家学者借口耳相传,整理成《左传》、《公羊传》等著作,于是《春秋》就变成了儒家经典。 但实际上在孔子出生之前,《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六经就已经出现,不过其中的内容被孔子推崇,所以就被儒家“借”来用。 而真正没有争议,属于儒家制作的经书,则只有《论语》和《孝经》。 因此赵琳说自己是读百家经典的儒生,这个说法其实并没有错。 不过汉朝的儒家品德倒不至于这么败坏,当时的儒家学着也并没有宣称这些作品是他们制作的,只是这里面的内容符合儒家思想,所以儒生要学习。 而且当时的儒生可不是后来那样的腐儒,《公羊传》说“九世之仇犹可报乎。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论语·宪问》孔子曰:“何以报怨,以直报怨。” 所以那时候的儒生可都是腰挎宝剑,敢上马和人拼命死战的狠角色,跟后来的儒生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能将汉朝的儒生品德和清明时期儒生的节操相提并论。 第二十一章 追击 卢植大军兵分三路。 一路前军带着数千俘虏,驾驶着战车轰隆隆驶向曲梁。 一路中军留在原地整理辎重,用剩下的马车载着一定量的物资慢慢向曲梁进发。 一路后军开始收拾易阳城这个烂摊子,大火要扑灭,城里仓库的粮草、钱币都要收拢,一堆事情要做。 陈暮被刘备留下来管理新降的新兵,这些士兵一来刚刚投降,二来大多都是冀州人,会驾驶马匹的人不多,派不上什么用场。 易阳城外的辅兵们在大量中层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搬运着物品,城里的大火虽然还未完全扑灭,但由于洺水就在城外不远,取水方便,因此灭火并不困难。 在辅兵们前赴后继下,火势已经小了许多,大量的士兵开始在城中清理残垣断壁,留下来的高级军官则寻找可以住的地方,准备让后军早日休息。 如今包括冀州治所高邑在内,巨鹿安平广平赵国等黄巾灾难最严重的几郡大多十室九空,百姓要么去当黄巾贼,要么被杀害,要么逃命跑到其它郡去了,因此整个易阳城居然找不到什么百姓。 这种情况要到年底黄巾被平后,汉灵帝将冀州治所从高邑迁移到邺城,冀州休养生息好几年,才能够从这次元气大伤的叛乱当中慢慢恢复过来。 没有了百姓的情况下,整个城市就被卢植大军当作军营住下,城里没有主人的房子,自然也变成了军营。 城内大火渐渐被扑灭,军队陆陆续续入驻。 后军作为不是战兵的辅兵,需要明天早上才会出发前往曲梁,所以今天晚上要住在城里。而且易阳距离曲梁斥章广平等城非常近,在攻下易阳之后,这里也有了战略意义,可以作为后方大营,一旦前方战事不利,卢植军还有个撤退点。 因此城市被迅速清理出来,卢植治军严明,军纪非常好,在做清理工作时,上万人马各司其职,场面井然有序,干活的干活,值班的值班。等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易阳城也很快陷入了平静。 而就在卢植的后军入驻易阳,前军和中军开拔往曲梁的时候,刘备这边的先遣部队却并不算轻松。 因为他们不知道敌人已经走到了哪里,所以就必须一直在洺水沿岸前进。而当时河岸边没有公路,也没有堤坝,就只能沿着河岸走。但问题是此时的洺水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休整,也没有一点防洪措施。 作为滏水最重要的一条支流,洺水由于河道上大下小且有弯曲,过水能力与来水量很不适应,每到汛期宣泄不及,洪水经常泛滥成灾,需要到二十世纪以后,新时代到来,才把水患平定。 这意味着东汉时期的洺水河畔经常会发生洪涝灾害,再加上沿途树木砍伐、有大量农田,土制结构比较松软,走河滩边骑马过去,那速度可想而知有多慢。 唯一的好消息是刘备部队陷入了河滩较软的土制结构里,郭大贤部同样如此,并且由于郭大贤的部队人数非常多,体力消耗严重,行进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慢一倍。 从易阳城撤出来,到刘备部队开始追击,中间有了四刻钟,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差,但他们居然也才走了8里路,也就是差不多3公里路程。 也许有人奇怪,就算路况再不好,这速度也太慢了吧,跟普通人散步没什么区别了。 实际上倒不是因为郭大贤不想加快脚步逃命,而是黄巾军的人员组成问题。 别看易阳城有两万黄巾,但青壮未必有那么多。 古代很多起义军都是携家带口造反,一万青壮里,最少有一两万家眷。 黄巾军的构造也是如此,由于这两年各地都有灾难,年景不好,很多老人和妇女都饿死了,剩下大量有劳动力的中年人和青年。 这些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跟着太平道一起造反。 这其中青年人还好,可中年人到四十岁以后就体力下降严重,耐力也远不如年轻人,便造成了这个局面。 最典型的例子像刘备当年从新野逃去荆州时,在当阳长坂坡那场兵败,就是因为刘备带来十多万老弱妇孺以及很多粮草辎重,每天才走10里路,行动十分迟缓。而曹操则派出了轻骑追杀,一昼夜行三百里,比刘备的速度快了30倍。 结果曹操的五千虎豹骑顺利在长坂坡拦截拦截到了刘备军,一场大战损失惨重,连两个女儿和徐庶的母亲都被曹操掳走,就可以知道军队中带着体力不行的老弱是什么结果。 现在的刘备当然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跟郭大贤一样的遭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追击,在距离曲梁城22里外,他们总算是追上了郭大贤。 跟陈暮想的一样,郭大贤一开始不认识道路,只能从易阳城北面的洺水来判断方向,虽然古代就有通过北斗七星来判断方向的谶纬学说,特别是汉代十分流行,很多经学家也是著名的谶纬学家,如诸葛亮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但指望一帮农民军会看星象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找准了方向之后郭大贤本来也可以找到官道的位置。但可惜他不敢走官道,怕身后有追兵,只能沿着洺水继续前进,行进速度可以说相当缓慢。 当刘备在距离郭大贤部约二里外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看到连绵数里的长龙沿着河岸边龟速前进,黄巾军扶老携幼,打起火把,慢吞吞地在往曲梁方向逃。 粗略看去,最少有七八千人以上。易阳城破之后,只有少数人慌不择路地跑散了,大部分人被郭大贤聚拢起来,组成了这支队伍。 在队伍的最前方,郭大贤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断回头催促着部下走快一些,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大哥,郭大贤。” 关羽视力极佳,一眼看到了远处马上的那个身影。 不过七八千人就他一个人骑马,而且还是走在队伍最前面,想不显眼都不行。 张飞纳闷道:“既然郭大贤有马,为什么不独自去曲梁报信呢?” 刘备笑道:“他哪里敢,黄巾兵本就缺马,只有少数将领有马骑,易阳陷落之后,城里拢共数百匹马全落在了我们手里。单他一人独自走在阴森恐怖,且到处都是尸体的官道上,心里有亏心事,也不怕鬼神收了他的命?” 如果陈暮在这里,肯定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作为新时代受到过高等教育,且出国留学,拥有极为冷静头脑和缜密思维的高素质人才,唯物主义早已贯彻于心,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迷信思想。 但汉朝时期,几乎可以说是古时候最迷信的朝代之一,汉武帝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之祸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而太平道本就是宣扬迷信思想的宗教造反派,郭大贤对鬼神之说自然是深信不疑,让一个迷信的人夜半三更走一条到处都是尸体的道路,绝对能吓破他的胆。 没办法。 谁让黄巾自己在冀州造了孽呢? 现在冀州中部地区四郡十室九空,真可以说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普通人走个坟山都能吓个半死,更别说满地尸体。 “既然将他逮到了,不如一路杀将过去,俺有把握,冲入阵中,绝对可以一矛将他刺穿咯。” 张飞挥舞着手中钢矛,跃跃欲试。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在这个时代可是扬名的好机会。 刘备却摇摇头:“不可,此地河滩地软,马匹难以奔腾起来,一旦深陷泥中,就再是悍勇也会被围攻致死,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就听四弟的安排吧。” 张飞气恼道:“哎呀,四弟虽聪明,但战机瞬息万变,他既不再战场,怎么能算准不可预测的事情呢?现在机会难得,正是一战定乾坤的好时机,只要杀了贼首,其他敌人必然望风而降,这可是大功一件。” 关羽跳下马来,用青龙偃月刀在地上狠狠一顿,只见刀柄轻易陷入地里,不由说道:“四弟在出发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如果需要我们拖延敌人前行速度的时候,就让我先检查一下河滩地质,如果河岸土地松软,就一定不能在河岸边与敌人发现冲突。翼德,此地不行,等到了前面再看看吧。” “还是四弟有先见之明。” 刘备赞许地点点头:“翼德,你就听话吧。再耐心等一等,到了土地比较坚硬的地上,就可以发挥骑兵的冲锋了,到时候一旦接到命令可以和敌人开战,我许你第一个冲锋。” “好吧。” 张飞无奈,只得同意。 就跟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一样,同样一条河,地质条件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地方地方因为河水冲刷地质很软,在岸边随便踩几脚,没准就会引发滑坡和塌陷。 有些地方是条直线,河滩比较固定没有被河水长年累月冲刷,地质情况就会稍好一些,马匹就可以奔跑。 这是陈暮想到了宋朝时那位绝世猛将杨再兴的悲惨遭遇而做出的策略。 毕竟那位猛男可是单人冲入上万敌人的大阵之中,一个人弄死了数百金人,简直是吕布在世,霸王再生,就是这样的猛男却因为在河边打仗马蹄陷入泥里,结果被人乱箭射死。 陈暮可不想刘备关羽张飞走他的老路,必须提前预警才行。 第二十二章 曲梁城破 刘备这边追上了郭大贤,就立即派人去联络正在官道上驰骋的卢植前军部队。 这支部队由卢植亲自带领指挥,部下有屯骑校尉鲍鸿,长水校尉种辑,射声校尉王子服,步兵校尉吴兰四位高级将领。 至于北军副将宗员被卢植留在了易阳城做后军的统筹工作,而越骑校尉伍孚此时则带着五千骑兵抵达了广平县和巨鹿县之间位置,在汉朝时,此地叫鸡泽乡。 之前说过,汉朝时的广平和巨鹿跟后世的广平巨鹿地理位置不一样。 后世的鸡泽县跟广平巨鹿二地相差很远,但此时鸡泽刚刚好就是处于二地中间,位于巨鹿郡和广平郡的边境线上。汉朝属于巨鹿郡管辖,要一直到公元221年才会被曹魏归属入广平郡管辖。 但无论如何,这里的确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由于此地有大片沼泽湖泊,有很多芦苇荡和高过人身的野草蓬蒿,五千骑兵隐藏进去,宛如水滴流入河里。 一旦侦查到张角大军打算从广平退守巨鹿,那么在鸡泽这个地方,五千骑兵退可以拦截在广平出城之后的平原上,进行堵截。进则可以放张角大军过了鸡泽,等出了这片沼泽地后,到了平地上再衔尾追杀。 从这一点上来看,卢植部队的指挥系统是相当有战略眼光,远比张角只会被动防守挨打强得多。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不管是在任何时代都不缺聪明人,缺的只是社会的进步和思想的改革而已。 卢植部队利用战车在官道上驰骋,这个时候的官道其实就是比较宽阔的土路,一旦下雨的话会变得十分泥泞。不过最近天气不错,没有下倾盆大雨,让战车顺利奔驰。 其实战车的速度也不会太快,因为地不平,造成的颠簸让士兵和俘虏都受不了,因此只能放缓速度,比自行车还不如,每小时只能走八九公里。 骑过自行车的人都知道,正常情况下,人走路的时速是3-5公里每小时,自行车的时速则是人的三倍以上,在15-20公里每小时左右。 而马匹奔跑速度在每小时35公里以上,一些比较好的战马,如赤兔、的卢这种,最高能达到每小时60公里以上。 由此可见,卢植的速度是相当缓慢,基本就跟马匹在慢跑散步没什么区别。 可即便如此,也比郭大贤的部队快了很多。 卢植一边前进,一边也在路上做了很多标记,方便刘备派的人找到他。 比如刘备派去的人在官道上没有找到标记,这就说明卢植还没到,那人就得骑马顺着易阳的方向逆行去找卢植。而如果找到了标记,那就说明卢植已经在前面,那就在官道上策马奔腾,往曲梁方向,追上卢植。 事实是此时卢植已经将郭大贤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当郭大贤花了一个时辰才走了七公里路的时候,卢植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追上了他,甚至连刘备都没有跟上卢植的脚步。 易阳到曲梁是40里路,换算成公里,其实就是差不多16公里左右。卢植每小时走七八公里,大概两个多小时就能抵达曲梁。 而郭大贤平均每小时走35公里,即便先出发,他也得用四个小时才能到。 虽然他提前出发了大概40多分钟左右,但一边靠两条腿走路,另外一边则用车轮,速度完全被碾压了。 如此这中间就有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差,这一个小时,就是陈暮作为一个精通数学概念的现代人能够规划出来的完美时机! 战争,打的就是时机。 格鲁希带领的援军离滑铁卢只有4个小时的距离,但正是这4个小时,改变了一位伟大皇帝的命运。 当刘备派去的人找到卢植的时候,此时卢植距离曲梁已经不足3公里。 “玄德已经追上了郭大贤?” “是的。” “很好,你先回去跟他说,让他务必紧紧跟随,莫要暴露,等待我的将令。” “唯。” 骑士领了命令又奔回去报信。 古代打仗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部队之间沟通全靠传令骑手,虽然不方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卢植骑着马,做为儒将,他可不是什么孱弱的书生,早在当年做九江太守,平定蛮族叛乱的时候,就曾经亲自上马杀过蛮人,手刃数名贼寇,十分悍勇。 事实上三国时代很多儒生都不是善茬,远不是大家所想那种文弱形象。 如徐庶早年就做过游侠,为朋友报仇杀人而被官府抓捕。 程昱在东阿亲自带领乡民抗击黄巾。 孙吴的官员虞翻,原来是饶舌天王会稽太守王朗的部下。后来投奔了孙策,不仅学问做得好,精通《周易》,擅长医术,还有一手耍长矛的本事,可谓真正的文武双全。 因此卢植骑在马上没有任何的不适,作为骑术精湛的幽州人,年逾五十的卢植依旧保持着充沛的体力,一边策马小跑,一边对身边的屯骑校尉鲍鸿说道:“鲍屯骑,此地是何处?距离曲梁还有多远?” 鲍鸿早就在俘虏当中找到了一个曲梁人当地人询问过路况,马上回答道:“回将军,此地为吕固乡,位于明山以东,滏河以北,离曲梁已经不到8里路程。” 易阳、曲梁加上洺水河对面的广年县,其实就是后世邯郸市的永年开发区,对于现代人来说,这761平方千米总面积的地方小的可怜,甚至可以用屁大点地方来形容,开车环绕一圈连半个小时都不用。 但在汉朝,在没有公路、没有车辆的情况下。易阳和曲梁之间短短的16公里路,却是相当崎岖难走,沿途有很多高低不平的丘陵,对于战车的行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听到已经离曲梁不足8里,卢植对鲍鸿和吴兰说道:“鲍屯骑,吴校尉,你二人带领大军继续前进,其余人跟我先行一步,去曲梁观察地形。” “唯!” 众人齐齐回应。 卢植有亲卫数十余人,纷纷骑马,再加上射声校尉长水校尉屯骑司马长水司马步兵司马等一众中高级将领的卫兵,总共数百人,催动马匹快速前进。 他们是单人骑马,不是像战车那样四匹马拉着车慢步跑,全速奔驰起来,一下子就把车队甩在了身后。 8里路程只花了10多分钟就抵达,非常迅速。 离曲梁城二里的时候,卢植下令放缓奔马,轻步前进。 有经验的边塞骑兵趴在地上,能听到几里外的战马奔腾声,放慢步伐之后噪音就会小很多,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卢植勒转马头,进入了官道旁的野草地里,穿过草地后,来到了城外一处小山丘上。 这小山丘也就十多米高,但视野还不错,曲梁城外一览无余。 只见曲梁跟易阳的规模差不了多少,建在离洺水南岸二里外的一处平原之上,城楼约二丈高,大门紧闭,十分安静。 卢植看了半天,惊讶的发现曲梁城的守将实在离谱,比易阳还过分,上面居然连值守的人都没有。 一般来说,夜晚城楼上必须点上火把,有人值班巡逻守夜,毕竟之前也说过,还是古代多夜盲症的问题。如果不点火把有人值守的话,很容易被敌人悄悄用云梯攻进城内。 看到这一幕,卢植哭笑不得:“这曲梁守将是何人?怎么如此粗心大意,连值守夜班之人都不遣,却是不知我大军兵锋之厉乎?” 一旁的长水校尉种辑笑道:“回将军,之前我问过易阳俘虏,说是乃张宝爱将严政。” “真是庸才。” 卢植摇摇头,敌人都已经在百里之外的邯郸了,夜半时居然不派士兵在城门上警戒,简直是朵奇葩。 射声校尉王子服分析道:“曲梁西有易阳,南有列人、典农、肥乡,东有斥章,周围黄巾贼势力遍布,兵力不下八万,严政怕是以为自己有五县做屏障,高枕无忧了吧。” 卢植掉转马头,说道:“兵马如箭,这世上那有什么绝对安全之地。易阳一破,列人典农肥乡三县则危如累卵,这严政还真是心大。回去传令将士,于曲梁二里外停止前进,令兵士伪装成俘虏,混迹于俘虏之中,准备攻城。” 之所以卢植依旧采用陈暮的诈城计,而没有选择用云梯直接上城楼,是因为前军一路风尘仆仆,根本就没有攻城器械。所以哪怕敌人在城楼上都没有守卫,他也不得不继续按照原计划实行。 此时早已过了夜半,到了鸡鸣时分(午夜1-3点),曲梁城静悄悄的,城中有一万多黄巾军睡得正香。作为曲梁城的守将,严政霸占了曲梁城原来的县令府,抱着抢掠来的女子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 其实城楼上倒不至于空无一人,只是守城的士兵是刚拿起武器没两个月的农民,根本没有专业素养。到了人定时分,也就是11点左右,困得不行,干脆就熄灭了火把,跑去城楼里面睡觉了。 因此当卢植派出去诈城门的人大呼小叫着在城外喊门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被吵醒来,迷迷糊糊从城楼里走到城墙上,向下窥探询问。 十多个守城的士兵看到城外约有一两千人,领头的一口地道的广平话,大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汝等是何人?” “我们是从易阳逃出来的太平军,官军攻打了易阳,城陷失守,我们逃过来的,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于渠帅和郭首领呢?” 城门上的人还算警惕,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不过下面这些人都投诚了官军,而且卢植也很鸡贼,特意找了列人典农肥乡易阳曲梁五县附近的人,把他们的亲属抓住,每人身边安排两个官军,逼得他们不得不真诚实意的表演。 没想到正是这个安排有意外惊喜,城下有个俘虏是典农县安平乡人,城楼上来人的时候,点燃了火把,仗着明亮,他注意到了上面有自己一个同乡。 这人马上大喊道:“程黑豚,程黑豚,俺是你兄长马志,快把门打开。” 小名叫黑猪的程姓汉子定睛一看,的确是自己的同乡好兄弟,不由大喜道:“真的是兄长,我这就给你开门。” 既然互相认识,其他士兵自然也就没了警惕,很快大门打开,所有人都鱼贯而入。 程黑豚第一个迎上去,脸上充满了喜色:“兄长,自从前年家乡大旱,我们不得不四处讨生活,已是两年未见,没想到你也参加了义军。” 然而让程黑豚没想到的是,马志并没有和他一样热情的拥抱上来,而是脸色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 还没等到他弄清楚情况,一柄锋利的长刀已经夹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志低声道:“噤声,蹲下!” 咚咚咚咚。 密集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响起。 城外,前军万人奔腾而来,轰轰隆隆,杀入了城中! 第二十三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曲梁城陷落速度可远比易阳城快得多。 攻易阳城的时候孟震只有三千多人马,无法快速控制城里的两万人。 而卢植前军有一万人,和曲梁城里的人数相当,根本不给曲梁城的黄巾军整顿的机会,迅速把控制了整个城市。 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一方睡得迷迷糊糊,铠甲武器全都没拿,另外一方则全副武装,气势汹汹而来。战斗谁胜谁败,可想而知。 作为后来出卖过张宝的黄巾将领,严政在发现自己从抢来的府邸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官军团团包围。 面对困境,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时候就抄起了宝刀跪在地上横举,投降了官军。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居然这般轻易降了,将军,把他砍了吧。” 有卢植的部下看到严政跪地献刀,非常看不起他这种没骨气的行为,向卢植建议将他砍了祭旗。 卢植却笑了笑,见严政十分惶恐,背负着手,笑眯眯地走过去。 “将军!” 有部下惊讶不已,想上去护卫在卢植身侧。 步兵校尉吴兰却笑着将他拦下,低声道:“汝怕是不知将军的武艺有多高。” 严政汗流浃背,倒不是觉得眼前缓缓向他走来的小老头给了他很大压力,而是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趁机将这人挟持。 眼前的人被称为将军,身份地位一定极高,如果能够挟持他的话. 正犹豫间,严政只觉眼前身影闪动,自己手里的刀刹那间就被夺走,不由心中骇然,冷汗嗖嗖地直冒,才明白过来,这人原来是个高手! 卢植把刀取来细细观看,点点头:“倒是柄不错的宝刀。” 严政露出谄媚的笑容:“这是小人同乡送给我的,将军若是喜欢,小人愿意双手奉上。” 其实这刀是他从曲梁一位豪强家搜出来的,除了刀以外,还有大批的金银珠宝,全被他藏了起来。这一两个月奢靡的生活,让严政完全不想就这样死掉,哪怕抛弃信仰也不无所谓。 卢植瞥了他一眼,作为崇尚武力的燕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位大儒,但实际上自幼修习武艺,弓马娴熟,相当能打。 严政看着孔武有力,其实就是有一股子力气而已,这等小人卢植还没放在眼里,便笑呵呵地上去将严政扶起来,说道:“严首领,如此,吾就却之不恭了。” 见卢植收了自己的礼物,严政总算是松了口气,说道:“将军,我愿领曲梁万人投降。” “很好。” 卢植点点头:“本来汝即为附逆之贼,本应不可饶恕,不过朝廷素来仁义,不忍多起杀戮。吾又刚好有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汝可否愿意?” 严政毫不犹豫道:“小人愿意!” . . 洺水河畔。 刘备军依旧远远地监视着郭大贤部。 郭大贤骑在马上,大声催促道:“快,快,咱们必须尽快赶到曲梁,然后派人去广平向大贤良师示警。” 大部队艰难跋涉,离曲梁城已经不足五里,此时快到鸡鸣末尾,月黑风高,之前的纷纷攘攘早就已经过去,黄巾军迁徙部队里静谧无声,唯有耳畔波涛汹涌的洺水,带来丝丝凉意。 一骑兵自官道方向驾驶着马匹缓缓笃步而来,刘备和卢植传递消息采用的是二段式,刘备会派一个骑士在官道上等候,卢植把消息给他,再往刘备这里传递。 那骑兵不敢纵马奔驰,怕被几百米外的黄巾注意到马蹄声,靠近过来后,对刘备说道:“中郎,将军说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 “吾知道了。” 刘备点点头,安静地立于暮春四月的晚风里,平静地观看着远处洺水河潮起潮落。 这一战后,黄巾军部署在洺水河附近的数万大军,就得飞灰湮灭。 到时候必然朝野欣喜,自己也能声名鹊起了。 郭大贤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曲梁城上点燃的火把,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在黑夜之中却极为显眼,让已是惊弓之鸟的他陡然心中有了丝丝暖意。 终于逃到了曲梁。 他喜出望外道:“快,曲梁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进城歇息了。” 身后沿河缓缓前进的军队将这个消息层层传递下去,很快大军都士气一震,加快了步伐,向着曲梁快速前进。 过了片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曲梁城外。 城墙上的守军立即敲锣打鼓,有人喊官军来了,快去取箭来。 听到上面要射箭,郭大贤连忙喊道:“莫要惊慌,我等也是太平道,我是易阳守将郭大贤!” “既是易阳守将,为何出现在这里?” 上面有人喊。 郭大贤想尽快入城,便说道:“官军攻入了易阳,我率部撤退于此,你去将严首领叫来,我和他相熟。” 城楼上的人便没再说话,显然是去叫人去了。 过了片刻,严政跑上来,借着城下郭大贤部队手里的火把照明,看清楚了郭大贤的长相,这才喊道:“原来是郭首领,既是如此,汝快快进城吧。不过曲梁城小,你这一万多人,就先在城外,你自己进来。” 让我一个人进去? 郭大贤当时就恼了,勃然大怒道:“我部兄弟死伤惨重,正要休整,怎可以留在城外风餐露宿,汝既不接应,那便算了,我去斥章投李大目。” 其实倒不是他怀疑严政,而是郭大贤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内心十分恐惧。 易阳到曲梁本来就不远,他害怕曲梁城也朝不保夕,万一官军就跟在身后衔尾追杀过来,他人进城了,部队在野外,没有城池保护又缺少武器战马,岂不是要被官军肆意屠杀? 在黄巾军里,每个首领渠帅都需要有一定部队才能够维持得了自己的身份。一旦部队没了,那这个首领地位也没了。 郭大贤可不想当个光杆司令,寄人篱下。 因此他宁愿去斥章也不愿意一个人进曲梁,反正易阳一破,曲梁也处于官军的兵锋之下,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逃回广平,那里城高兵多,又有大贤良师庇护,比曲梁可安全得多。 “将军。” 严政见郭大贤不上当,心中戚戚,看向旁边隐藏于城楼旁的卢植。 卢植想了想,对身边的吴兰耳语几句,等吴兰领命而去,又对严政说道:“既然郭大贤不愿只身入城,你就先拖延一会时间,等我大军将他们包围起来,一举将其歼灭。” 卢植语气平静而又温和,但听在严政耳朵里却深寒刺骨。 一举歼灭? 这城下一万多人? 严政想到这里已经不敢再想,两腿颤颤,趴扶在城墙边上,强忍着惧意向下喊道:“郭首领莫要误会,曲梁的确太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不过如果汝要去斥章,我部倒是有数百匹马可以借予你,汝要还是不要?” 郭大贤忙道:“要,当然要,除了马匹,再给吾一些兵刃。官军突然攻城,我部很多士兵都还没来得及穿衣取刃,现在不少士兵手无寸铁,正需要严首领支援。” “我部有多少人马郭首领还不知道?比不得郭首领于渠帅兵多将广,哪还有那么多兵刃,只能提供少许。” “少许就少许,再给我拿大批麻衣,这些总该有吧。” 二人像是在菜市场一样扯皮。 卢植一开始的计划是把郭大贤骗入城内,只要将贼首抓住,其他的人就是乌合之众,顷刻间就能土崩瓦解。 但现在郭大贤不进来,就得执行第二套计划。 毕竟卢植也实在不想打巷战,如果放郭大贤那一万人进来,会造成官军不必要的损失。 更何况城里还有一万不稳定因素,万一严政突然反水,哪怕这仗还是打赢了,卢植前锋军的一万精锐,就算损失个一千,也够他心疼的。 趁着严政拖延时间的功夫,卢植已经派了五千人从东城门出去,来到了郭大贤的右翼埋伏,隐藏于黑暗,伺机而动。 郭大贤和严政扯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严政怎么满嘴胡说八道,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说上一说,甚至还说要把城内的金银送给自己,就算是同属太平军,但人都是自私的,怎么会把到手的金银拱手于人? 想到这里,郭大贤也懒得和他纠缠,喊道:“严首领,金银就不用了,你先把马匹兵刃麻衣送出来,此事就当我郭大贤欠你一个情,以后必然结草衔环相报。” 严政还未说话,卢植已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微微一笑:“郭首领,马匹兵刃麻衣没有,我大汉天威神军却是有数万,汝若现在投降还可留有一命,若是不降,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看到城楼上忽然冒出大量的官军,郭大贤又惊又怒,指着严政怒道:“严政,你居然投降了官军,大贤良师必然不会放过你!兄弟们,有埋伏,快撤!” “哼,愚不可及,放箭!” 卢植一声冷哼,早在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立即箭如雨下,嗖嗖不绝,城下惨叫一片,郭大贤部队惊惧万分,纷纷作鸟兽散。 等他们逃离了弓箭的范围,城下留了数百具尸体,郭大贤运气很好,居然没被射死。 几乎同时,锣鼓作响,位于曲梁城左,郭大贤右侧,早已埋伏的官军趁势杀出,纷纷呐喊着向敌人冲去。 眼看终于有万人的野外作战,张飞兴奋难当,对刘备道:“大哥,你之前应允过我。” “去吧。” 刘备无奈。 张飞又对关羽道:“二哥,那贼首是俺的了,你可不许和我抢!” 关羽抚了抚下颌胡须,微笑着点点头。 现在关羽和刘备年纪差不多,也才二十四岁,但年纪轻轻就有了半尺长的山羊胡,再保养几年,历史上二尺长胡的美髯公就能出世了。 张飞得到了刘关许可,兴奋不已,他现在是十九岁,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浑身力气不能施展,快憋出病来,当时就一拍马臀,举着丈八点钢矛怒喝道:“燕人张飞在此,郭大贤拿命来!” 战马如飞般冲刺,眨眼间就杀入战场之中,直奔着前方骑着马指挥作战的郭大贤而去。 郭大贤正左右拼杀,忽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 只觉得似有天神下凡,一铁塔般的汉子来到眼前,举矛向他刺来。 郭大贤也素有勇力,立即拿手中大刀格挡。 叮! 长矛与大刀相拼,郭大贤骇然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过对方,大刀一招就被对方磕飞。 “死!” 张飞纵马交错,长矛再刺,只第二招,就将郭大贤刺死在马背上。 更让人觉得恐惧的是,张飞用长矛挑着郭大贤尸体,高高举起,大喝道:“贼首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声若洪雷,整个战场,都仿佛已变得静谧无声。 第二十四章 战略谋划 郭大贤一死,部众瞬间兵败如山倒。 有人下跪投降,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四散逃跑,还有人奋起反抗想为主将复仇。 但这场骚乱随着卢植留在城内的伏兵尽出,迅速被控制住。 刘备三百多骑兵只冲了一个来回,杀了一两百人,正准备继续回头冲锋的时候,战事就已经平定了。 花了两刻钟时间,将所有俘虏押回曲梁城,卢植对吴兰王子服等人说道:“兵贵神速,趁着今夜大胜之势,应当继续出发,一举攻下河南六县,明日一早,我要在广年休整,傍晚大军要出现在广平城下。” 众将士齐道:“唯!” 河南六县并不是说的后来的河南省,而是泛指河水的南岸。洺水南面,滏水北面有肥乡、列人、典农、斥章、曲梁、易阳六县,是张角派在这里的前军屏障。 这六县攻克之后,渡过洺水,就是张角的后方大营,也就是广平、巨鹿、曲周三角地,只要攻克了这三地,则黄巾就平定了。 一时间卢植部队气势如虹,虽然经过一天赶路,又连续作战,众将士都赶到十分疲惫,但想到马上就能平定叛乱,加官进爵,军中的所有军官都非常兴奋,催促着士兵继续前进,攻打另外四县。 其实加官进爵跟普通士兵没什么太大关系,毕竟在战场上除非立大功劳,底层士兵很难得到晋升。不过能发财呀,一路搜刮,个个富得流油,有了财富,自然愿意鼓起余勇进军。 一夜之间,卢植部队向斥章、列人,典农、肥乡等县发起迅猛攻势。作战方式也很简单,由严政伪装成败军,诈开城门,再一窝蜂杀进去。如果没能诈开城门,则先围而不打,等后方辎重部队将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到后,就发起猛攻。 等到天明的时候,河南六县就已经全部被攻克,后军辎重部队以及中军支援部队甚至都跟不上前军的攻城速度,等到天亮时分,上午食时,吃罢早饭,卢植就渡过了洺水,已经将广年城团团围住,两万多人马加上四万多降卒,很快将城矮兵少的广年攻克。 如果卢植让自己人马在后面看戏,逼着降卒去攻城,很容易发生哗变。但他非常聪明,命令降卒在前方南门佯攻,只摇旗呐喊即可,主力从左右东西两门猛攻,刘关张部队身先士卒,冲上城楼,把东门打开,放官军进去。 广年城位于洺水北岸,已经算是后方,兵力不多,只有八千多人。这其中还有不少士兵畏惧于官军人多,根本不敢死战,结果导致攻城战迅速结束,只在第一波攻击,广年就很快沦陷。 此地虽是洺水南岸六县的后方,却是广平、巨鹿、曲周三地的前营阵地,听到广年陷落的消息,此时正在广平城县令府的张角迅速找来众将议事。 张宝为人悍勇莽撞,一进议事厅,就大声嚷嚷道:“大哥,广年城没了,让我带大军杀将过去,灭了官军吧。” 张角脸色惨白,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 过了片刻,诸将坐定。大小首领渠帅约十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后来的黑山军将领,比如左髭丈八,三十六渠帅之一,张角兵败之后,带领手下藏进了黑山,后来被袁绍斩杀。还有于毒、左校、刘石、杨凤等等,都颇有武力,成为一方渠帅首领。 不过黄巾军中最大的问题除了组织性和纪律性以外,就是缺少一个谋略家,这里面也就张角读书认字,其他人连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在内,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所以在张角死后,他的部队也很快树倒猢狲散。 喊这些人来张角就没想过要议事,因为他们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意见方案。张角环视一圈,强忍着咳嗽的欲望,缓缓说道:“广年城失守,广平城池不如巨鹿,我想迁移至巨鹿去。” 张宝大惊道:“大哥,这是为何?我们还有十多万兵马,官军也不过三万多人,怕他做甚。” 其实张宝一直不明白之前他们攻城略地,声势如此浩大,为什么张角在邺城遇到卢植之后,就一败涂地,连本来已经在围攻的邯郸都不要了,连战连输,退守到了广平。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人这么多,却害怕和官军正面战斗。 但唯有张角自己知道,他的身体恶化严重,已经吃不消军中颠簸,不得已才退到广平想休养,结果这些日子发现吃再多的药,喝再多的符水,病情依旧顽固,没有一点好转的意思。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遭受了天谴,已经无力回天。 张角不由苦笑,看来是自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激怒了上苍,上天降下了责罚。否则的话,自己往日效果不错的符水怎么会失灵呢? 不过如果陈暮在的话,以他现代人的知识储备,肯定能判断出张角应该是得了肺部疾病。 古代肺部疾病称为肺痨,几乎是不愈之症,致死率极高。 张角懂医术,所以他的符水里都参杂了大量草药。 这些草药治疗一般的感冒发烧没什么问题,但治疗肺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天天当水喝,也没有什么效果,自然不能救他的命。 张角明白,只要自己一死,轰轰烈烈的太平道就彻底土崩瓦解,黄巾军也会一败涂地。 如此下去,自己掀起的滚滚洪流,恐怕危矣。 想到这里,张角心中哀伤,难以自控。 但他还是得为自己的弟弟和部将做考虑,悲伤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脸上依旧强撑着说道:“我们虽然人多,但士兵都没有经过训练,武器刀剑也不如官军锐利,应当避其锋芒,先守城不出。反正我们粮草辎重无数,跟他们耗得起。等官军后继无力,再一举进攻,则可一战歼敌。” 渠帅刘石问道:“良师,巨鹿虽城高粮多,但如此死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从将曲周的兵马也调动过来,如此十几万大军汇合在一起,等官军攻势疲惫,大军全军出击,胜算会不会就更大一些?” 张角的三弟张梁现在驻扎在曲周,手里也有五万人马。冀州黄巾在二月份刚刚起义的时候如星星之火点燃燎原,声势非常浩大,一夜之间就有二十余万。 再算上兖州、豫州、青州、徐州等地黄巾主力,不下百万。本来是兵分三十六路同时向洛阳进军,结果一个卢植,一个皇甫嵩,一个朱儁就将他的百万人马挡在司隶之外。 如今卢植兵锋锐利,连战连胜,把冀州黄巾主力打掉了七八万之多,张角手里只有十多万人马了。 听了刘石的建议,张角摇摇头:“曲周的兵马不可轻动,我料卢植占领广平之后,必然将广平作为后方粮仓。一旦卢植围攻巨鹿,曲周的兵马便可随时策应,进可作为援军解巨鹿之围,退可偷袭广平断卢植粮道,绝不可将其调来。” 不得不说,张角的确有一定的战略眼光,毕竟能掀起那么大攻势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蠢物。 广平地理位置特殊,位于曲梁巨鹿南斜面,三地形成一个倒三角,作为三角当中突出来的那一部分。 如果张角退守巨鹿,卢植占领广平之后,必然以广平为依托点,向巨鹿发起猛攻。到时候广平就是最好的粮仓基地,向前线运输非常方便。 就算卢植没有把粮仓放在广平,广平依旧是唯一的粮道,只有通过广平,才能把粮食送到前线。 如此洺水河对岸的曲周就非常重要,位于广平和巨鹿右侧,只要渡过洺水,随时都能进攻广平断卢植粮道,或者配合巨鹿的守城部队,攻打卢植的军营。 这就是古代战争中常见的掎角之势。 而且卢植还没什么办法。 因为卢植总共就三万多点人,不管是围攻曲周还是巨鹿,都分不出人手来。除非他冒着被各个击破的风险分兵,不然就一定会被张角牵着鼻子打。 这是张角连日来思索定下的计策。 《鬼谷子》曾说过:“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张角显然已经摸到了谋国的门槛,能够制定出一定战略计划。从而实现战术失败,只能据城死守。战略上胜利,不用被动挨打,为以后打赢胜仗奠定坚实的基础。 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卢植却比他技高一筹,早就研究过舆图地形,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局面,派出了骑兵部队做拦截。 因此张角的谋划,显然无法得逞。 这番隔空交手,卢植完胜。 其实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出,古代谋士的重要性。 刘备在得到诸葛亮之前,没有一个谋士替他规划战略,使得颠沛流离二十多年,都没有一点成就。 有了诸葛亮帮他制定计划之后,很快就夺取了益州,有了一席之地。 由此可见,在古代拥有一个有战略眼光的顶级谋士有多么不容易。 就跟下棋一样,笨的人只关注于自己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而聪明的人,早已经在想到十几步之后,甚至几十步之后的事情。 但下棋只关注眼前的人如芸芸众生,数不胜数。而一眼能看出几十步之后的人,却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张角虽然有谋略,但依旧不能算深谋远虑,没有想到自己后路会不会断,最终只能放弃巨鹿,退守曲周,落得个兵败的下场也很正常。 第二十五章 广年对 甲子年戊辰月乙亥日。 其实陈暮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具体哪一天。 不过他知道一个星期前过了寒食节,五天前则是清明节,两个节日连在一起。 这么算的话,现在应该接近四月中旬,也就是要到谷雨的日子。 谷雨之后,就是立夏,正式进入炎炎夏日。 陈暮在第三天上午就进驻了广年县城,和汉朝大多数北方县城一样,广年县并不大,城高二丈,城门上方建有城楼,飞檐斗拱,庄严朴素。 下方城门只有约一丈宽,仅能容纳四五人并行。之前攻打广年城的时候,卢植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进攻城门。 进入城内,是一条向斜的街道。 广年县就建在洺水旁边,因此自洺水挖了一条水渠进入,从对角斜向流淌进来。 从平面图上看,有点像是一个正方形斜向划拉出一条对角线,将完整的正方形分成了两片三角。 如此房屋自然就得沿着河岸建立,造成了广年县城南宽北窄,街道毗邻河水,道路向东北和西南倾斜的奇特景色。 从南门口进去之后,沿着街巷走,就得偏向右上方前进。 这条路显然是广年的商业街,两侧建有平房或者二层小楼,商铺林立,酒楼、饭店、布庄、客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章台馆。 章台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就是汉代的娱乐场所,出自《汉书·张敞传》,有走马章台这个成语。因为西汉时长安章台街有很多妓馆,因此这类形式的地方就逐渐被称为章台馆。 不过章台馆的形式还是有别于妓院,硬要说的话,此地有点类似于唐宋时朝的教坊,里面的人虽然被称为妓女,但都属于卖艺不卖身。 汉朝卖身不卖艺的地方叫做女闾,由春秋时管仲发明,到汉朝还没有完全流行开。 当年曹操进入宛城的时候,还曾经询问过此城可有妓女,很多人知道他喜欢别人的老婆,从而联想到他特别好色。 这倒是冤枉了曹操。 因为汉朝时的妓女是歌舞表演者,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女子,二者不是一个概念。 换一个比较明白的词汇,就是艺伎。 所以曹操那个时候可不是想寻花问柳,而是单纯地只是想看看歌舞表演而已,结果莫名其妙就被黑了一把,属实比窦娥还冤。 陈暮沿着街巷策马缓缓前行,好奇地左右观看这座独特于冀州的斜角城市。 他见过幽州县城的粗犷,也见过北方的辽阔。像是大江东去的豪放派,在平原上建起一圈无规则的城墙,城内的建筑物凌乱摆放,房屋与房屋之间隔得很远,道路宽敞,人来人往随意流动,街面上甚至能跑起马来。 这其实也是汉朝北方边塞城市的常态,因为幽州地广人稀,所以城市可以建得相当大,而且幽州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和马车,因此城市的街道也必须宽阔,这样才能容纳马匹奔腾。 而冀州是中原区域,也就是后世的河北区域,从炎黄上古时代开始,就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人口较多,城市建造也非常规律,主要以平缓严谨,粗壮质朴为主,与江东地带较为细腻含蓄、幽静雅致的园林结构形成一南一北两派不同的风格。 广年城连章台馆都有,也恰恰说明这里商业繁华,是经济相当不错的地方。 从地图上也能看出来,这里北连广平巨鹿,南下邯郸邺城,水陆交通非常发达,可以作为货物运输集散地,经济状况比较好也很正常。 陈暮甚至看到了不少青楼豪宅院落。 汉朝时说青楼这个词,是豪门大院的意思,比如曹植的《美女篇》中,写有“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这句话翻译出来就是青漆的楼阁紧临大路,高大的宅门了两道门栓。 形容诗里的人是豪门望族之女,并非说人家是妓院女子。 沿着街道一路前行,穿过河上的桥梁,来到城西,陈暮和几个护送他的士兵在一处可以堪称豪华的宅院前停下。 这宅院大门破败,积落成灰,屋檐下蜘蛛网没有清理,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 刘备在门口等着,引领他进入门中。 陈暮一边缓缓前行,一边观察着这座宅院里的情形。 青石板铺成的砖瓦地上能看到缝隙间暗红色的血迹,左右两侧回廊梁柱破败腐朽,上面留有刀劈斧刻,对这些木质结构的房屋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一路行来,能看到原本做工精致的院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瓦片散落,门窗毁坏,屋里攒了一层厚厚的灰。 整个前院,甚至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绝世美女的脸上被人划出一道很长的刀疤一般令人惋惜。 等穿过了前院,到中庭的时候就更加令人不舒服。 四下扫视,院子里花蕊与杂草齐生。 石斛、萱草、蔷薇、蓬蒿等植物快速生长,无人修剪的情况下,居然衍生出一片片荆棘丛。 在杂乱无章的荆棘丛里,甚至隐约能看到数块白骨。 可以想象,这里的花草是用什么施的肥。 刘备注意到陈暮望着那荆棘丛里的白骨沉默,感叹唏嘘道:“听人说,这里原来是广年巨富王家的宅子,闹黄巾的时候,王家很快就被贼人攻破,屠了满门,着实可怜。” 陈暮摇摇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如今这世道黑暗,人命贱如蝼蚁,自涿县出发,我反倒看到了太多,也看淡了许多。” “四弟能这么想就好了。” 刘备引领他穿过中庭,进了宅院主厅。 汉朝时房屋的主厅和后来明清时房屋的主厅差不多,不过左右两边会客的地方从椅子换成了桌案,客人可以跪坐在桌案后面,主人的位置则正对着大门,中央空出一小片区域供歌伎演奏,一般是用来请客人吃饭欣赏歌舞的地方。 但此时同样一片狼藉,两侧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楠木梁柱迸裂开,桌案被劈成两半,用来跪坐垫脚的垫子上全是灰黑和血迹,唯有旁边两处稍稍干净些,应该是刘备早上临时清理出来。 两人各自找了块干净的垫子跪坐下,刘备说道:“这两日连番奔袭数县,你二哥三哥早已疲倦不堪,现在已经睡下,就莫要叨扰他们了。” 陈暮看到刘备同样一脸倦意,说道:“大哥亦是劳累两日,不去休息吗?” 刘备笑道:“军中还有很多士兵没有休息,我又怎么能够休息?等安顿好他们,我这个主官才能休息啊,不然的话,谁来替他们安排食宿呢?” 其实刘备自己那三百多人早就安排去休息了,他刚才是去指挥另外那两千多名新降的士兵,为他们安排事情做。 不过让他很诧异的是,这两千多名士兵居然已经有大半穿上了小札甲,拿上了环首刀和搠,装备十分精良,堪比正规军。 汉代札甲分为大小两种,小札甲是如今大汉正规军穿的普通铠甲,由铁片编缀而成,没有头盔,像个马甲一样只保护前胸和后背。 大札甲保护性则更加全面,像一条装满铁片的连衣裙,上到颈部,下到小腿,进行了全方面覆盖。头上再戴上头盔,除了面部和脚没有保护以外,防御力很强,只有将领才有资格佩戴。 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中的士兵,大多都是身披小札甲,头上带布帽,手上拿环首刀或者搠矛之类的武器。 而将领级别则是穿大札甲,头上戴有胄。虽然武器有点五花八门,斧锤刀枪戟钺勾叉什么都有,但大部分装束还是非常符合史实,有一定参考价值。 对于刘备的疑问,陈暮给的解释则是这些装备都是淘汰下来的次品,赵琳见他们的新兵士卒没有装备,就送给他们了,如此糊弄过去。 刘备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计较,毕竟谁会嫌弃自己的军队装备好呢? 陈暮说道:“既然军中事务都已安排好,大哥不如先去睡一觉吧。” “四弟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刘备询问。 “呵呵,还是瞒不过大哥。” 陈暮笑了笑,脑袋里却在构思话术,该怎么和刘备谈接下来的正事。 刘备笑道:“贤弟,你我为兄弟,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陈暮想了想,缓缓说道:“大哥,弟是想问,如今您对这乱世有何看法?” “看法?” 刘备纳闷道:“能有何看法,待黄巾平定,江山自然稳固。” 陈暮又道:“既如此,大哥以后想何去何从?” “自然是朝廷任命我去哪,我就去哪。” 刘备一脸向往道:“最好是让我去幽州边塞,与我那同窗兄弟公孙伯圭一般,驰骋边关,纵横睥睨,将来在墓碑上能提一句大汉征北将军刘侯之墓,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一个征北将军给你打发了? 陈暮心里想笑。 现在还算是东汉,军制没有太大改变。将军等级由上到下,是为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四将军这八个最为尊贵,其他的将军则属于杂号将军。 四征将军就在杂号将军之列,属于最低等的将军,要到曹操掌权之后,才会把品秩提升上去。另外还有四镇将军,四平将军,四安将军,现在连杂号将军都不是,因为这三种将军称号还没有产生,同样要到曹魏时期才会有。 杂号将军虽也是秩二千石大员,跟卢植现在的五官中郎将权力差不多,按照品秩,仅次于三公九卿和八将军之下,勉强算是高级官员,但这样的志向对于一个未来要当皇帝的人来说,还是太小了一些。 想到此,陈暮摇摇头:“大哥,我的看法与你却是完全不同。” “哦?” 刘备不解道:“因何?” 陈暮一语道破天机:“因汉室已倾颓,已到了如王莽篡逆,群雄并起之时。” 第二十六章 广年对(2) 王莽篡逆,群雄并起? 刘备骇然说道:“四弟,不可胡言乱语。如今世道虽乱,但朝廷依旧有掌控之力,待收拾山河,重定乾坤,这天下可依旧是大汉江山。” 他是汉室宗亲,虽然他这个头衔没有给予他任何好处,大汉江山也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这就好像后世地域维护一样,你生在某个地方,天天骂这个地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房价高物价高工资低,但如果外地人骂,心里必然不舒服,要站出来维护。 这就是所谓的自己人可以黑,外人不能黑。 刘备现在的心理也是如此。 大汉江山的确跟他没关系,可他姓刘,祖宗是刘邦,当然会下意思进行维护。而且也不会去真正思考大汉朝会不会灭亡的问题,因为站在他刘家子孙的角度去想,必然是希望这个朝代永远流传下去。 然而陈暮却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大哥,你也跟着卢植先生拜读过经书,写过文章知晓天下大势,见识不该如此短浅。黄巾之乱虽然现在很有可能要被平定,可是你该明白,陈涉吴广的起义也很快被平定,可秦朝的天下太平了吗?如果现在天子将卖官鬻爵的钱财全部拿出来,抚恤士兵和各地难民,江山也许还能稳固几十年。但这依旧属于治标不治本,只要朝廷一直如此黑暗,地方就会一直民不聊生,那么造反起义者依旧会层出不穷,源源不断。再加上天子昏庸,居然下令各地豪强自己组建兵马抵抗反贼流寇,这无异于是把兵马的权力让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再过几年,恐怕这些手握兵权有朝廷任命官职的正规军,反倒会变成最大的贼寇。” 东汉末年其实就是死循环烂摊子,皇帝、宦官、外戚、官吏、豪族无不对百姓进行残酷剥削。 汉桓帝的妻妾多到五、六千人,其他在宫中服役的更兼倍于此。 汉灵帝的贪婪更胜过桓帝,他把原有的卖官制度扩大执行,每品官都有定价。如果买官的人当时拿不出钱来,还可赊欠一下,到任后再加倍缴纳。造成当时地方官吏贪污成风,疯狂压榨百姓。 那时有“官非其人,政以贿成”的说法,《后汉书·贾琮传》言:“时黄巾新破,兵凶之后,郡县重敛,因缘。” 黄巾刚破,汉灵帝就以修宫殿为借口,大肆加税。 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宦官张让、赵忠劝说汉灵帝聚敛天下钱,名曰“修宫钱“,每亩十钱,用来修宫室、铸造铜人。又下诏令州郡出纳材木文石,送到京师。大郡二三千万,小郡一两千万,全国七八十余郡国,敛财达百亿之巨。 这些钱可都是积压在各郡的太守头上,各地太守无奈,就只能继续向百姓收税,剥削地方,搜刮民脂民膏。 有的太守学汉灵帝,在地方卖买低级官职来收敛钱财。 有的太守为官清廉,像后来的巨鹿太守司马直,被这笔钱逼得吞药自杀。 还有的太守则会找地方豪强帮忙,让他们出钱。 可豪强怎么可能会白出钱? 于是在被地方官员逼着缴纳一定“税收”之后,各地贵族、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富商也开始加入到了这场狂欢里。 以前只敢小规模侵吞百姓的土地,现在则直接肆无忌惮,疯狂侵占田地,役使农民,敲诈勒索,奢侈踰制,几乎是进行竭泽而渔的剥夺。 各地百姓被迫无奈,纷纷破产逃亡,饥寒交迫,求生无路。 这种由上而下的矛盾一直从汉安帝时期就积攒,到了今年彻底爆发,造成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 其实从汉末的发展演变也能看出问题所在。 汉灵帝除了当吸血鬼搜刮财物以外,最大的两个昏招一个是在黄巾起义时允许地方豪强组建军队,另外一个是重置州牧制度。 前一个造成了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比如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都是得益于地方组建军队这项政令。 而后一个则实质性造成了三国,由于州牧制度导致各地州牧在本州权力跟皇帝没什么区别,如此扩军、征税、任命官员,兼并地方豪强组建的军队,最后扩展到一个国家。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十八路诸侯讨董之后,曹操占领兖州,自立为兖州牧,南征北战,吞并了北方大量地方势力,最终建立起曹魏政权。 从这两点也能看出,汉灵帝两个昏招对于朝廷掌控地方打击有多大。 虽然由于这两项政令,让各地叛乱逐渐被平息,但可以说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直接导致地方势力坐大,朝廷的权力缩小,实质性地将汉代朝廷变成了周王室那样,没有实权的吉祥物。 不过陈暮作为一个要游说刘备起割据想法的谋士,当然不会说未来天下会三分,毕竟现在还没有州牧制度,地方权力也仅限于一定的兵权而已。 超前一步是聪明人,超前十步那就是疯子,会被人当成鬼上身请巫师施法。 因此陈暮只讲了汉灵帝开放各地兵权的危害,而没有说以后会出现州牧制度,对天下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但即便如此,刘备也是面色不愉,反驳道:“四弟休得胡言,天子虽荒唐,但朝廷仍有杨太尉、袁司徒、张司空三位忠正廉明之士在,还有逯乡侯、刘君朗、张司农、邓太仆等忠君爱国之人扶持朝政,有他们在,朝廷必然能拨乱反正,恢复乾坤。” 杨太尉就是杨赐,这个月才刚刚被罢免,由于古代信息不发达,刘备还不知道。司徒则是袁隗,也就是袁绍和袁术的叔叔。张司空则是帝师张济,不是张绣的叔叔,而是东汉名士,皇帝的老师,前两天去世了,由司农张温补上司空的位置。 至于逯乡侯、刘君朗、张司农、邓太仆这些人,分别是光禄勋刘宽,宗正刘焉,大司农张温,太仆邓盛,不过今年都各有人事变动,比如张温迁司空,杨赐被罢免后,由太仆邓盛担当太尉的重担。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朝廷里,刘备远在冀州打仗,当然不清楚这些。不过他说的这些人,也的确算是党锢之祸后,勉勉强强还能称得上正直廉明的臣子。 但要知道这些人的权力是谁给的? 汉灵帝目前依旧掌控着中央,只要他是个昏君,那臣子再正直廉明有个屁用? 更何况朝廷也就这几个人能看,其中刘备看好的刘焉还是万恶之源,自己就怀着篡逆之心,其他诸如大鸿胪曹嵩,廷尉崔烈,卫尉董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是靠外戚上位,要么靠买官上位,这样的朝廷能好才怪。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暮知道朝廷一系列的举措会给地方带来什么灾难,也知道朝廷上的皇帝和臣子都靠不住,可是当时的人哪里清楚? 就连曹操这样远见卓识之人都要到董卓之乱后,才明白世道变了,又到了秦失其鹿的时候,更遑论目光没有曹操长远的刘备? 因此刘备根本不听陈暮的劝言。 陈暮见他不信,思索片刻,就打消了劝刘备有早做自立打算的念头。 他原本是想告诉刘备,以后时局会更加动荡,应该趁此机会立下战功,有了一定官职之后,再想办法买个更大的官,等天下大乱的时候,可以有一块地盘休养生息,不至于到后来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但现在刘备根本不听劝,那就只能换另外一种方式来说。 陈暮于是说道:“既然大哥不信,那权当是愚弟胡乱言语,不要当真。不过大哥素有仁义之心,如今各地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以后如果大哥想保国安民,心中可有良选?” 这是在问以后刘备要是去当地方官,想去哪个地方? 刘备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幽州。” 衣锦还乡嘛。 谁不想回到家乡光宗耀祖? 陈暮说道:“之前我曾问过大哥,志向几何,大哥说做一方刺史足矣。我劝大哥要想得更远一些,要做刺史,就得立功劳。做了刺史之后,还得有更好的志向,做太守、将军、九卿,是与不是?” “不错。” 刘备点点头:“所以自那以后,我就更改了志向,希翼如果能当上刺史,未来还能更进一步当太守,将军,在墓碑上提汉故征北将军刘候之墓。” “那么请问,以大哥如今帮助卢将军平定广平六县的功绩,能官至几何?” 刘备迟疑道:“约莫能做个县令?” 他本来就是六百石的中郎官,如果只有现在的功劳的话,就算有卢植的推荐,也顶多是平调当个六百石县令,不可能做刺史。 “那平定张角呢?” “这是件大功劳,虽然师君为首功,但我若是可以先攻入广平城内,刺史应当可期。” 刘备踌躇满志,这些日子他带着关羽张飞拼命杀敌,每次都冲锋在最前线,就是为了多立战功,达成将来朝廷任命他为一方刺史的功劳。 以一介白身想一步登天,当上刺史,也的确只有平定贼首那么大的功劳才能做到。 虽然朝廷论功行赏,卢植肯定是首功,但他要是能生擒张角,或者率先攻入城内,那就是奇功一件,再加上卢植举荐,没准真的可以当上刺史。 如果刺史没有空缺,当个实权地方郡丞、上县县令、郡长史、都候也不错。 毕竟刺史名头听着大,在汉朝其实就是个风闻奏事的监察官而已。同为六百石的地方县令、郡丞、长史的权力都要比刺史大很多,并不是很多人想的一州长官。 不过刘备其实还不知道,自黄巾以后,朝廷给予地方刺史的权力开始越来越大,最后发展到居然拥有了人事任免权的地步。 以往各地太守县令都由朝廷任命,刺史只有弹劾地方官员的权力,而没有罢黜官员的权力。如果发现某地太守县令有贪赃枉法的行为,刺史可以上奏朝廷,由皇帝和三公检验,才能对这位太守县令进行处置。 而黄巾之乱后,地方刺史的权力越来越大,中央监管力度变弱,很多州的刺史趁虚而入,接过了朝廷人事任免权。 有了这项权力,短短几年间,刺史就由原来的监察官变成了一州之地的长官。 到中平五年,也就是188年,刘焉干脆向汉灵帝建议把刺史改为州牧。 汉灵帝居然同意了这个荒唐的请求,这其中也不免有很多地方的刺史已经拥有了实质性的州牧权力,尾大不掉,干脆顺势而为的原因。 第二十七章 广年对(3) “可若是张角短时间内难以平定呢?” 陈暮又问。 刘备不解道:“师君兵锋正盛,怎么可能无法平定?” “兵者,锐气也。卢将军连战连胜,士气正旺。张角要是聪明,就绝对不会和卢将军硬碰硬,而是选择坚守城池,挫败官军锐气。” 陈暮说道:“我曾经谈上中下三策退敌,张角既没有选择上策反间计,也没有选择中策水淹计,那他必然会选择下策守城。不过我料其短时间内也会吃败仗,因为卢将军派了骑兵断其后路。” 广平城其实就是广平郡的治所,和巨鹿城是巨鹿郡的治所一样,二者相当于两个地方市的市区,却离得很近。而且广平城的城池也比普通县要高一些,卢植没那么快攻进广平。 陈暮虽然不清楚历史上卢植是怎么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广平巨鹿曲周三地攻克,并且在六月的时候将张角围困在广宗县,但他能结合实事进行分析。 第一,张角为什么不逃回自己的巨鹿老家? 原因是因为卢植派骑兵偷家,断掉了张角的后路,让他没办法选择撤退到自己的大本营里。 第二,张角为什么会放弃广平? 看舆图就知道,广平城和广年县一样,都是建在洺水旁边。 一个是在下游,一个是在上游。如果卢植大军有船的话,就可以顺水而下,直接开船进入广平城里,几乎没有险可守。 如此一来,张角就只能退守曲周。 第三,万一在撤军曲周的路上,张角被卢植的骑兵和步兵夹攻呢? 那么当然就只能继续撤,撤到广宗县去。 这就最终演变成了历史里的那一幕,张角率军退守广宗县,据城死守。卢植率军包围广宗县城,并挖掘壕沟,制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然后就被左丰索贿。 历史上只寥寥几笔,宣扬卢植连战连胜,张角被打得溃不成军。最后是因为阴险小人左丰的原因,才导致攻打张角失败。 却远远不知道,现实当中卢植和张角进行过多少次交战,用了多少计谋。 如果卢植不派骑兵抄张角老家,以张角在巨鹿的势力,会那么快就败? 如果不是广平地理位置不好,张角会不在广平死守? 如果不是卢植追杀他撤退的部队,张角又怎么可能会退到几百里外的广宗去? 历史书上没有写的一幕幕在陈暮面前徐徐展开,窥一斑,而见全豹。他犹如拥有了一双天神般的眼眸,立于云端之上,通过无数蛛丝马迹,草蛇灰线,猜测到了那些没有被写进书的故事。 既然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那陈暮自然就得顺势而为,帮助刘备做更多的规划。 也许有人说,既然你已经预料到了张角的后果,那为什么不干脆帮刘备截杀张角,帮助他立更大的功劳,捞到更大官职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这是大势,无法改变。 除非刘备军的人马不是三百精锐加两千新兵,而是有最少三千骑兵加两万精锐士卒。 不然的话,靠他这点人想阻拦张角十多万兵马撤军,犹如白日做梦。 而且卢植显然也预料到了这一切,不然也不会派骑兵拦截。 但他的兵也还是太少了,三万战兵对抗十几万,能打赢就很不错了,还想着击杀敌方主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事情会按照陈暮预想的方向发展,但他却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而无法改变。 这就好像你是一个医生,明知道有个病人得了癌症会很快病死,但因为你也没有治疗癌症的药物,所以你无法拯救这个人是一个道理。 刘备听着不是很明白,问道:“既然张角会败,又怎么短时间内不会败。四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陈暮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张角不敢和卢将军正面打,必然会守住城池。这是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容易发现变故。所以我想跟大哥说的是,等攻打完广平之后,大哥应当向卢将军请辞,往南去投皇甫义真将军。” 这算是终于绕到主题了。 “砰!” 刘备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指着陈暮气道:“四弟,你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让我在师君艰难之时离他而去,我刘备万万做不到!” 陈暮无奈。 绕了那么多圈子,到这里的时候,终究是绕不开。 他就知道刘备会生气。 历史上刘备和卢植的关系,其实就只有刘备少年时和公孙瓒、刘德然、高诱等人在卢植门下当了一年多学生,关系不至于多亲密。 但要考虑到,这是汉朝。 汉朝传承儒家法统,以孝治天下,从西周姜子牙留下的《太公家教》当中就汲取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 荀子定下“天地君亲师”,被董仲舒强化为“三纲五常”,成了汉朝儒生必须遵守的纪律。 因此在儒家学之中,老师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连皇帝都不能免俗。因为他如果想要当好这个皇帝,就首先得向天下人做好表率,表示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人,才能维护好形象。 像今年刚刚去世的司空张济,在168年汉灵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被太尉杨赐介绍给汉灵帝当老师,从那以后,就一直受到汉灵帝的尊敬。以布衣之身,短短11年之内,就一路青云直上,到了三公之一的司空位置。 而且他这个司空还不像汉灵帝朝别的官员那样升迁频繁,一待就是五年,从179年一直到184年今年去世,都没有变动过。 在张济死后,更是赐关内侯,再封其子张根为蔡阳乡侯,荣宠不衰。 还有太尉杨赐,同样也是帝师之一,这位跟张济比起来,都可以算是天降猛男。 公然顶撞汉灵帝,痛斥汉灵帝卖官鬻爵,收敛私财,黄巾起义后,在朝堂上和汉灵帝争辩,把汉灵帝气得不行。 然而汉灵帝每次生他的气时,就找借口罢了杨赐的官,但过后不久,又给他恢复,如果在他罢官之后,原来的官职被人顶替了,那就给他另外一个三公九卿的位置。 除了卫尉和宗正没干过,这位仁兄几乎在三公九卿上转了个遍。 最严重的一次,是杨赐上书弹劾汉灵帝几个宠臣,张让赵忠乐松等人,汉灵帝十分生气,于是就把蔡邕给流放了. 蔡邕估计当时候就一头问号。 要知道蔡邕那时是卷入了另外一场事情,被酷吏阳球诬陷。汉灵帝自己也知道他冤枉,还让他上书陈述一下被陷害的经过,并没有打算迫害他的意思。 结果刚好杨赐在这个时间点触了汉灵帝霉头,又想到蔡邕以前也经常直言劝谏。治不了师父,还治不了你蔡邕? 于是就找借口把蔡邕给流放到了朔方. 杨赐虽然当时候也被罢了官,丢到太学去教了几个月书,但同年12月,汉灵帝就亲自去太学又把杨赐请出来,尊为国三老,继续做九卿高官。 如此多“劣迹斑斑”,这要是换了其他官员,不是汉灵帝的老师,恐怕尸体都凉了。 从这里也能看出,古代特别是汉代儒学最正统的年代,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因为他教过你多久的书,也不是你们有多少感情,而纯粹就是一旦有师徒名分,那你就必须要把他当父亲一样尊敬。 卢植在十年前教了刘备一年书,以现代人的眼光,恐怕早就把这个师父忘到了九霄云外。可在当时人的眼里,你要是敢忘了自己的恩师,那就是不孝顺,是品德败坏之人。 不孝顺的人犯的罪名,可比杀人罪严重得多,不仅要坐牢,还要被所有人歧视。 以后世的刑法来看,显然难以理解,但在汉朝的确是这样。 陈暮苦口婆心劝道:“大哥,并非是在卢将军危难时刻而去,而是我料定张角不敢和卢将军正面打。必定据城而守,张角在巨鹿等地经营多年,城池内粮草众多,攻城之战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打完。如今皇甫义真将军兵少将寡,战事必然不顺,正需要你的帮助。” 刘备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知道自己能走到现在全凭四弟的谋略,所以不会对陈暮有什么意见,但在这件事上,他十分固执己见,摇摇头,心平气和地说道:“四弟,此事背离师道,必不能行,请勿复言了。” “可大哥该明白,如果大哥能南下去颍川,则能帮助皇甫义真将军破敌,又是大功一件。等平定了颍川黄巾贼,再回豫州,助卢将军大破张角,数件功劳加于身,刺史之职可期矣。” 陈暮这个策略,又是一个打时间差的办法。 在他的记忆中,卢植军一开始顺风顺水,三万大军攻城拔寨,连破张角数座城池,打得张角溃不成军。 但在广宗却被拦住,旷日持久达两个月,到六月份左丰来索贿,都还没有击破张角。 而皇甫嵩那边战事一开始不顺利,现在还被围困在长社,要到五月份夏季来临,火烧长社,才能够击败波才部队,完成在颍川的逆转攻势。 所以现在离开卢植,前往豫州的话,刚刚好赶上这场大战。 皇甫嵩吃肉,刘备捞点汤喝,功劳不断积攒,再加上陈暮藏了一笔私房钱准备买官,就是将来加官进爵的资本。 如果能跟着皇甫嵩击破了豫州黄巾贼,差不多已经是七八月份,到时候卢植已经被撤换,董卓兵败,就又能跟着皇甫嵩北上捞击破张角三兄弟的功劳。 这几乎是一条立功的完美康庄大道,时间线把握得极好。 因为冀州和豫州,其实就是后世的河南和河北,两地并不遥远,从邯郸到许昌也不过300多公里距离,如今四月份从豫州出发,五月份就能到,时间刚刚好。 到时候有了南击豫州黄巾,北破冀州黄巾这两份大功,再加上向西园捐献财产,以刘备的年纪,做千石相国或者两千石太守不太可能,但捞个六百石刺史,没准还真勉勉强强可以做到。 然而刘备依旧不肯,站起来道:“好了,四弟。连日奔波,你已经疲倦,去休息吧。黄巾都尚未破,何谈加官进爵之事,此事以后再议吧。” 陈暮就不说话了,没办法,很多时候就算你制定的策略是正确的,但这不符合古人的价值观,人家自然也不会去做。 就好像曹操明明已经大势在握,掌握了大半个北方,手下群臣纷纷向曹操劝进,但曹操依旧不愿意废献帝自立,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这其实就是古人价值观的一种体现。 因为曹操把自己定位为匡扶汉室的周文王,所以他哪怕人臣之位已到极点,依旧想要保留名声。即便明知道自己死后曹丕会做什么,只要自己生前没有篡逆,那他仍然是大汉的忠臣,在对汉朝尽忠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污点。 第二十八章 广年对(4) 陈暮劝不动刘备。 不管是侧面绕圈子,旁敲侧击告诉刘备大汉快不行了,让他早做准备。 还是直奔主题,让他离开卢植去找皇甫嵩,都不行。 因为这两件事都背离刘备价值观。 别看刘备后来颠沛流离,依附过不少人。 但要知道,投奔是投奔,投降是投降,二者是两个概念。 在刘备一生流浪的生涯之中,他投奔过曹操,投奔过袁绍,投奔过刘表,投奔过很多人。 但唯独没有投降过任何人。 因为在古人的认知里,投奔就是去做客,当你的客人,二者关系至少在名义上对等。 比如刘备第一次投奔曹操的时候,曹操向汉献帝帮刘备请封,封刘备为豫州牧。 而当时曹操的官职是什么? 是兖州牧、司隶校尉。 在官职上,刘备和曹操几乎对等,没有谁高谁低的差别。 而投降,就是成为你的臣子,你的附庸。 要是刘备当时候是投降了曹操,而不是投奔曹操,曹操会帮刘备请封为和自己品秩大小差不多的官? 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所以投奔可以,投降却不行。 同理。 现在刘备在卢植帐下。 卢植是他的老师,他可以离开别人,是因为别人和他的关系对等,双方没有从属关系。 但和卢植有。 他们有师生关系这个牵绊在。 一旦刘备离开了卢植,去投奔皇甫嵩,那在道义上,就属于背弃师长,说严重点,都可以算是欺师灭祖了。 除非卢植亲口下令让他去支援皇甫嵩,这样就是尊师命,反倒是一种尊敬师父的体现。 但不管是以刘备的身份还是陈暮的身份,都不可能去找卢植要这份命令。 主将看得起你,是你的幸运。 你要是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和主将谈条件的资格,想要得寸进尺要更多的东西,那就是典型的不识抬举,白眼狼的行为。 任何一个主将在发现自己器重的下属居然有想要投靠别人的打算,都会觉得不高兴。 就好像你在公司被上司看重,你却一门心思想去别的部门,那上司脸面何在? 因此在这两点上,不管陈暮从哪个角度去劝说刘备,都行不通。 不过陈暮也不会在这方面做计较,一定死缠烂打要刘备接受自己的提议。 谋士嘛,其实就是参谋。 至于老大愿不愿意听你的,是他的事情。 你的事情,就是把分内的任务做好,把最好的方案拿出来就行。 如果老大不听从你的方案,除非你另起炉灶自己当老大。不然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听天由命吧。 反正爱笑的男孩子运气肯定不会太差,刘备既然能当一国君主,机会总是会有的。 二人出了厅堂,刘备摇头说道:“四弟,我知你的提议是为了我好,若是别人,我必然听从你之计策。但让我离开老师,我万万做不到。此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先去好好休息吧。” “嗯,我知道。” 陈暮点点头,正准备说一些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话语,还未等他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刘备疑惑不解,迈步走到中庭。 陈暮跟在身后,发现外面走进来七八个士兵,提着扫帚和水桶,领头的人正是之前被刘备救下的那中年汉子。 那人姓胡,叫胡志,广平武安南乡人,本是有几亩田的自耕农,后来妻子患病,他不得不把田地出售给当地豪强为妻子治病,结果病没治好,田地也没了。 无奈之下,他带着两个儿子当了豪强的田奴徒附,黄巾起义时,他依附的豪强被人杀了,粮食也被人抢走,被迫之下,不得不跟着人造反。 刘备军破了罗市贼,俘虏了他们这些小卒,当时胡志惶恐自己和两个儿子会被杀,惊惧之下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让陈暮怀疑他得了瘟疫,差点当场把他抛弃。 还好刘备安抚了他,把自己的马让给了胡志,如此仁义举动,收拢了那一千多降卒。 从那以后,胡志就跟自己两个儿子说,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把命交给了刘中郎,以后刘中郎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由于在易阳劫掠仓库时不错的表现,抓到了十几个想偷跑的降卒,陈暮对胡家父子非常满意,就任命胡志为新兵一个屯长,两个儿子各为伍长。 按照之前陈暮下达的命令,胡志等数名新来的屯长现在正应该在城外操练新兵士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中郎,军候。” 胡志看到刘备和陈暮,慌忙行礼。 刘备诧异道:“胡志,你来此做甚?” 胡志弯着腰,露出讨好的笑容:“回禀中郎,小人本在营中操练士卒,早训结束之后,吃罢午食,就想着来寻中郎求些事情。到了府上看到门庭败落,无士兵值守,便想着打扫一二,为中郎站岗立哨。” 刘备连连摆手:“我不过是军中一普通中郎官而已,又不是什么将军校尉,哪需要部曲把守。尔等只需精心操练,待日后杀敌建功,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陈暮却说道:“胡志,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胡志略微迟疑,见刘备和陈暮都在等着他开口,便忙不迭向身后招了招手,后面走进来一个半大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中郎,军候。这孩子叫武旬,是我一同乡之子,之前在半路上遇到,父母在易阳被火烧死了,我见他可怜,便藏在了军中。我知道小人自己都朝不保夕,更何况还去心疼他人,只是他父母与我也算旧识,我实在于心不忍” 胡志拉着那孩子当场给刘备陈暮跪下。 其实这孩子的确是胡志的同乡,也是武安人,但胡志和他并不认识。 冀州是黄巾的大本营,这里很多百姓都是太平道的信徒,武旬就出生在一个信徒家中。 黄巾起义之后,武旬的父母参与了造反,结果易阳城大战,陈暮下令放火,武旬的父母就在大火中丧生,唯独他活了下去。 官军看武旬的年纪就知道不是黄巾反贼,就给他放了。 但孩子也就十一二岁,哪里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刚好遇到胡志,出于同乡的情怀,哪怕不认识,也咬牙把他收入了刘备军里。 像这种年纪小的孩子在黄巾军甚至在冀州各地到处都有,父母死后如果没有其他亲属宗族或者同乡扶持,就只能当流浪儿,一般要不了多久就得饿死。 刘备陈暮他们从幽州一路走来,在路边看到这样流离失所,没有家园的流浪儿童何止数十,成百上千都有了。 不过汉朝时同乡情谊和宗族情谊非常牢固,胡志看在同乡的情面上收留了这名叫武旬的幸运儿。 所以严格来说,陈暮就是武旬间接的杀父杀母仇人。 听到胡志的话,陈暮瞳孔微微一缩。 他让刘备在城里放火,原因在于孟震的前锋军人少,无法掌控局面。 火势一起,城内大乱,黄巾军就很难积蓄力量抱团袭击。 事实上那场火也的确达到了效果,于羝根到头来也不过聚集了几千人。大部分的人马都因为火势起来,各自逃窜而无法组织起有效反击能力。 虽然事出有因,可不管怎么说,武旬的父母也的确是因为那场大火而死,陈暮总归是要负一些责任。 哪怕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陈暮现在的身份是官军,而他们是反贼。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但父母是反贼不假,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没有胡志的话,武旬大概也就只能饿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只能说,这吃人的世道啊. 陈暮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去掉,目光看向刘备。 刘备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唉叹一声,上去把二人拉起来,责怪道:“胡志,你既是我军中士卒,便是我之手足兄弟。你同乡之子,亦是我之亲人,我怎么会责骂自己的手足,赶走自己的亲人呢?以后这孩子就跟着你吧,务必要将他照料。” 胡志大喜过望,感恩戴德道:“谢谢中郎,谢谢中郎。我虽年老体衰,但亦知忠义。是中郎给了我一家三口和这孩子饭吃,我也希望能为中郎出点力气,不能杀敌时,请允许我为中郎清扫庭院,站岗巡逻。” 刘备本想推辞,但胡志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如此,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同意。 其实三国几位君主当中,刘备曹操孙坚孙策的武力值都不低,孙坚孙策刘备就不多说,马上打来的天下。 曹操也是位猛人,《三国志·魏书》:“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 这又是个误会曹操的地方,很多人以为是曹操怀疑吕伯奢要举报他,所以才杀人一家。实际上是吕伯奢的儿子和门客真的要把曹操抓了献给董卓,这才奋起反抗。 除了这段记载以外,曹魏骠骑将军孙资的玄孙,晋朝史学家孙盛的《异同杂语》中记载,曹操曾经刺杀过张让。 “太祖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才武绝人,莫之能害。” 曹操曾私入张让的府邸试图行刺,张让发觉,派人追捕,曹操挥舞着手戟,从庭堂一路打将出来,张让的卫士无法接近他,曹操且战且退,退到垣墙边时,纵身一跳,逾墙而出。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三国时期能干出大事业的,除了聪明过人,有绝佳的智慧以外,武力值也都不低。 所以刘备虽然现在有两三千人马,但他和关羽张飞一起驰骋,向来都不带护卫。 毕竟就算有人想来刺杀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力比不比得过他们。 不过胡志一番心意,推辞掉难免伤了他的心,刘备也只能勉强同意,答应了他给自己看家护院的请求。 第二十九章 论仁 胡志离开后,陈暮皱起眉头:“大哥,你真要收留那孩子?” 刘备叹气道:“那孩子内无亲人,外无宗族,若是不让胡志收留,很快就会饿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 “可是他的父母皆是在易阳大火中丧生,火攻是我等定下的策略。此子若是知道,将来必然视我等为仇寇。此乃引狼入室也,不斩草除根便算好的,怎么可以收养仇人?” 陈暮这话堪称冷血,但他本身为人就非常自私,投奔刘备也纯粹是为了在这乱世能够自保,他可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什么不稳定因素出现。 孔子还有因学术纠纷而诛杀少正卯的时候,更何况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就在身边,谁能保证他哪一天会偷偷摸进刘关张陈四人的营帐,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学范强张达二人把他们给杀了? 刘备摇摇头:“师君曾经跟我说过,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我杀他的父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身份对立。他的父母是反贼,我是官军,互相残杀,天经地义。但他一个孩子,与我们没有仇怨,我应该赡养他以成全我心中的仁义道德准则。” 呵,跟我说仁义道德了? 陈暮冷冷道:“子夏问于孔子:“居父母之仇,如知何?”夫子曰:“寝霑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武旬虽不是反贼,却因父母从贼而得以活。“父母之仇,子不复,非子也。”他不是我们的仇人,我们却是他的仇人。仅仅为了成全大哥的仁义,而让一个可能对我们有威胁的人存在我们的身边,那又是不是真正的仁义呢?司马公做《史记》,曾言:“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真正的仁义是无私的品德,大哥只见到了这个孩子可怜,却没有想过将来他会不会杀了我们以成全他自己的孝义,这恐怕有违儒家仁义。” 刘备惊讶道:“四弟治的莫非是《公羊经》?” “只是学过一些。” 陈暮面无表情,这其实就是原则问题。 早在先秦百家诸子时代,就已经阐明。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从儒家的角度来看,如果你杀了孔子的父母,不管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孔子带着三千门徒追杀到天涯海角。 虽然儒家也有仁义,宽恕的说法。但这得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比如两国交战,本身没有仇怨,那么这就是一场不正确的战争,可以进行宽恕。 如果一个国家坑害了另外一个国家,如纪国的国君害得齐哀公被烹杀,这就是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所以齐国攻打纪国,就是一场义战。 但国家仇恨之间的义战不容宽恕,父母之仇同样也不能宽恕。 如今刘备陈暮作为官军,杀死了武旬的父母,二者之间虽然没有仇怨,但却有大义在,一方为正统代表,另外一方为反贼代表。 哪怕这些反贼都是活不下去,被迫只能造反的人。可在当时人的世界观里,贼就是贼,官就是官。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而子报父母之仇,同样也是天经地义。 如果赡养一个有杀父之仇的人在身边,那么就犹如养了一头随时会反噬你的老虎,不可掌控。 这显然有背于儒家的思想。 也许有人觉得这种理念很奇怪。 但这就是古代,不能用后世的价值观套用在古人身上。 就算孔子来了,他也不会将仁义施展给反贼,甚至会进行痛斥。 比如盗跖,盗跖严格来说,和张角没什么区别,都属于起义军领袖。但孔子依旧不认为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从而否定了他的举动。 统治阶级祸害百姓,却不许百姓奋起反抗? 看似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至少孔子的思想是如此。 别看孔子向来主张仁政,但他认为为君者对百姓施展仁政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百姓不犯上作乱,不成为统治者的反抗者。 《子产论政宽猛》中孔子曾经说过:“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意思是对待百姓要刚柔并进,一边拿刀,一边拿枣。 对待那些反贼,必须“纠之以猛”。 所以不管反抗统治者的人为什么要反抗,在孔子眼里,只要你当了反贼,那就已经不是人,必须要处理掉。 陈暮就是以儒家关于“父母之仇”“反贼的定义”以及刘备的做法是否真的符合“仁义”准则三个方面来对抗刘备关于自己的“仁义”理解。 这就是所谓的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你不是讲仁义吗? 那你对敌人的孩子仁义,是不是就对身边的人残忍了? 刘备听了,忍不住夸赞道:“四弟真是博学多才,我不如也。” 陈暮没有一点骄傲的表情,只是说道:“我知道我的德行和才能不够,我也希望向大哥学习仁义之道,但我希望大哥应该明白,仁义是有条件的,不能一味地对别人太好,否则就会变成妇人之仁。” 刘备沉思道:“四弟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义,武旬的父母因我而死,他要我报仇,无可厚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就说明我的德行还不够,他也不懂什么叫是非大义,所以我会把他当成敌人一样对待,但至少现在不是。孔子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追求仁义,是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没有灾害,每个人都能过着安定平和的生活。现在世道不好,今天我和黄巾贼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所以我会举起屠刀杀死他们。但当有无辜者出现的时候,我依旧会保护他们,哪怕他与我有仇怨,我也会因为他弱小而庇护他,直到他可以自己生存下去为止,这就是我追求的俯仰无愧于天人啊。” 看这意思,是要和我坐而论道? 谁说刘备不喜欢学习来着? 人家读书明明读得还不错嘛,知道不少大道理。 而且早期的刘备居然这么充满理想浪漫主义,让陈暮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人。 不过考虑到刘备当初任平原相时,那几乎与赵盾一样的节操品德,深受百姓爱戴,连刺客去刺杀他,都不忍心,便也能窥见年轻刘备时的品质。 而且人的性格是会发生改变的,也许早期的刘备的确有接近于圣母般的仁义之心。但等再过个几十年流浪生涯,受到过社会的毒打,他或许就明白有些事情他的确做不到。 陈暮想着。 “大哥既然要俯仰无愧,这世上像武旬一样的孩子多得是,缘何不都接济过来?” “只要我见到,有能力,我自然会帮助他们。” 刘备认真地回答。 得,这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关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论调上了。 果然。 人不能吃太饱。 之前刘备啥都不是,还能劝一劝。 现在当了官,算是有了能力,就一下子想搞点事情出来了。 陈暮摇头说道:“我赞成大哥对反贼的儿子施以仁德,但施展仁德的方式却不赞同。你可以给他一些钱,或者帮他找到其他亲人,给他一些土地,让他自己养活自己,却不能够将他养在身边,这是取祸之道也。” 刘备说道:“四弟的话是对的,但武旬内无亲人,外无宗族,只有一个同乡胡志收留他,就算给他钱,给他土地,他怎么能养活自己?我希望等他再年长一些,可以自保,再让他做打算。” “” 陈暮还能怎么说。 按照当时的儒家思想定义,陈暮的话才是正统。 刘备的仁爱,反倒颇有点墨家的意思。 不过这依旧是定义问题了。 陈暮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反贼的儿子,就一定是反贼。 他想说的是,我们是武旬的杀父杀母仇人,哪怕官军杀贼,是大义,不存在任何心理愧疚。 但子为父母报仇,也是大义,不会因为你赡养过我,同样存在任何心理愧疚。 所以把贼寇的儿子养在身边,是不符合孟子所言:“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这个理论的。 毕竟谁也说不清楚你养的到底是狼还是羊。 然而刘备也没错。 反贼之子就一定是坏的吗? 我施以反贼之子仁义,同样也符合孟子:“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这种较为狭义的恻隐之心。 所以这种学术争端其实没啥意义,你说孔子,我聊孟子。我也聊孟子,你说孔子。 说来说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了最后,刘备看着陈暮,认认真真地说道:“四弟,我知你虽晓微言大义,却与三弟一样,较少对下属施以恩情,对百姓施以仁德。却不知“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若时时刻刻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而没有兼济之心,是不可取的。愚兄衷心地希望你将来做的官职比兄大,对百姓施以的仁义比兄多,品德比兄更加高尚。先贤曾经说过:“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连尧舜都难以做到的品质,这是我向往德行。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树立自己的仁义之心时,也能帮助他人树立;在思考自己的时候,凡事也能够推己及人,为他人着想。” 好家伙,自己反被教育了。 陈暮无奈,只能拱手一礼:“弟,受教了。” 第三十章 东汉门阀 四月。 在广年城休整几日后,卢植大军启程,准备挥军北上,直扑广平县东北方八十里外的广平郡城。 从地理上看,其实斥章县离广平县更近。 广平城为广平郡的治所,位于广平郡与巨鹿郡的边境地带,而斥章县则处于广平县的正下方,洺水从中间将它们隔开,双方距离约五十里。 不过从斥章县进军有个坏处,那就是需要渡河。斥章没有桥,想过桥就必须得走广年县的浮桥,因此只能从广年进攻。 这两日卢植也没有闲着,为了应付各路人马,面对多方压力,几乎是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在大军基本平定了冀州南部的叛乱后,冀州很多名士、原来各地方官员也都聚集到了他的帐下,比如原巨鹿太守郭典,原冀州刺史李邵,新任安平相李燮,渤海太守杨璇等十数人。 其中有在黄巾之乱时逃跑的;有在黄巾之乱时原来的官员被杀,临时被调任过来的;还有的则是被卢植解救逃得一命。 比如魏郡太守张则,守邺城的时候差点被黄巾被杀,是卢植救了他。 至于没来的,要么就是已经被杀,要么就是在来的路上,要么就是在自己治下收复之后,回到了自己官职所在的地方放榜安民、恢复生产。 像清甘陵国相冯巡被杀,朝廷已经下令让原幽州刺史刘虞担任新的甘陵相现在正在赶往冀州。还有河间相李遵,是目前光禄勋刘宽的门生,被张角杀害之后,朝廷派了新的国相陈延过来。 而魏郡已经收复,张则便在魏郡运输粮草,担当卢植的后勤。 常山郡和中山国的黄巾闹得不太严重,被刘备清理了小部分,太守孙瑾、国相臧旻在安定民心。 其余聚集在卢植这里的官员因为地盘被占,没地方去,自然只能跑来投奔卢植,等待着自己的地盘被收复。 由于朝廷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他们也只能催促着卢植尽快起兵,平定冀州。 其实以卢植的角度思考,他是不打算这么快就进攻广平。 原因很简单。 根据埋伏在鸡泽的骑兵来报,这两日广平不断有兵马趁夜从广平北门出去,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粮草辎重正在运往巨鹿。 从这一举动来看,卢植判断,张角很有可能打算弃守广平,往巨鹿逃。 这又回到了十余天前卢植在邯郸时的担忧。 击破了魏郡黄巾,卢植就对宗员说过,他很怕张角逃回巨鹿,毕竟广平好攻,巨鹿太难打了,很容易发展成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不过好在卢植有先见之明,提前应对,早早地埋伏了骑兵。 广年县离鸡泽也不过五十里,骑兵全速行进,一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所以消息很容易传递给卢植,让他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迅速做出判断。 明白了张角的打算之后,卢植就已经考虑,利用骑兵做文章,等张角大军撤出广平,往巨鹿方向去的时候,骑兵与步兵同时杀出,与张角在鸡泽野战,则可以一战定乾坤,将张角的主力尽数扑灭。 然而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偏偏这个时候各地官员都跑了过来催促他尽快出兵,再加上另外一件事很头疼,那就是安平国国王刘续被张角掳走了,涉及到朝廷的脸面,汉灵帝刘宏就要求卢植把刘续救出来,使得卢植有点投鼠忌器的意思。 其实汉朝和明朝有点像,都是藩王分封制度,不过和明朝末年因为各地藩王疯狂吸血,导致中央财政困难不同。 汉朝的藩王一是封地很小,二是权力很小,三是经过汉武帝酎金夺爵,藩王数量也少了许多。 如此一来,汉朝的藩王就掀不起什么浪,朝廷也不用每年赐那么多土地,出那么多钱来赡养一群猪。 只是正因为如此,各地藩王在政治意义上反而十分重要。 一旦让天下知道刘家连自己的子孙都保不住,对于汉室朝廷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因此刘宏才下令卢植务必把刘续救出来。 至于救出来之后,对他怎么处置,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事实上汉灵帝也的确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刘续这个人的生死,他在意的是刘续这个安平国国王的头衔而已。 《后汉书》记载,在刘续被俘虏后,吝啬如汉灵帝,居然会花费了一笔重金将刘续赎回。而赎回之后,很快就以“大逆不道”的罪名把刘续杀掉,将安平国除国。 这一举动看上去有点像是脱裤子放屁,既然你不在乎刘续的生死,为什么要白白花一笔钱把他赎回来呢? 实际上这是一种政治手段。 如果让天下的人知道刘家子孙,堂堂一个安平国国王被反贼俘虏,朝廷居然对此无计可施,那么朝廷的威信何在?汉室的正统也会受到打击。 而如果能把刘续弄回来,那么立即就可以找借口把刘续杀掉,同时除掉安平国,这样又能加强中央集权,可谓一石二鸟。 所以就必须要刘续安然回来,只要不死在黄巾手里,一切都好说。 这就使得卢植十分头疼,他的打算是一举把张角扑灭在鸡泽,如此一来,则大势已定,黄巾尽除。 现在一堆人跑来求他尽快出兵攻打广平,又有朝廷下命令希望让他把刘续救出来,各种扯后腿,一边让他尽快出兵,一边又让他把人救出去,左右为难,实在不太好办。 偏偏他又不好推辞。 很多人以为魏晋时期是门阀政治时代,东汉是外戚与宦官掌权。实际上早就在东汉时期,门阀制度就已经逐渐形成,各大门阀世家已经站在了权力中枢点。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这两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关系错综复杂,如今的太尉杨赐,司徒袁隗,便是这两大世家之人。 除了这两家以外,次一等的家族同样数不胜数,如太原王氏、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颍川陈氏、琅琊诸葛氏等等。 再次一等,如东吴陆、朱、顾、张四大家族同样也属于门阀世家。 门阀制度的产生其实就是源于一个家族当中有很多官员诞生,比如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除了占据着三公九卿的高官之位以外,其门下在朝廷担当中低级官员的数不胜数,掌握的权力越多,名望就越高,势力也自然最大。 而后面这些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琅琊诸葛氏、太原王氏、颍川陈氏等几家,相当于一个州的大士族,家里必须要有数位两千石以上的高官。 颍川荀氏、颍川陈氏、河内司马氏以及琅琊诸葛氏就不用多说,太原王氏很多人没听说过,但说起策反吕布,弄死董卓的司徒王允大家就应该知道了,如今王允担任豫州刺史,正在颍川与皇甫嵩共剿黄巾。 最次一等的东吴四大家族,就相当于一个郡的士族门阀。家里的掌门人必须担任一郡太守,如陆逊的叔祖父陆康为庐江太守,掌控一地,自此开始繁衍生息。 所以从上到下,就能看出,东汉时期的门阀状况。 第一等为国家大门阀,最顶尖的当然是皇帝刘氏以及依附于刘氏的外戚和宦官势力,其次就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第二等是一州之地的大门阀,像颍川荀氏从荀彧的祖父荀淑开始,家里接连出了荀绲荀爽荀棐荀昙等数位千石以上的高官,其中荀爽更是官至三公之一的司空,在颍川声名显赫,根深蒂固。 还有河内司马氏,从司马懿的高祖父司马钧开始,陆续有司马量司马儁司马防等数位两千石以上高官,在河内门生故吏无数,同样是名门望族。 另外太原王氏有雁门太守王柔,代郡太守王泽,豫州刺史王允。颍川陈氏有太丘令陈寔,大鸿胪陈纪,司空掾陈谌。 最后琅琊诸葛氏,从诸葛亮的祖父诸葛丰开始,有司隶校尉诸葛丰,太山郡丞诸葛珪和豫章太守诸葛玄。 只是再过几年琅琊诸葛氏会因为汉末征伐而没落,一直要到诸葛亮诸葛瑾诸葛诞三人在魏蜀吴分别担任重要官职,才会重新崛起。 第三等就是东吴四大家族那样,一郡之地的小门阀。 如果在东汉就评九品中正制,那么东吴四大家族顶多算是中品,归不到上品。 至于一县之地。 对不起,一县之地的大家族只能算豪族,而不能称为门阀。 虽然卢植也是出身名门,范阳卢氏。 但问题是,特么卢植自己就是范阳卢氏的开山祖师。 有了卢植,才有了范阳卢氏。 这意味着需要等到卢植死后,他的子孙后代才会借助他生前的名望成为世家门阀,而作为平民出身的卢植则完全享受不到门阀带来的好处。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在官,围在卢植身边的冀州各地官员,个个都有背景。 渤海太守杨璇是大司农张温的门生,后来被张温推荐为尚书仆射。冀州刺史李邵是袁家的人,黄巾平定后被袁家推为巨鹿太守。 安平相李燮自己就是门阀,祖父李郃是汉安帝时司空、司徒,父亲李固为汉冲帝时太尉,门第显赫,家世尊贵。而且他是著名的名士,与颍川荀氏和党锢之祸的首领贾彪都关系极好,素有清名。 虽然李燮没有给卢植压力,但他人在这里,就是一种压力。 在官场上混,人情世故要是不拿捏好,哪一天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再加上天子那边给的命令,卢植左右为难,根本没办法继续执行自己的原定计划。 多方掣肘,无奈之下,卢植与冀州多位官员和名士商讨过之后,只得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重新制定了新的计策。 以大军从广年至广平的官道主路出发,前往广平城外安营扎寨,给予张角一定压力,同时修书一封,要求与张角谈赎回安平国国王刘续的事情。 于是经过几日休整和扯皮之后,卢植的大军,再次踏上了征程。 第三十一章 试探 四月中旬,谷雨。 初夏时节,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山谷清新、林木滴翠。 沿着洺水河畔前进,路边的绣球、山茶、蓬蒿、桑椹、蔷薇,花影扶疏,争奇斗艳。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从树荫里映出点点斑驳。 要是以往,在田里干活的农民徒附,做生意的商人小贩,驾着牛车马车,去城外踏青的地方豪族必然来往不绝。 可如今世道动乱,如果是冀州北面的常山中山地界勉强还算有些人气。但在冀州中部黄巾重灾区域,说得上十室九空也不为过,道路上别说人,就连野犬都没有几条。 前些日子死人最多的时候,各地县城外的乱葬岗是野狗最喜欢去的地方。往往一处乱葬岗,有数十上百条野狗徘徊,吃人肉吃得眼睛通红,比野狼还要吓人,偶尔遇到落单的行人,甚至会壮起胆子群起而攻。 刘关张陈四人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一列列穿着札甲,拿着长矛大刀,举着将旗的士兵排成长龙,顺着官道缓缓前进。虽然已到初夏,但阳光还不算炙热,道路两侧也有树荫,不算辛苦。 作为低级军官,刘备并没有专属于他的一面旗帜。简单来说,就是他不配拥有旗子。他隶属于屯骑司马孟震帐下的一曲人马,队伍番号为前军旗下的前锋军,举着“孟”字大旗,在三万大军最前方。 不过孟震也算是比较照顾刘备,因为刘备部在易阳攻城中损伤惨重,本部精锐死伤二百多人。虽然后面又补充了两千余新兵,但都是新降的俘虏,战力远不如当初刘备从幽州精挑细选带来的老兵,所以孟震就把他们安排在了前锋军末尾。 张飞从马鞍左侧取下水囊,拧开给自己灌一口,咕噜噜几口下去,舒爽得打了个嗝,将水囊伸手递向陈暮道:“四弟,你出门也不带个水囊,大热天的出那么多汗,来,喝两口。” 陈暮礼貌地笑了笑,接过水囊,扭头用宽大的袖袍遮住面部,佯装喝了一口,其实并没有喝。水囊是猪膀胱做的,还被张飞用嘴对着喝过,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现代人,他实在无法鼓起勇气用猪膀胱喝别人喝过的水。 等他“喝”完了水,刘备对于今早上头忽然传达的命令十分疑惑,询问陈暮道:“四弟,你之前说师君不会围攻广平,而是会尽起伏兵往鸡泽去。为什么这次突然说是要攻打广平?我不太理解。” 陈暮斯文地擦了擦嘴,把水囊归还给张飞后,才好整以暇道:“很简单,我判断张角会弃守广平,是因为广平不太好守,张角如果聪明,肯定不会把决战放在广平,顶多就是前线接触,双方试探一下对方实力。卢将军既然把骑兵派了出去,必然也清楚张角的意图,所以我才认为决战点在鸡泽。” “那现在呢?” “现在?” 陈暮冷笑一声:“现在就听天由命,运气好能把张角困住,运气不好就等着打个一年半载吧。” 刘备大惊道:“为什么要打这么久?” 还能为什么? 陈暮看这几日城里来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名士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古以来,朝廷和各方压力遥控指挥前线部队的事情就没少干。最有名的那位就不多说了,宋朝那位谥号为神功圣德文武皇帝的宋二就是另外一位典型的遥控瞎指挥代表人物,弄个阵图就敢搞轰轰烈烈的雍熙北伐,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其实陈暮并不知道卢植现在面临的困境,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也能推断出肯定是朝廷和地方官员给了他掣肘。 如前日天子的天使过来下达指令,地方官吏也天天围在他身边。 有了这两条线索,卢植不去鸡泽搞埋伏,反而大张旗鼓要去围攻广平,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原因。 不过陈暮当然不会这么和刘备说,只是道:“张角在冀州攻城拔寨,到处烧官府,杀官吏,镇压朝廷兵马,攻打豪强庄园。收敛大量金银珠宝粮草辎重,他的本部人马装备也很好,粮草充足,远不是河南六县的乌合之众相比,如果不能一战将张角平定,自然要打很久。” 张飞放好水囊,大大咧咧道:“大哥无需担忧,那张角若敢出来迎战,我必一矛戳得他肠穿肚烂,取了他的心肝来下酒。” 刘备知道张飞是在开玩笑,笑了笑:“就怕那张角不敢出来。” 关羽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道:“四弟素有谋略,可有破广平之法?” “广平临着洺水而建,要破也容易,正是春汛,水淹广平就是。不过城中有水闸,必须双管齐下,一面修筑堤坝,一面猛攻城池,让敌人无暇他顾。” 陈暮看向官道不远处滚滚波涛的洺水,洺水自西向东注入渤海,从斥章上方就有个大急转弯,水流湍急,流向由南往北,路过广平的时候流速经过几十里的缓冲会慢一些,正好用来修筑堤坝。 如此蓄水几天,等到开闸之前,把下游给堵上,开闸之后,洪水就会自然而然地顺着广平的护城河渠冲入城中。 要知道古代的护城河并不是死水,而是人工挖掘而成,广平城护城河河水来源于旁边的洺水,从洺水挖渠过来形成了一个圈,并且还在护城河西城段引入了一渠流入城内,方便城中百姓生活用水,如此一旦形成洪水,广平城势不可挡。 当初陈暮说张角能够打败卢植有上中下策,中策就是水攻。 只不过如果张角也用水攻计策的话,那么蓄水的地方就不能在洺水上游,而只能在广平城边。毕竟城外被官军占领,他没法做到在官军的眼皮底下修筑堤坝。 所以就算能用水攻,声势也不可能太浩大,顶多就是一小股洪流,把官军的阵势冲垮,淹不死几个人。 但也不需要淹死人,只要让官军攻势一滞,手忙脚乱即可。 黄巾军趁乱反扑,差不多就能胜了。 只是张角没有想到这一层,那现在局势就得反过来,官军可以用水攻之策了。 当然,很多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一般从护城河引入的水渠都有一道跟城门大小的水闸,俗称水门。 《汉书·循吏传·召信臣》中就记载:“信臣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阏凡数十处,以广溉灌。”说的就是汉朝人对于水闸的巧妙利用。 平时利用水门水闸控制水量,一旦有洪水,就立即关闭水闸,这样城池就不会被淹没。 因此陈暮的计策看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就比较复杂,必须要让敌人不知道他们在蓄水。如此就得做两手准备,一边攻城吸引敌人注意力,不能让他们观察到这边的动向,一边蓄水建池,等待时机开闸放水。 “那我要不要去跟师君提一提?” 刘备迟疑。 他作为低级军官本来是没资格去见主帅,不过毕竟有层师生关系在,古代师生名同父子,去找卢植并不算逾矩。 陈暮却摇摇头道:“没那个必要,卢将军不是蠢人,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只是他的顾虑太多了而已。” 很多人评价东汉时的谋士,首推诸葛亮郭嘉司马懿荀攸程昱荀彧贾诩等人,却不知道这乱世有智谋之士如过江之鲫,似浩瀚繁星般璀璨。 卢植能以一介平民之身创下未来赫赫有名的范阳卢氏,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光论起智谋,他绝对不比很多顶级谋士差到哪里去,只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而已。 一路闲聊,广年离广平不过数十里,大军顷刻即到。 才过晌午,卢植开始在广平城外三里外一处平地上安营扎寨,数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张角得到消息,强撑着病体来到城门上。 只见城外旌旗招展,卢植的大军开始砍伐城外林木,修建壕沟、栅栏、拒马等防御工事,一列列帐篷升起,显示是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一旁的张宝看到这一幕,喜道:“大哥,卢植的军队正在安营,此事若派人出城劫营,则必然大胜,我愿为先锋。” 张角摇头道:“二弟,卢植用兵素来谨慎,怎么会不做防备?我料定他必有伏兵。” 渠帅于毒说道:“良师,卢植有无伏兵,一试即可,不若派出一股人马,向卢植大营猛攻,若能攻进去,则后方大军俱出,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有伏兵,则迅速撤回,也无损失。” “此言有理。” 张角摸了摸下颌的长须,赞同道:“左髭丈八、刘石,命你二人带五百骑兵出城迎敌。二弟,你与于毒左校杨凤领大军尾随骑兵进发,若前方攻势顺利,则大举进攻,若是不顺,则接应左刘二位将军。” “唯!” 数位渠帅同时应是。 广平城小,放置不下太多人,张角在城里只有三四万兵马,其余兵马分散在曲周、巨鹿、广宗一带。所以哪怕他看似人多势众,拥兵数十万,其实分散各地,并不能聚集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广平放不下这么多人,张角才想着撤到巨鹿,利用巨鹿高大的城池集中力量防守。毕竟冀州不产骑兵,而官军有骑兵,野外鏖战必败。 不过趁着官军刚刚抵达城外,立足未稳,张角还是下了血本,决定把仅有的几百骑兵派出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偷个家。 很快。 广平城门大开,左髭丈八与刘石两位黄巾大将骑着马,拿着长矛大刀,带着五百骑兵奔驰出城。 冀州多平原,骑兵冲锋在平地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几乎是在他们有所动静的同时,被派来侦查的卢植军探子就发现了情况,立即回去禀报。 卢植军中,得知敌寇来犯,主将卢植一拍桌子,冷厉道:“来得好。” “孟震何在!” “卑在。” 孟震从几个中级军官的阵列中走出来。 因为他属于屯骑校尉鲍鸿部下,所以只能称“卑”,后来演变为卑职。 “命你部前锋军去迎敌,许败不许胜。” “唯!” 孟震领命而去。 “吴兰、鲍鸿、种辑、王子服。” “末将在。” 吴兰鲍鸿种辑王子服四名高级军官出列。 他们是处于主将卢植,次将宗员之下的末将,所以可以如此自称。 “待孟震前锋军败退,敌人追击之时,你们各引本部司马部曲,四面包抄而出!” “唯!” 诸多将领鱼贯而出,各领各的命令准备出去迎战。 第三十二章 中伏 三里之地其实就是1200多米,以马的速度,两三分钟就能跑到。 因此等孟震带着先锋军出来迎敌的时候,左髭丈八和刘石已经接近卢植大营前方,正在大营外面休整工事的辅兵看到敌人骑马杀来,早就吓得丢下工具作鸟兽散。 “他NN的,许败不许胜是什么命令。俺张飞从涿县一路杀来,到现在都还没打过一场败仗,今天却要故意输,这是什么道理?” 张飞伏于一侧营帐之后,嘴中骂骂咧咧。 卢植把军营安置在了一块平地上,周围草木很少。虽然这两日下雨,敌人不太容易火攻,但要是僵持时间太长,等到盛夏草长莺飞,要是大营安扎在草木旺盛的地方,搞不好就是一出火烧连营。 因此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卢植肯定会把大营地址安排得无懈可击,不会出现被火攻水淹之类的情况。 但有得必有失,大营附近没有草木掩护,远在一公里外的张角就可以站在城楼上把这边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左髭丈八和刘石的部队也能够一路驰骋过来,没有任何阻拦。 如此,卢植想做伏兵就十分困难,只能依托已经建立起来的营帐和附近几处小山坡做掩护,利用一些视野差来充当掩体。 听到张飞的埋怨,刘备瞪了他一眼,小声道:“翼德休要胡说,这是师君的诱敌之计,依计行事便可。” 张飞浑然不在意刘备责怪他,嬉笑道:“行了行了,俺知道了,不过大哥,待会要是下令冲锋,可得让我第一个上。” “放心,必让三弟杀个痛快。” 刘备握紧手中的剑,从两侧边缘营帐后探出脑袋观察。 左髭丈八和刘石见大营外数千辅兵四散奔逃,不由哈哈大笑,带领人马直接从卢植大营杀将进去。 由于工事都还没有修好,各类壕沟、栅栏、拒马无法形成有效防御,战马轻易冲入军营当中。只是由于军营里竖起了很多营帐,不得不让马匹减缓了速度,约跟正常人奔速相差不多。 孟震见时机已到,大喊道:“敌袭,快,快上。” 数百士兵从后方营帐中钻出来,左髭丈八和刘石以为有伏兵,吓了一跳,差点打算勒马回走。 但凝神察看,顿时乐了,就看到那帮士兵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帽子歪歪斜斜,有的甚至干脆赤脚,武器都没拿稳的样子,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他们的突然袭击。 “杀!” 左髭丈八和刘石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冲杀过去。 两边人马只交战一个回合,官军就丢盔弃甲,被杀得狼狈而逃。 看到这一幕,左髭丈八洋洋得意,对刘石道:“我看卢植也不过如此,不如继续杀进去。” 三万多人的大营当然不止这一点点,虽然没有后来夷陵之战七百里连营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也差不多连绵数里,而且前军、中军、后军分开驻扎,每军分为营区和校场两个部分。 左髭丈八与刘石冲的军营是前营,且只是刚冲进前营门口,后面帐篷无数,光突破前营门口根本不算什么,左髭丈八仗着身后有数万大军,俨然有了大举进攻的打算。 刘石还算谨慎,劝道:“良师只是命我们来此做试探,如今已经查明卢植虚实,应该等待后方大军赶到,再行商议。” “还商议个屁,不趁着敌人兵败趁胜追击,难道让他们逃跑之后,整顿好兵甲再和我们打吗?” 左髭丈八冷哼一声:“你这人就是胆小,要等你自己等,我不奉陪。” 说完拍马继续冲锋。 刘石无奈,只能与五百骑士跟着左髭丈八继续往里冲。 前方忽然从营帐后又杀出数十人马,为首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壮汉,论起体魄和那一身腱子肉,比之在黄巾军中素有勇力的左髭丈八更胜一筹。 那汉子骑在马上,一个回合就把一名黄巾骑士刺翻在地,大吼道:“俺乃燕人张飞是也,谁敢上来送死。” 左髭丈八见来了好对手,立即拍马舞刀,大喝道:“左髭丈八在此!” 二人二马交错在一起。 兵刃相接,刀矛相撞。乒乒乓乓,迸出激烈火花。 “看矛!” 张飞低头躲过一刀,抬手准备将丈八点钢矛向左髭丈八露出的空档处斜刺过去。 只两三个回合,张飞就试探出了他的虚实。左髭丈八力气不小,但技巧不足,张飞有把握这一矛绝对能把他刺下马去。 就在此时,刘备从侧翼杀出,大喊道:“翼德,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张飞马上惊醒,自己是要诈败,要是把敌人贼首给刺死了,还败个屁,到时候无功反而有过了。 念头转动不过一瞬,幸好这一刺还没刺出去。 张飞立即改刺为挡,双手高抬矛杠,架住左髭丈八接下来的一刀劈砍,用力一推,反将左髭丈八连人带马推后几尺。 等左髭丈八狼狈拉住坐下战马,张飞掉转马头哈哈大笑道:“你这汉子力气太大,俺打不过你,走了。” 好家伙,这嘲讽技能直接点满。 安抚好战马的左髭丈八当时肺都快气炸,你特么连人带马都快差点把老子推翻,居然还说打不过我?简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小瞧人也不是这么小瞧的。 自诩为黄巾军中第一力士的左髭丈八当时候就怒了,不服气道:“你这没卵子的阉人休走,再来与俺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拍马去追。 张飞听到左髭丈八辱骂他是没卵子的阉人,当时就差点暴走,想要回头继续战斗。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大喊道:“贼军势大,撤!” 眼见自己这边队伍都纷纷撤退,敌人五百骑士加上后方大军的喊杀声渐近,张飞也只能含恨拍马撤离。 双方一跑一追,很快就来到了前营中心校场地带,也是卢植提前准备好的埋伏点。 校场的地形稍微开阔一些,孟震早就预备好兵马接应刘备,左右王忠赵义二位曲长带领部曲五六百人前来支援。 左髭丈八见对面又有援兵也不惧,因为这些人都是步兵,他们要想走随时可以折返跑掉。 而且校场周围的栅栏木墙都还没有修建好,即便不能折返从原路逃跑,也能从左右两侧突围,靠步兵不可能把他们这些骑兵留下。 因此左髭丈八怡然不惧,长刀一指,大喊道:“冲上去,我要杀了那阉人!” 五百骑兵同时冲锋,虽然队列并不整齐,与幽州并州凉州三地的精锐骑兵差得太远。但毕竟骑兵与步兵的差距摆在那里,卷起尘土漫天,声势依旧吓人。 孟震等十多位有马的中级军官率先冲杀进去与敌人鏖战,双方很快交织在一起,千余人打成一团。 很多人以为三国时期打仗就靠双方主将单挑,比如一方攻城的时候,双方各派一名将领出去打。实际上这种情况很少,更多的还是战场厮杀。 后方主将帐中,有士兵急匆匆奔来,到卢植帐中单膝下跪禀告:“报!敌人骑兵已经进入埋伏圈,孟司马与他们交战在一起。” 卢植坐在席上正看书,汉朝虽然有纸,但纸价昂贵且不易书写,所以大部分书本依旧是竹简刻制。 听闻前方战事,卢植将手中的竹简放下,淡淡地道:“敌人大军何在?” “已踏入前营。” “传令,准备全军进攻。” “唯!” 士兵回去传达军令。 这个时候张宝于毒等人的步兵军团也抵达了战场,见前方的骑兵部队势如破竹,张宝大喜道:“左将军和刘将军已经杀进去了,官军果然没有防备,弟兄们,给我冲!” 黄巾数万大军蜂拥而至,杀得卢植的前营军人仰马翻,官兵前军包括先锋军在内有一万余人,见黄巾大军压境,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命。 张宝杀得兴起,纵马追逐,如狂欢盛宴,手中大刀不断左右来回砍,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七八名士兵死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张宝并不知道,这些士兵并不是战兵。而是修建工事的辅兵和工匠,被卢植安排在前营充当诱饵。 目前在前营作战的战兵总共就只有孟震的三千余人,连刘备的新兵都没在这里。 也就是说,卢植在用辅兵和工匠的命来迷惑张角。 这一计堪称狠辣,毕竟辅兵战斗力低下,遇到黄巾军精锐几乎只有死路一条。近万的辅兵面对数万敌军冲击,最少上千条命要交代在这里。 但慈不掌兵,自古就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 如果能用少数辅兵的命,换取大量敌人中计,在卢植看来,绝对值得。 很快,前营官军败退,张宝率领大军杀到了校场,眼看要与左髭丈八兵合一处,孟震见势不妙,大喊道:“贼人援军抵达,撤!” 中营里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张宝和左髭丈八都以为这是敌人撤军的命令,二人大喜,下达命令道:“继续追击!” 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这鸣金声其实是下令反攻的号角。 孟震率领着一千多前锋军将士往中营大门跑,张宝等人衔尾追杀,眼看就要跟着他们杀入中营。 却在此时,忽然中营里锣鼓声天,从已经修建好的围栏后骤然冒出数千弓箭手,他们站在围栏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同时放箭。 顿时万箭齐发,“嗖嗖”的羽箭嗡鸣作响,射得黄巾军人仰马翻。 刘石于毒等还算冷静的将领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喊道:“不好,官军有埋伏,快撤!” 然而此时显然已经来不及,埋伏在校场左右两侧伏兵尽出,卢植军大小十余将领带着两三万战兵齐齐杀出,包围了黄巾军。 两军相撞在一起,一时间战场无比混乱。黄巾军遭受伏击,士气低落,战意很低,稍一接触,就有溃败之势。 第三十三章 斩二将 数万大军交织在了一起,由于中了埋伏,黄巾士兵战意不高,不少士兵甚至都不敢反击,转头就往回跑。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带着本部三百精锐骑马冲阵,四处砍杀。 在混乱当中,关羽注意到了十余丈外有一敌将驰骋,颇有武力,一手铁槊舞得虎虎生风,四处刺杀,在他身边已经死了不下十名官兵。 看到此人战力不俗,关羽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杀心已起,双腿紧夹马腹,驾驶着战马向那敌将冲去。 战场上冲锋的马匹几乎无人敢挡,因为马的冲撞力足够把人的五脏六腑撞碎,因此关羽横冲直撞,只需要注意时不时两侧有无冷枪暗刀即可,根本没有人敢上去拦他。 那敌将正是黄巾渠帅杨凤,砍杀间,忽然听到左右卫兵喊将军小心,回头一看,只见一红脸汉子拖刀纵马冲来,已经离他不足三丈远。 “来得好!” 杨凤自恃武力,当即挥槊既刺。 正所谓矛长丈八既为槊,张飞的丈八点钢矛刚好有一丈八,所以可以称矛,也可以称槊。 而正常的槊要比矛还要长一点,约丈九左右,也就是四米二。 很多人觉得手里拿着一柄四米二的武器会不会不好施展,但实际上四米三的铁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如果是硬木槊,槊杆由铁皮裹着硬木,总重量大概也就8公斤左右。 如果是全铁槊,包括槊杆也是铁制的话,总重量能达到24公斤,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用这么重的武器,所以纯铁槊比较少。 而且马上作战主要是靠马的冲刺惯性杀敌,武器自然是越长越好。 因此从战国时代开始,古代打仗用的枪矛长度一般都在3-5米,用来结阵抵御骑兵的长矛甚至能达到10米。到了西汉时,4米长的马槊就已经十分流行。 而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只有九尺五寸,也就是两米二左右,重量是16公斤,在武器长度上会很吃亏。 杨凤一槊刺来,关羽处于冲锋之势,想避开是不可能,只能用刀去劈挡。 槊有八面,每一面都开了刃,就算你躲开了这一刺,人家立即可以换招,改刺为撩、劈或者盖,可以变换的招式很多。 你在马上很难腾转挪移,就算可以连续躲闪,攻势也被敌人压制住,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避是不可能避的,只能架或者格。 关羽虽然年轻,但自幼习武,经验老道,见马槊刺来,身躯微微后仰给自己的刀让开空间,同时单手持刀上撩,以刀刃撇开那刺来的马槊。 叮! 刀槊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杨凤见第一击不中,立即改换招式,双手用力挥舞马槊,横向斜劈。 马槊虽然是矛,以刺为主。但实际上开刃并非两面,有数面之多,甚至有些槊四周还装有铁钉,可以像锤子一样砸。 此时战马已经来到近前,双方只差得不到一丈远,关羽双腿紧夹马腹,松开拉着的马缰,右手将刀递向左手,左手旋转刀柄,在身后打了一个璇,青龙刀又递回右手上,身躯后仰,避开杨凤的第二次攻击。 马槊比青龙刀长了两米,便是在这一瞬之间,杨凤就有两次攻击的机会。 但到了第二次,一招被躲后,就再也没有下盖的机会。 只见青龙刀刃灿如霜雪,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两马交错而过,电光火石间似有银龙咆哮,一秒之后,所有人都看到黄巾将领杨凤捂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从马上坠落下来。 一招! 仅一招在黄巾军中素有勇力的将领杨凤就被斩于马下! 官军士气大震,纷纷欢呼:“贼将死了!贼将死了,将军英武,将军英武。” 周围几个黄巾将领看到关羽如此勇猛,不由心惊胆寒,本来还想试试稳住阵势,反戈一击的想法顿时熄灭,纷纷勒马逃跑。 “贼人哪里走!” 张飞见二哥勇猛无敌,已经斩杀敌方一名大将,不由起了好胜之心,一声怒吼,拍马冲阵,目标直指老仇人左髭丈八。 左髭丈八哪还顾得上他,逃命都来不及,勒转马头往东面跑去,那边官军人少,而且校场没有栅栏,只要跑过去,就可以沿着洺水河畔逃回城里。 但张飞瞅准他不放,死死咬住。 两人的马都不算什么好马,就是普通战马,速度相差不多,不过一来二人离得不算远,只隔了十多丈。二来左髭丈八在兵马混乱中被不断窜来窜去的自己人和官军挡了挡路,时不时还会撞到人,跑得不算快。 而张飞只需要跟紧他,如此,左髭丈八就相当于给张飞开路,等他冲出重围,马力奔跑起来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身后劲风袭来,回头一看,那豹头环眼的巨汉居然已经到了身后。 “又是你这厮!” 左髭丈八勃然大怒,抄刀回首劈砍。 但此时张飞已经不需要留手,怒吼一声,一矛先将那劈来的刀挑开,再闪电般一刺,丈八钢矛如蛇信吐出,直穿了左髭丈八的心脏,当场将其毙命。 张宝作为出征的主帅,见顷刻间就有两名大将折损,骇然失色,当即大喊:“撤,快撤!” 却在此时,忽有暗箭射来,刚好射中张宝左臂。 张宝痛呼一声,差点跌落马背。 好在他也忍得住,将右手的武器扔掉,咬牙将箭支从左臂膀上拔出来,猛刺马臀,夸下枣红马吃痛,玩了命一样奔跑,带着他冲出了包围圈,往广平城逃去。 刘备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叹一声可惜。 不过虽然没有击杀或者俘虏张宝,但主将都跑了,黄巾军自然兵败如山倒,纷纷丢盔弃甲往广平方向奔逃,官军士气大振,趁胜追击,一路击杀贼寇或者抓获俘虏无数。 等战事总算平定下来的时候,黄巾军三四万人马只有一两万跑回了城里,加上城里留守的一万多人,整个广平城瞬间变得空虚许多。 “砰!” 广平太守府,作为一郡之地的郡所,张角将自己的府邸搬进了太守府,如今原本摆着各类神牌香炉的桌案被踢倒在侧,炉灰洒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身,却没有人敢去清理。 张角强忍着咳嗽,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冷声说道:“吾是怎么跟尔等说的?不许追之过深,若情况不对,立即撤离,都当吾死了吗?” 刘石颤颤抖抖地道:“良师,我劝过左髭丈八,军中多人可以为我作证。是他被那名叫张飞的汉子一激,自己追了过去,我等无奈,只得随在他身后,一路冲杀,死了数千官军,谁曾想卢植居然毫不在意这些官军的生死,在后方埋伏了伏兵。” 这也是卢植的狠辣之处,如果他不隐瞒敌军可能劫营的信息,让那些辅兵和工匠继续修建营寨,张角就不会上当。如果不是他安排了这些诱饵,那左髭丈八和刘石也不会继续追击,一环扣一环,把张角算计得死死。 张宝的左臂已经进行了简单地包扎,见刘石把责任都推到了已经死掉的左髭丈八身上,也立即顺水推舟道:“大哥,这件事情的确不能怪我们。我们去的时候,左髭丈八就已经和官军打将起来,我们不得不去接应,这才被围。” 张角冷哼一声,说道:“尔等出去,二弟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退出了大厅。 张宝问道:“大哥,这次我们折损了不少人马,城内力量颇为空虚,是该撤退了吧。” 张角摇摇头:“本来是想先把广平运空,给卢植留座空城,没想到他攻势这么快,短短几日就已经打了过来。现在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和官军谈判。” “和谈?” 张宝瞪大了眼睛:“官军会接受?” 张角冷笑道:“会的,你去把那肥如豚般的安平王刘续带来。” 早在昨日张角就收到了卢植送来的书信,要求他们进行谈判,关于可否拿金钱赎买刘续的问题。 张角本来想待价而沽,先吊着卢植的胃口,看以后能不能拿刘续再换取点其它利益。 卢植也知道张角没那么容易松口,所以才不得不尽起大军围攻广平。 一来是满足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冀州各地官员名士的催促,二来则是给张角一定压力,让他尽快做选择。 但如此强行进军,对于卢植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压力。 不要以为古代行军打仗是件轻松的事情,卢植从洛阳出发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从魏郡到广平郡,大小十余仗,行军也走了近千里路程,士兵颇为疲惫,有了厌战的情绪。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趁胜追击,而是提升士兵的士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当兵打仗要么是为了官,要么是为了财,要么是为了有口饭吃。 连日胜仗战利品无数,现在士兵们已经不缺钱,当然不愿意再继续拼命。 士气提升不上去,打仗就很容易出现败仗。 因此卢植驻军广年县,一是想等待机会一举把张角在鸡泽消灭掉,二来也是要休养生息,不能让士兵太过于紧张,否则一旦发生哗变或者营啸,就是个很大的自我打击。 可惜有朝廷和冀州各地官员这些猪队友给了他很大掣肘。 不过卢植自己也没想到老天似乎对他还不错,刚到广平,张角居然会真的来劫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现在广平城里五万黄巾军被清理了近半,防御力量严重不足,张角就算想据城死守恐怕也不行。 之前说过,广平城城池没有巨鹿那么高,因为依洺水而建,四周城门多有水门,水系四通八达,虽然易守难攻,但却需要大量人手进行全方面防御,如今人手少了一半,就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就算卢植不用水攻之策,强行硬攻,张角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张角手里的两张牌,直接少了一张。 对于张角来说,他无法确定朝廷会在他和刘续之间做个选择。 是刘续的命重要,还是他这个起义军首领的命重要,他不能赌,也不敢去赌。 所以在丢掉了一半人马,守城力量缺失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祭起刘续这张牌,来保全自己。 第三十四章 洞悉人心 四月下旬。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广平城外的西屏山林木旺盛,茂林修竹、野花老藤,雨滴打在野芭蕉叶上,发出滴滴答答清脆的响声。 西屏山脚开垦有大片农田,本该是麦青稻绿之时,却已经变得十分荒芜,田地里长满了野草和蓬蒿。 道路泥泞打滑,运送人质的马车几次陷入泥坑里,全靠力士抬才能缓慢前进。 山脚修有亭舍,是原来亭长值守之地。 这里属于广平城外的西屏乡,山里和附近水源处栖息着山民和乡民,又挨着城市,自然需要有亭舍这样的基层治安建筑。 只是此时的亭长早就不知所踪,西屏乡也变得荒无人烟。在亭舍前,有人举着竹簦立于朦胧烟雨里。 竹簦其实就是汉朝的雨伞,由竹子和羽毛、动物皮毛缝制,外观并不算美。 但即便如此,烟雨下立簦,长袍在风雨里飘渺轻扬,犹如诗中画里的神仙人物下落凡尘,令人看得心驰神往。 为怕其他人莽撞误事,张角这次派来的是为人谨慎的刘石。 刘石运送着马车抵达之后,发现汉军的确很守规矩,只带了三十名士兵,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又仔细凝神一看,心跳却立刻极速跳动起来。 只见那亭舍前有站着一白面儒生,头戴巾帻,穿蓝色儒服,举着竹簦站在亭舍的廊下,眼若狐媚,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在他身边,一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腰身两侧各置一柄宝剑,剑穗飘动,似有杀气从鞘中飘荡而出。 另一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一身绿色鹦鹉战袍,右手持青龙偃月刀凛然而立。 最后一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虎目怒睁,宛如樊哙再世。 刘石一眼就认出,那红脸的汉子正是一刀斩了杨凤的关羽,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则是一矛戳死左髭丈八的张飞。 这几日张角也打听到了这四个人的消息,知道他们是结义四兄弟,刘备是卢植的学生,另外三人则是刘备的义弟。同时张角还得知,刘关张三人曾在易阳以三挡百。 若非他们三人,河南六县恐怕没那么快沦陷,张角也有更多的时间做另外的打算。 见到是他们,刘石不免心惊肉跳。 刘备先不多说,除了一箭射死于羝根,射伤张宝以外,目前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但另外两人在战场上,他可是亲眼见到关羽是如何斩杀杨凤,张飞如何戳死的左髭丈八,那战斗力简直不是称得上当世绝顶猛将也不为过。 有他们二人在,刘石甚至觉得自己人可能带少了,后悔不该只带五十人,最少也该带五百人才是。 见刘石带着车马缓缓而来,刘备迎上去,微微拱手算是见面礼,毕竟他们现在是私下交易,而不是行军打仗,必要的一点礼仪还是要有。 刘石看到关张二人就一点造次的想法都没有,连忙还礼,说道:“足下便是刘备刘中郎吧,某为乐陵渠帅刘石。” 刘备淡然道:“见过刘渠帅,不知安平王是否安在?” “在车里。” 刘石回答。 “可否勘验?” “自无不可,不过钱币带来否?” “在亭中。” “能否一观?” “自然。” 刘备点点头,让开道路。 刘石向旁边两名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入亭舍廊下,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摆了数十担金银财宝。 在古代,运送财物可以用车马,但普遍是用扁担来挑,箩筐来装。 为了把安平王赎回来,汉灵帝算是下了血本,花了他价值五千万的金钱。不过若非卢植打了胜仗,花费可能还要多一倍。 只是五千万钱也够汉灵帝心疼的,这得卖多少官才能回本,心里也不免对刘续痛恨更深一分。 两名士兵见到货真价实的钱财,出来回报,确认无误。 刘备问道:“可否勘验安平王?” 刘石笑了笑,说道:“放心,安平王每日吃得好睡得好,你们去一个人看吧。” 刘备点点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站着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目光却微微阴鸷的三十岁青年男子,此人面白无须,戴着进贤冠,一身长袍,脸色冷厉。 见刘备的目光看来,他轻点下颌,示意旁边一老者去那边马车里查看。 青年男子名为王钧,是宫里派来执行这次交易的黄门令。 那老者则是曾经安平国王宫里的侍者,认识安平王,需要他来勘验刘石带来的是不是安平王本人。 在没有照相机,画像又不够精确的古代,一般也就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过了片刻,老者从车上下来,向王钧点点头。 “既然勘验无误,那便按照之前说的,我们带着东西和人先走二里,二里之后,我们会把马车留在原地。” 刘石忌惮地看了眼刘备身后关张二人,这两人的武力,足够把他们这五十人团灭了。 刘备让开位置,向亭舍里一摊手:“请。” 刘石便让人进去提金银。 过了片刻,刘石的人把金银珠宝一担一担地挑出去,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他们走出二里地,把马车放下,飞快跑远。 刘备立即带着关羽张飞和士兵们追过去,这趟差事是卢植亲自吩咐他办的,刘备不敢有闪失。 看着刘备急速奔跑,想去尽快确定安平王的安危,陈暮的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这件事情刘备应下,本就是陈暮大力推动。作为东汉知名大儒,卢植在海内素有清誉,如果传出与反贼做交易的事情,会影响他的名望。 所以一开始,卢植是打算在中级官员里找个背锅侠。不过陈暮让刘备自告奋勇,替老师承担这个罪名。 刘备虽然不太理解,不过他觉得自己反正就是个无名小卒,一无声望二无背景,背个锅也无妨,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应下来。 过了片刻,刘备从马车上把安平王扶下来,之前那名勘验的老者跪倒在安平王面前泣不成声。 陈暮转头对王钧微微拱手施礼:“黄门令,安平王无恙。” 王钧松了口气:“既无恙,便回去罢。” “回哪儿?” 陈暮问。 王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自是回洛阳。” 陈暮笑了笑:“天子爱财,此番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赎回安平王,恐怕心中不愉吧。” “陈军候似乎有话要对某说?” 王钧微微皱眉,很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打哑谜。 他虽然只是个黄门令,六百石小宦官,但一来是天使,代替天子出使军营,二来投靠在十常侍赵忠门下,在皇宫里地位不高,可到了外面,就连卢植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暮是来向黄门令送一份大礼。” 陈暮善于观测人心,见到王钧的胃口被吊得差不多,微笑着说道:“一份足够让黄门令在天子面前立下大功之礼。” 王钧果然来了兴趣,问道:“何礼?” 陈暮指了指远处担着金银已经即将消失在烟雨里的刘石等人道:“自然是追回那价值五千万钱的金银。” 王钧目光看去,略微迟疑,嘴中欲言又止。 这趟差事行事只能低调,所以哪怕天使名头虽大,但王钧也不敢过于嚣张,面对一个小小的军候,能正常对话,已经算得上脾气够好。 同时也恰恰说明,王钧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把这价值五千万的金银追回,汉灵帝极为高兴,也轮不到他上位。 先不说张让赵忠等人在宫里地位稳固,单说他作为赵忠门下之人,擅自建功立业,想着拿大头功劳,即便被汉灵帝宠信,加官进爵,以后也必然要被赵忠嫉妒,说不好某天就遭了他的毒手。 因此王钧脑子里已经在飞速思考,这份礼,他要不要接。 片刻,王钧笑道:“陈军候莫要说大话,张角虽新败,但犹有十数万大军。卢中郎将又按照约定撤军三十里,张角固守城池,这些金银又如何取得回?” “金钱取不取得回来,此为小事尔。天子要的只是这五千万钱而已,至于是不是原来那五千万,这都无关紧要。” 陈暮摇摇头,汉灵帝心疼的是钱,至于这些钱是不是之前的钱,都无所谓,反正是要五千万钱就行。 王钧哑然道:“这倒也是,不过天子令急,某已打算翌日便走,恐怕不便逗留了。” 陈暮狭长的狐眼微眯,眼尾上翘,仿若已洞悉人心,缓缓说道:“我听说黄门令是投在常侍赵忠门下,黄门令是在担忧赵忠吧。” 王钧闭上嘴巴,不置可否。 虽然现在这亭中只有他们二人,但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外面说赵忠的坏话。 在皇宫里,莫名其妙消失那么几个小宦官,是常有的事情。 “黄门令可知那刘备刘玄德是何人?” 陈暮看向远处的刘备。 王钧摇头:“只听说是卢中郎将的学生,其它的某倒是不知。” 陈暮说道:“刘玄德乃汉室宗亲,汉景帝阁下玄孙,中山靖王之后,祖父刘雄曾为范县县令,曾祖刘惠为济川侯,高祖刘不疑为丰灵侯,此事皆有族谱考证,只是到了刘备这一代,门第稍许败落而已。” 王钧脸色平静道:“原来是汉室宗人,陈军候说这些,又是何意?” 作为宫里的宦官内侍,皇帝都经常看,更何况这些家世已经败落的普通宗室成员,在王钧眼里,刘备的确不算什么。 “很简单。” 陈暮嘴角上翘,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黄门令此番回去,暮另有大礼相送,届时黄门令带五千万钱予天子,称是刘玄德追回。又予数百万钱于赵忠,赵忠必然大喜。此时黄门令再劝赵忠,让赵忠替刘玄德向天子上奏,为其正式录入汉室宗碟,按族谱加官赐爵。” “哦?” 王钧玩味道:“陈军候倒是好算计,可若是如此,全是刘玄德得了好处,与某何干?” 功劳和好处都是刘备赵忠的,他又得不到,凭什么这么做? 陈暮却摇摇头道:“黄门令还不明白吗?足下将安平王和五千万钱追回,本就是大功一件。届时面见天子,又提到是赵忠张让等常侍命你如此做,然后你再命刘备如此做。此般,天子赵忠张让都会大喜,绝不会猜忌于你。而刘玄德立了功劳,被录入汉室宗碟,加官进爵,必然也会感恩于黄门令。到时黄门令内有赵忠张让扶持,外有刘玄德应策。卢植又是刘玄德师长,此乃人情关系。此后黄门令不管是在宫中还是朝中皆有人撑腰,则地位稳固,以后升官进候,应萌子孙宗族,万事不殆也。” 王钧认真思索。 这其实就是一个分功劳的法子,把功劳一半给赵忠张让这两个灵帝最宠幸的宦官,再把功劳一半给刘备。 那么王钧的好处是什么呢? 一是追回五千万钱本就是一件功劳,天子必然铭记于心。二是不会得罪赵忠张让,甚至还会让他们非常高兴,从而对他更加看重。三是扶持起朝中势力,让刘备做外援。 带回安平王仅仅算是任务之内尽本分的事情,而追回五千万,再按照陈暮的做法,好处实在太多。 被陈暮一说,王钧只觉得豁然开朗,顿时醒悟过来,伸出双手,握着陈暮的手,大喜道:“陈军候一言,当真是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那我便多等几日,尽候军候佳音。” 第三十五章 反其道而行之 刘石带着数十担金银珠宝回到了广平。 其实张角攻城拔寨,四处烧杀抢掠,获得的金银何止五千万? 从各地豪强巨富的家中搜出的钱币堆满了张角的货仓,巨鹿仓库甚至都快堆放不下,这五千万钱张角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看重的,只是以刘续做交易来的附加条件而已。 卢植大军后撤三十里,交易地点则只能在广平城外,除了交易的人马,不许卢植任何军队靠近。 而且他还非常聪明地选在雨天。 很多人都知道,明朝时的火器在雨天会失效。却很少有人知道,骑兵在雨天也会失效。甚至连雨中打仗,在古代都很少发生。 在没有水泥地的时代,雨天路滑,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路,更何况马。 卢植有五千骑兵,这是张角最忌惮的一支部队。也是为什么张角空坐拥十多万大军,却被卢植接连打败的原因。 除了官军装备武器好,素质更加精锐以外。这支骑兵起到了重要威慑作用,野外大战,一旦骑兵团参战,对于步兵来说,也就只有被屠杀这一个下场。 现在骑兵失效,正是张角撤军的好时机。 因此张角以刘续作为要挟,等到大雨将至之时,才松口提出条件。 此时的广平城撤军计划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张角在广平城太守府,开了最后一次高级将领会议。 “昨日我派尔等去侦查卢植军动向,侦查得如何?” 张角脸色微微苍白,强撑询问。 于毒回禀道:“报良师,卢植已经撤军三十里,每日从广年城运送大量粮草辎重至军中,可见卢植军中消耗不少。如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他们绝不可能快速行军。” 张角微微点头:“嗯,这大雨是我作法所至,乃黄天垂青。可惜我作法过多,法力消耗无已,不然小小卢植,早为我所败。” “良师法力无边,又有黄天厚爱,我军必当所向睥睨。” 众手下目光多为敬畏。 张角能够起事,就是靠着太平道的鬼神邪说。 平日以符水治病,招揽信徒。经常弄一些所谓神迹,糊弄这些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贫民加入到太平道的阵营里。 实际上张角只是会一些图谶之术和堪舆之术,懂得如何预判什么时候下雨而已。 汉末魏晋时期,玄学风非常流行。 到东晋的时候,甚至有“穷学经,富修玄”的说法。 意思是当儒生学习儒家经典,是穷人书生干的事情。富人家的孩子都是修玄学,从小就被灌输乱七八糟的鬼神之说,全然忘记了先贤教导,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搞玄学在汉末时期的确很有效,至少张角的手下一个个被蛊惑得五迷三道,全心全意信奉张角,把张角奉若神明。 众人大肆吹捧,早已忘记了前几日还被卢植设计击败。 就在此时,有探子来报,进入大厅单膝下跪禀告道:“良师,我军探子刚刚在大雨之中看到有大队骑兵回到卢植营中,根据马蹄印追溯,发现他们来自鸡泽方向。” 鸡泽? 张角当时就生出了一股冷汗。 这些日子他一直找不到卢植的骑兵在哪里,左思右想,完全想不明白卢植留着这支骑兵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他之前出兵,就注意到了卢植军中似乎没有大股骑兵,而且卢植的营地周围极为空旷,料定他的骑兵不在,才决定出城劫营。 但并不是说他不知道卢植手里有这张王牌在。 与卢植对军,就好像身处迷雾之中,永远都摸不清楚对方的套路。 如今尘埃落定,发现敌人的骑兵居然在鸡泽,位于自己的后方,当时候就吓了张角一跳。 要知道鸡泽就位于广平和巨鹿中间,哪里生有大片沼泽湖泊,比人还高的杂草芦苇蓬蒿遍地,别说五千骑兵,五万大军都能轻易隐藏进去。 如果自己没有防备,直接从鸡泽撤军. 张角在这一刹那,居然有种拨云见日,原来如此的感觉。 幸好这些日子大雨,而且自己手上还有刘续这张牌,令卢植投鼠忌器,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屋外小雨霖霖,张角后背冷汗直冒,庆幸不已。 “此乃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祈求黄天降下大雨,便是为了逼出卢植骑兵,看来是奏了效果。” 张角面色镇定,面对手下将士,毫不迟疑地功劳拦在了自己头上。 下面的将领钦佩不已,纷纷鼓吹法螺:“良师果然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小小卢植,必不在话下。” 张角心安理得地接受吹捧。 过了片刻,刘石完成任务回来,向张角禀报。 见刘石已经完成交易,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角大手一挥道:“下令,全军撤离广平,回巨鹿。” “唯!” 广平城大半都被张角搬空,的确没什么好守的了,诸多将领同时回应。 . . “报!” 卢植军中。 探子回报:“禀将军,张角人马从广平北城撤出,往巨鹿去了。” 卢植帐下各路人马俱在,唯独少了所有将领,听闻消息,诸多官员名士纷纷露出笑容,表情十分轻松。 之前刘备已经把安平王带了回来,现在张角入彀,只要能将张角击败,冀州很快就可以平定。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也会轻松不少。 卢植微点下颌,问道:“张角军容如何?” 探子道:“军容不整,黄巾贼寇皆无雨具,害怕淋雨,争相以锅碗瓢盆置于首。” 卢植轻笑一声,取出一张军令掷下去:“果然如我所料,传我将令,命宗员在鸡泽乡设伏,待张角人马入伏击点,全军出击,务必将张角全歼。” “唯!” 士兵接到命令,不顾一身泥泞,再次跑出营帐,准备去传达军令。 大雨天,不仅仅是火器和骑兵,就连普通士兵也很难作战。 不说道路问题,单单在雨中用兵刃挥舞,所耗力气就是平日一倍,砍个几刀,就累得不行,根本不可能打仗。 这也是为什么张角放心在下雨天出发撤军的原因,因为他料定卢植不敢来追。 但张角显然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卢植的才智远超张角十倍,张角心里在想什么,他早已洞若观火。 因此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决定雨天出兵,反其道而行之! 能全歼张角的机会难得,卢植一点都不想放过。 有困难,那就克服。 于是这几日卢植一边以偷梁换柱之计,利用广年后方给前线运输粮草的机会,不断将战兵与辅兵进行替换,以此麻痹张角。 一边令魏郡太守张则,筹集数万蓑襞衣。 蓑襞衣,就是蓑衣。 在春秋战国时期,按照古语发音叫“袯襫(bo shi)”。到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时,则被称为蓑襞衣。再到隋唐时期,则简化为蓑衣。 几日之内筹集数万蓑衣? 接到这个指令的张则几近崩溃。 要知道东汉时期的蓑衣并未普及,北方民间使用者极少。 而且魏郡才刚刚平定不久,民生都需要恢复,上哪去给卢植弄数万件蓑衣? 就算把张则杀了也拿不出来啊。 不过幸好卢植也没有强迫他,而且这次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冀州各地的官员和名士相助。 各种关系网络铺开,冀州全境甚至包括徐州、司州、幽州周边区域,大批大批的蓑衣迅速运往魏郡,有些离得远,现在还在路上。 魏郡作为一个中转站,很快接收到大批蓑衣,由张则负责运往前线。 到四月下旬的时候,从包括广平开始已经有十天时间,卢植就已经筹集到了需要的物资,开始进行谋划。 张角会图谶之术,一直在拖延时机,等待雨天到来,卢植又何尝不会? 图谶之术和堪舆之术其实就是天文地理知识,蚂蚁搬家、蜻蜓低飞、山悬雾色,这是小学自然课教的知识,却是汉人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古人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学过初中地理的就知道,我国降雨区域以秦岭淮河一线为界,南面是亚热带气候,降雨丰富,属于多雨区域。北面是暖温带气候,降雨较少,属于少雨区域。 虽然古代和现代的气候可能会出现偏差,但地理结构大致没有改变,因此大方向是不会有差异的。而到了四月份,清明季节,南方雨季到来,一个月连下十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冀州位于后世的河北,属于少雨区域,所以在清明第一场谷雨之后,张角只能根据自己学到的知识来等待四月的第二场雨天到来。 可惜他的对手同样研究过天文地理,早就有了应对。 下午,借着朦胧雾色,张角的大军缓缓出城,顺着官道往北,一路向广平郡北面的巨鹿郡行军而去。 与此同时,数支身披蓑衣的官军,浩浩荡荡如蚂蚁般走入了荒野,利用广年城到鸡泽乡之间的各地乡村小道,早早地来到了鸡泽乡附近的蓬蒿海洋埋伏起来。 冀州南面本就是华北平原区域,山岭极少,就算有山,也不过是小山,虽然下雨泥泞,不过道路还算通畅,几乎无法给行军造成任何阻碍。 而且广年城到鸡泽乡的距离总共也就50里地,换算成公里,则是20公里左右。 虽然广平到巨鹿的距离只需要40里,但早在今天下雨,卢植就已经下令进军,因此当张角他们出发的时候,官军几乎是刚好抵达了埋伏点,按照之前部署的计划,有序进行。 行走20公里,还要在雨天打仗,其实对于官军来说,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幸运的是,大雨早就在昨夜下过,到今天白天的时候,只有灰蒙蒙的小雨。官军筹集数万蓑衣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没有做准备的黄巾军。 因此面对这场伏击战,作为指挥官的卢植信心满满,认为可以全歼张角,一举解决冀州黄巾这个后患! 第三十六章 鸡泽设伏 张角的确没有想到卢植会真的在雨天敢来埋伏他。 春秋战国时代,先贤早就指出天时、地利、人和是作战时最重要的三个条件。 在雨天作战不利因素太多,视野、体力、士气,都有很大的影响。 虽然也有关羽水淹七军,利用暴雨洪水猛攻樊城的例子。 不过那毕竟是少例,关羽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才最终成功。 所以张角完全料想不到,卢植居然有雨天作战的胆量。 此时黄巾军的兵马出城,士兵没有雨伞蓑衣,不得不将城内搜刮出来的一切能遮雨的东西顶在头上,以至于队伍乱糟糟的,没有任何秩序。 虽然雨伞和蓑衣早在春秋之时就已经发明,但在汉朝并没有推广。一直要到隋唐时期,才会普遍用于民间。 汉末的时候,北方多有大旱,连卢植都得多方搜集,才能筹得数万蓑衣,就更别说黄巾军。 因此很多士兵都没有遮雨的工具。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老天爷是让他们又恨又爱的东西。 雨天多了怕洪涝,晴天多了怕旱灾。 一旦下雨淋湿,一个感冒就可以要人的命。 可没有雨天和晴天,麦苗和稻穗就没办法成长,百姓就吃不了饭,人就会饿死。 因此在古代做平民百姓,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一个普通人如果能活到七十岁的话,遇到病痛和遭受灾难,可能要经历无数次。 就算侥幸活到了七老八十,也许还得经历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 黄巾士兵很多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或者被张角蛊惑的信徒,太明白淋雨会有什么后果,哪怕被迫行军,也要防着雨水,不让自己被淋湿。 如此一来,这样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有多低下。 张角坐在马车当中,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气闷,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冥冥之中,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击在马车木质棚顶,令人心烦意乱。 “到底怎么回事咳咳。” 张角心中难安,肺病又犯了,剧烈地咳嗽。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可能会明白,这种感觉被叫做第六感,或者叫直觉。 但对于古人来说,特别是像他这样的修玄之人,则可以称为心血来潮,是上天神明的指引。 “难道是黄天降下的警示?” 张角咳嗽之后,觉得胸口稍许舒服一些,脑子里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他掀开窗帘,对张宝道:“二弟,快,立即派人赶往巨鹿,让张牛角带大军出城接应。” 巨鹿是张角的老巢,城里的大军都是他的铁杆信徒,数位守将也都是他收的徒弟。因此张角哪怕带领军队都已经打到司隶边境,也不怕后院起火。 张宝不解道:“大哥,下雨路滑,派信使骑马奔跑,恐容易摔了马匹。而且我们还有两万多大军,就算官军和我们正面打,没有了骑兵,他们在野外要将我们击溃也不容易,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张角不耐烦道:“要你去便去,休得啰嗦。下雨路滑,那便多派些人,骑兵全派出去,就算摔几个,总不能全都摔了吧。” 张宝见张角发火,也不敢再顶嘴,嘟囔了两句不理解的话,便去安排事情了。 广平城和巨鹿城分别为两郡治所,但十分奇葩的是,巨鹿城位于巨鹿郡最南,而广平城虽不是广平郡最北,却是最东北区域,两地刚好处于各自郡府的边境,相隔近40里,徒步行走的话,约三个时辰就能抵达。 鸡泽乡虽然不在二地的正中间,但地理位置却和洺水东岸的曲周县相对,一个在广平城的正东方,一个在广平城的西北方,而巨鹿城则在广平城偏西北一点,在鸡泽的东北面。 如此鸡泽乡和广平、曲周形成一条横着的线,而巨鹿、鸡泽、广平三地形成了一个小区域的三角。 不过虽然是个三角形,却不等边,鸡泽离巨鹿更近一点,从广平到鸡泽需要24里路,而巨鹿到鸡泽只需要16里。由于从广平城到巨鹿的官道必须要经过鸡泽,所以张角其实并不是在走直线,而是需要绕一点远路。 相比之下,官军不仅先出发,而且走的都是乡野小道,道路虽然不如官道宽阔,却连过好几个乡亭村镇,行军速度远远比张角快得多,此时早已经在鸡泽乡里埋伏起来。 这次领军之人便是副将宗员,因为大军集体出动,各校尉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互不统属,必须要有一个将军级别的人物来镇场子才可以。 鸡泽附近河流极多,大型河流有洺水、漳河,小型河流多不胜数。形成了低洼地势,沼泽湖泊遍地,杂草芦苇蓬蒿丛生,非常方便藏匿人马。此地的乡民世代居住,在黄巾猖獗的时候逃的逃,藏的藏,全都跑进了沼泽当中隐匿起来。 卢植的骑兵部队进驻鸡泽的时候,就遇到了不少藏在湖泊沼泽芦苇荡里的乡民。不过鸡泽乡的乡老知道这是朝廷的军马后,不仅没有给黄巾军报信,反而帮助军队隐藏,派机灵的乡民随时观察黄巾军的动向。 归根到底,封建社会的宗族制度还是非常强大。特别是在汉朝,乡里置三老,乡老基本都是当地宗族族长或者有名望的长者担任,只要他们没有背叛朝廷,整个乡镇的人基本都不会叛乱。 此时烟雨朦胧,近三万大军藏匿在鸡泽乡沼泽深处芦苇荡中。 宗员在一个木棚下与鸡泽乡三位乡老会面,手里有一份鸡泽乡的舆图,是当地乡老所献。 “毛族长,这份舆图帮了大忙。此战若能一举平定黄巾,吾必向朝廷为汝奏功。” 看到这份舆图标注清晰,地图详细,宗员大喜。 虽然他有当地乡民帮助,早已经熟悉了附近地理,已经有了埋伏的想法。 但从地面看地形和在舆图上看地形是两个概念,一个在空间理论上比较立体,另外一个则像是上帝视角,对于他构建脑中的战术会提供很大帮助,思路也会清晰许多。 毛族长连忙道:“这份舆图并非老夫所有,而是本地一名年轻才俊制作,交于沮族长,是沮族长让老夫代为传递。” “哦?” 宗员来了兴趣,看向沮族长,问道:“是何才俊?” 一乡有数个村庄,村庄大多为同姓宗族,鸡泽三大姓为毛、张、沮,因此坐在宗员面前的三位乡老分别是毛张沮三姓族长。 沮族长的年纪不如毛族长大,声望也不如他高,所以才会让毛族长献上地图,不过见宗员感兴趣,便说道:“是我侄沮授,他前岁做了冀州别驾,后因能力出众,被州府举为茂才,朝廷让他做了经县县令,如今这乱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原来如此,这等才俊竟流落在外,当真是可惜。” 宗员随口提了句,其实也就是句场面话,作为两千石大员,同时也是三万大军的副总指挥,位高权重,一个区区四百石的下县县令他还没放在心上。 手里有了这份舆图,战术布置上就方便许多,宗员便叫来五名校尉,开始分配任务。 过了片刻,一穿着犊鼻裤,粗布短衣的汉子急匆匆奔来,远远的被拦下,那汉子与士兵交谈之后,有士兵过来汇报道:“禀将军,毛氏有一在外观察的乡民回报,说在鸡泽十里外的盟南乡见到了黄巾贼,贼寇似乎派出了数十骑兵,前往巨鹿去了,要不要拦截?” “这么快就来了?” 宗员沉思道:“黄巾贼居然派出了骑兵往巨鹿去了?莫非是发现了我等布置?”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间让宗员不知该怎么安排。 步兵校尉吴兰说道:“不管这些骑士去做什么,应当不能让他们通过才是,若是张角派人去巨鹿求援,恐怕不好应付。” “可若是张角早就与巨鹿那边有所联系,这些骑士皆是张角派去报平安的信使。若这些人没去的话,巨鹿那边警觉,派人出城查看可如何是好?” “我军士气虽旺,但野战没有骑兵的话,还是寡不敌众,我看还是谨慎一些,不要打草惊蛇,让这些骑士先过去,按原计划设伏。” “不可,巨鹿离鸡泽也不过十余里地,倘若这些骑兵搬来巨鹿援兵,我军将陷入前后夹攻的不良境地” 几位校尉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各有不同的意见。 宗员原来是驻守在幽州上谷代郡等地的乌恒中郎将,和鲜卑乌恒等草原民族战斗经验倒是丰富,打这种步兵战役就有些力不从心。而且跟卢植相比,谋略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听到众人不同意见,宗员不由觉得头皮发麻,脑子一片混乱。 原本还觉着朝廷让卢植担当主将,心里稍微有些不服气的念头,现在看来,幸好自己不是主将,不然光想这些就得被烦死。 但现在摆在宗员面前的问题还得解决,偏偏主将卢植不在这里,军中虽然也有其他谋略之士,比如围在卢植身边的那些冀州名士,但也都不在此地。 本来孟震帐下还有个曲逆候之后陈子归,可惜他跟着刘玄德去赎安平王了,导致身边一个可以帮忙谋划之人都没有,真是气煞个人。 迟疑片刻,宗员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说道:“不要吵了,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先把人都拦下,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众人见宗员下达了命令,便纷纷应是,步兵校尉吴兰道:“那末将立即去布置拌马索。” “去吧。” 宗员点点头。 吴兰率众而出,准备去办事。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人疾呼道:“且慢。” 第三十七章 沮授 “来者何人?” 外面守卫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矛逼去,怒声大喝。 一旁的沮氏族长看清来人,忙对宗员道:“将军,这便是我侄沮授,旁边之人是其弟沮宗。” 宗员远远瞧去,见那沮授约三十年纪,一身曲裾青袍,长得相貌堂堂,仪表不俗,想到沮族长所献舆图就是他所制,便招手令士兵放人。 沮授和沮宗兄弟不敢倨傲,一路小跑过来,见到宗员和五位秩比两千石的校尉,匆忙鞠躬行礼,表示敬意。 “汝便是绘制地图的沮授?刚才何故阻拦军令?延误了军机,你担当得起吗?” 宗员语气不算严厉,但至少也是用责问的话语来询问。 沮授忙道:“将军,非愚阻拦军令,而是刚才在远处听诸位将军谈话。愚便询问了毛堪,毛堪说那些骑兵并非一齐出动,而是每隔约数丈一名,排列有数十名。若想一次性将所有骑兵全部抓住,几乎不可能。只要逃出一个,消息便会走漏,所以万不能拦下他们。” 毛堪就是来报信的那名毛氏族人,黄巾之乱时,毛张沮三姓不敢和黄巾军同流合污,只能放弃家乡房舍,躲入几里之外的沼泽深处藏匿。 沮授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亲属族人,不过也没发现尸体和血迹,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明的人,利用一些蛛丝马迹,猜测到族人肯定逃入沼泽芦苇中躲藏起来,于是顺着痕迹来到了沼泽外围,被躲在附近的村人发现,带进了沼泽深处。 本来他应该是要去沮氏的临时聚集地找老婆孩子,汉代去外地为官,妻子一般都要留在宗族之内,自己孑然一身去赴任。结果刚才发现这边有官军,好奇之下靠近过来,听了一会儿,才找机会出声。 宗员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贼人如此狡诈,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己也没问清楚那些骑兵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这是个很严重的失误。因为绊马索即便成功,也顶多是扳倒前面几人,后面的人一看形势不妙,立即可以折身回跑。 只要走漏了一个人,鸡泽有伏兵的消息就会传到张角本部,到时候张角逃往别处,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 沮授见有机会,立即给出意见:“将军,以愚之见,应当放任他们过去。愚是本地乡人,知晓鸡泽离巨鹿虽近,但即便他们是求援之兵,一者来回距离增倍,二者巨鹿兵马雨天临时出动,也绝非顷刻间就能出发,必然耽搁时机,没那么快能抵达战场。” 宗员迟疑道:“话虽有理,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四百石县令,自己治下都被黄巾占领,未尽到守土之则。若又听了你的建议,打输了仗,朝廷怪责下来,你可承担不起。” “沮授愿一力承担。” 沮授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他出身贫寒,但少有大志,长于谋略。曾经谋求了个冀州别驾的官职,这个官其实很小,只有三百石,毕竟冀州刺史才六百石,能指望刺史属官职位有多高? 哪怕后来举了茂才,担任经县县令,也依旧只是个四百石的芝麻大小的小官,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但如果能在这次黄巾之乱为官军立下大功,宗员上奏朝廷,不仅之前没有守住经县的罪责会被抵消,说不准上达天听,更进一步,成为六百石的官吏,那就是正式迈入了中级官员的领域。 这个机会对于沮授来说非常难得,有极大的吸引力,让他愿意放手一搏。 宗员还在考虑。 这下雨天气,黄巾军可以不心疼马匹和士兵,让他们在雨里肆意驰骋,官军必须得心疼。 雨天纵马狂奔,不仅有马匹摔倒的风险,更有马匹淋雨生病、容易受伤的危险。而且雨水流入马的眼睛时,马匹也会出现视野模糊的问题,所以宗员一匹马都没有带,全都留在了营地。 如果不放任对方离开,宗员没有马的情况下,的确没有办法一次性把数十名骑兵全部抓住,只要走漏了一个,消息就会外泄,风险反而更大。 宗员也是有决断之人,想到这里,陡然站起来,喝令道:“北军五校尉何在?” “末将在!” 五名校尉同时起身。 “张角派去报信的骑兵全部放任他们通过,鲍鸿、种辑、吴兰,命你三人在敌人信使通过之后,率本部人马分别埋伏于鸡泽乡官道两侧芦苇荡之中,等张角人马一到,锣鼓声响,则全军出击。” “唯!” “伍孚、王子服,命你二人率本部人马策应,待敌军溃败,从侧方杀出,拦截敌军!” “唯!” “其余人等,随各自上官杀敌,若有懈怠,军法从事。” “唯!” 五人与其他各部门下属纷纷应是。 屯骑校尉官职虽然带了骑字,但实际上队伍配置里只有少量重甲骑士,大部分都是步兵,总人数大概在六千人左右。孟震的前锋军,就是隶属于屯骑校尉鲍鸿帐下。 而越骑校尉才是真正的骑兵,汉武帝置八校尉时,选能骑而射者为越骑,人数最少,只有三千人。 长水校尉的部队原来也是骑兵,是西汉时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乌桓人、胡人骑兵。到了东汉,慢慢演变为混合兵种部队,总人数有六千人,混杂着刀斧手、长枪兵、骑兵、弓手等,基本是用什么武器就是什么兵种,算是个大锅烩。 射声校尉的部队则多数是弓手,《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士”,队伍中选取的士兵都是黑暗中闻声而射,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名为射声士,人数约为四千人。 不过虽然是弓箭手,不代表不能近战,敌人近身之后,抽刀挥砍即可,只是战力与常年近身搏斗的刀斧手有一定差距。 步兵校尉的部队就不用多说,人数最多,有一万多人,是正面战场的主力军之一。 卢植的五千骑兵来源,就是由越骑校尉伍孚的三千本部轻骑兵,以及屯骑校尉鲍鸿、长水校尉种辑、步兵校尉吴兰三人帐下的少数骑兵凑出两千相加而来。 如今处于雨天作战气候,骑兵和弓箭手的战力被严重削弱。虽然现在只是小雨,但鸡泽附近多沼泽和芦苇荡,骑兵马匹容易陷进泥坑,弓箭手的箭支会被风吹偏,也容易被芦苇荡阻碍。 因此射声和越骑部队没办法参与正面战争,原来的骑兵和弓兵全转为步兵,只能做策应和追击部队来使用。 一番任务安排,诸多将领按照部署带领着士兵前往埋伏点设伏。 而此时,张角派出的骑兵已经临近鸡泽。 埋伏于两侧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通过了官道,扬长而去,没有人进行阻拦。 甚至张角一名骑兵,在即将通过鸡泽埋伏圈的时候,马失前蹄,摔倒在地上,众人也只能看着,不敢上去抓俘虏。 没办法,张角谨慎,只分批派人,抓一个,消息就得泄露,只能放任他们通过。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大批黄巾部队缓缓而来。 鸡泽乡官道道路两侧有山坡丘陵,田园和房屋错落分布在沼泽湖泊沿岸,因为本地属于湿地结构,鱼虾极多,适合养鸡养鸭,因此自先秦时代,就有人在此定居,大量养鸡鸭,如此则被称为鸡泽。 后世课本里大名鼎鼎的毛遂,就是鸡泽毛氏族人。 张角撩开马车窗帘,看到了不远处茂密森森的芦苇荡,不知何故,那种心胸抑郁的感觉又油然而生。 “不可能的,卢植已经撤军三十里,他的军队也没有迁徙的痕迹,怎么可能会在雨天埋伏我。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两侧芦苇荡搜过,什么都没有,必然是我想多了。” 张角在心中自我安慰。 他也怕出事,所以派了手下去道路两侧查看。 但可惜芦苇荡茂密森森,又是雨雾弥漫,黄巾士兵根本不敢深入其中,在外围随便用长矛戳两下就觉得无碍了,根本没有仔细检查。 等黄巾大军踏入鸡泽乡后,原本寂寥只有风声雨声的荒野似乎多了某股肃杀之气,冷厉寒风吹拂。 “咚咚咚咚!” 忽然之间,锣鼓声天,万钲齐鸣,喊杀声自两侧传来。 仿佛在刹那间就荒野就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张角的马车一滞,颠簸间差点将他掀出车里。 怕是什么来什么。 “敌袭!” 外面的张宝发出凄厉的喊声。 然而黄巾军士气本就低落,根本没有作战的勇气。 在发现官军埋伏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本能逃跑。人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混乱之中,有的因为下雨路滑摔倒,要么被人踩死,要么被追上来的官军戳死。 有的慌不择路,反倒冲入旁边沼泽地里,要么投入官军怀抱,要么摔入水塘淹死。 还有的被激起悍勇,想拼死一搏,却很快被淹没在官军的海洋里,掀不起一丝浪花。 一时间,战场无比混乱,黄巾前军只想着跑,后军摸不着状况,两三万人的阵型直接崩溃。 “杀呀!” “冲冲冲!” “天汉万胜!” 官军喊着口号,蜂拥而至,冲在最前头的数十士兵举着长矛向队伍中间的马车戳来。 张宝见势不妙,当即不顾伤势还未痊愈的左臂,跳下战马,奔到张角车上推开马夫,死命抽打着马背,驾驶着马车想冲过去。 但天雨路滑,车轮很快陷进了泥坑里,无论怎么抽打马匹,还是无法脱身。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车里把气急攻心的张角背了出去。 “地公将军,良师怎么样了?” 黄巾大将左校一路劈砍出一条道路,杀到了马车周边。 张宝喊道:“大哥法力反噬了,快找匹马来。” “上我的马!” 左校颇为忠义,与张宝扶着张角上了他的马。 很快,于毒和刘石也率领数百悍不畏死的黄巾力士靠近了这边。 左校大喊:“护送良师突围,某来断后!” “杀!” 数百黄巾力士齐齐怒吼,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周围的官军全部逼退。 两边的士兵交战在一起,不过官军的士气似乎不高,只是围而不攻,偶尔兵刃交接,也不敢过分冲锋,只是用矛远处戳,硬是让黄巾力士们杀出一条道路出来。 第三十八章 夹击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攻!” 宗员骑在马上,站在远处的小山坡气急,明明官军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士兵们却裹足不前,这是何道理? 一旁的沮授也十分纳闷,官军一个个看着龙精虎猛,怎么追起敌人这么不卖力? 战场一片混乱,黄巾军向南败退,宗员下令继续追击。 等黄巾军疯狂奔跑,一路撤了五六里,还想回到广平城的时候,却发现广平方向早已经杀来追兵。 卢植谋略过人,怎么可能不会衔尾追杀? 在张角撤军后,就立即下令后方辅兵队伍以及各路人马募集的私军入驻广平城。 刘备的本部人马也在其中,他被派去赎回安平王耽搁了时间,不过又很快被卢植任命为先锋军,冒雨极速前进,赶到了战场。 看到前方官道上出现逃跑的黄巾士兵,刘备大手一挥:“贼军就在前面,众将士听令,杀贼立功!” “hoooooo!” 刘备的部队经过十多天的训练士气高涨,如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向着黄巾士兵杀去。 陈暮向来都怕死,上战场杀敌的事情绝对不会做,只是找了个小山坡,在几名颇有勇力的士兵护卫下,举着竹簦远远地观看。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长袍翻飞,数百米外,战场纷乱。 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新的人冲上去。 两方队伍,像是两股洪流般冲撞在了一起。互相交织,鼓荡出剧烈的浪潮。 很快,血水染红了地面,与洼地里的泥水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砖红色。但无数只脚踏在泥地里,浑浊的泥黄夹杂着血水,让地面的颜色都变得越来越橙。 没有了马匹,那就是步战。 关羽一人冲在最前面,鹦鹉长袍早就脱下,一身短衣,横刀立马。数柄大刀向他斩来,双手举着青龙刀横架,猛地向上一抬,竟是硬生生将七八人掀翻在地。 倒握青龙刀刀柄,九尺五寸的长度远比普通环首刀更加有利,只握着刀柄,尖刀似月牙撒下银辉,在空中划了个圈,便又有几人倒下,周围的黄巾士兵成百上千,一个都不得近身。 张飞杀得兴起,挥舞着手中的丈八蛇矛,在空中打着璇,巨塔般的身躯仿若一只恐怖的黑罴滚入泥湖里,一头撞入人潮当中。每一个与他相碰的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千斤重的老熊拍了一巴掌,被撞飞数丈远。 远方山岭隐于雾色之中,呼啸的风吹在连绵数里的野草上折弯了它们的腰。 陈暮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刘关张三人如虎入羊群,战场厮杀闲庭碎步,不由发出由衷的感叹。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还记得穿越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一个外国女孩一拳打碎榴莲,顺手又把摆放榴莲的石头锤成两半。 这要是换了陈暮,榴莲和石头不会碎,手会碎。 幸好自己聪明。提前做了保命规划。 在这样的乱世里,如果没有万人敌一样的身手,有颗聪明的脑袋也不错。 “官军追上来了,别和他们纠缠。” “保护良师冲过去。” “杀!”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于毒刘石左校张宝等人不得不号令剩余的黄巾力士,保护着张角撤退,不与刘备军纠缠。 刘备军人数其实不多,卢植把精锐部队全给了宗员,留在营地的只有辅兵和少数私军。 张角的部队虽然被前方官军冲散,但犹有数千上万,刘备就算有八只手,人家一门心思想跑,砍杀个几人便很难再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角趴在马上,被一路护送往东南方向跑去。 古代的官道并非大家所想的没有具体标准,按照秦始皇时代,“书同文车同轨”的制度,由于定下车轨之间距离为六尺,便有途、道、路的区分。 知名大儒马融的徒弟,卢植的师兄郑玄曾经在《周礼·地官》中作注:“涂容乘车一轨,道容二轨,路容三轨。” 意思是涂的宽度必须容纳一辆马车,道的宽途必须容纳两辆,路的宽度必须容纳三辆。 广平和巨鹿之间的官道,属于郡城往来的大路,宽度甚至还要比“路”的规章标准还要宽,约为六轨,换算到后来的米,差不多就是11米左右,相当于现代四个车道的距离。 虽然并不是说整条道路都有这么宽,但鸡泽南盟二乡本就是多股河流交汇出来的冲洪积扇地貌,地势低平,道路比较好休整,几乎都不需要非什么大力气开垦。 利用天然形成的道路休整一二,就能得一条好官道。宽阔的地方能达到12米以上,窄的地方也有6米。而且两侧要么是农田村庄,要么是荒野平原,村涂小道极多,四通八达,完全不是那种一条小路左右两边悬崖的情况。 如此一来,人数较少的刘备军要想绞杀人数较多的黄巾军,的确非常困难。 打不过,就往附近的村庄跑。 张宝扶着张角,于毒和刘石拉着马飞奔,左校断后,在黄巾力士的簇拥下,跑进了南盟乡的一个村庄。 刘备振臂一呼,高声道:“莫要走了反国逆贼,前面那匹马上之人就是张角,抓住他!” “hooooooo!” 士兵们士气高涨,冲入了村庄当中。 贼首跑掉,黄巾军其他人毫无战意,纷纷作鸟兽散,有的跟着张角逃跑,有的往远处荒野平原跑去,有的逃向另外的村庄,还有的跪地投降了官军。 局面很快被控制下来,张角两万多大军,被俘虏了数千,被杀数千,跟着张角逃跑了数千,四散奔逃了数千。 泥泞的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还活着,挣扎着求救,有的气若悬丝,只剩下哀嚎。 宗员的部队几乎全都留下来清扫战场,没有人去追张角,看到没死的补一刀,看到跪地的就捆起来,场面十分血腥,极富冲击力。 陈暮这两个月来倒是见惯了这种生死,早已心如铁石。 远远地看到宗员骑马过来,指着吴兰等人鼻子臭骂道:“尔等搞什么,让你们追杀张角,磨磨蹭蹭,放跑了贼首,拿尔等试问。” 吴兰等高级军官也十分委屈,他们早就下达追杀指令了,甚至一个个还冲锋在前,十分英勇。但士兵们的积极性一点都不高,甚至最开始突袭的时候,很多都是在后面只呐喊不上去拼杀。 要不是黄巾军自己没有战意,看到有埋伏光想着跑不敢反击,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将军,这可不能怪我等。” 鲍鸿被一顿臭骂,心里不爽,但还是辩解道:“我等已经下达指令了,士兵们冒雨蛰伏在芦苇中本就疲惫,穿着数十斤的蓑襞衣挂在身上,挥砍几次就没了力气,哪还能追上敌人。” 城市里的孩子可能对蓑衣没什么印象,但年龄大的农村孩子应该知道,蓑衣虽然防雨效果很好,但却非常沉重,大概有七八斤甚至十斤重。 不过汉代一斤约为220克,所以现代七八斤的蓑衣,在汉朝的重量的确为数十斤。 “是啊将军,雨天湿气又重,大家拿着数十斤的兵刃,穿着数十斤的蓑襞衣,能砍杀敌人就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追上他们,将军若是不信,亲自下马来奔跑试试,必然跑不了多快。” 吴兰等人也给出了理由。 旁边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鼓噪道:“校尉说的对,这衣服太重了,淋了雨又沉,怎么能跑得起来。” “是啊,这不能怪我们。” “这是非战之罪,将军可不能如此无端指责我等。” 宗员看了眼远处奔跑如风,追着张角残兵上蹿下跳的刘备部曲,眼皮子直跳。 心道大家同样是穿蓑襞衣,人家健步如飞,你们就跑两步累成这样? 但正所谓法不责众,底下的军官和士兵都不想承担责任,要是继续闹下去,说不准会引起士兵的逆反情绪,万一弄得下不来台,对谁都不好。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道:“原来如此,是某考虑不周了,如此大家便先清扫战场,押解俘虏回广平。” 陈暮见这边尘埃落定,便从小山坡下来,与几个士兵笃步来到战场。 “宗将军。” 陈暮款款而来,拱手施礼。 宗员轻点下颌,说道:“陈子归,你部来的正是时候。” 陈暮说道:“是中郎将派我等来接应,另外,暮应天使之托,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 “哦?” 宗员正想找个人化解尴尬,问道:“何事?” 陈暮轻声道:“那五千万钱” “噢。” 宗员恍然大悟,说道:“之前倒是看到了黄巾贼用马车载着货物,也不知道现在拉在哪里,你自己去找吧。” 陈暮笑了笑,摇头道:“不急,等我大兄回来之后再说吧。” “宗将军,这位是?” 一旁的沮授见一青年儒生与作为将军的宗员谈笑风生,升起了攀谈的想法。 作为一名郁郁不得志,又自认为有大才之人,沮授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晋升的机会。 看他出身就知道,广平鸡泽乡下沮氏宗族的贫寒村民出身,前面十年一直干着低等小吏,一直到年近三十,才做了一个下县县令。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钻营的心思? 事实上历史上的沮授也的确如此,发现韩馥不顶事后,为了出人头地,果断投奔了袁绍。 至于为什么后来没有投降曹操,大抵还是觉得袁绍家当比曹操厚,失败一两次没什么太大问题,依旧是想留在袁绍那里。结果密谋准备逃跑的时候,不幸被发现而惨遭杀害。 不过此时的沮授还没有发迹,态度相当谦卑,即便眼前的儒生看上去好像也只有十七八岁,比自己小了十余岁,也没有任何轻视的念头。 宗员这才想起来沮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想着自己还挺欣赏他和陈子归的,便介绍道:“陈子归,来,给汝介绍一位鸡泽才俊。此人为沮授,字” “公与。” 沮授拱手一礼:“唤我公与即可。” 陈暮略微奇异地上下扫了眼这名士人,回礼道:“在下陈暮,字子归,先祖曲逆侯。” “原来是曲逆侯之后,失敬失敬。” 沮授肃然起敬。 要是说自己的官职,也就是个秩比六百石的曲军候,拿不出手。 但说起老祖宗,连卢植都得高看一眼,更何况沮授。 这就是有个牛X老祖宗的好处。 第三十九章 晋升资本 陈暮和沮授似乎一见如故,一番攀谈,很快聊到了一起,高谈阔论,有说有笑。 过了约莫两刻钟,刘备才率领部队回来,脸色不愉,整个队伍垂头丧气,士气低落,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打了败仗,就是没有追上张角。 不过陈暮估计,以张角那点残兵想打赢刘备士气高涨的队伍还是非常困难,所以应该是后者,只是因没有抓到张角而失落而已。 果不其然,刘备来到宗员等诸多将领身边,满脸歉意道:“宗将军,备失职了,万没想到过了南盟乡,便是洺河,河上有浮桥,让张角逃到了对岸,先一步砍断绳索,断了桥梁,无法追击。” 这个时候如果宗员想找个没有全歼张角的背锅侠的话,刘备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可惜刘备是卢植爱徒,连番作战又有大功,在军队里已经有了威名,宗员可不想得罪刘备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因此只得宽慰道:“无妨,张角兵败,天下已无他容身之处,跑不了多远。”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陈暮在一旁提醒道:“大哥,我等还有其它事要办。” “哦。” 刘备经过陈暮提醒,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便对宗员道:“将军,那备就先去办事了,这也是师君吩咐的事情。” “去吧。” 宗员点点头,事关天子皇家秘密,这件事情他一点都不想掺和。 一旁的沮授倒是十分好奇,问道:“子归贤弟,如今战事已经平定,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陈暮笑了笑:“公与兄若是好奇,可以跟我来看看。” “不知方便与否?” “也无甚大事。” “那我也便去凑凑热闹。” 沮授应下,主要是他看到陈暮是打算往鸡泽方向去。 此地是鸡泽和南盟的交界处,他反正也要回家,干脆就一起顺道。 路上,陈暮便向刘备介绍了沮授,听闻刘备是朝廷大军主将卢植的徒弟,又是汉室宗亲,沮授十分热情,二人相谈甚欢。 沿途一路,陆陆续续的官军都懒洋洋的,抓捕了俘虏,慢吞吞地往广平方向而去。 沮授纳闷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官军士气不高,之前本可以一举将张角全部歼灭,却都畏惧不前,要么摇旗呐喊,要么以矛刺之,不敢近身搏斗,真是奇哉怪也。” 陈暮笑道:“公与兄可曾听闻一个道理。” 沮授好奇道:“是何道理?” “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必需品的时候,他往往是勤奋和勇敢的;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消费品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往往变得懒惰和温和;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奢侈品的时候,这个人就变得软弱了。” 陈暮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雨势小了很多,便把伞收了起来,略微感受着那股初夏时的微寒,缓缓说道。 沮授若有所思:“如果一个人穷得没有饭吃,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当他有了一些钱,可以解决温饱,以前的勤劳就懈怠了许多。等他的钱更多的时候,他开始贪生怕死,是这个道理吗?” “不错。” 陈暮点点头:“这些士兵原来都是京畿司隶的北军士兵,一开始当兵是为了一口饭,但他们也有家人,所以打仗的时候十分勇敢,舍身忘死,拼命杀敌。等他们打赢了一些胜仗,获得了一些功劳和战利品,他们的士气就会低落一些。等到他们的钱足够到一家人生活无忧的时候,你说他们还愿意去拿命相搏吗?” “原来如此。” 沮授还未说话,刘备倒是先行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师君还跟我说,这一仗已经是极限,务必让我想办法击杀张角,原来他也已经料到了麾下士兵们的锐气已尽,希望这一战毕其功于一役。” 古代打仗,为了激励士兵,很多将领攻城之后,都会犒赏三军,甚至会许诺可以让士兵在城里对女子随意发泄,任意抢夺财物的命令。 卢植的军队虽然是正规官军,不可能下达让士兵对百姓蹂躏的指令。但劫掠黄巾军抢夺来的财物,就属于包括卢植在内都默许的潜规则。不然的话,他连魏郡都打不下,官军的士气肯定会比没有任何训练的黄巾兵还要低。 而一路从魏郡打来,大小十余仗,官军士兵们各个搜刮得肥肠满肚,连普通的五铢钱都已经不看在眼里,要么抢“绢”“帛”“丝”“绸”之类布匹,要么拿“金”“银”“珠”“玉”等高价值物品。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钱足够一家人的温饱生活无忧,可以赡养家庭,没有家庭的话,就可以考虑拿这些钱娶媳妇生孩子。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就没有了拼命杀敌的勇气。 明白了这个道理,沮授由衷的佩服:“愚兄虽做了数年小吏,见惯了市井之人的计较。却忘记了这里面参杂的大道理,子归之才,吾不及也。” “呵呵。” 陈暮低下头,沿着道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边四处扫视,一边笑着说道:“公与兄也莫谦虚,我知兄有大才,抱大器,如今只是一时不得志而已。不知兄未来有何打算?” 沮授长叹一口气道:“还能有何打算,如今经县还在黄巾贼手里,我也只能回归乡里等候朝廷命令,看看将来朝廷会不会再征辟我吧。” “那就祝兄前途无量,早日盼来朝廷旨意。” 陈暮随口回应了一句,正所谓“交浅而言深者,愚也”,他倒是知道沮授的确有谋略,但如今这个时代未来,再有远见的人,也只能看到天下情况不妙,而想象不到已经是王朝末年,想招揽人才,那是做梦。 所以先打好关系,等将来董卓之乱后,局势开始变得明朗,天下的英才也自然会明白到了什么时候,该去投奔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这就所谓的时机。 简单来说,现在想帮刘备招揽沮授,时机不对,并非陈暮嫉贤妒能。毕竟对于他来说,有一个天然的优势在,那就是刘备的结拜老弟。有这层关系,他完全不用担心有别的谋士取代他的地位,反而希望有更多的人才来帮他分担才好。 “四弟发现了什么?” 刘备看到陈暮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旁边的芦苇荡出神。 在芦苇荡边坐着数十个士兵,吊儿郎当,看到他们靠近的时候,目光顿时警惕起来,手不自觉地抓向了旁边的兵器。 陈暮沉默了片刻,对他们说道:“尔等走吧,这些东西你们动不得,莫要因贪婪而自误。” 领头的士兵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滚。” “自寻死路。” 陈暮摇摇头,对刘备说道:“天使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这些人若阻拦的话,尽可杀之。” 朝廷这次派官军出动,卢植带着这些士兵一路从魏郡杀到巨鹿,攻城战都打了十多次了,士兵们搜刮了不少,应该心满意足才对。 要是还起贪婪之心,想要天子的钱,那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 刘备点点头,缓缓拔出了雌雄双股剑,剑尖犹有暗红色血迹未干,杀气弥漫。 身后关羽张飞带着数十部曲,握着武器,慢慢逼近过来,脸色不善。 那群士兵见情况不对,立即对芦苇荡里喊道:“有贼人要抢我们的东西,快出来。” 草丛中簌簌响动,片刻又有数十官军骂骂咧咧跑出来,人数竟然有上百。 看样子这群士兵应该是在混战当中,抢夺到了押送金银财物的马车,但这些东西总数量太大,害怕带回去会被上司掠夺,就起了就地掩埋的心思,财帛动人心呐。 陈暮长叹了一声,拉着不明就里的沮授退后了数十步。 很快兵器碰撞声和怒骂厮杀声响起,不时伴随着兵刃刺入肉体而产生的哀嚎声,过了约五六分钟,声音才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刘备又溅起一身的血,雨滴打在他的蓑衣上,身上的血液随着雨水顺流而下,从蓑衣下摆滴入泥地里。 “可惜了,本都是朝廷的好汉子,却因一时的贪恋误了自己。” 刘备摇摇头,和黄巾兵打,那是官军杀贼,天经地义。和官军打,就是同室操戈,让他着实不忍心。 但这些东西本就是天使点名要的,是天子拿来赎回安平王的钱财,普通士兵要是对这些东西产生想法,必然是要遭受祸患,就算刘备不弄死他们,落到卢植和王钧手里,这些人也依旧是这个下场。 只能说,人有的时候,就该知足常乐。战场上没有死,发了财就可以了,要是还想着一夜暴富,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会撑死自己。 “去把东西都搬出来吧。” 陈暮说道。 刘备对关羽张飞道:“二弟三弟,你们去。” 二人点点头,带着数十士兵进入了芦苇荡,不一会儿,两两抬着三十多个大木箱从里面走出来。 刘宏为了赎回安平王算是下了血本,足足五千万钱。 以官价换算成金子,就是5000斤,即便是黑市价格,也差不多是3700斤左右。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应该是11吨到800公斤之间。 不过汉朝一年黄金的年产量也才400公斤,刘宏当然没有财大气粗到全给金子,所以大部分都是金银珠宝,玉石翡翠,布匹丝绸进行抵消,总重量约在两三吨左右。 这笔钱,在东汉末年足够一个人从白身一路买官做到两千石太守的位置。 陈暮看着这些木箱的眼神十分欣慰。 一路筹划,总算有了回报。 从投靠卢植,到现在舍命拼搏,终于能安稳些了。 虽然都是背黑锅他来,送死刘关张去,但作为脑力劳动者,合理地获取酬劳,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些东西。 可都是未来晋升的资本呀。 第四十章 表功 就在宗员派大军清扫战场,命令士兵把俘虏押回广平的时候,巨鹿城里,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向着鸡泽方向缓缓而去。 正如沮授预料的那样,虽然巨鹿离鸡泽更近,但张角派出骑兵,赶往巨鹿本身就要一定时间;巨鹿的守将接到命令之后,临时集合队伍,又要一笔时间;等他们整顿好队伍,出发赶到,还要一笔时间。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所谓兵贵神速,如果他们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就出发,没准还能遇上战事。然而巨鹿本身就是张角老巢,几个月都没打过仗,守军自然早就松懈下来。 虽然也听说卢植大军已经杀到了广年,逼迫广平城。但巨鹿城高足有四丈,粮草充足,早被张角经营得固若金汤,守军一点都不担心卢植打来。 最主要的是,就跟张角的军队会因为冒雨前进而士气降低一样。巨鹿的守城士兵也不希望在雨天行军,如此拖拖拉拉,能过来就已经不错了,更别说在须臾之间快速行军十多里,跑到事发地点。 因此等巨鹿守将张牛角李大目张白骑张雷公等人抵达鸡泽时,才骇然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漂橹,满地尘霜,居然经历过战争。 “糟了,良师肯定是遭到了伏击。” 张牛角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派遣士兵四处搜索,看看张角有没有在里面。 好在士兵搜寻过之后,发现并没有张角的尸身,当时候军队领取战功,如果杀死了敌方将领,一般都是割首,而不是整个尸体拖回去。 战场上没有被割首的尸体,这让张牛角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有了一丝期盼。 李大目满脸愁容地问道:“如今官军伏击了良师,良师生死不明,地公将军和其余渠帅也不知所踪,只剩下满地尸体,我们现在进不得,退也不得,如何是好?” 张牛角犹豫不决,最后说道:“还是先撤回巨鹿,派人打探良师消息,等待结果。” “唉,也只能这样了。” 李大目叹了口气。 黄巾各路渠帅基本都是张角的弟子,所以哪怕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他们都是称张角为良师。 作为黄巾军的首领,张角威望最高,是全天下太平道的领袖。 如果他出什么意外的话,恐怕就连张宝和张梁都不一定能服众,到时候黄巾军内部必然分裂,产生很多个小集团。 完整的黄巾军尚不是朝廷的对手,分裂的黄巾军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张牛角和李大目充满了担忧,祈祷着张角不要出事。 而就在张牛角等人自怨自艾之时,广平城太守府的卢植情绪也不是很好。 听宗员回报,此战虽然胜利,但走脱了张角,甚至连一个黄巾渠帅都没有留下,让他心情相当糟糕。 要知道,这场战斗是他给予厚望的决战,作为一军主将,他也明白现在军队士气问题。所以如果能够现在就把张角解决,那就天下太平,黄巾军没有了首脑,哪怕还有残余,也掀起不多大风浪。 如今跑了张角,那就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只要张角的个人威望在,哪怕击垮黄巾多少次,他们依旧能够卷土重来,以后还有的是头疼的时候。 不过这场战斗虽然没有如他所愿一举将张角歼灭,至少将他重创,也还算欣慰。 更重要的是安平王刘续赎回来了,完成了天子交代的任务,以后再和张角对峙,就不会那么投鼠忌器,害怕安平王受到伤害,而被天子责罚。 赎回安平王的大功臣. 卢植坐在桌案后,左手敲击着桌面,右手轻抚下颌山羊胡。 虽然张角跑了,不过安平王这块心病刘备帮他医好了,倒也不错。 卢植对自己的徒弟表现十分满意,左思右想,刚好天使还在,便提起笔来在竹简上开始写奏章。 这就是要为刘备表功了。 其实《三国演义》里说起,刘备在卢植那待过。但有一点不符合逻辑,那就是卢植带着刘备接连打了胜仗,却没有为刘备表功,实在不符合常理。 先不说他们是师徒关系,单说只算是路人关系,卢植也不该这样才对。 我们对比一下历史上孙坚的发迹经历。 “坚又募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许人,与儁并力奋击,所向无前。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坚身当一面,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一开始孙坚带兵投奔朱儁,被封为佐军司马,官职相当于伍长,比关羽张飞这俩个屯长还不如,因为立功,朱儁上奏朝廷,拜为别部司马。 别部司马就是卢植帐下前锋军孟震的官职,千石的中等军官。孙坚立功能升官,刘备为什么没有? 因此实际上还是因为刘备在黄巾起义的时候,只是带着关羽张飞在幽州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来冀州投奔卢植。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幽州信息闭塞,刘备不知道卢植是统帅。二是他人实在太少,五百人去黄巾大本营冀州,的确很需要胆量。 就算是陈暮为他出谋划策,也都是绕了远路,一路走乡下小道,花了十多天才过来,更何况当时候的刘备还没有战略眼光,自然只能在幽州搞点事情。 如此一来,他自然也抓不住在黄巾之乱中立大功劳的机会。 而现在刘备是真的跑到了卢植帐下,并且立下不少功劳,虽然现在还未尘埃落定,但也该是为他表功的时候了。 在竹简上写下刘备的功劳之后,卢植又开始为关羽张飞以及陈暮表功。 尤其是陈暮,除了给他表功以外,还写了推荐信,举荐他入太学。 当时的太学基本都被高官子弟垄断,寒门子弟唯有求得大儒推荐这一条路可走,陈暮也算运气好,如果他是在朱儁和皇甫嵩帐下,就算立再大的功劳,也得不到被举荐的机会。 就在卢植为刘关张陈表功的时候,陈暮此时也在为刘备的未来操碎了心。 “黄门令,此番回京,不仅将安平王顺利带回,还将五千万钱完璧归赵,当乃大功一件,可喜可贺,来,再喝一杯。” 陈暮为王钧倒上一杯酒,这里是广平城一处宅院,灰墙乌瓦,庭院中茂林修竹,坐在屋舍廊下,看斗拱飞檐雨水顺着瓦片落下,颇有点像后世某岛国的庭院景色。 实际上这就是汉末魏晋时期有钱人家的建筑风格,岛国只是学习了我们的文化而已,并不是来源于他们。 刘备和赵琳在一旁作陪。 之所以没叫关张,是因为关羽素来瞧不起宦官,认为阉人误国。至于张飞倒是没有瞧不起谁,但他是个大嘴巴,万一说错话惹得天使不高兴就不好。 “此事全赖刘中郎和陈军侯,待我回到朝廷,禀告天子,必为尔等奏功。” 王钧小酌几杯已经脸色微红,不过心情却很愉悦,放下酒杯,夹了块猪肉放到热腾腾的锅里烫熟,在佐料碗里卷了卷,递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是汉朝有钱人常用吃法,用釜煮白开水,把猪羊牛肉放进去煮熟,再配上醓醢酱汁佐料,有点像火锅。 平民也可以这么吃,但吃不起猪羊牛肉,就会用狗肉或者蔬菜替代。 像曹植著名的七步诗,就是用釜煮豆子。 刘备笑着说道:“能为天使和天子效力,实乃备之荣幸,以后天使若有驱遣,备必当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陈暮向赵琳使了个眼色,说道:“伯瑜兄如今在光禄勋当差,亦是京官,何不敬天使一杯?” 赵琳有些拘束,他只是个小官,在洛阳无权无势。人家是天子近侍,又是这次出差的使臣,连卢植都不敢慢待,他哪里敢出声说点什么。 听到陈暮的话,赵琳连忙举起酒杯道:“赵琳敬黄门令一杯。” 刘备给王钧斟酒,王钧心情不错,举起酒杯随口问道:“汝现在当何职?” “如今是文饶公属吏主簿。” 赵琳想了想,又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此番出征,便是文绕公钦点,以示光禄勋配合大军征战。” 文绕公就是光禄勋刘宽,这人威望很高,也是汉灵帝的老师之一,两度担任百官之首的太尉之职,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汉灵帝对他也是极为尊重。 听闻是刘宽的属吏主簿,王钧点点头,收起了轻视。不过也不至于多看重,顶多算是正常交往。除非是刘宽亲至,不然有天子近侍这个头衔在,就算是两千石的太守,也得对他十分客气。 只是聊天谈话嘛,就得有个话题,只要能聊起来,很快就能放下最开始的拘束。 王钧心情很好,愿意和他们聊天。而刘备陈暮赵琳刻意逢迎,专门捡一些好话奉承,很快四人推杯换盏,说得十分开心。 正所谓酒越喝越有,谈得兴起,感情也越发升温,四人很快称兄道弟,成为了朋友。 其实东汉末年宦官和士族有着天然的对立面。 自从第一次党锢和第二次党锢之祸后,二者关系形同水火,不可调和。 比如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就一直策划着打压党人。 而以袁家为代表的士族门阀子弟,则一直站在大将军何进的身后,为其出谋划策,对付宦官。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灵帝一死,双方矛盾彻底激化,从而弄到董卓进京的地步。 但党人是党人,普通平民是普通平民,宦官也不可能与全天下的人对立。 陈暮出身陈平的家族不假,可陈平的家族早在西汉就被夺了爵,他的身份现在就是个平民,连士子都不算,因为他没有拜过师,也没有进过书院,全靠自学。 刘备和赵琳倒是勉强可以称为士子,因为他们拜过大儒为师,有学子的身份。可惜连寒门学子都谈不上,顶多只是个普通士人而已。 在东汉,能被称为党人的,首先你得有名望,比如三君、八顾、八及、八俊、八厨这些人。 刘备和赵琳跟他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卢植倒是大儒,不过他为人精明,不怎么搀和这些事情,和党人那边联系也不深,所以就算追究起来,刘备也不会因为师父的问题而受到宦官区别对待。 如此王钧和刘备他们身份不对立,再加上三人刻意结交,八面玲珑,双方关系能够升温,倒也十分正常。 第四十一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二日天晴,王钧带着安平王和数十车金银珠宝准备上路。 卢植虽然没有来相送,但让宗员刘备赵琳过来以示对天使的尊重。 等宗员客套一番走后,大家又才愉快地聊在一起。 “玄德贤弟,伯瑜贤弟,子归贤弟,我昨天酒后没有失态吧。” 宗员一离开,见其他人都站得远,旁边没有什么闲人,王钧小心翼翼地询问。 昨天大家一起吃饭喝酒,早就已经称兄道弟,关系很近了。 陈暮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说道:“王兄你忘了吗?昨日我们酒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只聊了一会儿风月,哪会失态。” 王钧又试探问道:“那那我喝多了以后,说了些什么古怪的话没有?” 他今天早上醒来,回忆起昨日宴会,总隐隐好像自己说了些什么,可仔细思考,又总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说。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王钧是个宦官,每天待在皇宫里,接触过很多国家大事,一旦透露出去或者说了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那就是个大麻烦。 他可不希望祸从口出。 一旁的赵琳说道:“王兄到后来喝得有些多,想休息一会儿。光听子归贤弟讲先秦时候宋国笑话来着,倒是没记得王兄后来有没说些什么。” “哦。” 王钧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备笑着插了一句嘴:“我倒是想起来,王兄后来本是打算要和我们说说宫里的事情,不过四弟不愿意听,说这些都是俗事,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开心,才是头等大事。” 王钧听到前面那句话,心里顿时揪起来。听到后面那句话,马上喜笑颜开,以感激的目光看向陈暮道:“子归贤弟说得对,宫里的事情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俗事,也没什么好聊的,哪有我们兄弟逍遥自在来得好。” 四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酒桌上王钧的确没有和大家谈论国事。 因为王钧喝多了之后,几次想聊一聊朝野和宦官们,都被陈暮糊弄过去,换了别的话题。 王钧喝多了,陈暮的脑袋却很清醒。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朝廷局势波谲云诡,现在可不是他们几个能指点江山的时候。 就算陈暮对未来的局势了如指掌,清楚迷雾之中的真相是什么,也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他摞点四狼?告诉王钧,将来张让赵忠会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去皇宫宰了他。然后袁绍带兵杀入皇宫,把宦官们一窝端? 先不说这番话说出来,别人不会把你奉若神明,只会把你当神经病。 即便人家信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帮助? 宦官和外戚两个集团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即便想改变大势,也只能帮助其中一方彻底剿灭另外一方。 如果陈暮现在位高权重,或许还能参与到这里面的权力斗争里,下场和他们掰掰手腕。 可惜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不仅不能自己说,也要阻止刘备和赵琳掺和进去。 不能让他们发表任何意见。 朝堂上的对立,也没有任何必要跟一个赵忠党羽宦官去推心置腹地谈。 说十常侍等人以后没什么好下场? 那就是得罪王钧,说不好王钧回去禀告赵忠,三人都得牵连。 说党人的坏话? 以后党人发迹了,打倒宦官集团后,怀恨在心说他们也是宦官党羽怎么办? 而且刘备陈暮赵琳虽然不是党人,但民间普遍讨厌宦官而同情党人,这种话说出去,惹人厌烦。 所以有些东西,心里知道就行,却不能说出来。 祸从口出,聊风月的时候在那说朝政格局,那是一件有伤风雅的事情。哪怕刘备和赵琳不懂事,好奇想知道,陈暮也得强行打岔歪一歪楼。 知道自己没有酒后失言,王钧放心了许多,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差不多该启程。 王钧过来的时候,带着数十车金银珠宝,现在回去的时候,不仅依旧带着这数十车金银珠宝,还多了个安平王。 完美完成了任务,赎金还完璧归赵。 以天子爱财的秉性,到时候得多开心?还不得多加封赏? 想到此,王钧心中得意,神采飞扬。 按照送别的最后程序,喝完送行酒,众人各自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王钧该正式出发了。 但这时却传来不和谐的哭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陈暮。 王钧不由纳闷道:“子归贤弟,何故哭泣。” 陈暮啜泣道:“唉,看到王兄要走,依依离别之情,我便想起了家乡早逝的大兄,有些情难自控了。” 王钧一头雾水:“吾与子归弟的大兄有何联系?为何看到吾要走便流泪?” 陈暮解释道:“王兄有所不知,大兄与王兄十分相似,也是这般温厚仁义。我与王兄一见如故,早就当兄长般对待,却又想到马上要与王兄离别,心中故而悲伤,因此情不自禁,真是惭愧。” 王钧一脸惊讶:“没想到子归弟如此舍不得我。” “是啊。” 陈暮眼泪汪汪地说道:“我那兄长自幼对我极好,家中有吃食,总是先让予我。见到王兄宽厚的品德,毫发不爽的俊朗样貌,就仿佛见到了我那逝去的大兄一般,让我泫然流涕。” 王钧十分感动,握着陈暮的手感叹道:“原来如此,万没想到我居然与子归弟的大兄长相相似。子归弟,若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等哪天若是有闲,到了洛阳,必要来找兄,兄长定视你为亲弟般招待。” “当真?” 陈暮大喜道:“能得兄垂青,吾生无愧矣。以后我去了洛阳,探望兄长,兄长切不可因我粗鄙而嫌弃。” 王钧大笑道:“怎么会,弟若能来,我必扫榻以待。” 二人情谊相交,看得旁人热泪盈眶,羡慕他们的兄弟义气。 一旁的刘备:“???” 说好的咱们才是结义兄弟呢?怎么眨眼间你就傍上了人家的大腿,我们的兄弟情深去哪了? 过了片刻,王钧终于启程,护卫士兵数千,浩浩荡荡向洛阳而去。 陈暮依依不舍,挥手道别,一直到王钧的车队转过了山脚,消失在了远方,这才停下。 等王钧一走,陈暮瞬间变了面孔,脸上的感动和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成了一张儒雅随和的司马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刘备纳闷道:“四弟,你家乡还有兄长?” 陈暮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呀。” 刘备当时候就虎躯一震,问道:“那你为何说你早逝的兄长与王黄门很像?” 陈暮想了想,随口道:“可能是族内某个族兄吧,反正也不是很熟,看着想像就提了句,哪知道王钧还真把我当弟弟看了。” 刘备和赵琳一脸的黑线。 汉人都崇尚信义,重诺言轻生死。陈暮满嘴胡说八道骗人眼泪,属实狡诈恶徒不当人子。 “四弟” 刘备欲言又止。 “嗯?” 陈暮应了声。 “咱们结义之情” “当然是比真金白银还真。” 陈暮一边搂着刘备往回走,一边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与王钧逢场作戏,假仁假义。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希望他在天子面前替大哥多美言几句,我可都是为大哥在着想啊。我与他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弟,拜了天地,立下誓言,如此情谊怎么可能会有假” 一番攀谈交心,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很快就把刘备忽悠得找不着北,并且心中生出惭愧之情。 原来四弟都是在为我考虑,看来我是误会四弟了,四弟不愧是个忠厚君子。 亏自己刚才居然对他的兄弟情谊产生了怀疑,真是羞愧. 第四十二章 走马豫州(跪求推荐票跪求收藏) 张角败逃之后,逃到了洺水河对岸的曲周。 张梁驻守在那里,城中还有数万兵马,但广平城是郡所,城池虽然没有巨鹿高,好歹也比一般县城强一些,而曲周则是一个县城,城池不高,一旦被围攻,后果难以想象。 最重要的是现在张角情况很不妙,气急攻心,加上拖延了许久的肺病更加严重,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虽然还没死,却也是高烧不断。 再加上卢植就屯兵于洺水对岸的广平,对曲周虎视眈眈,因此形势对于张氏三兄弟来说,极为不利。 曲周县府衙之中。 张宝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张梁跪坐在一旁的桌案后一言不发。 张氏三兄弟,张角是大哥,张宝是二弟,张梁是老三。虽然张宝排行第二,论起性格,反倒不如张梁沉稳。 “不行,大哥病得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有不测,必须想办法救救大哥。” 张宝走来走去,心情十分烦躁。 张梁沉声道:“药也吃过,法也做过,怎么都不见好转。能有何办法,还是先应付眼前的局面再说吧。”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病成这样也不管吧。” 张宝恼怒质问。 “大哥的病要管,眼下的局势也不能忽视。” 张梁不紧不慢地道:“朝廷的官军就在身边,随时都可以攻破曲周,再不处理,别说大哥,连我们的命都保不住。” “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宝一屁股坐到了位置上,他现在六神无主,也没什么主意。 相比于张宝,张梁仅仅只是性格沉稳一些,但论起智谋,他同样没有办法,只能思索道:“曲周太危险,我们必须撤军,广宗兵粮足备,城池也比曲周高大,可以撤往那里。” “为何不撤去巨鹿?” 张宝不解。 张梁摇摇头:“去巨鹿就得过河,一条浮桥被你砍了,另外一条浮桥在广年,你是打算绕上千里路从堂阳过河,还是打算在官军的眼皮底下过去?” 张宝脸色一僵。 张角之前跟他说起过自己的战略意图。 一开始说要撤兵巨鹿,其实是打算和官军打持久战。 因为官军有一支骑兵在,非常夸张的是这群骑兵还是能骑善射者,人家都不需要冲锋,利用轻骑兵的机动性远处射箭就能把张角的步兵队伍打得稀烂。 在魏郡的时候,张角就吃过大亏,野外战斗几乎没法打。 所以他只能选择据城而守。 巨鹿城高粮足,不像广平那样有一定漏洞,又与曲周互为犄角,不管官军打那边,另外一方都可以偷袭。 比如官军攻打巨鹿,那么曲周的兵马就可以通过南盟乡的浮桥,或者广年城的浮桥偷袭官军的后方。要是官军发狠了把南盟乡的浮桥断掉,曲周的兵马还可以沿河向下,去打易阳曲梁斥章等地,断官军粮道。 官军打曲周,巨鹿就更加好应对,都不需要过河,就近去打广平和广年就行。不管怎么样,官军都会因为人少而首尾不能兼顾,哪怕有一支骑兵在,也难以应付。 因此张角才策划回巨鹿死守城池。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人家居然敢在雨天来埋伏他。 而如今张角兵败,主将跑到了曲周来,巨鹿就不会再成为官军主攻方向。 没有了张角指挥,巨鹿的兵马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作战,官军只需要少部分人马盯防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猛攻曲周了。 想到此,张宝一拳打在桌子上,愤恨道:“可恨卢植为什么有一支这么精锐的骑兵,如果没有这支骑兵牵制,汉军早就被我们打退了,好恨呐!” 张梁叹气道:“这有什么办法,朝廷虽然昏庸,但犹有三边精锐在,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拖垮他们。” “那巨鹿怎么办。” 张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迟疑道:“要不然把巨鹿的兵马撤走,与我们兵合一处?” 张梁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们没有数万大军的船只,除非连夜搭建浮桥,不然张牛角他们想与我们汇合,就得绕路千里,还是只能召集安平甘陵等郡的军队过来一起守住城池,让大哥安心养病才是。” “那就如此吧。” 张宝也没有了主意,只能同意。 黄巾军休整两日,大军就浩浩荡荡从曲周撤军,奔赴广宗。 卢植虽然有探马侦查到了这个消息,却没法阻拦。 一来广平到曲周渡河桥梁已经被损毁,大军要想过河,就得绕数百里路走广年-易阳-曲梁-斥章-曲周这条路线,时间上赶不及。 二来古代军队都是有奶便是娘,当兵打仗为的就是吃饭发财。如今这两项齐全,军队没有战心,战斗意志不是很高,卢植也只能安心修养,等待恢复士兵战力,再做考虑。 如此一来,张角在曲周的部队,也顺利撤去了位于安平郡和甘陵郡交汇处的广宗县。 而在此时,陈暮也准备正式向刘备请辞,南下前往豫州。 “四弟,你要离我而去?” 刘备刚听到陈暮的请辞,大惊失色。 这是广平城的一处宅院里,大军入城,作为军官当然可以入驻一户有钱人家空置出来的豪宅。 反正黄巾军烧杀抢掠,对于地方豪强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很多豪强被屠了满门,这些房子都没有了主人,可以随便住。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一开始攻打巨鹿附近城池的时候是张角亲自领兵,纪律还没有完全涣散,对百姓侵扰较少,因此巨鹿附近还藏着很多逃入山里的平民。 如今朝廷连番收复失地,这些难民也陆陆续续从乡下和山里回到城市,河南六县和广宁广平二城也逐渐恢复了一些人气。 陈暮笑道:“不仅我要走,二哥和三哥也得跟着我去一个。我预料接下来的数月,卢中郎将只能围攻城池,而没法在野外与黄巾军决战了,这是旷日持久的战争,既然大哥不愿意南下,那就只能小弟代劳,去南边再为兄长建功立业。” 刘备摇头说道:“对于建功立业,我心已经看淡许多。师君昨日跟我说起,说已向朝廷为我表功,诸多功劳加于一身,一个别部司马跑不了,能担任千石官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何必让我们兄弟分离呢?” 陈暮劝道:“大哥此言差矣,就算大哥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许多,也得为二哥三哥考虑考虑。卢中郎将说要举荐我入太学,等回归蒲阴,我必然被举为孝廉,入仕为官。而二哥和三哥要想入仕,单靠朝廷的封赏是不行的,还要大哥的官职更高,才能有资格提升他们的职位,不能一直让二哥三哥做小小的屯长吧。” 关羽微笑道:“我们四兄弟既然结义,就是同为一体。我做什么官职,都无所谓,只要兄弟不离不弃,那便是一直做屯长,我也愿意。” 张飞挠挠头,其实他倒是想升官来着,但义字当头,也马上说道:“俺也一样!” 他俩这么一说,反倒是让刘备迟疑起来。 的确,四兄弟结拜,出征沙场,好像大家伙在一起就好,哪需要管什么朝廷封赏。 可一路打仗,陈暮关羽张飞出力最多,反倒是自己这个大哥出力较少,结果捞的功劳反而最大,就算兄弟们无所谓,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痛不痛。 刘备叹气道:“我宁愿把军功分与三位兄弟” “大哥说这些做什么。” 陈暮笑了笑,他知道刘备是真心的。 不过没用,军队当中,军功一直是从上往下延续。 比如这次出征,大头功劳肯定是卢植的,然后再是宗员和五位北军校尉。 再其次才能轮得上刘备,等分到关羽张飞头上,就已经很少。 这还是刘备作为卢植的徒弟,跳过了军司马这一层,不然的话,孟震还得分一杯羹,落到刘备头上的功劳就更少。 没办法,这是封建社会,公平这个词汇,即便两千年后都不一定能实现,更何况现在? “唉,是我无能。” 刘备头一次有点恨自己官不大,居然没办法让兄弟们升官发财,想到此,摇头道:“四弟,你要去的话,有何打算?” 陈暮分析道:“如今正是五月初,目前尚不知官军在豫州的战况如何。不过我预计要么已经打胜,要么还处于对峙阶段。不然要是大败的话,朝廷震动,很有可能会把卢中郎将调过去。现在没有动静,说明情况尚可。” “冀州黄巾新败,必然龟缩城池,卢中郎将也无法拿他们怎么样,肯定也会处于对峙阶段。此时我们南下去豫州,则如同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无论哪边先开打,都可以两处捞功。” 陈暮自信满满。 这就是三国时期很多门阀的玩法,两头下注,像诸葛家龙虎狗,三分天下,哪家都有他们的人,无论谁获得了胜利,家族都可以连绵昌盛,万代不绝。 刘备点点头:“那如此,我便向师君请示,为你取一道军令。说是去援助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的援兵,你看如何?” “那便最好。” 陈暮微微一笑,望向关羽张飞道:“二哥三哥,你们谁愿与我同去?” 张飞瞅了眼关羽,他想去,但碍于是老三,不好说。 关羽轻笑一声:“让翼德去吧。” 张飞大喜:“还是二哥懂我,这没仗打的日子憋坏俺了,再这么闲下去,可要憋出病来。” 见是张飞,陈暮眼珠子一转,说道:“三哥,带你去可以。不过话得说在前头,届时去了豫州,任何事情都得听我的,万不可莽撞行事。” 张飞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到时候四弟叫俺去杀鸡,绝对不撵狗。叫俺去追牛,绝对不赶马。” 陈暮心道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现在有刘备这个大哥压着,张飞还能听劝。等离开了刘备身边,立马就得变成孙猴子逃出五指山,还不得给来个大闹天宫? 第四十三章 曹操(求推荐票求收藏) 古人长幼有序,张飞头上有关羽和刘备,四人在一起的时候老老实实。但现在就只剩下陈暮,作为老四,他哪有什么资格管老三,到时候肯定会搞幺蛾子出来。 想到这里,陈暮心生一计,说道:“三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既然三哥如此配合,做小弟的当然也不会三哥难做。如果三哥能够听话的话,小弟便取出家藏美酒,给三哥一尝,不是我吹,此酒冠绝天下,比之秫酒强十倍不止。” 张飞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不敢置信道:“比秫酒强十倍不止?当真?” “那是自然。” “好。” 张飞大喜:“大哥二哥,你们可都听到了,得为我作证。” 刘备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关羽虽不像张飞那么嗜酒如命,但也是爱酒之人,看向陈暮,目光闪烁:“四弟,非是我不信,比秫酒强十倍不止的酒,我还从未见过,不如取出来瞧瞧,让吾开开眼界?” 陈暮哪还不知道自己二哥打什么鬼主意,翻着白眼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答应三哥的。这酒量少,等下次回蒲阴,再多拿几瓶给三位兄长。” 关羽欲言又止,实在好奇。但现在正行军打仗,本就不宜饮酒,虽然很想见识见识,也只能作罢了。 当天下午,刘备就向卢植讨了一份军令,并且将所有精锐都给了陈暮。 算上涿郡带出来剩余的三百将士和收降罗市贼的两千多人,总共三千余人。而刘备自己帐下,反倒只剩下最近新降的士兵,总共两千多人,战斗力不是很高。 不过考虑到未来已经很难有战事发生,陈暮也就接纳了刘备的好意,带着这三千多人上路。 原来的罗市贼就是胡志等人,这些人战斗意识不高,被孟震的前锋军轻易击溃。后来刘备收纳了他们,并且多番仁义之举收服了他们的心,变得忠心耿耿,成为了一支有战斗意志的军队。 只是有战斗意志还不行,必须得经历战争,见识过血才行。 因此在经过十多天操练之后,刘备带着他们打了鸡泽伏击战,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成为百战老卒,但至少比之普通黄巾乌合之众强得太多,算是可堪一用。 至于刘备现在收下新收的部队,还需要刘备的一番调教才可以,关于练兵这方面,陈暮只能提供一点参考意见,实际还得让刘备自己来。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和赵琳关系越好,刘备的部曲羊毛也薅得越多,原本只是五百人一曲的军马,硬生生薅出快五千人的大部队,其中三千人的武器铠甲制式已经和官军一模一样,如此大的消耗,结果自然是被卢植发现。 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贪污,往就是渎职,重则杀头轻则丢官。 因为东窗事发,导致刘备才发现陈暮关羽张飞居然瞒着自己在和赵琳做这种勾当,气得不行,把三人一顿臭骂。 但四兄弟情同手足,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得太重,刘备也只能咬牙跺脚,自己跑去卢植那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请求卢植责罚。 结果没想到卢植连申饬他都没有,甚至还允许他扩军,将本部人马增至一千,扩大了他的权力。 这是刘备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从卢植那回来后,还是不敢置信。 然而卢植的态度却在陈暮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很简单。 卢植是草根出生,不仅聪明,而且深谙明哲保身和人情世故的道理。 军队中大小事情他说了算,刘备部队损耗报上去,有没有损耗同样也是他说了算,就算有人上报朝廷,朝廷派人下来核验,战争中损耗的东西,上哪去给你查验,难道还去各地战场一一翻找? 所以就算朝廷有人来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对于卢植来说,这件事情风险极小。而他不责怪刘备,只要刘备不过分到拉个几万人部队出来薅他一个人的羊毛,把整只羊都薅秃噜了,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刘备现在立大功,他的奏章写了上去,天使也带着刘备的功劳回洛阳,以后刘备发达是迟早的事情。 师生情同父子,刘备发达了,万一以后他这个老师落魄了,至少还有条退路可走。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 卢植这糟老头子,比谁都精明。 如此,陈暮就带着张飞和三千训练有素,且都是官军制式武器装备的军队南下,准备走马豫州。 冀州离豫州非常近,一个是黄河以北,俗称河北。一个是黄河以南,俗称河南。 两地虽不接壤,却只隔着一个陈留国,从邯郸到许昌的直线距离,也不过300公里而已。 但在汉代,路途不便,需要绕远路,行程要上千里。 不过陈暮又不是傻子,黄河附近水系极为发达,特别是冀州兖州司州豫州接壤的四地,河水流域能达到上百条之多。 有些河流从黄河分支出来后,南下去了兖州和豫州,则可以接用船只顺河而下。 他的部队只有三千人,其中还有刘备帮忙凑出来的五百骑兵部队,人数较少,让张飞带着骑兵南下,陈暮带步兵用数十条船只就可以走水路。 唯一的问题就是北人不擅水,船只摇晃,一路导致士兵们呕吐不止,等出了浚水,到了浚仪县城,也就是后世的开封的时候,士兵们实在顶不住了,不得不原地休整两日,恢复士气和体力。 等士兵恢复,再等到张飞与他按照原定路线汇合之后,军队才开始步行去西南的新郑。由于陈留国已经被黄巾占领,想穿过陈留比较困难,因此陈暮只能选择从新郑走。 抵达新郑,已经是五月下旬。 恰在此时,朝廷听说皇甫嵩和朱儁被围困在长社,于是就派出了曹操带领五千人马前去助阵,刚好和陈暮同时抵达新郑。 新郑位于河内郡,处司州和豫州的交汇处,与长社相隔不过百里,是长社县最近的城市。 朝廷拜曹操为秩两千石骑都尉,二十九岁就成为秩比两千石大员的曹操生得细眼长髯,仪表堂堂,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地进驻了新郑县城。 新郑令预备了粮草军需出门迎接,在城门口等候着他。 正在此时,曹操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平原上,一支军容整齐的军队收拾好了营寨,从新郑城北的侧面官道,缓缓向着南方而去。 曹操眯起了眼睛,问新郑令道:“此是何方人马?” 新郑令回应道:“此为朝廷新任北军司马刘备刘玄德的部下,刘玄德为卢中郎将之徒,据说乃中山靖王之后。在冀州大破黄巾,立功无数。天子大喜,派人前往幽州查其族谱,欲收录宗室,又封为北军司马。此番皇甫将军战事不利,卢中郎将便遣其部下陈暮张飞二人来援助皇甫将军和朱将军。” “原来是最近轰动朝野的刘玄德部下。” 曹操点点头。 他本来就是洛阳权力中心的人物,自然知道最近朝廷上发生的事情。 王钧作为天使回到洛阳,向天子禀报一切。 按照陈暮的计策,王钧首先是向天子替张让赵忠表功,说他之所以命令刘备帮忙把天子花出去的赎金取回来,全是张让和赵忠授意。 如此张让和赵忠莫名其妙得了个大功劳,自然十分高兴。 王钧则趁势让赵忠帮忙向天子举荐刘备,并且还把陈暮给王钧让他帮忙贿赂赵忠的五百万钱交了上去。 平白无故得了功劳,还收了人家的钱,赵忠当然一百万个愿意。立即向天子为刘备请功,再加上卢植的奏章也到了洛阳,两相合一,天子自然是不吝赏赐,大肆封赏。 本来按照刘宏的意思,刘备一下子帮他免掉了五千万赎金,龙颜大悦之下,是打算直接赐予高官厚禄,拜他为秩比两千石的校尉来着。 但考虑到刘备一来太年轻,升官太快不好。二来还在卢植帐下做事,一下子跃到和吴兰等五校尉平起平坐的地步,容易引发原来的上级领导不满。 因此王钧立即劝谏一番,建议刘宏把刘备录入宗室,给予名分和爵位。 这其实也是陈暮的意思。 临走之前,陈暮面授机宜,说是如果天子太高兴,要给刘备赐大官,就千万要阻止。 因为对于刘备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高官,而是爵位。 在汉末,高官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位列三公,说被杀就被杀,比之猪狗不如。 唯有爵位,才是名望。 如此就能坐实刘备汉室宗亲的头衔,而不会给予旁人落下口舌。 东汉时期刘姓家族开枝散叶,刘氏成为了最大的门阀,而皇室这个主家,则有宗正这一九卿之一的高官来管理宗室事物。 一般来说,像刘备这样属于宗室破落弟子,是没有录入宗室资格的,皇家族谱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比如他的祖父刘雄,官至范县县令,就没有被录入宗室。 因为录入宗室之人,就必须要赐爵位,像刘备的曾祖父济川侯刘惠,高祖丰灵侯刘不疑才能在皇室宗族里找到他们的名字。 陈暮的目的,就是要让刘备的名字,写进皇室的族谱里,成为名正言顺上的皇室成员之一。 但要想被录入宗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汉末的爵位虽然泛滥,但现在还没到二十多年后烂大街的地步,如今依旧比较珍贵。 汉灵帝就算想给,也需要派人前往涿县调查刘备在涿县的族谱,把他祖宗十八代清查一遍,确定他的确是汉室成员,才能正式修订族谱,将他录入门墙。 因此刘备虽然还没有被赐爵,但朝廷已经派人去涿县了,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刘备就不止是个别部司马,而应该列侯,最少是个亭侯。 到时候他再说自己是汉室宗亲,那说服力就杠杠的,名望和声誉,自然也是扶摇直上,很快就会海内尽知。 第四十四章 曹操发动技能——奸雄(求票收藏) 陈暮当然不知道曹操就在身后。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队伍兵行不过二里,他们就得淌过洧水,也就是后来的双洎河。 这两条河河流汇聚到一起,交汇处水势浩大,无法通行,只能从新郑上游的溱水绕路,走水浅的地方淌过去。 由于行军速度缓慢,等人过了一半,就有探马喊道:“中郎,后方来了一队人马。” 早在新郑的时候,陈暮就已经得知了朝廷最新命令。 卢植向朝廷表功,不仅刘备升为北军司马,陈暮也荣升中郎官,关羽张飞各为曲长。 其中刘备为秩比一千石,陈暮关羽张飞则是秩比六百石。 比,相当于后来的从。 按照官级品秩来说,秩比六百石,已经跟普通的中县县令差不多,等于明清时候的从七品。 陈暮坐在马上远远瞭望,只见远处河对岸旌旗招展,从道路尽头缓缓走来大队人马。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官军,队伍最前头数人骑着马,浩浩荡荡而来。 等那队人马靠近河滩两岸,能够看得稍微清楚一些后,就能看到那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曹操? 陈暮骑着马,立于河岸坡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支队伍靠近。 “是朝廷派来的官军?” 张飞凑过来。 陈暮淡淡地道:“不去管它,我们走我们的。” 等自己的人马过了河,那边也开始渡河了,陈暮收整队伍,准备离开。 却在此时,有人驾驶着马匹飞奔淌过河水,向这边奔来,大喊道:“前方军队慢行,我部乃朝廷宿卫,有事询问。” 宿卫军,就是东汉的禁军。原来叫羽林军,后来羽林军没落,这支队伍也就变成了宿卫军。 这批人马算是刘宏最后的精锐,虽然没有全给曹操,但也给了很大的支持,其中骑兵就有一千。对于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汉室朝廷来说,能挤出五千人马给曹操,已经很不错了。 对方喊出名头,要是不留下来等,那就是得罪别人。现在局势还未明朗,冒然得罪背景深厚的曹操不是一件好事,陈暮也只能立足原地,等待那骑士过来。 片刻后,那骑士到了近前,问道:“这位将先生,我等为朝廷宿卫军,主将乃曹都尉,都尉让我来问你,你部是哪处人马,为何在此?” 这骑士原本是想喊将军,虽然将军没那么泛滥,但在军中如果不知道对方职务,统称为将军属于惯例,就好像你后世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妹子,不管人家漂不漂亮,叫一声美女肯定没错是一个道理。 不过他靠近过来才注意到陈暮根本没有穿铠甲头盔,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穿着打扮像个士子儒生,甚至连士子标准的佩剑也没有,一时拿捏不准,就只能喊句先生。 陈暮回应道:“我部乃是北军中郎将帐下部曲,我为北军中郎官陈暮,如今卢中郎将战事顺利,兵围张角,大事已定。因此派遣我等前往豫州支援朱将军和皇甫将军,一应手续军令俱在,请问曹都尉有何见教。” 其实曹操已经知道了陈暮的底细,但聊天嘛,总要有个借口,先假装不知道过来询问,这样才能顺势攀谈上。 骑士说道:“都尉说,让你等原地等待,他随后就到,届时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陈暮心中冷笑,曹操这厮真是不负狡诈之名。 想吞并就直说嘛,还玩什么套路。 虽然曹操是骑都尉,秩比两千石大员,和北军五校尉的官职相当,次于卢植皇甫嵩驻军宗员等人。 不过双方军队互不统属,也没有上下级关系,就算曹操官比陈暮大,按照惯例,能指挥这支部队的,也就只有卢植、宗员以及刘备三个。 连北军五校尉吴兰鲍鸿他们都不行,因为北军司马,按照品秩,和孟震他们级别相当。 他也再不隶属于孟震的先锋军,而是归属在卢植帐下近卫军。 上级领导换了人,双方隶属没有联系,因此除了卢植和宗员,以及卢植头上光禄勋跟汉灵帝以外,其他人一律指挥不了刘备。 所以如果曹操下命,陈暮可以完全可以不听他的。 但现在人家做出一副过来商量的语气,没有仗着官大给你下命令,那就是属于正常交谈。 你要是不给面子,那就是打脸的行为,不怪人家事后报复。 因为这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有人说,万一人家只是闲着无聊过来和你聊聊天,没有别的意图呢? 然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曹操过来能和他商量什么事? 还不是兵合一处,一起去长社救援皇甫嵩的事情。 如果两帮人马分开去长社,到了那边开打,那就是两路援军,两处战场,打赢了功劳各自分各自的,没有上级领导分你的功。 但兵合一处,那就是一股人马杀过去,打输了责任分半,打赢了谁官大谁拿大头功劳。 这种借鸡生蛋的事情,曹操轻车熟路,未来也不会少干。 不过现在陈暮还真没办法化解。 因为人家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是商量的语气来,这就是所谓的绵里藏针,笑眯眯地用钝刀子割你的肉。 你要是拒绝,就是打人家的脸,容易引起争端。 所以没办法,只能原地等待,见招拆招。 过了片刻,曹操渡河而来。 陈暮和张飞不得不下马过去,到河滩边迎接曹操。 靠近过去,来到近前看到曹操模样,让人不得不赞一句长相的确当得起威风凛凛四个字。 只见此人细眼长髯,看起来约三十上下,面目红润,披风翻飞,不怒自威。 在曹操的身边还有另外一高大威猛的汉子,面如紫玉,目若朗星,提着一把约九尺长的环首大刀,看身材就知道非等闲之辈。 陈暮装作不认识他们,上前拱手行礼:“北军中郎将帐下中郎官陈暮,见过都尉。” “我为骑都尉曹操。” 曹操坐在马上打量着他,说是军官,却不穿铠甲也不佩兵刃,一身儒生打扮,倒是稀奇得很。 陈暮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惊讶,镇定问道:“不知曹都尉唤我何事。” “听闻汝部为卢中郎将遣去豫州的援军,恰好我为朝廷军马,如今豫州黄巾猖獗,兵凶如火。我见你部人少,想邀请你兵合一处,一齐进军,方便照应,陈中郎是否愿意?” 曹操露出狡黠的笑容。 按官职,骑都尉秩比两千石,北军中郎官秩比六百石。按人数,他有五千人,陈暮只有三千人。 兵合一处,肯定就是以他为主。 到时候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攻打黄巾军获胜之后,攫取的功劳怎么可能会对半分? 最重要的是曹操还是以陈暮兵少为借口,一片好心。 到了战场上,陈暮不仅要帮他白打工,还得承曹操的情。 一顿操作猛如虎,换了不明就里的人,没准还真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陈暮早就识破了他的伎俩,一脸为难道:“一齐进军倒也无妨,只是我部为客军作战,沿途地方没有朝廷指令,不供应我军粮草,所以我急着要去找皇甫将军索要军需。若是跟了都尉,我军就得饿肚子” 说到这里,陈暮一脸期盼地看着曹操。 你想让我给你打工,那我就找你要粮草,而且保证我军一个个都是大肚汉,饭量是常人的一倍,吃都吃穷你。 曹操脸色一滞,他的军需也都是地方提供,一路从洛阳过来,由沿途的缑氏县、京县、密县等地给予粮食,到新郑的时候食物刚吃完,才从新郑令那领了粮草,还没捂热就要分出去? 不过想到长社已经离得不远,到了皇甫嵩帐下,找皇甫嵩要物资也不是不可以,用一点粮草换一群打工仔血赚不亏,于是咬牙道:“吾来提供。” “那真是太好了。” 陈暮一脸喜悦的表情,又说道:“刚巧我军兵刃不足,箭矢短缺,若都尉有多余的器械,可否” “不行,我部的兵刃箭矢也没多少。” 曹操毫不犹豫拒绝。 开玩笑,粮草到了皇甫嵩那还可以补充,军需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也没多少,分出去的话,自己麾下的士兵怎么办? “那真是可惜。” 陈暮摇头惋惜道:“等到了长社,我就只能去找皇甫义真将军,带领队伍投入到他的帐下,不然我部的后勤是个很大的问题。” 曹操皱起了眉头。 他之所以想拉陈暮入伙,原因是因为他并不想融入皇甫嵩和朱儁的帐下去。 古代军队打仗都有主将次将末将之分,主将不仅仅只是将军的称号,按照后世的说法,其实就是元帅,就是三军统帅的意思。 比如汉武帝打匈奴,主将是卫青。所以著名的漠北大战,卫青就是元帅,由他统领全局,带各路将军打仗。 只是两汉时期,“帅”这个字还没有衍生出“元帅”这个含义,因此以将军代之。 如今朝廷出征,三路兵马,皇甫嵩朱儁和卢植,就是三路主帅。 他们三人的兵马是单独列出来,地位相等,立下的功劳也由他们分配,都有向朝廷奏功的权力,自主权非常大。 而如果融入他们的帐下,那就要受到他们的节制和统帅,立的战功也会被他们分润走。 因此曹操就想单独自成一派,并不希望自己的功劳被他人分去。 不过想法是挺好,但他的人数毕竟不多。 听说皇甫嵩和朱儁都被困在长社,敌军浩浩荡荡二十多万人,声势浩大,以他这点人马,想打胜仗还是力有不逮,这才打上了陈暮的主意。 哪知道陈暮这支部队居然还缺兵器少粮草。 鸡还没借到,蛋也还没下,自己先搭出去几把米。这种赔本买卖,傻子才愿意做。 想到此,曹操摇摇头,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便算了。” 陈暮瞧了眼曹操身后依旧还在渡河的军队,笑了笑,说道:“既然都尉不肯收留,陈暮便去投皇甫将军了。唉,可惜了,若是都尉军粮辎重齐全,我是很愿意追随都尉的,告辞。” 好家伙,最后再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愿意追随曹操,是曹操不收留的锅,不关他的事情。 一番太极拳打下来,反倒变成了曹操的不是,弄得老曹这个气。 可没办法,谁让人家的理由正当呢。 出兵在外,没有后勤,就相当于孤军。 就连曹操都需要到地方再补给,更何况陈暮。 这也算是曹操想要独领一军最大的弊端,那就是皇甫嵩朱儁和卢植出来的时候把大部分军需辎重带走,曹操得到的支持很少,后勤压力比较大,只能顾自己,顾不了别人。 第四十五章 长社城下(求票求收藏) 打发了曹操,陈暮再次启程上路。 其实陈暮也考虑过要不要跟曹操合并的问题。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打了个转就立马否决,没有任何犹豫。 原因很简单。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都还算正直,在海内富有声望,可以算是正人君子。 在他们的手下做事,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会坑害你。 有功劳会帮你上奏,有贡献也会给予奖赏。比如孙坚,就是因为作战勇猛,受到朱儁的提携而平步青云。 可阿瞒不行。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跟你嘻嘻哈哈,绝非浪得虚名。 陈暮作为客军,依附在曹操帐下,受他节制。一旦曹操起了歹心,比如打仗的时候让陈暮做先锋,拿他当炮灰,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不要以为曹操做不出来,当年济北相鲍信迎曹操为兖州牧,可以说是曹操早期最大的恩人。 结果曹操准备伏击黄巾兵,带着鲍信先抵达战场。 坑爹的是两人的军队还没到,曹操和鲍信两个人就先跑到了战场上去,然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遇上了敌人。 为了救曹操,鲍信战死。 《三国志·魏书》是这么记载的。 “太祖以贼恃胜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寿张。先与信出行战地,后步军未至,而卒与贼遇,遂接战。信殊死战,以救太祖,太祖仅得溃围出,信遂没,时年四十一。” 里面这段最离谱的是,你去设伏兵,两个主将莫名其妙跑到战场上去被敌人围困,然后鲍信死了,就曹操一个人跑了回去。 说曹操不是为了鲍信的人马故意把他坑死都没人信。 更甚至做阴谋论的话,不乏恶意猜想,也许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遇到敌人,或者说,只有鲍信遇到了敌人. 虽然这种猜想未免有摸黑老曹的嫌疑,但里面的疑点也实在耐人寻味了些。 而且娄圭、许攸、边让一个个鲜活的例子摆在前面,有如此多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还有被抢走功劳当打工仔的风险,陈暮当然不愿意跟着曹老板混。 除非是打算抛弃刘备投奔他,不然去投皇甫嵩朱儁都远比投在曹老板帐下好。 陈暮带领队伍一路南下,扬长而去,曹操的部队远比他的队伍人多,渡河缓慢,等他走出了数里,消失在了远方道路尽头,曹操的队伍才渡河大半。 一旁的夏侯惇低声道:“孟德,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后世很多人以为曹操的父亲曹嵩是曹腾从夏侯家抱养的孩子,所以曹操又名夏侯操,是夏侯家的人。 但实际上,经过现代DNA检测,曹操跟夏侯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反而有曹氏家族血脉,因此可以断定,曹嵩应该是曹腾从曹氏宗族里抱养的孩子。 不过夏侯家和曹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他们两家都是沛国谯县豪强,家族世代联姻,到了这一代,夏侯渊就娶了曹操的妻妹。特别是曹操夏侯惇夏侯渊这一代,从小一起长大,是发小关系,夏侯渊还替曹操坐过牢。 因此曹操这次出征黄巾,就带上了夏侯惇,令他为裨将,也就是副将。至于夏侯渊曹仁曹洪曹纯等后来的班底如今并没有,夏侯渊在坐牢,曹仁曹洪曹纯等人才10多岁,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 现在曹操的手下,除了朝廷分配的几个副将以外,就只有夏侯惇和乐进两人为后世所知。其中夏侯惇是裨将,乐进则只是曹操的一个侍卫,就是之前过河来找陈暮的那骑士。 “此人明明是一军中郎官,却是士子儒生打扮,恐怕是有智谋之辈,许是看穿了我的意图,不可小觑。” 曹操眯起了眼睛,他到现在也分辨不出,陈暮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官而已。” 夏侯惇撇撇嘴。 曹操摇头道:“如今黄巾猖獗,世道不靖,正是龙蛇翻覆,豪杰并起之时。元让,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 曹操倒不至于现在就能看出汉祚已至,而是觉得天下已经有了乱象,乱象之中就肯定有英雄人物起势,到时候平定了天下,这些人肯定要被封赏,如卫青霍去病一般在太平年月也能打出个名堂。 二人谈话间,陈暮已经走出了新郑地界,算是正式进入了豫州。新郑到长社不过百里路,换算成公里,就是38公里左右。不过这是直线距离,古代道路崎岖,实际距离更远。 按照每小时3公里徒步时间计算,陈暮上午出发,要到晚上才能到。所以别看从冀州到豫州短短300多公里,他们却走了大半个月,不是没有道理。 进入豫州之后,山脉丘陵逐渐变多。豫州就是河南,与河北的平原地貌相比,河南西高东低,山岭要比河北多很多。 长社所在的颍川郡就位于豫州西面,刚好处于秦岭和太行山末端的交汇点,一路崇山峻岭,蜿蜒崎岖。 在粮草问题上陈暮其实没有说谎,因为他是卢植派过去的部队,不是朝廷的部队。 没有朝廷的军令,沿途的官府大方的还会供应一部分粮草,小气些的并不会给他们提供物资,因此从冀州带来的粮草用完后,他们也只能快马加鞭去找皇甫嵩。 好在队伍带了10天干粮,一路上有些官府也给了一部分,勉勉强强能支撑到。不然的话,陈暮就得花钱去购买食物,一支三千人的部队每天人吃马嚼,花费不是一个小数目,很难支撑得起。 如今已经是五月末,夏季太阳烘烤着大地,豫州气候炎热,天干物燥。到了夜晚的时候稍微凉快一些,路上经过一些乡镇,沿途问路,临近傍晚,已经来到了长社县境内。 这里是长社县城外十余里的长葛乡,山林茂密,平原田地,沿着河水两岸,有房屋建立。此时却少了人烟,远远观望,隐隐看到有头戴黄巾的人驻扎在村里。 “看来长社已经危如累卵,连长社北面的乡镇都被黄巾军占领,说明皇甫嵩只剩下一座孤城。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皇甫嵩应该会对黄巾军用火攻之计,从而反败为胜,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陈暮示意兵士隐藏于林里,远远地观望村庄中黄巾兵的动静,心里默默地想着。 张飞低声说道:“四弟,有贼人。” “嗯。” 陈暮点点头:“看到了,这应该是黄巾兵前哨,我们不要惊动他们,走脱了一个,对方就知道朝廷来了援兵。” 张飞四下观察,皱眉说道:“西边山势陡峭,难以逾越,就算有山路绕道,恐怕也要浪费不少时间。东面是平原村庄,河水波涛,从那边走会被黄巾兵马发现,如何是好?” “无妨,天马上就要黑了,届时贼人必然回村庄休息,等他们安睡之后,再从远处践踏田地过去。” 陈暮抬头看向天空,远方的夕阳落下,残留着的霞彩染红了半边天,火烧云如蒸腾起的焰浪,来势汹汹,卷走了天边回翔的暮鸦。 暮鸦尚且知道回家,何况人? 可田园荒芜,长满了杂草。 这里没有人,只有杀人的兽。 随着大地最后一抹阳光消散,夜幕降临。 一轮银月挂上了天空。 陈暮张飞二人带着士兵悄然从树林中走出来,骑兵牵着马,步兵用绳子串连起来,握着兵器,蹑手蹑脚,从村庄旁边的田地里穿行过去。 长葛乡有数个村庄,东面是平原,田地数百亩,绕远一些,倒是不用担心被村庄的敌人发现。 “敌袭!” 才刚过了村庄不到二里,身后蓦地发出一声尖啸,在寂静的夜晚犹如余钟磐音般破云穿空。 张飞顿时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整个队伍精神为之一绷,人人都警惕无比。 陈暮喝道:“是身后的朝廷官军进入村庄惊动了敌人,我们不用理会,全军继续前进。” “中郎有令,是朝廷的官军惊动了敌人,不用理会,继续前进。” 命令一个个传下去,夜幕下,月光无法给夜盲症的士兵提供太多的视野,大家只能继续拉着绳子前行。 夜晚行军对于士兵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一来夜盲症太多,看不清楚道路。二来人都是会对未知充满恐惧,视野里全黑,必然会害怕。 不过陈暮用绳子把所有士兵串联起来,借鉴了曹操的铁锁连船,这样大家情绪就会稳定许多,也能顺利地继续行走。 曹操的军队路过长葛乡,与驻扎在这里的黄巾军发生冲突,一切都在陈暮的预料之中。 他可不会替曹操去趟雷,现在打起来,功劳不会太多,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陈暮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赶到长社,与皇甫嵩汇合在一起。 身后传来喊杀声,怒骂声,兵刃交织,金属碰撞声不绝。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慢慢又归于平静。 三千人的队伍埋头前进,没有人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走了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位于道路尽头的一座城市。 长社城坐落在平原上,西北面就是秦岭山脉,崇山峻岭,东南面则是平原,田园无数。 四周森林草地茂密,洧水与溱水交汇的河水波涛浩瀚,绕着平原和城市流淌,浇灌着这片土地。 这里是长社城城北,四周万籁俱寂,隐隐只看到了远处山坡下,近千帐篷连绵,灯火萦绕。 黄巾军十数万大军已经把长社城团团围住,北面的部队不算多,只有一万多人。 东面和西面也是一两万人,三面合在一起不过四五万。 南面是黄巾的主攻方向,那里驻扎了十万大军!这几日已经攻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官军勉强打退。 第四十六章 人皆蝼蚁(求推荐票) “四弟,好多贼军啊。” 山岭漆黑一片,张飞透过黄巾大军营寨里的火把,隐隐约约能看到大队士兵巡逻。 陈暮的目光却并没有在停留在黄巾营寨上,而是往向前方的城市。 夜幕下,长社城寂静无声,城墙上灯火通明。 大量士兵紧张地在城墙上穿梭来去,不时向城外窥探,虽旌旗招展,声势浩大,但难免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后汉书·皇甫嵩》传中记载,皇甫嵩和朱儁兵合一处,也不过是万人。 而黄巾军波才部则有十余万之众,长社城兵少,敌我力量悬殊,军中惊惧,士兵惶恐难安,十分害怕。 看到长社城现在城楼上那么紧张的气氛,就可以知道城内的氛围的确到了十分压抑的地步。 “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现在的压力看起来很大呀。” 陈暮感叹。 张飞纳闷道:“四弟是怎么知道的?” 陈暮笑道:“如果压力不大的话,你会让士兵在城楼上不断来回晃悠,探头察看,给予外面敌人一种,我们时刻在监视你们的动向,你们不要乱来的感觉吗?” 张飞眺目远望,的确如此,城里的人将城楼上的火把全部点燃,光照明的火把就用了上千之多,城墙下附近灯火通明,显然是在害怕敌人夜半强行进攻,不得不每个地方派人巡逻。 反观黄巾军就悠闲许多,虽然也有巡逻的队伍,却像是例行公事,在外围转两圈就回去了,根本不仔细检查周围的环境,甚至连暗哨都没有。 《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黄巾军是皇甫嵩和朱儁的十余倍,如果长社县城被攻破,那几乎可以算是一场歼灭战,一万多将士无一生还,对于城里的士兵来说,是生死考验,压力的确如排山倒海而来。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飞问道。 “等。” “等?” “不错。” 陈暮说道:“再等一两个时辰。” “然后呢?” “然后劫营。” “我们三千人” 张飞瞠目结舌。 三千人劫营人家十多万? 就算自己能以一敌万,还有十余万咋办? “所以得等。” 陈暮淡淡地说道:“午夜三更时分,是人最疲倦的时候。黄巾军围困长社那么久,必然也是人困马乏,锐气尽失。此时是他们警惕心最低之时,正好劫营。” “劫营之后呢?” 张飞又问。 “当然是进城。” 陈暮理所当然道:“我数过,北面黄巾军只有千余帐篷,说明他们在这里顶多只驻扎了一万多人马。东西南面的三路兵马没那么快赶来,必须要在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前,速战速决,然后撤入城内。” 张飞迟疑:“万一长社城门不开” 的确。 他们这边三千人攻打一万多人的营寨,肯定会非常顺利。 因为黄巾军已经围困了长社一个月了,一直以来都是黄巾攻打皇甫嵩,皇甫嵩从未敢派兵出城,所以警惕性非常低。 当年甘宁百骑劫营,也是同样的道理。 曹军攻打东吴,在濡须口号称步骑四十余万,营帐连绵数十里,成群结队的士兵像海边的沙粒一样密集,夜晚点起的火把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浩瀚。 正因为曹军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安营扎寨之后,放松警惕。结果被甘宁一百多骑兵轻松闯入营寨,杀死数十人后扬长而去。 问题在于,甘宁是孙权派过去的,所以甘宁回去的时候,孙权肯定也会打开城门放甘宁进去。 而他们虽然是援军,可跟城里的皇甫嵩朱儁没有任何联系。 一旦劫完营,四面八方的黄巾援兵赶到,而长社城门不开的话,他们这三千人马,就会被淹没在十多万大军的海洋里,掀不起半点浪花。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派人去城下联系长社城里的人? 原因很简单,长社城被四面团团包围,城里的官军在盯着城外的黄巾军,黄巾军又何尝没有在盯着城里? 在长社城如此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下,大摇大摆地来到被灯火笼罩的城门口,就相当于在黄巾军的眼皮底下过去,傻子都知道朝廷来了援军,不立即警惕才怪。 “所以只能赌。” 陈暮摇头说道:“赌皇甫嵩现在无比盼望援军为他整顿士气,赌他会为我们开门。曹操的兵马有辎重,他们可以作壁上观。我们不行,要么只能回新郑,要么就想办法入城,别无它法。” 张飞低声道:“非得用命去赌吗?” 陈暮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士兵们,同样低声道:“不是我们的命,是士兵们的命。我不会上战场,三哥你有马,劫营之后,如果长社城门不开,也可以来去自如,至于士兵们” 那就各安天命吧。 饶是张飞心坚如铁,向来不把士兵们的命当命,也是毛骨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千人惊动十余万敌军,与蚍蜉撼树没什么区别。 如果长社城门不开,这三千人除了那五百有马的骑兵以外,其余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是在用三千人的性命去赌。 自己这四弟,何止是不把人命当命,简直是除了他以外,人皆蝼蚁。 “为什么要这么赌呢?” 张飞不理解,劝道:“回新郑或者和后面那姓曹的一起不好吗?” 陈暮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个原因,一,新郑太远,一旦发生战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二,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现在压力无比大,他们最渴望的就是援军。如果有援军到,我认为他们开城门的可能性高达九成。所以我们全军覆没的概率很低,这才是我愿意赌的原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和曹老板兵合一处,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到时候他就得跟着老曹屯兵在附近,等待着战事发生变化,一旦皇甫嵩定下了火攻,那么他能捞取的功劳,也就只剩下追击黄巾残兵。 而如果能够进城,以援军的身份必然会得到皇甫嵩和朱儁的重视。只要在他们之前,就提出火攻的计划,那么这泼天大的功劳,就会按在陈暮的头上。 到时候不说扬名天下,也相差无几。 这么大的好处,才是陈暮愿意拿自己手下这三千人去赌的原因。 至于自己手下的士兵. 慈不掌兵,狠辣是狠辣了一点。 但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世上拿命去赌的战役多了去了。 巨鹿之战,如果没有项羽破釜沉舟的豪赌,又哪来百二秦关? 井陉之战,如果没有韩信背水一搏的勇气,又哪来天下大汉? 更何况,陈暮觉得最坏的结局,也就是他和张飞狼狈逃走,骑马远遁。 只要自己不死,那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陈暮,输得起! 第四十七章 进城(求票收藏) 夜幕降临,星垂平野。 夏日微凉的风徐徐拂过山岗,山林微微荡漾,驱散白日的暑气。 已到二更天,黄巾军大营早已经寂静。 长社城中,无数将士却难以安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情起伏,戚戚难安。 县衙府大厅里,皇甫嵩与朱儁分列而坐,点燃蜡烛,同样无法安睡。 朱儁叹气说道:“朝廷精锐全被卢植带走,我们只有万余人马,如今被围困至此,怕是凶多吉少。” 皇甫嵩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困境,但作为主将,只得强自镇定道:“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信使应该早就已经到了洛阳,援军许在路上,公伟当耐心一些才是。” 一个多月前,朱儁的军队先一步赶到颍川,在颍阳等地和黄巾波才部交战,结果被波才击败,损兵折将,一路撤军,一直到长社才算勉强稳住。 皇甫嵩后一步入驻长社之后,知道敌情,趁着黄巾还没围城,派了信使去洛阳求救,算算日子,援军也该到了。 “万一” 朱儁迟疑:“三河精锐全在卢植手里,万一朝廷现在手里也没了兵马怎么办?” 皇甫嵩沉声道:“现在天下大乱,各地流民逃向洛阳。如果朝廷没有兵马,自流民中募选即可。我们这些兵马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严格来说,朱儁和皇甫嵩的军队只有小部分是精锐。因为东线战场是主力,贼首张角聚众二十多万,号称百万,在冀州掀起腥风血雨。所以朝廷只能把精锐力量全给卢植,给予朱儁皇甫嵩的很少。 因此他们从洛阳南下的时候,军队大部分都是募集而来。很多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总计有四万人马,每人各领两万,浩浩荡荡南下杀贼。 结果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的人马居然有这么多,才刚进豫州,朱儁就被波才迎头痛击,两万人马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皇甫嵩虽然没打败仗,但波才这一个多月来疯狂攻城,还是损失了不少士兵,使得如今整个长社只剩下一万多人,守住城池都捉襟见肘,更别说突围甚至打败黄巾军。 特别是现在城里气氛紧张,全军上下十分惶恐,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发生营啸或者哗变,让皇甫嵩和朱儁压力很大。 朱儁思忖道:“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朝廷有没有援军,我们自己也得想想办法才行,城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再这么下去,士兵们恐怕难以承受,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发生营啸我们就全完了,届时万事休矣。” 皇甫嵩从桌案后站起来,背负双手走下大厅,颇为烦躁地道:“我又何尝不知如此?可如今被困在城池里,出又出不去,想做点什么也是兵少将寡,难以有所动作,能有什么办法?” “唉,也是。” 朱儁叹道:“幸好城中粮草充足,若是没有了粮草,这仗就更难打了。” “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派来援军吧。” 皇甫嵩想了想道:“也不知卢子干那边怎么样了,战事是否顺利。” 朱儁也站了起来,苦笑道:“你还有闲心担忧卢植?先管好我们自己吧。今夜怕是睡不了安稳觉了,我出去巡守城门,为士兵鼓舞士气。” “嗯。” 皇甫嵩点点头,抚着脑门道:“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朱儁出了县衙,一股带着干爽的夏风拂来,浸入心脾。 夜凉如水,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朱儁骑着马来到长社南城门。 这里是黄巾主攻的方向,守卫在这里的将士也最为紧张。 朱儁过来安抚了士兵,又一路去其它城门巡视。 过了约半刻钟,即将到三更天的时候,朱儁来到了北门。 北门的黄巾军人最少,也是最有希望突围的一个城门,因此被朱儁重视,时时刻刻过来观察敌人动向,看有没有突破口。 “敌军有何动向?” 朱儁过来巡视一番,在城楼上观望,随口询问旁边的将士。 将士回答道:“与往日一样,并无动向。” “嗯。” 朱儁点点头,他观察过,虽然北门的敌人的确人少,但只要他们敢突围,被北门的敌人缠住,那么东门和西门的敌人就能快速支援,从而将他们歼灭。 因此那么多天,哪怕明知道这里敌人不多,他和皇甫嵩依旧不敢赌。 没办法。 这就是人少的悲哀。 可惜了。 要是他这一万多人全是骑兵,别说十多万乌合之众,就算二十万,他和皇甫嵩都敢杀出去。 野外作战,骑兵为王! “咦?” 朱儁做完例行巡视,正准备离开,忽然瞧见远方黑夜中灯火闪烁,似有动静。 再定睛一看,只见二里外的黄巾营帐口,有人在搬运着什么。 “有人要劫黄巾军的营!” 朱儁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亲眼见到数十人陡然出现在黄巾军营寨,这些人行动迅速,相互配合将守门的卫兵快速击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口的鹿角拒马搬开。 这其实就是后来甘宁百骑劫营的套路,一般配置齐全的营寨大门,都会有塔楼瞭望台来做制高点,上面会安排鹰眼士兵或者弓箭手窥探敌情。 甘宁当年是先射杀了塔楼的士兵,再搬走鹿角和拒马,从而率领骑兵冲入曹军营寨。 而黄巾营寨哪来的塔楼,只需要把门口卫兵解决就行了,没那么麻烦。 因此借着黄巾营寨大门口点燃的火炬,朱儁清楚地看到那些人在把拒马鹿角搬走之后,黑夜里顿时响起奔腾的马蹄声,五百骑兵身后跟着二千多步兵,开足了马力,向着黄巾营地冲去。 “敌袭!” 黑夜中黄巾军发出长啸,但这些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官军被围在城里,向来都是他们打官军,哪有人料到官军敢来劫营。 如此一来,士兵们纷纷惊慌失措,连衣服都没有穿,跑出营帐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在长社城门上的朱儁大喜,为了振奋军心,大喊道:“朝廷援军来了,朝廷援军来了,快,准备作战。” 北城守卫的士兵顿时精神一振,连日来的惊恐消散得一干二净,士气大幅度提升。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奔到了城楼下,有人大喊道:“我们是朝廷援军,由北军中郎陈暮率领先锋军劫营,骑都尉曹操大军就在身后,快开城门,等劫营之后让我们进去。” 朱儁在上面回应道:“可,我这便打开城门。” “多谢。” 那人勒转马头,挥舞着武器杀奔战场。 等他走后,朱儁对身边的将士说道:“把城门打开。” “真的要开吗?” 将士迟疑。 连日来一直被黄巾军围着打,万一这是对方的计策呢? 朱儁冷笑一声:“打开一半,让弓箭手和刀斧手准备。如果这是黄巾军用诈,等劫营之后,那群人身后必然跟着大量黄巾军追杀,我们可放速度快的骑兵进来,射杀之后立即关上城门。如果不是阴谋,黄巾军必不敢追杀,则可让他们全部进来,埋伏好弓手和刀斧手,即便有诈,两三千人也翻不起浪花。” 其实看城下那人的穿着朱儁也知道大概率是朝廷援军,因为他们的衣服都是官军制式铠甲。 不过朱儁也是纵横沙场的老将,该有的后手还是要有。 如果是波才的计策,那么那队人马的任务,肯定是扮作朝廷援军,假装劫营之后逃入城里,身后必然有大批黄巾军。 这样的话,那群人只要进入城,先控制城门,等待身后的援兵赶到就行。 如果不是计策,说明他们是真的劫营了,除非黄巾兵提前知道有人劫营,不然没有准备之后,肯定会被打懵,绝对不可能追出来。 所以判断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援军,只要看他们劫营之后身后有没有追兵即可。 只是哪怕觉得这些是真的援军,朱儁也不敢掉以轻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还是懂。 “唯!” 将士准备领命而去。 朱儁一边观望着远处形势,一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去通报皇甫将军,再去西城和东城叫些人来,睡着了的就不要喊了,小心营啸。” “明白了。” 身边的亲卫去传达命令。 远处的战场上一片杂乱,张飞带人杀入营寨,四处纵火。 黄巾兵的帐篷都是布制作的,很快被点燃,一时间北城的黄巾营寨乱做一团麻。 士兵们从帐篷里茫然跑出来,不知道自己上官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有组织没有命令,根本无法组建有效的反击力量。 趁着这个机会,张飞带着队伍杀了数百人,骑着马来回冲杀,不断制造混乱,把黄巾营地打成了跑马场。 “稳住,稳住!” 北城营寨主帐中,黄巾主将黄邵才刚穿上盔甲,衣衫不整地跑出来,看到营中大乱,气得拉住一个小兵大喊:“跑什么,都不准跑,给老子回去杀敌!” “将军,快跑吧,朝廷兵马来了,有数万人。” 那士兵惊惧不已,他们虽然有一万多人,但张飞那边有三千人,双方实力差距不算特别大,让黄巾兵以为朝廷来了大股援兵,十分惶恐。 “数万人?” 黄邵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一转,转身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连主将都跑了,更何况小兵? 张飞带着人马冲杀了一个来回,斩杀近千人,只觉得酣畅淋漓,哈哈大笑道:“痛快,太痛快了,兄弟们,给我杀!” 陈暮的士兵组成由来是原来的幽州三百骑兵加上后来招纳的罗市贼,胡志也在其中。 胡志有两个儿子,大儿名叫胡平,已经升做伍长,会骑马,因此被填充入骑兵队伍,成为五百骑兵中的一员。 见张飞还要再杀,胡平连忙劝道:“曲长,不能再杀了,中郎说敌人援军马上就会到,我们该撤了。” “休得啰嗦,再杀” 张飞热血上头,正准备不理会胡平的劝言,忽然想起临出发前,陈暮说如果自己听话的话,他就会把珍藏的美酒给他。 想到这里,张飞冷静下来,说道:“也是,四弟的话俺得听,兄弟们,撤!” 一声令下,部队开始撤军,从来时的方向跑出去。 远处长社城门早已半开虚掩,朱儁埋伏了弓手和刀斧手,眺望黄巾营寨的动静。 其实他看到营寨起火,喊杀声和哀嚎惨叫声遍地就知道不似有假。 如果黄巾军舍得放火烧了自己营寨,还叫得这么凄惨逼真,那就算有诈他也认了。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准备,因此没有撤下人手,继续埋伏着,等待那群所谓的“援军”过来。 张飞率领着军马出了营寨,身后果然没有人敢追赶。 黄巾兵被夜袭打懵,大部分都被吓跑,哪还有人狗胆包天跑出来衔尾追击? 这使得张飞很快接近城池。 长社城门洞开,陈暮的人马鱼贯而入,顺利进城。 第四十八章 长社城内(求票) 当城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陈暮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的身边有几个亲卫,也都骑着马。 张飞从黄巾兵营中撤出来,按照之前的约定,往城门方向跑。 陈暮也同时从远处的林间出来,在城下与张飞会合,三千人列着队,缓缓进入长社。 长社城门和大部分县城一样只有两三丈高,宽不过一丈,城矮兵少,这么小的城池能坚持这么久,也多亏了黄巾兵没什么攻城器械。 进入城内,以皇甫嵩和朱儁的战术素养,四门早就布置了大量守城道具。 早在战国时代,攻城道具和守城道具就已经非常丰富。 这得益于墨家和公输家。 攻城方面有冲车、壕桥、云梯、巢车、井阑、投石车、木幔等等,各种类型数不胜数,在《三国志》和《后汉书》中都有大量记载。 可惜黄巾兵这些东西一个没有,就只有普通云梯。 反观长社城防守就十分严密。 城门口有闸板,与城门覆盖,敌人如果攻打城门,可以把城门放开,打开闸板置入固定好的槽内,利用闸板上的孔用矛探出去刺。 门内道路两侧有左右陷马坑,上面覆盖着泥土,下面藏着鹿角木、竹刺等,一旦敌人策马攻城,立即陷入进去。 除此之外,铁菱角、地涩、拒马、壕沟、顶板、机桥等一应俱全,若非城内有人接应,一步步地告诉他们走哪些地方安全,这三千多人直挺挺地冲进去,最少得折损大半。 而且这还只是城门的守城道具,城楼上五花八门就更多,女墙、弓弩台、塔楼、白露屋、钓桥、垂钟板,城墙上大量放置石灰、擂木、火鞴等。 黄巾军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哪怕十倍于官军,每次攻城的时候,折损都是官军的十倍以上,可以说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在城内守军的指引下,陈暮的队伍绕过各种陷阱,占地方的马匹都被拉走,这才勉强容下。 陈暮四下扫视,长社城是县城,没有瓮城,进入城内就是街道民居,房屋鳞次栉比,角落似有人影森森。左右两边稀稀疏疏有数十名官军,表情严肃,警惕地看着他们。 再抬头张望,就看到右侧城楼石梯上站着十多名将士,为首的人穿着高级军官穿的铠甲,在城楼上向下窥视。 “请问这里是哪位将军主事。” 陈暮扬声问道。 朱儁在城楼上说道:“我乃右中郎将朱儁,汝是何人?” “原来是朱将军,小人是卢中郎将帐下北军中郎,卢将军那边战事顺利,听闻南边进展不利,特派我等为援军,这是信函凭证。” 陈暮从马上下来,怀里取出盖了卢植北中郎将官印的手续文件,递给一旁的士兵。 士兵拿着文件快步上楼给了朱儁,朱儁借着城楼上的火光检查无误,大汉官方文件都有制式,上面的官玺铜印对于黄巾兵来说也很难造假,现在可以说是信了十分。 不过虽然确定是援军,但听到他们是卢植派来的,朱儁还是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们来了吗?不是说还有朝廷派来的骑都尉曹操?” 陈暮解释道:“禀将军,的确还有曹都尉的人马。只是他们人多,难以在黄巾兵眼皮地下大摇大摆进城。所以只能驻扎在几里外的长葛乡,等待时机,里应外合。” “原来如此。” 朱儁下了城楼,缓缓向陈暮走来。 陈暮微笑着拱手一礼:“将军,现在信我们是援军了,城内的伏兵是否收回去呢?” 朱儁四下扫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伏兵?” 弓箭手都安排在城墙上,刀斧手则安排在街道两侧房屋后,一旦城下有变,城楼上万箭齐发,两侧房屋上千刀斧手同时杀出,可以保证将他们三千人尽数诛灭。 但朱儁自认为隐藏地很好,这是怎么被看穿的? “忘了自我介绍。” 陈暮笑道:“在下姓陈名暮字子归,蒲阴人,祖上为曲逆侯。” 蒲阴县,以前就是曲逆县。 大汉开国以来到如今四百余年,曲逆县除了陈平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封地在那里。 因此曲逆侯在汉朝几乎特指西汉开国丞相陈平一人。 朱儁脸色微微动容:“原来是曲逆侯之后,怪不得能一眼看穿我的埋伏。” 陈暮心道我们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你接应我们的士兵都像是见瘟神一样慢慢散开,不敢靠近,城内气氛这么紧张,隐隐像是把我们包围了一样,傻子都知道有伏兵了。 咚咚咚! 正在此时,远处街道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 过了片刻,七八骑在街口停下,为首的是另外一名高级军官,翻身下马,焦急质问陈暮他们道:“你们就是朝廷的援军,怎么只有这点人手?” 朱儁见皇甫嵩来了,忙道:“义真,这是卢子干的援兵,朝廷的援兵还在后面,因人多,不敢进城。” “原来如此。” 皇甫嵩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援兵就好,就是不知道是一万还是两万,如果有个四五万那就最好了。 想是这么想。 如果让皇甫嵩知道曹操只有五千人,不知道该怎么个失望。 不过援兵进不了城也没办法,城门四处都是陷阱,三千人进城就已经十分缓慢,人更多的话,反而是件麻烦事。 黄巾不是傻子,肯定会反应过来袭击,到时候援兵没救到人反而添乱。 朱儁见大家都聚集在城门口也不像是个事儿,就说道:“先回县衙再说吧。来人,带援兵先去城内休息,陈子归,你跟我去县衙,详细说说情况。” “唯!” 陈暮拱手应是。 古代有唯唯诺诺这个成语。 说的就是古代应答语。 其中“诺”,是上级领导回应下级的话。 而“唯”,则是下级回应上级。 陈暮的士兵奔波一天,又刚刚冲杀过敌军,十分疲倦,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朱儁和皇甫嵩带着陈暮张飞去了县衙。 四人在大厅分列而坐。 由于皇甫嵩朱儁都是五官中郎将,双方平级,所以没人坐主座,在左右坐下,陈暮和张飞自然只能坐在他们下首。 落座之后,皇甫嵩就迫不及待地道:“朝廷派了多少人马?” 陈暮想了想道:“约莫一万。” 他没有说谎,曹操五千多人,自己三千多人,加起来八千多人,四舍五入,勉勉强强算是接近一万。 “只有一万啊,黄巾兵有十五六万之众,怕是杯水车薪。” 皇甫嵩感到失望,如果只有这么点人,加上城里也不过两万多人,与敌人十余万比起来,力量依旧悬殊,帮他们突围都困难。 陈暮笑道:“左中郎将何必担忧,黄巾军者,乌合之众也。卢中郎将在冀州也不过是三万兵马,却能打得黄巾贼首张角二三十余万众弃甲抛戈,望风而降。如今豫州黄巾不过十五六万,又有何惧之?” 皇甫嵩气笑了,怒视道:“你这小儿好大口气,卢子干的兵马全是三河精锐,北军五校尉手下的人马都是常年操练的老兵。我手下全是新招募的新兵,二者战力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陈暮还未说话,朱儁却想到陈暮的聪慧,思忖道:“义真先莫动怒,听陈子归言,似有良策对敌?” “并无良策。” 陈暮摇摇头。 皇甫嵩哑然失笑,搞半天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也对。 此人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官,职比曲长。 估计是跟着卢植打了几场顺风仗就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却不知天高地厚。 若非看他是援军,平日自己恐怕连理都不会搭理这样的低级军官。 算了,何必与他见识。 想到此,皇甫嵩正准备打发了陈暮和张飞离开。 哪知道朱儁似有问不完的话,又说道:“我原以为你身为曲逆侯之后,来到长社城内,藐视黄巾。面对老夫与皇甫义真将军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毫无良策这等话来,既然如此,何故口气甚大?” 曲逆侯之后? 皇甫嵩竖起耳朵,这小子居然出身不凡? 陈暮笑言:“回禀将军,我说黄巾不足为惧,看今夜便可知。我部三千人劫营,黄巾一不做警戒,二不布暗哨,三无人瞭望,仅仅只有几队巡逻的兵马,可见其士兵懈怠,将领懒惰,毫无警惕之心。这等兵马,只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无需惧怕。至于退敌良策,还需我明日观望之后,再做分晓。” 朱儁点点头:“也是,你初来乍到,尚不知敌军厉害,那便明日先看看再说。” 双方又聊了一会儿。 也就是朱儁询问卢植那边的情况,陈暮一一作答。 当听到卢植连番计策,打得张角溃不成军,几近将冀州黄巾全歼的时候,朱儁和皇甫嵩只能连连摇头叹息。 他们三月从洛阳出发,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结果没多久就在颍川被波才击败,一路丢盔弃甲损失两万多人,败退到长社,与卢植一比,实在丢尽颜面。 不过现在朝廷有了援兵,至少给了城里的官军很大的希望,只要明日大肆宣扬朝廷的援军已至,官兵的士气必然大涨,未尝不是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四十九章 记仇的曹操 陈暮夜袭了黄巾军北门驻地,骑兵和步兵冲杀了一个来回,斩敌千余人,大胜而归。 北门黄巾兵将领黄邵狼狈逃窜至西门黄巾军营,这里的守将是何仪,他已经听到了北面动静,于是夜晚率领兵马准备去看看情况,刚好撞上了北面逃来的溃兵。 “黄邵,你怎么回事!”何仪看到北面有大股人马跑来,本来无比警惕,靠近些借着营寨火把才看到是黄邵,不由大怒质问。 黄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数千军队,狼狈不堪,喘着粗气惊恐道:“不好了,朝廷援兵来了。” 何仪大惊:“多少人马。” “约有数万。” “快,擂鼓,去南门通报给渠帅。” 何仪吓了一跳,立即下令叫人。 一时间西门鼓声大作,城外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何仪部的所有黄巾士兵都被唤醒,拿起武器出了兵营,连最远的南门波才部都被惊动。 很快,东门的何曼,南门的波才纷纷带着人马赶来。 黄邵收拢士卒,也有几千人,与何仪兵合一处,又回到北门察看情况。 只见北门营地一片狼藉,死伤士兵无数,残存了一两千人。 何仪召集士兵询问情况,得知对方居然只有两三千人,已经跑回了长社,好悬没被气死,瞪着黄邵责备道:“这哪是朝廷援兵,不过是城里夜袭的军队而已。” 黄邵尴尬道:“天色昏暗,士兵们都睡了,谁知道他们会出城夜袭。” “你就不能派人盯着?” “我派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看到,许是守夜训练的人偷懒了吧。” “敌军人少,你不能奋起反抗?” “我出来的时候士兵乱作一团,我想组织人手,可没人听我的,这不怪我。” “哼,真是无用,自己去跟渠帅解释吧。” 何仪冷哼一声,他们十多万黄巾兵在颍川声势浩大,眼看就要击败朝廷官军,北上攻打洛阳,与大贤良师汇合,结果今天居然被人袭营,脸都丢尽了。 不过他与黄邵的级别相当,都是黄巾军的首领级别,上面还有渠帅,因此就算他想指责黄邵,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波才和何曼也赶到,听闻事情经过,波才大怒,指着黄邵喝骂道:“你这蠢材,区区两三千人就把你打成这样?” 在黄巾部队当中的上下级关系当中,最大的当然是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 其次则是三十六方渠帅以及普通将领。 波才是豫州颍川黄巾渠帅,统领颍川郡黄巾,黄邵属于他的下属,自然可以责骂。 “我部兵最少,敌人出城夜袭,我能怎么办。” 黄邵双手一摊,推卸责任。 波才气得不行,举起手里的刀就要劈了黄邵,被何曼刘辟龚都等手下劝住。 “渠帅,官军当前,不宜内讧。” “黄邵虽有责任,但我们这些日子也的确懈怠了些,不能全怪他一人。” “渠帅,大局为重啊。” 几名将领纷纷劝道。 波才被劝住,恼怒道:“那尔等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何曼说道:“渠帅,如今不是追查责任之时。既查明不是官军的援兵,那就说明城里的官兵外无援手,只能自己想办法。我看今夜之事,一定是他们想要突围试探,不如在北门加强人手,小心应对。” 何仪也说道:“连日来天气炎热,我军已经有数日没有攻城。看来城里的官军经过休息,有了力气,不如明日再战,消耗官军锐气,也许再战几日,就能破城。” “何仪说的对,我看确实如此。” “不如向城里官军下去战术,约他们出城来战。” “他们不会那么傻吧。” “斗将鏖战如何?” “我军十余万,人才济济,就怕官军不敢。” “还是先休整一二,明日再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波才虽然气恼黄邵无用,但现在责怪也无济于事,只能作罢,带兵回营。 其他众人重新帮助黄邵收拾好了营寨,又安排了人手过来帮忙,这才各自散去。 而黄巾兵这里骚乱平息时,远在十余里外长葛乡的曹操却不好受。 他们人多,行军速度比较慢,天色渐晚才抵达长葛乡,并不知道这里已经被黄巾占领,结果一头撞进村庄,与这里的黄巾兵发生战斗。 战斗结束的倒是快,黄巾兵在这里只有一千多人,夏侯惇带着士兵一顿冲杀,杀了数百人后对方就四散而逃,不见踪影。 曹操虽然占领了长葛乡,但派出了探马回报,说是长社城外有十余万黄巾兵,将长社城团团围住,如此大的力量悬殊差距,让曹操根本不敢进军,只能偃旗息鼓,暂时驻扎在长葛。 而且即便在长葛也不安全,因为长葛就在长社城西北外十余里,换算成后世距离,大约也就是4-5公里左右,如此近的距离,一旦被黄巾包围,插翅难飞。 因此曹操犹豫再三,决定先在这里看看情况,如果黄巾军的动向是来找他麻烦,他就得考虑立即撤回新郑,暂时观望一下。 民居当中,曹操难以入眠,对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夏侯惇道:“元让,睡了吗?” “还没,孟德睡不着?” “嗯。” “怎么了?” “心里辗转难安。” “在想什么?” “想这一仗该怎么打?” “你是指?” “黄巾十余万人马,长社危如累卵,我军这五千人过去,也只是杯水车薪,恐怕不好应付啊。” 曹操忧心忡忡,虽然他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就做了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但曹家在朝廷地位并不稳固,只能算是二流势力,比不得袁家杨家,若是这一仗打输了,曹家怕要受政敌攻讦了。 夏侯惇比曹操小两岁,二人在谯县就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说话自然也随意许多,想了想说道:“我们这点人马过去,的确是以卵击石,不如” “哦?” 曹操来了兴趣,问道:“不如什么?” 夏侯惇迟疑几秒,小声说道:“不如按兵不动,先观望一番形势。若是情况不对” 曹操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气氛似乎为之一滞,空气凝固下来。 过了片刻,夏侯惇干笑一声道:“若孟德觉得不妥,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曹操不置可否道:“夜深了,元让睡吧。” “哦。” 夏侯惇一头雾水,不明白曹操到底什么态度,只好闭眼休息。 曹操等夏侯惇鼾声如雷,便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门口有值班的卫兵,村庄附近有巡逻队,明哨、暗桩。 初出茅庐的曹操虽然没有立即成为军事天才,但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至少让他的军事素养可比黄巾军强得多。 最基础的安排还是要有。 见曹操出来,众多士兵纷纷行礼:“都尉。” 曹操摆摆手,示意他们各司其职。 士兵是三班倒,一次一个半时辰,上半夜一班,午夜一班,下半夜一班,以此不至于让士兵疲倦。 乐进就在上半夜这一班里,他是曹操早期侍卫之一,后来被经常拿来和李典并列,但实际上论起跟随曹操,乐进远比李典要久,早在黄巾时就是曹操帐下小吏。 见到曹操出来,乐进立即跟了上去,低声道:“都尉。” “嗯。” 见是乐进,曹操点点头。 “都尉还未歇息吗?” 乐进以胆识勇烈著称,很早就跟着他了,所以能跟曹操说得上话。 曹操忽然想起了陈暮,不由皱眉道:“在想一些事情,你今天白日见那北军中郎官,给你的感觉如何?” 乐进不解道:“都尉怎么问起了他?我觉得他个人的感觉很怪,既是武将,却身穿儒服,也不佩武器,当真是个怪人。” “可是他明明走在我们前面,为何在长葛乡是我们遇到敌人,他们却看不见人了?” 曹操有些费解,就因为前面一路有人趟雷,他才放心大胆地跟着,结果到了村庄,完全没有想到这里有敌人,被黄巾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幸好黄巾人少,如果有个一万人马,恐怕他就得凶多吉少,交代在这里。 乐进想了想道:“许是他们绕道了。” “绕道?” 曹操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忽然脸色难看道:“这个陈暮真是不当人子。” 既然绕道,就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这里有人。 明明提前发现了敌军,却不跟后方的友军通报,害得他们一头闯入有黄巾的村子,简直是居心叵测。 “等回到了朝廷,我必参他一本。” 小心眼的曹操记下了这个仇。 第五十章 斗将(求推荐票) 第二日清晨,长社城内如临大敌。 休息了一整夜的黄巾兵开始了动员,锣鼓响动,万钲齐鸣。一列列的士兵从营寨中走出来,扛着云梯等器械,来到了南门城外依次列队,乌压压十万人马,一眼望不到头。 城楼上的官兵立即把敌人动向报告给了皇甫嵩和朱儁,二人一边派人去叫陈暮,一边快速来到了南城门上。 “敌人来势汹汹,怕是昨夜陈子归夜袭黄巾营,激怒了他们。” 皇甫嵩看到城下一箭开外,黄巾军整齐排列,虽然没有分成方阵,也没有表现得极有秩序,但人山人海,似乎一朵浩瀚黑云压来,依旧给予人极大的震慑力。 城楼上数千弓箭手纷纷探出女墙搭弓引箭做好准备,不过敌人在一箭之外,约300米距离,超出了弓箭范围,因此所有人都没有射箭。 朱儁观望黄巾军势,脸色微微动容:“今日黄巾怕是要倾巢出动,其它四门压力应该也会不小。” 长社城并不临水,最近的河水就是西北面的双洎河,有支流进长葛乡,离长社却有那么几里路。虽然有从双洎河里引渠灌溉东南面平原农田,可渠水太小,所以没有护城河。 没有护城河的情况下,守城池的压力会非常大。因为敌人可以四面八方围攻,一旦某处有个缺口,对于城内的打击会非常大,因此今天攻势怕是要防守艰难。 皇甫嵩说道:“昨日那小子不是口气甚大,叫他出来看看。黄巾虽是乌合之众,可一万乌合之众与十余万乌合之众天差地远,如何相提并论?” 朱儁叹气道:“还是先吩咐好士卒准备守城吧,陈子归为曲逆侯之后,自诩有智谋,又跟着卢子干打了胜仗,口气大了些也正常。义真莫要与晚生后辈做多计较,还是先顾着眼前,看看如何守住城池。” 皇甫嵩便下令动员全军,包括昨日陈暮进城的三千援兵,全都上了城墙。南门作为黄巾主力进攻点,守卫的士兵最多,算上昨天那三千,城里有了一万七千人,其中八千都在城南。 两边都在做动员,片刻之后,黄巾兵摆好阵势,有一骑兵来到城下叫阵,大喊道:“朝廷走狗听着,我太平道波才渠帅问你们,你们城里可有人敢出城鏖战?” “这是要临阵斗将?” 皇甫嵩迟疑,斗将的方式算比较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这归根于汉朝时游侠风气,喜欢单打独斗,呈个人英雄主义。 不过这种方式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有利也有弊,利的是斗将赢的那一方士气会大涨,毕竟士兵都喜欢强者,如果能够在单挑的时候把敌将斩落马下,对于士兵的士气会大幅度提升。 但弊端之处也是如此。 万一输了,那对自家士兵的士气打击会相当严重。像华雄在汜水关前连斩数名联盟军将领,弄得联盟军十分尴尬,进退不得,最终还是关羽(其实是孙坚)出手,温酒斩华雄,这才止住士兵蹭蹭往下掉的士气。 朱儁摇摇头道:“我军都是招募来的士卒,平日缺乏操练,比不得黄巾军中有擅长武艺者,还是不要和他们斗将,他们要攻城,让他们来就是,莫要中计,平白堕了三军气势。” “嗯,我也是这般想。” 皇甫嵩点点头:“那便射死那骑士,以此明示。” 他正准备下令弓手放箭,却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既然黄巾兵白白送一个增长气势的机会,二位将军为何错过?” 朱儁和皇甫嵩回头,看到陈暮已经过来,不由眼睛一亮。 只见陈暮今天换了身衣服,白色长袍鹤氅,头戴纶巾,手中羽扇,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双眼似狐,即便是皇甫嵩不喜欢陈暮昨日夸夸其谈,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端得是一位儒雅美少年。 不过人长得好看是一回事,这年头长得好却没什么内涵,中看不中用的人多了去了,皇甫嵩冷笑道:“陈中郎还是莫再发表你那小儿之见,岂不知我部士兵少有以勇力见著者,而黄巾军中多有游侠,常年习武。我军没有悍勇之将,出了城也是白白送死,为他人增长士气。” 陈暮却笑了笑:“皇甫将军没有,刚巧我有,为您介绍一番,这是我结拜三哥张飞张翼德,曾在万军从中一矛刺死冀州黄巾渠帅郭大贤、左髭丈八,在卢中郎将帐下素有万人敌之美誉,只要我三哥出战,任黄巾来多少人,都是有来无回。” “不错,俺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张飞适时候站出来亮个相,手握丈八点钢矛,一身虬结的腱子肉,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为之震慑。 朱儁赞道:“好一名威武汉子,既是如此,那便出城迎敌。” 得了军令,张飞大喜:“唯,小人必带几个贼将首级回来,为将军做下酒菜。” 说罢下了城楼,披挂上阵。 “咚咚咚咚!” 长社城上鼓声大作,城门洞开,张飞骑着高头大马奔出城,左右数百名士兵跟在身后,分列城池两边。 城楼上擂鼓齐响,金钲齐鸣,沙场列阵,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张飞策马来到城外,与黄巾兵距离约有百米,声若洪雷:“燕人张飞在此,谁敢上来一战!” 波才何仪何曼刘辟龚都黄邵等七八位颍川黄巾将领济济一堂,骑马观战。 波才眯着眼睛道:“没想到官军还真敢应战,谁去?” 何仪说道:“我部悍将吴彬,原是颍川游侠,武艺娴熟,力气不小,可斩此人。” “去。” 波才应声说道。 何仪帐下立即有一骑冲出,挥舞着手中环首大刀,喝道:“吴斌在此,贼将纳命来。” 张飞策马冲去,二人交战不到一个回合,吴斌被刺落马下。 “hooooooooooo!” 城楼上官兵士气大震,擂鼓震天,高声欢呼。 张飞大笑道:“就这?再来!” 波才脸色难看,说道:“还有谁人出战?” 黄邵想起昨天的失误,为弥补过失,连忙说道:“我部大将周霸,力大无穷,十分悍勇,必能斩杀此獠。” “去。” 波才吐出一个字。 黄邵帐下奔出一骑,挥舞着铜锤,大喝道:“周霸在此。” 二人又战在一起,只两个回合,周霸就因为挥舞铜锤,露出一个破绽,被张飞斜刺肋下,一矛戳死。 “hoooooooooooooo!” 东汉时期豪侠之气严重,士兵又普遍崇拜强者,见斗将官军大胜,城中士兵皆挥舞着武器呐喊助威,城楼上战鼓轰鸣,气势已到达顶点。 张飞哈哈大笑道:“尔等黄巾兵只有这等武力吗?真乃土鸡瓦狗尔,一个一个上不过瘾,我要打三个!” 波才大怒,道:“给我去三个斩了他!” 何曼刘辟龚都等部众帐下立即出来三名将领,策马冲来。 四人交战在一起,打了不过十回合,被张飞戳死一个,硬生生拖下马去生擒一个,最后一人惊恐万分,转身逃跑,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太弱了太弱了。” 张飞大声讥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将?也不过是俺一合之敌而已,再来,我要打十个!” “hoooooooo!” 城楼上的官兵全都沸腾了,摇旗呐喊,声势震天,不过一万人,却似乎将城外十万大军的气势都遮掩住。 反观波才部,十万人马鸦雀无声。 士气不知不觉中竟是跌落不少,人人都面露惊色,畏惧于官军大将的悍勇。 波才都快气疯了。 明明前些日子官军还没有这么凶悍的人,怎么眨眼间哪冒出个强人来? 自己部下也有悍勇之辈,可上去一个死一个,与那人相比,自己帐下的勇将反倒一个个变成了小鸡仔。 “再去十人!若是没斩了他,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波才脸黑如炭,昨天是谁提议斗将鏖战来着?那人实在该死。 早知道听他们胡说八道做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攻城好得多,现在士气跌落严重,若不能宰了那城下汉子以壮军威,今天怕是都难以攻城了。 波才下令之后,各主将帐下又出来十名将士,策马向张飞杀去。 张飞怡然不惧,奔马居然反向他们冲锋。 十一人很快交战在一起。 数把武器同时戳来,张飞左突右挡,防守得密不透风,一时间哪怕十人围攻竟也拿他毫无办法。反倒是因为马匹太占地方,每次只有四五人出手,不好施展开来。 过了片刻,有机灵的大喊道:“杀了他的马!” 射人先射马! 众人被提醒,顿时各路武器向张飞坐下的马匹招呼去。 张飞守住自己游刃有余,但马匹身体太大,怎么可能挡得住,很快被对面找到机会一刀砍在身上,马匹吃痛之下发力狂奔,居然将张飞掀下马去。 “糟了!” 城墙之上,皇甫嵩和朱儁以及近万士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飞太托大了,单挑虽然无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不打你的人,只戳你的马,还真没办法。 一旦骑将没有了马匹,不仅无法利用马匹借力,而且很容易被敌人居高临下和机动性的优势拖死,就算再强的人,也不能一个人对抗十名骑兵。 即便一开始稳如老狗的陈暮,也是皱起了眉头。 自己这结拜三哥在搞什么,一个打三个就够了,何必那么装逼,非要打十个,现在出事了,这下要出大问题。 “快。” 皇甫嵩虽然不屑于陈暮夸夸其谈,但却很喜欢张飞的悍勇,见张飞不慎被马匹掀翻,立即向城下士兵喊道:“快去把张飞救回来。” 然而黄巾兵与长社城相聚一箭之地,也就是约三百米。按照约定俗成,斗将是在中间区域,也就是150米左右。 不要以为150米很近,博尔特跑100米都得9秒多,更何况普通士兵150米。 这短短距离,最少要用20多秒。 20多秒的时间,够张飞被戳死十次了。 就看到战场中央马匹奔腾,黄土漫天,十名骑将几乎是在张飞坠下马后,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向地上刺去。 灰尘虽然遮蔽了视野,看不清楚场上形势,但几乎每个官军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这一幕。 这个叫张飞的汉子,怕是没了. 第五十一章 步战之王(求票求收藏求章评求打赏) 靠! 陈暮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 自己结拜三哥就这么要没了? 饶是陈暮向来冷静的头脑,在这一刻也直接宕机。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万人敌的猛将居然装逼过头,被人掀下马去。 要是张飞真的死在这里,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刘备集团混下去。 毕竟让张飞出城去斗将是他同意的,虽然是张飞擅自要打十个,但他同样有责任。 三哥,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陈暮内心起伏难安。 成群结队的士兵向着战场跑去,试图去把张飞抢回来。 波才看到这一幕,也是立即下令进攻。 轰隆隆数万人向着城门杀去,尘土漫天飞扬,喊杀声不绝。 原本要去抢人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当即吓得调头就跑,气得城楼上的皇甫嵩破口大骂。 陈暮脸色严峻,嘴唇轻抿,双手伏在城楼上,紧抓着女墙,心中极不平静。 现在人家全军出击,三哥生死难料,全在自己预期之外。 自己这个狗头军师,做得还真失败。 同时这也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做好了计划,就能够完美实现。 计划之外的意外事件,永远都难以琢磨,没有十全十美的谋划,比如张飞这次忽然要打十个,就在他的预期之外。 还是对人的性格把握不够,哪怕是自己的结拜哥哥,居然也忘记了他冲动暴躁的个性,这次难办了。 “完了!” “可惜那了汉子。” “将军,不如下令杀出城吧,为张将军报仇。” 城楼上的士兵们议论纷纷。 刚才张飞的表现给了他们极大的士气鼓舞,看到张飞情况不妙,很多人都热血上头,想要出城一战。 陈暮咬紧牙关,说道:“将军,救救我三哥。” 但皇甫嵩和朱儁作为主将头脑必须得冷静,只能咬牙道:“关城门。” “将军” “关城门。” “唯” 士兵只能去执行命令。 城下灰尘漫天,十名黄巾将领依旧围着那处地方打转,不断用手中的武器向地上去戳。 很多人都转过了脑袋,不忍心去看。 恐怕城下那名叫张飞的汉子,现在怕是浑身已经被戳出无数个血洞了吧。 就连陈暮,都扶着额头,心中戚戚,在想怎么该向刘备去解释。 轰隆! 就在此时,一声轰鸣巨响。 仿佛是有千斤之物砸在了地上。 尘土四溅,土石迸裂。 无数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看到之前斗将鏖战的场中心,一匹马居然摔倒在了地上。 漫天尘土飞扬,让人看不到里面场景。 忽然就视力极佳的弓箭手大声说道:“大家快看,张飞!他没有死他还没有死。” “没死?” 陈暮慌忙抬起头去看。 城楼上的官兵们也同时都伏到了城墙边。 就看到漫天尘雾之中,似有一鬼魅般的身影昂然而立。 手中丈八蛇矛挥舞,挡得密不透风。 “想让爷爷死,你们这群鼠辈还差了点,给老子滚下马来。” 张飞一把将敌人刺过来的长槊抓住,用力向下一拉,就将马上那人拽下马去,狠狠一踢,竟是踹出数米之远。 “他真的没死!” “他还在战斗。” “张将军威武!!”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咚咚咚咚! 擂鼓的士兵只觉得热血上涌,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敲打着锣鼓。 城楼上鼓声大作,士兵们纷纷欢呼。 城下战马嘶鸣,张飞将一人掀下马背之后,连吐了几口吐沫,地上的灰尘全进到嘴里。 “本来还想跟你们玩玩,没想到你们如此卑鄙,将俺的马刺伤了。” 张飞站在原地,手中握着丈八点钢矛,前方几米外八名黄巾军将领游弋不敢靠近。 他瞪着眼睛,声音逐渐洪大。 “俺现在告诉你们。” “俺生气了!” “俺现在,非常地生气。” “所以我告诉你们。” “你们。” “都得死!!!!” 说到最后,张飞仰天长啸,已是声若洪雷,似晴天霹雳! 战马扬蹄,被这恐怖的吼声惊得连连后退,张飞的身边居然为之一空。 所有人都被这大嗓门给惊到了。 黄巾军队的冲锋之势一滞,人人都捂着耳朵,呆立原地。 只觉得振聋发聩,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般。 城墙上的朱儁龇牙咧嘴,捂着耳朵对陈暮道:“陈中郎,你三兄不仅力气武艺惊人,这嗓门也委实” 陈暮心道我三哥的狮吼功不是盖的,连虎胆英豪夏侯杰都被震下马去,更别说你们。 就在所有人都骇然于张飞的声如雷鸣之时,他已经悍然向一骑将冲去。 “刚才就是你刺我的马?” 张飞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论起胳膊,猛然一拳朝那骑将座下的马轰去! “嘶!” 战马一声哀鸣,“轰然”倒地,溅起无数尘土。 有人惊恐喊道:“这黑厮力气太大了,小心被他抓了兵刃,用马撞他。” 张飞身高一米八,体重多达200多斤,那一身的虬结的腱子肉过于恐怖,说力能扛鼎也不为过。 现在大家反倒不敢用武器去戳,害怕被他反抓住武器拽下马去。 已经有两个人就是这样被拉下马来。 听到那人的喊话,其余人立即散开,驾驶着马匹在四周奔跑。 最先喊话的那人很快发起死亡冲锋,待奔到张飞面前,一拉马绳,战马高高举起双腿,向着张飞蹬去。 “来得好!” 张三爷一声怒吼,将丈八点钢矛插入泥地,扎了一个马步,双手高高举起。 战马扬蹄蹬下,裹挟着千斤之力,如风雷蹬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马匹的力气远超常人数倍,再加上体重压下,这是人能硬抗的力气吗? “小心啊。” “快躲。” “将军快躲开。” 在看到战马扬起蹄的刹那,所有士兵都忍不住喊起来。 然而他们只看到,那汉子像是被眼前奔腾而来的战马吓住,居然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害怕待会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被踩死的尸体。 “吁!” 场上尘土飞扬,耳边听到战马一声暴叫,双蹄砸落,轰的一声,像是天塌地陷。 尘土渐渐散去,两军将士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战场中,一伟岸巨人擎天憾地,双手高抬,竟是硬生生将战马砸下来的双蹄给接住。 张飞浑身肌肉暴跳,脚下的大地都要裂开,双腿却像是生根,毫无波澜。 人们都惊呆了! 双手接一马之力! 这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儿? 战马上那名黄巾军小将更是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波才见自己大军被慑住,不敢上前,而自己手下的将领一个个也在旁边惊愕,勃然大怒,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呀。” 还在场上的七名黄巾军将领如梦初醒,纷纷拿起武器准备去杀了张飞,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谁也没想到张飞武艺如此强悍,一把钢矛使得出神入化,竟是找不到任何破绽。 现在他居然把钢矛插在地上,手上没有武器兵刃,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将军小心!” 城楼上的士兵纷纷鼓噪,摇旗呐喊。 张飞咧嘴一笑,大喝道:“滚!” 额头青筋暴跳,一身的力气使出来,竟是生生把那战马掀翻在地。 几乎是在掀翻一人一马的同时,右手快速握向丈八点钢矛,闪身躲开一骑的槊刺,回头横扫,将一人扫下马。 数十斤的钢矛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在手中打了个璇,格挡住右边两柄武器袭来,反手一个推拉。 砰砰! 两骑将直接坠下马。 他们并不是被张飞拽下马去的,而是被张飞格挡了武器,反手一压,吃不住这恐怖的力道,硬生生给推下马去的。 短短不到十息的功夫,场上就只剩下四人,六人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痛苦万分。 “再来!” 张飞只觉得酣畅淋漓。 虽是幽州人,骑术了得,但世人不知道,张飞其实更擅长步战。 看他的体型就知道,身躯雄伟,体魄惊人,这样的身体普通战马根本承受不住,因此在马上反而不敢用全力,生怕战马被他压垮。 现在下了地,只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一身力气可以全部用出来,当真是痛快之至,酣爽不已,还要再战。 可见识到这天神般的巨力,剩余四名黄巾将领哪敢再来,调转马头,拍马便逃。 波才看到这一幕,肺都快气炸,大喝道:“杀,全军出击,给我杀了那黑厮!谁能杀了他,赏百金!” 黄巾军本来已经跑出了七八十米远,靠近了中央战场,听到命令,再次前进。 但此时,张飞抓住一匹无主之马,翻身上来,双目圆睁,举矛怒喝:“谁敢来送死!”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身后城楼之上,万余官军齐齐大喝,以壮声势。 行军打仗要的就是气势。 气势这个东西很玄妙,一支军队如果士气旺盛,打仗勇猛,气势凶悍,那么就算是遇到几倍于他们的敌人,也往往招架不住,被他们击败。 官军看到张飞的神威,连日被围困的低落士气不断上涨,一个个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即出城死战。 反观黄巾军,虽看似人多势众,但张飞一人站在那,嗔目相视,所有被他看的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寸步不敢靠近一步,任黄巾军中各阶层小头目、首领、将领催促,也不敢前进分毫。 “哈哈哈哈哈!” 张飞仰天大笑:“来人,给我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捆了,俺答应皇甫将军和朱将军抓几个俘虏回去当下酒菜。” 身后的官军冲上来,把躺在地上哀嚎的六个黄巾军小将五花大绑,抓进城内。 直到此时,张飞才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回城。 接近城池,张飞赶紧拍马,加快速度一溜小跑冲进城。 一打十还勉勉强强,可人家十多万,再神勇也不可能真万人敌。 溜了溜了溜了。 装完逼就跑,真刺激。 第五十二章 借东风(求票) 城外十余万黄巾兵眼睁睁地看着张飞抓了俘虏跑回城内。 那雷霆霹雳般的怒吼,掀翻战马的巨力,都深深地烙在了无数黄巾士兵的心里,为之震撼。 波才见张飞跑回去,大怒道:“进攻,进攻,给我杀进城里,我要屠了长社!” 左右何仪何曼劝道:“渠帅,今日斗将一败涂地,军中士气不济,就算进攻,也不能破城,还是再休整两日,再做打算吧。” 波才怒道:“若是今日就这样撤军,大军士气就更差,官军还会嘲笑我等不战而逃,吾实在丢不起这颜面。” 于是强令三军进攻,数万兵马冲进弓箭范围内,顿时箭如雨下,黄巾兵抱头鼠窜,毫无战斗意志,丢下几百具尸体匆匆逃走。 波才气急,又无可奈何。 行军打仗首重士气,要是士兵战斗意志不强,任何军队都难堪大用。黄巾兵本就是乌合之众,靠着人多势众才把官军压在城里打。 现在全军士气被张飞弄得濒临崩溃,根本没有勇气再战。 反观官军个个气势汹涌,要不是皇甫嵩和朱儁依旧忌惮他们这十五六万大军,没有命令出城追击,没准现在已经杀出城了。 张飞回到城中,所有官军士兵都以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至少今天来说,张飞已经打出了名堂,等战事平定,这一万官军都会化成说书人,悍勇之名将传颂天下。 “哈哈哈哈哈!” 张飞跳下马来,大笑着对过来的朱儁皇甫嵩拱手行礼道:“朱将军,皇甫将军,飞幸不辱命。” 朱儁赞不绝口:“好壮士,真乃虎将也,在卢子干帐下做个小小的曲长真是屈才,此战过后,我当上报朝廷,为尔请功。” 皇甫嵩轻点下颌:“这一战至关重要,不仅挫败贼兵锐气,还令我军士气大涨,功劳的确不小,到时我也会联名上书。说来,我还真是羡慕卢子干那老儿,居然有这么勇猛之将,难怪冀州张角主力被打得连番败仗,我要早日得翼德,那还会被围困在小小长社城里。” 这俩主将真是毫不掩饰对张飞的喜爱,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能够带领士兵行军打仗的将领本来就不多得,更别说像张飞这样,不仅能带兵打仗,还勇冠三军,这样的人往往能给士兵极大的勇气,从而战胜强大的敌人。 然而张飞却大笑道:“二位将军抬爱,其实俺的本事不算什么,跟我大哥二哥比起来差远了。当初在涿郡,我与我二哥不打不相识,空手战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大哥过来就把俺们分开,那才叫厉害。” 朱儁和皇甫嵩愕然,张飞的身手已经极为了得,还有两个比他更厉害的? 陈暮却在一旁窃笑。 刘关张三人相识过程他可是亲眼目睹。 那天张飞闲着无聊,把一扇猪肉放在井里,又用一块千斤巨石压着,扬言说谁能把这块石头搬开,猪肉就送给谁。 很多围观的百姓尝试之后都放弃了,那石头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搬动的。恰巧一个叫关羽的靓仔推着卖绿豆的车路过,听说了此事,就过来把那千斤巨石搬开,将井里的肉取出来分给百姓。 结果张飞闻讯赶到,与关羽大打出手,二人像两只人形恐龙,一拳一块木板石砖,差点没拆了半条街。 最后是围观的刘备把二人分开。(节选演义,用来参考武力值。) 不过陈暮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倒不是说刘备的武功比关张强,而是当时关张正处于角力阶段,被刘备用巧劲分开,所以很难说是刘备以一敌二战胜两人。 但也从侧面说明刘备腕力绝不算差。 张飞之所以说刘备关于比他强,属于贬低自己,抬高两位兄长的谦虚说法。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吓了朱儁和皇甫嵩一跳。 张飞已经悍勇难当,居然还有两个比他强的,岂不是项羽再世也不过如此? 想到此,皇甫嵩不无艳羡道:“既是如此,我就更加羡慕卢植那老匹夫了,这厮真是好运气,朝廷的精兵被他带走了,座下还有如此猛将,真是可恶。” 朱儁苦笑道:“谁让他面对的是黄巾兵主力呢,不过幸好朝廷援军已至,又有翼德勇猛,此战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说起胜算,皇甫嵩又想起了昨天陈暮的话,便问道:“陈子归,你昨夜说黄巾弹指可破,现在看到城外那十余万人马,有何做想?别看张翼德悍勇,但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千军万马,我军人马太少,难以正面硬战呀。” 陈暮笑了笑,轻摇羽扇,缓缓说道:“禀将军,暮还是那句话,黄巾兵不过乌合之众,虽有十余万人,不足为惧。” “哦?” 皇甫嵩来了兴趣,问道:“既是如此,今日也观望过形势,莫非汝已有良策?” “确有良策。” 陈暮自信地点点头。 “说来听听。” 几人走在城楼之上,观望着远处黄巾军退兵的阵势。 虽然这次攻城虎头蛇尾,被张飞一个人就拦下了气势。但基础人数摆在那里,十多万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撤军,光回去行走的路上,就是尘土漫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边无沿的人海蔚为壮观,想象一下,若是被这么多人围攻,普通城池恐怕早就失守,也的确侧面反应了皇甫嵩和朱儁的能耐。 陈暮远远瞭望,看着黄巾营寨的方向说道:“不知将军注意到没有,黄巾兵倚草偎林结营。” “你是想说用火攻之计?” 皇甫嵩冷笑一声,不屑说道:“陈子归,你小看了天下英雄,此计我和公伟早就想过,可夏季草木燃烧缓慢,又无大风借势,就算想火攻,也根本不可能实行。” 朱儁和皇甫嵩二人也是老将,连日来早就已经在思考所有对策。在陈暮还没来之前,他们观看黄巾营寨,就已经想到了火攻之计。 长社这个地方刚好位于秦岭与太行山末端,西面崇山峻岭,东面则属于平原地区。 所以城西多山岭,城东是平原,有大片田地。 黄巾兵战术素养不高,没有把兵营驻扎在平原上,反而是驻扎在了山岭下。 山岭下方草木旺盛,连绵不绝的野草蓬蒿,还有森林树木,如果要用火攻的话,是非常好的办法。 但可惜现在是盛夏,不是深秋。 现代人应该都知道,盛夏时节叶子翠绿,草木中含有大量的水分,挤压树叶能滴出水来。 用打火机烧一片绿叶做试验,可以观察到,树叶的燃烧速度十分缓慢,比不了深秋时候枯叶那么迅速,可能要好一会儿才能点燃。 不过毕竟是草木,想引起大火肯定可以,但火势发展也肯定不快,黄巾兵只要不是傻子,自然可以在大火蔓延之前逃离,如此依旧无法给黄巾造成损失,顶多就是烧了他们的营寨而已。 所以朱儁和皇甫嵩一直没有使用这个计策。 如果陈暮是觉得用火攻可行的话,皇甫嵩也只能表示失望,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无法使用的一个假想计谋而已,除非老天爷帮助,刮一股东南风,否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陈暮缓缓行走,抬头观望天色,轻笑说道:“欲破黄巾,只有火攻这一条路可走,将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吧。” 皇甫嵩冷然道:“此时盛夏,哪来的东风。” 众所周知,一年四季,有春风、秋风、冬风的说法,在古诗词当中,这三季的风常写在诗歌里,如“春风不度玉门关”,“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北风破南极,朱凤日威垂”等等。 唯独很少有人说夏风的诗词,因为即便夏天有风,也只是夜晚微风而已,极少刮大风。风势比之和熙的春风;萧瑟的秋风;严寒的冬风要差上许多。 因此火攻虽然是唯一击破黄巾的办法,但由于夏季火势发展缓慢,又没有大风帮助这两个原因,很难奏效。 陈暮却想起了以前学过的历史。 小时候作为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仅成绩优秀,还常读国内外名著,看二十四史。其中在看《三国志》和《后汉书》的时候,隐隐记得,皇甫嵩是在仲夏六月,借着大风放火才最终破了颍川黄巾。 现在是五月末,马上就要到仲夏六月初,也就是说,最晚不过十来天,肯定会有大风。 偏巧高一时的地理老师还说起过关于预测天气的民间谚语,如“燕子低飞蛇过道,鸡不回笼喜鹊叫”,“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朝霞不出门,晚霞走千里。”等等。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话,农村孩子在日常生活中应该常能听到长辈叙述,看似是中国五千年来民间总结的经验,实际上就是一些气象学理论。 在现代气象学当中,是有所涉及的。 而汉代的图谶之术,堪舆之术,经纬之术,其实大多也都跟这方面有关系。 古代行军打仗,天气对军队的影响非常大。所以如果带兵打仗的将领会一些气象学知识,就对战事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这方面的知识别说在汉代,就算是在明清时期,也没有完全普及,高级将领根本没有学的必要,普通将领没有学的渠道,所以在汉朝除了少数专门研究这方面的经学家以外,一般人还真不会。 陈暮回忆着当初地理老师教过的谚语,抬头去看天色。 太阳当空照,火辣辣的日头晒下来,哪有风雨迹象? 然而陈暮却笑了,对皇甫嵩说道:“将军,盛夏时节虽无风,我却能借来风,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试?” “借来风?” 皇甫嵩冷笑一声:“陈子归当吾是村民愚夫不成?” “皇甫将军不信?” 陈暮心里纳闷,不是说古人迷信吗? 特别是汉代,连皇帝都“不问苍生问鬼神”,怎么皇甫嵩还是个无神论者? 皇甫嵩理所当然道:“你若是张角,我还信你几分。那张角得南华仙人传书,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来的法力借取东风?” 好家伙,原来不是他不迷信,而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了,担当不起呼风唤雨的重任。 陈暮一边腹诽,一边缓缓开口道:“皇甫将军有所不知,我研习祖上传下来的经书,已经学会祈告之术。张角宣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惹怒了上苍,我正好向上苍禀报,并非是用法力借取,而是向上苍汇报张角的恶行,让上苍降下灾祸。” “原来如此。” 皇甫嵩迟疑:“你有几分把握?” “当是八成以上。” “该如何做?” “开法坛,行祭祀。告上苍,借东风。” “何日能借来东风?” “若是顺利的话,当下月之内。” “好。” 皇甫嵩也是果决之人,拍板道:“反正也无其它办法,那就姑且一试,若是下月不来风?”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洁白的门牙:“请将军治罪。” 第五十三章 先帝创业未半花光预算(求推荐票) 陈暮借东风当然跟鬼神没有什么关系。 除了一是因为他隐隐记得史书上记载六月长社会刮起大风以外,最重要的是,他回忆高中地理老师说起的气象谚语,隐隐有几个相对应之处。 不过汉代迷信程度可以说是历代王朝之最,汉武帝巫蛊之祸就不用多说,不问苍生问鬼神也不用多说。 单说汉末时期,张角能够掀起这么大的浪潮,跟迷信思想就有很大关系。 所以陈暮假借上苍之名,反倒更容易令人信服。 同时也容易传出名望。 在汉代,名望非常重要。 袁绍家四世三公,就是积累多年名望。董卓之乱后,袁绍能虎踞冀州,就是因为袁家名望所在。 还有曹操刘备,曹操若是没有名望,就不可能被鲍信迎入兖州。 刘备要是没有名望,也不会被孔融请去救北海,更不可能被陶谦请为徐州牧。所以名望这个东西,看似很虚,实际上带来的好处难以想象。 所以如果陈暮能在这一战中攫取名望,再加上有曲逆侯之后这个加分选项,未来对于他举孝廉或者茂才,步入仕途有很大帮助。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假借上苍名义的缘故。 长社城中高架法坛,准备五谷牲畜等祭祀之物,向上天祷告。 而远在冀州,刘备这边也不轻松。 倒不是说战事不利,而是张角病重之后,张宝张梁缩紧人马,将分散在冀州其它各地的黄巾兵召集而来,屯兵广宗县,据城死守,巨鹿城那边也没有攻破,两地依旧处于僵持阶段。 但卢植兵戈锋利,冀州黄巾连番败仗,各地乱象基本已经平定,因此也是到了恢复民生的时候。 之前藏匿在深山老林,或者背井离乡的百姓也开始陆陆续续回乡。 面对家乡的满目疮痍,农田荒芜,房屋破败,无数勤恳的劳动人民即便再有怨恨,也只能怀着悲伤沉痛的心情,重新一头扎入了田地里,尝试着能不能再让土地焕发出曾经的生机。 这些有田地,且还有存粮能活下去的人算是大多数。秦汉时期宗族制度比较盛行,往往一个姓氏族人都会抱团在一起,形成一个固定的村落。 比如鸡泽乡,就是由毛、沮、张三姓,同族之间互帮互助,族老统一扶持分配,总归是不会饿死人。 受苦的是那些没有宗族的百姓。 虽然田地夺了回来,但家里没有了余粮,今年也没有了收成,再加上小灾小难无数,天灾人祸之下,这些百姓最终也只有饿死一个结果。 刘备被卢植派去北上,帮助安平、巨鹿、赵国等地官员收复失地,配合当地豪强清剿小股黄巾部队。 沿途来到经县、任县、堂阳、南宫等地。这里是冀州中枢安平巨鹿二郡,受黄巾之灾最为严重。官道上偕老妇幼,成群结队的流民返乡,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哀民凋零。 刘备看得十分不忍,跃下马来,走到一个老者身前拱手问道:“请问老丈,你们是何地人?” 老者被家人簇拥,搀扶着颤抖说道:“回禀将军,小老儿是南和县人,家乡闹了太平道兵灾,无奈只能带着宗族北上逃去了幽州,最近听说朝廷派了兵马平定灾祸,我等便与家乡父老,结伴回乡。” 刘备又问道:“回乡之后,有何打算?” 老者叹气道:“还能有何打算,期盼田地还有肥力,能耕种一次晚粮。小老儿宗族还有些余粮,勉强能支撑到回乡。最惨的是那些外姓人,很多人路上饿得受不了,去就吃树皮,吃草木,甚至是吃泥土,活活胀死。” “太可怜了。” 刘备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潮,咬牙对关羽说道:“二弟,我们便在此地先安营扎寨,在路边摆设粥摊,施舍给这些百姓吧。” 关羽也很心疼,但他们的军粮是要用来行军打仗的,如果布施出去,那北上清剿黄巾的任务该怎么办,于是迟疑说道:“可是军中只带了半月粮草,用完之后,士兵就得饿着肚子打仗了。” 刘备想了想道:“无妨,四弟走之前将所有财物都留给了我,前方就是阜城县,军粮用尽,我们就去阜城找城中豪强买粮食,一路上能帮扶几个百姓,就帮扶几个。” 如果陈暮在这里,就又得痛心疾首。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途花光预算了。 但陈暮去豫州要的是轻装简行,身上那价值数千万的财产自然是不可能带走。所以临行之前,只能留给刘备,而且他也嘱托过,一定要妥善保管,这些钱未来大有用处。 可惜他忘记了刘备可是说出那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千古名言的人,仁义之心,可见一斑。 不过对于刘备自己来说,这些钱其中一部分是张飞出售家产剩余,另外一部分则是军队打仗缴获。这段时间攻城拔寨,刘备的主力人马就是幽州那五百精锐,而陈暮则利用那几千降卒在城破之后,四处搜刮财产。 如果是官军抢夺地方豪强的财产,那当然是违法的。但黄巾兵杀了豪强,抢夺了豪强巨富们的钱财,再由官军缴获,那性质和概念就不一样,财产也成为了军队获胜的战利品。 因此这些钱财反正是白得的,不管是地方豪强自己靠勤劳致富的财产,还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最后的结果,在刘备看来,也无非是用之于民而已。 很快,刘备就在官道上开始施粥,不仅施粥,对于那些有田地,却没有余粮,也没有宗族的百姓,他赠予钱财和一些粮食。 而对于那些无家可归,连田地都没有的百姓,则收入军中,当作辅兵来用,算是提供了一份有饭吃的工作。 结果一路行走,光是在巨鹿安平二郡,他就施舍了数万百姓,收拢了数千无家可归的流民。 其中青壮年和小孩占大多数,因为古代天灾兵祸的时候,最容易死的就是体质较弱的老人。青壮饿个几顿还没事,老人一旦缺少粮食,很容易死去,因此军中的老兵倒是不多。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差。一群饭都吃不饱的流民别说拿起武器上战场,就算是操练武艺,打熬力气,也没有那个时间。 好在张角的主力都已经集中在了广宗和巨鹿,其它各地的兵马势力已经极少,少则数千,多则一两万。 刘备这次出来带了五千人,配合当地豪强官府,再加上关羽之勇,倒也勉强应付。 第五十四章 斗法(求推荐票) 陈暮是五月初出发去豫州。 刘备则是五月中旬接到卢植的命令,让他帮助冀州各地官员清剿地方黄巾势力,让这些官员能够安全赴任。 从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这一个月的时间,刘备穿县过郡,在安平巨鹿两郡四处施舍。 但冀州人口达六七百万,安平巨鹿二郡更多达一百二十余万。 刨除掉战争瘟疫死去、不需要帮助的世家豪族大户,以及参加黄巾的人口,剩余七八十万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是去掉其中大半有宗族扶持的百姓,也还剩余二三十万无家可归的流民。 想帮助这么庞大的人口,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可能做到。 当年曹操屠徐州的时候,一次坑杀江淮难民就达数十万,竟至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就是因为曹操自己也养不起那么多人,索性全给杀了,可见一郡之地人口本来就不少。要想养活这么多人,每日消耗粮草数以万吨来计。 刘备这几千万的财产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仅仅不到一月,就全部花光。即便再攻城拔寨,驱逐黄巾,也收获不了太多。 不过这些钱财也不是花得完全没有意义,刘备施舍粮食的同时,还帮助数万百姓回归家乡,安置田地。 再加上到六月初的时候,冀州黄巾已经算是勉强平定,黄巾大部队都被困在广宗巨鹿等地,而其它区域的小规模队伍已经很少,慢慢被清理光,百姓也总算是可以继续休养生息。 等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刘备帮助安平相李燮平定了安平国,南下回广宗向卢植复命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浩浩荡荡,多达一万五千余人,比出发时多了两倍。 如果陈暮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无法说服刘备放弃“仁义”,另一方面,又得心疼那花出去的几千万钱。 那些钱可都是张飞的家产和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仗积攒起来的家业,就这样被刘备给挥霍一空了。 心痛得令人无法呼吸呀。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暮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现在的陈暮非常的忙。 忙什么? 忙着和黄巾军斗法。 原来那日祭祀之后,陈暮登上高台,装作祈祷上苍。 远处黄巾士兵看到情况后,向上汇报。 波才等人出了营寨,顶着炎炎烈日手搭凉棚向城头观望,就看到城头搭起二丈高台,有人穿着道袍在上面舞剑做法,祭祀上天。 看到这一幕,一开始波才等人十分费解,不知道长社城里的官军在搞什么鬼。 后来黄巾军中的黄老道士提醒,才明白这是在开坛做法。 太平道脱胎于黄老道,也就是后来的道教。 张角在各地黄巾军中都安插了黄老道士,这些道士平日里制作符水给士兵喝,遇到士兵有战争创伤的时候,以鬼神之说糊弄他们,算是早期的心理医生。 波才军中就有很多黄老道士,其中带队之人是张角太平道的嫡传弟子,名叫高凤,在波才军中的地位非常高。 在发现长社城中有变化之后,波才就找到了高凤,询问情况。 “这是在祈祷上苍。” 高凤表情严肃。 波才纳闷道:“大贤良师不是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吗?” “你不懂。” 高凤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太平道为黄天在人间的化身,若我太平道能成功夺取天下,苍天才会彻底消亡,以此被黄天取代。而如今苍天虽已垂垂老矣,却仍旧占据着中央主天之位,此时正是苍天与黄天的角力期,若被官军祷告上苍,苍天降下灾难,我军危矣。” 陈暮当然知道这纯属胡说八道,黄天一说来源于张角的《太平经》,在道教中实际并不存在。不过东汉时期本来就是道教萌芽时期,这个时候的道教经典都还未产生,张角怎么说都行。 所以陈暮不信,波才却深信不疑,大惊失色道:“高师,有何良策应对?” 高凤说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也开坛做法,阻挠他祭祀。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沟通黄天,如大贤良师一般,祈求黄天给官军降下灾祸,到时候战事可定,我军将长驱直入,一举捣毁腐朽的汉庭。” 波才大喜:“那请高师开坛。” 于是第二日,在城楼上继续施法作秀的陈暮就惊讶地看到,对面黄巾营寨门口,同样升起一个高台,而且比自己脚下的高台还要高,足有五丈。 台上两侧挂了横幅,左边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右边写“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高台上站了一个道士,烈日炎炎下非常敬业,学陈暮开始挥剑做法,两人跳大神一样,隔着数百米,像是在隔空斗法。 到了午时,上午的祭祀结束,陈暮下了高台,朱儁迎了上来,纳闷道:“对面什么情况?” 陈暮一开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跳了一会儿舞,差不多也想明白了对面什么意思,向朱儁解释道:“对面也有高人啊,太平道信奉黄天,黄天力量不可小觑,如果让对面阻拦了我们的祷告,此次借东风,恐怕功败垂成。” “那该如何是好?” 朱儁皱起眉头。 陈暮脸色严峻道:“看来只能使出我陈家数百年来酝酿的独门绝技了。” 朱儁:“???” 当天下午,长社城法坛之上,也挂出两道巨大的黄符,比黄巾那边的还要大。 黄符由黄布制作,在明清之前,黄布并不犯忌讳,因为汉朝的龙袍是黑红色,并不是黄色,所以使用黄色布匹并不逾矩。 黄巾那边看到这一情况,马上报告给了波才,波才就让一个视力极佳且认字的士兵靠近过去查看。 很快士兵回报,说左边横幅写着“苍天不老,犹有壮心。”右边写着“黄天欲立,但绝永年。” 这句话的意思是苍天还没有老,依旧处于壮年时期。黄天想要取代,永远都不可能。 波才又找来高凤,问道:“高师,这是何意?” 高凤冷笑道:“长社城上之人是要和某斗法,以苍天符咒压我的黄天符咒。” “那应当如何应对?” 波才又问。 “无妨,待我今日准备一二,明日再与他斗。” 高凤回去准备。 下午朱儁看到黄巾那边果然未敢再出来做法,抚须大笑道:“陈子归之秘术的确有独到之处,把那黄巾贼道吓得不敢出来了。” 皇甫嵩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点头说道:“看来曲逆侯世代家藏典籍当真是厉害,家学渊源,令人艳羡。” 陈暮微笑说道:“家学知识再渊源,又哪里比得上这世间所有的道理,我不过是予以回击罢了。” 汉代的知识手段掌握在世家贵族手里,而且并非所有的知识都掌握在他们手上。 也许可能有人不知道,在纸张出现之前,一本书有多厚。 汉朝出土的竹简分为大简和小简,大简能写二三十个字,小简能写十到二十个字。如周易有五千多个字,那么就需要用到约200多片大简,400多片小简。 这还只是周易,汉朝时《连山易》和《归藏易》并未失传,三易加起来据说有九万字,需要用3000-4000片大简才能写完。 而3000-4000片大简有多重呢? 大约十多公斤。 相声祖师爷东方朔写自荐书就用了3000片竹简,需要两个人抬才能抬起来。 司马迁写《史记》,52万字,用了50多公斤的竹简。 所以古人说学富五车,不要以为这是褒义词,原本是个贬义词来着。因为庄子说学富五车的那个时代,五车书还真不算多。 在汉朝,一个世家如果有一本完整的儒家经典,就能够当作家学传下去,成为世家门阀的底蕴。 《后汉书·儒林传》记载,弘农杨氏,世传欧阳《尚书》。汝南袁氏,世传孟氏《易经》。沛国恒家,世传《尚书》。北海甄家,世传《公羊春秋》。河内司马家,世传《汉书》。鲁郡孔家就更不用多说,《论语》都是他家的。 因此家学累世相守,除了族内弟子,或者族中大儒收的徒弟,外人根本不可能学习。造成了世家家学也逐渐变成了神秘的代名词,汉末游学风气重,“师无常”的出现,就是意在打破这种家学情况。 不过陈暮的蒲阴陈氏已经破落,家族传下来的典籍也就一些零散片段,哪还有什么秘籍。所以祖传秘术,纯粹是假借家学之名,忽悠皇甫嵩和朱儁而已。 偏偏这种忽悠还真能糊弄过去,毕竟家学的东西外人不知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全靠一张嘴,死的说成活的都行。 这边长社城回击了黄巾营寨的法坛,第二天,黄巾营寨又开始作妖。 一大早,就看到有士兵抬着两把巨大的铁剑出来,铁剑足有二丈长,百斤重。 这里的斤是汉代的斤,相当于后世十多公斤。 毕竟黄巾军不可能真的弄两把实铁的东西,所以实际上是木剑,上面包了层铁皮。 士兵将两把剑挂在法坛左右,横着摆,剑尖直指长社城。 长社城上的士兵马上向朱儁和皇甫嵩汇报。 二人赶来,惊讶不已。 这下不用陈暮解释,他俩都明白对面这是在诅咒长社。 剑乃杀戮之物,剑尖指着自己,傻子都明白缘由。 第五十五章 令人智熄(求推荐票) “陈子归,这该如何应对?” 看到这一幕,朱儁连忙询问陈暮。 陈暮脸色难看道:“对方有备而来呀。” “有良策否?” “黄巾这是以兵锋锐气咒杀我等,非凡俗之物能化解,我需要准备一二才行。” “要多久?” 朱儁问。 陈暮摇摇头:“给我一天时间,明日再来。” 其实以他的聪慧,又怎么能不明白黄巾军这是要和他斗法。 但陈暮却根本没有提前做准备,因为他并不想。 原因很简单,现在对于长社城来说,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假装做法,目的也是拖延时间。 现在对面这么配合自己,当然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因此今天假装败下阵来,让对面以为自己无计可施,等明日再来,就又能拖延一日。 事实上黄巾军那边看到今天长社城没有作法,波才等人顿时喜上眉梢,对高凤交口称赞。 高凤洋洋得意道:“此乃大贤良师赐我斩龙剑,专斩汉庭赤帝龙脉。” 波才好奇问道:“赤帝龙脉?有何说法?” 高凤解释道:“当年汉庭高祖刘邦自号赤帝之子,斩白帝之子起义。如今的汉庭就是延续了赤帝龙脉,斩了龙脉,汉庭就没了气数,便由大贤良师以黄帝之子代之。” “原来如此。” 波才恍然大悟,他是黄巾军的将领,却不是道士,对这些东西还真不太了解。 事实上这些东西就是张角给自己披上的一层神话外衣,与当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和甘夫人生刘禅时梦见北斗又满室异香,这种神话色彩的传说如出一辙。 东汉时期的黄老之学,其实就是黄帝和老子学问的合称,也算是道教的祖师爷。 这个时期的黄老学说盛行,因此慢慢衍生出了很多道教思想。 像天师道的张道陵,灵宝派的葛玄,太平道的于吉和张角,太清派的左慈都是这个一时期诞生的人物。 其中张角的太平道就信奉黄帝,假托黄帝之名,说当年刘邦以赤帝之子的身份得了天下,如今赤帝江山岁寿已至,该轮到黄帝掌权的时候。 这实际上就是张角为了给自己的造反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使用的一个借口而已。 至于龙脉的说法也是如此。 龙脉一词最早出自《黄帝内经·素问》,汉末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风水学大盛,光是在汉朝就出现了《宫宅地形》、《图宅术》、《周公卜宅经》、《堪舆金匮》等风水学专著,到晋朝郭璞著《葬经》时达到了巅峰。 风水学在当时被称为堪舆术,与图谶术,经纬术,合称为谶纬堪舆神学。 现代人看来觉得是装神弄鬼,但在当时确实是主流学说之一,很多汉代大儒不仅是顶尖的儒学家,同时也是顶尖的经学家和谶纬学家。 其中儒学家是指研究这些儒家经典,经学家是指对传下来的所有经书进行阐述和解释,而谶纬学家则是天文地理大师,比如星相学、风水学、地理学、气象学、命理学等等都包含在谶纬术里。 像陈暮曾经研究过的相术,在观察张飞和赵琳以此进行推测的方法,就属于谶纬术的范畴。 所以这两人在隔空斗法,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说道的。 黄巾军今天起了两柄大剑,镇压住了陈暮的符咒。 波才立即命令营中黄老道士四处宣传,以振奋军心。 当得知长社城里有高人作法,要给他们降下灾难的时候,一开始士兵们都惶恐不安。 但又听说军中的道士们同时开坛作法,将长社城里的法坛镇住时,一时间士气大增,因张飞斩将而衰落的士气也慢慢有所回升。 第三天,更是无数士兵在上官许可的情况下,跑出军营,过来观看双方斗法。 双方数万人驻足观望,等待两边法坛上的高人就位。 不过等高凤上了法坛之后,长社城里还是没人出来,像是无人应战。 法坛下方的波才大喜,以为长社城的法坛被打败,再也不敢和太平道争雄。 然而没过多久,就看见长社城楼上,缓缓降下一面巨大的木盾。 这盾甚至连铁皮都懒得包,就是一块大木板,上面泼了一层厚厚的黑狗血,似乎画了个符咒。 黄巾士兵看得发愣,不解其意。 “这是啥意思?” “不知道,是他们怕了,挂免战牌吗?” “笨啊,这都不知道。高师悬剑降灾,人家用盾挡,阻拦灾祸。” “原来如此,那这场是谁输谁赢了?” “应该是平手吧” 士兵们议论纷纷,看不懂斗法局势。 高凤在法坛上皱起眉头,过了片刻,只得从上面下来,摇头叹息。 波才忙问道:“高师,这又作何解?” 高凤脸色严峻道:“黑狗血乃天下至阳至赤之物,暗合汉庭火德,我以黄帝之剑想斩赤帝之子,却被这黑狗血盾所阻,又被他反制了。” 波才愣愣地问道:“我们的剑就不能戳破他那面盾吗?” 高凤翻起白眼:“这五行相克,如何能破?” 波才纳闷道:“他不是火吗?我们是土,哪里相克了。” “你看他那盾是不是木制?” 高凤耐心解释道:“木盾泼上黑狗血,这盾短时间内就是一面火木之盾,我们的黄帝之剑被他木克制,又被他火烧,哪里能敌?” “好吧” 波才表情讪讪,内心腹诽,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不过高凤还真没忽悠他。 五行学说早在《尚书》之中就有,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提出《五德始终论》,被后来的学者继承。 西汉一开始被认为承自秦朝,所以刘邦时期自认为秦朝的水德,于是当时的皇帝龙袍颜色都是黑色,表达继承。 到了汉武帝时期,经过司马迁等人的努力,最终让汉武帝改变了朝代属性,将汉朝水德变为土德,自此西汉的龙袍就带了一点黄色。 到西汉末年的时候,《山海经》的作者刘向刘歆父子提出了新五德始终论的概念,认为汉朝应该是火德。 这个观念在当时并不被大众认可,但偏巧西汉末年的掌权者王莽十分推崇这个理论,于是又强行改变了汉朝属性,将五行改为火。 到光武中兴,刘秀本来也想改,不过火德已经深入人心,并且火德这个概念与当时流行的刘邦赤帝子斩白蛇起义的说法相吻合,于是最终就把东汉确定为火德,自此流传下来。 火和土之间没有相克关系,却有相生关系。 因此张角自号天公将军,信奉黄帝,认为汉朝是火,应该蕴育而出土属性朝代,如此就把自己定义为土德。 陈暮下了一面木盾,木克土,高凤的土之剑,当然斩不了木之盾,反而要被上面的黑狗血克制。 波才迟疑片刻,问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高凤苦思冥想,为难道:“不好办呐,若他只是用木盾,我还能用纯铁打造之斧制之。可他用火木盾,金克木,火却克金,单单靠铁斧,难以与他争雄。” “那水呢?” 波才又问。 “水能灭他火,却能润其木,只能平手,而无法取胜。” 高凤摇头。 波才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水攻之,打个平手。二是等他几日,木能生火,自己却会被火烧,等他狗血变黑,说明木已燃尽,则以水攻之,方能取胜。” 高凤又出了个馊主意。 其实陈暮根本没想着斗法,他装神弄鬼,只是在等东风而已。 哪知道黄巾是以鬼神之说起家,士兵信道,太平道的道士更是对张角信若神明,以为陈暮是在和他们斗法,于是自己攻略自己,撞上门来。 陈暮本来就是想拖延时间,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求之不得,巴不得黄巾士兵全都缩在军营里,看他们在那舞剑逗乐。 波才听说现在无计可施,也无法子,只能吩咐下去,让士兵安静等待。 这边长社城中官军看到自己这边盾牌一立,对面法坛上的道士就麻溜跑路,不敢继续作法,顿时群起欢呼,发出高昂喊声。 那边黄巾兵发现高凤下了法坛回去了,也明白今日这场斗法输了,只得装聋作哑,悻悻而归。 今日斗法,长社城再胜一筹。 黄巾军营高悬免战牌,高凤连等三日不敢上台作法,长社城上每日都在欢呼鼓噪,弄得黄巾军营怨声载道。不明白他们堂堂太平道天师(天师一词出自《庄子·徐无鬼》)为什么会被朝廷打败,士气再次低落许多。 但到了第四日,也就是斗法开始的第六日,黄巾这边终于又有了新动作。 高凤见黑狗血已经全部干透,因为血迹变黑,浸透木板,将整个木板都染成黑色,犹如一块烧焦的朽木,不由抚须大笑,对波才道:“那木已经全部燃尽,正是我们水攻之时。” 波才小心翼翼询问道:“若是等我们水攻之后,他们又摆起火木盾该如何是好?” 高凤冷笑道:“万法只可用一次,故技重施法术将会失灵,这样他们的祭祀就会彻底失败,会惹怒上苍,反降给他们灾祸。那城楼上的道人若是聪明,怎么可能会继续这般作法?” “原来如此。” 波才大喜,按照之前高凤的吩咐,让士兵端来一个巨大的水盆,摆在法坛之下。 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居然反射到了木板上,像是要将木板洗尽。 看到这一幕,皇甫嵩对陈暮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陈暮想了想,道:“这是水攻之术。” “如何对敌?” “正所谓水来土掩,当在城门口垒砌土堆。” “好,我现在就吩咐士兵去做。” “不可,今日黄巾水攻之后,我军气势已落,敌军气势大涨,一旦出城垒土,他们必然进攻。还是等夜半三更无人之时,再做计较。” 陈暮连忙阻止。 他可不希望一天连斗几次法,最好是每天斗一次或者几天斗一次,这样才能更方便拖延时间嘛。 皇甫嵩不懂这些神神道道,却又信,已经见了双方斗法数天,也不差这一天,便点头道:“好,听你的,那今日就不作法了,夜晚再说。” 双方隔空施法,与空气斗智斗勇,令人智熄。 第五十六章 阴损之计(跪求推荐票) 黄巾以水攻火,大胜一局。 在军中黄老道士们的宣传下,黄巾兵士气大涨,于营门外欢呼叫嚣了一天,宣泄着连日来被官军镇压的怨气。 反倒是城楼上的官军一个个鸦雀无声,无力反驳。 没办法,这场他们的确输了。 不过,官军们也不气馁,一个个憋着气,期待着明日陈暮对敌人进行反制。 陈暮和张飞进城之后,被围攻的阴霾已经少了许多。 再加上张飞那日震撼三军,效果堪比辕门射戟,给了官军很大鼓励,即便城外如何挑衅,也不为所动。 夜晚。 长社城南门外,一队官军悄悄出城,担着从城里挖出来的土,累积在城门外。 垒砌一个小土包并不需要多大功夫,数十官兵只来回两趟,就砌出一个约三四丈高的小土堆,摆在门口,与黄巾兵营门口的水盆针锋相对。 你用水,那我就用土。 说的好像这年头谁还不懂个五行相克似的。 到了第七日,黄巾士兵出了营寨,看到了那个土堆,马上又去报告给了波才和高凤。 二人出了营寨,都不用高凤说,波才就知道,肯定又是被反制了,于是愁容满面道:“高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五行相克源源不断,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谁呀。” 高凤眉头紧锁:“的确,我以水攻之,人家就高垒土堆,就算我再用木行相克,人家又能用火。如此反反复复,还是无用之功。” “那该如何是好?” 波才背着手,心中烦躁:“高师,您还得想个法出来才行啊。” 高凤犹豫了一会儿,道:“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破局之法实在阴损,虽然不伤天和,但我为顺应天道之人,做如此事情,以后怕是黄天都会嫌弃。” 波才忙问道:“是何办法。” “我不能说啊,说了就是泄露天机。”高凤摇头叹息。 “哎呀,高师,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快输了,到时候苍天降下惩罚,大贤良师一番事业就没了呀。” 波才苦口婆心劝说。 谈起张角,高凤才微微动容,无奈道:“唉,也只能这样了,你听我说,今晚夜半三更时,我们如此这般” 波才睁大了眼睛,惊愕道:“这法子” 高凤无可奈何:“是啊,我说过于阴损,黄天嫌弃,但也就这个法子才能破了这局。” 波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法子的确阴损,黄天老爷不嫌弃才怪。 不过高凤天机已经泄露,现在不用都不行,波才毫不犹豫行事,马上去安排。 这边官军看到新的方法奏效,昨日法坛上耀武扬威的道士不敢上法坛,顿时欢呼阵阵。 远处的黄巾士兵看见今日败下阵来,已经习惯了,反正明天又击败对手,一个个心态平和了许多,回了军营。 双方又相安无事一天。 到了第八日清晨,长社守城士兵在城楼之上,忽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但天色尚暗,在城墙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敢出城查看。 一直到鸡鸣天晓,差不多是早上五六点钟,天色灰蒙蒙发亮的时候,才有人发现情况不对。 人们从城墙上探出头,值守的士兵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就看到城门土堆上,被丢弃了大量排泄物,堆积如山,腥臭味道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闻讯赶来的皇甫嵩和朱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简直无法直视,跑出数十丈远,来到城墙的另外一侧。 虽然现在没有刮风,但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就够恶心了,属实难以坚持。 朱儁用布捂着鼻子,脸色难看,气急败坏道:“黄巾真是卑鄙,居然用这等肮脏的计策。” 皇甫嵩强忍着吐意,说道:“太恶心了,快去叫人清走。” “不行,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呢?还是得去请教一下陈子归。”朱儁出言反驳。 几日来斗法,虽然啥都没发生,但都是信鬼神的人,哪怕看不懂,也不敢随意乱动,得找明白人问问情况才行。 “那就快去请他来。” 皇甫嵩实在受不了这气味,转身跑去了西门,再在南门待下去,他怕自己真吐出来。 朱儁派人去把陈暮叫来。 陈暮跟着士兵施施然来到南门,闻到这味道就已经知道不好,上了城楼只远远瞧了一眼就赶紧溜之大吉,远远跑开。 朱儁也下了城墙,这地方实在没法待了。 二人来到上风口,臭味散去后,朱儁才苦着脸道:“陈子归,你看此事” 陈暮皱起眉头:“我是万万没想到黄巾兵居然如此下作,这么阴损的法子都能用出来。” 朱儁倒是知道民间传说黑狗血和污秽之物能破法术,所以担忧道:“那我们的祭祀会不会被破坏了?” “现在还无事,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 陈暮想了想,又道:“我要的东西打造好了没有?” 朱儁点点头:“已经让城里的工匠在赶制了,大抵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那就好。” 陈暮摸着下巴:“只要有这东西,祭祀当万无一失。” “先别管其它的,那些肮脏东西如何处理?” 朱儁一想起那堆积如山的排泄物就觉得胃部翻腾,几欲作呕。 陈暮说道:“无妨,让士兵们用土掩埋即可。” “好,我这就吩咐。” 朱儁连忙去下令。 看他离去的背影,陈暮心里却是在思索。 现在已经拖了七八天,到了六月初,算算日子,大风应该也就这几日到来。 夏天草木湿气重,夜晚的时候甚至还有露珠,没有风帮助的话,这大火还真不容易烧起来。 现在也只能希望史书上是对的,这场风应该会如期而至。 当然。 就算史书出现了偏差,作为一个聪明人,陈暮又怎么可能不会做两手准备? 事实上别说两手,三四手都有,有智谋的人要学狐狸,不仅要有伶牙俐齿,还要有一颗狡猾而又聪明的脑袋。 其中一条还是黄巾军刚刚给了启发。 那就是守城之策。 金汁这种守城利器,可是要到宋朝以后才会出现。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玩意儿实在考验人的下限,在城墙上熬煮,绝对香飘十里。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别用。 远处黄巾营寨法坛之上,有太平道高人挥剑做法,营门口黄巾士兵欢呼鼓噪。 长社城的法坛空无一人,无人敢上去应战。 官军鸦雀无声,士气低迷。 陈暮远望着黄巾那边法坛上的身影,却是冷冷一笑。 小老弟,我在等风,你在等死。 在朱儁的命令下,官军们一个个强忍着臭味,一担担的土运出城,不断倒在土堆上,最后再铺上大量石灰。 石灰这种东西并不是近代产物,早在四千年齐家文化遗址中就发现了石灰遗迹,春秋时期的《周礼》中也记载了石灰,这东西此时大多用于修建房屋,在汉朝用途就已经非常广泛,其中也有军事用途。 在守城用的白露屋、塔楼、女墙当中,藏有大量生石灰,一旦敌人通过云梯爬上城墙,擂木和石灰会如雨一样丢下去,因此石灰作为军用物资,在长社城里也大量储备。 泥土和石灰覆盖下去,臭味总算是遮掩住。 但南门的官军受到这臭味袭击,一个个精神萎靡不振,城墙上到处都是呕吐物。朱儁无奈之下,只能让队伍调防,派其它门的士兵过来清理呕吐物和驻守城池。 黄巾军那边,见官军受到这么大物理打击,个个士气大震,在城门外不断挑衅,高声起哄,鄙夷官军弱不禁风。 闹哄哄了一天,总算是到了日落。 那夕阳黄橙橙的。 庭院之中。 陈暮与张飞在下棋。 是象棋。 象棋据说是舜发明的,早在战国时期就有记载。 不过当时的象棋跟后来的象棋并不是一个概念,毕竟战国时代哪来的楚河汉界。 但现在有了。 陈暮重新发明了新的象棋,与张飞一起娱乐。 可惜张飞是个臭棋篓子,陈暮别说放水,都快放了一个太平洋了,还是没有输过一次。 “不下了,没意思。” 张飞这急躁性子哪受得了慢吞吞的棋局,连连摆手说不来了。 陈暮笑着说道:“三哥,闲着无事,再来几把。” 张飞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来了不来了,你三哥是个粗人,哪会下这种东西,你要玩,就找别人玩去。” 陈暮含笑不语,开始收拾棋盘。 张飞抓耳挠腮,只觉得索然无味,忍不住问道:“四弟,你说这风到底什么时候来?想打个仗都难,这些日子实在憋死俺了。” 陈暮抬头看了眼天色,黄灿灿的夕阳已经落下,天空云彩如鱼鳞般整齐划一,东边升起一轮带着蒙蒙雾色的银月,月边似有一圈光环笼罩,熠熠生辉,洒下皎洁的银霞。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日。” 陈暮装作掐指测算,眼眸中闪烁出丝丝笑意:“如果预料没错的话,三哥你很快就有大仗要打。” “真的?” 张飞兴奋难耐,抄起一旁的丈八点钢矛,当时就在庭院中挥舞操练起来。 陈暮站在一旁回廊下观看,就看到张飞的武艺精湛,长矛耍得虎虎生风,双手回旋若孙悟空耍棍,竟像三挡电风扇旋转,前方地上飞沙走石,劲风呼啸。 人与人之间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网友诚不欺我。就好像泰森打十个陈暮,陈暮的攻击给人家刮痧挠痒痒,人家一拳过来,陈暮就得当场躺在地上,让泰森跪着求他不要死。 幸好自己有三位老兄当保镖,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可不谋身,如何谋国谋天下? 在这乱世,宁做贾诩,也不能当荀彧陈宫沮授田丰。 第五十七章 巫蛊(中秋国庆快乐求推荐票) 斗法第九日,已经接近六月中旬。 夏日酷暑难耐,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一大清早,陈暮没有在城头斗法,鼓舞士气,而是蹲在县衙庭院的花坛里,静静地观察。 朱儁和皇甫嵩走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陈暮在搞些什么飞机。 “子归啊,你在这儿做什么?” 朱儁咳嗽一声,开口询问。 陈暮正盯着草木上的露珠在太阳的蒸腾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是朱儁和皇甫嵩,抱怨道:“二位将军,下次走路您能发出点声音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皇甫嵩翻着白眼,脸色不善道:“陈子归,我叫你上台去斗法,你却跑到县衙来看花草,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对待眼前的困境,再不想办法,你是想等卢子干来替我等收尸?” 陈暮笑了笑,说道:“皇甫将军别急,我今天来找你们,不就是来要东西的吗?工匠那边打造得如何?已经做好了没有。” 朱儁迟疑道:“应当差不多了吧,我命营中工匠只要造好,就立即来向我汇报。” 古代行军打仗都要带上工匠,一来安营扎寨、攻城器械等物品都需要工匠制作,二来兵刃武器如果坏了,也需要工匠修补,因此陈暮要的东西,还真有工匠可以制作。 而且长社城不像冀州中枢许多城市被黄巾破坏过,城里的百姓还没有撤离,城中也有工匠在,所以要想打造东西,还真不太难。 陈暮要打造的东西其实在汉朝就有,只是平时这东西属于小物件,制作起来麻烦。而陈暮的要求则是放大许多倍,不仅其中打造工艺复杂,还涉及到许多物理学的知识,所以集合城中所有工匠,打造了七八天还没有完成。 “要不去匠房看看,没有这物件,想要斗法取胜,比较困难。” 陈暮提议。 朱儁点点头:“好,刚好我也准备过去看看新造的一批弓箭制成进度。” 三人出了县衙,骑马往城内营房而去。 现在是战备状态,城中百姓没有被疏散,可生活还得过,大街上人虽不多,却依旧有人在从事商业活动,贩卖商品。 好在外面黄巾军虽然围城,但城里有很多水井,连着地下河。皇甫嵩和朱儁出来平定叛乱,得到了朝廷的支持,汉灵帝下了血本,给予他们行军辎重无数,倒不至于出现缺水缺粮的问题。 来到军队营房,营房中很多昨夜值班的士兵正在睡觉,三人为了不打扰士兵休息,下马步行。 匠房位于后营深处,一路过去,就听到无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音。 汉代冶炼技术已经非常发达,早在战国末年,古人就已经掌握了脱碳、热处理技术方法,从而实现将生铁变成熟铁。 到西汉时,技术进一步加强,已经有了至少两种炼钢技术,其中工艺比较简单,最普遍使用的就炒钢法,将生铁进行熔炼搅拌,变成熟铁之后不断打造,最终形成精钢,也就是俗称的花纹钢。 靠近匠房,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伴随着煤炭的味道。 “嘿咻!” “嘿咻!” “嘿咻!” “嘿咻!” 匠房门口,两名没有穿上衣,一身黑炭的工匠正举着锤子将一块长铁反复锤炼,旁边则有另外一个工匠用钳子将长铁固定,这是用来制作汉朝军队普遍使用的环首刀。 看到朱儁皇甫嵩陈暮,匠房的匠造令丞急急忙忙跑出来,拱手说道:“朱将军,皇甫将军,陈中郎。” 这几日陈暮也来过,匠造令丞已经认识他了。 朱儁问道:“东西制作得如何?” 令丞回道:“禀将军,已经差不多,只剩下一点细节打磨。” “午时前能做好吗?” 陈暮询问。 令丞笑道:“午时前必然能做好,若是没做好,中郎拿我试问就是。” “那便好。”陈暮点点头。 又陪着朱儁去看了眼弓箭的打造进度,三人在匠房转了一圈,不敢进去,本来天气就热,匠房里头还烧着一千多度的煤,里面比蒸笼的热度都高,在外面站一会儿就一身的汗,哪里还敢进去。 从匠房出来,路过校场。就看到张飞正操练士兵,上午太阳还不算炎热,正是操练的好时机。到了晌午就不行,太阳会变得更加毒辣,晒一会儿就没力气,无法操练。 皇甫嵩看到张飞举着百斤重的石锁轻如鸿毛,上下腾飞,笑着说道:“连日来翼德应该也觉得无趣了吧,一身的力气没地用,端得闲着慌。” 陈暮笑着说道:“本想与三哥每日弈棋,陶冶三哥的耐性。可惜他那性子耐不住,也只得每天在校场挥洒体力。” 朱儁说道:“从昨日开始,黄巾就在门外挑衅,今日是不是也该予以回击了?不然军中士气怕是要落下去。” “谁能想黄巾军会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属实不当人子。” 陈暮摇摇头,这屎尿屁的甩过来,是挺恶心人。 “闲着无事,不如我们去城头对弈?” 皇甫嵩提议。 他出自将们世家,也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大头兵,又素有谋略,玩象棋水平比张飞高一些。 这几日来,陈暮发明了新象棋,已经被皇甫嵩和朱儁尝试过,觉得有趣,乐在其中。 一开始他们与陈暮下了几盘,被吊打之后,说是要回去潜心研究,看样子现在是有了心得,要卷土重来。 陈暮笑着道:“自无不可。” 三人又出了营房,准备往南门而去。 正在此时,有南门士兵慌慌张张奔来,大喊道:“将军,不好了将军。” 皇甫嵩皱起眉头:“何时如此惊慌,黄巾又攻城了?” “不是啊,将军,您快去看看。” 士兵慌张道:“黄巾法坛上又有变故,他们用黄符写了您和朱将军的名字,不知何谓。” 皇甫嵩和朱儁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上马直奔南门。 长社只有一条主街道,街上人不多,纵马狂奔,很快来到南城门。 三人下马急匆匆上了城楼,眺目远望。 只见法坛上原本的黄符已经收了起来,重新挂上了新的黄符,上面写着皇甫嵩和朱儁的名字,在黄符下还竖着两个草人,离得远看不清楚,但隐隐能看到草人额头也贴着符咒。 “这是” 皇甫嵩大惊失色:“这是巫蛊之术吗?” 朱儁脸色严峻道:“应当是。” 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离现在也不过两百多年,巫术在汉朝是很多人谈之色变的东西。 看到黄巾居然开法坛诅咒他们,皇甫嵩和朱儁当然惊恐难安。 “陈暮,对,陈子归。” 皇甫嵩看到法坛之上的道士正不断做法,忽然想起来什么,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向陈暮道:“快,快想想办法,阻止他们。” 陈暮内心大喜,脸上却面无表情道:“黄巾居然行巫蛊之术,这是要从邪术的道子一路走下去,会遭天谴的。” 朱儁无奈道:“先别管他们以后会不会遭天谴,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破他们的法子倒也不难。” 陈暮想了想,说道:“刚好我要匠房打造的东西就能破解,二位将军不要着急,容我先登台作法,拖延一下诅咒时间。” “那你快去。” 皇甫嵩和朱儁急急催促。 陈暮心里在腹诽这些古人的迷信真是害死人,不过配合他们表演没有坏处,一来获得皇甫嵩和朱儁的好感和人情,二来攫取名声,可谓一石二鸟,绝对不亏。 穿上道袍,登上法坛,陈暮又开始跳起了大神,与对面的高凤一北一南,居然还有点遥相呼应的味道。 下面的皇甫嵩和朱儁看得内心焦躁,因为他们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舒服。 像是一下子什么毛病都出来了,整个人浑身都是病痛。 不过看陈暮舞了一会儿剑,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舒坦不少,心情也平和一些。 其实这都是心理因素在作祟,就好像有人在嫖之后,发现套破了,就会忧心忡忡,害怕自己得病。 这个时候很容易因为内心的烦躁而坐立难安,浑身不舒服,等到去医院检查之后,发现自己没得病,那一下子就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人也会轻快许多。 但皇甫嵩和朱儁哪知道心理学,还以为是陈暮做法起了作用,不由大喜,就连一向看不惯陈暮说大话的皇甫嵩,也对他起了好感。 高凤和陈暮二人这一跳,直接跳到了中午。 中场休息时间,高凤跳了一上午,再加上热晒,体力有点坚持不住,先停下施法,从法坛上爬了下去。 “高师,如何?” 波才看到他下来,连忙上去询问。 高凤冷笑道:“对面的人还想阻止我,可惜我咒已下,只能延缓皇甫嵩和朱儁的死期,难以救他们的命。” 波才听了放心不少,大喜道:“若是能咒杀了此二贼,高师大功一件,必得良师称赞。” 高凤轻点下颌:“我行巫蛊之咒,此乃邪术,死后怕是黄天都不收。不过为了师尊的宏图大业,我也只能舍弃这条贱命了。” “高师视死如归,当真是我等楷模。” 波才肃然起敬,为了大贤良师普泽众生的事业连命都不要了,真是令人敬佩。 高凤摆摆手:“诶,贱命而已,何足挂齿,下午继续做法,不出一旬,他二人必将病倒。半月之内,教他们地底长眠。” 二人互相吹捧。 陈暮这边也下了法坛。 朱儁和皇甫嵩立即迎上来问道:“如何?” 陈暮道:“暂时拖延住了。” “有何法子破解?” 朱儁焦急询问。 陈暮想了想道:“将军少安毋躁,我要的东西送过来了没有?” “送来了。” 皇甫嵩指着远处一辆正缓缓驶来的马车。 陈暮站在城楼上,看到马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盘,笑着说道:“有此物,二位将军安矣。” 第五十八章 呔看法宝(求推荐票) 朱儁和皇甫嵩深知陈暮对这个物件的看重,因此在运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不仅用马车运送,还派数十名士兵开道守护,防止出现意外。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匠造令丞三步并坐两步,跑上城楼,对三人拱手说道:“皇甫将军,朱将军,陈中郎,幸不辱命。” 陈暮笑道:“来得正是时候。” 皇甫嵩盯着那青铜圆盘,问道:“此物到底有何作用?真能破解我等的巫蛊诅咒?” 陈暮看着马车缓缓驶近南门,高深莫测道:“这件东西,可是我先祖遗留下的图鉴制作的法器。有它在,不仅能破解诅咒,还能杀敌于百丈之外。” “真得如今神奇?” 皇甫嵩和朱儁震惊。 “二位将军不信,待会安装此物之后,自见分晓。” 陈暮仿佛成竹于胸,自信满满。 马车靠近南门,城下的士兵问道:“将军,此物如何摆放?” 皇甫嵩和朱儁看向陈暮,陈暮扬声道:“搬上来,切勿摔坏了。” 那圆盘的直径足有两丈长,打造十分不容易,要是摔坏了,他的一番心血就没了。 士兵们抬着青铜圆盘上去,除了这圆盘以外,还有一个用来固定的底座。 两件东西抬上了城楼,陈暮对匠造令丞道:“令丞,确定这东西的效果没有任何问题吗?” 匠造令丞道:“中郎,论起造这东西的工艺,您找这长社城里的匠人可没办法。也就我手下的匠人都是将作监最厉害的工匠,打造这东西,才有些把握。而且按照您的吩咐,进行了改正,可以利用枢纽自由调节。” 秦朝置将作监,汉继秦制,这个官署保留下来,长官为将作大匠,秩比两千石。皇室宫殿园林陵墓、精美金银工艺品、玉石树木雕刻、军营武器铠甲弓箭之类都由将作监制成。 这些随军出征的工匠就是将作监的属吏,平日在洛阳制作手工艺,一旦遇到战事或者需要大规模修建任务的时候,将作监就会召集工匠进行打造。 因此可以说,这些人的手艺可以说是代表了汉朝最顶尖的工匠水平。 听到匠造令丞的担保,陈暮这才放心道:“那便好,将法坛上方的供桌清理下来,将此物置于法坛之上。” 法坛是在城楼上修建,并不是像黄巾军那边的木塔楼,而是一个高台,有阶梯可以上去。 士兵抬着这个数百斤重的青铜圆盘,从台阶往上搬运。供桌被抬下去,法坛就空了出来,刚好可以摆下这件东西。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圆盘放置在底座上,底座有卡扣,可以将这个圆盘固定好。 等圆盘彻底安放好之后,陈暮朱儁皇甫嵩拾级而上,皇甫嵩左右看看这巨大的圆盘,纳闷问道:“就这破圆盘是什么宝贝?能破了对面黄巾邪术?” 陈暮笑道:“小事一件尔,原本这东西只是用来透光。经过我陈家祖传秘技改装之后,有了破除邪术之效果。” “哦?快来一试。” 皇甫嵩来了兴趣,催促他使用。 陈暮抬头看了眼天色,摇头道:“不急,现在才晌午,等过了正午再说。” 晌午差不多是11点左右,正午则是12点到1点之间。 “那好,那就再等一个时辰。” 皇甫嵩点点头,道:“先去午食。” 陈暮这边去吃午饭去了,黄巾那边也差不多生火做饭。 不过波才依然命令人在营寨门口守着,密切关注城里官军的动向,这边那么大一个圆盘抬上祭坛,当然被黄巾兵注意到,立马向波才高凤等人汇报。 波才何仪何曼高凤等人出了军营,看到官军的祭坛上莫名其妙多了件青铜器物,不由十分疑惑,不解其意。 波才问道:“高师,这是何物?” 高凤上哪知道去,皱眉道:“看着像是一件法器。” “官军摆这东西出来作甚。” 一旁何仪不解。 何曼翻着白眼道:“这还用猜,必然是应对高师法术之物。” 高凤冷笑道:“我诅咒已下,不管他拿什么东西出来都没用,皇甫嵩和朱儁必死无疑。” “那莫去管它?” 波才迟疑,总觉得官军不可能无的放矢,弄一个没用的东西出来。 高凤不屑道:“无需理会,这物件再厉害也不过是件死物而已,我有师尊赐下黄符护体,神鬼不侵,能奈我何。纵是弓弩,也越不了二百丈之远伤到我。” 说罢转身拂袖回营。 黄巾军驻扎在长社城一里之外,营门离长社城城门达四百米之远,这个距离别说弓箭,就连汉代已经普及的床弩都碰不到,十分安全。 除非现在东汉科技进步,跨越数个朝代,直接把宋朝能射五百米以上的黑科技八牛弩弄来,不然以普通弓箭100多米,床弩200多米的有效射程,几乎无法威胁到黄巾军的营地。 波才等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也都各自回营去了。 正午过后,到了下午登台作法的时间,高凤再次爬上了法坛。 法坛是一个塔楼造型,上面有顶,可以遮蔽阳光,里面空间也大,摆放了几盆凉水,倒也不怕炎热。 高凤正准备开始下午的跳大神任务,眺目远望,忽然就觉得一股强光照射过来,眼前一片白茫茫,像是在直视太阳光,差点没晃瞎他的眼。 “这是什么?” 高凤只觉得头晕眼花,眼睛半天睁不开,摇摇晃晃,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好在塔楼有护栏,不至于让他摔死。 下面的波才等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连忙向远处城楼看去。 就看到城楼之上,有一物体散发出炽烈的白光,形成一束强光,向着营寨塔楼的方向射来,将整个塔楼笼罩。 “这是何物?” 波才等人大惊失色,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而在长社城楼上,陈暮还在调整角度,以便把光完美照在高凤身上。好在他让匠造令丞制作了两面铜镜,一面叫透光镜,另外一面叫阳燧。 这两样东西在汉代就有,制作方法也很简单,把巨大的两面镜子合在一起,用的时候打开下面的透光镜,这样当太阳在头顶的时候,透光镜吸收阳光,折射到阳燧上,再往黄巾兵营那边反射。 即便太阳的方向不对也没关系,他可以通过调整透光镜的角度,来达到太阳光无论怎么变化,都可以照射在阳燧上,从而照着黄巾营寨门口的塔楼。 至于这玩意儿的原理,读过初中物理,或者在上学的时候,有拿女生镜子在教室照别人经历的人应该会明白。 其实就是光的反射。 不过阳燧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早在西汉时期,就有人用铜镜制作的阳燧取火,这东西就是一面凹面镜,可以聚光。 而凹面镜的直径越大,聚光的效果就越好。 理论上来说,如果能制作一面比地球还要大的凹面镜,在地球下方吸收太阳光,聚集的热量可以瞬间把焦点部分的地球射穿,就像是电影里的激光卫星武器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陈暮没办法完美地调节焦距,不管是凹面镜还是凸透镜都不行。 凹面镜的焦距接近球半径的一半,不过实际焦距还得测量,毕竟有误差,因此想把焦点弄到四百多米外,得要一面半径非常夸张的凹面镜。 至于凸透镜在理论上来说,焦距是可以无限调的。曲率半径越大,焦距就越远,可以无限大。 但这种工艺水平别说在东汉,就算是在后世,也需要极其精密的仪器才能做到。 而且为了保持强光度,凹面镜的曲面还不能太弯,所以陈暮只能造一面接近平面镜的大镜子,有点类似于端菜的菜盘,焦距会稍微远一些,但聚热效果非常差。 不过饶是如此,聚集的强光照射过来,也足够把高凤射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根本没办法振作精神,像往日一样跳大神施法咒。 陈暮远远眺望,发现高凤在塔楼上被射得东倒西歪,不由冷笑。 你拿奥利给扔我,我就拿光照你。 老子晃不死你。 那边高凤的确被晃得不行,按理来说,光在真空当中是可以无限传播的。 但在地球不行,因为会被空气中的颗粒阻拦。 可惜陈暮的镜子足够大,而且双方的距离也只有四百米,不算太远,完全可以聚集强光照射。 很快高凤就招架不住,在剧烈强光下,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眼泪哗啦啦地掉,摇摇摆摆下,大喊着:“妖术,这是妖术。” “高师,高师!” 波才等人在下面焦急的大喊。 “快救我。” 高凤一边大喊一边摸索着想要从塔楼上爬下去。 可他脑袋晕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方向,摸索着脚下一空,一声惨叫,居然从塔楼上摔了下去。 下面的波才等人本能伸手想接,但临到即将要接住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塔楼有四五丈之高(汉代一丈23米),这高度摔下来,人要是在下面接的话,还不把人砸成肉饼? 因此连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砰! 一声巨响,高凤重重地摔在地上。 众人急忙上去查看,波才将高凤扶起来,惭愧道:“对不起高师,计算错误少走了一步,没接到您。” “你” 高凤口吐鲜血,睁大了眼睛看着波才,估计是想说句MMP。 但可惜五脏六腑被摔烂,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睛瞪圆看向天空,脑袋一歪,魂归黄天而去。 “这” 波才等人面面相觑,在黄巾军中地位崇高的高师死了,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再回头看向长社城城楼上,只见高台之上有人道袍飘飘,似有谪仙降世,施展无穷法力,百丈之外取人性命。 众人看得胆寒,抱着高凤的尸体急匆匆回营,紧闭营门,再也不敢出来。 第五十九章 起风了(求推荐票) “真能杀人于百丈之外!” 皇甫嵩和朱儁看到塔楼上有人摔下来,瞪大了眼睛,愕然不已。 陈暮也心中惊讶,他原本是想利用阳燧微弱的聚热效果,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塔楼下方的稻草人点燃,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不过想也是,为什么电影里警察审犯人经常会用强光灯照犯人眼睛?就是因为普通人骤然被强光照射,脑袋会出现一定眩晕,从而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更容易被警察突破了心理防线。 高凤在被强光照射过后,如果闭上眼睛,就地趴伏,等待失明的状况慢慢恢复可能还没事。但他非要作死这个时候爬下塔楼,头晕目眩之下一脚踩空,不出事才怪。 不过这么好的积攒名望机会,陈暮当然不会错过,洒然一笑道:“二位将军如何?现在施术之人已死,巫蛊术自然破解,将军可高枕无忧矣。” 朱儁佩服道:“子归家学渊源,学识不凡。连这神鬼之物都能化解,真能神人也。此事之后,我当上报朝廷,予以表彰。” 陈暮微笑不语,说谦虚的话就不用了,但也不必自夸,有些东西,就让他自然酝酿就行。 只是虽然觉得自己的小命得救,皇甫嵩依旧忧心忡忡,问道:“子归啊,这术是破了,可这风还得什么时候来?” 陈暮轻摇羽扇,笑着说道:“皇甫将军不急,再等等。” “还得等啊。” 皇甫嵩挠挠头,哪怕连日来已经打破了黄巾几次嚣张气焰,但毕竟人家十多万大军,城内满打满算不到两万,再不来风,都不知道还能顶住黄巾几次攻击。 “要等多久?” 朱儁也在忧心这个问题,他和陈暮关系越来越近,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问道:“具体日子有什么推算吗?” 陈暮装模作样掐指,缓步走上高台边缘,眺目远望东面荒芜的田园,张开手臂,闭眼细细品味。 夏日炎炎,日头高晒,没有任何风吹的迹象。 过了片刻,远方的山岭上的树木枝桠忽然微微抖动,像是在向天空招手。 田园里的杂草轻轻弯了腰,狗尾巴草和蒲公英徐徐摇曳起来,耳侧有咻咻的声音呼啸而过。 陈暮抬起头看向天空,一缕微凉的清风拂面,他指着东南远方,笑了起来:“瞧,那风,不是来了吗?” “风来了?在哪?” 皇甫嵩手搭凉棚张望,清风没有颜色,没有形状,他什么都看不到。 呼呼呼呼! 下一秒,忽如其来的狂风就吹在了他的脸上,皇甫嵩猝不及防,闭上眼睛连退几步,却来不及扶住头上的官帽,将他平日戴的武将鹖冠都吹飞。 “将军。” 身边诸多士兵赶忙聚拢过去,也有士兵急匆匆要去追鹖冠。 然而皇甫嵩根本不在意飞走的帽子,几名士兵将他搀扶住后,皇甫嵩大喜过望,激动不已:“风,风真的来了,哈哈哈哈。” 陈暮感受着呼啸的东南风,心中却是在感谢自己当年的高中地理老师。 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鱼鳞天,不雨也风颠。 日落黄澄澄,明日刮大风。 连日来看天色,诸多迹象表明,最近很快就有东南风来。 现在看来,地理老师诚不欺我也。 午后的东南风迅猛吹拂,吹得城头军旗猎猎作响,城下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皇甫嵩被扶着进了城楼里,朱儁的衣衫上下翻飞,不得不以手抚衣遮面,对陈暮大喊道:“子归,进城楼来叙。” 陈暮身上的衣服同样被吹得飘飘如仙,抬头仰望天空。 午后阳光黯淡不少,大风将云层吹来,遮蔽了太阳,不过他知道现在这个天气属于大旱,不会下雨,早上也看过露珠,顷刻间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这真是个放火的好天气。 回到城楼里,皇甫嵩还在大笑,乐得合不拢嘴,指着陈暮道:“陈子归啊陈子归,一开始我以为你在说大话。万没想到你还真能借来东风,你先祖曲逆侯,恐怕也不过如此。” 陈暮拱手谦虚道:“将军过誉,比之先祖奇谋定江山,暮还差得远。” “诶,休得过谦。你之功绩,我与公伟自当上表朝廷。” 皇甫嵩笑道:“如今大风已至,该当如何?” 其实皇甫嵩和朱儁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先问陈暮,就是在说明他们已经认可了陈暮的谋略,是尊重他的意思。 陈暮毫不犹豫回答道:“应当事不宜迟,今晚纵火。” “好。” 皇甫嵩一拍城楼里的桌案,对传令兵道:“传令三军将士,今夜准备作战。” “唯!” 士兵出去传达命令。 皇甫嵩又对陈暮道:“此计是你策划,火攻计划就由你实施。” 这是要把首功记在陈暮的身上。 其实对于皇甫嵩和朱儁来说,对于功劳已经没那么看重。 因为只要他们破了黄巾,就是他们的指挥有方,头功自然而然会落在他们身上。 至于命令实施之后,谁的功劳最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这种情况对于汉人来说,在官场军队算是常态。 陈暮心道算你有良心,面上却恭敬道:“那暮,现在就去行事。” “去吧。” 皇甫嵩大手一挥,这个功劳送出去,也算是弥补一点人情。 陈暮出了城楼,张飞已经在外面等着。 看到他出来,张飞咧嘴一笑:“四弟,怎么样?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陈暮点点头:“不错,召集士兵,准备作战任务。” “得令。” 张飞装模作样地拱手敬礼。 二人下了城楼,骑着马直奔军营。 军营中他们自己的三千人马单独在一列军营里。 由于张飞出色的表现,赢得全城官军尊重,他们这些人也隐隐被人看重,地位很高。 “胡平,去召集士兵。” 张飞来到军营中,对平时护卫在身边的胡平下达指令。 胡平一路小跑,将营中的士兵们召集起来。 三千人快速奔出各自营帐,这个时候正是吃完了午饭后的午休时间,很多人才刚刚睡醒。 不过陈暮平日严格要求,所以在军令一下,就立即全部起来,迅速列好队伍。 看到士兵们如此迅捷,没有一个迟到,陈暮点点头,对张飞细语几声。 没办法,在没有扩音器的年代,想对三千人训话让每个人听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张飞这天生大嗓门能办到。 “中郎有令!” 张飞声若洪雷,在他身边的陈暮立即堵上了耳朵,熟练得让人心疼。 “一曲去城中收集干柴草木。” “二曲去后营领取油脂火镰。” “三曲去匠房索要弓矢弩箭。” “其余人等,静候指令。” “今晚三更,我们火烧敌营,都给我杀!” “杀杀杀!” 士兵们高声呼喊,杀气冲天。 第六十章 陈暮发动技能——万箭齐发(求推荐票) 古代没有汽油,行军打仗的引火之物一般是用薪柴膏油。 所谓薪柴膏油,就是干柴草木以及动物油脂。 其中膏油物品又以鱼油最佳,其它动物油脂或者植物油次之。南海鲛油千年不灭的传闻,很多人应该都听说过。 在《三国志》记载的赤壁之战中,孙刘联盟,就是以鱼膏油做燃料,船中放置大量柴草枯木,靠近曹军的连环船之后,点燃船只冲向曹军,从而火烧赤壁。 所以膏油物品其实是早期很重要的战略物资储备,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人使用。 皇甫嵩和朱儁这次出来,带了不少,军中就有存货。 不过张飞不太理解为什么陈暮要弓弩,等士兵们在各曲长带领下去按命令行事后,纳闷问道:“四弟,咱们没有弓箭手,你要那么多弓箭做什么?” 陈暮神秘一笑:“做个好东西。” “哦?” 张飞来了兴趣:“什么好东西?” 陈暮想了想说道:“三哥,你知道自古行军打仗,若以火攻,一般会怎么做吗?” 张飞挠挠头:“这个问题你问俺做什么,俺上哪知道去。” “看,叫你多读书吧。” 陈暮笑了起来。 张飞理直气壮道:“有四弟一个聪明的脑瓜就行,我再读书的话岂不是抢了四弟的饭碗?” 陈暮:“”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张飞哈哈大笑:“所以四弟你要做什么你就直说,绕那么多弯做甚。” 陈暮翻起了白眼:“我要做火箭。” “火箭?” 张飞不解道:“那是什么。” “待会就知道了。” 陈暮微笑着打了个哑谜。 火箭嘛,与火把原理一样,箭头缠布,浇上油脂点燃即可。 但很有趣的是,东汉并没有火箭。 原因很简单,当时的人还没有把这东西发明出来。 史料记载中,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火箭,是三国时期,也就是公元228年。 诸葛亮第二次北伐,兵进陈仓。 陈仓守将郝昭以火箭射蜀军攻城云梯,把云梯点燃,蜀兵从云梯上掉下去摔死,导致诸葛亮此次北伐失败。 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记载使用点火的箭的记录。 而在此之前,按照《孙子兵法·火攻篇》记载,人们常用的火攻之术,就是以火车、火船、火牛之类冲进敌人阵营,然后近距离投掷引火物。 像田单收复齐国失地,就是以火牛冲阵,从而获取胜利。 现在是公元184年,离火箭第一次出现在史料记载中还有44年,自然不可能有火箭。 陈暮记得穿越之前,网上还有杠精问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时候,曹操为什么不放火箭。 有人为了维护诸葛亮,就说当时的油脂太贵,曹操用不起。 实际上当时的油脂的确昂贵,但以曹操的雄厚实力,不至于十万支火箭都没有。 主要是现在没有火箭,曹操上哪弄去? 至于为什么当时的人没有发明火箭,大抵是因为射程问题。 在宋朝利用松脂制作火箭之前,魏晋南北朝以及唐朝的火箭都是在上面包一层布,再引火。 这样制作的火箭一来箭支无法回收,成本比较大。 二来会影响箭支射程,飞不了太远。 因此使用频率比较小。 一直到宋代以后,用松脂涂抹燃烧的火箭才大规模普及。 松脂就是松树油脂,涂抹在箭杆上,这样做出来的火箭就非常轻便,不影响射程。 因此宋明时期,火箭就开始大规模出现在战场,甚至到明朝,由于火器的发展,还有窜天猴型号的火箭出现。 不过陈暮也不需要火箭飞多远,能点火就行。 毕竟古代的弓箭手培养不容易,就像是现代培养狙击手一样,需要花很大的力气。 近距离射火箭就容易许多,也不要求精准度,只要往那个方向射,让火箭可以燃烧草丛树木和营帐就行,没那么多要求。 到下午,各曲士兵陆陆续续将需要的物资取回来,陈暮下令,让士兵用大量布条包裹箭头,只露出箭尖,再把箭头放入鱼油桶中浸透,制作成膏油火箭。 到晚上的时候,士兵们就已经制作了五万支火箭。毕竟这活也不是什么精细活,一个士兵几分钟就能搞定一支,两千多人同时做,五万支箭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而已。 火箭制作之后,士兵们每人带上长弓,背上箭壶。之所以陈暮要用火箭,一是这样更容易快速把火点起来,二来也是珍惜士兵的生命。 毕竟近距离冲入敌营去点火,对于士兵的威胁会非常大。点火的人相当于敢死队,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而隔着几十米射箭,就算敌人杀出来,也有逃跑空间。 皇甫嵩和朱儁亲自跑到陈暮的驻地,骑马过来,远远看到陈暮的士兵已经排列整齐。 陈暮迎上去:“皇甫将军,朱将军。” “准备得如何?” 皇甫嵩问道。 “万事俱备,就等今夜三更点火。” 陈暮自信满满,他刚才试过,火箭如果逆风而行,会被风吹灭。如果背风或者顺风的话,影响就会小很多。 黄巾军营驻扎在西面山脚下,倚草结营。 现在刮东南风,他们完全可以在黄巾军营的背面山坡下射火箭,这样风吹不到,因为会被营寨挡风,等火箭射进去,大火燃烧起来,火借风势,立即就能形成可怕的火灾。 “好,此战就靠你了。” 皇甫嵩满意地点点头,十多天相处,他发现陈暮还是非常可靠的,相信他的决策。 “必不负将军所托。” 陈暮认真回应。 皇甫嵩和朱儁离开,他们也要去布置作战任务。 一旦陈暮这边顺利点火,大军就全军出击,先攻破波才主营,然后再处理东西北三处副营。 夜晚二更。 黄巾营寨静悄悄的。 守卫士兵按照每日任务,在营中和周围巡逻。 黄巾一个巡逻队长有些奇怪。 因为他看到往日点满火把,将城墙四周点得通亮的长社城上,这次火把居然熄灭了。 小队长不解地对身边一个士兵说道:“今日官军的火把怎么熄了。” 那士兵想了想道:“也许是风太大,吹熄的吧。” “哦。” 小队长一想也是,今天的确是个大风天。 他不会去想,既然城墙上没有了照明,不如趁夜发动袭击。 黄巾本就缺乏战术发明的人才,连那些将领都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更别说他们这些小兵了。 队伍训练到营地西侧树林,这里草木旺盛,蓬蒿遍地,离营地约有二三十余丈。 旁边就是黄巾营地的木栅栏,按照命令,他们要绕营地一圈。 十多万人的营地有多大?光外围栅栏的长度就达到四五里,营地里面也是杂草丛生,帐篷就扎在草地里,没有任何防火措施。 按照《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波才军的确没有任何战术素养,六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草木森森,居然没有意识到敌人会放火,让全军处于易燃危险之下。 这队巡逻士兵缓缓离开,不远处的草堆里,探出个豹头环眼的脑袋。 四周黑魆魆的,除了黄巾营寨里的篝火外,就只剩下越走越远的黄巾巡逻队手中的火把。 张飞看着巡逻队的背影,对身边的陈暮道:“四弟,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陈暮看了眼天色,已经是二更天,马上就要到三更,说道:“再等等,等黄巾士兵全都熟睡之后再行动,现在出去,小心打草惊蛇。” “好吧。” 张飞只能暗暗忍耐。 呼啸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身后的山林猎猎作响。 云层被风吹了过来,遮蔽了月光。 这对于陈暮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天越黑,就更方便他们行动。 三千人,其中五百是骑兵,藏在远处等待信号。 两千多人背着弓箭,隐匿在丛林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在外面没有刻漏,很难分辨时间,陈暮是二更天出来,差不多11点左右,他现在也只能在心里默数时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长社的方向摸来一人,沿着山林里走。 这人是胡志,他被派去与城里联络。 胡平去接应了他的父亲,胡志过来之后,对陈暮道:“中郎,皇甫将军说三更已至,可以点火了。” “好!” 陈暮眼睛一亮,低声喝道:“点火。” 呼啦啦。 旁边林木当中,瞬间站起来两千余人,举着弓箭。 两千多人站成三排,每一排又分数十个阵列,每个阵列站十个人,区分出八十个队列,每个队列三十人。 经典三段射击! 陈暮下令点火之后,每个阵列的伍长几乎同时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然后一一将众人手中的弓箭点燃。 “搭箭!” 第二个命令下达,人人都将手中的箭搭在了弓上。 “射击!” 嗖嗖嗖嗖嗖嗖! 八百支箭同时射出去,由于这些人都不是专业弓箭手,射的精准度很差,箭支乱飞,很多都射在了黄巾营寨外面的木栅栏上。 但无所谓,他们的距离够近。陈暮的目的,本就是只是让火箭取代火把,不要近距离投掷就行。 火把只能靠近了丢,而火箭能离五六十米外射击,当然是火箭更有优势。 “射击,射击,射击!” 八百支箭当然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 三段射击,第一队射完之后,第二队已经点火搭箭,马上衔接。第三队继续跟上,第一队则撤回来点火。 如此循环,能保证源源不断的火箭射出去,仅仅片刻功夫,靠近西面的黄巾营寨就起了冲天火光。 不仅如此,埋伏在远处的骑兵部队得到了信号,立即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发起了冲锋。 一时间,整个黄巾营寨大乱,东南风呼啸,再加上杂草遍地,大火蔓延的速度极快。 仅仅不到二十分钟,无数烟雾冲天而起,火光映照了半天天空,甚至开始往西侧山林燃烧,对陈暮这边造成了威胁。 “撤!” 见任务已经完成,陈暮大喊。 五万支火箭全部射完,士兵们拔腿就跑,才刚撤完没多久,之前藏身的林木就被火焰席卷,黄巾营寨已是一片火海。 第六十一章 人命如草芥(求推荐票) “火雨,火雨,天上下火雨了。” “天神发怒了,降下火雨。” “快救火。” “啊啊啊啊,火烧到我了,救命。” “火太大了,快跑啊。” 几乎是在无数火箭射向黄巾军营之后,整个军营乱成一锅粥。 没人经历过火箭的袭击,黑夜之中,只看到无数飞火流星向他们袭来,黄巾士兵们惶恐不已,以为是惹怒了天神。 波才急急忙忙跑出营帐,听到远方的喊杀声,大怒道:“什么天神,是敌袭,敌袭!传令兵,给我去各营找主将,让他们安抚好士兵,准备战斗。” “敌袭!这是敌袭” 数十名传令兵四散而去,喊破了嗓子,试图安抚混乱的士兵。 但大火燃烧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特别是前营,本来就依靠草堆安营扎寨,无数火箭如雨点般砸落,迅速将草丛和帐篷点燃,在大风吹拂下,燃烧速度极快。 冲天的火光席卷而去,营地中大量的易燃物和大风给了火焰绝佳的肆掠场。连绵火焰似一条咆哮的炎龙,在军营里四下乱窜。 热浪翻滚,浓浓黑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黄巾军中储备的粮草、帐篷,全都被点燃。 士兵们在睡梦中被惊醒,起来后发现营地失火,全都乱成一团,一个个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不得不从火海里冲出去。 可营帐外面也不安全,地上全是杂草,都烧了起来,士兵只能尖叫着往兵营外跑。 火焰迅猛如电,从前营烧到中营,又很快蔓延到后营。 十余万人的密集程度难以想象,喊叫声、哀嚎声、碰撞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有人被火烧死,有人被撞到在地上活活踩死,有人被烟呛倒,大部分的人一窝蜂地向冲出去,因为环绕着营地的木栅栏变成了一圈火墙,反倒把他们困在里面,只能从四周营门逃。 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营门哪里容纳得下,很快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烧糊的焦味。遍地都是烧死的尸体,整个黄巾军营成了一个蒸笼炼狱。 波才本来还想尝试稳定军心,但还没等他号令三军,大火就已经向他席卷而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亲卫的护送下,一路砍杀出一条道路,跑出中营。身后是滔天大火,可刚出了营地,黑夜之中无数火把如满天繁星,官军早已经在外面等候。 看到这一幕,波才又气又怕,气的是官军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怕的是现在自己部下死伤惨重,几乎已经无力回天。 “跑!” 波才一咬牙,率领着逃出来的数万残兵四散奔逃。 这些残兵本来就没打算听波才意见,人才刚出来,主将在哪里,谁是主将,全都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唯一在想的事情,就是怎么逃跑。 所以在跑出漫天大火的营地之后,又遇上了官军,他们毫不犹豫四散奔逃,要么往南,要么往西,作鸟兽散。 皇甫嵩骑在高头大马上,大喝道:“杀!” “杀杀杀!” 官军怒吼。 其它三门的黄巾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何仪何曼黄邵刘辟等人纷纷率领部队前来支援。 数万人于长社城南门外战在了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此时的陈暮早已经回城。 他的部下是如何避开黄巾营寨塔楼的瞭望哨来到的黄巾营寨西侧外围的山林下? 方法很简单。 原本长社城城楼上全是火把,用来防止黄巾军夜晚偷城。 但今日城楼上的火把全部熄灭了。 如此整个城市都隐藏于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光亮。宛如深渊之中的一张巨口,静寂无声。 黄巾军早已经习惯了官军不敢出城作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南城墙上,有数十条绳索扔下来,两千余人,利用茂密的草木遮掩,悄悄地藏进了黄巾营寨西面的山林里。 至于骑兵,他们并没有出城,只是埋伏在南城门口,一旦火箭射出去,他们就立即点起火把,骑马冲出城,来到一里之外的黄巾营寨,将火把丢进去。 双管齐下,黄巾营寨瞬间大火漫天。而陈暮也及时撤出了作战区域,因为火焰燃烧得太快了,已经把西山小半片林木烧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无比明亮,长社城外宛如白昼,何仪何曼黄邵等人的援兵与官军战斗在了一起。 “四弟,准备好了,杀出去吧。” 张飞换好了装备,急匆匆地跑来,向站在城楼上观望的陈暮询问。 他们之前必须要携带大量干柴草木,还有弓箭和箭支,不方便携带环首大刀和长矛长槊一类的战斗武器,所以近身战斗力很差,即便遇到黄巾巡逻队也不能悄然击杀。 现在全军回城里换好了装备,全副武装之下,正是出兵之时。 陈暮却摇摇头道:“不急,再等等。” 张飞瞪大了眼睛,焦急道:“等什么,不是说好马上就出去打吗?再等的话,战事都打完了。” 陈暮笑道:“我们已经是首功,三哥还要和二位将军的属下抢攻吗?” 张飞挠挠头,说道:“其实功不功劳的无所谓,主要是俺想去打架。这十来天没得打,俺手实在太痒了,浑身难受。” “哈哈。” 陈暮笑了笑,正准备跟他说马上就能上了的时候。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陡然发生。 前方像是被丢下一颗炸弹,巨大的焰浪腾空而起,轰鸣一声,气浪翻滚,升腾出一朵蘑菇云。 狂风席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灼的焦味。 远在一里之外,都能感受到这股爆炸带来的震动响声。 天空仿若变成了白昼,陈暮张飞站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远方。 巨大的焰火染红了半边天空,似要把天都燃烧起来。 “这是地龙翻身了吗?” 张飞骇然不已。 唯有陈暮知道,这是发生了大规模爆炸。 至于为什么发生爆炸? 原因很简单。 火势太大,造成了爆燃效应。 所谓的爆燃效应常发生于山火当中,是由植物落叶腐败堆积,慢慢形成沼气,遇到明火爆发而造成。 长社城外连绵数里陡坡、山脊、草塘沟等地形,杂草树木无数,堆积了沼气。 黄巾军缺乏战术素养,依靠陡坡森林草地安营扎寨,又是炎炎夏日,东南风吹拂,被陈暮的数万支火箭点燃了营寨之后,火势便如滔天洪水般汹涌,短短须臾之间,便能席卷开来。 西侧小山被点燃了近半,如此山林、草塘沟等地积累的沼气被点燃,因此出现了爆燃。 这个爆燃发挥了很好的效果。 爆炸声后,本就十分害怕的黄巾士兵已如惊弓之鸟,彻底没有了士气,纷纷丢下武器逃跑。 陈暮看到这一幕,点头道:“时机已到,可以去追杀了。” “好。” 张飞激动不已,马上下了城楼,带着士兵们冲出城去。 五百骑兵一马当先,似一支利箭一般冲入敌阵,张飞举着长矛四处拼杀,黄巾在大火中死伤惨重,只有数万残部和东西北三门士兵,总共约有七八万。 骠悍的骑兵展现出惊人的杀伤力,大量的黄巾贼被锐利的长矛戳穿,被锋快的环首刀辟为两截,被奔蹄的铁蹄踏碎了头颅。 他们流尽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城门以南,但官军始终没能冲垮黄巾贼的兵阵,因为黄巾贼的阵形太密集了。 长社这块地方本来就不大,拥挤了十多万人,虽然大部分黄巾士兵都在四面八方地逃跑。 可还是那句话,就算十万头猪让人抓,抓个三天三夜也抓不完,更何况十万个活蹦乱跳,会思考的人类。 官军衔尾追击,一路砍杀,也仅仅只是斩杀了数千人而已。 但就在这个时候,曹操的兵马及时赶到,火光冲天,如白昼般的战场轻易让人分辨出敌我。 “杀!” 曹操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身后的五千士兵顿时化作一柄利刃,与皇甫嵩和朱儁的人马混合在一起,向着黄巾兵追杀而去。 两万官军士气如虹,黄巾军没有了一点战斗意志,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地跑。 连夜追击,皇甫嵩获得大胜,追杀了数十里,杀了数万人,到第二天才返回。 而此时的长社城外已是一片狼藉。 大火烧到第二日还没有结束,整个西侧小山都已经被烧秃,弥漫的烟雾当中混杂着血腥味和烧焦味道,令人作呕。 朱儁骑马大胜回来,看到这宛如人间地狱的一幕,皱起眉头,说道:“火攻虽好,却有伤天和。死的人也太多了一些,连山都烧没了。” 皇甫嵩却冷笑一声:“反国逆贼,当诛无赦。而且他们叛逆上苍,是上苍降下的大风对他们惩罚,我们应当筑起京观,向上苍献祭,以此感谢上苍的庇护。” 黄巾军信奉黄天,而汉朝人当时普通信奉昊天,也就是所谓的上苍。 太平道和朝廷乃至世俗观念之间,不仅是文化、政治上的对立,还有信仰上的对立。 因此在皇甫嵩看来,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大汉的子民,而是与那些番邦外族一样,都是入侵者,是异类。 朱儁惊愕道:“筑京观?” “不错。” 皇甫嵩对身边士兵道:“传令,把敌人头颅割下,在长社城外筑京观。” 士兵接到命令前去执行军令。 朱儁默然。 筑京观过于残暴,他并不想这么做。 但皇甫嵩作为主帅之一,地位与他相当,他同样没有权力阻止。 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蝼蚁,谁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六十二章 朝会 长社城外,筑起了高高的京观。 陈暮站在城楼上,默然不语地看着这蔚为壮观,又充满残暴嗜血的封建时代产物。 数万人头堆积,摆成一列列的小山是什么概念? 破烂的皮肉与露在外面的肌肉组织混合在一起,无数头发相互纠缠,血液粘稠得汇聚成了一条河。 死去的人睁着眼,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恐,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昨日还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现在要么是一具残留着余温的烤肉焦炭,要么被刀分成两截,尸体随意摆放,血流漂橹,头颅堆积成山。 这一把火,烧的不仅仅是这数万条人命,同时也带走了豫州黄巾的生机,让这次黄巾起义,破灭了一半。 皇甫嵩站在城楼上,俯瞰着城下两万多官军,大喊道:“大汉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所有的官军都举起了武器,高声地呼喊。 这座京观给人带来的直观感受过于强烈,不管是恐惧还是兴奋,每个人都在颤抖。 耳边山呼海啸。 血腥味随风扑鼻而来。 陈暮仰头望天空,心里却在想。 如果这世界真有鬼神,那么自己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人命在自己手中,像是割草。 不知怎么的,陈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血。 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视人命如草芥? 还是以前就这样? 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是因为自己害怕死啊。 陈暮苦笑。 陡然从和平年代来到乱世,命只有一条,谁也不想下一刻成为待宰的羔羊。 借着别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往上爬,只想保全自己。 自己错了吗? 错了。 可那又如何? 生与死之间,当然选择你死我活。 每个人都想成为易小川,最后却都活成了高要。 也就只有大哥才能一直怀揣着理想,继续在这乱世里做着他的仁义梦吧。 陈暮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双手缩在宽大的袖袍里,站在城楼的阴影里,面露微笑。 眼眸中却透露着森然阴冷。 宛如一只鬼。 一只无家可归的野鬼。 . . 中平元年六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 皇甫嵩在长社大破黄巾,烧死数万,斩杀数万,在城外筑起京观,消息传回洛阳,朝野振奋。 一时间,满朝文武对于皇甫嵩的评价都是扶摇直上,交口称赞。 就连多日不开大朝会的天子刘宏,都破例开了朝会。 洛阳南宫崇德殿,三公九卿以及京中数十位身居高位的大臣踩着小碎步,缓缓进入大殿。 按照正规的大朝会礼仪,应该还有依次跪拜大礼,由赞礼官直呼姓名。 不过这次朝会只是临时召开的小会议,没有那么多讲究。 众人拱手弯腰行礼之后,按官职大小在崇德殿下方两侧分就坐。 其中大将军与三公地位最高,坐在皇帝的左手边。 《礼记》中规定,左为尊。 但秦朝是右为尊,西汉继承秦制,所以西汉的丞相都在皇帝右手边。 不过到了东汉,恢复了西周礼仪,又改为左。 大将军与三公都是万石,原本三公地位在大将军之上,到汉和帝时窦宪,窦宪权势非常大,从那以后大将军地位超过了三公。 因此如今在汉灵帝刘宏下方的左手边,分别为大将军何进,太尉邓盛,司空张温,司徒袁隗。 右手边则是九卿,分别是光禄勋刘宽,卫尉许戫,廷尉崔烈,大鸿胪曹嵩,少府黄琬,宗正刘焉,以及包括太子少傅、将作大匠等少数两千石以上高官。 其中太仆、太常、大司农这三个位置空了出来,没有人坐。 因为之前的太尉杨赐,司空张济被刘宏罢免了,因此现在的太尉和司空是原来的太仆和大司农补上,导致有几个官职出现了空缺。 今年二十八岁的汉灵帝跪坐在台上,左右两侧分列着中常侍与宫廷侍卫,面无表情,平静地俯视着下方。 对于这个皇帝,后世大多是给予“昏君”的名号。在西苑开市场,在宫里做买卖。喜爱驾驶驴车,造成洛阳驴贵。又以狗为官,让当时人常叹息执政者为驴,做官者为狗。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亦有他的帝王手段。 废掉世家出生的宋皇后,改立平民出身的何皇后;设立鸿都门学,对抗太学。在何进权势日益增长的时候,又开西园校尉,分何进兵权,种种迹象都表面,他远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昏庸无道。 “卢植在冀州连战连胜,皇甫嵩和朱儁在豫州大破黄巾,诸卿以为如何?” 刘宏高坐台上,缓缓开口询问。 袁隗老神在在,一言不发。邓盛虽资历深厚,但在朝廷根基不足,也没有说话,三公之中唯有张温说道:“陛下,长社一把火,击破黄巾数十万,皇甫嵩和朱儁威震天下,此解了洛阳危急也,真乃大功一件。” “嗯,如何封赏?” 刘宏又问。 张温想了想道:“三人功劳不小,可迁九卿。” 刘宏微微皱眉。 九卿现在的确空缺三个,以卢植皇甫嵩朱儁的资历,再加上这次功劳,再进一步做九卿也无可厚非。 但这三个位置是他准备留着卖钱用的。 更何况刘宏向来不喜党人,皇甫嵩是解党禁的主力,再给他升官,还是九卿高位,党人的势力就再次会崛起。 因此刘宏毫不犹豫道:“九卿非德高望重者不能担任,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功劳有,德行还不够,就封个侯吧。封皇甫嵩为都乡侯,朱儁为西乡侯。卢植那边虽有胜仗,但功劳不如皇甫嵩朱儁大,暂且先看看。” “唯。” 皇帝都定了调子,大臣们当然就不再说话了。 君不见,与天子据理力争的帝师杨赐都被赶出庙堂,送去太学教书了?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保皇派,要么是买官派和宦官派,朝中的党人几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哪有胆子学杨赐。 “邓太尉,皇甫嵩卢植朱儁上表请功,其中有诸多助力的功臣你觉得当如何赏赐?” 刘宏又问邓盛。 汉朝的制度很多人应该在历史书上学过,三公九卿制,皇帝这个天子与三公九卿是直属上下级关系,而三公与九卿之间也有上下级关系。 比如太仆、鸿胪、廷尉三卿就是司徒的下属。宗正、少府、司农是司空的下属。太常、卫尉、光禄勋是太尉的下属。 太常是九卿之首,太尉则是三公之首,皇帝开大朝会,这些三公也有开小朝会的权力,就是所谓的开府。 像后来朝代“开府仪同三司”,说的就是相当于三公自己开一个小朝廷,负责天下日常事务。 如前线战报,一般都是先提交给前线将军的上级领导光禄勋,再由光禄勋转交给太尉,最后则由太尉呈递给皇帝。 皇帝过问了三位首功的将领赏赐之后,对于其他的人赏赐,一般由三公商量来决定,很少亲自过问。 见天子忽然问起,邓盛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据实说道:“禀告陛下,此次三线战报,核对战功,有蒲阴人陈暮,涿县人刘备张飞,解良人关羽,此四人功劳盛大。刘备关羽张飞为武人,可授予别部司马职,陈暮为士人,卢植举荐他进太学读书。” “哦?” 刘宏看了眼一旁的新任千石中宫侍王钧,轻笑道:“听闻这陈暮是曲逆侯之后?” “不错。” 邓盛点点头:“已派人去蒲阴查验过,确是曲逆侯之后无疑。” 刘宏摇头:“曲逆侯虽是国爵,但早就除了国,如今蒲阴陈氏早已非豪门望族,身份不过是平民白身,哪有资格入太学,送他去鸿都门学。” “这” 邓盛迟疑,看了眼一旁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何进,只能咬牙道:“尊天子令。” 呵呵。 刘宏内心冷笑。 党人最多的在哪里? 在世家和太学中。 其中太学子弟大多是世家子弟,也是两次党祸的主阵地。 这个陈暮看他的事迹就知道,是一位绝顶聪明之人。 把这种人送给对手,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至于鸿都门学,可是他亲自建立。 里面的人都是寒门和平民子弟,是汉灵帝自己培养的知识人才。 按照后来朝代的话,就叫做天子门生。 以后都是要为他这个天子效力的。 汉灵帝这么做虽然是在掘士人的根,可他是天子,党锢才刚解禁,杨赐被罢官,袁隗装聋作哑,世家和党人根本没有力量与他抗衡。 “至于刘备。” 刘宏轻轻敲击着桌案,缓缓说道:“宗正,刘备家谱是否已查清。” 刘焉站起来回话道:“陛下,派去涿县的人已经回来,家谱已经查清,确实是景帝阁下玄孙,中山靖王之苗裔,父亲、祖父、高祖父等十余代族系都有对应,按照宗法血脉,是陛下族弟,臣之族侄。” “很好。” 刘宏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将刘备录入族谱,按照族谱赐爵,封为亭侯。” “唯。” 刘焉领命坐下。 这次群臣更加没有人说话。 一来刘备不像陈暮一样可以为士人增砖添瓦。 二来这是天子家事,别说封侯,就算是封王,只要人家是刘氏血脉,功劳够大,他们也管不着。 如今士人都依附在大将军何进门下,何进只要一言不发,士人就没法说话。 确定了这次功劳分配,刘宏冷冷瞥了何进一眼,原本他立何氏为皇后,就是想有个听话的外戚,结果何进偏偏就被士人忽悠瘸了,非得和他作对,自己这个大舅哥的表现,真是让人失望。 “散朝!” 赞礼官一声呐喊,宣布了这次朝会结束。 第六十三章 人心险恶 六月中旬,小黄门左丰带着封赏刘备的旨意以及汉灵帝的巡察任务出了洛阳,往东面战场而去。 中宫侍王钧则带着封赏皇甫嵩朱儁和陈暮的旨意南下,前往豫州南面战场。 此时的陈暮与皇甫嵩正在趁胜追击,继续追杀波才残部。 由于那日大火,黄巾死伤惨重,各路人马四散而逃,一部分依附于波才,逃往西面的阳翟。另外一部分则南下汝南,去依附于西华的彭脱。 因此皇甫嵩和朱儁兵分两路,朱儁去追杀波才,皇甫嵩和曹操则南下攻打汝南的彭脱,追击逃走的另外一部分波才残部。 长社大胜,摆上京观之后,皇甫嵩威震天下,豫州四面八方的地方势力也依附过来,补充兵力。 比如新任豫州刺史王允,汝南太守杨奇,鲁国相陈逸,以及诸多地方豪强。 其中孙坚是跟着朱儁去打波才,按照后面的发展,皇甫嵩在西华击败彭脱之后,就应该会被调任北上,去接替董卓继续攻打张角,朱儁则留下来清理豫州兖州荆州等地黄巾残部势力。 而就在朝廷的命令还没抵达豫州的时候,六月下旬,一骑快马驶入了皇甫嵩的大营之中。 “洛阳来信。” 来人对营帐门口的守卫自报皇甫嵩的家奴,称是夫人给的家书,在得到皇甫嵩的允许之后,畅通无阻地进入营内。 皇甫嵩得知消息,驱散了营帐中的众将士,单独召见了他。 “主人!” 家奴进来,就立即单膝跪在地上,他的确是皇甫嵩的家奴,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错误。 “是阿圭啊。” 皇甫嵩点点头:“什么消息?” 那名叫阿圭的家奴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小的竹筒,呈给了皇甫嵩。 皇甫嵩接过来,里面是一张很贵重的麻纸,一张价值近百钱,摊开之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陈暮?” “鸿都门学?” 皇甫嵩喃喃两句,眼神逐渐迷离。 他居然是宦官那边的人? 真是让人失望。 皇甫嵩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 那里面有几封信件。 原本就想兴许已经到了借题发挥的时候,也许这是个机会。 想到此,皇甫嵩提起笔来,另外找了一张麻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交给了阿圭。 “送过去。” “唯,主人。” 阿圭接过麻纸,小心翼翼地方进竹筒里,拱手而去。 等他离去后,皇甫嵩陡然从桌案上站起来,走出营帐,对传令兵道:“传我将令,全军攻打西华!” 轰隆隆的西华县大战正式打响。 几日之后,皇甫嵩大军在颍水河畔将彭脱军团团围住,连续几日的东南风呼啸,河水波涛汹涌,西华县城小,黄巾没有守城器械,很快就被官军攻克。 彭脱不得不弃城逃跑,带着数万黄巾军往北逃。但西华县后方就是颍水,官军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彭脱已经无路可退。 “儿郎们,官军残暴,将我等首级砍下悬于城门之下,筑造京观,投降是死,逃跑也是死。” 彭脱激发出了匪气,撕裂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站在小山坡上,怒吼道:“官军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来。血战到底,拼死一搏!” “血战到底,拼死一搏!” “血战到底,拼死一搏!” “血战到底,拼死一搏!” 黄巾士兵们战意高昂,纷纷热血上涌。 身后是河水滔滔,前方是官军步步紧逼,没有退路之下,所有人都愿意背水一战。 远处皇甫嵩与陈暮等人观望。 他们同样站在一处山坡上,亲眼目睹了彭脱鼓舞士气,甚至能隐隐听到黄巾士兵们汹涌澎湃的呐喊,冲天的杀气向着这边迎面而来。 看到黄巾士兵们士气旺盛,似乎是打算拼死一搏,皇甫嵩问左右道:“黄巾士兵像是要拼命死战了。” 陈暮暗自腹诽,还不是您老非要筑什么京观,现在把人家弄成哀兵了吧。 新任汝南太守杨奇是弘农杨氏族人,前任太尉杨赐是他的亲叔叔,后来的太尉杨彪是他的堂弟,被曹操砍了的杨修是他的堂侄,四世三公,在皇甫嵩面前地位很高。 听到皇甫嵩的话,杨奇笑道:“将军长社一战,威震天下,此地黄巾残兵,不过土鸡瓦狗之辈而已,何不出兵一举捣灭?” 皇甫嵩军中数位司马也鼓噪道:“是啊将军,彭脱小儿已经被我们赶出了西华,没有了城池掩护,他拿什么阻拦我等大军,不如现在出击,宰了这厮。” 双方军队在颍水河边对峙,东风呼啸,乌云遮蔽了天空,天色仿佛阴暗了许多,没有了太阳的照射,世间如同多了无数股肃杀之气。 皇甫嵩大军军容整齐,最前排的是重甲长枪步兵,每人穿三层札甲,佩戴头盔,英勇地站在队伍最前列。 身后则是步兵队伍,在第一波长枪兵利用兵器优势打出第一轮攻击后,拿环首大刀的步兵将会成为第二轮进攻阵列。再加上身后的弓兵和少数骑兵,这样的阵容的确可以把连铠甲都没有的黄巾兵打得溃不成军。 但不知道为什么,皇甫嵩依旧没有下达命令,而是又对曹操说道:“孟德,你也觉得应该此时出兵吗?” 曹操的家族现在有曹嵩在当大鸿胪,而且曹腾虽死却素有声望,按照郭德纲的话来说,那就是出生于书香门第,宦官之后。在出兵队伍中家世仅次于杨奇,有资格被皇甫嵩问意见。 曹操毫不犹豫道:“将军,黄巾主力已经被您在长社击败,如今的汝南黄巾只剩下小股残余。击败了彭脱后,豫州算是基本平定,不能放过这等良机。” 听了曹操的意见,皇甫嵩不置可否,又转头问王允陈逸等人道:“你们也认为该出兵吗?” 王允想了想道:“禀将军,允认为杨使君与曹都尉说得不错,黄巾已是到了难以反抗的境地。此时出兵,则可一战定乾坤,将豫州的黄巾平定,届时将军也可以腾出手收拾其它地方的反国逆贼。” 陈逸说道:“全凭将军做主。” 陈逸是陈蕃之子,党锢之祸后,陈蕃的宗族遭到通缉,他被父亲的朋友朱震藏匿了起来,逃过一劫。这次皇甫嵩上书解除党锢,被朝廷任命为新任鲁国相。 鲁国的位置在兖州,与徐州和青州相接,离豫州南辕北辙,如今特意来皇甫嵩的军队,其实是特意来感谢他的。 所以面对皇甫嵩的询问,陈逸没有给出意见,毕竟他不像王允和杨奇那样利益相关。 “都认为该打呀。” 皇甫嵩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向不远处的陈暮:“陈子归,你怎么说。” 怎么忽然问我了? 陈暮心中狐疑,表面却淡淡地道:“将军,为今之计,也只有出战这一条路了。” “哦?这是你的真心话?” 皇甫嵩又问。 陈暮不解其意,回道:“是真心话。” “那好,陈暮听令,命你部为前锋,攻击敌营。” 皇甫嵩咧嘴一笑,暗暗威胁道:“若是没有打下来,斩你头颅示众。” 嗯? 陈暮只觉得不对劲。 皇甫嵩怎么莫名其妙突然针对起自己来了。 之前还好好的,没道理转变态度。 心中百转千肠,思索转瞬即逝,面上依旧古井无波,改口道:“将军,我刚才又想了一下,认为此事进攻不妥。” “有何不妥?” 杨奇曹操王允三人面色不善地看过来。 杨奇是汝南太守,想尽快摆平黄巾,立马上任。王允是豫州刺史,平定叛乱分内之事。曹操想建功立业,巩固曹家势力。 因此平定黄巾与他们三人利益相关。 眼看皇甫嵩这一战后马上就能大功告成,没人想拖着时间。要是再等个十天半月,甚至数月,他们还不能把自己治下的黄巾平定,到时候朝廷问罪,被开刀的可就是他们。 陈暮无视他们不善的目光继续道:“皇甫将军虽然在长社筑造京观,威震天下。但也让黄巾士兵知道投降不能免死,因此必然困兽犹斗。当年淮阴侯在井陉背水一战,说得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应该让出道路,卸掉他们的士气,才能取得胜利。” “好。” 皇甫嵩大喜道:“子归之言深得我心,传令三军,撤退一里,放黄巾离开。” 命令下达,官军开始缓缓撤退。 曹操杨奇王允三人看向陈暮的眼神顿时变了许多,充满了恶意。 朝廷的政令下达,他们这些人都各有渠道,早就得知了一些消息。 本就有些厌恶陈暮,现在看他阻拦自己等人捞取军功,就更加看他不顺眼。 但作为没有任何势力和情报来源的陈暮当然不知道朝廷的命令下来,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大锅,心里也是暗恨不已。 杨奇是弘农杨氏,曹操是沛国曹氏,王允是太原王氏,三人的家族都不是善茬,在朝廷有人。 皇甫嵩不想得罪他们,就拿自己背锅。 TMD。 人心真是险恶。 皇甫嵩,你丫给我等着,这个仇迟早要报。 第六十四章 暗箭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前些日子陈暮进长社的时候,皇甫嵩虽然一开始不喜欢陈暮说大话,但后来出谋划策,火烧长社,已经对他有所改观,十分看好。 但现在皇甫嵩看到了黄巾背水一战哀兵必胜,觉得这个时候出兵,肯定会损兵折将,不愿意打这种硬仗。 所以本身他比较抵触这个时候出战。 偏偏杨曹王三家又不断催促,让皇甫嵩十分纠结,在考虑要不要按照这些世家子弟的意见出兵。 他现在的处境,跟当初卢植在冀州的处境差不多。 卢植想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希望在士兵士气不高的时候去打张角。但冀州的官员却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不得不让他强行出战。 要不是卢植运气不错,加上谋划得当,说不好得吃败仗。 现在同样如此,皇甫嵩也不想出兵,可杨奇王允曹操等人难免会有意见。 官场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卢植不想得罪冀州那一派的官员,皇甫嵩也不想得罪豫州这一派的官员。 所以就只能想其它办法。 而陈暮,刚好就是一个绝佳的背锅侠。 哪怕皇甫嵩之前十分看好陈暮,甚至在向朝廷表功的时候,都把他放在了首位。 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瞬间翻脸无情,把陈暮出卖。 相比于得罪杨曹王三家,没有根基,没有后台的陈暮,凭什么就不能得罪? 哪怕他现在立功了那又如何? 记仇了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能一夜翻了天当上三公九卿不成? 皇甫嵩内心冷笑,军令下达,三军撤退。 列阵于前的数千官军缓缓后撤,后军数千人,加上左右两翼,以及骑兵和弓手,纷纷往后方缓慢有序地退后。 当初在长社与朱儁合军有两万余人,现在朱儁带走了一半,即便加上杨奇王允曹操等人的世家兵,皇甫嵩手头也只有一万多人而已。 彭脱原本就有不少人马,又接受了长社败退下来的很多黄巾兵,总人数超过了五万。 虽然双方战斗力不成正比,皇甫嵩依旧不想冒这个险。 等官军人马撤退了数百米,黄巾士兵们才反应过来。 “官军撤退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管是怎么回事,我们跑吧。” “跑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黄巾士兵在发现官军撤退之后,士气立即被卸掉了大半。 沸腾的热血褪去,每个人的脑子里就只剩下逃跑。 《孙子兵法》中写道:“围师必阙!” 这就是所谓的围三阙一。 如果你四面埋伏,将敌人团团围住,就有可能促使敌人下定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而放出一条生路,就会让敌人以为可以逃跑,从而斗志涣散。 王允和曹操是聪明人,他们没有想到是因为王允对于兵事不太擅长。而曹操早期的军事能力也不算特别强,败仗不少,需要一定时间成长。 毕竟他才二十九岁,谁也不是出生就是天才。 所以皇甫嵩看出来了,陈暮也看出来了,皇甫嵩不能说,就只能逼着陈暮说。 这也算是陈暮第一次见识到东汉社会的黑暗以及官员丑陋的嘴脸,在这个十七岁的时候,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恶意。 人心险恶,深似水呀。 在皇甫嵩兵退之后,黄巾士兵们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分散往左右南北方向逃。 从天空之上俯瞰的话,就会看到聚集于颖水河畔的数万黄巾士兵,一开始宛如蚁潮般聚拢在一起,紧接着很快似两股洪流一般左右分开,浩浩荡荡,各自逃命而去。 彭脱虽然有心想要组织起力量,让士兵们抱团在一起。可这些士兵本身就与他不是一条心,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波才残部,与他不熟。 再加上皇甫嵩故意撤退的套路,自然让他无法聚集起力量,眼见军心涣散,他也只能咬牙率兵撤退。 远处的皇甫嵩眸子里泛出冰冷的杀意,如今黄巾军心已卸,正是进军之时,手中长剑一挥,喝道:“全军出击!” “咚咚咚咚!” 战鼓雷鸣,万钲齐响。 最先出发的自然是骑兵,这股由陈暮五百骑兵,曹操一千加上杨家和王家的一千,总计两千多骑兵,悍然向着最近的左侧黄巾兵发起了进攻。 一里之地转瞬即到,潮水般席卷而来的骑阵带着强大的惯姓狠狠地撞上溃败的黄巾贼阵,霎时绽放出璀璨的浪花。 人体抛飞、战马悲鸣,兵刃的冷辉迷乱了阴暗的天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冰冷的沙滩。 张飞奋力一矛刺过去,一名士兵想用刀斩在长矛的矛尖上,却吃不住这恐怖的力道,“当”得一声手中大刀就被击飞。 人马交错,张飞冰冷的长矛已经将他贯穿,同时余力如雷霆万钧,将他身后的人如串糖葫芦般挑起来,血光飞溅,哀嚎声遍野。 战马庞大的身躯涌入敌阵里,四面八方的刀矛刺来,张飞咧嘴一笑,露出森然冷意,眼眸中满是嗜血的杀气,挥舞着手中长矛,挡得密不透风,将攻击全部隔开。 另外一骑从侧翼杀来,手中大刀一个挥砍,就将围攻张飞的数名黄巾兵斩杀,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溅射,将张飞泼成了血人。 张飞擦了把脸,恼怒地看了眼那人,喝道:“汝是何人?” “某乃沛国夏侯惇是也。” 夏侯惇长刀横扫,挑衅地看了眼张飞。 张飞眯着眼睛,认出了他正是那日跟着曹操的人,冷笑一声,策马杀向别处。 冷厉的东南风呼啸,清澈的颖水逐渐染红,成了血的颜色。 无数人被逼着跳河,无数人的尸体被扔进河里。 这场战斗注定是一场屠杀。 没有了士气,只想着逃命的黄巾士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力量。 一个个宛如待宰的羔羊,甚至有官军手中的刀都砍卷了。 没有人去关心他们的命运,皇甫嵩不关心,陈暮不关心。也许张角和刘备会关心,但现在他们的命运,也只剩下被屠杀一个下场。 这场追杀足足过了半日,直到战场上只剩下尸体为止。 皇甫嵩和陈暮的招数阴损,但很有效果,很大概率减少了自己士兵的伤亡以及胜率。 毕竟韩信背水一战在前,作为老将的皇甫嵩自然不可能犯陈馀的错误。 因此官军分左右两路追杀,很快就将彭脱击败,一路追击,斩杀一两万人,大获全胜。 不过对于杨奇王允来说,这场胜利的果实还是太小。 没有把这五万多人全部击杀,让他们逃去了豫州各地,就像是没有扑灭的蝗虫,到处都是灾害。 他们作为豫州当地官员,任由这些黄巾残部乱窜的话,就是治理不当,要受到责问。 因此不由怨恨起陈暮来。 他们不会去管陈暮的难处,反正皇甫嵩已经把锅甩出去,那梁子就已经结下,一个小小的中郎官,他们不会放在眼里。 当天夜里,彭脱被击溃之后,皇甫嵩于汝阳安营扎寨,王允连夜来到了杨奇的营帐当中。 杨奇正在营帐里思考一些事情,杨赐被罢免,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太需要他来当好这个汝南太守,巩固杨家地位。所以平定汝南黄巾,就是摆在他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见到王允忽然拜访,杨奇有些意外,询问道:“子师,找我何事?” 王允进了帐篷,眉头紧锁,低声道:“公挺,我今日在战场,找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哦?” 杨奇来了兴趣,问道:“是何物?” 王允左右看看,确定杨奇营帐中没有他人,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 这书信是纸做的,在当时算比较稀罕,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用纸质物品书写,也侧面反应了这封书信的重要性。 杨奇接过书信,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满脸骇然,睁大了眼睛,说道:“此物只有你一人知道吗?” 王允想了想道:“这是我手下部将从敌人尸身上搜得,他们不识字,应该不知道。” “好啊。” 杨奇大喜:“有此物,必能扳倒张让赵忠这两个阉宦。” 王允冷笑一声:“还有那陈子归,本来今日该是一场全歼大胜,却被他阻拦,尤为可恨。” 杨奇王允二人利益相关,他们才不管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就算官军赢了也只能是惨胜。官军的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关心的是战功,是自己治下没有黄巾祸乱。 现在陈暮被皇甫嵩抛出来背锅,他们二人当然把陈暮也连带嫉恨上。 这个时代嫉恨的理由千奇百怪,董卓因为皇甫嵩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嫉恨,许攸向袁绍献计未被采纳而心生怨恨,很多记恨都令人莫名其妙,更何况现在阻人官路,犹如人杀父母。 杨奇其实倒是无所谓,他四世三公,也没打算和一个小小的中郎官计较。便说道:“此事就这么算了罢,他也是被皇甫义真抛出来挡箭之人,何必与他计较。” 他这么说,王允却不乐意。 王允为人虽然有他为了维护皇权而坚强不屈的一面,但也有小肚鸡肠的一面,人本身就有两面,谁也难说一辈子做坏事的人做不了一件好事,一辈子做尽好事的人干不出一件坏事。 历史也证明了王允的多面性,在铲除董卓之后,王允就自以为可以当董卓第二,逐渐居功自傲,嚣张跋扈,连蔡邕都下狱处死,更何况陈暮。 因此他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中郎官也骑在我等世家头上威风,传出去我等家族颜面何在?” “那你的意思是?” 杨奇询问。 王允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在这书信末尾,写上他的名字。” 杨奇惊讶道:“子师,过于狠辣了些吧。” “没了他,战功分润” 王允漠然地看着杨奇。 杨奇福如心至,点头说道:“那便如此办。” 第六十五章 人心叵测 夜晚,王允与杨奇商量好了细节,就在书信的末尾写上了蒲阴陈氏这四个大字。 并且写好了奏折,第二日清晨就派遣信得过的家臣送入洛阳。 王允被征召为豫州刺史,他也征辟了名士尚爽和孔融担任从事,他们三人也是老朋友了。 第二天早上,孔融注意到王允脸色不太好看,熬了黑眼圈,不由奇怪问道:“子师,昨夜没休息好吗?” 王允心道还不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 昨天拿到的那封书信内容可是吓了他一跳,原来这是张让宾客与黄巾军高层之间的来往书信,里面涉及到了很多关于太平道的隐秘之事。 信件内容也很简单,其实就是豫州和冀州各地信奉太平道的信徒名单。 张角发动黄巾起义之前,太平道在全国上下的信徒无数,触角甚至伸入宫廷里,很多达官贵人都是他们的信徒。 而能够写进这些信徒名单里的人,身份都是非同一般,有些是当地豪门望族,有的是各地名士,有的是朝中的宦官,还有的是天下各地官员,甚至连益州的太平道官员信徒都有。 其中鲁国孔家居然也有太平道的弟子。 为此王允和杨奇昨天商量了一夜,挑挑捡捡,把该删去的和该留下的做了分析,这才写好奏折上报,准备扳倒张让。 也许有人会奇怪,单凭王允的一封奏折,无凭无据,怎么能扳倒张让? 但事实上在太平道起义之前,这个宗教虽然没有受到朝廷官方承认,却也没有被朝廷打压,属于正统宗教,民众允许自由信仰。 皇宫里很多宦官宫女,就是太平道的信徒,像马元义联络的中常侍宦官封谞、徐奉就是张角的人,这些在《后汉书》当中都有记载,汉灵帝自己也知道。 所以在原本历史上,王允的奏折本来就是无凭无据,仅仅只是张让的宾客在书信里的确聊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而已。 王允查了半天,也只是怀疑张让与黄巾有牵连,没有真凭实据。 毕竟汉灵帝不是傻子。 如果王允真的拿到了张让与太平道有瓜葛的确凿证据,确定张让被太平道控制,是黄巾的人。即便张让再受宠,这种威胁到皇权与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汉灵帝再傻也不会包庇,早就把张让拉出去砍了。 因此可以预见,王允的奏折,也只能是捕风捉影的事,不能算有实质的东西。 不过信上的内容全都是真的,经得起推敲。 汉灵帝只需要在名录上随便找一家查下去,查他们以前是不是太平道信徒,百分百就能查出猫腻,验证这封信件的真伪。 因此实际上这些信件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写信的人是张让的宾客,是张让亲近之人在与黄巾联络。 如此自然就能牵扯到张让的头上,让汉灵帝对张让起猜忌之心。 但这些话偏偏没办法去和孔融说,总不能告诉他,你们孔家也有太平道的二五仔吧。 王允只得敷衍道:“嗯,昨夜观书看到深夜。” 孔融佩服道:“子师真是我辈楷模,即便是行军打仗,也不忘了看书。” 王允懒得接他的茬,孔融这个人太正直,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哪里,太正直的人走不了多远。 这次计划王允本来可以借别人的手做,比如将书信交给杨家,让杨赐来干这事。 反正杨赐是帝师,也曾经与宦官对着干过,哪怕是刘宏也拿他没办法。 但王允却觉得这是一个攫取声望的好机会,如果扳倒了张让,他立即就能名满天下,成为海内皆知的清流名士。 即便没有扳倒张让,有帮助各大世家豪门删减名录的人情在,朝廷很多官员也必然会保他一命。 如此让他名声大噪的机会,王允又怎么可能错过?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青史记载,此次事件过后,王允虽然没有扳倒张让,使得张让数次陷害他,将他多次下狱。 但每次他下狱,无数官员就会争相救他,如杨赐、袁隗、何进、张温都曾经出过手,甚至联名拯救他出狱,保住了他的性命后来董卓进京,拜他为司徒,也是看重了他的名望。 由此可见,这次事件给了他受益不小。 至于陈暮? 那只是顺带的事情而已。 蒲阴陈氏有没有人信奉太平道王允不知道,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只需要给天子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能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和名望的功劳竞争者打入地狱。 一个家族当中有太平道信徒的人,这样的人还能继续重用? 就算没有罢官,也得调去其它地方。 而且这个手法无疑非常高明,成功率极高。 毕竟书信的内容是真的,那么书信上的名录肯定也是真的。 汉灵帝随便查一家,就能查到事实依据,查十家,就有十家,那么到第十一家上,还需要去查证吗? 这就相当于一百颗珍珠当中,只有一颗是假的。确定了前面九十九颗的真的,最后那一颗是不是假的,也不重要了。 说慌的最高境界,就是99是真话,只有1是假话。 所以王允之计,无疑非常狠毒,几乎可以说是断掉了陈暮的官路,让他失去了在豫州战场所有能揽到的战功。 当然,也许有天真的孩子会问,他们两人之间无冤无仇,王允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对于提出这样问题的孩子,哪怕是现在只有十七岁的陈暮,也只能回答一句,世间的险恶,你还不懂。 一个人赚了钱,回到家乡,家乡的父老乡亲不是热烈欢迎,而是各种上门借钱,借了钱还不还,如果不借还要戳你的脊梁骨,说你忘本,眼红你发了财。 一个人在公司干出了业绩,受到上司的表扬,同事之间表面恭喜,背地里巴不得你死。 有些人心底善良,可仍旧不免偶尔泛出的恶毒念头。 有些人本就是豺狼,在他们眼里,错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靠奋斗和努力获得财富的人,凭什么他们就有钱了,凭什么他们不把钱给我? 这世上的人无数,人心也最难猜测。 陈暮无权无势,在长社有大功劳,在西华也有提出意见,被皇甫嵩采纳,从而大破彭脱的功绩。 这样的人,那些世家怎么可能不会眼红? 怎么可能会不想着把他挤走,独自霸占他的功劳? 人心叵测,阴暗复杂。 没人弄得懂人心,世事也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第六十六章 党人 官军收服了汝南,各地百姓也逐渐恢复生机,开始安居乐业。 汝阳城外十里街亭,两侧青山碧翠,颖水缓缓流淌,远处夏风十里,抚动山峦,官道两侧林木森森,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布满了斑驳。 道路拐角,车队缓缓驶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整齐排列的汉军,步伐平稳,军容强盛。 王钧代表天子出使,就是天使,护卫的士兵自然也是中央精锐。 皇甫嵩带着豫州各地官员前来迎接。 车队行驶到街亭口,在亭舍前止住。面白无须的王钧从马车上下来,皇甫嵩与众人一齐上去拱手施礼。 王钧升官了。 原本是六百石黄门令,现在是千石中宫侍。 宦官的等级一般分为三种,六百石的小宦官,一般是小黄门、黄门令、守宫令、上林苑令等等,属于宫廷里最底层的小宦官,再下面就是在皇宫里干货的仆役以及值班的低等属吏。 中等宦官则是千石官位,一般到了这个官位,就统称为中宫官,比如中宫侍,中宫仆,中宫丞,中宫尚书等等,属于皇宫里管家一类的角色。 至于中常侍,那是可以和朝廷高官相提并论的大宦官,权力并不只在皇宫里,还辐射到朝廷政令。 因为他们的职责是辅佐皇帝传达诏令和掌理文书,又有随时向皇帝提意见的能力,因此权力极大。像张让赵忠这一类大宦官,本身就住在皇宫外面,已经与臣子没什么区别,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住在皇宫,天天跟着皇帝转。 王钧下了马车之后,宣读了天子圣旨,勉励了皇甫嵩一番,官军上下按功劳封赏,皇甫嵩封为都乡侯,陈暮升任别部司马,张飞升任别部司马,其余小大官员,也都各有赏赐。 宣读完圣旨,皇甫嵩就请王钧入汝阳城一起饮宴,双方宾客尽欢。 因为宦官在名义上来说,应该属于少府的管辖,所以这次副使是少府属吏。 饮宴结束之后,皇甫嵩就召见了少府丞李度。 二人相聚在府衙后院回廊亭里。 “德高。” 皇甫嵩见到李度过来,大笑道:“经年不见,吾甚是想念。” 李度感叹道:“义真,我们有十年未见了吧。” “是啊。” 皇甫嵩目光满是回忆:“自从元礼公之事后,还是十年前在荆州匆匆一别,十年时间,我们也老了。” 谈起自己的叔父,李度苦笑道:“也多亏了义真,不然的话,我还被关押呢。” “可惜了青凰,先坐下吧。” 皇甫嵩摇摇头。 李度一边跪坐在皇甫嵩对面,一边冷笑道:“青凰那次怕是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吧。” 皇甫嵩同样冷笑:“这些新起的世家豪门,早已经没有了元礼公仲举公周甫公等人当年的气节,一个个巴结阉宦,蝇营狗苟,令人不齿。” “如今的朝堂上,除了伯献公以外,哪个不是交了无数修宫钱买官得来。袁傀邓盛之流,尸位素餐之辈也,何进曹嵩,阉党外戚。更可笑那崔烈自称幽州名士,却交钱交得比谁都快。” 李度叹了口气。 皇甫嵩岿然长叹道:“天汉士人风骨,已经被他们丢得一干二净。幸好如今党禁已解,未来亦是我等大展身手之际。” 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是十多二十多年前的朝廷,那个时候虽然侯览曹节王甫等人只手遮天,但依然有大量不畏阉宦的正直官员在,哪怕从容赴死,也愿意拼死一搏。 而如今的朝廷,三公九卿除了一个杨赐还敢和宦官斗一斗,敢和汉灵帝据理力争以外,其余人哪个不是闭口不言?哪个不是坐在朝廷之上当泥塑菩萨?甚至暗中与阉宦结交,花钱买官? 世人只知道皇甫嵩为东汉最后的三大名将,但却不知道,他也是曾经的党人之一,父亲皇甫规与当年党锢之祸的陈蕃李膺,就是最好的朋友。 一朝党锢,天下君子志士尽数被残害得七七八八。 前些年那个字青凰的永昌太守曹鸾想向汉灵帝祈求为党人平反,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被下狱拷打致死的下场,导致原本处境已经极为凄惨的党人后代又遭到了牵连,五族之内都被关押禁锢,不允许为官,日子更加艰难。 这次若不是皇甫嵩,李度作为李膺的从侄,恐怕依旧还被关押着,不见天日。 李度摇头道:“没那么容易的。” 皇甫嵩眉宇间划过一抹杀气:“你是在担忧那些世家吧。” “当年的事情我也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世家不敢正面和阉宦对抗,蛊惑了我叔父和仲举公等正直君子,怂恿他们。结果遭殃的是我等,他们却依旧把持着朝政,依旧与宦官为伍,还美其名曰虚与委蛇,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利用我们而已。” 李度握紧了拳头,心中无比愤怒。 皇甫嵩冷笑一声:“侯览曹节王甫等人安插宗族之人各地为官,占据了那些世家本该要的官位,他们之间利益之争,形同水火。却推举三君八俊八顾冲锋在前,连累了元礼公等人,如今还有脸窃据朝堂,当真是可恶至极。” 李度若有所思地道:“如今也就只有杨家和荀家还留了些底子了吧。” “你是在怪他们?” 皇甫嵩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轻笑道:“德高,你也不要怨恨。当年杨秉公也算是出了力气,荀家也死了人,受牵连的世家子弟多达数百上千,有些比你家还惨,家破人亡不在少数。” “只可恨了那张奂老贼!”李度一拳砸在桌案上,愤怒至极。 “诶,然明公也是受了蒙蔽,德高切莫动怒,老友再见,本应该心平叙旧,何故发怒呢?” 见李度怒发冲冠,皇甫嵩出声安抚。 “义真,我好恨呐。” 李度长叹一声:“恨不得诛尽天下阉宦。” 皇甫嵩平静地道:“德高,不要心急,现在党禁刚解,他们污蔑我等为朋党,那我们就做这个朋党,当年的老友如今还有很多人在,就连元节公都得到了赦免,一步一步慢慢来,再谋它图,早晚有出头之日。” “哦?” 李度眼睛一亮:“义真莫非有了对策?” 皇甫嵩冷笑一声:“德高可知,当年为什么士人与阉宦之间矛盾日益尖锐的缘故?” 李度想了想道:“五侯等阉人倒行逆施,仲举公与游平公匡扶正义?” 皇甫嵩摇摇头道:“那只是表面,你之前不是还说已经想明白了吗?难道还看不出来,关键点就在太学。” “太学?” “不错。” 皇甫嵩点点头:“太学原本是我大汉官员的根基所在,各地官员的子辈入学,学成之后很快就能入仕为官,如此周而复始,形成了无数世家。而你再看看后来五侯乱政之时,他们的家族之人在各地为官有多少?” 李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为何当初的那些世家如此怂恿我叔父杀了那张成张朔,原来是他们的子弟上升通道被宦官们占据了,所以才唆使朝廷正直之辈为他们出头。” 皇甫嵩冷笑道:“正是如此,我等父辈党人是为了正义,而那些世家则是为了利益。宦官酿祸,他们不敢抗争,我等父辈却敢。可叹抗争到了最后,我等党人流血牺牲,那些世家见我等失败,却开始与宦官勾结,花钱买官,同流合污,当真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既然如此,义真为何说我等依旧有出头之日?” 李度不解纳闷。 皇甫嵩说道:“那些鼠辈虽然畏惧于宦官权势,但宦官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买官钱交了后,每年还得出一大笔修宫钱,犹如无底之洞,世家再是富裕,也难以维系,你猜他们还会不会继续忍耐下去?” 李度顿时醒悟,说道:“我明白了,正如当年我们与五侯等人的矛盾一样,现在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与张让赵忠等人一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终有一日会再次爆发?” “不错。” 皇甫嵩轻笑道:“如今的世家都依附于大将军何进,当年的旧事恐怕又要重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正如当年我们被他们利用一样,何进那厮也必然会被世家蛊惑与宦官作对,到时我等党人复起之日,不再久矣。” “可是天子如此信任张让等人,恐怕难以令何进有所动作吧。” 李度迟疑,他虽然才被放出来不久,但原来尊敬李膺的很多门生故吏还在,帮他通了不少消息,也让他知道,现在天子对于朝廷掌控严密,张让赵忠等人也是胜券在握,就算是何进,也难以应付他们。 “所以正如当年元礼公诛杀张成张朔,被宦官们嫉恨,蛊惑桓帝大肆捕杀党人一样,现在的他们,也需要一个借口。” 皇甫嵩眼眸中闪烁出异样的光:“没有这个借口,我来送他们一个借口。” “哦?是何借口?”李度好奇询问。 “几封书信。” “书信?” “不错。” 皇甫嵩道:“我昨日在战场搜到了几封书信,是张让宾客与黄巾勾结的证据,让人想办法转交给了王允的部下。” “王允?” 李度沉思道:“他会上奏吗?” 皇甫嵩摇摇头:“我也不知,所以我另外安排了一手。” “是何手段?” “你可知那陈暮?” “最近颇有声名的那位曲逆侯之后?” “不错。” 皇甫嵩冷冷说道:“我原以为这是一位可造之材,没想到他竟然与宦官勾结在一起。” “此事我也听说了。” 李度皱眉道:“原本他受卢植举荐,应当入太学。结果张让赵忠谗言,竟让他去了鸿都门学,且吾听闻他与中宫侍王钧称兄道弟?” 如果陈暮在这里,一定会惊悚于这些人的情报能力。 他和王钧结交是在卢植军营里,这都让他们知道了,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皇甫嵩冷笑道:“你可知王钧现在去了哪?” 李度思索道:“陈暮军中?” “嗯。” 皇甫嵩点点头:“所以我昨日故意将其敲打了一番,且在他面前将那些书信展露,你说如果陈暮是宦官的人,他会不会向张让报信?” 李度明白了,睁大了眼睛,道:“如此一来,王允不上奏也得上奏,世家也不得不与宦官拼个死活?” “正是。” 皇甫嵩哈哈大笑。 李度也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六十七章 天子赐剑(求推荐票) 世家、党人、门阀、宦官、士族、皇权错综复杂的纠葛,理不清楚的关系。 皇甫嵩,到底在图谋一些什么? 陈暮脑子里快速地思索。 昨日皇甫嵩莫名其妙地要强行把自己跟杨曹王三家拉对立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假装不经意间露出一些书信的内容。 那书信内容虽然没看全,但也隐约见了个大概。 回想起读书的时候,曾经通读二十四史,看过《后汉书》,隐约记载王允状告张让的事情. 皇甫嵩莫名的举动,是无心之失,还是别有所谋? 陈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团迷雾,令人看不清,摸不着,像是处于云中雾里,找不到方向。 青史寥寥几笔,在这乱世里,却如波谲云诡,谁也不知道真假,令人难以捉摸。 但对于精通数学逻辑的陈暮却又隐隐猜测,这一切的关键点就在皇甫嵩身上,他在想做一些事情。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被牵扯进去,也许就与眼前的人有关了。 “子归贤弟,又见面了。” 王钧笑容满面。 陈暮的脸上也挤满了和熙的笑容:“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哦?喜从何来?” 王钧问道。 陈暮理所当然道:“一来兄长升迁,二来有了外援,双喜临门,岂有不贺之理?” “哈哈哈哈。” 王钧乐了,指着陈暮道:“贤弟啊,你这嘴真是尽喜欢捡好听的说。” 二人在屋中坐下,酒宴摆了上来。 陈暮笑着说道:“兄长广年一别,已有近两月未见,当真是雄姿英发得紧,不知升了何官?” 王钧谦虚道:“不是甚大官,中宫侍而已,负责天子中宫。” “天子近侍,还不算大官吗?” “与常侍们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哪里的话,今天升了中宫侍,以后升中常侍岂不顺理成章?” “诶,贤弟莫再说这些遥不可及的事了,喝酒喝酒。” 二人相互吹捧了几句,举杯共饮一口。 王钧放下酒杯,笑眯眯地道:“我此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何事?” 陈暮好奇。 “进来。” 王钧对外面喊了声。 门口的侍卫托着一长盒入内。 陈暮不解道:“这是何物?” 王钧笑呵呵地道:“这是天子允你入鸿都门学,特赐的宝剑。” 鸿都门学? 陈暮脸色不变,内心却掀起轩然大波。 他终于明白这两天的不对劲了。 原来是天子把他弄去了鸿都门学,而不是太学! 在东汉,正统的官学是什么? 是太学! 太学的组成是全国各地所有官员的子孙。 这些官员的后代从太学出来后,回到当地,立即就能举孝廉,举茂才,然后继续做官。 如此周而复始,在大汉十三州一百五十多个郡近千个县中,形成了无数世代为官的家族。其中典型的代表就是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并且最终演化出了东晋无数门阀。 而汉灵帝开设鸿都门学,就是在掘太学的根,在掘天下官员们的根,如此一来,鸿都门学必然受到无数抵制,受到整个东汉官僚集团敌视。 鸿都门学的学子组成是什么? 平民与寒门子弟。 这些人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后台。从鸿都门学出来后,即便做了官吏,也是困难重重,在官场举步维艰。 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汉的党锢之祸后,宦官们虽然取得了政治斗争上的胜利,然而在舆论和社会地位上,与士人相差太远。 反抗宦官的士人不管去哪里,都是望门投止,处处受人尊敬。 而宦官们,在全国上下都是一片骂声。 如此宦官集团为了取得舆论胜利,就要培养自己的士人力量。 其中鸿都门学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培育基地,很多学生入学,都会被宦官给予很大的优待,毕业之后,也会赠与高官。 最差都是四百石县令起步,有些甚至是刺史、太守,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因此在东汉入学鸿都门学几乎就是等同于被视为宦官党派,要被当时的士人唾骂。 虽然同为读书士人,却与那些正统士人格格不入,时常受到排挤。 难怪皇甫嵩对自己态度大变,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暮无奈。 东汉的官僚集团还没有被乱世的格局打破,至少还能维持五年。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与其中任何一方作对,夹缝中生存,慢慢等到大变之时来临即可。 可身处于这个时代,就难免身不由己。 皇帝轻飘飘的一道指令,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阵营,甚至改变自己的意志。 封建社会害死人呀。 陈暮长叹。 “子归贤弟,天子圣旨,你不开心吗?” 王钧见他沉默不语,脸色微变。 陈暮脸上挤出笑容:“我这是喜极而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暮的勉强,王钧淡淡地道:“贤弟可不能辜负了天子一番美意。” 卫士将手中的长盒递来,陈暮接过去,勉强笑道:“这是自然。” 打开长盒,里面摆放着一把精美无比的长剑。 看尺寸应该是普通文人带的剑,约有五尺长,差不多是12米。剑锋锐利,上面雕刻花鸟兽纹,纹理清晰,色彩鲜艳,末端还吊着剑穗,旁边则有细长的剑鞘。 “好剑!” 陈暮拿在手里,顿时觉得武力值加了最少5点。 虽然肯定比不上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之类的神器,但相比于普通市面上的剑做工和材料都强上无数倍,拿去换钱都少说值个数千钱。 “贤弟喜欢就行。” 王钧笑呵呵地道:“常侍还让我给你托句话,你送的礼物他很喜欢,去了洛阳,喜欢你亲自去他府上一叙。” 陈暮心中冷笑。 这是在逼自己站队了呀。 有曲逆侯之后这个名头,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卓越表现,看来宦官集团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十常侍也不是傻子,面对朝野上下的舆论压力,恐怕已经有所图谋。 那皇甫嵩的奇怪举动?莫非他是在暗示什么? 陈暮一边脑子里飞速旋转,一边表面恭敬地道:“这是自然。” 二人咸鱼兄弟相逢,少不了相谈甚欢,又多喝了几杯,谈兴渐起,一直说到深夜方才罢休,各自回去睡去。 第六十八章 我入彀中 就在豫州发现了小小的变故的时候,远在冀州,也出现了一些令人难以预料的风波。 六月下旬,天空微微发亮的时候,左丰的车队浩浩荡荡进入了卢植的大营。 卢植比不了周亚夫,所以他只能带领全军上下军官站在营帐外等候。 左丰下了车,看到一列列的官军排成长队,不断地在军营内外巡视,整齐划一的步伐像在提醒一切来访的人——现在是战时。 “左天使,有失远迎了。” 卢植微微拱手,以示对天子的尊敬。但态度不冷不热,对于宦官,他的确喜欢不来。 左丰却热情地上去挽着卢植的手,笑眯眯地道:“卢将军为天子分忧,劳苦功高,未能按照制例出营迎接天驾也能理解。” 卢植皱起眉头,天使虽然代表了天子巡狩,但汉朝礼仪里可没有规定天使到来必须出城或者出营迎接,只是官场约定俗成的惯例而已,左丰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卢植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在接待程序上的问题,确定不可能被人抓到有什么把柄之后,才缓缓说道:“天使远道而来,先进营帐安坐吧。” “这是自然。” 左丰与卢植进入营帐,军中主营帐非常大,地面铺了地毯,左右点上灯烛,上下将领分列而坐。 由于左丰是代表了天子巡视,卢植只能把上首的位置让给他。 “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北军中郎将,贼势汹涌,海内震荡,君当早日破除黄巾之贼,肃清寰宇,以盖有非常之功,羣下百辟,皆以厚望。告北军司马刘备,汉室宗亲,又立军功,录入宗牒,敕亭侯,以勉之。” 左丰宣读了圣旨,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卢植能够快点把冀州黄巾扫清干净,做到这常人难以做到的功劳,天子和百官都对他寄予厚望。 另外已经查清楚刘备的确是汉室宗亲,又立了军功,所以封为亭侯以此勉励。 卢植和刘备拱手下拜道:“尊天子诏书。” 左丰收起竹简,笑呵呵地说道:“天子虽然高坐明堂,但也忧心着战事发展,皇天大命,卢将军不可稽留,还望尽早出兵,平定叛乱才是呀。” 卢植淡淡地道:“自当如此。” 左丰环视左右,又道:“天子在临行前嘱咐,特命我来观察贼情,不知道将军方便与否?” 卢植抚须笑道:“天使大可放心,张角已被我围困广宗,我正在制作攻城器械,不日之内,就可以破除城墙,将张角的首级献给天子。” “只是天子之命难违” 左丰表情迟疑,似乎非常为难。 卢植想尽早打发了这宦官,想了想便道:“那请天使来军中塔楼观望。” “有高处观望便最好。” 左丰点头。 二人出了营帐,来到高台上观望。 就看到广宗城上全是黄巾士兵,面对官军如临大敌,密密麻麻地站在城头。 “天使观之如何?” 卢植自信满满地道:“城中贼寇虽多,亦不过土鸡瓦狗尔,待我器械制作完毕,就是决战之时。” 左丰左顾而又言它:“将军连日破敌,大获全胜,收敛锱铢应当无数吧。” “天使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植心中微怒。 虽然也知道宦官贪婪,可没想到贪婪到这个程度,连在外打仗的将领都要索贿。 左丰笑呵呵地道:“无事,只是前岁天子宫中塌陷,无钱修缮。听闻将军破杀张角,斩获大量钱币辎重,所以特命将军将这些东西运至洛阳,以修缮宫室。” 卢植冷冷地道:“那就请天使回报天子,张角虽败,却将钱财藏匿起来,植并未搜刮到钱币。更何况如今军中粮草尚缺,无钱上供天子。” 左丰脸色逐渐转冷,“既是如此,那我也只能据实上报了。” “天使好走不送。” 卢植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左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洛阳,千年古都。 从豫州回来之后,王钧已经等了两天了。 今日一大早,在辰时梆子敲响时准时迈出家门,前往皇宫。 东汉的宦官并不需要住在皇宫里,他们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甚至还有妻子家人,与普通臣子并无二致。 王钧头上戴着进贤冠,一身宽大的曲裾长袍,以缓慢而又稳健的步伐迈出门。 门口就有车夫等着,不仅如此,随行的还有护卫,如今朝野对于宦官们很敌视,张让就有过被刺杀的经历,所以宦官们自己也很小心自己的人生安全。 “王侍中,您今天这么早就入宫了?”守卫宫门的羽林检查完他的腰牌之后,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最近天子忧心海内贼寇,文书政务繁多,得尽快处理。” 王钧也微笑着回答。 侍中是天子侍从,仅次于常侍,西汉的时候多由大臣士人担任,东汉以后多是中层宦官,再往上就是中常侍的位置。 现在正值黄巾之乱,海内各州郡县的上报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都需要天子一一检阅,由于宦官的任务就是帮助天子整理文书,这无疑加大了他们这些宦官们的工作量,王钧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该死的张角,朝廷肯定会早日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洛阳城门上。”羽林抱怨了一句,最近天天开朝会,他们这些值守卫士也工作量加大了许多,远不如以往那么清闲。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钧随口回应了一句,踩着小碎步缓缓进入了洛阳皇宫。 洛阳皇宫比不得明清故宫那般浩大,但别有格致,从中东门进去后就是一笔直的甬道,一路通向南宫和北宫相连的复道。 此时天子应该还在北宫的长秋宫未起,王钧作为在南宫值守的宦官并没有资格去北宫。这两个宫殿的宦官体系不同,南宫的宦官是伺候皇帝的常侍,而北宫的宦官则负责后宫,他们的长官叫大长秋,级别和常侍一样。 因此王钧依旧按照平时一样,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迈上了高大的白玉台阶。穿过玄武门,就来到了南宫。他的目的很明确,连续穿过数殿,到达了南宫最外围的明光殿。 明光殿属于前殿,右侧连着苍龙门,仅靠三公府,那里是三公办公的地方,所以每天全国各地的奏折先从三公府走一遍,再送到尚书台。 不过东汉末年三公跟形同虚设已经没什么区别,所以尚书台实际上就承担了明朝内阁的任务,所有的奏折都会直接送到尚书台来,由尚书台检查过后,才会上交给皇帝阅览。 王钧走进明光殿的时候,里面有几名尚书台的官吏正在办公,见到他来,纷纷拱手行礼:“王侍中。” “嗯。” 王钧点点头,问道:“可有豫州来的奏折?” 尚书左仆射是个六百石的小官,上前回话道:“有十余封,昨日晚间送来的。” “在哪?” 王钧问。 尚书左仆射指着不远处竹简堆积如山的桌案道:“正在清理。” 王钧微微皱眉:“梁尚书昨日没令你等整理?” 众官吏们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王钧心中不满。 梁鹄虽然是他们宦官派系的人,从鸿都门学出来之后,被张让赵忠一路扶持到了尚书令的地位。 但此人志大才疏,平日只懂得媚上,整天钻研书法,自己分内工作的事情却做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张常侍和赵常侍如此看重。 “先将豫州的奏折清理出来,等常侍们检阅过后,再呈递给天子。” 王钧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天子之所以派他出使冀州,处理安平王的事情,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沉稳,耐得住性子。 反正天下所有的奏折上报,都必须过尚书台这一关,他也不急。 过了约半刻钟,官吏将昨日送来的豫州奏折整理出来,约有十多封竹简,摞在一起达四五公分之厚。 “侍中,都在这里。” 王钧点点头,过去每一封竹简查看了一番。 汉朝的奏折都是打上死结捆上的,再在绳子上和竹简上印上官员的官印,如果想要拆开的话,就必须把绳子剪断,这样来防止上奏的内容被别人看见。 一般来说,只有天子才有拆封的权力。王钧虽然没办法拆开奏折,却可以通过竹简上的官印来判断是谁的奏折。 当他看见一个右上顺读为“豫州,刺史”四字的官印时,脸色平静地将这封奏折拿了起来,对尚书左仆射说道:“这封奏折是张常侍点名要的东西,我取走了。” 尚书左仆射脸色为难:“侍中这不合制例。” 王钧笑道:“放心,不会为难你等,等常侍看过之后,就会递交给天子,不关尔等的事情。” 众人就不再说话了。 如今朝廷上下,尚书台、御史台等几个重要职权部门都掌握在宦官手里,他们这些官吏也都是鸿都门学出来的人,王钧作为赵忠一系的宦官,自然也有一定权力。 出了明光殿,王钧心情起伏不定。对于他来说,这亦是一场豪赌,因为他也不知道陈暮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 擅自打开朝臣奏折,对于常侍们来说不算什么,对于他来说. 可陈暮说的又太过于惊悚。 宦官派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张让倒台,那宦官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也只能希望陈暮说的是真的了。 第六十九章 西凉铁骑 七月上旬的时候,洛阳下起了雨。 对于江河日下的东汉帝国来说,这几天注定是一段不平静的日子。 先是官宦左丰弹劾卢植畏敌不前,以待天诛。 又有豫州刺史王允,弹劾常侍张让疑似与黄巾勾结,为太平道内应。 淅淅沥沥的雨水泼洒在西宫屋脊上,顺着瓦片流下,经过斗拱飞角,从屋檐垂落,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响声。 张让脱下帽子,披头发散,跪在西宫殿前。 西宫内殿里,汉灵帝将衣服前襟解开,袒露着胸腹大剌剌地躺在木榻上,把弹劾的奏折随手丢向旁边,侧身对赵忠问道:“这点小事也值得大动干戈?张让呢?” 赵忠早就习惯了汉灵帝在后宫的随意,说道:“将这奏折送来后就在外面跪着呢,说是管教宾客无方,有罪于陛下,没有颜面来见您。” “哦。” 刘宏挑了挑眉头,张让是他信任的人,如果往日是其它的罪,也不过是小事一桩,懒得追究。 但这次事情貌似不小,跟反贼勾结,颠覆自己的皇位。虽然这奏折是张让亲自送过来的,没有中途截留,嫌疑少了许多,可这种事情总免不了些许怀疑和猜忌。 张钧,封谞,徐奉太平道的手连皇宫里都敢伸. 刘宏莫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看向赵忠的目光略微带了丝丝狐疑,如果身边这些人全都被渗透的话,那. 天子不说话,内殿里就安静了许多。 感受到天子锐利的目光看来,赵忠只觉得坐立难安,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天子对他们的宠信程度,如果是在往常,天子早就汉张让进来了。 “那宾客在哪里?” 刘宏忽然问。 赵忠浑身打了个激灵,毫不犹豫地躬身道:“这事得问张让。” “让他进来。” “唯。” 赵忠拉了拉木榻旁边的铃铛,西宫内殿门口进来一个宫女,走着小碎步躬身过来。 “去把张常侍叫进来。” 赵忠说道。 宫女弯腰又倒退出去。 过了片刻,张让披头散发地走进来,跪倒在刘宏面前哭道:“陛下。” 刘宏漠然道:“张钧那次你说是诬告,封谞徐奉那次你说是王甫候览做的,那这一次呢?” 张让哭诉说道:“是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好一个御下不严。” 刘宏冷笑一声:“轻飘飘一句御下不严,就能逃脱你的罪责吗?不如据实交代,你与张角到底有何联系。” 张让伏地拜道:“臣绝没有与张角有联系,若是天子不信,请陛下将我送入监狱,将我的全部家产做军费,用来剿灭张角,以示臣与张角没有任何牵连。” 又是这一招? 刘宏微微皱眉,上次张钧的事情,张让也这么做过,这是在撇清他和张角的关系。 不过能让视财如命如命的张让把全部家产交出来,或许这也侧面证明了或许他与张角的确没有什么牵连。 更何况这次弹劾的奏折,还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只是. 这次毕竟有实质证据在,他门下的宾客也确实牵连了,虽然不想承认,可万一张让真的. 想到这里,刘宏狠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你去把那名叫侯栩的人带来,朕来亲自审问,如果确定与你没有关联的话,朕向你赔罪。” 能让刘宏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的重视。 张让脸色大变,他原本也知道自己家里那些宾客信奉太平道。因为张角的确送了很多金银珠宝给他,让他包庇太平道传教。这些金银珠宝,就是自己门下的宾客给他的。 原本以为张角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道人,传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欣然接受了贿赂,哪知道他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如果早就知道张角会造反,借张让十个胆子也不会受贿。 宦官的权力来自哪里? 来自皇帝的宠信。 没有了皇帝,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张让虽然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 所以在黄巾事起之后,他就立即赶走了门下那批黄巾信徒宾客,让他们离开洛阳,滚得越远越好。 原本张让甚至还有过把那批人处死的想法,然而毕竟收了人家那么多钱. 张让这个人虽然贪婪,可信誉极好。 扶风人孟佗,同时也是著名二五仔孟达的父亲,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富豪,用大量金钱贿赂了张让,只要求张让对他极为尊敬。 一般来说,到张让这个级别,除了天子以外,其他人不可能让他毕恭毕敬。 更何况孟佗并不是什么高官,只是一个乡野富豪而已。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张让居然应允了。甚至在孟佗登门拜访的时候,特意出门迎接,等他走的时候,又在众目睽睽下出门送他离开,态度对他十分恭敬,给足了孟佗面子。 如此孟佗利用张让的权势,轻松成为了凉州刺史。 从这一点上来看,张让很有模范商人的潜质,你找我买东西,只要出得起价,什么都能买到,包括我张让的尊严。 现在下面那群信奉太平道的宾客全被张让赶走了,他上哪去找人去。 不过天子的命令他不能不遵从,张让只能咬牙道:“张角事发后,侯栩就跑了,请天子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去找到他。” “那你就去找吧,没找到就别回来。” 刘宏语气平淡且又冷漠。 他是藩王出身,并非先帝的儿子,继承皇位本就来之不正。 平日里那些大臣的目光看他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外人,似乎他们才是天下的主人,刘宏莫名就产生了一种自卑感。 上位之初,原本是想借宦官的帮助巩固自己的皇权,将大权揽在手里,谁知道先有王甫侯览弄权,后来又有封谞徐奉为黄巾内应。 如果连身边的宦官都不能信任的话,那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 . . 卢植被押回洛阳问罪,新换来了一个董卓。 当前来捉拿卢植的天子卫队将他送上囚车的时候,刘备差点挥舞着双股剑上去拼命。 好在关羽还有理智,硬生生将他拦下来,没有让事态变得严重。 其实刘备冷静下来之后,也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不过这事儿后悔也得做,哪怕是做样子。不然的话,天下的人会怎么看他?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刘备气恼道:“朝廷怎么会这样,师君明明没有过错,却要把他抓走。” 关羽沉声道:“大哥,现在不是气的时候,还是想想眼前该怎么办吧。” “四弟素有谋略,如果他在的话就好了。” “听说豫州已经平定,也许三弟和四弟不日就会随皇甫将军和朱将军北上。” “那样最好。” 刘备点点头:“不知道这新来的董卓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羽想了想,“我在解良的时候听说过他,是西凉豪强,在羌人中很有威望,曾经跟随然明公大破匈奴鲜卑和叛乱的羌人,做过并州刺史与河东太守。” 解良县就在河东郡,董卓以前做过河东太守,算是关羽当地的顶头大官,可以称为使君,关羽知道他也不算奇怪。 “原来是位西凉将军。” 刘备放下心来。 西凉三明虽然都已经去世,但战功赫赫,威震天下。然明公就是张奂,作为张奂的手下大将,这个董卓手段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他们才刚以为这是个厉害的将军,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喊:“北军司马刘备何在?” 刘备出了营帐,外面是一个陌生面孔的传令兵,骑着少见的西凉高头大马,手中持着新来的东中军郎将令旗奔驰而来,一般有这个令旗在,军中就能畅通无阻。 意识到这是新任东中郎将的令旗,刘备拱手道:“备在。” “东中郎将有令,命你为先锋,准备出发。” “出发?” 刘备大惊失色:“去哪里?” 传令兵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下曲。” “下曲?” 刘备愕然不已:“现在大军已经将张角团团围住,为什么要去攻打下曲?” “这是将军之令,若有疑问,自己去问将军去。” 传令兵转身就纵马离开。 刘备脸色略微难看,原以为这新来的董将军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才刚刚上任就胡乱指挥。 就算刘备现在的军事能力不算强,也能够看出来。卢植已经大军围困广宗长达一个多月,攻城器械也差不多快打造完毕,只要加紧攻势,很快就能把广宗击破,生擒张角。 现在忽然转而去打北面的下曲,放弃已经围攻了那么久的广宗,这不是半途而废,错失良鸡吗? “二弟,眼看广宗将破,这董卓居然让我们去攻打下曲,这是何意?” 刘备皱着眉头,委实看不懂董卓的路数。 关羽正待要说话。 咚咚咚咚。 脚下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音由远及近,像是要震撼了整个大地。 刘备和关羽赶忙走出自己的营帐。 就看到远方的平原上,一条狭长的黑线如潮水一般涌来,身后是卷起漫天的尘土。 等靠近一些,人们才看到,那居然是一列列身覆黑甲的重骑兵,仿佛排山倒海,要将身前的一切碾为齑粉,汹涌澎湃而来! 这是名震天下的西凉铁骑! 第七十章 等人(求推荐票) 皇甫嵩接到北上命令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 这个时候豫州兖州的黄巾已经被扫清得差不多,其余各地虽然还有小乱,但包括扬州、荆州等地的黄巾规模都小了许多。 朱儁带着孙坚一路平推,在荆州北部的宛城击破了赵弘,孙坚阵斩敌将,被表为别部司马。 此时皇甫嵩正在做陈国和梁国的收尾工作,听到命令,准备北上。 陈国和梁国位于陈留的下方,陈留的黄巾势力虽然被剿灭得差不多,但上方的东郡依旧有黄巾渠帅卜已部残留,所以皇甫嵩准备直接从陈留国境,进东郡再去冀州。 到陈留己吾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大军在己吾驻扎下来,陈暮的营帐在己吾城外,自从那日之后,他对皇甫嵩有所提防,习惯了单独扎营。 夜晚时分,一个车队缓缓进入了陈暮的军营里。 陈暮早就知道了消息,出来迎接,王钧下了马车后脸色沉寂地对他说道:“贤弟,进去说话。” “嗯。” 陈暮心领神会,与王钧快步走入自己的主将营帐中。 营帐里有桌案,两人相对而座。 王钧落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贤弟说的是真的,王允果然上了奏折,在末尾还加了你们蒲阴陈氏。” 加了蒲阴陈氏? 陈暮心里一惊,王允这厮至于吗?明明是皇甫嵩下的套,何必真往里面钻呢? “天子怎么说?” 陈暮平静地问道。 王钧摇摇头:“幸好张公听从了我的劝告,没有将这份奏折销毁,而是亲自给天子呈阅,天子只是惩罚了名单上一些世家,罢黜了他们的官职,勒令贤弟早日进洛阳,入鸿都门学,其余的,就只剩下让张公把那写信之人抓捕回去,天子亲自审问。” 陈暮轻笑一声:“张常侍还算听劝。” 王钧苦笑道:“当场销毁的话不是欲盖弥彰吗?等下一次他们再上奏折的时候,天子肯定会发怒,质问张公是不是在销毁证据,这点道理张公还是懂。” “嗯。” 陈暮点点头。 史料记载这次张让的确被汉灵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摆平的,事后竟然还让汉灵帝对他依赖更甚,甚至喊出张让是我父的说法。 但至少眼前的境况,张让肯定十分狼狈。 王钧苦着脸道:“贤弟,这次事情是你帮了我们,按理来说,也不该再麻烦你,可天子这次好像动了真怒,不仅下令罢黜了名单上有官员的世家,还让张公早日把那人带回去,现在我也只能来找你问计了。” “王允现在已经名满天下了吧。” 陈暮却似乎意有所指地问道。 王钧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恨意:“岂止是名满天下,朝野弹劾张公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明光殿,虽然都被天子压下来,但再这样下去,张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宦官集团以张让赵忠为首,这两个随便倒下一个,对于他们的打击都非常大。 现在虽然还没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有个问题我想问。” 陈暮斟酌着用句,试探道:“张常侍到底有没有勾结张角。” 王钧脸色微变。 现在朝野上下都说张让勾结了张角,并且王允提交的奏折就是证据,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天子都快信了。 然而实际上呢? 还真勾结了. 张角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传道,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信徒一步步壮大,声势浩大。 前几年汉灵帝多次召见在朝野颇有名望的宗室刘陶,刘陶就曾经说过,巨鹿人张角蛊惑百姓,图谋不轨,应该惩处。 还有奉车都尉乐船,司徒长史韩巳等人都上书张角可能要谋反,朝中除了封谞徐奉在包庇他以外,还有很多官员宦官也在为张角开脱,其中就包括了张让。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朝野很多官员都是黄巾道的信徒,宫里也有很多宦官同样信奉黄巾道。 张角虽然没有信道,可他收贿呀。 马元义在洛阳行贿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给张让和赵忠这两个贪婪的宦官送钱? 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通过张让赵忠门下的宾客转送。 所以黄巾之乱追究起来,张让赵忠哪怕不是参与者,也是张角的协助者。 要是真让汉灵帝拿到了证据,张让赵忠在颠覆他的江山,别说两个帮他捞钱的宦官,就算是亲爹,汉灵帝恐怕也会把他们砍了。 因此王钧对于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张公当然没有和张角有勾结。” 陈暮低声道:“既然没有勾结,那张常侍就不需要害怕,你也不会来找我。” 王钧:“” 和聪明人打交道还真难。 王钧只得苦笑道:“好吧,我承认,张公的确收了张角很多钱。” “让我猜猜,你们找不到那个写信的人吧。” 陈暮摸了摸下巴。 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下巴长出了青涩的胡须,摸起来还挺扎手。 王钧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贤弟,那侯栩是魏郡人,张公从天子那出来后,就立即派人去他的家乡寻找,结果扑了个空,他全家都已经人去楼空。所以我才来找贤弟,一来传达天子调令,二来也是拜托你帮忙,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陈暮奇怪道:“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呢?天子要的不过是张常侍有没有勾结黄巾的证据,随便用金钱重赏一名死士,冒充此人,就可以糊弄过去,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除非” 除非那人手里有张角贿赂张让的确凿明证。 王钧古怪道:“贤弟这个办法我们倒是没想到,不过贤弟猜得不错,那侯栩手里有很多张收据,都盖了张公侯印” 好家伙。 张让这人还真讲究,收贿就收贿,还给收据,还盖自己的列侯官印,真是个讲信用的好商人。 陈暮无语道:“张常侍做事,还真是个地道人。” 王钧讪笑道:“张公也是受了蒙蔽” 陈暮还能怎么说。 严格来说,他也被张让赵忠坑了一把。 他找王钧,顶多就是想帮刘备弄个宗室身份而已。 结果张让赵忠看他是个人才,就想弄去鸿都门学,大力培育一番。 也许在张让赵忠看来,这是个天大的恩赐。 毕竟对于当时的平民学生来说,进鸿都门学,那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哪怕被世家排挤,也有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去。 看现在的尚书令梁鹄就知道了,贫民出身,二十岁从鸿都门学毕业后,张让直接给他弄了个刺史,然后是太守,又转到中央做权倾朝野的尚书令,今年才三十岁,就已经是高官厚禄,权财两得。 陈暮要是走这条路子,升官速度可谓坐火箭。 可他们的好意陈暮倒是心领了,但他是知道这条路子走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大家都得完玩,到时候宦官派系有多惨,谁都知道,所以陈暮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巴结宦官的路子。 但现在好了。 叫你帮忙,没叫你超越呀。 你这么一弄,就被皇甫嵩王允等人看作了陈暮与宦官勾结,成了宦官派系的人,加以针对。 搞得陈暮自己也莫名其妙陷入了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里。 如果王允没有在名单上写蒲阴陈氏,那现在陈暮完全可以不搭理王钧这茬,因为他现在和宦官们派系还没有纠葛太深,卖点人情可以,卖命就算了。 但现在王允搞了这么一出,陈暮就算是被迫上了贼船,毕竟张让一倒,名单坐实,他也得受到牵连。 沉思片刻,陈暮缓缓说道:“让我帮你们找人也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钧焦急问道。 陈暮道:“我在等两个人。” “等谁?” 轰隆。 营帐之外,发出巨大的响声。 “嚯嚯嚯嚯嚯嚯!” 士兵们的欢呼声纷纷涌来,打扰了帐篷中的平静。 “怎么回事?” 陈暮对外面喊了一句。 门口的守卫进入帐篷说道:“司马,张司马找到了一个汉子,两人熬斗力气,说是要举军中的门牙旗,现在正在比试呢。” 陈暮笑了起来,对王钧道:“看来其中一个我已经等到了,兄长不如与我一同出去看看?” “好,那就去看看你在等的到底是何人。” 王钧站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皇甫嵩得到豫州兖州各地豪强补充兵力,现在有了四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自然不可能住在城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只能在野外安营扎寨。 陈暮驻扎军营是学的卢植,帐篷有秩序地摆放,四周用栅栏围起来,前方留出一个空地做校场。 校场上士兵们围成了一个圈,纷纷拍手鼓噪,大喊着:“再比一次,再比一次。” 陈暮和王钧凑过去。 就看到张飞和另外一个汉子躺在地上,气喘如牛,旁边倒着两段断裂开的门牙旗。 “陈司马来了。” “参见司马。”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暮笑吟吟地问道。 胡平笑道:“司马,张司马带回来一个汉子,说是之前打过,不分胜负,到了军中还要比一场。二人先各自举门牙旗,都轻而易举,又争抢旗杆,门牙旗断成了两截。” 看到陈暮过来,张飞躺在地上,穿着粗气大笑道:“哈哈哈哈,四弟,你说的这个叫典韦的汉子还真是厉害,我这辈子除了服大哥二哥,现在也服他了。” “哦?” 陈暮笑道:“你就不服我?” 张飞理直气壮道:“你是老四,要服也是你服我这个做哥哥的,哪有哥哥服弟弟的。” 陈暮:“” 每次和张飞斗嘴都觉得吃亏,满嘴歪理,还特么说不过就很气。 第七十一章 典韦(求推荐票) 皇甫嵩大军路过己吾,陈暮怎么可能不去打探一下典韦的消息。 于是就让张飞去己吾城问了一句。 没想到典韦在己吾的名气还挺大,随便找人一问就知。 主要是当年典韦帮朋友报仇,跑到隔壁郡的梁国睢阳当街杀人,以一敌百,名声大噪,成为了己吾著名的游侠,被当时称为豪杰。 汉朝的乡土情节很重要,人在外地,出门在外如果是同乡,就会受到额外照顾。 张让发迹以后,他的同乡几乎鸡犬升天,很多都在各县担任官职。 这也算是宦官集团和官僚集团另外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 所以典韦从睢阳逃回了家乡后,就被家乡人包庇,外地来的官差根本没法抓捕他,成为了法外狂徒。 张飞进己吾打听典韦的消息,己吾人都以为他是来抓捕典韦的官差,双方差点发生械斗。 后来张飞解释了原因,找到了典韦,两人比试了力气,发现半斤八两,不分高下。 张飞见猎心喜,就问典韦愿不愿意从军,来陈暮的军中担任曲长,典韦欣然同意,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陈暮走过去,看那汉子,只见面容丑陋,却身材高大威猛,上身的衣服脱去,露出古铜色的胸膛,结实有力,臂膀的肌肉虬结,一看就是个堪比张飞的猛男。 “你就是典韦?” 陈暮十分满意,相比于跟着曹操死在宛城,让典韦跟着自己多好,至少他对比较重要的人还是很关照的,不会像对待小兵那样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某家正是。” 典韦和张飞拼力气拼到脱力,躺在地上一身大汗,说话却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可愿入我军中?” 陈暮又问。 “既然都来了,自不用多说。” 典韦连个字都没有,家世背景就是普通平民,甚至平民都不如,可以称为贫民。 他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现在一进军营就给军官,他当然乐意。 “很好,你就先在我三哥帐下做个曲长。三哥,你带典韦入军营吧,他要是有什么同乡好友也想参军,可同来。” 陈暮吩咐之后,转身与王钧又回自己的营帐。 王钧说道:“既然你等的人已经等到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洛阳吧。” “别急,我不是说还要等一个人吗。” “还要多久?” “可能要一两日吧。” “那么久?” “不急,刚好还有一些细节要商讨一下。” “什么细节?” “先进去再说。” 走到营帐门口,陈暮对守卫吩咐了一句,让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才和王钧进去。 两人坐下,王钧急不可耐道:“贤弟,到底要说什么?” 陈暮回答道:“我现在两眼一抹黑,当然得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先坐下再说。” 安抚好急躁的王钧,两人坐下。 陈暮先问道:“说说看,你们现在手头上有什么线索?” 王钧脸色尴尬:“什么线索也没有。” “那真是难办了。” “没有一点办法吗?” “这得我亲自去看了才能判断,在此之前,我还想问,如果事发的话,天子拿到了那些行贿证据,张常侍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应该” 王钧迟疑。 张让这两年太受宠了,哪怕无数人弹劾都屹立不倒。 最主要的是他很会帮天子捞钱,也是他一直没有像王甫候览那样失去天子宠信从而落得凄惨下场的原因。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勾结反贼,颠覆汉朝天下。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允许身边的人造反,所以对于张让最坏会是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 不过凭借着对主子的了解,王钧还是试探地回答:“也许也许张公把全部家产献给天子的话,或许就没事,再想办法帮天子敛财的话,又很快会得到重用。” “嗯,意料之中。” 陈暮点点头。 来东汉也有些年头了,对于现在的法律和汉灵帝干的那些破事也算是有些了解。 先是卖官鬻爵,整个朝堂上下,大半以上都是买官来的。 这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其次是卖马。 “四年(181)春正月,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辜榷,马一匹至二百万。” 东汉内部是问题多多,但对外还是十分强大,随便出来一个边境刺史都吊打周围的草原部落。 因此边境的郡国经常能在草原部族那弄到马匹,汉灵帝就将这些马拿出来卖。 其中像赤兔这种等级的极品马,能卖到200万一匹,被当时的世家豪族垄断,让不少豪族的私军中有骑兵,在汉末军阀混乱的时候起了不小的作用。 最后是法律,汉灵帝践踏的法律能让所有法官活活气死。 “天下系囚罪未决者,人缣赎!” 汉灵帝刚上任没多久,就颁布了这道诏书。 这句话的意思是犯罪的人可以花钱赎罪,有钱人杀人都不犯法,社会着实黑暗了点。 不过严格来说,汉灵帝应该不该背这个锅,他上任的时候才12岁,12岁的孩子懂什么,大概率是他那更贪婪的董太后所为。 但不可否认的是,董太后给汉灵帝灌输的贪婪非常要命。导致他谁能帮他捞钱,谁就是他亲爹。 所以哪怕张让的确和张角有勾结,只要张让不是亲自参与进来造反,家产全部献给汉灵帝,再继续帮汉灵帝捞钱的话,还真应该能挺过这次难关。 难怪历史上张让在这次弹劾中屹立不倒,大概率就是这个缘故了。 “可是这毕竟涉嫌谋逆,我也不敢说绝对” 王钧吞吞吐吐,其实他和陈暮说这些已经算是出格了,毕竟两人只是见过几次,关系不一定有多深。 但宦官集团现在也没办法,张角贿赂张让的礼单收据就是实质证据,如果这些拿到天子面前,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天子会放过张让。 别看天下聪明人无数,但宦官集团能招募的人如果是放在某三国游戏里,智力没一个能超过50,都是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完全不靠谱。 所以王钧也只能向陈暮求助。 “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还有一点我想知道,你们愿意为拿回东西付出多大代价?” 王钧不解道:“多大代价?贤弟是要多少钱?” “不是钱。” 陈暮摇摇头:“是指可以承受得范围。” 王钧咬牙道:“只要不牵扯到张公和赵公二位就行。” “可以动用的力量有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御史台、尚书台、羽林署、执金吾、城门校、六部尉、各宫门令属吏” 王钧每说一个官职名,陈暮的脸都黑一分。 怪不得世家集团要找宦官集团拼命,除了三公九卿以外,洛阳大半的实权部门都被宦官集团垄断。 而且这还是京城洛阳,换在各州郡县地方,宦官集团还有很多亲戚、同乡、宾客、门人在担任要职,数百个宦官各走门路,分出去数千个官职都没问题。 作为既失利益者,世家集团怎么能不气? 不过这些官职当中,除了皇宫和城门的少数戍守部队以外,就只有六部尉的官差衙役算是武装人员,满打满算估计顶多几千人。 难怪何进一死,袁绍能率领西园士兵轻易攻入皇宫,将皇宫差点屠戮一空。 看来他们远还没有认识到在这乱世掌握军队的重要性。 陈暮一摊手说道:“好吧,该了解的情报差不多也知道了,等我再等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就随你去洛阳。” 王钧欣喜道:“贤弟是答应出手相助了?” “我还有选择吗?” 陈暮苦笑一声。 如果王允不写他的名字,陈暮可能还得考虑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但现在王允已经把他逼了过来,那也没办法。 这几天他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当年的内幕,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皇甫嵩是什么人? 你可以说他是世家,因为他的确靠着皇甫家族的势力才得到重用。 要是换一个像贾逵一样的出生,看他能不能当上官。 但还得注意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党人。 准确来说,他的父辈都是党人,与陈蕃李膺等人关系极好,就连这次党禁,皇甫嵩也是功不可没。 党禁结束之后,当年那一批被关押起来的人想要复出,宦官集团依旧是个很大的阻碍。 而以杨家袁家为代表的世家集团对宦官集团同样恨之入骨。 陈暮受到张让赵忠的举荐去了鸿都门学,就意味着被这两个集团视为宦官集团的一份子,从而成为了眼中钉。 那么皇甫嵩和以王允为代表的世家借着这次张让宾客的信件借题发挥,并且还莫名其妙地把他带进去,也就很好理解了。 关键在于陈暮完全不想上贼船来着。 他是想进太学,学世家的玩法,混点资历就行,完全没有去鸿都门学走捷径的意思。 可现在去向皇甫嵩去解释已经没有了意义,毕竟在别人眼里,你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宦官派系的人,不仅和王钧走得近,还得到了张让赵忠的提携。 那么陈暮自然就只能被迫接受这个新的身份,因为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张让可能还有机会保命,他就有可能遭受到无妄之灾,好不容易积累的东西全都要失去。 所以这次哪怕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第七十二章 阎忠 八月,皇甫嵩于东郡苍亭击败黄巾卜已。 眼看皇甫嵩就要前往冀州,在东郡的时候,陈暮总算要出发前往洛阳。 他命张飞和典韦带领大军回冀州找刘备,自己则只带了胡平等少数几个比较机灵的年轻小伙,跟着王钧的车队离开。 皇甫嵩大军中一片忙碌,很多士兵在军营周围各处巡逻,四下搜索追捕,似乎在找些什么。 当王钧的车队驶出陈暮军营的时候,皇甫嵩的士兵就围拢上来。 “大胆,这是天使的车队,尔等要造反吗?” 王钧的护卫脸色不善,将人拦住。 天使车队? 士兵互相看看,迟疑片刻,最终退去。 其实王钧这趟出来是私下出京,并不是有差事在身上。 他是受张让所托,来找陈暮问计。 一般来说,像官员调令这种东西,并不需要特意派宦官去宣旨,各州郡县有文书台,有专门的郡曹佐吏去送这些公文。 比如东莱郡的太史慈以前就是负责送刑事案件到州里的郡曹佐吏,不可能让宦官亲自跑一趟。 因此王钧现在其实就是狐假虎威,如果皇甫嵩较真,他还真要被搜查。 好在士兵们忌惮他天使身份,自己撤去。 车队安然地驶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当过了濮阳,离皇甫嵩大营已经数里之外后,陈暮看着马车里这位大汗淋漓的中年文士,轻笑道:“诚汉兄,已走远了。” 阎忠苦笑道:“多谢子归搭救,差点就没命了。” “诚汉兄到底跟皇甫将军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如此大动肝火,居然出动军队来抓捕你。” 陈暮一脸好奇的询问。 他当然知道阎忠是劝皇甫嵩不要北上,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南下,占领扬州荆州等地,南面称王。 不过这种事情要假装不知道,不然的话未卜先知也太明显了一点。 阎忠左右而言它道:“没没甚大事,只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惹皇甫将军不高兴。对了,子归这是要去哪?怎么忽然离营了。” 皇甫嵩大破豫州黄巾,名震天下,全国各地名士聚集过来,陈暮在其中也混了个脸熟,和阎忠关系很好。 主要是阎忠在皇甫嵩帐下并不受重视,凉州名士嘛,再怎么有名肯定也不如司隶豫州等文人辈出之地名气大。 所以阎忠颇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意思。 这个时候已经在天下小有名气的陈暮凑上去,有人搭理自己,阎忠当然也不会抵触,如此两个人很快相熟,算是朋友。 阎忠事发后准备逃跑,但皇甫嵩已经下令搜捕他,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找陈暮帮忙。 陈暮笑着说道:“我去魏郡。” “哦,这是北上去黎阳还是去顿丘啊?” “去安阳。” “这样啊,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你把我送到前方,随便找一个有人烟的乡亭将我放下就行。” “诶,诚汉兄与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怎么能这么快走呢?” “我家里还有事” “诚汉兄,现在皇甫将军大破黄巾,正是威震天下之时,要是他余怒未消,还在搜捕你的话,我现在放你走,岂不是把你害了?” “这” “不如你先跟着小弟,等去了安阳,我再想办法送你回武威。” “好好吧。” 面对陈暮的盛情难却,阎忠也只能同意。 最主要的是他的确担心皇甫嵩咬死不放,毕竟他劝皇甫嵩南面称制,已经跟张角造反没什么区别。 如果皇甫嵩上报朝廷,朝廷发下搜捕文书,那他也只能远遁塞外来保命了。 深夏时节,天气更加闷热。 沿途道路崎岖,偶有行人,也是成群结队,拿着刀剑,各自警惕。 现在世道乱了,除了黄巾贼以外,还有无数小股动乱势力遍布天下,这些人多则成千上万,少则数百近千,或占山为王,聚啸山林;或盘踞湖泊江水,四处劫掠。 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甘宁,现在正祸害益州巴郡。 不过王钧惜命,出来的时候带了数百护卫,都是官军制式装备,战斗力强悍,普通的山贼盗匪根本不敢靠近,因此一路相安无事,从东郡濮阳走了两日半,顺利抵达魏郡安阳县。 侯栩是安阳本地人,原本只是个县吏,之所以成为张让的宾客,是因为张让门下的同乡有信奉黄巾道,在张角的示意下,侯栩就被举荐进去,因为以前读过书,能写会算,成了张角贿赂张让的中间人,提出要张让写收据礼单,也是他做的。 事实上皇甫嵩从豫州黄巾那搜到的书信并不完整,因为侯栩不仅是张角的联络人,同时还是豫州黄巾的联络人,在洛阳的地位仅次于被车裂的马元义,因此完整的书信当中,是写给豫州黄巾他们在官府的内应。 只是这批书信被销毁了,皇甫嵩只搜到了少部分信奉黄巾道的名录。如果能抓到侯栩,将所有的信息全部上报给天子的话,不仅宦官集团要遭到重创,豫州很多世家同样要受到牵连。 所以这个人非常关键。 马车悠悠地停在安阳南城门大街巷,陈暮和阎忠下了马车,另外一辆马车上,王钧也同时走下来。 三人并排站在一起,看向旁边的一座独栋小院,小院上了锁,门口的落叶无人清扫,门上和地面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隐约还能看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陈暮用手指擦了擦门上的灰,这样厚的程度,恐怕已经有一年以上没人居住了。 王钧说道:“是的,天子要人的时候,张公就立即去找,托了很多人问,认识侯栩的人说,侯栩离开张公府邸,说是要回乡了,可后来派的人没有找到他。” “嗯。” 陈暮顺着墙壁缓缓行走,一边四下观察,一边随口问道:“你们的人上次有没有进去过?” “没。” 王钧摇摇头:“当时差人过来见大门紧锁,又问了左邻右舍和当地官府,知道人没回来,就离开了。” “这种办事方式还真是敷衍。” 陈暮轻笑一声,表达了对宦官那帮手下的不屑。 王钧尴尬道:“人没回来,就算破门进去也无用啊。而且张公说了要低调行事,尽量不要惊动官府,太大张旗鼓,更容易被天子误会。” “胡饼,新鲜的胡饼,来尝一尝。” 旁边巷口,有小贩在卖胡饼。 胡饼是张骞出使西域,引进芝麻、胡桃后汉人制作的新鲜食物,和后世的馕有些类似。 陈暮摸了摸肚子,对王钧和阎忠道:“肚子饿了,你们饿不饿?” 王钧和阎忠摇摇头,王钧有使命在身,急着办事,那有心思吃东西。阎忠是担心自己被通缉,这两日来连睡觉都不踏实,更何况吃胡饼了。 “那我去买个饼,你们就在此地等我。” 陈暮走过去,和卖饼的小贩聊了几句,过了片刻,拿了两个饼回来,边走边吃。 王钧焦急道:“贤弟,你就别顾着吃饼了,快说说现在怎么办?” “我正在长身体嘛,容易饿。” 陈暮将咀嚼的食物缓缓吞咽进去,才慢条斯理地对王钧说道:“有两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 王钧毫不迟疑地回答。 “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陈暮又咬了一口饼,边吃边说:“第一个坏消息呢,是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找他,你们的人没进去过,墙上却有新鲜的脚印,说明有别人进去过侯栩的屋子。” 王钧想了想,反驳道:“万一只是普通的窃贼呢?” “刚好我们来找人的时候,就有窃贼,太巧合了点。而且我问过那边的小贩,的确有人曾经来问过他有没有见侯栩回来,是颍川口音。” “颍川口音?” 王钧纳闷道:“是谁在捣鬼?” “先不管幕后还有谁。”陈暮接着说道:“第二个坏消息呢,是侯栩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如果他随便找个山里一藏,这辈子都别想抓住他。” 王钧无语了,合着半天什么收获也没有,于是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那批人没有找到侯栩。” “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怎么能不算好消息呢?侯栩要是被别人抓住了,那张常侍的把柄岂不是要落在别人手里?受制于人?” “额,这倒也是。” 王钧见陈暮又开始往回走,不解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 “回哪儿?” “洛阳。” “不进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屋子里除了一片狼藉以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陈暮摇摇头。 如果时间是在现代,里面的任何痕迹都非常有用。 指纹、脚印、各种痕迹,现场遗留物。 可这是古代,就连户籍和身份信息都可以作假,除了特别出名的人,普通人想隐藏起来实在是太方便了。 灵帝光和七年,也就是今年年初,人口还有5000多万人。 一个黄巾之乱,再加上汉末军阀混战,天灾瘟疫过后,到汉献帝建安二十二年的时候,短短三十三年,人口锐减到了1500多万,减少了三分之二。 除了兵灾饥荒瘟疫等元素以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汉末各大世家豪族隐藏了无数黑户。 这些黑户是没有户籍的,你在官方资料里完全查不到他们的存在,世家豪族想做点不干净的私事,用这些人,你都无从查起。 第七十三章 洛阳 东都,洛阳。 当陈暮看到这座目前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时,注定是失望的。 因为一路走来,两侧道路平房林立,街边摊贩无数,横沟草木旺盛,木质的板房一列列没有秩序地排列,街头巷尾无比杂乱。 人们有的在街上闲逛,有的在远处农田干活,还有的走街过巷贩卖商品。东家长西家短,家庭主妇出门倒水,妇孺在门前沟渠洗菜,还有小孩光着屁股乱跑,充满了乡土气息。 如果不是王钧告诉他这里的确是洛阳,陈暮也许会以为这是哪个边缘县镇。 但实际上这里的确是洛阳,天下大乱以后,冀州和豫州很多难民都开始往司州跑。这属于正常的民众迁徙,就跟曹操屠徐州的时候,徐州的人要么南下,要么北上,造成幽州和扬州人口大增是一个道理。 汉顺帝140年时河南郡二十一县人口不到百万,到190年董卓迁都长安的时候,人口达到了数百万。虽然没有精准数字,但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在200万以上。 所以今年洛阳的人口已经接近达到了饱和,洛阳令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在洛阳周围四处搭建房屋,安顿流民。 沿途走来,一路上安居乐业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流民都面黄肌瘦,艰难求生。有的在路边插标卖孩子,有的沿街乞讨,还有的饿死在路边,最后被官府收敛了尸体,丢去了城北的邙山乱葬岗,便宜了那里的野狗。 虽然也有官府在赈灾施粥救济难民,可惜杯水车薪,很多有钱的世家豪门趁机掠夺人口,将人像牲畜一样买卖,健壮的青年男子可以用来做田奴徒附,女子可以用来当纺织女工,或者做其它用处,可怜的是小孩和老人,饿死的大多是他们。 王钧略微嫌弃地坐在马车里,连窗帘都不愿意掀开看一眼。 阎忠则是不忍,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乞丐们看到数百护卫的车队从街上走过去,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离得更远,没有人再愿意去送命。 开始那几天还有人希翼着权贵能发发善心,有车队出城的时候总是一窝蜂围拢上去,在被打死了数百上千人后,人们知道,除了少数像刘宽那样忠厚的长者会可怜他们,偶尔会来城外开设粥铺以外,在大部分权贵的眼里,他们的生命或许不如一条狗,一根草一样贱。 如果大哥在这里的话. 陈暮撩起窗帘,目睹了沿街的惨状,又想起了刘备。 英雄式的人物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就是在于他们不会计较自己的得失,而总是会想到如何去反抗或者拯救。 冯子曾经说过: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 一时的成败不代表什么,千秋的成败才是英雄们该去考虑的事情。 有人说为什么英雄们总是别人在传唱他们的故事,而从来不亲口讲述,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但可惜的是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刘备曹操他们的故事依旧流传着,而那些苟且偷生的人哪怕再多活二十年,也没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至少刘备在这里,哪怕无能为力,也会幻想着未来能创造出一片属于黎民的天地,为百姓们创造一片乐土。 曹操在这里,不会去想拯救苍生,他会想着怎么去打破现有的秩序,从而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哪怕他盗过墓,掘过坟,吃过人肉屠过城。什么坏事都做过,可他依旧是个枭雄。 陈暮在这一刻忽然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便宜大哥总是能屡败屡战的原因,因为他不仅在压迫中反抗,还在寻求他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但遗憾的是现在不是西汉,刘备也没那个运气当光武帝,所以他最后终究是只能把这个愿意与他自己的人生一同埋葬进了坟墓里,并且和曹操孙权一样,拱手把江山送给了司马家,酿造了比现在还要可怕十倍,百倍,千倍的五胡乱华。 马车缓缓前进,走了约数里地,总算是正式进入了洛阳外城。 洛阳城分外城和里城,二者泾渭分明开来。 里城自津门、小苑门、开阳门、平城门等门进去后就属于皇宫的范畴,虽然也有人居住,如永和里步广里等两个里坊,但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朝廷官员,普通百姓在里城居住的极少。 而外城相对繁华许多,东面的中东门,西面的雍门两门外分列着东西二市,各里坊市街区整齐规划,总算是有了点公元184年世界第一大城市的样子。 比较有趣的是外城连城门都没有,中东门外就是东市,周围各个里坊规划分布,街上人头攒动,招牌林立,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卖食物的香味、人流浑浊的汗味、酒肆的酒香、远处马市传来刺鼻的马粪味道,都在告诉着陈暮——这里是真正的洛阳。 “子归贤弟,到了洛阳,总该放我走了吧。” 阎忠叹了口气,一张苦瓜脸紧锁着眉头,本就长满皱纹的脸上就更加显得沧桑。 “当然。” 陈暮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二斤马蹄金,平静地递过去:“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诚汉兄,希望诚汉兄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从洛阳去西凉要比豫州去西凉方便许多,这是路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阎忠又惊又喜,表情复杂道:“子归弟不是要把我送去天子那领赏?” 陈暮佯怒道:“我以赤城之心待兄,兄何必侮辱于我?” 阎忠苦笑着道歉:“对不起子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要是我一路都没想明白,我们之间邂逅相遇,你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我。” 其实阎忠最没想明白的是陈暮为什么要和宦官搅和在一起,虽然也有名士和宦官打交道,比如张让的父亲死的时候,天下闻名的陈寔就曾经去吊唁,不过大家都知道,陈寔去吊唁只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并不是要结交张让,所以对他的名声没有一点影响。 反观崔烈之流原本在东汉很出名的名士,哪怕没有和宦官勾结,在西园贿赂了宦官,又交了买官钱之后,名声也是直转急下,就可以知道现在的宦官的名声有多差,和他们为伍的人,自然也被排除在东汉文人圈中。 陈暮笑着说道:“只因在皇甫将军帐下,诸多名士虽然声名显赫,唯有我知道,诚汉兄才是有大才也,只希望将来如果兄长有难处,还望不要忘记小弟,随时可以来找我。” 阎忠认真道:“我知道了,多谢!” 接过马蹄金,对外面的马夫呼喊了一声,待马车停下之后,这才回头又拱手相别,下车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暮知道,阎忠的眼界虽然看得远,知道东汉王朝已经濒临破灭,所以才建议皇甫嵩南面称制。 但本身来说,现在大汉依旧维持着筛子般的局面,刘备也没有一个稳定的根基,想招揽人才,很难实现。 因此还是那句话,交好就行,没必要太执着。更何况阎忠本身就是他的一步棋,现在仅仅只是棋局开始,离收官还有十万八千里,所以不急,慢慢来。 马车重新出发,正式进入城里,继续往西去。二十多分钟后,通过车窗缝隙,陈暮总算是看到了那座浩大的洛阳内城。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浩大的阳渠,河水浩浩荡荡,环绕了半个洛阳城,巨大的吊桥从中东门放置下来,一旦发生战争,没有人能从这宽十丈的河面越过去。 城南虽然没有没有护城河,但光看那高六丈,巍峨耸立的城门就知道这里有多难攻打进去。 车队缓缓驶过吊桥,身覆全身披挂重甲的城门尉士兵手持长矛,腰悬环首刀,笔挺地站在城门口,警惕的目光看向任何一个靠近城门的人。 王钧的马车上挂着他的官牌,车队畅通无阻地进城。 从中东门进去后,是长长的复道,左边是阳渠支流,沿岸杨柳飘飘,右边是步广里与永和里,建筑林立。 向远处眺望,还能够看到遥远的复道尽头,两侧成群的宫殿建筑巍峨,水榭亭阁无数。 哪怕没有亲自来过洛阳,只听人说起,陈暮也知道,洛阳内城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光一个皇宫就占了三分之二,远比明清时期的故宫大得多。 这座城市的功能意义与政治意义远大于生活意义,因为内城才是洛阳的核心,所有的官员权贵都住在这里,外城连城墙都没有,就可想而知发生战争的时候,几乎任何军队都可以在外面对平民进行屠杀。 城墙和护城河不保护平民,只保护权贵。颇有些西市外那座被写进历史教科书里的千年古庙白马寺中的佛一样,只渡有钱人。 “吁!” 车夫拉住了缰绳,马车缓缓停下,在一座巨大的府邸前停留。 汉朝时候的高门大院可不像明清时候的大家府邸一样会在门上悬匾,就连挂对联的习俗也是从唐朝挂桃符的时候才开始,所以哪怕这座大宅再豪华,除了本地人以外,没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但陈暮知道。 这是东汉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张让的府邸。 门口守卫森严,不仅有守门卫兵,宅邸中甚至还隐隐有巡逻的人。 听说曹操刺杀过张让? 虽然陈暮严重怀疑这是孙盛在美化曹操,因为以张让的权势,再加上曹腾去世多年,哪怕曹操家族再厉害,也不可能庇护得了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东汉想让张让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遇到的刺杀也绝不在少数。 王钧下了马车,陈暮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等了片刻,院中走出来一人,面容清瘦,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是张公。” 王钧低声说道:“记得行礼。” 陈暮点点头。 按照礼仪,等张让走到院门口的台阶上方,居高临下,面对两人微微拱手行礼。 等他礼毕之后,下方的陈暮和王钧也同时拱手弯腰回礼。 算是礼仪结束。 这个时候陈暮和王钧才可以正式登门。 第七十四章 张让 以张让的权势,在整个东汉能让他出门迎接的人少之又少。 扶风孟佗倾尽家产,也不过换了一个这样的待遇。 张让能出门迎接陈暮,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但并不是说明陈暮有多重要,而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很不好,希望有人能尽快帮他解决麻烦。 “张公。” 王钧和陈暮上了台阶,又拱手没有弯腰地普通见面礼。 张让亲切地上来挽着陈暮的手,笑呵呵地道:“你便是陈子归?当真是年轻俊朗的好少年。” 别误会,并不是张让有什么特殊癖好,在这个时代,如果你出门迎接客人,按照礼仪,还得一起执手进门,表达对客人的欢迎。 陈暮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的微笑充满了阳光,如春日最和熙的那一抹暖阳照射下来,语气带着略微激动地说:“区区贱名,怎么敢让张公挂在齿间。” 他知道,今日之后,就算自己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了。整个洛阳无数双眼睛盯着张让府邸,就算不名动天下,也算相差不远。 “进来一叙。” 张让拉着他的手进门,等到了大门后才分开,从左右两边大门各自进入,走入了院子里。 东汉的房子突出一个字——大。 汉灵帝那个占地七平方公里的皇宫就不用多说,张让的府邸也够宽敞,进门的外院有半个足球场,假山花草树木铺设在道路两旁,雕梁画栋的回廊走道千转百折,像是走入一个迷宫。 到了正厅后,三人各自席地而坐,张让还特意给陈暮多加了一张席子。 汉朝虽然已经有椅子,但人们还是习惯坐在席子上,再在上面弄个坐垫,所以才有席地而坐这个成语。 “子归要饮酒还是饮茶?” 三人坐下后,张让作为主人率先开口询问。 喝茶的习俗就始于西汉,到东汉的时候已经逐渐与酒平分天下,在有钱人家,客人上门按照礼仪,可以选茶或者酒。 陈暮回答道:“清茶即可。” “嗯。” 张让轻摇铃铛,外面走进来侍女,他说道:“三杯清茶。” 侍女走后,三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片刻,侍女送来三碗煎茶,等她款款离去了,厅堂没了外人。 张让缓缓开口道:“子归,你是有大才之人,此事你已知晓,可有办法教我?” 陈暮问道:“我想问张公,您是要一定抓到人,还是只是不希望这些东西上报给天子?” “抓到人何讲?” “抓不到,人海茫茫,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让脸色微变,道:“既然抓不到人,又何谈将东西拿到手?” “我也没说把东西拿到手,只是东西不会到天子面前。” 陈暮笑了起来,端茶轻抿了一口。 万事万物都有逻辑可循,找到了规律,那么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 张让的思维转不过弯来,也不想和陈暮打什么哑谜,直截了当道:“具体该怎么做呢?我又该做些什么?” “具体的话,还是找人,不过不是找侯栩。” “找谁?” “找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陈暮当然知道。 皇甫嵩肯定是其中一个。 就算不是主谋,也一定是重要参与者。 不过他没打算现在拿皇甫嵩开刀,甚至都不打算拿王允开刀,因为他俩还有任务。 下棋嘛,你以为我是棋子,可以任人宰割,到头来发现你自己才是棋子,对手摇身一变成了棋手,那才叫有意思。 “既然人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查找?” 张让脸色微黑,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战绩斐然,曾经一把火烧了长社十几万黄巾大军,但眼下他的事情更加急迫,总觉得这人满嘴跑火车像是有点不靠谱。 “总归是有办法的,如果张公不想试试的话,那权当暮什么都没说。” 陈暮淡定自若,现在急的可不是自己,是张让。 “让公。” 王钧见张让脸色不对劲,拱手低声道:“子归算无遗漏,若是他都不行,恐怕无人能行了。” “唉。” 张让叹了口气,向陈暮又拱手说道:“也罢,子归,此事,就拜托给你了。我待会去找赵忠谈谈,与他合力,各自将我们二人的宫牌给予你等,这样你们就能在洛阳畅通无阻,可以调动很多力量。” 说着又摇了摇铃铛,过了片刻走进来一个大汉,那大汉进来后就大大咧咧地喊道:“耶耶。” “这我吾儿张奉,目前在鸿都门学,以后你们就是同窗,还请多多关照。” 张让介绍。 宦官没有G2,肯定是生不出儿子。 但在东汉,宦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最少要出身豪强。 像曹操的祖父曹腾,就是沛国谯县曹氏,而张让则出身于颍川张氏,都是背后有家族的人。 发迹之后,就得想办法有个孩子。 于是宦官掌权时,就会大力培养自己的宗族亲人,一来笼络宗族,二来也是给予宗族恩惠,从而让自己有个后代。 张让的养子张奉,就是张让从自己颍川张氏的宗族中抱养回来的儿子。 不过陈暮知道,说是介绍同窗,其实就是安排一个人监视。 张让赵忠的权力有多大? 说是东汉半个皇帝也不为过。 他俩的宫牌合在一起,足以调动城门尉和六部尉的兵马。 这种权力怎么可能会放心给陈暮一个外人? 所以赵忠派了王钧,张让也得弄个心腹过来,而且不止一个。 当陈暮从张让家出来的时候,不仅多了张奉这个小尾巴,还另外多了一个监奴以及十多名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城小苑门而去。 王钧住在这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鸿都门学就在小苑门附近。小苑门北面是一片住宅区,过了这片区域,就是皇宫的朱雀门。 其中鸿都门学,就设立在朱雀门与鸿都门之间的鸿都馆当中。 东汉的时候鸿都馆就是个图书馆,为了对抗开阳门外的太学,汉灵帝下旨在这里设立学校,招纳广大寒门和平民弟子。 虽然这里没出过什么有名的大才,但来往之人依旧络绎不绝,鼎盛时期曾经有上千名学子,毕业之后分散全国各地和太学世家出身的学子抢饭碗。 陈暮来洛阳在名义上,就是来鸿都门学读书,所以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找住的地方,然后去学校报到。 有王钧的陪同,这个过程只需要花很短的时间,等到下午的时候,陈暮就办理了所有手续,明日就可以正式前往鸿都门学读书。 回到王钧安排的住处,王钧和张奉以及张让派来的那名叫张河的监奴四人相对而坐。 陈暮缓缓说道:“我的事情都办完了,那就开始张公的事情吧。” 王钧说道:“贤弟,你吩咐。” “第一,我要一份壬午月癸未日尚书台出入名单。” “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钧纳闷。 陈暮笑着说道:“自然有用,第二,我要一份今年党锢解除之后,党人在洛阳的名录。” 又是一份不知所谓的东西。 王钧心中不解,不过见陈暮自信满满,便在心里记下,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散出人手,让洛阳六部尉的追踪高手去找侯栩在洛阳的熟人,最好全部抓起来,我来一个个询问。” 陈暮摇摇头:“不过我对这方面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姑且试试。” 在汉武帝那个皇权高度集中的时代,一个朱安世就能逍遥法外多面,堂堂大汉丞相公孙贺花费大量功夫,才艰难把他抓到,就可以知道这年月要找人有多难。 所以最后一个方法其实就是个试试运气的笨办法,管不管用就得另说。 第七十五章 从地狱里回来 中平元年八月,洛阳,洛阳县,西市。 充足的人力资源给如今的洛阳带来了强大的手工业制造,有商品自然就有买卖,今日虽然艳阳高照,天气不太好,但依旧阻止不了人们上街购物的热忱。 从雍门出去之后,过了吊桥复道,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左右两侧沿着洛水河畔以及岸边大量店铺行肆,笔直正对着雍门的大街就是洛阳著名的西市大街,一路从街头望向结尾,绢布店、铁器店、食肆铺子、瓷器店到粮铺、油盐酱醋铺、酒楼、乐器行、歌伎院、金银首饰钿器铺等等一应俱全。 除了店铺以外,街头巷尾充斥着大量摆设的摊贩或沿街叫卖的货郎。嘈杂的叫卖声、人流攒动声、器具碰撞响声、马驴之类的牲畜蹄子蹬在地上的回音,林立的招牌在风中摇曳,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灾难的年代依旧挡不住商业的繁荣。 赵恭从平安里的西北巷里走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荀和在街口等着他,赵恭一身武官打扮,腰间悬着环首刀,看到荀和,摇摇头:“白跑一趟,他人不在这里,只是一个信徒的住处,我拷问过那人,说是看到了暗号,家里多了些钱,才愿意做这个传话筒。” 荀和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倒也谈不上失望,与赵恭并排走在街上,平静地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张角既然让他在张让府邸,就证明他在司隶的地位不比马元义差不多少。聪明人都是惜命的,现在马元义死了,他要是还想活着,肯定会想办法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你怎么确定他还在洛阳?万一他只是让人传个话,人却已经跑到了外地,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 赵恭不是特别理解。 唐周告密之后,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就算藏得深一点,肯定也会只想着逃。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纯粹是扯淡,做为一名反贼在事发之后,不立即逃去天涯海角,还整天在官差面前晃悠,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毕竟只要你逃的时候手脚干净点,不让人找到位置。不管怎么样也都要比待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的意外要强得多。 因此赵恭总觉得他们是在白费功夫。 荀和笑了笑,反问道:“如果你是侯栩,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跑呀。” 赵恭毫不犹豫地回答:“造反是死罪,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可他有家人。” 荀和迈着小步,不急不缓地在人流当中笃步行走。 赵恭反驳道:“我们去魏郡的时候,他家已经没人了,说明在他事发之后,就立即通知了他的家人逃跑,也许现在他已经与他的家人汇合,逃到了益州或者交州,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 荀和笑了起来:“子谦,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天下大乱的时代,作为一个正常人,独自远行的代价是什么?更何况他的家人也不见了。” “那万一他抛弃了家人自己走了呢?” 赵恭像是要和荀和杠到底。 荀和淡淡地道:“这世上的人分为两种人,有情有义的和无情无义的。” 赵恭想了想道:“你是想说,这个侯栩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拖儿带女,不方便逃跑?” “不是。” 荀和说道:“我是想说,无论他有情有义地拖家带口,还是无情无义地抛妻弃子,他现在都很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钱。” “谁都缺钱。” 赵恭笑嘻嘻地道:“党锢解禁后,我找耶耶以前的老友谋了这个洛阳西部尉的职,除了出仕以外,可不是为了钱吗?没钱怎么养家糊口。” 洛阳六部尉,分东南西北左右六尉,归属在洛阳令旗下,四百石,负责京师治安,相当于今天首都公安局分局局长。 曹操当年悬五色大棒,打死宦官蹇硕的叔叔的时候,就是做的洛阳北部尉。 不过其实曹操也是挑了软柿子捏,因为那个时候蹇硕还只是个普通小黄门,没什么太大权势。而且当时候曹嵩已经是大司农,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想压下这件事,还是非常简单。 所以别看这个青年曹操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但实际上如果蹇硕当时候就已经是中常侍,并且得到了汉灵帝信任,让他当西园八校尉之首,借曹操俩胆子都不敢动手。 但即便如此,曹操也算是得罪了宦官集团,被明升暗降,调去当了外地县令,就可以知道宦官集团有多强大。哪怕一个普通小黄门,都不好招惹。 荀和微笑着说道:“可是侯栩要很多很多的钱。” “为什么?” 赵恭不解道:“我们找到的资料说明,侯栩是张让安插在张角身边的内应。每次贿赂的大笔金钱,都是通过他来给张让。如果他自己私藏一部分,应该就够他下半辈子快活地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联络我们?” 荀和的目光在无数的商品之间来回梭巡,他的儿子今年十九岁了,比堂兄荀彝家的儿子荀攸小几岁,可十多年来要么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要么被关在牢里暗无天日,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连原本订的亲事都被退掉,到现在都没有妻子。 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也该看看这繁华的人间。 前些日子堂弟荀衢送了一些钱过来,手头上有余钱,或许可以趁现在给家里的妻子置办一些东西,虽然以前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现在既然有了希望,就总归是不能过得太惨。 赵恭想了想,回答道:“也许是他想戏弄我们?” “呵。” 荀和嗤笑一声:“你呀,平日叫你多读书,亏你父亲还是益州名士,教出来的儿子却只知道耍刀枪棍棒,我若是你父亲,恐怕得活活气死。” 赵恭满不在乎地道:“耶耶反正也死了那么久了,我就算是想气他也气不了了。这老头子整天啰里啰嗦,我烦都要烦死,不过你说得对,如果耶耶还在世的话,肯定会骂我。但等他人走了,我才会去想,如果他还在的话,有该多好” 说着说着,情绪已经低落了许多。耷拉着脑袋,眼角闪烁起泪花。 当年的党锢之祸涉及的人何止那些名闻天下的名士,名单上千人,受到迫害致死的就有数百,还有数百要么逃亡,要么关押,要么藏匿,到后来连坐,像他们这样的亲属被连带了上万。 比如荀和,荀和的父亲是八俊之一的荀昱,荀和的祖父是荀彧的祖父荀淑的亲兄弟,而荀攸的祖父则是荀昱的亲弟弟,所以荀和是荀彧的族兄,荀攸的亲堂叔。 颍川荀氏一门多俊杰,可一次党锢之祸,荀昱是和李膺一起慷慨赴死,留下的儿子却颠沛流离,过着凄惨的生活。就连荀攸的祖父和父亲也受了连累,被罢了官职,早早地离开人世。 而赵恭的父亲则是益州名士赵彦,与陈蕃是好友,最后被下狱拷打致死。 到了今年党禁解除之后,很多像荀和赵恭这样三四十多岁,人到中年,恢复了自由之后,却已经失去了父母,长辈,亲人。 他们有的才刚从牢里放出来,有的从山里或者塞外回家,还有的早已经在流亡与关押中死去。 时过境迁,最近一次党锢是八年前,离他们父辈死的时候,也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过了那么多年,如果能够放下,也早就放下了。 可荀和与赵恭就是放不下。 心里憋着一股怨气。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的亲人就得死,你们却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大家明明都是一样的共同利益,一样的诉求,你们就投降地这么快,继续当着官,我们就得苟且偷生? 曾经荀和以为这天下的士人都一样,充满了风骨,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活。 可他发现他错了。 这世上有硬骨头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投降,向敌人下跪。 党锢之前,天下的官员都站在了他们父辈的身后,像是一股无法撼动的正义,要将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党锢之后,大半的官员选择了让自己变成一滩浑水,对他们避而远之,离开他们的圈子,傍上了宦官的大腿,再交一份买官钱,就可以继续搜刮民脂民膏,甚至美其名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些人,他们从来不在意什么是正义,什么叫与邪恶抗争到底,也从来不在乎光明就一定要战胜黑暗,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已。 一旦发现战胜不了对手,那就加入他们,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利益。只是换了一个阵营,换了一个身份,没什么大不了。 曾经荀和以为自己的父辈们与他们是站在一边的,因为他们都是士人,都有着共同追求。 希翼着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为打倒黑暗腐败的宦官政权而做出牺牲和努力。 但后来荀和才发现,原来他们和自己的父辈们是不同的。 就好像有的人高尚,有的人卑劣一样。 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子弟能继续当官,要的是自己可以继续欺压百姓,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宦官是不是在祸乱朝政,也从来都不在乎天下黎民的生死。 自己父辈们有的铁骨铮铮在他们身上没有,父辈们的坚韧不屈他们也没有。 所以这些士人一个个升了官,巴结上了宦官,子弟也成了官,家族当中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就成了世家。 而那些有硬骨头的人,则被宦官们打断了腿,砍掉了头,烧掉了衣服和皮囊,除了一身的清白和高尚的品质留在了这人间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甚至到现在,党禁解除的也仅仅只是解除了对他们的羁押、通缉、禁锢。 却在历史的篇章里,依旧写着陈蕃窦武的叛乱,党人名单上的人依旧是勾结在一起的朋党,将他们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告诉世人,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所以荀和回来了。 从地狱里回来。 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 第七十六章 三股势力 “摆在侯栩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洛阳,一种是远远逃跑。如果是后一种,那张公就可以高枕无忧,因为这说明侯栩再也不会回来,除非那些人神通广大到把只想藏的人找出来。” 陈暮慢慢地研墨,然后执一管簪笔,在一方蔡侯纸上练习书法。不得不说,鸿都门学果然够奢侈,学生平日练习书法,都可以拿到纸张,甚至还有学生偷纸出去卖。 不过蔡侯纸虽好,但实际上比现代纸张要差得许多。再等个几年,青州的左伯发明左伯纸的时候,才是开启晋代书法大时代的时候。 王钧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在纸上临摹大儒蔡邕的《篆执》,是在学蔡邕自创的飞白体,轻笑道:“蔡议郎的才学是极好的,可惜就是不太会做人。人家王智也是好心为他送行,却惹得宾主不欢,现在还被流放。” “学问做得好,性格太耿直了点。” 陈暮随口回应了句。 张河在旁边阴恻恻地道:“先别管蔡邕的事情,我想问陈司马,如果侯栩没有离开洛阳,又做何解?” 陈暮停下笔,想了想,说道:“没有离开,就说明他有目的,他一个黄巾道的人能有什么目的?为了扳倒张公?还是想自投罗网?所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或者和别人做交易,赦免他的死罪。” 对于黄巾军来说,侯栩手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因为唐周的告密,使得太平道不得不仓促起义,原本准备好的内应计划就泡汤,他们也没办法通过要挟张让得到什么。 而且现在黄巾起义的势头已经被打得几乎濒临崩溃,张角应该也没心思再利用这些东西做文章。 所以从黄巾军的角度看,这些东西在侯栩手里,其实就是一叠废纸而已。 但对于张让以及幕后可能存在的世家党人势力,这些东西却是扳倒张让最好的武器。 侯栩如果逃出了洛阳,就意味着这些东西他没有任何想要留存的意思。那么张让得不到,幕后的那些人同样得不到。 只要没有政敌攻击,张让自然可以高枕无忧,找一个假的侯栩去糊弄汉灵帝,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侯栩还留在洛阳,就说明他还有别的诉求。 黄巾起义现在都已经被镇压得七七八八,作为一个马上就要失败的造反集团。侯栩如果还想着待在洛阳当内应,那纯粹是他脑袋有问题。 所以他既然在,目的自然是为了拿一大笔钱跑路,或者赦免自己的造反死罪。 无论是其中任何一种,他都不可能接触张让。 毕竟相比于另外一伙人,只要东西不要命。张让也许是人和东西全都要,命也可能要交代在他手里。 “赦免死罪是不可能,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张公和赵公都没办法帮他。” “那就是为了钱咯。” “如果他自己就有钱,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了呢?” 张河又问。 陈暮反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在乱世当中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出门,他会怎么样?” 张河还在想,王钧就已经帮他抢答:“会死。” “不错,会死得很惨。所以侯栩需要一股势力,不管是什么势力,哪怕只是几十名护卫,都可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那么侯栩要到哪里去找这股势力呢?”张河询问。 “问得好。” 陈暮笔尖继续在纸张上龙飞蛇舞,脑子里的思考却一直没有停下,说道:“我听说司隶的黄巾势力只是被株连了千余人?” 王钧脑子比张河灵活得多,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其它州的黄巾闹得这么大,司隶的黄巾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所以还有很多黄巾信徒我们没有找出来。” “是啊。”陈暮笑着说道:“你信不信现在洛阳城外数十万流民当中,顷刻间就能凑出一支数万人的黄巾大军?” “我明白了。” 王钧激动道:“侯栩被张公赶出去后,他要么走,要么留。走了的话,说明他独自一人藏匿了起来,而且还不能带很多的金银细软,肯定也不会带上那批礼单,必然已经被他销毁。如果他留下来的话,就只能去找司隶的黄巾信徒。” “是的。” 陈暮一脸孺子可教。 作为一个已经体验过汉朝生活的现代人,他深知这个时代的不方便。 出门在外,要么步行走路,要么使用交通工具。 南船北马,侯栩想要离开洛阳,就得坐马车,或者自己骑马,这样带上一些财产和私人物品,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现在是什么年代? 汉朝的士人想要游学,必须带上佩剑,并且勤习武艺,邀上三五好友,才敢出门远游。 这还是和平年代。 而在战乱年代,一个人出门,还带上大笔钱财的话,无疑跟送人头什么区别。 山匪路霸,败兵暴民,任何一种都足以要人的性命。 所以如果侯栩从张让那出来后,身上带了钱,并打算离开洛阳的话,就只能带上少数可以藏匿的金银,昼伏夜行,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才有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家人也在身边的话,那就更麻烦,一家几口人走荒郊野外,可能会遇到豺狼虎豹,山匪路霸,给家人带来危险。跟着流民走,流民也会变成暴徒,抢夺他的财产食物,欺辱他的妻子,甚至很多州已经开始吃人肉,生命都难以得到保障。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些人手同行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比如原来准备在司隶起义,却没有被抓到处死的黄巾信徒。 可一个人出去和一群人出去是两个概念,一路上吃喝拉撒,光靠侯栩自己的钱肯定不够,靠那些穷得叮当响,不得不起义反抗朝廷的黄巾信徒肯定也不够。 因此侯栩需要一大笔跑路费和安家费。 这就有点像后世古惑仔电影里,某个社团成员犯了大案子,需要大笔钱跑路到外地去是一个意思。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当然就得打手头上这批掌握张让私通张角证据的礼单的主意。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陈暮去魏郡看了一眼,就立即说要回洛阳的原因。 因为他猜侯栩大概率还没有走,就算走,也不会离开司隶。 三人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张奉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大叠竹简。 张奉满头大汗,进来就大声说道:“可累死我了,这些名单又不是需要记录的东西,还得一个一个查找询问。忙了我半昼的时间,也只找到了这部分。” “是哪部分?” 陈暮询问。 “尚书台的出入名单,我是找尚书台当值的几个佐吏和小黄门问出来的,一个个名字官职什么的都写上了,怕是有数百人。还有一部分是党人大赦名单,天子只是下了个命令,实际名录还得去各部门要,我一个个搜寻访问,也不过才问清楚了数百人,太难找了。” 张奉将数斤重的竹简丢在桌案上,摇摇头。 天子轻飘飘一句党禁结束,大赦天下党人,党人的禁锢就算是解除了。 张奉却得跑断腿,四处问人。 因为光灵帝初年时期的党人名录就有上千,熹平五年,也就是八年前曹鸾上书掀起的最后一次党锢之祸,涉及到党人的亲属后代多达上万,再加上以前涉及到的人,几次党锢之祸波及范围最少数万人。 这批人如果是直系亲属,就要遭到追捕。如果是旁系亲属,则会被禁锢,不允许为官,不允许去外地。 所以除了党人的直系亲属以外,朝廷不会花这个力气去搜寻所有涉及到名录。 毕竟旁系亲属只是不允许当官而已,出仕要查清楚祖上五代以内的亲属状况,一旦查到,就不可能出仕,没必要留存名录,因此这一批旁系亲属最为难查。 张奉忙了一天,这批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谁也不清楚。 “那就先从这一批开始看吧。” 陈暮取来竹简,将属于尚书台那一部分的名录推到王钧面前,说道:“这些你来看。” 王钧一头雾水:“我看这些有什么用?” “皇宫里的人我不熟,只有你熟,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怎么找。” 陈暮耸耸肩,表达无能为力。 王钧傻眼道:“那你也该告诉我要找谁吧。” 陈暮想了想,说:“找那些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出现在尚书台的人。那些送公文的就算了,应该与他们无关。” 王钧费解道:“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直白了当地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我来问你,咱们大汉各州郡的文书要上达天听,一般是怎么做?”陈暮询问。 王钧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由各州郡的奏曹送到洛阳,呈递到尚书台,再由尚书台整理,呈给天子阅览。” “如果王允的那份奏折被张公看到,你猜这份奏折能不能到天子那里?” 陈暮反问。 这下王钧不说话了,张河倒是说道:“让公肯定会把奏折截取,将王允下狱。” 一旁的张奉脑子没转过弯来,问道:“既然这样,那王钧你为何劝我阿父主动将那份奏折呈上去?” 别说王钧陈暮,就连张河都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王允一旦下狱,百官就会闹腾起来,各种弹劾奏折上报,天子一旦知晓,就会觉得让公在欲盖弥彰,反倒坐实了让公私通张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捂得住?” 陈暮点点头:“所以有人就得去一趟尚书台,来保证奏折不会被张公截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前脚王兄刚离开尚书台,后脚他们的人进去过。” “不对吧,既然截取奏折合了那些人的心意,为什么要保证奏折不被截取呢?不符合正常道理呀。” 王钧想通了一些关节,他不太明白,既然张让截留王允奏折会加深天子的怀疑,那为什么还要派人去,而且还是保证奏折到天子那里,而不是保证奏折被张让的人截留,太不符合逻辑了。 陈暮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然,缓缓地开口道:“因为百官是百官,背后的人是背后的人。百官想要张公死,而背后的那些人,只是要一个威胁张公的把柄而已。” 以前党人和官员不分家,因为他们都是士人。现在已经分家了,因为党人遭到了迫害,而官员们,却一个个成了世家。 之前陈暮也以为他们二者抱团在一起,直到他在魏郡发现了这里面只有党人的影子,而没有官员的影子。 毕竟如果这一切都是官员在主导,那么在魏郡搜寻侯栩的人,一定是官府的人,而不是一群操着颍川口音不明身份的人士。 而且自始至终,官员那一边在王允上奏以后,都没有任何动作,哪怕跟着弹劾张让的人,陈暮也怀疑是另外一拨人。 这说明二者的情报和资源没有共享,目的也完全不一样。 一切的不同寻常,都说明陈暮面对的并不是一股势力,而是分为明、暗以及藏起来的侯栩,总共三股。 就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官员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棋子,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点。 第七十七章 马 马汾站在阳渠南岸的街道上,和无数翘首以待的民众一样,都在望着那高高升起的吊桥。 洛阳外城虽然没有城墙,但其中三面同样被分割开来,西市外是天子后苑,有上林苑、广成苑、平乐苑、显阳苑、西苑、鸿得苑等等,白马寺就处于显阳苑与西苑中间的街道上。 而南面是普通居民区,虽然也有太学、灵台、明堂之类的官方机构,但洛阳的普通民众,基本都会居住在城南,因此他们要去城东城西两侧的市场,就得通过两侧的护城河,如去西市要经过洛水吊桥,去东市要经过阳渠吊桥。 每天早上辰时,就是吊桥落下的时候。 随着嘎吱一声巨响,连接着南城与东城的巨大吊桥缓缓落下,无数要去东市的粟市购买食物的民众排着队伍,陆陆续续走到了桥上,进入了东市。 东市外围用一圈木质栅栏围拢起来,栅栏上贴着通缉告示,当马汾看到侯栩的名字出现在里面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 告示下面写的赏金实在太多了,为了找到侯栩,张让出了一百万钱,对于任何一个东汉民众来说,这都是一笔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巨款。 一瞬间的贪心仅仅只是稍纵即逝,因为马汾知道,自己作为司隶原本的黄巾小将,归属于大方渠帅马元义手下,属于朝廷不可能赦免的那一群人。就算自己去举报了侯栩,可能拿不到这笔赏钱,就得被押去刑场。 而且侯栩带着他们回到洛阳后,就让他们分散藏进了难民当中,采取了以前张角命令他们做内应时候的单线联络方式,马汾自己也是听从另外一位黄巾将领的指示,他自己也没法找到人。 跟着人流进入东市,马汾在洛阳也待了有些年头,熟门熟路地一路往北,穿过了人潮拥挤的粟市,来到了中东门外的马市。 一靠近骡马榷场,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骏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刻刀雕刻了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则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 战乱年代马的售价也如粮价一样飞涨,特别是像那些有钱的世家豪强,不管是用来组建一支可以抵御贼寇的力量,还是当成运输工具准备带着粮食钱财藏去山里构筑坞堡,马匹都是最好的选择。 马汾却对这里的马匹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也没钱买。司隶黄巾还没开始起义就被扑灭,他们不得不转到地下,生存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其它没必要的消费。 在市场晃悠了半天,马汾总算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是一个胡子邋遢,一身酒味的干瘦老头,躺在榷场最里面的角落的一张凉席上,身边还放着一坛酒,虽然满身稻草屑,却依旧有些怡然自乐的味道。 “这马可有主人?” 马汾拍着一匹马的马背大声询问。 榷场里错落分布了数十头驴骡马,就算是马,也只是不值钱的驽马,所以地理位置不太好,这也侧面说明这个榷场的主人只是个普通的小马贩,没有什么太大的实力。 但整个榷场的人都知道,孙老头虽然喜欢赌,导致他的生意一直做不了太大,可若说起门路,整个东门马市谁不知道他消息灵通路子野? 毕竟要是你在这一行业待上六十年,你也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翘楚。所以如果有大笔生意,很多人也愿意来找他。 孙老头正躺在席子上晃悠着二郎腿,听到外面喊话,一咕噜从凉席上爬起来,一路小跑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苞米般的大黄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人,看上了哪匹马?” 马汾平静地问道:“你这里就只有这几匹驽马吗?” “客人是想要好货?” 孙老头眼睛发光,看眼前的人穿着打扮一般,没想到是有大生意上门。 虽然是战乱年月,各路豪强都想要马匹。但可惜的是洛阳的马没办法出去,外面到处都乱,长途生意没法做,对于马市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孙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什么像样的大单了。 “我想要五百匹马。” 五百匹? 孙老头心里窃喜,脸上却苦着道:“这” “怎么,很为难吗?” “倒不是为难,这五百匹中原马我也得凑,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现在马匹价格涨得很快,这定金” “我不要中原马,我要草原马。” “客人莫不是在消遣小老儿吧。” 孙老头脸色微变。 汉朝的马分两种,一种是中原马,一种是草原马。 中原马的产地大多是在益州、司隶两地,比如东汉在益州就有数处马苑,司隶的河内河东二郡也都有牧场。 这两地产出来的马个头比较小,但耐力极佳,大多用来干活。比如后世云南四川的茶马古道,用来走贸易路线运输商品的马匹,就是云南四川产的中原马。 而草原马的产地则在雍凉并幽四州,靠近草原边境,这种马长期奔跑驰骋,因此爆发力惊人,跑得极快,成为了战马的主要来源。 在马市,同样是马,中原马和草原马的价格天差地远。 因为中原马就是常人所知的驽马,一匹驽马价格在数千钱到万余钱不等,没两年活头的老驽马甚至只需要一两千钱就能买到。 而一匹战马的价格,根据年龄、雌雄、品种的不同,便宜的数万钱,贵的甚至能达到一两百万钱。 像赤兔那样的汗血宝马,一匹的价格更有可能在五百万钱以上。 五百匹驽马好拿,五百匹战马,孙老头哪怕舍弃了老脸,去找门路拿货,光成本就得先垫进去数百万钱。更何况最近朝廷查得紧,几匹还好说,几百匹,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然而马汾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目光阴冷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老先生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你还信誓旦旦地说有。” “前些日子还有?” 孙老头细细琢磨了这句话,忽然骇然色变,酒劲消了大半,惊恐地道:“你是” 这事都过去快半年了,当初发现来订购马匹的大客户就是被朝廷车裂的反贼马元义的时候,一开始孙老头十分害怕,甚至已经做好了带着一家老小逃跑的准备。 可提心吊胆了一两个月,朝廷没人来抓他,黄巾的人也没有再找过他,事情似乎已经平息,孙老头自己也都快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是找上了门来。 “孙老先生应该记得,我们当初可是给了二百万钱的定金,你这做生意,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马汾目露凶光,咄咄逼问。 孙老头吱吱唔唔道:“是你们的人后来不过来取马,怎么能说是我言而无信呢。而且这定金交了你们却忽然毁约,这是你们的问题,按照规矩,定金是不退的。” “定金的事情好说。” 马汾低声威胁道:“你卖五百匹战马给我们,有契约为证,你说朝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理你?” 孙老头脸色骤变:“我也是受了你们的蒙蔽,若早知道你们我怎么可能会卖马给你。而且就算你去告发我,你也会死,大家何必鱼死网破?” “我怎么可能会死。” 马汾咧嘴一笑:“我的身份清白,查不到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只是碰巧捡到了一张契约而已,上报给朝廷,有功无过,你说呢?” 孙老头脸色阴晴不定,浑身开始发抖。 过了片刻,他才苦笑道:“你到底想怎样,小老儿爱博戏,那笔钱已经输了大半,现在就只剩下三四十万钱,我全给你就是,若是不够,你看这里的东西能抵多少,你都拿去抵债。” “我不要钱。” 马汾平静地道。 “那你要什么?” 孙老头如筛糠般抖动,不要钱难道要命? “要十匹马。” “十匹马?” “是。” “战马?” “五匹战马,五匹驽马。” “好,这好办。” 孙老头舒了一口气,说道:“十匹马我还是能弄到,如此就一言为定,客人明日来取即可。” 马汾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阴冷地说道:“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然德安里独柳巷第三栋宅子,你的一家老小,命可留不住。” 这番话听得孙老头汗如雨下,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张契约?” “明日给你。” 说罢马汾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孙老头惴惴不安。 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过报官,看能不能获得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可人老了都怕死,给反贼售卖武器装备是同等的谋逆死罪,按照株连的下场,要夷灭三族。 孙老头不敢赌官府会不会放自己一条老命。 更何况五匹普通战马和五匹普通驽马,价格在二十万钱左右,二十万钱买自己一条命,这个要求不过分。 而且现在人家还掌握着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想起自己的儿孙,孙老头就更加不敢起小心思。 现在他只祈求马汾言而有信,马给他之后,把契约还给他,双方再无瓜葛。 第七十八章 如狼似虎 当陈暮看到吴伉的时候,他正被关在洛阳北城监狱的地牢里,地牢暗无天日,他的眼睛却透明光亮,仿佛一束光照射进来,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的纯净和无暇。 这是一个很好的宦官,按照吴伉的资料来看,此人博学通达,虽是宦官,却并不与张让赵忠等人结交,平日里也不参与政事,每日托病要么在住处研究佛法,要么就去城西的白马寺休闲养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陈暮让人打开牢房,走了进去。 吴伉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只是平静地微笑,并没有开口。 “听说你很会算命?” 陈暮说道。 吴伉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只是看得书多了,学了一点而已。” “那你算算,今天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陈暮又问。 吴伉想了想,回答道:“风角之术,只能定吉凶,也算不了术者。” “那算算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陈暮换了个方式。 “也许是因为我一个数年没在宫中行走的人,忽然去了一趟尚书台吧。” 吴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丝狡辩的意图。 “聪明。” 陈暮笑了起来:“那你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吴伉摇摇头:“不说。” “真不说?” “打死真不说。” “好,那就不说了吧。” 陈暮转身出门。 吴伉也不阻止,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离去。 走出了监狱,张河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就这么算了?” 陈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拷问。” 张河比划了一下手势:“洛阳监狱的狱史个个都是拷问的高手,肯定能问出话来。” 陈暮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他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不松口,是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如果逼得狠,你信不信他立即死给你看?” 没骨气的宦官很多,比如张让赵忠,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大坏蛋。虽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汉灵帝这厮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敛财连江山都不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批人同样助长了汉灵帝的贪婪。 如果皇宫里的宦官个个都是像吴伉一样的人,朝廷上下的官员个个都是像陈蕃李膺那样的名士,汉灵帝再贪婪也得收敛一些,大汉天下自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归根到底,封建制度害死人嘛。 张河隐隐觉得陈暮的话似乎有所讽刺,略微哑口无言,憋了点内伤,片刻后才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马寺。” “白马寺?去哪儿做什么?” “当然是问吴伉最近有没有和人交流,问谁是他的朋友。” “你是说有人指示吴伉去了尚书台?” “先去问问吧。” 陈暮从北宫出来,坐上了宫门口的马车,王钧和他关系比较好,所以同乘一辆,张河就跟张奉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往城西而去。 马车上,王钧低声说道:“吴伉人不错,以前还帮我卜过吉凶,这事会牵连到他吗?” 陈暮笑着问道:“你想帮他?” 王钧连忙摆手否认:“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是生是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兄长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也许是受到了他那大哥刘备的影响,那日看了洛阳凄惨的景象后,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了当初在广年被教育过的经历。 以前他总觉得其他人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做好自己的事情,能在乱世苟全性命,就万事大吉了,谈什么恩泽天下拯救苍生,那是诸葛亮和刘备他们要做的事情。 但现在看多了死亡,特别是在看到皇甫嵩那种漠视人命,拿同类的尸体筑京观那么令人惊悚的事情之后。 陈暮就忽然觉得,生而为人,还是善良一点比较好。 更何况既然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又能得到王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就多谢贤弟了。” 王钧谈不上有多高兴,因为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无缘无故就成了陈暮帮他忙了,这人情债背得就莫名其妙。 为了怕王钧醒悟过来,陈暮很快又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吴伉在皇宫里和谁关系最好吗?” 王钧的思路被陈暮带走了,想了想说道:“吴伉性格孤僻,看上去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实际上大家好像有种距离感,真要说得上关系最好,似乎也就只有中常侍吕强和他私交甚笃。” “吕强?” “是啊,吕常侍一直和让公他们不和,因此虽为常侍,但与我们关系都不太好,听说他结交了不少名士。” “哦。” 陈暮脑子里快速思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 就好像朝廷很多官员有些会抱紧宦官的大腿,有些保持中立,还有些为了帮助党人,连官都可以弃之不要一样。 宦官集团同样不是铁板一块,汉灵帝身边有十多个中常侍,其中十个就是人们所知的十常侍。 这十个人肯定是大奸大恶,与汉灵帝狼狈为奸,坏事做了不少。 但还有别的中常侍不想与他们为伍,吕强就是比较正直的一个。因为从皇甫嵩那联想到了党人这一特殊团体,陈暮还特意查阅过资料。 他发现今年年初黄巾之乱起的时候,包括皇甫嵩、吕强在内,中央足有数十位大臣上书建议赦免党人。 虽然跟中央政府数千名官吏比起来,这是个很小的数字,一点都不起眼。但无疑说明这些人应该就是党人在朝中的势力,之前跟着王允一起弹劾张让的人,也大多是这批人。 另外,陈暮还隐约记得《后汉书·宦官列传》里记载,今年年末,吕强就会因为得罪张让赵忠被诬陷,从而被逼自杀。 看来这里面有故事。 如何找到吴伉的朋友一点都不难,吴伉肯定以为只要他不开口,陈暮就永远找不到那些人。 但却忘了,他与朋友们在白马寺会面,那些和尚总该知道他与哪些人来往。 并且其中几个大和尚,本身就跟他们关系极好,属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并不奇怪。 而且从和尚们的嘴里要到信息也不难,白马寺的大和尚不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没有妻子亲人,没有要牵挂的东西。 陈暮拿着张让的宫牌,威胁他们要将和尚赶出大汉,不允许他们在大汉传播佛法。 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来东汉的时候,因为佛法的理念与统治阶层的理念不符合,所以汉朝的佛教一直受到打压,天子甚至明令禁止汉人出家为僧。 因此东汉的和尚过得很苦,名义上甚至他们不算是和尚,只是在寺庙里修行的居士,勉强维持着佛教的体面。 在佛教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陈暮还要断绝了他们的法统,就像是在刨绝户坟一样令人发指。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和尚动摇。于是在出卖朋友与断绝法统之间,白马寺的那位大和尚最终选择了出卖朋友。 等陈暮走出去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寺里传来其他和尚们的哭声,那位和尚死了,他失去了道义,所以自杀了。这嚎啕的哭声像是诅咒一样,盘绕在了陈暮头顶。 又是一笔无辜的血债。 陈暮干脆就没有坐马车,骑上马在洛阳西市奔驰,直奔向昌明里,像是要逃离这片土地。 . . “陈子归?” “嗯,他今天上午逼死了白马寺的王明法师。” “张让还真是找了条好鹰犬。” “曲逆侯之后,真有他先祖的风范。” “查到哪了?” “徐瀚,李昭他们都被抓了。” “那就快查到我们身上了,钱凑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兴盛里的一家酒楼里,赵恭惊讶于陈暮的做事手段,狠辣而又果决。 游侠们还说祸不及家人,他却总拿别人家人开刀,哪怕他们组织再严密,再小心,也架不住这种如狼似虎的追踪。 荀和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不择手段的人很多,他以前不是,现在也变成了这样,人都是会变的,所以只是平静地说道:“尽快安排交易吧。” “那这陈暮怎么处理?” “我来对付他。” 荀和戴上了一顶斗笠,脸埋在阴影里,走出了酒楼,往东城而去。 他原本以为会用不到这些人,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那他也只能同样选择不按套路出牌了。 第七十九章 局势明朗 侯栩的确没有走。 他虽然说不上绝顶聪明,但做了那么多年内应,该有的一些反侦察素养还是有。 从张让府中被赶出来后,侯栩第一件事,当然是想去找张角。 于是他联络了一批人,准备一起共赴冀州。 但还没走出司隶,就听说了张角连战连败,被打得溃不成军,卢植已经收复了半个冀州。 这种情况下再去投奔张角是不可能了,侯栩只能先去魏郡把自己的家人接走,然后准备南下去豫州。 因为当时候豫州的黄巾正如火如荼,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气焰凶悍,大有一举进攻司隶,横扫洛阳的势头。 结果才刚走到阳城,就听说了长社大败。如此一来,包括侯栩在内,这一批黄巾无比惶恐,只觉得前路黯淡,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司隶冀州豫州三地转来转去,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无奈侯栩只能回洛阳。 为什么回洛阳? 因为洛阳他最熟悉。 古代交通不方便,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待的土地,就是赖以生存的家乡,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侯栩短暂的四十多年生涯当中,前面二十多年是待在家乡安阳,后面十多年待在司隶。 现在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去,惶惶不可终日,侯栩自然会下意识留在他最熟悉的地方。并且他本身也已经有了主意,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带着人逃遁得更远。 侯栩的打算分为三步,第一步,找到需要这批东西的买家,谈好一个合适的价格,然后出手。第二步,带着钱离开洛阳。第三步,有了钱以后,就逃得远远地,去交州或者益州避祸。 现在他开始准备走第一步。 如何找到买家也很简单,侯栩在张让府邸待了那么多年,谁是宦官集团的敌人,他就去找谁。哪怕有些人不敢接这份礼,只要消息传出去,就总归有人找上门来。 反正他在洛阳盘根错节经营这么多年,那些可以牺牲掉的普通太平道信徒无数,他只需要这些信徒去传递消息即可。 如果有回信的话,就按照约定用太平道的密语写在某些指定地方,即便这些人被抓了也无所谓,立即切断联系就行,也追查不到他身上。 所以当第一步开始走的时候,就非常顺利,双方洽谈好了细节,已经确定交易。 马汾带着几个人从马市将需要的马牵出来,侯栩坐在远处的茶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事情是他吩咐下去的,但他却采取了单线联络,稍微乔装打扮后,反而侦查起自己手下的情况。倒不是怀疑马汾,而是害怕马汾暴露,毕竟他要想带自己的家人逃离洛阳,马匹必不可少。 一直等到马汾将马匹一路从马市运出去,确定他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后,侯栩才对自己的弟弟说道:“去和安里,带上那批东西。” 这年头,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也没什么人能信任的了。 . .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家里练习绘画。 来洛阳已经有几天时间了,别的没什么长进,书法绘画倒是进步不少。 没办法,鸿都门学教七经的比较较少,因为汉灵帝喜欢书法和绘画,所以教艺术类的课程反倒更多。 至于追查的事情,现在就交给张河他们在做。 这个时代不乏聪明人,但信息传递手段不发达,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没有电脑,人们想要传递信息,就只能依靠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所以只要能够找出一条线索,就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 查到了吴伉这条线,就去查他在白马寺经常会面的几个朋友。按照张奉收集起来的党人名录去一个一个地抓。 反正人已经被他顺藤摸瓜查了出来,拷问的事情,就交给张河他们处理就行。 这些党人也的确有硬骨头,有好几个咬牙什么都不说,可惜的是,家人永远是他们的软肋,稍稍一威胁,就把知道的和该交代的全说了。 这种方法卑鄙是卑鄙了点,但的确有效,而且陈暮也没有感到任何羞愧,毕竟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李儒和贾诩。 “查到了。” 张河急匆匆地回来,进门就说道:“荀昱的儿子荀和,还有赵彦的儿子赵恭。赵彦原本不在党人名单里,是他自己要求与李膺一起赴死,所以名录里找不到赵恭,他现在担任洛阳北部尉,统领北城贼曹掾。” 洛阳北部尉? 陈暮算是知道党人是怎么和侯栩联系上的了。 六部尉归属于洛阳令下,相当于洛阳市六个分局局长,跟刘备那个安喜县尉职权差不多,统领贼曹掾,属于基层官差衙役类型,这种阶层能够接触很多底层民众。 恰好信奉黄巾道的人大多也是底层百姓,打听这种消息,是他们这样基层官吏最擅长的事情,双方自然轻易能联络上。 “就只查到这点东西?” 陈暮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皱起眉头。 如果后面的党人只有这点力量,那未免也差劲了点。 张河又道:“这两个包括我们抓到的徐瀚、李昭等人在内,总共有十余人是核心组织者。其余涉及的朝廷官员还有太中大夫何邵、太仆丞杨旦、大行令许密、博士祭酒严彪、中散大夫周仲,谏议大夫余夔、议郎卫琳等。” “都是跟党人有密切相关的人。” 陈暮点点头。 何邵出身陈郡何氏,他的堂兄何衡就是被宦官陷害的党人。子孙后代当中,有何夔何曾等人,特别是何夔,算是陈郡何氏的奠基者。 还有杨旦许密严彪这些人,要么是兄弟曾经被朝廷列为朋党,要么是父辈被宦官陷害,难怪这群人要联合在一起。 不过这些官员的职位都不高,就只有何邵的太中大夫作为光禄勋副手勉强是中枢官员,其余人都在千石到六百石之间徘徊,算不上朝廷核心人物。 陈暮是不信后面没有大官在主导这一切,不过能找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这还是他通过吴伉抽丝剥茧寻出来的,要是一般人,没有那样缜密的思维逻辑和洞察力,连这些人都寻不出来。 张河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从抓到的士人那得到一个消息。荀和通过杨旦从许多士人那里筹集了大量金银布帛钱币,总数约达到300万钱。其中弘农杨家就出了200万,这笔钱莫非就是用来交易那份礼单?” “杨家还真舍得下本,看来没少推波助澜。” 陈暮想起了那位汝南太守杨奇,弘农杨氏是现在堪比汝南袁氏的顶尖大家族,家里的财产不可估量。 曹操在汉朝中央朝廷不过是个二流家族,父亲曹嵩买官花一亿,后来资助他起兵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杨家比曹家富裕数倍,200万钱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张河已经佩服起陈暮来,先通过敌人的动机分析出宫里有内鬼,再通过内鬼再顺藤摸瓜,把幕后搞事的人身份查清楚,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当然是去找荀和赵恭。” 听到张河的话,陈暮毫不犹豫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张奉了。” “交给我?” 张河诧异道:“那你去哪?” “我去马市。” 陈暮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出门。 “去马市做什么?” 一直在旁边看他画画的王钧也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陈暮神秘一笑:“当然是去抓人。” 抓人? 上马市抓谁去? 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陈暮是王钧举荐,张让也把全权交给了他,他的命令,大家自然也得听。 于是两边分头行动,张河张奉带着张让的宫牌,准备去找城门尉和洛阳令,让他们调动人手,去把荀和与赵恭找出来。 陈暮则和王钧骑着马一路往马市而去。 第八十章 仓库 为什么去马市? 这就涉及到一个正常现代人应该都能想到的问题。 在没有身份信息全面录入网络的年代,有人犯了罪,如果要逃跑的话,会怎么选择? 火车站、汽车站、机场。 如果自己有车,就会走国道或者高速公路。 所以九十年代到两千年时代,很多警察在追捕犯人的时候,这些客运集散地都是严密把控的区域。特别是汽车站,因为汽车站很少查身份证。 那么古代通缉犯逃跑又要去哪? 一个人去深山老林? 那是去喂老虎。 毕竟这个时代的豺狼野兽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县城旁边的小山里没准都有好几只。 而且藏去山中,没有食物,根本也躲不了多久。 因此就需要马匹和钱。 马匹用来当脚力,钱用来做消费,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像张俭当年被追捕的时候,如果不是一路上无数人帮助,可谓望门投止,他根本就逃不到塞外。 即便如此,因为收留他而死的人就多达数十人,因为帮助他而家破人亡的多达数百户,导致郡县都凋零,就可以知道在古代一个人逃避追捕有多困难。 张让赵忠的权势比之当年的候览还要大,如果真让他们下狠心发动全国的力量追捕侯栩,没有钱财没有马匹,侯栩连司隶都跑不出去。 所以现在侯栩找党人要钱,陈暮猜测,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马匹。 于是他就找了张让,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去马市寻了个大马商,探听一些消息。 以张让的权势找几个大马商还是非常容易,通过这些人,陈暮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半年前,马市的老商贩孙老头接到了一笔大单,这单子在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因为那位客人大手笔,居然要五百匹战马。 战马在幽州、并州、雍州和凉州四地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运到了洛阳价格就成倍的往上涨。 毕竟古代运输成本极大,离原产地越远,价格自然也会越高。 因此五百匹战马的价格能达到两千多万钱,是一笔相当大的生意。 孙老头为了这笔单,找了好几个大马商一起联合,才总算是凑齐了这批货。 结果约定好三月份拿货,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别人不知道,孙老头却知道。 因为二月份黄巾起义爆发了,孙老头见过马元义,通过车裂时候贴出的告示画像认出了他。 其他马商不认识马元义,当然就不知道孙老头接的单是黄巾军的单子。 这件事情一直是孙老头的秘密,对谁都没说过。 但在行业内,虽然大家不知道那位大手笔的客人是谁,可有人买马付了定金没来取货这个消息却有很多人都知道,不算隐秘。 陈暮正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孙老头就是给司隶黄巾提供战马的供货商。 因为他知道,原本张角是打算三月份起义,结果叛徒唐周告密,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导致他不得不提前了一个月造反,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没人去取马的原因。 因此他派出了胡平等人,这几天一直蹲守在马市,监视着孙老头。 侯栩虽然狡猾,也在利用马汾看看有没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条线。但陈暮比他更狡猾,早在马汾找到孙老头的时候,胡平就已经在了,远远地观察,早早地记下了马汾的样貌。 也许有人会问,马市这么多人出来问价格,如何确定马汾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道理也很简单,正常的顾客怎么会让老板脸色数次变幻,而且两人交流的时间,也完全不像普通顾客在询问商品的模样,因为马汾甚至连挑选货物的姿势动作都没有摆,一直。 所以侯栩在马市观察情况的时候,胡平他们却已经在马市外围的出入口蹲点,并没有出现在马市里面。 当然。 侯栩本人在马市里,这一点是陈暮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直接动手抓人了,哪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但没办法,人的行为是无法控制的,包括陈暮的举动,也都是通过一些细节观察,从而得出一些结论,并且采取行动,并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掌控了所有局面。 “司马。” 离马市数十丈外的酒铺里,胡平他们正在与几个大汉喝酒玩樗蒲,樗蒲是汉代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民间十分常见,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喜欢。 看到陈暮过来,胡平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已经查清楚了。” 陈暮扫了眼那几个大汉,虽然看到他和王钧的时候都是一脸拘谨地站在一旁,但通过他们腰间佩戴的刀剑,不难看出都是些凶人。 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洛阳的游侠儿,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当地帮派份子,俗称东汉古惑仔。 洛阳是东汉帝国首都,人口达到百万,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张让赵忠的党羽虽然占据了半个城市的实权部门,但对于这些底层势力基本不怎么看重,平日里干地下脏活都是给门下的宾客去处理。 豪强蓄养死士早在汉末就是风俗,比如刺杀孙策的许贡三门客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人物。 张让自己没蓄养,可他的手下蓄养了。 毕竟对于张让来说,他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几乎相当于半个皇帝。所以家里除了看家护院的士兵以外,不可能养普通游侠小喽啰,最差也是头领级别。 比如张河看似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监奴,但却与洛阳地下很多游侠关系很好,有这方面的资源提供。 陈暮很清楚,跟踪这样的差事,官面上的人出马容易走漏风声,连六部尉都有他们的人,谁知道城门校里有没有。而胡平他们对洛阳又不熟悉,所以找当地的地头蛇最稳当。 “人在哪?” “去了城东粟市仓库。” 胡平回答道:“彭兄弟的人分了几班交接,一路跟过去了,确定他进了其中一间货栈。” 陈暮四下扫视了一圈,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酒铺有无后院?” “有,客官里面请。” 酒铺老板早就看出陈暮隐隐是这群人的头领,连忙上来点头哈腰。 东汉时期的酒铺其实就是街边小店,卖的都是廉价秫酒或者果酒,会提供几个小桌在店铺外面。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年当垆卖酒,就是这个模样。 马市附近马粪味重,因此地价便宜,在这里开的酒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店,谈不上保密,陈暮才要一个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是老板平时自己吃饭的地方,属于前后院,里面住人,外面开店。 陈暮王钧胡平以及游侠首领彭岑来到里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上了两瓶酒,很识趣地离开了。 彭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主动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 陈暮向他点头致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舆图摆在桌子上,就看到那图上标志着洛阳外城大大小小的所有地图标识,虽然画得笼统,但地理位置极为清晰。 王钧惊讶道:“这是外城的舆图?” “嗯。” 陈暮点点头,不管是在任何一个朝代,京城的舆图都是一个王朝绝密中的绝密,甚至有一些朝代在修建好皇宫之后,就把工匠全部杀掉,只有皇室自己收藏了舆图,几乎不可能外泄。 不过洛阳不同,洛阳的外城没有任何城墙阻碍,核心区域是内城。甚至可以说,内城才是原本的洛阳皇城,因为这座城市建立本身就没有考虑普通民众的生存意义。 按照刘秀的设想,一开始他是打算只是让洛阳成为一个对天下发号施令的地方,只有政治意义而没有经济和文化上的意义,所以才只修了一个皇宫。 东汉初的时候,洛阳人口不到十万人,经过80年的发展,到永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00年的时候,达到了51万人口,又经过八十年时间,到如今,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发展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中央的官员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享受生活,全国各地的东西运送到了首都,人口也随之迁徙流动,慢慢经济繁荣起来。百姓依附于内城外就逐渐形成了外城,最后也就演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所以说实际上洛阳外城原本就不应该存在,董卓为什么要迁都?还不是因为洛阳除了内城皇宫以外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围住,就插翅难飞,不得不西迁长安。 因此天子对于外城舆图并不是很在意,甚至这份舆图本身就不是应该被收录起来的绝密,而是放在洛阳县衙,有权力的官员都可以拿到。 陈暮摊开舆图,对彭岑说道:“彭壮士,具体位置在何处?” 这份舆图中间部分是空白的,因为这部分是内城,彭岑的目光直接扫过粟市,食指点在了鸿池上方某处:“这一处,东市粮库货栈丁十二仓,进去后一直未见动静,已有约一刻钟。” “东市粮库是何人在管理?” “太仓令丞。” “带我去找他。” “唯!” 彭岑恭敬回应。 太仓令丞是大司农属官,秩三百石,掌管京城粮食仓库。 粟市就是洛阳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原本这里是洛阳官署仓库地,后来变成粮市。而旁边的官署仓库,自然也慢慢变成了粮商们租借来存放货物的场地。 古代的仓库一边都建在水源地附近,因为仓库容易失火,所以离粟市最近的鸿池,自然就是粮仓的首选之地。 鸿池离洛阳内城最近的耗门有二十汉里,但离粟市也就五六汉里,相当于现代2公里左右。而马市则在粟市的正北面,离粟市也只有一公里,众人骑马过去,五六分钟就能抵达。 不过越靠近粟市,人流量就越多。毕竟灾荒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得吃饭活着,因此这里每天能发生很多次骚乱。 彭岑是附近地头蛇,带着众人走小巷,很快就到了鸿池北面,粟市南面的粮仓官署。 陈暮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里是成片的弄巷,地势多洼下湿,仓库货栈连绵,约有数百个大仓库,纵横交错起来,犹如一个大迷宫,如果在这里要追一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第八十一章 埋伏 太仓令丞虽是大司农的属吏,但毕竟只是个小官,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张让哪止官大一级?不说他的权势,单他中常侍的品秩就是两千石,仅仅只在三公九卿之下而已。 所以当陈暮拿着张让的腰牌,找到这个管理粟市仓库的小吏时,在他的带领下,很轻易地来到了货栈丁十二仓对面的粮仓的楼上,通过方形小孔观察。 丁十二货栈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五十步,宽四十五步,近乎方形,只有一个入口,四面有通风窗,但特别小,不容成人通行。 “这个货栈是何人何时租借?” 陈暮问太仓令。 太仓令快速翻阅了账本,片刻后回应道:“是今年年初一位冀州商人租借,说是用来储备陈粮,租了整整一年。” 那行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太平道租的。 太平道在全国八州同时起义,唯有司隶黄巾因为唐周的背叛而被一网打尽。看来他们前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粮草武器马匹,可惜没有来得及用上,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过司隶黄巾还是给侯栩留下了一些遗产,比如马匹订单,比如货栈仓库。这些东西的租借手续肯定是匿名的,没有被查出来,侯栩正好可以拿来用。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陈暮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查到这里,这得益于穿越之前因为兴趣爱好而研究的推理刑侦技术,而且五百匹战马,就算是平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下,豪强地主再有钱,也不会特意花费这么多,除了用来造反,想不出其它用途。 “人是何时进去的?” 陈暮又问。 一旁的彭岑回答道:“隅中二刻左右进去,现在接近隅中四刻。” 汉朝一刻差不多14分钟,隅中二刻就是上午9点半,现在应该是10点左右,这意味着马汾和那几个牵马的人已经进去了半个小时。 “这里面还有其它通道吗?” “绝无。” 彭岑答道:“每一个货仓都有栅栏围住,人可以翻越过去,马怎么可能越过栅栏。” “嗯。” 陈暮点点头:“可有他人进出?” “并无。” 彭岑摇摇头。 货仓人流量不大,除了租借各仓库的老板在拿货的时候,就只剩下每个货仓的看守人员。 彭岑是地头蛇,像这样的仓库看守工作,他的手下也会接,毕竟仓库无人看守,会有偷盗的事情发生。 而且如果不雇佣地头蛇帮忙照应,那么偷盗的人,就可能不是小偷了,自古以来游侠儿们的生存方式,向来都是如此。 听到从张河那里发来的详细指令后,就找了一位相熟的粮商,借用了他的货仓。 一般的货仓分上下两层,这样更容易堆积货物。二楼都会有通风口,所以只需要在二楼通风口向外面观察,就可以将附近所有通道监控。 丁十二仓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毕竟现在处于饥荒时期,粮食运量大,因此每天都会有大批粮食运进来或者运出去。 但彭岑的人可以确定,除了之前牵马的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出过,已经有两刻钟不见动静。 一旁的胡平低声道:“司马,动手吧,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急,再等等。” 陈暮摇摇头,侯栩既然能被派来做内应,就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做事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是陈暮来做,肯定会做障眼法。比如分数批人取马,各取一匹分散离开。或者头天马汾去,第二天换人。如此鱼目混珠,很大概率能轻易骗过追踪的人。 不过这么玩也太高级了一点,也就无间道才那么夸张。现实生活中稍微有点反侦查意识就算了不得,一个汉朝人有这智商,陈暮甘拜下风。 货栈附近拴着许多牲口,马嘶骡鸣,搬运货物的苦力来往,好不热闹。 又等了约一刻钟,丁十二仓货栈门口忽然来了十多个人,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这才开门进去。 “黄巾的人?” 王钧隐隐看到他们人人都佩戴了刀剑,汉朝百姓是允许佩刀剑的,但没人会在城市中带着刀剑四处乱逛。 胡平说道:“司马,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陈暮想了想,道:“继续等。” 过了片刻,五人骑马出了货栈,往别的地方奔驰而去。 其余十多人牵着另外五匹马走了出来。 “两路人马?追哪一路?” 胡平皱起眉头,货仓的马路非常宽敞,因为需要给运送货物的马车提供通道,人家纵马而去,不好追呀。 “那一路不用管,跟着这一路就行。” 陈暮思索道:“前面五匹是战马,耐力不佳,不可能被选为逃跑来用。” 他虽然是冀州人,但蒲阴位于中山国的幽冀边境,与雁门郡接壤,北面就是鲜卑人,因此这一带的人与幽州人一样,都擅长马术。 陈暮会骑马,而且马术不错,自然也能看出战马和驽马的区别。 战马体型较大,肌肉曲线流畅。驽马体型较小,马腿比战马纤细许多,而背部则会宽大一些。这样的体型不善奔跑,但耐力极佳,可以连续走很久。 “好。” 胡平带着人下了楼,原本他们属于正规军,清一色应该是小札甲配环首刀。 不过为了方便行动,全都换上粗布麻衣,扮成普通平民。 一行十余人,悄悄地跟上了后面那批人马。 . . 当陈暮这边追踪侯栩逃跑用的交通工具时,那边张河与张奉却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张河看着和安里门口挂着的木制牌坊,不由皱起眉头。 和安里是西城最南的区域,已经接近谷水,按照后世的话来讲就属于郊区中的郊区,附近草木旺盛,人烟不多,虽然洛阳人满为患,但这里毕竟是外城范畴,难民不允许入内。 他们之所以能追到这里,是发动了全城的力量。张让赵忠在洛阳可以算是只手遮天,想找一个人,并不困难。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捉住的士人那里问清楚他们提供的钱币去向,300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士人们没那么财大气粗全都是金银,一半以上都是五铢钱,需要用马车来运,这对于追踪来说太方便了。 除此之外还通过北部尉就行,赵恭虽然是北部尉的首领,可上司的顶头上司下令,底下的公牙自然没法违抗命令。 只用了一个时辰,赵恭的动向就送到了张河面前,张奉虽然只是个平庸之人,但张河作为张让的得力监奴,速来狠辣又有急智,立即带着人马往和安里赶。 根据从士人与公牙们那里得到的线索,荀和告诉自己朋党内部的人,今天傍晚日入他们就会进行交易。而北部尉的公牙则是提供了消息,说是他们的校尉带着几个贼曹吏去了和安里要捉拿一帮贼人,之前还有人在南城见过他。 今天傍晚日入,就是他们交易的时候。现在才刚到晡时,离他们交易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当抵达和安里的时候,张河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带着人马掠过十字街,钻进曲巷,分与里坊一侧宅院附近藏匿。 虽然和安里算半个废坊,但依旧有人居住,而且他也暂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先安排人手,进去查探一番再做计较。 里坊中静悄悄的,和安里离城区太远了,地理位置相当于河边滩岸,与城区离了七八公里之远,四周鸦雀无声,偶尔也有几个住户穿梭而过,大抵也不过是门可罗雀,连做买卖的人都极少。 探访的人回来,根据里坊中新鲜的车辙印,张河判断的确有大量的马车进出,看来得到的情报没有错。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张河激动起来,如果能一次性就把侯栩和他手中的东西,以及幕后使坏的党人一网打尽,那不仅让公地位稳固,他也能立下泼天功劳了。 “走!” 张河一招手,吩咐一旁的中都官带人进去。 中都官是司隶校尉的佐吏,目前的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属于宦官派系里的中坚力量。 虽然张忠现在正随着朱儁在击破宛城的黄巾,但他的直属士兵还留了一些人马,张让自然能调动他的属下。 很多人以为司隶校尉不重要,但事实上西汉时期的司隶校尉的确地位较低。可到了东汉,职权逐渐上升,到如今甚至接近九卿的地位。 在职能上说是只有检察权,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兵权在手。像前些年汉恒帝诛杀梁冀的时候,就是派司隶校尉张彪率兵围困梁冀住宅,将他杀死。 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出现,张河当然不会用六部尉的人,用自己的力量放心得多。 一列列士兵陆续进入,他们头戴铁胄,身披墨色铁甲,手持擘张弩,腰悬环首刀。 相比于普通正规军装备,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武器也更加强悍。特别是擘张弩,是汉朝唯一的单人弩,直到唐时出现角弓弩才将其取代。 有这支队伍在手,张河自信可以将侯栩与幕后党人势力一网打尽。 士兵缓缓进入和安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每个人心里。张河按照地上的车辙印,追踪到了里坊深处的一个小巷中。 “分散警戒。” 中都官凭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不对劲。 就算和安里再少人烟,四周也太安静了些,感觉像是走入了一个荒山坟地。 “咻!” 就在此时,平静刹那间被打破,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中都官大骇道:“不好,有埋伏。”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巷中左右两侧的宅院围墙上冒出无数人影,张弓就射。 嗖嗖嗖的箭雨打在铁甲上叮叮当当,但士兵们的铁甲并非全面覆盖,脖子、手臂、大腿纷纷中箭,虽然他们也立即进行还击,但弩箭的弊端就是射速问题。 为什么弩一直到宋朝才开始发展,哪怕到唐代弩箭依旧没有取代弓箭,就相当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一样,有本质的区别。 士兵还击只射了一轮,勉强算是阻挡了敌人的攻势,就不得不转头往巷子外面逃跑。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铁甲保护的张河早就被射成了刺猬,只剩下数十名士兵以及在外围带着另外一对士兵进行包围防止逃跑的张奉还活着。 第八十二章 计中计 侯栩此时正在和安里南侧的雒水边上,他与荀和选择的交易地点根本不是在和安里,而是雒水河畔。 东汉的官方钱币是五铢钱,金银虽然也是钱币,可产量极低。所以民间交易,大部分还是以五铢钱为主,丝缣绢帛为副,但即便三分之一用丝绸抵押,两百万五铢钱有多少? 简单的数学题,一铢等于065克,两百万五铢钱就是一千万铢,065乘以一千万,相当于6500公斤,也就是65吨。这么重的重量,光用双辕牛车拉,都得拉个十多车。而且牛车速度缓慢,招摇过市,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因此侯栩很清楚,他想要带这批钱离开,靠慢悠悠的马车牛车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走水运,得打洛阳附近几条河道的主意。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在城里交易,而是选择了外围的雒水边。和安里就在南城雒水边上,这里人烟稀少,离城市较远,而且河滩两岸植物杂草茂密,方便船只隐藏,也不容易暴露。 选择这个地方,是经过他许久慎重考虑的结果。 这次跟着他一起走的有两百多个兄弟,加上他们的家人,浩浩荡荡五六百人,在这乱世只要不遇到上千人的大股匪徒,还是拥有一定自保能力,有钱之后,就可以找个地方结寨而居了。 下午晡时三刻,到了约定的时间。 夏风吹拂着河滩边的芦苇荡,雒水滔滔滚滚地流淌,赵恭带着数十人赶着牛车缓缓而来,慢吞吞地靠近河边,在离河滩约十多丈的地方停下。 侯栩注意到牛车的车轮在靠近河滩的时候几乎深陷泥里,说明里面的确有东西,不是钱就是石头。 不过这至少说明可能有钱。 数十名黄巾站在河边,身后是十多条船,双方人数相差不多,虽然没有形成对峙,但隐隐都是互相戒备。 “哪位是侯先生?” 赵恭扬声问了一句。 一个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是。” “钱已经带到,东西在哪里?” 赵恭又问。 “在此。” 那男人又指了指身后的船,示意东西都在船上。 张角贿赂张让的礼金可不少,价值接近千万,光写礼单的竹简就有数十斤,每一份都按了张让的列侯侯印。 当初侯栩并没有把东西放在张让府邸,而是藏在了另外的地方,就是为了等司隶黄巾起势的时候,利用这些东西逼迫张让做内应。 那时侯栩都算计好了,他确定张让一定会答应。毕竟只要黄巾一起,东西呈到汉灵帝面前,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奥利给也是奥利给,张让不可能不做出选择。 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司隶黄巾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如此一来,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毕竟你拿去威胁张让,没有了司隶黄巾外在的支持,张让完全可以把你抓起来,将证据销毁。 因此这份东西的实质意义,自然也就只剩下拿去卖给张让的政敌,来换取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 赵恭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小船上放着一摞竹简,便问道:“可否勘验?” “自无不可,不过我们也要先看看钱。” 男人回应了一句。 赵恭点点头,让开一步,示意男人过来检查。 中年男子不疑有他,和两个人一起过来,牛车上装着木质大槽,上面用麻布盖着,绳子捆起来。 男子走过去掀开麻布,看到了木槽里堆积如山的钱币,都是货真价实的五铢钱。 “很好。”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让赵恭去检查竹简。 赵恭带着几个人靠近船边,翻阅物品。 就看到小船里的竹简摞成一小叠,每一份竹简都用绳子捆好,上面都盖了鲜红的印章。 确定了张让侯印的真假,赵恭大声道:“不错,东西也没有问题。” 那边的男人说道:“既然如此,交易吧。” “当然。” 赵恭缓缓向他走去,笑了起来,等两个靠近,他骤然大喝道:“动手。”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变故陡生。 不远处他们来的河滩上方,倏地冒出数百人影,向这边围拢。 赵恭拔出腰间的刀,夹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蹭蹭蹭蹭! 两边所有人都把武器拔出。 只是黄巾这边由于男人被挟持,不敢有所动作。 男人脸色大变,喝问道:“这是何意?” “侯先生,钱,你的朋友可以拿走,但你和东西,都必须留下。” 赵恭快速蹿到男人身后,用手将他脖子勒住,将他控制。 汉灵帝有多宠信张让?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他,朝廷上下弹劾张让的奏折能摆满一个屋子,可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就可以知道想扳倒他有多难。 光凭这些东西,虽然是实质铁证,但荀和依旧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做到这一步。 所以人证、物证他全都要,不仅东西要拿,人,他也要带走。 听到赵恭的话,男人却笑了起来,低声道:“赵部尉,我兄长早就猜到你们有这一手,你看看那边。” 赵恭皱起眉头,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远处芦苇荡里,冒出百人伏兵。 同时河面上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立着一个男人。 那人扬声道:“赵部尉,放了我弟弟吧,不然东西你就别拿走了。” 在男人身边还有一条小船,上面用麻布盖着,船上的人将麻布掀开,露出一大叠竹简。 之前给赵恭看的竹简是真的,但只是一小部分。 一份竹简顶多写几百个字,张让分数批总共送了价值近千万的礼金名录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记录,侯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让他弟弟代替他去交易。 赵恭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局面是他万没有想到的,关键是荀和不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 “赵部尉,做人得言而有信,切莫食言而肥呀。” 侯栩见他摇摆不定,高声喊道:“若是你再不放了内弟,我就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谁也拿不到。” “这” 犹豫片刻,赵恭只得把刀放下,忿忿道:“算你厉害。” “多谢赵部尉。” 侯栩向他一拱手,挥手示意旁边的船划过去。 侯栩的弟弟恢复人生自由,向赵恭笑了笑,对岸边的人说道:“搬钱。” 牛车上面的木槽是可以拆卸的,黄巾众人将木槽直接抬起来,七八个人才能抬起一个木槽,如蚂蚁搬家,往船上运。 过了一会儿,装着竹简的船只也靠岸过来。侯栩没在身边,而且敌人也有伏兵,赵恭再动手也就没了意义,只得算是不情不愿地完成了交易,勉强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赵部尉,后会有期。” 远处江上的侯栩见交易完成,再一拱手,两侧芦苇边的黄巾纷纷将隐藏好的船只取出来,坐上船只离开。 赵恭脸色发苦,荀和是让他东西和人全拿,现在人跑了,怎么向他交代。 第八十三章 计中计中计 陈暮知道,张河肯定能找到荀和,这毋庸置疑。因为汉代的货物运输实在太好追踪了一点。三百万钱不是个小数目,如果用牛车拉,需要二十多车,就算一部分换成等价物品,最少也要十多车。 这些车辆进出入城市,都要登记在册。内城外城每天都有大量公牙巡逻,各里坊也有坊丁巡检,还有城门尉士兵驻岗,稍微一问,就知道车辆去了哪。 但陈暮不信张河从士人们嘴里问出来的消息百分百是真话。 他要是荀和,当听说张让已经派人出来追查侯栩以及那批东西的下落时,一定不可能放真消息出来。 比如侯栩给出了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在某时某处,那么陈暮就会进行篡改。 毕竟车辆去了哪里可以查,可越往城外走,就越不好查线索。到时候打时间差就行,提前把车辆运出去,再放出假消息,必然能转移敌人视线,拖延时间。 所以从一开始陈暮就没有去考虑荀和那条线,而是盯在了马汾身上。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目的不是荀和,是侯栩。 侯栩要走,只有陆路和水陆两条线。 如今天下水系资料,都记录在班固所著的《汉书·地理志》里,至于后来享誉盛名的《水经注》,还得等三百多年。 《汉书·地理志》的记载虽不详细,但已经能让人脑海中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在隋唐京杭大运河开通之前,北方船运一直不发达。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北方的水系大多是由西向东,一路流经豫州冀州两地,再流入渤海或者黄海,几乎很少有由北向南的河流,即便少数几条支流,也顶多到淮水,还是得东去。 这意味着在汉朝的北方走水路,其实走不了多远,也不如陆路快。而且走水路目标太大,沿途很容易被发现,陈暮是不信侯栩会真的打算走水路。 通过胡平那边的反馈,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猜想,那批人拉着驽马,一路沿着阳渠往东去,靠近了鸿池。 夏秋交际之时正是草木旺盛之际,鸿池边蓬蒿如海,芦苇荡深如丛林。 彭岑的人与胡平一路跟随,最终发现他们在鸿池北岸将驽马套上了马车。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陈暮说道:“去把他们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胡平早就想大展身手,拱手说道:“唯!” 一旁的彭岑立功心切,也道:“陈司马,我要不要也去?” “都去吧。” 陈暮点点头,人多点稳一些。 对方大概有十多个人,自己这边加上军中带出来的护卫和彭岑的人,多达四五十,应该可以搞定。 胡平与彭岑带着人手隐藏于鸿池边的芦苇荡里,缓缓靠近。 等到了河滩岸边,离着约不到数丈距离的时候,胡平骤然拔刀,默不作声地冲了出去。 身后数名军中悍勇之士与数十名依附于张河的游侠儿同时杀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那边的人大骇,慌忙丢下马车逃窜。 战斗结束得很快,十多个人被杀了几个,余下地都被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侯栩正顺江而下。 洛阳南城的雒水自西向东流淌,而洛阳的护城河就是从雒水、瀍水、涧水等河流截取,到城东就会汇入鸿池,鸿池继续向东,最后又流入雒水。 所以侯栩从雒水乘船顺水漂流的话,就会抵达鸿池下游,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其它地方。 陈暮猜得没错,侯栩的确没有打算硬走水路。 在北方走水路妄图逃避追捕,就跟在海里试图靠游泳去躲避鲨鱼的追击一样愚蠢。 所以侯栩的撤退路线也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就是安排那一二百余黄巾士兵与他们的家属乘坐船只离开,第二手则是安排自己的家属和少量心腹走陆路南下。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走水路的那一批人可以吸引朝廷的视线,毕竟他们也没有大型楼船,只找了些渔舟小船,光船只就得二十多艘,浩浩荡荡那么多人,沿途还得经过许多城镇州郡县,想不引起人关注都难。 而等到走水路的那批人吸引了朝廷注意力之后,侯栩就可以带着数十心腹,走陆路避开官道,不走县城,专走乡野小路,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完美地躲过朝廷的追捕,可谓一举两得。 完成了交易,侯栩意气风发,他知道张让的人也在找他。可做内应这么多年,侯栩明白,自己能活下来,靠的都是一份小心和一份谨慎。 连与他有过接洽的党人势力都没有抓住他,侯栩并不觉得就凭张让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能把他带回去。 雒水滚滚流淌,数十艘小舟缓缓靠近了鸿池东岸。 这里是他与手下约定的地方。 走水路的这批黄巾都不是傻子,不会白白看着侯栩带着钱离开。 所以侯栩必须有个托词,他借假要去接弟弟家属的名义,会让自己的弟弟带着一部分布帛金银等方便携带的财产与数十心腹在岸边等待。 五匹驽马是用来拉马车用的,五匹战马则是用来给几名心腹做武力用,沿途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等自己的弟弟带着钱财和自己的家人离开之后,他就与这批黄巾带着不宜携带的铜钱继续顺河南下,再找个地方脱身,如此一来,顺利摆脱了累赘,并且完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有了一个大部队做掩护,他就不信朝廷还能抓到他。 可惜他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陈暮。 陈暮追踪的方式独特,不管你计谋再深,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捏住了你的逃跑路线,就可以以逸待劳,把人找到。 侯栩靠近江边,远处停了数辆马车,隐约能看到十余人影。 “奇怪。” 看到这一幕,侯栩纳闷。 自己过来了,家人怎么还待在马车里? 而且看自己手下那群人的样子,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 大部分的人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个心腹脸色苍白,神情变幻。 不对! 侯栩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身后的人大喊道:“走!” 船只止住了靠岸的趋势,众人不知所措,但侯栩是司隶黄巾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头领,有很高的威望,因此在他下令之后,初期些许骚乱,马上止住,准备调转船头离开。 但在此时,河岸的芦苇荡里传出了一个声音:“侯先生,看看他是谁?” 侯栩转过身去,瞧见芦苇荡里钻出数十人影,一狐眼的白面儒生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儒生身边,有人扼住了一个少年的喉咙,不远处还有一对母女,同样被人控制住。 这是侯栩的妻子女儿。 侯栩在算计荀和,荀和在算计陈暮,而陈暮,则早早地抓住了侯栩的小尾巴。 第八十四章 计中计中计中计 “未请教。” 侯栩苦笑一声,他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自己家被人抄了。 陈暮拱手敬礼:“蒲阴陈暮。” “曲逆侯?” “暮的先祖。” “哦。” 侯栩点点头:“你是张让的人?” 陈暮想了想,含笑不语。 他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在东汉跟着宦官一条道走到黑,那是自绝前路。 曹操当年在兖州为什么杀了那么多名士,导致与陈宫反目成仇? 还不是因为他宦官家庭出身,身份不干净,惹人非议? 结果杀完之后一看,各个世家全都对他避而远之,无奈之下才发了招贤令。 这里人多眼杂,承认的话名声就会臭,否认的话,张让那边就会有意见,所以沉默不语,以后再解释,就有回旋的余地。 “张让倒是找了条好狗。” 侯栩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说话便有点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陈暮也不生气,微笑着回答:“你是谋逆的太平道,我是官军,官兵捉贼,天经地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侯栩脸色严厉起来。 “你留下,其他人包括你的亲属,都可以走。” 陈暮说道。 侯栩冷笑一声:“我留下有活路?” “应该大概” 陈暮装作沉思装,吊足了胃口最后才说道:“是没有。” “那我凭什么跟你走?” “好问题。” 陈暮回头对胡平道:“先杀一个。” 胡平手起刀落,将侯栩派来保护他亲属的一名心腹砍死。 人头落地,血流入了河水里。 侯栩与身后数百黄巾都脸色骤变。 遇到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没人心里不怵。 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杀官造反起义的逆贼。 但如果有活路的话,谁不想继续活下去? “我觉得,牺牲你一个人,救活了几百人,这笔买卖,应该很划算吧。” 陈暮笑嘻嘻地说道。 这就属于道德绑架了,没人想死,所以牺牲你一个,能救活我们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做一下牺牲呢? 他这话说完,身后数百人的目光都变了,原本侯栩是仅次于马元义的大方首领,可现在司隶黄巾还没起义就破灭,侯栩的威望没有马元义高,自然服不了众。 侯栩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此人玩弄心术太厉害了,不过寥寥几句,就将自己的队伍直接弄得涣散,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自己身后的部众就要被他说动,直接将自己抓起来,扭送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奔马的声音,五名战将骑着战马,身后跟着数十人。 侯栩大喜,这是他安排保护家人的心腹,这些战马也是马汾取来的,是他最后的手段,有了这些人马,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冷然喝道:“就凭你这几十人?我们这有数百人,拼着我家破人亡,也要把你挫骨扬灰!” “我好怕啊,好多人哦。” 陈暮一脸害怕的表情,像是一只小白兔一般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侯栩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陈暮的表情很害怕,可语气却十分的平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继续喊道:“既然怕了,就把我的人放了,我自当放你一条生路。” “呵呵。” 陈暮笑了起来,拍了拍手。 嗖嗖嗖嗖! 河岸边的蓬蒿草丛当中站起无数弓箭手,弯弓搭箭,指向河岸边的黄巾伏兵与河面停泊的船只。 在把人抓住后,陈暮就已经派了人回城里叫人。用张让的宫牌把城门尉的士兵召来,就是等在这里埋伏侯栩,这个后手算计得他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 陈暮甚至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道:“还好我的人也不少。” 所有人都骇然无比,原本抛弃岸上的人,直接不管侯栩的家属和那些被抓住的同伴,不是不能跑。 现在一瞬之间,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想跑都跑不成了,船只飘动哪有箭快。 侯栩在看到弓箭手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一下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苦笑着摇摇头:“你赢了,我跟你走。” 其实当陈暮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妙。 因为官府既然找到了他的踪迹,那么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要被各州郡县追杀。哪怕他今天逃走,携家带口再加上数百余人部众,目标太大,根本跑不过汉朝天下公文的通缉。 个人武力强悍如朱安世,都逃不过举国之力的罗网,更何况侯栩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强大的武力,也没有如张俭那样望门投止的名声,结局也只有被抓一条路。 所以侯栩看到之前派出去的人手回来,顶多也就是尝试负隅顽抗,想着先跑了再说。没想到人家也有后手,根本就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这才像话嘛。”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伤及无辜,也不太喜欢造杀孽,你一个人过来吧,等我把你绑了,你的人都可以离去,包括你的家人和亲属。” 侯栩无语道:“不太喜欢造杀孽?我听说长社的时候,有个叫陈暮的一把火烧了数十万人,死伤数万?难道是重名?” “那都是夸大其词了。” 陈暮咳嗽一声,这打脸来得真快。 “你厉害。” 侯栩转过头对自己的弟弟说道:“二弟,照顾好你嫂子和一对侄儿,全都托付给你了。” “大哥!” 侯栩的弟弟抱着他眼泪直流,兄弟情谊感人至深。 侯栩却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小船划到岸边,昂首阔步走到陈暮面前,说道:“我来了,放人吧。” “绑上,放人。” 陈暮挥了挥手,身边的人过去将侯栩五花大绑,控制在了手里。 身后蓬蒿草丛中的伏兵将搭好的弓箭下垂,但却没有收弓,依旧警惕地看着下面的人,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可以射箭。 侯栩的家人和心腹都被放下,他的妻子儿女哭喊,被侯栩的弟弟强行带上了船。 等船只驶向江心,缓缓开始离开的时候,侯栩狐疑问道:“曲逆侯之后应该不会言而无信,等事后再派人追杀吧。” 陈暮笑着说道:“把你抓住就行,抓你的家人和你的手下又没什么利益,懒得费这功夫。” 其实也有利益,船上还有三百万钱呢。 不过现在也不算缺钱,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缺钱,为了这点钱得个言而无信的名头,没必要这么做。 第八十五章 养寇自重(求推荐票求打赏) 侯栩的人被放走,陈暮带着侯栩准备回去。 城门校尉徐彬是张让的人,与陈暮并排一起走,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陈司马,此番出兵,我可是违背了每日值守命令,你看” 陈暮笑着回应:“徐校尉的功绩,我自当禀报给让公,我想,这抗命之事,应当可以理解。” 徐彬大喜:“那就多谢司马了。” “小事一桩,徐校尉。” 二人正交谈间,远处忽有人骑马奔来,神色慌张,焦急万分。 陈暮认出来,那人是张让府邸的一个守卫统领。 “陈司马,不好了。” 那人隔着老远就大喊,举止无措,像是出了大事。 等到了近前,陈暮平静地道:“出了何事?” “张监事,他死了。” 那人满头大汗地回应。 张河是张让的监奴首领,其实就是管家一类的角色,汉朝称之为监事,意思是监管家中事务的意思。 他的死对于别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于张让来说,肯定是件天大的大事。 因为张河为人机警聪明,深得张让信任,经常会问他主意,是他的得力干将。 包括这次张让命令张河跟着陈暮,说是协助,其实也是让自己信任的人去监视他的意味更浓一点。 现在突然死了,张让还不知道会如何雷霆大怒。 “怎么回事?” 陈暮脸色一沉。 张河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不死自己怎么忽悠张让? 表面却满是一脸沉痛,紧锁眉头,问那人道:“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那人哭丧着脸:“张监事追捕荀和赵恭,被人伏击,人马死伤惨重,唯有少郎跑了出来。等少郎叫了人马,贼人已经跑了,只找到了张监事的尸首。” 东汉称自己主人家的公子不叫少爷,一般叫少郎或者郎君,张让是太监没有儿子,只有个养子张奉,少郎指的就是他。 陈暮表情肃穆道:“张监事虽死,万幸侯栩已经抓到了,还是先回张公府邸吧。” “唯。” 那人唯命是从。 众人浩浩荡荡回城,先回到了东城粮仓。 之前出来的时候王钧是一起过来的,但王钧马术不佳,只会慢悠悠地骑,而追赶敌人就得快马,王钧跟不上,自然只能在这边等。 听到张河死的消息,王钧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好在又听闻抓到了侯栩,至少算是完成了任务,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只是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二人汇合在一起,赶到了张让的府邸。 进门之后,他们就看到外面的庭院中摆了张席子,上面用布盖住,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看来就是张河了。 张让坐在大厅里,深锁眉头。 张河并不是宦官,而是他的族侄,平日张让对他非常信任。 现在族侄忽然死了,对张让是个不小的打击。 “让公,节哀。” “节哀。” 陈暮和王钧进去,向张让拱手安慰。 张让叹了口气,说道:“坐吧,是这孩子福薄,怨不得谁。” 二人席地而坐,王钧说道:“让公虽失了张河,但万幸的是子归抓住了侯栩,解了让公的心病。” “哦?” 张让眼睛一亮,问道:“在何处?” 陈暮答道:“已押入洛阳监狱。” 洛阳监狱是东汉唯二的诏狱,原本还有魏郡诏狱和巨鹿诏狱,后来被光武帝裁撤,就只剩下洛阳狱和延尉狱。 诏狱虽然行使监狱的职能,但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人和高官犯人,守卫远比普通监狱森严许多。 按照《后汉书·百官志五》记载,洛阳监狱由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共同管理,三方职权覆盖,光各自派去的狱丞、狱吏、牢监就有一百余人,狱外还有大量狱卒把守,严密程度可见一斑。 像侯栩这样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反贼,足够有资格被关入诏狱了。 听到侯栩被抓进洛阳监狱,张让放心不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一趟吧。” 去这一趟做什么? 无外乎威胁侯栩面见天子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要将这次天子的疑虑打消掉,那么他张让,又会是那个在大汉呼风唤雨的大宦官。 然而王钧却尴尬道:“让公,人虽说是抓到了,可那批东西却流落了出去,落到了一些对您心怀不轨之人手里。” 张让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你们抓到了侯栩,却没有拿到那批东西?” 陈暮解释道:“张公,侯栩将东西卖给了党人。我们得到消息,兵分两路,我去抓侯栩,张河去追党人。可能是他轻敌大意,带少了人手,中了埋伏身死,东西自然也拿不回来。” “党人?” 张让十分费解道:“我与党人素无仇怨,今年皇甫嵩上书要求解除党禁,天子问我是否应允,我还帮了他们一把,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待我?” 为什么这么对你? 心里没数? 陈暮心中冷笑。 张让的确和党人没什么仇怨,因为第一次党锢之祸是汉恒帝时候的大宦官侯览赵津干的,那个时候张让还只是个卑微的小黄门,站在候览等人面前如喽啰,根本没有话语权。 后来汉灵帝即位,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而这次的罪魁祸首则是王甫和曹节,张让此时虽然已经发迹,升常侍,可依旧只是王甫曹节的跟班,没有获得权力。 而最后一次八年前因为曹鸾而发生的党锢之祸,仍然是曹节做的好事,跟张让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党人恨上他,张让岂不是比背锅侠还冤? 但事实上张让还是没弄明白党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和现在的朝廷官吏一样,原本都是朝廷的官吏。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为人正直,作风硬朗,敢于和黑恶势力做斗争。 比如第一次党锢之祸的起因,就是侯览赵津的党羽无视法律为非作歹,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朝廷官吏不畏权贵,处置了这批人,得罪了宦官集团。 包括八俊之首的李膺,也是处死了宦官党羽,得罪了他们,造成了党锢的开始。 而现在朝廷上下的官吏虽然也有这样正直的人,但因为受到迫害,少了许多。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哪怕心里正义,也不敢表现出来。 其他的大部分官吏则是庸庸碌碌,靠交钱买官度日。甚至连张温这样素有清名的两朝元老,在汉灵帝将他迁为司空的时候,还找他要了升官钱,就可想而知现在的朝廷政治有多黑暗。 党人求的是政治清明,他们才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帮过他们,只要你这个掌权的大宦官和侯览赵津王甫曹节等人一样玩弄权术,祸乱朝政,他们一样就要弄死你。 所以张让虽然跟党人们没仇,可政治目标上却天然对立,不找你张让的麻烦,难道去找天子的麻烦? 毕竟现在的思想就是这样,天子都是贤明的,为君者都是好的。只是一时受到宦官蒙蔽,做出了错误的举动而已。 只要他们能够清君侧,把宦官全都弄死,他们就能辅佐天子治理国家,劝阻天子走向正规,那么从此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天下大吉。 从形式上来看,东汉末年的党人和宦官之争,颇有点像明末东林党和宦官之争。可惜的是人家东汉的党人是货真价实的君子,道德水准极高,而明末东林党人嘛. “党人这么做,无非是想与张公谈条件而已。他们才刚刚被赦免,一无政治积累,二无官场人脉,想要入仕,举步维艰。” 陈暮装模作样地分析道:“如今有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怎么可能会错过。” 听了他的话,张让冷笑一声:“居然想要挟我,就怕他们没那么长命。我立即吩咐下去,让中都官、城门校、洛阳府衙所有兵马出动,将这些人抓回来。” 陈暮忙道:“张公,不可。” “为何?” 张让不解。 陈暮说道:“他们既然敢有此番动作,就说明早就想好了打算。你即便抓了人,把人杀了,东西还是找不到,过两天如果证据摆在天子桌案前。到时候你这番举动,无疑是坐实了欲盖弥彰,到时加上证据两相佐证,天子必然大怒,怀疑张公私通张角确凿,引来祸端。” 张让细细思索,感觉陈暮说的有道理。 因为东西在党人手里,党禁才刚刚解除,无缘无故又抓捕党人,这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什么? 天子不是傻瓜,他爱财,但江山和权力都没了,上哪敛财去? 所以为非作歹可以,祸乱朝政也可以。 但要颠覆他的江山,汉灵帝才不管你是不是他最爱的太监,就算是他亲爹,肯定也会砍了。 想到这里,张让点点头:“子归说的是,我差点误了大事。” 陈暮笑道:“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既然有诉求,那就好好和他们谈就是。只要东西拿到后,或者张公打消了天子的疑虑,重新揽上大权,那么小小党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俱。” “就怕他们贪得无厌。” 张让说出自己的担忧。 陈暮自信满满地道:“我去与他们谈就是,必然会谈妥,不至于让张公太为难。” 张让大喜:“那就全托付给子归了。” “不过谈判这种事情需要诚意,请张公下令把抓来的党人释放,让他们把谈判的消息带回去。” “这些事情你自己全权处理,不用询问我。子归做事,我是一万个信任。” “唯!” 陈暮恭敬领命。 第八十六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万字大章求推荐票) 出了张让府邸,与王钧走在街头。 王钧皱着眉头说道:“真要与那些党人做交易?” “唉,只能这样了。” 陈暮叹了口气,装作无能为力的样子。 “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东西没在他们手里还好说,现在投鼠忌器,什么法子都不灵了。” “可惜,这件事情本来能妥善处理好。都怪张河张奉立功心切。” “无妨,如果能和他们聊下去就有回旋的余地,再看看吧。” 陈暮一边和王钧聊着,一边在心里冷笑。 侯栩与荀和都很聪明,但古人的局限性导致了他们依旧玩不过陈暮这个现代人。 如果真想人和东西一起要,陈暮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 当一个人有求于你的时候,就是他最软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索要报酬和利益,就是很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原本以刘备四兄弟的军功,四个人想要身居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坚南征北战多年,打黄巾,平凉州,战长沙,从184年一直打到187年,花了三年时间,才最终得了个长沙太守,而且还是荆州南部偏远地区的地方长官,就可以看出想要一步登天,有多艰难。 因此陈暮要想攫取更多的利益,首先就得让张让明白,陈暮不可取代,也不可失去,一定要花大力气笼络,给予高官厚禄,要什么就给什么才行。 这就是明末边关将领的玩法,俗称养寇自重。 乱世有兵的人才是王,孙坚在讨董卓的时候带了几万人北上,一路上可以随便找理由杀刺史和沿途的太守,就可以知道到那个时候,秩序已经崩溃,没有兵马,就是待宰的羔羊。 可兵的来源是什么? 是地盘,是粮草,是金钱。 没有地盘粮草和钱,哪怕你位比三公都没有任何意义。 董卓进京之后,杀的朝廷高官不知多少,难道是因为他长得胖才能杀?还不是因为他有兵。 刘备的起点太低,想升官,自然得另辟蹊径。 原本陈暮是不考虑走宦官路线,毕竟这路子是双刃剑,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容易伤敌也容易伤己。 但这世间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却会被人推入同一条河流。 既然走不掉,那就只好全都算计一把,也不枉来洛阳走这一遭。 . 陈暮与王钧去释放了党人。 放了人,就是在向他们传达善意。 包括吴伉在内,除了白马寺的大和尚自杀了以外,党人什么力量都没有损失。 当这些人回去将陈暮希望谈判的消息传达给荀和的时候,荀和已经将那一批关键证据转移,自己在家里等待着张让的爪牙上门。 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荀和还比较惊讶,他觉得以宦官的秉性,当知道幕后是他们的时候,一定会暴跳如雷。 荀和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抓走然后被拷问致死的准备,多年逃亡生涯,早就不惧生死。 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与宦官们鱼死网破。 然而他没想到,宦官集团居然没有对他出手,而是告诉他,张让的爪牙,最近声名鹊起的陈暮陈子归,即将亲自拜访他的府邸,与他有事相商。 荀和与赵恭坐在自家厅堂里,两人对饮一杯,赵恭放下杯子,疑惑不解道:“张让这是在玩哪一出?” 这个消息还是赵恭给荀和带过来的,荀和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赵恭脸色凝重:“那陈子归,怕是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就是。” 荀和冷笑一声,那陈子归早听说过,是张让一手提拔出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千石官吏,而且调去了鸿都门学进修,虽然武将转文职还得迈几个坎,但无疑说明张让的看重。 未来这个陈暮怕是要走入汉庭的权力中心,站在世界的顶点。 可那又怎么样。 父辈们和宦官派系做了一辈子斗争,他荀和也不是什么孬种,要是怕死的话,岂不是愧对了自己父亲八俊的名声? 二人闲谈了许久,天色渐晚,一直到傍晚时分,门口守着的贼曹进来向赵恭禀报:“部尉,人来了。” 当陈暮出现在巷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宦官与党人的争端,早在王允上奏折,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弹劾张让赵忠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端倪。 朝堂上的诸公,有些人看出了眉目,有些人甚至自己就是幕后推手,大部分人虽庸庸碌碌,但也隐隐察觉到了风云变色,猜测到朝堂出了大事。 陈暮的一举一动,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马车缓缓地驶入巷子里,停在了荀和家门口,陈暮下了马车,完全不怕两侧巷子会不会冒出无数弓箭手。 荀和敢杀张河,是因为埋伏地点是在和安里的深巷,和安里本来就是人迹罕至,深巷里更加不可能存在别人。就算张让知道是他干的,没有实际证据,也抓不到把柄。 当然。 张让也从不需要实质证据,冒着天下大不韪干的坏事又不是一件两件,真不讲道理,大不了再发动一次党锢之祸。 但张让现在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当口,汉灵帝对他起了疑心,就意味着地位不稳。再加上荀和把东西拿到,张让自己反倒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如此一来,自然投鼠忌器,也只能吃了张河一死的哑巴亏。 而现在陈暮是在闹市街头,在洛阳城内行凶无异于造反,荀和要是敢动手,立即就能震惊朝野。不仅是朝堂上,连民间都会知道这事,荀和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自掘坟墓的事情。 “这里就是荀和住的地方,党人大赦之后,他将家人送回了颍川,独自一人来洛阳,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王钧扫了眼四周,徐彬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但联想到张河的下场,王钧依旧有些心中戚戚,摇摇头道:“党人们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这里藏了多少杀手。” “光天化日,他们不敢行凶的。” 陈暮瞥了他一眼,王钧这小子是被迫害妄想症了吧,埋伏左右刀斧手摔杯为号那得是撕破脸皮才会做的事情,连项羽都没有干,荀和怎么会这么蠢? “就怕万一嘛。” 王钧想了想,问道:“就这么上门吗?” 陈暮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奇怪地看向王钧:“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请他们去洛阳监狱再谈会比较合适。” 王钧对于党人这个天然敌对集团充满了恶意。 嘎吱一声,门开了。 站在陈暮眼前的是一个中年儒生,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故事,似乎总是压抑着一股愁意,见到陈暮,微微点头,露了个笑容,也不说话,只是把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去。 陈暮向他也轻点颔首,毫不慌张地迈过门槛进入到院内,浑然无视不远处一名脸色凶悍男子投射过来杀人般的目光。 小院并不大,堂屋前有棵硕大的柏树,沿着青石板十多米外就是厅堂。有点像是后世某岛国的房子,木质围墙夯土地面,落叶挤满了庭院,厅堂的屋檐下就是光滑的木地板,下雨天坐在上面看身前雨滴落下的时候,一定浸入心脾,非常舒服。 荀和把门关上,转身对陈暮说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陈暮也说道:“伯脩公之名望,我亦万分钦佩。今能见到先生,如见伯脩公当年之风范,暮也是三生有幸。” “呵呵。” 荀和笑了笑,伸出右手指向厅堂:“请。” 赵恭目光凶厉,冷漠地看着他们。 四人进入屋里,相对坐下。 荀和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陈先生忽然造访,不知有何事请教?” “不敢说请教。” 陈暮看了眼王钧与赵恭,说道:“荀先生之妙计,暮实属佩服,只是在洛阳城内动武,如同造反,荀先生有些过了吧。” 赵恭脸色微变,凶相毕露。 荀和却轻笑道:“陈先生在说些什么,和怎么听不明白?” “也是,四个人在场,的确有些话不方便说。” 陈暮对王钧拱手说道:“王兄不如先回避,如此有些话才好明白来说。” 这就是要创造私密谈话空间了。 王钧自然也懂,宫里的龌龊事无数,没人会在人多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私下两人说,就算有什么涉及到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之后没有第三个人作证,一个死不认账就行。 所以王钧也明白这一点,知道单人对峙比较好,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荀和想了想,对赵恭也说道:“子谦,你也去吧。” “公舒?” “无妨,你去吧。” “哼。” 赵恭冷哼一声,看着陈暮道:“若你敢对公舒不利,我必杀汝。” 说罢起身快步出门。 陈暮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生气。 等院中清静下来,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世界仿佛安静了。 这时已是傍晚,屋外天色暗淡,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接近九月的秋风抚动,吹得庭院的树叶哗哗作响。 王钧和赵恭出去,屋里就只剩下陈暮和荀和两个人。 荀和微笑着说道:“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请说。” 陈暮点点头:“我是来与先生商量大事的。” “何事?” “请先生归还了张让的那批礼单。” “呵呵,我若是不还呢?” “张让与党人素无仇怨,先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蛊惑天子,祸乱朝政,我辈正义之士自当挺身而出,悍然抨击!” 荀和冷笑起来。 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拿这批东西,就是为了扳倒张让,凭什么要还出去? 陈暮认真道:“荀先生,我也是士人,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哦?” 荀和故作不解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暮一脸苦笑道:“我还不是被皇甫嵩和王允给坑了,本来是战场立了功,卢植卢先生将我推荐入太学,结果张让想拉拢我,将我弄去鸿都门学,我本来可以拒绝,但没想到皇甫嵩和王允不问青红皂白,陷害于我,我才不得已奋起反抗。” “还有这等事?” 荀和狐疑。 “千真万确,我什么都没干,还帮着皇甫嵩灭了豫州黄巾,结果转眼皇甫嵩和王允就陷害我,在王允上的奏折里加了我宗族名录,连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当真令人心寒。” 陈暮摇摇头,这事皇甫嵩和王允做的真不地道,你们就算听说了自己是张让的人,好歹也过来问问,中门对狙当场对峙都行,何必玩阴的呢? 听了他的话,荀和脸色微微动容,拍着额头道:“这皇甫义真跟王子师还真是” 真是坑爹。 平白无故给党人树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强敌,差点让他的计划翻车,这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荀和摇摇头道:“都回不了头了吧。” 陈暮却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正是时候。” “此话怎讲?” 荀和诧异问道。 陈暮严肃说道:“暮想问先生,你觉得这大汉天下如何?” 荀和想起这么多年流浪生涯,遍历人间辛酸苦辣,若不是背后有大家族伸出援手,怕是早就遭遇不测,不由发自肺腑感叹道:“哀民生艰呐。” 陈暮点点头:“不错,此番黄巾之事,便是明证。天下已经大乱,百姓水生火热,生灵有倒悬之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天子昏庸不堪,张让这厮虽然可恶,但罪魁祸首还是天子。天子敛财成性,不顾万民生死,卖官鬻爵,流放了正直的官员,让一些卑劣之徒窃取了高位。这些人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四处压榨百姓,巧取豪夺,致使国困民疲,民生凋零,酿造了今年的黄巾之事。朝野上下很多人都说,这一切都是宦官们的错,可宦官的权力来自何处?还不是来自皇权?背后是天子在撑腰。所以今日就算除掉张让,明日还会有王让李让宋让继续替天子为非作歹,荀先生岂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有饿死者?所以除掉张让,治标不治本也。” 东汉灭亡其实有很多原因,比如天灾人祸,外战不断,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聚集到一起,全让汉灵帝一个人背锅肯定有失公允。别的不说单说他的前任汉恒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官鬻爵就是从汉恒帝开始,严重打击了朝廷的公信力以及官员的权威。 但不可否认的是,汉灵帝依旧是个昏君。如果他励精图治,好好治理这破乱不堪的江山,东汉再延续百年寿命也不是不行,可惜的是这厮比他的前任汉恒帝还过分,为了敛财什么事都能做,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所以即便是把张让弄死,事情的根源汉灵帝只要还在,那么问题就依旧得不到解决。万一张让的下一个继承者比张让还要过分,最终损害的,仍然是这个国家和万民。 “这” 荀和皱起了眉头,这个道理他自己也知道,奈何身为士人,忠君爱国是本份,对朝廷再如何不满,他也不敢于皇权做斗争。 “所以荀先生应该明白,你今日扳倒了张让,其实对你,对党人,对这个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暮继续劝道:“还不如与张让修好,帮他渡过这次危机。如此张让必然感恩戴德,大肆提拔党人,党人复出之后,便可以赶走那些压榨百姓的贪官污吏,好生治理天下,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荀和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是让我投靠阉宦?” “当然不是。” 陈暮笑了起来:“我是想告诉先生,当年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为了复仇,甘愿俯身做夫差的奴仆,日夜服侍,甚至尝粪以表忠心,才感动吴王被放归越国,从此卧薪尝胆,秣马厉兵,最后灭了吴国报仇雪恨。如今天子虽昏聩,但长子辩已年方八岁,聪颖有加,智慧过人。若有朝一日天子遭遇不测,皇子辩继位为帝,则新帝自有新气象。此时若是像先生这样的士人已经崛起,占据了朝堂官位,那么可以正如勾践服侍吴王一样,带着天下仁人志士,进宫诛灭宦官,辅佐少帝治理天下,教授少帝为君之道,自此国安民乐,万世太平,岂不美哉?” 荀和摇摇头:“天子正当壮年,怎会遭遇不测?” 陈暮反问道:“荀先生可知我在长社是如何击败的黄巾?” 荀和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借来了东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我祖上传下图谶秘术,这是皇甫嵩知道的事情,我今年多次观察紫微帝星,推算天命,天子即将命不久矣,五年之内,必龙驭归天而去。此时先生假装与张让友好,虚与委蛇,壮大自己,待当今天子离去,皇子辩继位,则万事可平矣。” 荀和蹭地一下站起来,愕然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此乃天命,怎会有假?” 陈暮装作不悦。 荀和背负着手在厅堂走了个来回,蓦然回首问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假,若听你一番胡说,我就将东西交出去,张让明日就拿我等士人开刀,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先生不信?” “不信!” 陈暮自信一笑:“我有三策,可让先生信服。” “你说。” “第一,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西北破军星高悬,这说明再过一两个月,西北便有刀兵起,边疆会有大事发生。” 陈暮仔细在脑中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后汉书》记载,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二,去岁我观天象,看到有黄色光芒的大星落下,这说明有德高望重之士要死。我推测之后,发现只有伯献公符合条件,明年伯献怕是” “伯献公” 荀和脸色动容,伯献公就是杨赐,作为如今朝堂上硕果仅存的正义之士,杨赐在士人里的威望极高,很多名士都是他的弟子,庇护了不少党人,他如果死了的话,对于士人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巨大的地震。 “第三策呢?” 荀和又问。 陈暮答道:“第三策便是大将军何进,何进新立为大将军,威望和权势都不够,在朝堂的话语权也不足。但有皇后撑腰,地位还算稳固。此时若先生依附何进,让何进去与张让说和,我再去游说张让,让他的儿子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为妻,如此他们成了一家人,张让也会看在何进的面子上不为难先生与党人。” 事实上何进之所以对宦官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甚至到最后也只是想杀一个蹇硕,而没有考虑把宦官集团全部诛灭,就是因为他本身与宦官集团就有很深的交集。 比如何进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何皇后,一个是后来嫁给了张让的儿子张奉。 另外何皇后前两年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生母王美人,汉灵帝震怒,差点把何皇后废掉,还是张让等人劝解,又集资了一千万钱给了汉灵帝,这才让汉灵帝消了怒,没有废掉何皇后。所以张让对何进有恩,这也是为什么何进只想杀蹇硕,而对于杀张让等人总是犹豫不决的原因。 现在何皇后地位比较稳固,外有何进,内则与张让等宦官极为交好,如果荀和等士人把威胁张让的东西交出来,并且全都倒向何进,那么看在何进的面子上,再加上陈暮的游说,张让大抵不会秋后算账,再拿党人开刀。 “何进的话” 荀和在脑中细细思索,何进虽为大将军,但毕竟是屠户出身,在士人眼里地位极低,党禁解除后,何进倒是想征辟一些人去他的中朝,可惜都没有人应辟,投靠他的话,还颇有些掉身价的意味。 不过对于荀和来说,其实投靠何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相比于臭名昭著的宦官一党,何进至少还没有什么太大劣迹,与他为伍,总好过与宦官为伍强得多。 想了许久,荀和还是摇摇头:“你说的这些还是过于虚幻,鬼神天象之说,我虽敬畏,但却避而远之,说些实际点的吧。” 陈暮笑道:“那就说点实际的,最近朝中多人弹劾张让,恐怕也是你们在试探天子底线吧。” 荀和先是顰眉,又舒展开来,眼前的人太聪明了,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便索性大方承认道:“不错,的确是在试探。若天子有松动迹象,那些张角赠与张让的礼单,便是压垮张让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试探出了什么?” 陈暮一摊手:“连皇甫嵩都亲自下场,前两天弹劾张让的宅邸逾矩,天子依旧没有有所表示。这说明天子还在犹豫,我若是张让,只需要继续帮天子敛财,淡化此事的影响,再过一段时间,天子就会把这事忘记,你把东西交上去,最终也只是落得个张钧的下场而已。” 荀和沉默不语,这的确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连日来他推动朝中与党人还有密切联系的官员,上奏弹劾张让。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了明光殿,可天子却把所有奏折压下不表,这里面的意思,恐怕有点耐人寻味。 陈暮继续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你拿到东西,只是代表了一种扳倒张让的可能性。扳倒了张让,于事无补,还有赵忠,还有郭胜,还有其他宦官,只要天子不死,张让多的是人可以取代。如果没有扳倒他,那就是将张让彻底得罪,恐怕又是一场腥风雪雨,张让的报复,也许就不止是几千颗人头那么简单,到时候斩草除根,党人没一个能活下去。因此我奉劝先生,做人不能太耿直,有的时候该隐忍的时候,还是得隐忍一番,当年韩信若是忍不了胯下之辱,与人决斗,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大汉数百年国祚。听我一句劝,将东西交出来,与何进张让结好,让他们帮助党人复出,一步步让党人走向朝堂,占据高位。” “如此静待时机,等到天子归天而去,少帝登基之时,先生依附于何进乘风而起,那便是党人真正复起之日。到时先生治国之才则尽可施展,将来青史留名,那便是无异于昭宣中兴的功绩。而且还可以为党锢翻案,为伯脩公等人讨回一个公道。” 陈暮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荀和下意识去幻想那个场景,不由欣然向往,但理智还是告诉他要冷静,沉思说道:“你说的对,一切根源还是在于当今天子的问题。但张让把持着洛阳大部分兵马,就算天子离去,少帝登基,我又如何诛杀宦官?” 陈暮笑了起来:“荀先生忘了,皇甫嵩卢植和朱儁可还在呢,而且我兄长刘备为汉室宗亲,常思报效国家,等待天变之日,荀先生可以向何进进言,召集他们的兵马同入洛阳,有这么多忠君爱国之士,带着人马,难道还不怕诛灭不了宦官?先生可以怀疑我,莫非皇甫嵩卢植等人的忠心也怀疑?” “这” 荀和瞪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皇甫嵩在大汉军中威望极高,又是党人亲密伙伴,如果真的如当年窦武等人一样准备兵谏的话,有皇甫嵩在,这成功率似乎极高。 这么一看,陈暮说的似乎没错,如果天子真的会早死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复制窦武的办法,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 毕竟当年窦武他们之所以失败,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张奂回京,张奂被宦官蒙蔽,才造成那次兵谏失败。而这次做好准备,有皇甫嵩的数万大军做外援,再加上卢植朱儁和刘备等人的兵马,那就必然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荀和也有些心动。 因为陈暮说得很明白。 第一,你扳倒张让,其实依旧无法达成党人求政治清明的结果,只要汉灵帝还在,那么政治就一定会黑暗。 第二,如果没有扳倒张让,那他们这些人的谋划就会付诸东流,党人将再次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这两个问题摆在荀和面前,十分的严峻。 而陈暮不仅提出了问题,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那就是先与宦官集团虚与委蛇,壮大自己,等到汉灵帝死的时候,就召集人马,诛杀宦官。 方案的可行性极高,毕竟窦武试过,虽然没有成功,但只是窦武的运气太差了而已,并不是说办法不可行。 荀和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可之前又说游说张让的儿子娶何进的妹妹,如此他们是一家人,何进会同意?” 陈暮摇摇头:“荀先生,我以为你应该是明白的。如果皇子辩登基为敌,那么何进就是天子的亲舅舅,你说作为亲舅舅,他会忍着让自己的外甥被宦官操纵权术,而眼睁睁地看着皇权落在宦官手里吗?大汉数百年来那么多例子,不用我一一来列举吧。” 就跟党人与宦官天然敌对一样,外戚和宦官同样如此。纵观东汉二百年历史,外戚和宦官的权力斗争就没有停过。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对皇权的争夺而已,谁能战胜对方,谁就能夺得皇权,粱翼如此,窦武也是如此。 所以别看何进与张让他们交集很深,在诛杀宦官这事上犹犹豫豫,但犹豫完之后,还是得下定决定这么做。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刘辩的权力就还是在张让他们手里,何进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嗯,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荀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想知道,陈先生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的什么?” 如果说陈暮是为了大汉天下,为了黎民百姓苍生,这话他是半句都不会信。 陈暮认真回答道:“荀先生,我之前说过,我也是士人。皇甫嵩和王允虽然陷害我,败我的名声。但我心中依旧怀着的是对士人身份的认同,我做这些,便是为了将来不得一个宦官党羽的名声,为了青史留名,为了流芳百世,不知先生信不信与否?” “我信!” 荀和点点头,世上的人无数,有些人为了权,有些人为了钱,而对于他们这些士人来说,真正喜欢的是名。 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足够让任何士人为之心动,为之狂热。 “荀先生是同意了?” 陈暮问。 荀和摇头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嗯。” 陈暮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便说道:“那请荀先生好好考虑考虑吧,暮便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 荀和坐在原地,倒不是他不想送,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送陈暮出门,会对外界产生令人误会的信息。 陈暮走出厅堂,来到了庭院。 天色暗淡,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院中的柏树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陈暮站在这阴影下,身上满是斑驳的月光,回头看了眼荀和。 荀和依旧坐在厅堂,脸色变幻,苦思冥想。 呵。 陈暮轻笑一声,转身出门。 等解决了这事后,他就会建议张让向汉灵帝进谗言,向天下每亩收取10钱的修宫钱,再加剧一下汉朝的灭亡速度。 到时候汉灵帝一死,天下大乱,就是刘备进京的时候,也是与董胖子扳手腕的时候。 当然。 刘备那点实力肯定打不过董卓,所以到时候陈暮会谋划一番,替刘备捞取足够的声望和政治积累,等董卓正式掌权,祸乱宫廷的时候,就是宣檄文发矫诏,号召天下义军共讨董卓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刘备的声望必然能到达天下的顶点,将来争霸,对他的好处就是无限大。 翻手为云覆手雨。 这腐朽的大汉天下陈暮要灭,刘备他要扶持,名声和权力,他全都要! 在他眼中,这天下,不过是棋盘。众生,不过是棋子。 只是这天下,不知谁有资格与自己对弈呢? 月光下,陈暮的背影越拉越长。 站在阴影里,低着头,出门看到王钧站在马车前等他,陈暮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宛如春风一般和熙。 第一章 董卓兵败(求订阅) 中平元年九月,冀州。 初秋时节,凌厉的朔风呼啸而来,像是要席卷四海八荒,大地一片苍莽。 宽阔的曲阳城高有三丈,巍峨树立在平原之上,远方连绵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卷动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城池之外,旷野大地尽头有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地面仿佛在震动,数万大军乌压压一片,缓缓前行,浩浩荡荡,无数旌旗招展,宛如一朵恐怖的黑云向着曲阳压来。 董卓骑在马上,神色冷漠而又充满了暴戾,眼眸之中杀气四溢,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城池,像是如同一条饿狼般要将它吞下。 这将是他最后的一次进攻,因为他听说朝廷已经不耐烦,皇甫嵩马上就要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以胜军之将被替换和败军之将被替换是两个概念。 卢植现在还被关押着,要不是皇甫嵩替他上书求情,没准早就被朝廷问斩了。 从六月末决定出发来曲阳,到九月初已经有两个多月,张宝聚拢巨鹿河间等地黄巾十余万人,据城而守,他的西凉铁骑几乎无用武之地。 而原本卢植留下的军队则战意极差,攻城之时,经常是稍有伤亡就自行溃败,让董卓吃尽苦头。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士兵再撤退! “攻城!” 董卓凶厉地扫了眼自己后方的步兵方阵,手中的宝剑高举,放声尖啸。 最前排的士兵推着用来抵挡箭矢的冲车和木幔缓缓向前,成群结队的步兵跟在后面,等待云梯架好。 曲阳城楼上箭矢如雨般洒落,钉在了冲车和木幔上方的挡板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 士兵推着一列列井阑、扛着一架架云梯躲在冲车与木幔之后,靠近城墙,云梯快速架好,数万大军如滚滚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向着城墙轰鸣拍去。 无数箭支嗖嗖嗖地如雨点般砸下,云梯架到了城墙上,井阑上的官军弓手也同时向城里射箭,压制敌人的火力。刀盾手举着盾牌,在各营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如蚂蚁般向上攀登。 董卓举剑督战,高喊道:“第一个上城墙者,赏百金,后撤者,斩!” 连绵悠长的号角齐鸣,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在他的身边三千西凉铁骑如影随形,静静地列于阵后,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城墙上滚石檑木砸下,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倾倒,木盾可以抵挡箭支,却挡不住滚石檑木和石灰,顷刻间就有数百人被砸落,很多人的眼睛里不慎落入石灰粉,顿时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箭镞声、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不敢再攀爬云梯,还有些士兵只敢躲在后面呐喊助威,冲车撞在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门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在黄巾的反击中,往城墙上冲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足有数里长的城墙上,箭矢乱飞,血花迸溅,官军人头攒动,依附着大型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墙攀爬。 可黄巾的人实在太多了,城墙上不断探出一丈长的长矛向下刺,各种重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扔,除了井阑上的弓手能反击以外,很多官军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城上的人打下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巨鹿太守郭典看到无数士兵用命在试图冲上城楼,却一次次地被打下,不由心急如焚,对董卓劝道:“将军,敌人据城而守,这样打下去士兵伤亡太大了,还是围城吧。” 上个月郭典就提议过,曲阳城里有十多万黄巾兵,守城力量充沛。但十多万人每天的粮草消耗极大,只要董卓有点耐心,对曲阳围而不攻,断了黄巾粮道,不出两三个月,城里的黄巾士兵就会因饥饿而逃出城,曲阳城到时必然沦陷。 但董卓立功心切,强行命令士兵进攻,都打了两月了,城里的黄巾兵未见失败的迹象,反倒是官军已经人困马疲,若不是畏惧于这三千西凉骑兵组成的督战队,北军恐怕早就已经消磨怠工,不愿出战了。 董卓恶狠狠地看了眼郭典,大喝道:“卢植就是因为懈战而被朝廷撤换,你是想让我也跟他一个下场吗?” “将军!” “不用在说。” 听到董卓坚决的回应,郭典无奈,小孩子才问对错,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弊。 围而不攻的打法肯定是对的,可那又怎么样? 董卓要的是速战速决,要的是立即就有成效。如果不能马上拿出成绩,朝廷不会体谅前方将领的难处,被关押在洛阳监狱的卢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战争还在打! 孟震的先锋军虽然以悍不畏死著称,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损失就已经达到了七八百人,伤亡堪称惨烈,孟震脸色铁青,心疼得浑身直哆嗦。 回头看了眼远处还在举剑高声喊着冲杀的董卓,孟震一咬牙,拔出环首刀带着剩下的队伍向着城楼发起冲锋。 初秋九月自塞外来的朔风刮在人的脸颊上,犹如刀子割脸般生疼。卢植留下的数万北军精锐早就疲惫,从三月自洛阳出发,已经打了半年的仗,没人再继续想打下去。 但身后三千西凉骑兵的督战队刀锋闪烁着冷厉的寒芒,董卓已经下了死命令,这次攻击一旦跟以往一样败退,西凉骑兵绝不留情,必然斩杀逃兵! “杀!” 刘备左手举着盾牌,一边如猿猴般向梯子上攀登,一边高声狂喊。 箭雨如骤,或是从他身边如流星飞过,或是射在巨大的木盾上,盾牌上钉满了箭支。 刘备并不想打这一仗。 广宗的黄巾随着自己师君卢植的连日打击,已经少了许多,只有七八万人马,攻城器械也造得差不多,明明可以继续围攻广宗。董卓却为了在短时间内有所成绩,非跑到曲阳来。 而且为了加快速度,董卓命令士兵强行军,没有携带那些完成得差不多的攻城器械,结果到了曲阳才发现,曲阳的兵马比广宗还多,官军变得骑虎难下了。 刘备原本聚拢了一万多乌合之众,士气极低,连日战斗损失不少,再让他们上去,徒增伤亡而已。 可董卓逼得紧,不上也得上。 幸好自己四弟陈暮在被朝廷征召回洛阳之前,将原来的精锐全都让三弟张飞带了回来,还附赠了一位猛将典韦,不然的话,再没有士兵继续上去打,董卓恐怕会暴怒。 虽然刘备有了亭侯爵位,董卓资格处置他,可上报朝廷一个懈怠军事跑不掉,到时候爵位要是被削的话,他哪来的脸面去见涿郡父老? “大哥小心!” 正在此时,一块巨大的滚石向着刘备砸来,不远处的关羽连忙大声提醒。 刘备慌忙间无法躲避,只得纵身一跃,跳下云梯。 咔嚓一声,巨石将云梯砸断,连带着云梯正蚁附刘备上梯的部众同样砸倒一片,哀嚎声不绝。 在下面帮忙固定云梯的典韦见主将有难,连忙过去将刘备接住,二人在地上滚了个圈,旁边的关羽本来都快登到了城墙上,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单手举着盾牌阻挡箭矢,另外一只手扶着云梯快速往下爬。 攻城战包括张飞在内,武器都没法携带,关羽张飞只能用普通的环首刀,使用起来十分不顺手。之前张飞就带着死士冲上过城墙一次,被敌人的长矛逼了回来,受了伤,现在还在修养。 “大哥,怎么样。”关羽的盾牌上扎满了箭支,幸好他力气大,用的盾牌也大,遮住了全身大部分地方,不至于被箭矢击伤。 典韦将刘备扶起来,周围数名亲兵立即举起盾牌,将刘备团团护住,就看到他的后背上挂着一支箭,插进了后背肩膀的位置,箭头深入,末端羽翼还在随风飘动。 “无妨,先撤!” 刘备龇牙咧嘴,这一箭是他跳云梯的时候被人射的,运气还不错,只射到了肩膀处,而且可能是黄巾弓手已经射了一段时间,力气用得差不多,所以力道不是很大,只是箭头进去,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骨头。 不过即便如此,他作为北军司马,冲锋的中级军官,也不能再继续作战了,有了这个理由,相信董卓也不会强行命令他继续往城墙上去冲。 刘备的北军部曲缓缓撤退,攻城的数千人死伤惨重,损失了接近千人,一个个相互搀扶,撤离这一段城墙。 远处督战的董卓看到这一幕,大怒道:“刘备怎么回事!” 督战官回来报信:“将军,刘司马在登城的时候被箭矢射中了,他的部曲把他抢了回来。” “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那就让他的部众继续进攻,谁也不许后退!” 董卓露出豺狼般凶厉的神色。 这一战事关他的前途安危,他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传来兵将董卓的命令下达到了刘备那边。 刘备这个时候正被典韦和关羽扶着回去,听到命令,勃然大怒。他的精锐部曲总共也才三千多人,死伤近千,连他自己都受了伤,董老贼怎么可以如此不近人情? 但大汉官军等级森严,上下尊卑,刘备虽然有心想骂董卓几句,也只能作罢,暗恨对关羽道:“二弟,下令士兵,继续进攻!” 关羽心疼士兵,劝道:“大哥,不能再打了,再打的话,咱们从幽州出来的老兵全没了。” 典韦也说道:“司马,的确不能打了,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刘备何尝不知道不能这么打下去? 攻城战大多是以多打少,《孙子兵法》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还没见过几万人围着十几万人的城池打的,就算官军个个精锐,野外鏖战不怕,但城池攻守本就不平衡,更何况人少? “唉!” 刘备叹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悲恸喊道:“孟司马阵亡了。” “孟震死了?” 刘备浑身一颤,他原本做中郎的时候就在孟震麾下,与孟震关系极好,他居然阵亡了? “周司马也阵亡了。” “何司马重伤。” “逃吧。” “再不跑没命了。” “走!” 官军冲杀了一个多时辰,早就精疲力尽,如今又有数位中层将领阵亡,给官军极大的打击,士气大跌,纷纷转头逃跑。 在没有鸣金的情况下,士兵们自发后撤,如潮水般退去,没人再愿意承受更大的伤亡。 董卓大怒,举着宝剑厉声喝道:“不许退!都给我继续攻城!” 没有人听他的。 卢植率领的北军自三月出发,到现在九月,已经打了半年仗,伤亡很大,士兵都已经厌倦了战争,士气十分低落。 “后退者斩!” 董卓暴怒之下,高举宝剑,策马狂奔,三千骑西凉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银河的洪水,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前方漫卷而去。 他居然要用自己的骑兵来阻拦溃败的阵型。 不远处的刘备骇然色变,大喊着:“董卓疯了,他真的疯了!” 两股洪流轰然撞在了一起。 西凉铁骑如虎入羊群般扎进了官军溃逃的残阵,锋利的长矛像扎稻草一般洞穿了士兵们的身体,董卓砍倒了一名溃兵,帅字大旗高高悬挂,骑在马上扬声怒喝道:“谁也不许跑,跑者一律按逃兵论处!” 只是一刹那,数百名最先逃跑的士兵便被西凉铁骑的环首斩马刀砍翻在地,闪烁着寒光的兵刃上沾满了同胞的血线,所有人都吞咽了口水,再也无法挪动第二步。 就在此时,曲阳城上的张宝看到这一幕,大喜过望,大喊道:“官军内讧了,全军出击,给我杀出去!” “杀!” 连日来的守城战早就赶到无尽憋屈,城墙上无数黄巾士兵高举武器呐喊,城门打开,黄色的头带卷成一股洪流,向着城外的官军席卷而去。 官军早就没有了战心,现在只是勉强被西凉骑军摄住,但当十余万黄巾倾巢而出的时候,就是压倒他们最后的稻草。 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地逃跑,开始了第二轮溃败,无论董卓如何呐喊,也阻止不了他们逃亡。 荒野朔风呼啸,鲜血染红了大地,溃败,也就变成了一场屠杀。 第二章 营寨鏖战(求订阅) 董卓本来有机会挽回颓势,如果他能在黄巾出城追击的时候,带着三千西凉铁骑反戈一击,没准可以带领着溃败的官军反杀进城里。 毕竟官军虽败,并不是他们战力不行,而是人少打人多,又是攻城战,导致他们不愿意做这样无谓的伤亡。 但董卓暴怒之下,命令西凉骑兵对自己的阵型发动冲锋,导致西凉骑兵深陷自己人的泥潭。 如此一来,他再想组织攻势已经来不及,身边逃跑的士兵无法让西凉骑兵组成冲锋的阵列。再加上黄巾追兵已经靠近,想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已经很难了。 所以当董卓发现黄巾杀出了城,大吼着命令士兵不许逃跑,原地留下反击的时候,他已经连自己手下的西凉骑兵都没法控制住。 “给我回来,列阵,杀敌!” 董卓还在咆哮。 战场上一片兵荒马乱,官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兵败如山倒,个人的力量在溃败的大军当中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到这一幕,董卓的部将徐荣苦苦劝道:“将军,走吧,士兵已无战心,还是收拢残兵,来日再战。” 董卓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是在激动,而是在害怕,他怕已经没有来日再战的机会。 可是强令攻城后,伤亡太大,损失了数位素有威望的中层军官,大量基层士兵也伤亡极大。 卢植给他留下的三万多人,加上他自己带来的一万多人,总共四万多人马,连日攻城已经折损接近一万,现在毫无功绩,甚至眼看就要打败仗,朝廷不会放过他。 “走!” 但此时黄巾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士兵也越来越少,董卓就算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住。 远处的刘备被护卫七手八脚地抬着跑,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来,他的脸色发白,感觉自己的右肩膀使不出力气。 “大哥,你感觉如何?”关羽不时回头去看后方的追兵,他们有马,不过攻城战马匹没有用,所以全放在了营寨里。 “敌人追兵到哪了?” 刘备忍着疼痛询问。 “一箭外。” “先回营寨,准备反攻。” “可是你的伤势。” “不能跑,二弟,你必须带领士兵结寨防御,如果大败的话,朝廷会怪罪下来。” “明白。” 关羽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们四兄弟的官位来之不易,全靠战场舍身忘死的拼杀才有了今日,如果这一仗打成溃败,连营寨都守不下来,董卓虽然占主要责任,但他们这些军中将领也得受罚。 荒野上的人潮像是草原上被驱赶的羊群般亡命奔跑,尘土飞扬,凌厉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沙土。 官军攻城一个多时辰,死伤惨重,体力也消耗极大。明明离营寨不过二三里地,他们却感觉像是很远很远。万幸的是黄巾军人数太多,城门狭窄,没办法一次性通过十多万大军,因此张宝的追击速度也不算太快。 等到官军跑回营寨的时候,黄巾军的大部队离着营寨还有一箭的距离,勉勉强强足够董卓收拢士兵,将营寨的大门关上,等待黄巾军的攻击。 张宝骑在马上,他知道此时正是进攻的好时候,趁着官军疲于奔命,自己人马士气正旺,说不好就可以将董卓尽数歼灭,于是高举长槊,没有任何犹豫地大喝道:“杀!” “杀!” 身后数万黄巾健儿轰然回应,声如洪雷,从高空俯瞰,十余万的黄色头巾组成的海洋如倾泻的黄河泛滥,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张宝继续向前冲锋,汹涌澎湃地像是要吞噬前方所有的一切。 董卓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营寨的望台上,大喊着:“弓箭手呢,弓箭手在哪里?” 副将宗员留守大营,他万没想到官军气势汹汹地攻城居然打成了溃败,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急匆匆跑过来道:“董将军,现在士兵溃散,弓箭手还没有集齐。” “那就把人全都叫上来,给我守住大营!”董卓吃人般的目光朝着宗员咆哮,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宗员的脸上。 宗员也是老将,和卢植打的时候连番胜仗,在军中备受尊敬。结果换了董卓,不仅对他毫无敬意,甚至还打了败仗,让宗员无比气愤,差点发作。 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再不整顿士兵,这里的人谁都别想活,宗员冷冷看了董卓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望台去召集士兵防守。 万幸的是营中还有数千士兵留守,这些士兵休息充沛,并没有体力不足方面的问题,被宗员与各校尉快速集结,急匆匆赶到了营寨后方的台阶上,用来抵御黄巾的攻击。 他们人才刚上来,乌压压的黄巾士兵如潮水般涌来。营寨不比城楼,木质的栅栏高不过一丈二,大概三米多,人站在下面用兵器往上面探,就能碰到栅栏顶。而且论起栅栏的厚度和坚固,也比城墙差了不止十倍。 当黄巾士兵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官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官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刘备忍着伤痛靠近营门,被典韦搀扶着来到望台上,对董卓说道:“将军,此时新败,士兵士气不高,请将军派西凉骑兵从后营出去,偷袭敌人侧翼,以振军心。” 旁边的徐荣眼睛一亮,进言道:“将军,刘玄德说得有理,我愿带兵马出营。” 刘备又道:“军中还有数千骑兵,与西凉骑兵合近八千,野外鏖战有骑兵就有反败为胜的余地。这一仗若是能打好,将军不仅能一扫我军颓势,还能趁势反攻,彻底将曲阳攻破。如此我们就不是溃败,而是诈败反攻了。” 董卓此时正处于暴怒状态,又急又气,听到刘备和徐荣的话,也是逐渐恢复了冷静,细细思索,刘备说的的确有道理,连连点头:“好,徐荣,我派你率领全营骑兵出城,分左右两翼包抄!” 这就是骑兵阵型经典的钳形攻势,当几千年后德意志第三帝国最擅长用这一招的时候,早在几千年前,草原上的匈奴人和汉帝国的铁骑就已经使用过无数次。 后营大门打开,原来卢植留下的五千骑兵和董卓的三千西凉铁骑兵合一处,八千骑兵浩浩荡荡,左右分散开去。 左边是徐荣领着三千西凉铁骑,右边是伍孚领着五千越骑,铁蹄奔腾,大地在震动,天地间仿佛只有成千上万匹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在颤抖。 野外鏖战,骑兵为王! 官军虽然败了,可骑兵犹在。 关羽坐在马上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双眸。 打攻城战自己的青龙偃月刀带不了,马匹带不了,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样,浑身都不自在,充满了憋屈感。 但回到马上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又可以施展出来。 双眸微眯,双腿紧夹马腹,握紧长刀,向前奔涌。 可惜三弟受伤未在! 轰隆! 此时正面战场,营门终于不堪重负,被黄巾推倒在地。 “杀!” 黄色的海浪翻滚,嘶吼着向营寨里冲去。 门口的官军败退,典韦铁塔般的身躯越众而出,手持短戟,长声怒吼道:“已吾典韦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刘备的数千精锐聚集在他身后,齐齐怒吼:“嚯!” 肃杀之气汹涌澎湃。 黄巾士兵的攻势几乎没有得到任何阻拦,毫不犹豫地向着他们杀来。 典韦脚下摆着数十把短斧,待黄巾士兵接近,浑身虬结的肌肉紧绷,拎起一把一个回旋投掷,短斧似流星划过夜空,尾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重重地砸在一名黄巾兵身上,将他砸地吐血倒飞。 这人还算幸运,只是被斧柄砸中,至少不会死。但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运气好,斧头在他身上打了个旋儿,斧刃飞驰划过旁边一人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将他割喉! 第一把飞斧扔出去,第二把接踵而至,斧头似雨点般砸落,顷刻间就击杀了数十名黄巾。但敌人实在太多了,眨眼间营门就失守,无数黄巾士兵像是汹涌的潮水般向着典韦冲来。 典韦拿起一对短戟,怒吼着杀过去。最前面的黄巾士兵数把大刀劈来,就看到典韦身子一缩,躲开其中几刀,双戟架住迎面的刀锋,用尽力气,反推回去。 前面的黄巾兵被推得连连后退,身后倒了一排。但两侧的长槊又紧接着刺来,已经成为老兵的胡志与他的二儿子胡勇连忙刺矛,帮典韦架住。 典韦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一个飞扑,宛如一只老罴冲阵,竟是硬生生将数名黄巾士兵给撞飞出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典韦与三千多名刘备部曲死死地顶住了营寨中门,帮助官军后方溃败的士兵尽快恢复阵列,完成整顿。 而此时,营寨多处栅栏被破坏推倒,像是大坝出现了无数豁口,再也阻挡不了洪水,黄色的海洋即将把整个官军营寨淹没。 西凉铁骑与越骑兵,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营外左右两侧。 徐荣和伍孚几乎同时挥舞手中的武器,高声大喊:“冲锋!” 轰隆隆! 左右两侧的黄巾士兵骇然地看向远处。 数千骑兵排成一列,暴躁的铁蹄滚动着尘沙,卷起漫天烟雾,轰鸣着向他们冲来。 骑兵一旦有了开阔的地形,就仿佛推土机一般,横扫一切! 第三章 舍命拼杀(求订阅) 营寨东西两侧连绵数里,这是一个极好的距离,足够骑兵发起冲锋。 此时营寨大门破损,栅栏被推倒,四处都有豁口,十余万黄巾源源不断地冲入,乌压压人头攒动,全都拥挤在一起,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肆意泛滥。 但轰鸣雷声,也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两侧的黄巾骇然色变,只见远处一道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黄巾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黄巾贼们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骑兵!” 黄巾阵营中一片骚乱,无数人撕心裂肺地呐喊,但十多万的大军人数实在太多了,如广袤无边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头,只有两侧和稍近一些的黄巾看到,再远一些的中心地带,根本看不清楚情况,依旧拥挤着要往官军营寨里冲。 咚咚咚咚! 奔驰的战马在朔风中的马鬃飞扬,铁蹄像是要踏裂大地,第一排的骑兵斜握着长槊,最先冲入黄巾阵型当中。 轰的一声。 第一排铁骑和黄巾贼兵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像是切豆腐一般刺穿了黄巾贼的身体,然后又刺进第二排黄巾贼的身体,更多的黄巾贼却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在空中往后抛跌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黄巾贼兵立刻阵脚大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撞得七零八落,纷纷往中央地带拥挤。两侧像是有两堵结实的铜墙铁壁,向着他们合拢,不断地挤压黄巾军的生存空间。 前面的人被击杀,后面的人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没等缓过神来,后续的骑兵已经挥舞着沉重的斩马刀接踵而至,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组合成一个个锋利的箭矢冲阵,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将混乱不堪的黄巾贼们切割成无数零乱的小块,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关羽挥舞着长刀,仿佛有一轮银月划过虚空,每一刀都带走不止一人的性命。十六公斤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里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全身披挂的铠甲也遮掩不住他迸起的臂膀肌肉,那虎背熊腰,像是一名死神收割着生命。 连续砍翻了十余名黄巾士兵,远处一骑马的黄巾将领拍马杀来,长刀纵横,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两名越骑兵。 冰寒的杀机从关羽的眼眸中划过,纵马拖刀便向着那人杀去。 管亥隐隐感受到危机,霍然转头,一名全身裹在漆黑铁甲里的大胡子将领鬼魅般向他冲来,冷冽的眸子里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机,雪亮的长刀已经高悬半空。 “杀!” 管亥夷然无惧,拍马舞刀迎上前去,战马交错间,两柄长刀毫无花巧地磕在一起,噌的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音,令人牙齿都在打颤。 只这一刀,管亥便感到胸口一窒,如遭千斤锤击,手臂酸软再也捏不紧刀柄,咣当一声,长刀已经掉落在地。 战马带着惯性继续往前冲刺,管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穿透了敌军骑阵。 “你是何人?” 关羽略微惊讶,这一刀他用了十成力气,居然没有把那黄巾将领一刀劈死,足以见得此人非同常人。 管亥喘着粗气,心中震撼,自己勇冠三军,居然仅仅一刀自己的武器都被人嗑飞,那红脸的大胡子当真是恐怖,听到他的问话,连忙从马上又取出备用的斩马刀,大喝道:“某乃乐安管亥是也!” “再来一战!” 关羽随手挥刀,将身边的敌人扫开,清出一条道路,纵马再向管亥杀去。 管亥虽被关羽的强悍摄住,但亦是悍勇之辈,怒吼一声,拍马舞刀继续向关羽杀来。他刚才没想到关羽的力气那么大,所以没用全力,现在知道底细,不敢轻敌,发挥出十二成的实力两人鏖战在一起。 这边关羽与管亥大战,那边徐荣和伍孚的骑兵仿佛是螃蟹的钳子,狠狠地将冲入黄巾洪流当中,将正源源不断往营寨冲的阵型拦腰掐断,极大地缓解了营寨中的压力。 十余万人马实在太多了,浩瀚如海,如果没有骑兵的话,这股力量全部涌入营寨里,就算是用脚踩,都能把官军营寨踏平。 八千骑兵在人海当中足以发挥出强悍的力量,毕竟他们并不需要直接面对那么多人马,从侧翼进攻的话,正面遇到的阻力甚至没有一万人。很快两边骑兵就杀了个对穿,像是梳子从头上筛过去,把中间一段的黄巾兵犁了一遍。 虽然也有数百倒霉蛋被乱刀乱枪搠下马去,很快被踩死在了茫茫人海里,不过骑兵依旧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这个时候营寨中惊慌失措的官军已经被各层军官安抚住,再次组织动员了起来。 “兄弟们,官军杀贼,天经地义,但现在我们输了,贼人已经杀到了我们门口,他们现在拿着大刀,要砍我们的脑袋,你们说,答不答应?” “不答应!” “对,贼人很多,所以跑是死,不跑也是死。但我们的战力比贼人强十倍,百倍。他们龟缩在城里,我们没法打他们。现在他们出来了,你们说怎么办?” “杀!” 数万官军重新被组织起来,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刘备等各级中高层将领纷纷鼓舞士气,官军开始恢复战斗力。 此时冲进营寨的数万黄巾被典韦带着数千士兵如中流砥柱般死死阻拦。 但饶是典韦步战能力比张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旧感觉到自己在人海当中的渺小。 一名勇将再是悍勇,以一敌五,敌十,甚至敌二十就已经是极限,想要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体力再变态,也总要消耗一空的时候。 万幸的是营门口地形不算宽阔,黄巾兵没有远程武器,每次近身攻击的人只有十几人,否则典韦就不是累得气喘如牛,而是早被偷袭扎死。 可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减少,数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一千多人,四周到处都是尸体,血液粘稠得脚踩在地上像是要黏住。 黄巾将他们团团围住,典韦和胡志胡勇等人喘着粗气,刀刃上满是豁口和鲜血,他们已经没多少力气挥舞了。 “典曲长,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胡志年近四十,力气比之年轻人差得多,两腿都在发抖,但他并没有害怕,自从跟了刘司马,得到他的恩惠之后,自己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只希望自己大儿子和二儿子能活下去。 典韦还年轻,不太想死,略微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打仗这么难,我就不入伍参军了,当官的都跑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去送命。” 他加入刘备的队伍才不到一个月,和刘备的关系不算亲密,看到刘备与董卓等当官的人撤离,心中带了丝丝怨气。 胡志皱眉道:“刘司马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哼。” 典韦哼了声,不再说话。 身边的敌人步步紧逼,胡志咧嘴一笑:“好了,别气了,典曲长,留着力气再多杀两个敌人,等埋骨青山,咱们那么多兄弟陪你作伴呢,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哈哈哈,老子这条命是刘司马给的,早就想还给他了,死了又何妨,司马会为我们报仇的。” “对,咱们去了地里,也有诸多兄弟作伴,不孤单!” 剩下的千余人豪情壮志,他们当中有的是从幽州跟随了刘备,有的是罗市贼,有的是在别处被俘虏编入进来,还有的是刘备清剿各地小股黄巾时收留的青壮,受了他的恩惠,早就愿意把性命交付给了他,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一条命而已。 典韦被说得也有些惭愧,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当兵入伍,就得不怕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再说了刘备的确受了伤,关羽还在外面血战呢,他被人围攻死了又如何,战场上哪有不牺牲的? 想到这里,典韦豪迈大笑道:“是我不该乱想,兄弟们说的是,今天无它,唯一死耳!” “杀!” 众人不退反进,竟是向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但毕竟敌我力量悬殊,很快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人越来越少,从千余人,逐渐变到只有几百人。 “杀!” 就在此时,冲天的杀声呐喊传来。 一个赤着上身,打着绷带的男人骑在马上,高举双股剑,怒发冲冠道:“黄巾贼,休伤我兄弟!” 他的身后,数万官军重振旗鼓,向着营寨门口冲杀而来。 张飞浑身同样打着绷带,古代并没有绷带这个词汇,但军中大夫都会用麻布或者细布涂抹药物后包扎伤口,所以张飞整个人像是木乃伊。 前些天他攻上了城墙,但寡不敌众,身上遭了数个创口,现在还没恢复。 然而听闻典韦被围,哪怕浑身疼痛,也是翻身上马来救! “涿郡张翼德在此,谁敢伤我弟兄!” 张飞虽受伤,但嗓门依旧恐怖,声如洪雷,单人冲阵瞬间挑翻了四五人。 “刘司马和张司马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刘司马不会抛下我们自己逃跑。” “兄弟们,杀!” 残存的士兵精神为之一振,鼓起余勇继续战斗。 典韦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伤员,为了救他们,悍不畏死地冲锋在前。 难怪刘备的队伍战力如此强悍,有这样爱惜士卒的长官,士兵们怎么会不用命拼杀? 第四章 推诿 张宝没有想到官军的反攻来得如此迅猛。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的攻势就被阻拦住,骑兵给的压力非常大,再加上官兵反扑,战局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营寨门口成了拉锯战的中心,官军骑兵骚扰,导致黄巾的后续部队难以继续发动潮水般的攻势,而攻入营寨的士兵没有了后援加上官军的猛攻而节节败退,已经在往营寨外面撤退。 双方像是冲入了绞肉机里,不管是黄巾士兵还是官军都一个一个地倒下。门口处刘备张飞典韦虽然浑身遭创,旧伤血流如注,可悍勇难挡,黄巾再也打不进去。 “不行,不能这么打下去,他们的骑兵是个大麻烦,还是得先撤回城里再说。” 张宝看到双方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倒下,官军营寨门口的尸体堆积如山,两边进入了惨烈的拉锯战,知道不能再打下去。 他的性格原本是非常冲动的,但这次他是受了大哥张角的嘱托把分散在冀州各地所有黄巾聚集起来,前往广宗救援,身上背负着任务,心中也挂念着兄长安危,强迫张宝逼得他恢复冷静。 现在打下去,官军会被歼灭,但自己的力量肯定也会受到巨大的损伤。 他手底下的黄巾已经是冀州最后的力量,因为原来的小股黄巾被卢植派去的军队歼灭,其他大部分人像张燕在巨鹿抵抗官军,张角在广宗,剩余的力量都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张宝对传令兵说道:“鸣金收兵!” 左右将领十分纳闷,不解为什么要退兵,纷纷劝道:“地公将军,官军虽然组织力量反抗,但体力和士气都已经到达极限,何不趁势将他们歼灭。” “收兵!” 张宝语气坚定,他又何尝不知道汉军体力和士气都不在巅峰,毕竟在城下打了败仗,又狂奔二里跑回营寨,而他们很多士兵都在城里休息,体力完胜,拉锯战再打下去,自己的胜算很大。 但同时张宝也知道如果继续硬打的话,就成了血肉磨盘般的拉锯死战,官军会因为人少兵疲被消灭,可自己的伤亡同样会很大。 现在广宗那边的压力也不小,皇甫嵩已经率领豫州官军北上,将张角团团围住,自己的大哥危在旦夕,张宝并不想在这里和冀州官军斗个死活,他想保存力量去救援广宗。 “将军!” “不用劝了,收兵。” 张宝摇摇头:“这一战已经把官军打残,我们的任务是南下救援我兄长,别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 “这好吧。” 涉及到张角的安危,众将士也只得作罢,开始鸣金收兵。 叮叮当当的锣鼓敲响,黄巾士兵缓缓撤退。 管亥大口喘息,汗如雨下。 刚刚。 就在刚刚。 他差一点死了。 若不是福如心至地低头一躲,他的头颅就有可能高高地飞起来。 那红脸汉子不仅力气大得惊人,武艺也十分可怕。 听到耳边传来的鸣金声,管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松了一大口气,对关羽喊道:“红脸汉子,今日罢战,来日再战。” 说罢勒马就走。 来日鬼还会跟他打。 关羽正手痒得很,出道以来,还是第一个有人能跟他大战数十回合不死的,正欲衔尾追杀,然而此时身后的官军营寨中也出现鸣金声,无奈只得放弃,勒马回营。 双方士兵如潮水般褪去,休战罢军,各自回去修养。 战后统计,官军这场战斗走散数千人,死伤万人,总计折损了近两万人马。 黄巾那边也损失不少,官军的第一波反扑就让他们死伤数千人,加起来也伤亡一两万。 不过他们毕竟人多,又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第二天就纠结起部队,浩浩荡荡四处出兵劫掠。 十余万大军每日消耗的食物实在太多,张宝也快撑不下去了。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官军躲在营寨里不出来,他立即去劫掠四方城池,抢夺粮草物资,休整武器装备,准备再过一些日子南下前往广宗救援张角。 官军这边打了败仗,士气低落,虽然有骑兵虎视眈眈,但没有步兵策应,骑兵也不敢去追击出城劫掠的黄巾贼,怕深陷泥潭,因此董卓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处骚扰各地郡县,畏惧不战。 董卓帅帐。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杨整修牛辅董越等人济济一堂。 后来为人所知的吕布李儒贾诩并不在这里。 事实上董卓早期的班底全是西凉人,都是跟着他当年打羌胡时候的那批人马。而吕布是并州人,现在跟着丁原,李儒则是汉朝官员,要等董卓乱政时才会投靠他。 至于贾诩贾诩虽然也是西凉人,和这里很多人是同乡,但现在人在凉州,要等明年才会加入董卓的部队。 所以董卓帅帐大小将领十多个,但能够称为谋士者没有一人。 “哼!” 董卓冷哼一声:“此番败仗,朝廷必然问罪我等,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回答。 砰! 董卓拍了桌子,怒道:“怎么?没人拿得出个主意?平时你们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这” 胡轸是董卓最早的班底之一,不像李傕郭汜等人是前两年才加入,地位还在众将之上,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将军,此番大败罪责虽难免,却也是将士们不用命,不如上奏朝廷,弹劾卢植以及他留下的人马。” 董卓的女婿牛辅也算是有些话语权,同样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攻城,明明有数次机会可以登上城墙,结果每次都是北军的人先行撤退。我看分明是他们畏敌不前,不敢死战。” “哦?” 董卓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甩锅! 打了败仗得找理由啊,刚好卢植的罪名就是畏战不前,还有什么比卢植带出来的人马全都不敢死战更好的借口? 想到这里,董卓心领神会,点点头:“不错,都是卢植与他的兵马不敢死战,非我之罪也。” 说罢立即命令军书佐吏帮他写一份奏折,弹劾宗员鲍鸿吴兰等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刘备。 数日之后,迫于张宝兵威,董卓不得不带着剩余的军队南下,往广宗而去,与皇甫嵩汇合在一起。 等到九月中旬的时候,董卓的奏折也到了洛阳,听到大败的消息,天子大怒,罢董卓官职,押赴洛阳延尉受审,其余军中大小官吏,同样关押起来,军队则尽归皇甫嵩节制。 第五章 四弟很忙 洛阳,鸿都门学。 王钧急匆匆地走入鸿都馆,当着正在上课的教习的面走入课堂,找到陈暮的位置,径直走过去与他耳语几句。 “什么!” 听闻天子下令要把冀州官军大小军官全部捉拿下狱,陈暮脸色大变。 教授书画的教习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身边数位同学的目光看过来。 陈暮起身告罪,与王钧疾步走出教室。 “我知道你与玄德为结义兄弟,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你现在必须尽快去找让公,不然玄德危在旦夕。” 两人匆忙走在鸿都馆的回廊亭中,快步往宫舍外走去,门外停着马车,等候着他们。 陈暮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钧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道:“董卓兵败,他把责任都推到了部下身上,天子震怒,现在也只有让公和忠公二位才能劝住。” “我知道了,多谢兄长,此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暮真诚感谢。 王钧摇摇头:“我与玄德老弟一见如故,他亦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会帮助他呢?” “现在张公在何处?” “在宫中。” “那我如何能见到他?” “你随我来就是。” 两人上了马车,马夫一扬鞭子,马车就向东城驶去。 严格来说,鸿都馆就属于皇宫范畴。 而且还是北宫。 洛阳北宫是皇帝居所,鸿都门就离着汉灵帝居住的西宫仅有一公里而已,直线距离很短。 问题在于,司马门之后,宫殿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是天子居所,包括皇后居住的长秋宫、天子居住的西宫、天子常去的兰台等地都在左边。而右边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如明光殿、却非殿、敬法典、章德殿等地。 所以要想从南面的司马门进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走东城的复道,绕一圈大的,从朱雀门去苍龙门,走官员正常可以进去的通道才可以。 但洛阳皇宫有多大? 总面积是7平方公里,刨除掉内城非皇帝居住区域,也有36平方公里,明清时候的故宫也才072平方公里,是故宫的五倍。 因此如果想要从皇宫南城去东城,要走很远的路程,并不是说同在皇宫,就一定会离得很近。 马车在宽阔的皇朝墙根下的青石板路上飞快奔驰,用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苍龙门。 两人下了马车,陈暮站在苍龙门门口的复道上不允许入内。 王钧倒不是要带陈暮进去,而是作为鸿都门学的学生,他只能去南宫门外的鸿都馆,除了拥有宫牌,被允许进入皇宫办公的官员以外,普通人不可能进入到皇宫里面。 除非张让跟他说咱们大汉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他去一趟永安宫去势,不然的话,擅闯皇宫如同谋逆。 所以他只能在苍龙门前的复道旁等候,两侧是穿着铠甲的执金吾威风凛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大队羽林卫巡逻,守卫森严,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王钧拿着赵忠的宫牌出来,才把陈暮带进去。 “待会不要四处乱张望,天子正在建德殿欣赏歌舞,让公和忠公侍奉左右,你先去竹殿等候,待会我寻个机会跟让公和忠公说一下,现在诏令还在尚书台,还有机会补救。” 王钧低声吩咐。 陈暮脸色严肃,回了一句明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天子诏令一旦发出去,肯定没法更改。 到时候刘关张全被抓起来押回洛阳延尉受审,想搭救出来,要么就得交一大笔钱给汉灵帝,要么就只能等到今年十二月份的天下大赦。 虽然事后再找张让赵忠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在于刘备的爵位。 按照汉朝法律,宗室犯罪的话,会被削去爵位。 陈暮好不容易才帮刘备弄了个亭侯,证明了他汉室宗亲的身份,要是再被踢出皇室族谱,哪怕事后又给补上原来的官职,爵位也不会随便再给。 所以他必须要在汉灵帝的诏书出洛阳之前,把刘备的名字从诏书上剔除掉。 自己这个四弟做得不容易呀。 陈暮心想。 跪坐在竹殿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张让才过来。 “子归,何事?” 张让从外面进来,神清气爽。 陈暮帮他解决了汉灵帝的怀疑,证据被销毁,侯栩被延尉审问,没有交代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现在被关在监狱里等候问斩。 如今又得到天子的信任,张让前段时间的惶恐不安少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张公,十万火急。” 陈暮也不废话,起身拱手直截了当道:“董卓兵败,却将罪责推给部下,我兄长无辜受怨,还请张公搭救。” “有这等事?” 张让大惊,今早上他倒也看了董卓的奏折,但没细看就上呈给了天子,没想到董卓为了洗脱自己的过错,居然在奏折里诬陷了卢植原来的部下,其中自然也同样包括了刘备。 刘备和陈暮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当初帮助刘备录入汉室宗亲,张让和赵忠看在陈暮给的那数百万钱的份上,也是花了大力气。 陈暮才刚帮了他的大忙,张让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但问题是张让已经做过承诺和回报,这次要是再帮忙的话,岂不是属于白帮?没好处的事儿他可不想干。 想到这里,张让脸色颇为为难道:“按理说子归帮了我的大忙,这事也不是不能办,只是毕竟天子震怒,犹在气头上,诏书已经下达,我要是这个时候去劝的话,怕是讨不了好。” 陈暮心中冷笑。 这张让还真是一派商人作风,无利不起早,要是再过个两千年,绝对是个剥削阶级的大资本家、吸血鬼。 不过虽然比较讨厌他这样的不近人情,但至少很有商人信誉,找他办事肯定能办成。 陈暮说道:“事成之后,我必奉上百万钱以谢张公。” 张让大喜:“瞧你这话说的,子归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提什么钱不钱的。这样,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也顺便办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转身快步出了殿。 现在天子非常缺钱,张让和赵忠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是帮他搂钱。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让天子开心,他们还得自己花钱献给天子,所以别看张让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但他也很缺钱,也喜欢钱。 第六章 哥咱家有后台了 就在陈暮于洛阳替刘备活动的时候。 此时冀州广宗城外,皇甫嵩大营,帐篷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军威浩荡。 豫州黄巾虽然不能说全部平定,但长社一把火后,皇甫嵩威震天下,兵锋锐利得像是一把剑,几乎无人可当。 董卓兵败曲阳,损兵折将近两万人,原来整个军队有接近五万,现在连三万都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撤离,一路撤往广宗,与皇甫嵩兵合一处。 董卓虽然兵败,但他麾下的士兵总归来说依旧是北军精锐,加上现在皇甫嵩手里的数万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以上,可谓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大营里养伤,曲阳之战,不仅他自己肩头中箭,自己的三弟翼德也多次重创,浑身数处受伤。 后来营门口一战,虽然打退了黄巾,但伤口迸裂,差点恶化。 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在战场上受任何一点伤都有可能致命。一个小小的破伤风就能杀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如果刀上有铁锈,那就更加可怕,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张飞和刘备的运气都还不错,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两人躺在营帐中休息,张飞闷闷不乐道:“真窝囊,被人打得狼狈逃窜,那董卓真是” 还没等他骂出声,刘备就瞪了他一眼:“三弟,噤声。” “唉,憋屈。” 张飞发着牢骚。 一旁正读春秋的关羽叹了口气:“这次败仗,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我们前途未卜呀。” 刘备也叹道:“要是四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我还怪想四弟的。” 提起陈暮,张飞来了劲,埋怨道:“那天子也不知道想什么,非召四弟去读什么书,这下好了,咱们四兄弟分开了,总觉得不自在。” “你呀,叫你平时多读书,连这都懂什么。” 刘备笑了起来:“四弟读的那是什么?鸿都门学,出来之后就是做县令刺史,没两年就是太守,前途无量,以后没准四弟的官比我们还大呢。” “官再大也是我四弟,该敲他脑袋还得敲他脑袋。” 张飞挥舞了一下粗壮的手臂,不慎牵动了伤口,嘴巴疼得直咧咧,把刘备和关羽都逗乐了。 这个时候典韦端了盆热水进来,粗着声音说道:“司马,来烫个脚。” 刘备惊讶道:“这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典韦咧嘴一笑:“不麻烦。” 当初在已吾也是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躲着官府实在是受不了,才出来当兵。 曾经他以为天下的官员都一样,贪财好色不把士兵的命当人。 在营寨门口没看到刘备董卓他们,一度十分失望。 后来才知道刘备只是去后方整顿逃跑的士兵,纠集人马回来救他们,而且还是带着伤,这让他十分感动。 张飞咧着嘴道:“你这厮怎么就只打了一盆水,咱们一路上那么久的交情,你全忘了?” 典韦白了他一眼:“你反正也不爱洗澡,给你水也是浪费。” “我不爱洗澡?” 张飞当时就急眼了:“明明你的脚丫子更臭。” “哈哈哈。” 刘备关羽哄堂大笑,这两个糙汉子在一起的确很可爱。 在典韦的帮助下,刘备坐起身把脚伸进脚盆里,看着典韦,想了想道:“典韦,你没有表字吗?” 典韦憨厚道:“俺耶耶就是个治皮革的工匠,哪有钱找士人给俺取表字。” 韦在古语当中有几种意思,一是动物皮毛,二是皮绳,三是皮质的剑鞘,四是治皮革的工匠,除此之外,作为动词和量词还有违背以及围绕的意思。 不过如果要取人名的话,动词和量词的含义自然不合适,一个是典违背,一个是典绕圈,当然不可能。 所以只有说明典韦的父亲从事皮革相关行业。 毕竟之前就说过,春秋时代,人的名字代表地位,单字属于低贱平民,如果典韦只有一个韦字,那么说明他从事皮革行业,是低级手工业者。 而到了汉朝,表字就代表了地位,没有表字就是平民黔首。典韦在已吾名气虽大,可没有钱,自然没人帮忙取表字。 刘备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帮你取一个?” “好啊。” 典韦大喜,现在他好歹也是个正规军的曲长,六百石的官员,没有表字显现不出地位来。 刘备沉思道:“韦鞘也,不若叫良弼?” 韦这个字还真不好取表字,因为是皮革的含义嘛,剑鞘的鞘字,其实也是皮革的意思,原意是用皮质的武器外壳,所以韦字可以通鞘。 不过刘备还是取了个不错的表字,因为剑鞘是剑的辅助品,皮革也是辅助品,弼字是辅助的意思,因此就有辅佐的含义。 典韦高兴地连连点头:“良弼好,那我以后就是典良弼!” 张飞大笑道:“还是大哥有文化,要是俺来取,肯定取个什么典皮革了。” 众人哄堂大笑,帐篷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正在这个时候,有士兵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司马,出事了。” “什么事?” 刘备洗完了脚,正在用麻布擦干。 士兵忙道:“天使抵达了大营,皇甫将军喊你过去。” “完了,肯定是下罪的诏书来了。” 张飞皱起眉头。 刘备叹气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的确打了败仗,就算被剥夺官职也只能认了,去看看吧。” 他知道自己在朝廷没有后台,像这样的大败仗连他师君卢植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他。 这次怕是十有八九要丢官了,可惜了这半年多来的努力。 四人穿戴好衣服,来到了主营寨。 就看到原来卢植帐下的其他大小官员也在此,加上董卓的部曲,数十人济济一堂,再加上皇甫嵩这边也有十余大大小小的将领,宽阔的主帅营帐差点挤不下这么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曹操此时并不在,之前就说过,他并不归属于皇甫嵩帐下,属于在中央有后台的官员,按照级别一样都算是一路主帅。 在豫州黄巾破灭后,又被征召回了洛阳,等待新的任命。按照历史发展,他很快就会被任命为济南相。 而且王允杨奇这些人也不在。 毕竟当初皇甫嵩在豫州的时候,他们都属于豫州当地的官员,肯定要依附于他帮助他消灭豫州黄巾。 现在皇甫嵩北上冀州,他们自然不可能离开豫州,跑到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来。 刘备看到皇甫嵩坐在上首,董卓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营帐中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天使会下达什么旨意。 在主将位上,一名宦官取出竹简,高声朗诵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东军中郎董卓,天恩浩荡,赐尔高官厚禄,卓却屡败于贼手,实为庸碌之辈,押赴洛阳受审。其余北军大小官员,一律罢职,押回洛阳,皇甫嵩接掌北军。” 董卓脸色苍白,颤抖道:“尊天子诏书!” 万幸的是他把北军其他的将领拖下了水,这样大家一起承担罪责,法不责众的情况下,他的罪名就会小很多,不至于闹到要被砍头的地步。 皇甫嵩站起身,摇摇头叹道:“唉,董仲颖,你也是当年跟随然明公的老将,怎么如此急功近利,折了许多兵马,引得平白大败一场。这次去洛阳,先好好反省一二,等我破了冀州黄巾,自会为你上书求情。” 董卓心中大怒,他的资历并不比皇甫嵩差,当年也是跟着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起的家,和皇甫嵩是同一个时代的老将,就因为一场败仗,皇甫嵩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瞧不起谁?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表面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拱手道:“多谢皇甫兄。” 天使带来的卫兵将他押上门外的马车,宗员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伍孚刘备等卢植原来帐下的军官也是面如死灰,虽然这个结果早在预料当中,但当天子诏书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们很难受。 不过没办法,大汉军纪严明,打了胜仗给奖励,打了败仗就得受罚,就连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都多次因为败仗而丢官,更别说他们。 天使的卫队将众人赶出营帐,依次被关上了刑车,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作为中级军官也被抓进去,刘备面容惨淡,之前他就亲眼看到他的师君被抓上囚车,现在又轮到他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四兄弟虽然自己三人被抓走,但四弟人在洛阳,没有受到牵连,等到了洛阳后,他应该会来看自己兄弟几人,到时候也勉强算是重逢了。 说起来自五月四弟离开自己后,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他,还挺想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现在. 刘备正坐在囚车上胡思乱想着,眼神无意间一扫,忽然瞳孔放大。 眼前的囚车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个笑吟吟正看他的少年。 那少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四弟。 “这” 刘备愕然不已。 旁边囚车的张飞和关羽反倒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四弟!” “大哥二哥三哥,小弟来晚了。” 陈暮扬声道:“来人,放了我三位兄长!” “何人胆敢劫罪囚!” 天使气冲冲过来,皇甫嵩等豫州过来的将领也出营帐查看情况。 看到陈暮,皇甫嵩皱起眉头。 荀和已经给他发了密信,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暮。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得罪,想再次亲近起来,恐怕也难了。 而且陈暮居然想劫罪囚,当真是胆大妄为,皇甫嵩不由出声喝道:“陈子归,这是天子诏书下令的关押的罪犯,岂容你胡来!” “天子诏书!” 陈暮将手中的竹简高举,说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北军司马刘备,皇弟勇烈果敢,立功无数,迁都亭侯,拜济南相!” 王钧从一旁走过来,看向那名天使道:“你这厮走得倒是快,我们居然没有赶上你。” 那名天使也是宦官派系的人,自然认识王钧,愕然道:“既是天子有新的命令,自当放人。” 原来那日陈暮等张让耽搁了太久的时候,张让去找汉灵帝的时候,尚书台已经把诏书早就发出去,他们没有及时拦截住。 无奈之下,陈暮又只能找张让,重新让汉灵帝又写了份新的任命诏书,只是这样一来一回,城门都已经关上,他们也只能第二天出发来宣读诏书。 虽然只差了一天时间,但毕竟慢走一步,所以陈暮和王钧也不得不紧赶慢赶,这才终于追上来,没有把刘备罪名坐实。 刘关张被放出囚车,走下来的时候,刘备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自己打了败仗,居然没有罪,甚至升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自己的四弟陈暮,就看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哥,咱家有后台了。 第七章 弟咱家没钱了 “四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有惊无险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一进入帐篷,就忍不住询问。 陈暮笑道:“天子明察秋毫,知道大哥有功无过,自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此乃董卓推诿责任,陷害于大哥。” 董卓把罪责推给卢植的部下,这事儿史书上有没写,陈暮也不是真能掐会算,他自然不清楚。 但幸好他被迫上了宦官一党的贼船,有王钧帮忙做内应,让他知道了情况。 而且张让和赵忠重新夺得了天子的宠信,有他俩帮助,想让刘备逃脱罪责,甚至按照陈暮原来与张让约定的那样帮刘备升官,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是董卓陷害了大家,张飞义愤填膺道:“那该死的董胖子,为了逃脱罪责就把责任推给我们,当真是可恶。” 关羽冷哼一声:“若是早知道是他,在战场上我就该一刀剁掉他的狗头。” 刘备笑道:“好了好了,二弟三弟莫生气。那董卓已经被押去洛阳受审,打了如此大的败仗,损兵折将两万人,恐怕不是丢官那么简单,以后应该也不会看到他了。” 陈暮心道未来要和董胖胖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这厮可是个打不死的蟑螂,这次下狱也屁事没有。除了吕布以外,就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王钧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恭喜玄德老弟迁济南相,这可是国相,相当于一地太守,以后就得称为使君了。” 刘备感觉自己头晕乎乎的,猛地成为一地太守,陡然乍富,像是在做梦。 但他也知道王钧肯定帮忙出了力气,拱手诚挚感谢道:“多谢王兄,王兄的恩情,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备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飞睁大了眼睛:“大哥做太守了?” 关羽也觉得像是在做梦,恍惚道:“这是真的吗?” 陈暮笑道:“自然是真的。” 汉朝的郡国分为侯国与王国,侯国就是列侯,比如张让赵忠他们就被封为列侯,拥有自己的侯国,还有陈暮祖先陈平的曲逆侯也是列侯之一,现在的蒲阴县原来的曲逆县就属于陈平的封地。 但侯国和王国一样,诸侯和国王都没有治理权力,地方政治经济大权全在国相手里,其中侯国的封地是一县之地,所以国相是千石,相当于洛阳令这样的上县县令。而王国则是一郡之地,国相品秩为二千石,相当于地方太守。 汉朝的官职品秩由上到下,是万石、秩中二千石、两千石、千石、六百石、四百三百二百一百这么划分下来。当然,中间还有几个秩比两千石之类的职务,但属于副手级别,到了那个层次很容易跳过。 刘备的官职现在是北军司马,属于中央北军系列的千石中层武官。汉朝文武不分家,武官也可以当地方长官。所以按正常逻辑来说,千石升两千石,属于正常的升迁,并不算跳跃。 问题在于,从品秩上是正常升迁。但按照资历来讲,从武将到地方长官,需要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就是刺史或者中央其它一些重要的六百石官职。 像董卓在十多年前跟着张奂征战羌胡的时候,就是张奂的千石军司马,他升到两千石的河东太守,先担任了六百石的郎中,然后又当了六百石的并州刺史,最后才做了河东太守。 还有孙坚今年跟着朱儁南征北战,封为千石别部司马,过两年又拜为六百石的议郎,然后才能成为长沙太守。 由此可见,千石升两千石绝没有那么容易,要么先做刺史,或者担任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等中央六百石的职务,熬了资历才能往上升迁。 刘备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打完黄巾以后,朝廷会拜他为刺史议郎郎中中散大夫一类的官职,再过两年,就可以当太守了。 而现在,在张让的帮助下,直接跳过了这个程序,算是走了一次捷径。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而且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张让居然帮刘备弄到了济南相。 因为当时按照约定,陈暮是请求张让,希望能帮自己的大哥弄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做一地太守,并没有强求一定是在哪个地方。 毕竟太守是一郡长官,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说你想要哪个地方,就能给你弄到。 一来很多郡太守都是给汉灵帝交了钱的,做买卖得诚信,既然卖给了你,你又没犯错,当然不能随意就处置。 二来很多郡的太守就是他们宦官派系的人,张让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坑位让出来给刘备。 所以这种事情,就只能看运气。 运气好,弄个好可以的地方,运气差,就只能跑到交州蛮荒地当太守。 不过刘备属于爱笑的男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的那种。 刚好济南国原来的国相被黄巾杀了,现在还没有派人,张让做了个顺手人情,把这个位置给了他。 济南相,原本该是曹操要做的位置。 这里属于青州,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地域,在战国是齐国。这里物产丰富,又靠近海边,同时也是青州黄巾的发源地之一。 当年曹操能够收拢青州黄巾,他担任过的济南相这个职位功不可没。 因此这个地方是相当不错,离刘备的老家幽州也不算远。 原则意义上,以刘备今年24岁的年纪,几乎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最少也得30岁再说。 但一来刘备的功劳足够,在冀州跟随着卢植打南征北战,击杀数名黄巾将领,破城无数,还差点生擒张角。 二来张让欠了陈暮一个大人情,怎么样也得把这人情债还上。 所以原本打算等冀州黄巾平定之后,再把升迁的命令发下去,算是还上陈暮帮他的情谊,没想到刚好这次要救刘备,张让顺便就给他把官升了。 只是张让做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帮我解决麻烦,那我帮你升官。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 至于救人的事儿,当然得按钱算。 想起自己还得给张让一百万钱,陈暮就拍了拍脑袋,对刘备说道:“对了大哥,钱呢。” 刘备纳闷道:“钱?什么钱?” 陈暮皱眉道:“我临行前不是把所有的钱交予你保管的吗?” “啊这” 刘备吱吱唔唔,吞吞吐吐,左顾而言他道:“啊,四弟,你匆匆回来,是准备不去读书了吗?” “书还是要读的,可能明年就会结业,会乡举孝廉,然后做个刺史” 陈暮见他表情奇怪,预感到不妙,脸色微变道:“大哥,你不会把钱都花完了吧。” “没有!” 刘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道:“怎么可能呢。” “那还有多少?” “这个” 刘备眨巴眨巴眼睛,比出了一个一字。 “一千万?” 陈暮庆幸,还好剩了不少。 刘备摇摇头。 陈暮脸色发黑:“一百万?” 刘备又摇摇头。 陈暮差点昏过去:“十万?” 刘备咧嘴一笑:“一万。” 弟,咱家没钱了呀。 第八章 我们是兄弟 陈暮做梦都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攒的数千万钱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徐州巨富糜竺是一州的大富豪,资产也就数亿。普通的一县首富,资产大概也就在数千万钱到一亿之间。 张飞虽然不是涿县首富,但他家是涿县数代积累的豪强,祖传了大量田产土地,全卖掉也才一两千万钱。 虽说汉灵帝一道修宫钱的命令就敛财百亿,但那是他搜刮了全国的民脂民膏,各地所有的州郡县共同集资来养他这一只蛀虫,并不是说汉末的五铢钱就一文不值。 所以陈暮之前攒下的那笔钱,可以说的一笔巨款。如果拿到朝廷去买官的话,足以让一个毫无官职的人,差不多也能买到太守的职位。 那么之前陈暮到底攒了多少钱? 总共约有两千万钱。 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呢? 很简单,张飞卖掉的祖产,在支出各种各样的开销之后,剩了约有一千多万。然后一路行军打仗,在各郡县城当中搜刮黄巾的财产,这些都是战利品,属于正常收入。 按照陈暮的设想,如果黄巾之乱后,朝廷如果黑暗,刘备凭借着军功依旧没法获得太高的职务,那么他会利用这笔钱做一些打算。 万一运气比较好,刘备混了个不错的官职,那么这些钱也留着有用,以后还能招兵买马,做起家资金。 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好了,每一步都在算计当中。 陈暮唯一没算计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大哥不知道是散财童子转世,还是天生的穷鬼附身,怎么偏生得留不住钱财在身上。 两千多万钱短短三四个月能花到只剩下一万,就算是每天往路上扔钱,没事就蹦迪跳舞搂着小姑娘接着奏乐接着舞,也得一年半年才能扔完吧。 这么多钱你都能花完,真tn的是个人才。 陈暮无奈。 果然,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亘古不变的老话,不管在哪都是至理名言。 见他无语沉默,刘备讪笑道:“四弟,冀州百姓真的太惨了,很多人饿死在路边,连尸骨都没有人收敛,没有吃的,他们只能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吃泥土,为兄实在不忍心。” 我能怎么说呢? 陈暮摆摆手:“无妨,这些钱大哥有处置的权力。” 刘备以为他生气了,上来搂着陈暮可怜兮兮地认错道:“四弟,别恼了,钱都花完了,再气伤了身体也无用。” 关羽也上来劝道:“四弟,我们跟随大哥建功立业,不就是因为大哥怀有仁义之心吗?冀州灾民朝不保夕,生灵有倒悬之急,大哥这么做是对的呀,你不要埋怨他。” 张飞是无所谓了,就没有说话。 王钧在旁边抽搐了一下嘴角,能体会到陈暮的难处。 刘备又真挚道歉:“子归,是为兄的不对,以后为兄再也不敢了。” 嗯,等你下次有钱了肯定还敢。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救济灾民乃是仁义之举,我怎么可能因为大哥施以仁德而怨恨呢?” “不生气就好。” 刘备拉着陈暮坐下,四处看看,笑着说道:“本来军中不该饮酒,但今日痛快,都是自家兄弟,何不饮几杯?” 张飞张大了嘴巴:“大哥,军中还有酒?你不是说没了吗?你又骗俺。” 刘备白了他一眼:“你都伤成这样,还喝什么酒。就算今日开饮,你也只许小酌一杯,不许多喝。” “这这这这这”张飞那环眼瞪得老大,豹子头的脑袋上充满了问号。 众人大笑。 刘备只是伤了右后背,伤势不算重。张飞就惨了,因为膀大腰圆,体积和面积都比常人宽一倍,陈暮站在他身边像是小鸡仔似的,结果上了城墙就被几十把长矛招呼。 要不是张飞武艺惊人,当时就得被捅成马蜂窝。但身上还是多处挂彩,之前又为了营救典韦胡志胡勇等人,伤口迸裂,到现在还没好。 古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以后伤势会加重,而且不容易止血,但的确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受伤都会禁酒。 其实陈暮是知道的,喝酒后加速了血液循环,血液流动快,伤口自然止不住血。 所以哪怕张飞嚷嚷着要多喝几杯,刘备和陈暮都把他强行镇压住。 众人又叫上典韦胡志等低层军官,二十多人闹哄哄地出去。 是刘备特意把他们赶出去,军中都是糙汉子,陈暮是他们的四弟还能混迹一起,王钧就不行,人家是宫里的宦官,强行与他们在一起喝酒总归是不自在。 而且不止是王钧,关羽张飞[顶点 ]他们也不自在。 地位不一样,在一张酒桌上,如果有一个人地位特别高的话,其他人都会觉得很拘束。 所以几个人喝了两杯,刘备就找了个借口让把关羽张飞赶走。 这也能看出刘备会做人的地方,既不能伤了兄弟们的心,也不至于让王钧不舒服,刘备王钧陈暮三人继续坐下饮酒畅谈。 三个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谁也看不清楚面具下藏着什么。 夜晚时分,凌厉的北方呼啸。已是接近九月下旬,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在没有全球变暖的今日,塞北的草原或许已经下起雪来。 枯黄的草蒂被碾落进了尘泥里,等待着来年春天发芽。安顿好王钧之后,陈暮披上了外套,缓缓走出营寨,看到满天的点点繁星。 一轮皎洁朦胧雾纱的月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陈暮看着那月痴痴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从当初的不知所措,再到现在的如鱼得水。 故乡的一切都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幻,记忆里的很多东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自己也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 可每次在月明的夜晚,不知怎么地,总是能想起两千年后的家。 想起自己的父母。 秋风起,思念家乡的鲈鱼,张翰回了家乡。 陈暮却回不去了。 永远地回不去。 有人说,既来之则安之。 但离开了家,离开了自己熟知的环境,你才会知道什么是陌生,什么是孤独。 这种全世界都只有一个人的空旷感,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你的神经。 远处关羽张飞典韦他们还在喝酒,大声笑着。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不相同,陈暮只觉得他们有些吵闹。 自己好像与他们格格不入,名为兄弟,实为陌生人,总是站在另外的一个世界看他们。 仰头看着天空,月光如水一般洒下来。 泪水从脸颊划过。 老爸,老妈,我好想你们。 . . 第二天,陈暮就要和王钧一起回洛阳。 他还欠着张让一百万钱的豁口。 这事他没有告诉刘备,他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送别的时候,刘备也要去济南赴任,显得意气风发。 陈暮还挺羡慕他,至少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有人在为他负重前行,就这样傻乎乎的挺好。 “四弟,此去一别,它日一定要来济南找我。” 清晨时分,四兄弟骑马在了平原上,在林间纵马奔驰,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来到一处山崖上,俯瞰着远方,刘备只觉得大好河山,好不自在。 陈暮平静地说道:“我会去找大哥的。” 张飞哈哈大笑道:“等四弟明年结了业,我们就一起在济南逍遥快活。”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此去之后,到了地方,一定要先安抚好百姓,四处观察地方政务,妥善处理官场关系。” 刘备点点头:“我明白,若有贪官污吏,我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鸡泽的沮授是个人才,挺不错的,他之前就是县令,也举了茂才,大哥不如征辟他为县令。” 陈暮又举荐了沮授。 沮授一直在袁绍进冀州前都不算发迹,因为他的县令之职没做了之后,在家乡蛰伏了一段时间,直到做了韩馥冀州牧的时候,才被征辟为别驾,现在正赋闲的时候。 刘备之前也跟沮授见过面,虽然也就一面之缘,不过听说宗员原本是想把张角派出去的骑兵阻拦,是沮授劝阻了他,这说明沮授确有才干,于是点头道:“嗯,广宗离鸡泽不远,我干脆先去找他,再去济南。” “还有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好好应对地方流寇、山匪贼人,济南并不靠海,但却是黄河的出海口,乃是土地肥硕之地,如果有黄巾贼的话,尽量招抚屯田,还有与当地豪强” 陈暮一口气说了许多治理地方的办法,他知道自己不在身边,刘备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但总归是觉得不放心,各种事情都要叮嘱一二。 “四弟。” “嗯?” “好好读书,早点回家。” 刘备一直耐心地听他讲完,才认真地说道。 陈暮一愣,轻声道:“知道了。” “是啊,洛阳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们在身边才是家!” “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张飞哈哈大笑。 关羽眯着眼,抚须微笑。 刘备扫视了关张,最后又看向陈暮,缓缓开口:“有时候,大哥也恨。” “大哥?” 关张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一路能走到今天,全赖二弟三弟万夫不当之勇,全赖四弟出谋划策,助我平步青云。” “所以大哥有时也很恨,不是生谁的气,而是恼怒自己无能。” “恨我既没有万贯家财让自己的兄弟拥有千亩良田百簇奴仆,也没有万人之上的权力让自己的兄弟达官显宦衣锦还乡。” “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这个想法,我发达以后,不是兄弟们一样发达了吗?”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我要的是不这些。” “我希望我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与你们一起分享,我希望我们共同进步共同起势,我希望我可以和我的兄弟永远都在一起。” “我不要什么有钱有势,也不要什么高官厚禄。我可以不要一切,但唯独不能失去你们。” 刘备看着他们,发自肺腑地说道:“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大哥!” 关张的眼泪落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刘备的手。 刘备的目光看着陈暮。 陈暮看向他真诚的眼神,眼眸中,似乎有一缕叫做期盼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无尽的暖意。 原本以为只是过客,费尽心机桃园结义,也只不过是为了攫取一点政治资本而已。 可叵测的心机,又怎么能敌得过真挚的感情。 有那么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刘关张不离不弃,终生相守,也明白了为什么世人都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的原因。 陈暮把手伸过去,就好像结拜那一天一样,笑中带泪,真诚地说道:“大哥!” 四人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是兄弟! 第九章 规划 洛阳离冀州不算遥远,算直线距离的话,广宗到洛阳,其实也就是400公里。 但陈暮还是不喜欢东汉慢吞吞的交通,一路跋山涉水,每天坐马车,也只能走三四十公里,回洛阳要花十多天,时间全浪费在赶路上。 趁着这段时间,陈暮一直在思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济南是得到了,肯定要休养生息,发展根据地是没错的。 这算是运气还可以,张让没有把自己老大哥刘备弄到交州去当太守。 毕竟按照陈暮最初的考虑,如果真正要争霸天下,当然得从中原开始,而不是什么关中川蜀东吴。 以前也偶尔看过一些论调,什么占据关中,学秦朝和唐朝出关夺取天下。但实际上来看,却是扯淡之极,完全不着调。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关陇雍州这两年是真的多灾多难,地震、饥荒、大旱、瘟疫,在董卓把洛阳人口迁往长安之前,雍州总人口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就算加上川蜀,四五百万人口顶天。 反观中原区域,冀州、幽州、青州、徐州、豫州、并州、司隶总人口突破两千万,即便汉末大变故,人口大幅度减少,中原地带也有千万以上的人口。 在东汉人口迁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除了董卓把洛阳的人口迁走以外,就只剩下徐州人口大逃亡,往北面幽州和南面扬州跑。 都是因为曹操屠徐州干的好事,不过徐州人口虽然锐减,但实际上也就是东吴的扬州增加了几十万人口而已,大方向上,中原地带依旧没有特别大的人口迁徙。 所以中原的人口最多,毋庸置疑。 古代打仗打得是什么? 钱、粮草和人。 人口越多的那一方,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占据关中争夺天下,的确是个好法子,秦朝和唐朝就是这么成功的。 不过首先得看什么时候。 秦朝和唐朝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内部稳定,而外部混乱。如此占据主动,可以步步蚕食。 而东汉的情况很特殊,董卓乱政之后,关中就被西凉军阀占据,包括李傕郭汜马腾韩遂等十几股军阀势力,个个都拥有西凉骑兵。 这十几股军阀势力内部同样混乱不堪,就算你再厉害,兵仙韩信转世,要想处理这些强悍的西凉军阀,没个三五年功夫肯定不可能。甚至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合起伙来一起进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要想保持像秦朝和唐朝那样的内部稳定,几乎无法实现。 而等到你平定了西凉军阀,一统雍凉二州的时候,回过头你就会发现,曹操已经占领了中原地区,夺得了汉朝最富庶、人口最多的领地,这样再算上孙权的东吴,和原来历史上的三国构架就没什么区别。 然后三国再打个几十年,最终曹魏靠着人多,慢慢蚕食掉了另外两国,紧接着司马懿来个高平陵之变,三家归晋,五胡乱华就接踵而至,继续保持着这段屈辱的汉人历史。 所以要想改变命运,最正确,也是最靠谱的方式,就是夺得中原。这才是一个谋士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狗苟蝇营,龟缩在巴蜀和东吴被动挨打。 现在陈暮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帮助刘备夺得了济南一小块地盘,这样至少在董卓乱政的时候,他能够拉起一支队伍,讨伐董卓,找董胖胖刷一波声望,然后顺势再拿下青州,至少就有了起家的资本。 等到陈暮从鸿都门学毕业,他也同样会想办法调到青州去,如果能捞个青州刺史的话就挺不错,这样在大义上,青州就归属于刘备集团,彻底有了一块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 拥有一州之地,就是夺得天下的资本! 陈暮在心里盘算。 其实他觉得最好的地方是徐州,一来富庶,二来兵源也不错。虽然是四战之地,到处都要打仗,但总得来说还是优于青州。 不过这种事情他没法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样选座位,之前也说过,天下太守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是交了钱赴任的,汉灵帝不可能在人家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无故罢免,只能在有空缺的前提下张让帮他弄个稍微好点的地方。 所以退而求其次,青州也不是不可以。 最主要的是,青州的地理位置很有意思,西面是兖州,北面是冀州,南面是徐州。其中兖州和冀州都只有一小块地方接壤,其它大片区域都像是凸出去的一个角,临近海滨。 一旦发生战事,直接冲突顶多就是袁绍或者曹操,陶谦肯定不可能主动来找麻烦。而就算袁绍和曹操来搞事,守住东莞郡和济南郡即可,别的地方他们根本打不进来。 因此实际上如果占据青州,那么陶谦就会吸引大部分火力,相当于一面盾牌。没准等到曹操打徐州的时候,还能再演一出三让徐州的戏码。 到时候有了青徐二州的人口和兵马,即便是曹操和袁绍,恐怕也得饮恨。 想到这里,陈暮点点头,还得做点其它事情才行。 . . 刘备送别了陈暮之后,就打算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开始往济南赴任。 在军队时,他可以领军粮,现在单独出来了,总算是知道了没钱的坏处,因为他马上就要养不起那么多人马了。 好在临行前,陈暮留下了办法,那就是让他继续赖在皇甫嵩这里,再多等个一两月再去赴任。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做,不过刘备也没有那么多钱养一万多人,只能找到皇甫嵩,说是愿意留下来帮他。 听到刘备要留下,皇甫嵩自然是乐意的,谁不喜欢自己的兵马越多越好,更何况刘关张猛得跟个鬼一样。 十多天后。 中平元年十月初,皇甫嵩攻破广宗,杀死数万黄巾兵,五万人投河而死,此时张角已经病死,被皇甫嵩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十月中旬,巨鹿郡被皇甫嵩攻破,张燕弃城逃走,遁入黑山。 十一月,下曲阳被攻破,皇甫嵩杀死张宝,杀十余万黄巾,将十余万尸骨筑成京观,震惊天下。 轰轰烈烈持续了大半年的黄巾起义,就此落下帷幕。 刘备也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陈暮要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广宗城破之后,不仅大量粮草物资可以取,还能获得无数战利品,如此一来,又可以大发战争横财。 于是刘备带着钱和人马,欢欢喜喜地去赴任。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他可以带那么多人。 因为真正属于朝廷的军队,只有刘备那五百被编入北军的士兵,其余士兵,都只能算是私人队伍。 汉末豪强豢养奴仆并不算秘密,很多北方有钱人在黄巾之乱后,大量招募青壮,自己修建坞堡,像许褚就是如此。 而且刘备的这些人,都是他在冀州四处散财,施以仁义,自愿投奔他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大量老弱妇孺,并不算一支真正的军队。 按照陈暮的规划,以后都要去青州开垦田地,用来补充青州人口的。 如此,刘备顺利地带着人去赴任了。 第十章 天子 东都洛阳,鸿都馆。 鸿都门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准确来说,是一个图书馆。 这里汇聚了天下无数典籍,其中就包括许多大儒注释的经典,陈暮这个时候,就在鸿都馆中阅览书籍。 手中的竹简是马融注释的《论语》,作为当代大儒,马融的影响力极大,卢植郑玄等人都是他的弟子,可谓桃李满天下,这个时期读他的书籍几乎是一种常态。 陈暮细细品读,置身千年前,出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像这样的书籍,是很难静下心来阅读。如今有了这样的大环境,再嘻嘻研读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种别样的领悟。 “子归,你看我这一手连环马如何?”身后的传来一个声音,是陈暮在鸿都门学的同窗。 东汉经学昌盛,但鸿都门学却颇有点另辟蹊径的意思,专教学生书法和绘画,经学反倒很少。因此学生每日的课程十分枯燥,一直到象棋传进来后,改变了这一情况。 鸿都馆中数人席地而坐,两两对弈,主要是象棋杀伐较快,而且变化多端,考验棋力,一会儿就能杀完一盘。不像当今的主流棋种围棋,太慢了点。 陈暮撇过头去看了眼,点点头:“嗯,不错。” 那人用连环马把另外一位同窗将死了,虽说鸿都门学招揽的学生都是寒门,但也算是读书人,领悟棋术还是很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相当厉害,不过他们还是不敢和陈暮下,和他下棋真的太难了。 看了一会儿书,馆中不时响起的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的确很难让人安静,陈暮便放下书本走出馆里,来到外面的回廊凉亭下,找来了几张蔡侯纸,慢慢研磨,准备写几个字。 这也算是他每天的习惯,毕竟在这里读书,不像在太学里那样研究经学,书法和绘画是主要。要想早点结业,首先是要书法和画技过关才行。 天子酷爱书法和绘画,每年到结业的时候,都是他做主考官,陈暮想要早点离开洛阳去济南,就得在这方面下功夫。 墨研得差不多,陈暮执一管簪笔,开始在纸上练习书法。 汉朝人不像东晋人对书法极其热爱,但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汉灵帝很喜欢书法,曾经征集过数百书法名家举行书法大赛。 尤其喜欢汉末书法大家师宜官,最为被汉灵帝推崇,但师宜官不喜欢出仕,于是就召了师宜官的弟子梁鹄入鸿都门学,毕业后就授予高官厚禄,可见汉灵帝对书法有对酷爱。 陈暮现在临摹的是张芝的草书,他小时候倒是练过书法,那个时候书法课还是很正规的小学生日常课程,可惜他早就忘得差不多。 不过学习的天才就是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专心致志地把需要的知识学好,当现在陈暮需要把书法捡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书法一定能够重新步入正规。 短短几个月时间,水平突飞猛进,已经有了一些形体上的改进。甚至隐隐想起了小时候临摹的楷书和其它书帖时,还能有一些独特的创新。 “东汉的人想要出名当名士,首先就得经学做得好,书法绘画和诗词都是小道。未来还有那么几年时间,要想为大哥招揽更多的人才,就得把我的名气打出去,将来在济南开书院,传播物理化学知识。” “就是可惜我大学读的不是物理化学数学系,读的是经济学,回去后只能好好辅佐大哥搞点经济,发展工商业,没法做点技术上的进步。好在初中高中水平应该是够的,暂时先教着。” “所以我得想办法打进东汉的名士圈子,有了博学的名望才能像司马徽一样广纳学生,不然的话就算你开书院,想要招读过书的士子太难,除非教平民子弟。” 陈暮用楷书将张芝的《八月帖》写了一遍,虽未得楷书之神,但已经有八分之形,若再勤加练习,未尝不能得其精华。 不过陈暮肯定是做不了楷书之祖,因为现在已经有了楷书,是如今主流书法之一。而且钟繇今年都33岁了,楷书的造诣比陈暮高得多,现在正在大力推广这门书法,所以陈暮只能练习,没法发明。 将这张书帖放到一旁,又重新开始第二张书写。陈暮脑子里却是在思索怎么继续为自己大哥的事业添砖加瓦,其实教平民子弟读书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得要有钱。 平民子弟早当家,家里贫穷者,五六岁七八岁就得出来干活。就算推行免费教育,家里的父母都不肯,因为会让一个家庭缺少一个重要的劳动力。 即便是在两千年后的现代世界,义务教育大力推行的今天,农村人只让孩子念完初中就回家务农的人比比皆是,更遑论汉朝。 所以要想按照陈暮的想法,将自己所学的初中高中物理化知识传递出去,只能招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 这些人家里不缺钱,自然可以把孩子送去读书。但也不是说开个书院就能收有钱人家的学生,你要是没有名气,谁会理你?因此陈暮首先就得把自己的名气打出去,在东汉的名士圈里混起来。 这是他最初的计划之一。 可惜被皇甫嵩毁于一旦,逼得他靠近了宦官集团。 当然。 这倒也不是个大事,陈暮也有手段应对,洗掉宦官集团出身的污点,现在就可以布局慢慢弄就是。 关键还是打铁要自身硬,没有过硬的学识本领,还是担不起名士这个名头。 “看来是得找荀和,先与颍川文人集团接触一下才行。” 陈暮又打上了荀和的主意。 正思索间,稍微一个不留神,一滴墨水从笔尖坠落,打在纸上浸透过去,将马上就要写好的一张书帖尽毁。 身后蓦传来一个声音,心疼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笔都拿不稳,好好的书帖没了。” 陈暮回过一看,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青年,一身黑色常服,脸色略微苍白,伸出手快速将他笔下的那张蔡侯纸抽过来,看着纸上的字惋惜不已。 在青年身边,站着鸿都门学的教习,侍中祭酒乐松,还有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陈暮之前随王钧见过,是赵忠。 那这个青年人的身份就不用猜了,除了汉灵帝还能是谁? 汉灵帝来鸿都门学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不仅经常召学子入宫考校书法,还常常来这里视察。 只是陈暮刚进来时书法不入流,自然不能得到召见,而汉灵帝来的时候,都是大有排场,所以只能远观,没法近看,像今天这样私下见面,倒是第一次。 “拜见天子。” 陈暮拱手敬礼,汉朝有跪拜礼,不过那是在天子朝会时的正式礼节,称为顿首。私下就没那么多规矩,拱拱手就行。 刘宏也不意外陈暮能认出他,轻点下颌道:“你是学馆的学生?” 鸿都门学有千名学子,他自然不可能全认识。 “学生陈暮,字子归。” “陈暮?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陛下,长社” 一旁的赵忠提醒道。 刘宏恍然大悟,长社那一把火名动天下的陈暮? 提起陈暮他就心里有点来气,他办鸿都门学是为了让学生学习书法绘画,结果陈暮来了以后,象棋风靡,很多学生都对书法绘画不感兴趣了。 实际上书法绘画本来就不会让人感兴趣,这是个特别枯燥的事情,除非无比热爱,不然很难让人专心致志。 所以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为了毕业后能当官来的,真热爱的没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象棋会忽然风靡的缘故,毕竟比写字画画有意思多了。 “陈暮,你可知罪?” 刘宏忽然起了少年心性,板起脸道。 陈暮一头雾水,拱手问道:“暮何罪之有?” “你带来象棋,败坏学馆风气,难道不是罪过吗?” 刘宏理直气壮道。 陈暮无辜道:“天子此言差矣,弈棋之道,乃益智之术也。正如如今名士多喜围棋一样,象棋也是如此。学馆学生每日练习书法,有时过于僵硬,容易钻进牛角尖,弈棋后更容易豁然开朗,更助阵书法绘画养成。” 刘宏惊讶道:“还有此等说法?” “当然。” 陈暮笑道:“若是天子不信,可对弈几把。” 刘宏想了想,最近老听到学生们在玩象棋,本来他还挺不开心。 不过他这个人喜欢书法绘画和诗词歌赋,本身对于围棋也挺喜欢,毕竟棋类一道很有趣,在鸿都门学也开设了围棋课,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制止象棋风靡的原因。 但不禁止不代表喜欢,对于新鲜事物刘宏还是保持着抵触心心理,听到陈暮邀请他下象棋,其实就是学会象棋的玩法,他本能想拒绝。 只是迟疑片刻,他又点点头道:“我倒要看看这象棋到底有多厉害。” 听到天子的话,乐松麻溜小跑去拿棋盘。 说起来乐松也算是有才的人,工书画极佳,因此得到汉灵帝宠信,包括西园也是他怂恿的。 而且在黄巾之乱前还上书说张角可能要反,结果被封谞等张角内应压下去了,事后汉灵帝因为他的先见之明给予了丰厚赏赐。这样的人充满了矛盾,既聪明又谄媚。 过了片刻,棋盘拿过来,陈暮和刘宏相对而坐,开始对弈。 说是对弈,其实也就是先教刘宏怎么玩象棋,边下边教学,一会儿的功夫,刘宏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算是明白了基础知识,正式对弈。 陈暮没有让子,每次都是很快就把刘宏将死,毕竟刘宏不是个傻子会被人愚弄,让棋会适得其反,没必要。 几把之后,陈暮说道:“天子觉得如何?” 刘宏扔下棋子,叹道:“的确精妙,一步算十几步,步步算计,步步惊险。” 如果陈暮这个时候想当天子宠臣是个很好的机会,趁机说什么治国就像下棋,敛财通棋术一类的屁话,再利用自己的经济学知识卖弄一番,估计进宫去取代张让的地位也不远了。 可惜刘宏是个短命天子,而且东汉这个烂摊子要是前些年还有治理的可能,现在就算了,陈暮笑而不语,刘宏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人正在想着颠覆他的江山。 “说起来那皇甫嵩也是沾了你的光,我还把他封为乡侯,朕真是错看了人,陈子归,你的才学不错,可愿意举茂才?” 刘宏欣赏地看向陈暮。 陈暮心头一动,倒不是欣喜于忽然被举为茂才,而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平静道:“皇甫将军一举扫平黄巾之乱,威震天下,恩泽四海,民间威望甚高,这都赖于天子慧眼识珠,怎么会是天子看错人了呢?” “唔。” 刘宏不置可否,站起身,不知所谓地说了句:“威震天下,恩泽四海在民间威望甚高。呵,朕知道了。” 说罢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陈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微笑,自己可是用一个茂才给皇甫嵩挖了一个坑。 不过这个茂才倒无所谓,反正从鸿都门学结业后,张让答应就给他弄个孝廉或者茂才,这两个东西并不是说一定要去当地找郡守刺史向中央推荐,反是三公九卿都有举孝廉茂才的权力。 所以傍上张让的大腿,要这个头衔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今天运气不错,刚好遇上汉灵帝来鸿都门学视察,随手布个局。 现在眼看就要到中平二年,第二个坑也该挖了,趁着这个时候,自己也该结交一下那些颍川名士,先慢慢打入他们的圈子。 荀彧和荀攸现在应该都二十多岁了,还未出仕。 荀和虽然聪明,但勉强还算是个忠厚人,现在跟了何进,应该会感念自己的帮助。 利用他的话,可以先跟荀家接触一下,还有郭嘉。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洛阳的名士倒是有很多,可惜沽名钓誉者也无数,跟他们打交道是在浪费时间。 果然,还是颍川这个地方离谱。汉末的颍川相当于明清时期的两浙,是著名的文风最盛之所,很多士人游学第一站就是这里,如果能在这里扬名,离名满天下也不远了。 陈暮站在亭中,背负着双手,眼眸中闪烁着光。 郭嘉荀彧荀攸,老曹,对不起了。 第十一章 正义的伙伴陈子归 时值十一月,洛阳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荀和打了一把伞出门去。 今天有个党人在洛阳的会议,商量的是最近吕强的事情。 因为党人得罪了张让,而吕强又是党人的伙伴,为人正直,经常劝谏天子清明政治,引得张让赵忠不满,被他们构陷下狱。 在解除党禁上,吕强是下了大力气。而且他与自己的父辈们交往甚笃,关系密切,不可不救。 众人相约在王章的府邸见面,王章是八厨之一,党锢之祸解除之后,与李膺的侄子李度一样,出仕为少府卿,少府黄琬,就是他们党人在洛阳最大的根基后援。 荀和在脑中快速思索,如今党人的力量还是过于孱弱,他虽然带着一部分党人投靠了何进,使得张让忌惮没有报复,但党人依旧没有起复。 事实上党人内部也不算团结,毕竟读书人嘛,不像愚民那样容易被煽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意愿,有些人过惯了一辈子逃亡的生活,只想安定下来,不愿意出仕,也不愿意再做什么计较,只想安安静静地安度晚年,或者收几个学生把自己的学识传下去。 像八及中硕果仅存的张俭,哪怕他名气很大,很多人希望他能重出江湖,出仕为官,也频频被他婉拒,即便是九卿之一的高位,也再难以打动他。 所以今天过来的人当中有少府卿王章,少府卿李度,郎中蕃向,大将军府掾王匡,大将军府掾刘表,侍御史胡母班,骑都尉张邈,议郎王芬,包括荀和自己在内,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党人,算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 毕竟这种事情按照他们的习惯,其实就是一起商量开个会,然后大家一起联名向汉灵帝上书请求释放吕强,没有官职的党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可以算是一次在洛阳有官职在身的党人内部会议。 其中名气最大的不是八及之一的刘表,也不是八厨之五的王章蕃向胡母班张邈王芬五人,而是少府卿李度和将军府主簿荀和。 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三君的名望毫无争议,在三君之下,则以八俊之首的李膺与八俊之次的荀昱为天下表率。 如今三君八俊八顾皆已经去世,八及中也只有张俭和刘表还在。但实际上刘表在八及中只能排在末尾,论起名望,在士人中远不及三君八俊。 至于八厨,八厨的意思是“能以财救人者”,意思是慷慨解囊的人,顶多是急公好义,有品德。但说起学识,就差了许多。 所以作为八俊之一李膺的侄子,荀昱的儿子,李度与荀和才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组织者之一。 众人陆陆续续来到了王章的宅邸,王章一一出门迎接,很快大厅里众人坐满。 王章跪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诸公,张让赵忠此国贼也,如今吕公都遭了他们的毒手,今日召集众人,便是要一同上书,请天子诛杀张让赵忠,救出吕公,还世间一个郎朗公道。” 后来担任冀州刺史,并策划废掉汉灵帝,拥护合肥侯为皇帝的议郎王芬点点头,说道:“天子无道,皆因有国贼在身边,若能清楚他们,有吕公陪伴,我等在朝堂,必能拯救江山百姓。” “不错,此等国贼,应天下共讨之,应世人皆诛之。一旦我们发起上书,朝廷诸公也必然紧随其后,到时候天下群起响应,天子恐怕也不会再庇护这等奸贼。” “当初党锢解禁,吕公出力甚多。现在也该是我们为吕公赴死的时候,哪怕撞个头破血流,我等亦是无怨无悔,今日就在此联名如何?” “自然理当如此!” 众人群情激愤,当场就准备书写奏折,上报给天子,要求诛杀张让赵忠,释放吕强。 唯独荀和苦笑道:“诸公先勿激动,且听和一言。” 王章皱眉道:“公舒有何话要说。” 其实对于王章这些人,是埋怨荀和的。 本来荀和与幕后一批士人成功地截取到了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任何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和反贼勾结,所以有那份礼单在手,扳倒张让指日可待。 没想到荀和居然最后放弃,甘愿把那批礼单交出去,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就这样失去,无怪乎这次大家心里不满,哪怕叫上荀和,也仅仅只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 荀和摇摇头:“上书请求天子释放吕公还可以,但请诸公千万不要再请诛杀张让赵忠,此乃惹祸上身之举,恐怕会掀起再一次党锢。” 王芬勃然大怒,指着荀和喝道:“荀和,你畏惧了,你害怕了,你忘了你的父亲伯脩公是如何与元礼公一起慷慨赴死的吗?你忘了当年我辈士人是如何与阉人奋勇拼搏,如何不惧生死的吗?” 荀和被他指责怯懦也十分不满,起身喝道:“王文祖,我若是害怕就不会选择去截取张让那份礼单,我若是害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们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味用头去撞,只会撞得个头破血流,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方法,而不是莽撞,三思而后行,圣人之书你白读了吗?” “荀公舒!” 王芬同样站起来与他怒目相视。 众人怕他们吵起来,只能纷纷劝说,将两人拉着坐下,刘表蕃向和李度拉住荀和,张邈胡母班和王匡拉住王芬,勉强算是将他们劝住。 为了怕内部再出现分歧,刘表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公舒不赞同我等弹劾张让,必然另有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荀和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找一个人。” “谁?” “陈子归。” “呵。” 王芬嗤笑道:“便是投靠阉人,败坏我士人名气的曲逆侯之后?与他先祖的无耻当真是一般无二,找他去帮忙?岂不是和与虎谋皮无异?” 荀和不悦道:“王文祖,曲逆侯也是辅佐高祖平定天下的智谋之士,何必如此轻辱。” 王芬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荀和又道:“不瞒诸公,我之所以放弃用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来诛杀张角,就是陈子归帮我分析利弊,让我明白诛杀张让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才让我自愿放弃,我也是为了在座诸公。” “为了我等?”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荀和又叹道:“我想问诸公一个问题,张让诛杀之后,又该如何?” 王章毫不犹豫道:“自然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荀和嗤笑一声:“伯仪兄也是声名在外的八厨之一,怎么如此天真。别忘了,赵忠还在,其他常侍还在。除非能一次性将所有朋比为奸的常侍解决,不然,仅仅只扳倒一个张让,能有何用?” “这” 众人陷入了沉思,荀和说的有道理,如今十二中常侍,有十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奸贼,唯有中常侍吕强稍微好些,张让没了,赵忠还在,赵忠没了,还有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等,想除恶殆尽,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即便扳倒张让,也无法动摇阉人的根基,反而是一场祸害。到时候残余的阉人党羽赵忠等人施加报复,又是一场党锢祸起,我等在座的诸公将无一幸免,到时候江山黎民百姓又将遭到祸乱,难道这是大家所看到的吗?” 荀和高声质问,掷地有声。 厅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侍御史胡母班哀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荀和说道:“要想救吕公,可以去找陈子归问问法子。要想现在扳倒朋比为奸的十常侍,我们还需要等待时机。” 郎中蕃向皱眉道:“听闻那陈子归是张让门客,为虎作伥,岂会帮助我等?” 荀和摇头道:“非也,那陈子归乃忠厚之人,实则是皇甫义真莽撞,害得他被王允杨奇构陷,不得已才被迫寻求自保。此次若非他鼎力相助,恐怕张让早就已经开始报复我等。” “哦?还有这事?” 众人好奇。 荀和就把陈暮在冀州战场获得了卢植举荐本来是入太学,张让赵忠为了拉拢他就把他弄去鸿都门学,结果让皇甫嵩误以为他是宦官的人,从而打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连连叹息,好好一个经世之才就这样被皇甫嵩逼去了宦官一党,皇甫嵩战场立下不世之功,怎么在人情世故上如此愚笨呢? “这事是义真糊涂。” 李度比较尴尬,因为当初皇甫嵩陷害陈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知道真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表叹道:“看来陈子归的确人在张让门下,心却是向着我等士人,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良策救吕公。” 荀和思索道:“陈子归乃智谋之士,而且他现在表面是投靠张让之人,在张让面前有话语权,应当是有办法。只是今天之事,还请诸公保密,若是让张让得知陈子归暗中相助我等,恐他会遭张让毒手。” “如果他真的心有正义的话,自当如此。” “公舒把我等看成何人,死都尚且不惧,怎么会出卖自己人。” “今日之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宣扬出去。” 众人纷纷保证,不会出卖陈暮。 王芬虽然知道荀和一片良苦用心,又知道陈暮身在阉营心在党,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于无法诛灭宦官,他的性格火爆,要不然也不会干出谋逆废立汉灵帝之事,于是愤然说道:“张让赵忠窃取神器,构陷忠良,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荀和皱眉道:“我不是说了吗?静待时机,今日之事,皆因天子贪财,即便扳倒张让也于事无补,我们应当耐心等待,到合适时机之日,则上诛阉宦,下安黎民,而不是自乱阵脚,授柄予敌。” “那何时才是时机?” “这” 荀和一时语塞。 难道告诉他们,陈暮说过天子即将在五年后死掉? 这么富有冲击力的话语,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传出去,那样的话,很容易酿成更大的祸患。 迟疑片刻,荀和说道:“陈子归擅长图谶之术,早有预言,诸公耐心等待即可。” 王芬冷笑一声:“你开口闭口三句不离陈子归,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荀和不理他,继续说道:“陈子归说他夜观天象,西北破军星高悬,今年西北必有战事起。又见黄色大星坠落,说是明年有德高望重之辈去世,他怀疑是伯献公。所以我们只需静待他预言是否成真,即可知道他说的时机到底正不正确。” 东汉人搞图谶堪舆术相当痴迷,很多经学家就是有名的图谶学家,到了晋朝玄学之风更甚,甚至有“穷学经,富修玄”的说法。 当时出名的术士很多,比如对刘焉说益州有天子之气,弄得刘焉上书改刺史为州牧的董扶。比如预言曹丕死亡时间的朱建平,还有怂恿王芬废汉灵帝拥合肥侯的襄楷。 其实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以王芬一个冀州刺史就想策划废立皇帝,那是多么滑稽而又可笑的事情。但偏偏术士一说,王芬就信了,的确是当时的人对于图谶术有着超乎执着的迷信,对预知未来的能力充满了敬畏的结果。 不过荀和虽然说陈暮会图谶术,可以预知未来,王芬却嗤之以鼻,毕竟当时出名的术士哪个不是有诸多传奇色彩在身,哪个不是多次预言才令人信服,凭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有天人之功力? 因此王芬摇头道:“荀公舒,你也是当今名士,还是伯脩公之子,怎能如此糊涂。那陈子归我也听说过,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荀和点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也并未全部相信他的话。但既然他说西北有战事要起,诸公不若静观之,今年年底之前,自见分晓。” “这倒也是,这陈子归若是说百年之后,我等皆会死,我肯定要对他报以老拳,打烂他的门牙。不过既然说西北有战事这种难以预料的事情,确是可以拿来分辨一二。” “此话也不妥,这几年西北虽平了不少,但摩擦不断,胡羌时有反叛之心,若偶尔的一次小冲突也算的话,那该怎么说?” “既然说是战事,肯定是大规模兴起刀兵,小股动乱自然不算。” 众人议论纷纷。 随着凉州三明陆续去世,西北这几年羌胡叛乱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像董卓就是以平定羌胡叛乱而逐渐得到升迁。 不过都是小股碰撞,几百数千人的规模,声势不算浩大。 这种战事,肯定不能算数。 荀和说道:“自当如此,若是小股动乱,肯定不能算数。” 王芬问道:“若是今年没有大乱该如何?” 荀和毫不犹豫道:“这就说明陈子归胡说八道,实则确为阉人鹰爪,我就算一死,也要将其诛杀。” “好。” 王芬点点头:“那我等就先上书营救吕公,至于弹劾阉宦之事,年底再说。” “不用年底了。” 正在此时,洛阳北部尉的赵恭急急奔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不解道:“为何?” 赵恭环视一圈,平静地道:“刚刚凉州来的消息,北宫伯玉韩遂边章宋扬等人反了,聚众十余万,杀死了金城太守陈懿。” 众人互相对视,鸦雀无声。 荀和眼睛里像是有了光,比出了大拇指,想起了当初陈暮跟他分析的天下大势,兴奋地道:“陈子归真乃当世鬼才也,有了他,吕公有救了,我等士人有救了,天下也有救了。” 第十二章 太史慈 荀和是在兴奋陈暮的预言成了真。 这说明什么? 说明如果假如杨赐明年也死了的话,那么天子活不过五年,也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杨赐在当年士人中声望甚高,也算是朝中少数正直的大臣。 但他已经七十多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所以荀和虽然惋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天命。 上天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谁也无法违抗昊天老爷。 荀和很清楚,既然西北发生动乱,明年杨赐又真的死了的话,那么他就得早做打算。 正如陈暮所言,党人们的对手并不是宦官,而是皇帝。 唇亡齿寒的故事就是在告诉世人,当一个国家的国君目光短浅,贪恋钱财的时候,那么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党人其实并不在乎当今皇帝是谁坐,就好像王芬会策划废立天子一样,他们在乎的是政治得到清明。 因此假如现在的天子死了,换一个年幼的天子上位,他们反而会很高兴。 因为这说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每个人都有了新的奔头。 所以如果筹划得当的话,按照陈暮所说,学陈蕃窦武,率领精兵进宫除掉宦官,那么这天下立即就会海晏河清,重新走上正轨。 这就是荀和想要看到的景象。 厅中众人同样惊讶于陈暮算得如此精准,王章抚须说道:“看来这陈子归确有能耐。” 刘表也道:“既然如此,这陈子归似乎可以信任,公舒便去问问,看他有何法子救下吕公。若是他能将吕公救下,我等必然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那诸公今日暂且回去,上书之事待我询问一下那陈子归再说。” 荀和提议。 “公舒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谋定而后动,确实应当如此。” “那我们过两日再聚。” 众人觉得荀和说得有道理,现在与其去和宦官碰个头破血流,还不如找个时机静观其变。 党人们是不怕死,但那么多年追捕,也该静一静心,有点耐性。 如果陈暮那边确实有好办法,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写信。 在上上个月于广宗分别之后,又有两个月与老大哥刘备没有联系了,老大哥送来了一份信,陈暮得写回信。 东汉时期想寄信可不容易,虽然有驿站,十里一亭,五里一邮。亭也担当着驿站的作用,各州郡县往来公文,都由各衙门的奏曹吏输送。 但实际上驿站只有在送重要公文,上面盖上各州郡县的长官印章之后才可以使用,再加上现在乱世,很多地方的驿站亭舍都已经荒废,沿途山匪路霸无数,从济南千里迢迢送一份信到洛阳来,代价会非常大。 不过刘备倒不是滥用职权,特意用他国相印章送信,而是他在济南四处处置贪官污吏,将这些人抓起来,审问罪行,然后上报给尚书台,顺便就给在洛阳读书的陈暮写封信。 内容其实也就是表达了思念之情,期盼陈暮早点去济南找他。另外也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他已经把母亲接到了济南,还准备娶一房妻子。 信中言语间透露着一种欣欣向荣的喜悦,毕竟年纪轻轻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掌管一郡事物,的确算是青年得志,比他年近三十,还在当一个安喜县尉要强百倍。 陈暮在回信中首先是恭喜自己马上就有大嫂了,然后又老生常谈地嘱咐大哥好好地治理地方,安抚百姓,不要忘记当初想要挽救黎民苍生的初心,最重要的是少听点音乐,少看点歌舞,多做点实事。 不过刘备在信中说起老母,陈暮也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蒲阴的宗族,从今年年初出来,到现在已经年尾,接近一年没有给家中一封信,也不知道蒲阴陈氏有没有在黄巾中受损。 于是他又提笔再写了一封家书,在给刘备的回信当中写明希望他到时候帮忙将自己的家书送到蒲阴去,反正济南离蒲阴也不算太远,大概300多公里。 写完信件后,陈暮将信件放在一旁等墨迹晾干。鸿都门学是汉灵帝大力扶持的地方,在搞艺术方面汉灵帝是真的不吝啬,里面的文具都是上品,纸墨笔砚一应齐全。没办法,鸿都门学主要搞的方向就是工笔书画,也没听说过谁在竹简上练字画画的。 等待晾干的时间,陈暮开始上下打量这个送信的人,就看到他体貌修长,面容青涩稚嫩,下巴却长满了胡须,一双手臂极长,虽然不像演义里描述刘备那样双手过膝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这个人就是今年十八岁的太史慈,青州东莱郡人,原本历史上应该是东莱郡的奏曹吏,不过陈暮曾经向刘备提起过,刘备到了济南后,又听说东莱太史慈在当地小有名声,于是向他发起了邀请,辟他为济南太守府的属吏。 见陈暮在上下打量他,太史慈觉得莫名其妙,纳闷道:“司马,慈哪里不对劲吗?” “并无不对劲。” 陈暮笑了笑,将已经晾干的蔡侯纸卷上,交给他道:“子义,好好保管,务必要亲手交给我大哥。” 太史慈小心地将信件收进信囊,拍着胸脯道:“司马放心,我必然安全送予使君。” 两人正谈话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陈暮租的房子是王钧帮忙找的,就在南城离鸿都馆很近,不过一般人不知道他家在哪,很少有人会来找他,也不知道是谁忽然登门造访。 “谁?” 陈暮走出去先询问一声,万一是什么歹人呢?洛阳城现在的治安可不太好,城外还有那么多流民,每天都有流民进入外城偷盗的事情发生。 “陈司马,我是张毕。” 张毕是张让府邸的监奴,也是张让宗族之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后来董卓发达之后,也是把整个宗族带去了长安,还在长安建造了奢华的宅邸郿坞,让自己的宗族家人居住。 所以张让府邸中倒是有不少人是他宗族之人,依附于他。 听到是张毕,陈暮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除了张毕以外,还有几个张让宅邸的护卫与一架马车。 张毕拱手说道:“司马,让公请你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哦。” 陈暮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太史慈说道:“子义,你先去吧。” 太史慈心中疑惑,让公? 这洛阳城中唯一能被这么称呼的,应该也就只有张让。 难道明公的弟弟与张让有勾连? 太史慈满腹疑虑,但现在肯定不能当场问,于是面色不改,拱手回应道:“那慈就先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暮略微皱眉,希望太史慈不会在大哥面前乱说话。 第十三章 宦官之友陈子归 张让青帻束发,戴竹制卷梁冠,披单襦,躺在大厅主坐后的木塌上,脸上涂满了厚厚一层白粉,手里把玩一串东海珍珠串成的手链。 见到陈暮进来,微点下颌,示意他坐下。 “让公相召,是有何事?” 陈暮开口询问。 有点奇怪为什么张让忽然找他,难道是来催债的?不应该呀,才打了欠条,说好一年之内还的呢? 虽然很多人以为陈暮投靠了宦官,但实际上张让也仅仅只是把他调到了鸿都门学,并没有帮他升官,也没有在他的府邸中担任任何职务。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既不是主仆,也不是主宾,更像是利益纠葛而已,或者说,一个债主,一个是欠债的人。 张让叹道:“有些烦心事,需要请教一下子归。” “嗯。” 陈暮安坐着,静等张让说事。 张让坐直了身,将手链丢在桌案上,叹气道:“党人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心中那口气咽不下去,子归可有办法教我?” 他还是想替张河报仇。 但现在荀和带着党人投靠了何进,包括王匡刘表等有数人在大将军府任职,哪怕现在大将军的权力被汉灵帝死死压住,没有太多的实权。 可大将军就是大将军,何皇后在宫里的地位可是无比稳固,深得汉灵帝宠信呢,张让哪里敢真的与何进撕破脸皮? 一想到自己为心爱的族侄报仇之日遥遥无期,张让心中就隐隐作痛,十分地不爽。 毕竟这也事关他在宗族内部的脸面,他张让丢不起这个人。 陈暮想了想,答道:“此事还真不太好办。” 张让也猜到这个结果,倒也不失望,摇摇头:“罢了,以后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陈暮却笑道:“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哦?” 张让大喜:“子归有何良策?” 陈暮说道:“党人所恃者,无外乎内依附于大将军,外有皇甫嵩做策应,只要解决了两个问题,党人之事则轻易解决。” 张让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确是如此,只不过皇甫嵩如今威望甚高,我却拿他毫无办法。” 陈暮笑道:“让公拿他无法,天子还拿他无法吗?” “子归是何意?” 张让不解。 陈暮将双手缩在袖中,缓缓地道:“让公怎么看皇甫嵩?” 提起皇甫嵩,张让愤恨道:“此贼可恶至极,上月居然弹劾我,害得我被天子臭骂了一顿。” 呵,宦官就是宦官,除了只想着取悦皇帝以外,就不能有点政治头脑吗? 陈暮轻笑道:“皇甫嵩的确可恶,他不仅平定了黄巾,威震天下,还铸造了十余万人的京观,使得海内一片称颂,在民间朝野之威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张让皱起眉头,脸色略有不愉地看着陈暮说道:“子归,你说他可恶,怎么听你的意思,反倒对他一片称赞之意?” “让公还不明白吗?” 陈暮低声说道:“皇甫嵩轻易就解决了百万黄巾,你说若是他起兵造反,当之如何?天子心中,难道不对他忌惮?” “你是说” 张让恍然大悟,惊喜道:“功高盖主?” “不错。” 陈暮点点头:“皇甫嵩手里掌握着整个北军,还有数万三河将士,总兵力达到七八万。他手里的兵马可都是精锐,远非黄巾乌合之众相比,有如此多的力量握在他一个人手里,天子怎么可能会放心?” 张让霍得一下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迟疑道:“话虽如此说,但我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何想法,万一天子还指望他平定叛乱,我岂不是担上构陷的罪名?” 陈暮心道你丫构陷的还少吗?要不是你会敛财,汉灵帝死命护着你,你丫恐怕早就被朝堂上的诸公用唾沫水淹死了。 “天子是何想法,让公一试便知。” 陈暮又出了个主意。 “如何试?” “让公可以让御史台随便找个理由弹劾皇甫嵩,看天子反应,若是置之不理,没有将弹劾的奏折留下,则说明皇甫嵩不好轻动。若不动声色地将奏折保留,或者面露大喜,则说明天子的确心中忌惮,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皇甫嵩罢黜。” “为何?” 张让不太明白。 陈暮说道:“天子对弹劾的奏折置之不理,说明他还要用到皇甫嵩,所以这份弹劾的奏折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动声色或者大喜,就说明这份奏折他要留下来,秋后算账,来用做处置皇甫嵩的理由。” 张让也不算太笨,毕竟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肯定不是善茬,稍微一点拨,也就明白了缘故,点点头道:“子归说的确有道理,那我便先试探一番。” 陈暮含笑不语。 皇甫嵩当初坑过他一次,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张让想了想,又道:“皇甫嵩这边既然可以解决,那大将军那边又该如何处理?你知道的,最主要的阻力并不来源于皇甫嵩,皇后地位稳固,我恐怕不好与大将军作对。” 陈暮说道:“大将军的事情也好办,而且还是件大喜事,若是可以成功的话,不仅让公地位更上一层,还能解决一项让公的烦心事。” “哦?” 张让好奇道:“是何喜事?” 陈暮问道:“不知让公觉得令少郎奉如何?” 提起自己的养子张让就来气,摇头道:“吾儿奉是我兄长之子,性格喜动不喜静,虽无大恶,却经常在洛阳城内胡作非为,我实为头疼。” 陈暮笑道:“让公,令郎之所以顽劣,是因为还未成家,若是成家了,自然会改变性子。” 这个时候正在洛阳城里带着家奴四处浪荡闲逛的张奉忽然打了个喷嚏。 心中纳闷,但亦是不解,挠挠头,又继续瞎晃悠当街溜子。 张让思索道:“也的确该为这小子找一房媳妇,帮他安安心。我也是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得有个后人养老送终才行。” 虽然侍奉的是少年天子,但张让其实是汉恒帝时就已经进宫,今年都快50岁了,早就有抱孙子的想法。 陈暮半开玩笑地说道:“刚好有一桩良媒,若是能成,让公可得给我赏赐大礼才行。” “何家的良媒?”张让问道。 “正是何家的媒。” 陈暮回答。 张让:“???” 他问的何,是何处的何,意思是哪家的好闺女。 陈暮还以为他知道是何进家的呢。 见张让一头雾水,陈暮稍一思索就知道自己会错意,解释道:“乃大将军何进家的媒,如今大将军年不过三十,皇后也才二十四五,家中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已是亭亭而立,不是最好的良媒吗?” 与大将军结亲? 张让立马在脑袋里飞速转起来。 何进的确还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七岁,自己的样子张奉也不过二十岁,两人年纪相仿,的确可以婚配。 如果能够让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那么自己就与何家便是亲戚,与何皇后也搭上了线。 别看宦官派系在外人看来好像牢不可破,但实际上十常侍中也有派系区分。 比如张让和赵忠依附于天子皇帝,夏恽和段珪依附于董太后,郭胜由于和何皇后是同乡,还曾经帮助过皇后入掖庭,所以依附何皇后,是后宫的大长秋。 如果张让能与何进结亲的话,那么就能与皇后搭上关系,如此张让在宫里的地位就愈加稳固,的确是一件很大的喜事。 问题在于人家何进答不答应,毕竟这几年双方隐隐有些对立,不少世家弟子站在了何进那一边,何进也在往世家靠拢,在朝堂上大将军一派虽然与宦官一派谈不上死敌,但至少不算和睦。 何进会答应这门亲事? 想到此,张让摇摇头:“这事恐怕不好办。” 陈暮笑道:“只要张公愿意,这事也不是不能办成。” “真的?”张让惊喜。 “自然。” 陈暮点点头:“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其实也很尴尬,若是让公愿意与他结亲,再由我去游说,十有八九可以成。” 张让又有顾虑道:“就怕被拒绝,白失了颜面。” 陈暮微笑着拱手道:“无妨,可以让暮先去探探口风,口风不对,则避口不谈即可,不会传出去。若能与大将军结亲,不仅让公在宫中地位更上一层,党人之事,碍于亲家颜面,大将军恐怕也会不便插手,此乃一举两得之计也,让公何不一试?” 张让一想也对,只是探探口风,又不是正大光明去府上提亲,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自然不会丢面子,于是大喜道:“好好好,若是此事能成,子归大功一件,那一百万钱,就算了,我再赠大礼一份。”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便去打扰大将军,明日一早,我就去拜访大将军府,为让公修桥铺路,穿针引线。” 陈暮站起身,拱手告辞道:“让公,那我就告辞,允我先回去准备一番说辞,明日即可见分晓。” “嗯。” 张让含笑点头道:“我静等子归的好消息。” 陈暮转身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让感叹。 这陈子归还真是个人才,乖巧听话,而且又能为他出谋划策,替自己解决烦心事。 看来自己当初随手将他调入鸿都门学,果然没有错。 这样的人才,要大力培养才行。 嗯。 等他明年从鸿都门学结业,就调入朝中先做议郎或者郎中,再过两年调去尚书台,取代了梁鹄,将他留在身边,以后就能随时为自己出力了。 第十四章 意在荀攸 洛阳城南城,临北巷,荀和的宅子里,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十一月的洛阳冷得像是在冰库里。 别看洛阳四面环山,北接太行王屋,西临崤山伏牛,但属于盆地结构,东面没有什么阻拦,一旦东北方向降温刮东北朔风的话,那洛阳同样也会跟着降温,特别是在全球未变暖的汉代。 荀和家里放着烤炉,他现在已经被何进辟为将军府掾主簿,三公、大将军、骠骑将军等少数几个万石高官拥有自己开辟中朝的权力,称为开府仪同三司。 作为大将军的主簿,荀和在理论上是将军府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但实际权力,得看何进的地位。 可惜何进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粱翼,现在中央权力都掌握在宦官手里,准确来说,应该是掌握在汉灵帝手里。即便他贵为大将军,按照地位来说还在三公之上,整日也不得装聋作哑,不敢于宦官抗衡。 “这风每天这么吹,下一场雨,反倒更舒服些,不然也太刺骨了点。” 烤炉上烫了一壶酒,蒸腾的热气直冒,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下的木廊上,溅射进了门口,木地板湿漉漉的。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云密布,风雨哗哗作响,打得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暮盘膝坐在炉前,脚上盖着毛毯,脑子里却是在想,整天这么跪坐着真费腿,是时候发明凳子了。 荀和给陈暮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你每日在鸿都馆写字练画,也会觉得冷?” “鸿都馆都是书籍,又邻近宫门,最忌讳炭火,所以馆内不允许有火。这凛冬若是不关上门窗,里面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怎么不冷?” 陈暮搓了搓手,冬天写字练画最惨,手都冻出冻疮,本来还算白皙细嫩的手背龟裂开,变得粗糙无比。 今天回家后就发现了门缝里塞的一张小纸片,赵恭来找他,没看到人,就留了信件。 不知道荀和找他来有什么事情。 但这种事情也不用猜,吕强被下狱轰动朝野,就算在鸿都馆都能知道消息。 毕竟吕强是常侍中唯一清正廉明的好宦官,满朝上下很多官员都钦佩他的为人,同时他也是劝汉灵帝开党禁的主力,若不是他,党人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荀和大抵就是为吕强而来。 “天冷就得饮酒。” 荀和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两人笑着轻抿了一口温酒,陈暮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北宫伯玉反了。” “反了。” 荀和点点头:“还逼迫了两位凉州名士。” “动静不小吧。” “挺大的,聚众十余万。” “我之图谶术如何?” “神鬼莫测。” “呵呵。” 陈暮笑了笑,装模作样道:“老夫掐指一算,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是为了吕常侍。” 荀和无奈道:“这还用算?” “这件事可不太好办。” 陈暮摸着下巴,倒也不是不能办,关键是他拉拢党人,是想以后党人替他扬名。 自己已经帮了他们一次,没有好处的事情谁费尽心思去干? 而且皇甫嵩和王允之事让他对党人不至于有太多好感,这些人当中真有气节的人只是少数而已,大部分都是世家之流只顾自己利益。 毕竟真有那济世救人的想法,洛阳城外每天还有无数人饿死呢,也没看到这些人出了多少力,帮助了多少灾民。 洛阳上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家财万贯,曹操家花得起一亿买三公,崔家也花得起五千万,其他像杨氏和袁氏,都是资产数十亿的富豪,买个几十万石粮食帮灾民渡过这个冬天并非难事。 但除了少部分人开粥放粮以外,也就汉灵帝还算勉勉强强有点良心,用他卖官鬻爵的钱掏出来养灾民,但汉灵帝那吝啬性子怎么会不心疼,前两天还听王钧抱怨天子整日在愁缺钱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那些所谓士人的真正秉性。 “能想到办法吗?” 荀和很干脆地说道:“什么条件你可以随便开,只要我们能办到。” 陈暮感受到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涩的胡须,笑了起来:“说话是一门艺术,一番言语讲得好,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要想改变张让和天子的想法,我倒是姑且可以试试。不过如果能拿一笔钱出来就更好了,天子爱财嘛。” 荀和脸色略微尴尬,他哪有什么钱,现在全靠自己的堂弟接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没有钱,上次从侯栩那买的那批东西,还是从诸多友人那里借的钱,实在无钱了。” 八厨个个都是有钱人,毕竟八厨的名声就是慷慨解囊来的,没有钱怎么慷慨嘛。不过上次已经拿了一笔钱,而且荀和还把那批价值两百万的礼单送还了张让,党人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捡到芝麻还丢了西瓜,现在怎么掏得出钱来。 “要是没钱的话,那我得另想办法,这样你可就得欠我一个大人情。”陈暮斟酌着用句,缓缓开口问道:“我兄长如今在济南当国相,现在正需要有用的官吏,你荀家是有累世家学的望族,你这一支有几人?” 荀和目光闪烁,这是打算要用人来换取帮助。他这一支来源于神君荀淑兄长一脉,名气不如虽然荀淑那一脉大,也不像自己那八个堂叔有八龙之称,但光一个荀昱就举世闻名。 要知道荀昱的名气可是与李膺齐名,在八俊之中是仅次于李膺的存在,如果按照这个排名的话,那就是天下名望之中排行第五,可谓声名显赫。 荀昱的子孙后代目前就只有荀和在世,而荀彝荀衢都是荀和叔父荀昙的儿子,是自己的堂兄弟,目前他这一支代理族长就是荀衢,包括自己的儿子,已经过世的荀彝的儿子,加上荀衢的儿子,都算在他这一支里。 细算起来,包括自己在内,应该有七人。 荀和缓缓吐了一口气,淡淡地道:“陈子归,你是让我这一支迁往济南?” 陈暮笑着点点头:“不错。” “我荀家世代居住于颍川,故土难离,此事恐怕不好办。” 荀和摇头拒绝。 先不说如今族中大小事务都在自己堂弟荀衢手里,单说即便是他有这个权力,也不愿意这么做。 荀家世居颍川,乃当地最有名望的宗族,田产阡陌无数,家学典藏也无数,这些都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富,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些远离家乡去其它地方? 更何况现在这个年月一地太守也不安稳,随时都有可能调去其它地方或者被罢黜,一旦陈暮的兄长失去权力,那他荀家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问题,所以荀和根本就没有一点要考虑的打算。 陈暮却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只是让你家人去一两个出仕就行,我听说你的堂侄荀攸今年已经27岁,还未出仕,不如就他如何?” 很多人以为荀攸和荀彧的关系很近,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已经远,追溯起来,要往上追五代,也就是到神君荀淑的父亲,八俊之次荀昱的祖父,才能算一个祖宗。 所以实际上荀攸和荀彧是两支族人,荀彧那一边算是主宗,荀攸这一支则算是分支,论起远近亲疏,荀和才是荀攸的亲堂叔父。 听到陈暮只要求让荀攸一个人出仕,荀和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我要修书一封,回去问问我那堂弟荀衢和堂侄荀攸的意见,今日恐怕难以给你答复。” “嗯,还得尽快,我看吕公熬不过十二月。” 陈暮点点头,得个荀攸就不错了,他也没想着荀家叔侄一锅端,荀和现在已经上了他的套,将来天下大乱的时候,总归是该能看清楚谁才是归宿。 一直以来,陈暮也不害怕改变什么历史轨迹。因为有一条历史轨迹是他不可能改变的,那就是汉灵帝会死。 他一旦死,外戚集团和宦官集团的矛盾就百分百会爆发,毕竟这事关谁能掌控少帝。 何进就算与张让关系亲密,也不可能不关心自己外甥的帝位。 更何况宦官集团可是密谋要打算把刘辩废掉,转立刘协为皇帝,这才是何进与宦官冲突的根源。 因此即便后来董卓进不进京,都无关于天下一定会大乱这个事实,区别只是在于到了那个地步,谁会掌控权力而已。 一旦何进和宦官同归于尽,那么中央权力就会空出来,不管是董卓上位还是刘备上位,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是相比之下,董卓无比暴戾,会引得天下群起而攻,刘备则能捞个好名声。 事实上到了那一步,陈暮肯定不会阻止董卓收拢何进何苗以及西园兵马,等到董卓兵强马壮之际,刘备与他碰一碰,再兵败狼狈逃出洛阳,那个结局才算完美。 毕竟汉献帝也是个烫手山芋,在董卓曹操手里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到了刘备手里,那刘备肯定顶多做个霍光,没办法做个篡位的王莽。 所以到时候陈暮必然会策划导致刘备失败,这算是改变了历史,也不算改变历史。 因为他需要到那种程度大汉才会破灭,破而后立,即便会死无数的人,也总比继续当个裱糊匠粉饰着腐朽的王朝要强得多。 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这世间,可不止汉帝国一个王朝,辅佐君王征伐寰宇,谋夺天下,才是我辈谋士应该做的本份。 第十五章 替天子背锅 当张让缓缓走下马车的时候,旁边立即就有一名小黄门给他打上了竹簦。 迎面冷风扑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洛阳宫殿修得是庞大无比,可一旦到了冬天,就变得十分寒冷。 特别是像这样阴雨连绵的时候,嗖嗖的冷风加上潮湿的空气,像是能把人的骨头冻化了。 沿着北面玄武门外的复道进去,迎面是庞大的汉白玉阶梯,拾阶而上,张让在脑中快速地思索。 作为一名宦官,包括名声、财富,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这些东西都不能给予他权势。 如何取悦帝王,受到帝王的宠信才是头等大事。 君不见王甫当年权势如何滔天,一旦被帝王所厌恶,则很快就被阳球所杀,连尸体都被弃于道路两旁任野狗啃吃,晚景何等凄惨。 即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宗族家人,张让也不得不在取悦帝王这一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已经回不了头。 所以张让很清楚,天子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他的用处,就是在于帮助天子解决麻烦。 如果皇甫嵩真的已经成为了天子的心腹大患的话,那么. 张让的目光闪烁,一路穿堂过殿,来到了崇德殿。 沿途一路巡逻的宿卫看到他,都给他让路。宫女宦官看到他,纷纷弯腰鞠躬,在这皇宫之中,他张让是仅次于天子太后皇后之下的第四人! “天子正盛怒。” 张让抵达崇德殿外,门口的宿卫就立即低声相告。 张让点点头,宫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包括天子平日在何处,什么时候需要他,都能够随时出现。 宦官也不是天天跟在天子身边,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要做。 比如中常侍,就得负责处理尚书台的文书,将这些东西挑选出来交给天子批阅,有点明朝时候司礼监的味道。 快步进了崇德殿,还在殿外就已经听到天子的怒吼:“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朕这个天子上哪去弄那么多钱来,那些流民往哪里赶?尔等是打算再闹一次黄巾之灾?” 张让看到朝中几个大臣站在一边,为首的是司徒张温,光禄勋刘宽,少府黄琬,如果说朝中还有人关心洛阳的灾民,大抵也就这几个人了。 其他像司徒袁隗,大鸿胪曹嵩等人,没人会在乎城外那群贱民的生死。其实天子也不在乎,但谁让他是天子? 哪怕再心疼钱,他也得出钱养着城外的流民。不然上百万的灾民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很快就会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到时候受灾的可就不是冀州豫州,而是洛阳天子脚下,刘宏可不希望洛阳出什么事情。 见到张让进来,刘宏勉强收敛了怒意,喝道:“尔等先出去,朕再想想办法。” 张温刘宽黄琬等人无奈退下。 他们算是朝中少数清廉之士,像张温每年得给汉灵帝交买官钱,自己还得凑钱交上去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就可以知道他们也不算富裕。 如今马上就要到冬天,洛阳城外还有近百万灾民嗷嗷待哺,就算把他们卖了也帮不了多少灾民,只能来找汉灵帝要钱。 但现在的问题是天子家也没有余财,汉灵帝才打了仗,西园的钱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去买粮食救济灾民,可是杯水车薪,眼看西北又有战事要打,如今自己都愁眉苦脸,刘宏能怎么办,天子也很绝望啊。 “陛下。” 张让等大臣们走后才进来,向着汉灵帝拱手一礼。 “坐吧。” 刘宏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木塌上,整个人顿时松懈了许多,唯有在张让赵忠这样的亲信宦官面前,他才能展现出轻松的神色。 张让跪坐在一旁,另外一边服侍的赵忠向他使了个眼色,往桌案上的一堆竹简瞥了眼,张让会意,微微点头。 “唉,到处都在用钱,黄巾刚刚平定,西边那边又不太平。” 刘宏从桌案上取出一份竹简,对张让晃了晃:“外面打仗的也没个省心的,董卓才刚刚兵败不久,御史台就有人弹劾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朕这个天子,当得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来得舒坦。” 说皇甫嵩连战无功就有点扯,人家才平定了黄巾之乱,现在正在做冀州牧,安保黎民,声势正旺,哪来的连战无功。 不过耗费钱财是真的,如今冀州也是一个烂摊子,民生凋零,百废待兴,不仅无法再给中央财政提供税收,还得由中央补贴粮草钱财过去,让汉灵帝最近算是快愁白了头。 早些年赚的钱让他大兴土木到处修宫殿建花园,吃喝玩乐好不痛快,现在忽然一下子要那么大笔钱的时候,他反倒一下子掏不出来了。 张让看到天子对这份奏折的态度,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双手笼在袖子里,躬着腰说道:“陛下,冀州如今算是平定,剩下的就只需要安抚黎民即可,何不召回皇甫嵩,将他的一半兵马留在洛阳,让他带另一半人马去长安抵御羌人?” 召皇甫嵩去长安? 刘宏眯起眼睛,卢植带去冀州的北军如今也在皇甫嵩手里,朱儁那边反倒只有小股兵马,总数也就一两万人。 除掉幽凉并三州的边境戍守部队,皇甫嵩手上握着大汉内部地区一半以上的精锐力量,如果他要是造反的话,洛阳甚至没有太多的兵马可以防守。 现在西北那边陡然出了大乱子,刚好让何进出一趟洛阳,名正言顺地先将北军接管下来,再把皇甫嵩派去长安,这样既可以分掉皇甫嵩手中的力量,又能把这个烫手山芋先丢去关中,之后再慢慢处理他兵权的问题。 这倒是个妙招,张让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好主意。” 刘宏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下来,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 张让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我听说张角霍乱冀州,破家灭宅,收敛了无数金银珠宝。皇甫嵩一战平定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不如命他将钱财上交国库,以弥补国库空虚。” 《后汉书》记载皇甫嵩之所以被贬,说是张让向他索贿五千万钱,皇甫嵩不给,于是张让赵忠联手向汉灵帝进谗言,将他贬官。 实际上张让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当初何皇后毒杀王美人,张让赵忠等十常侍一起凑钱,才凑了一千万给汉灵帝消怒气,就可以知道张让这些人本身也没什么钱。 别人用来买官贿赂,还不都是要供给汉灵帝? 比如曹嵩花一亿钱买太尉,名义上是贿赂宦官,可这一亿钱能落到张让赵忠他们手里就鬼来了。 所以真正贪婪的一直只有汉灵帝一人而已,他们这些常侍,只是帮他捞钱的工具。 正如陈暮之前对荀和分析的那样,扳倒一个张让什么用都没有,只要汉灵帝还在想着不断捞钱,还在贪图享受,那么党人幻想的政治清明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听了张让的建议,刘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皇甫嵩攻杀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你去让他拿钱来。” 张让脸色不悲不喜,低头拱手道:“唯!” 天子让皇甫嵩拿钱在道义上肯定不行,这世上哪有皇帝命令臣子上交钱财的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张让赵忠他们这样背锅侠的作用。 以张让的名义去要钱,就方便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张让赵忠被无数人唾骂,却总是屹立不倒的原因。 因为他们是在替天子背锅。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替皇帝背锅更好的事情呢? 和珅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 第十六章 有内鬼 东汉的外戚论起权势,无梁冀出其右。 就算是窦宪也得靠边站。 无它,敢杀死皇帝的外戚就只有跋扈将军梁冀一人。 梁冀在的时候即便是汉桓帝也不得不做了十二年傀儡,就可想而知他的权势有多大。 在梁冀死后,他原来的府邸梁冀园,自此就变成了外戚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位置是在西城显阳苑旁边,离着白马寺不算太远。 陈暮其实不太愿意来白马寺,算起来白马寺还有笔血债在他头上。 若是酒肉和尚,死了也就死了,偏偏汉朝的和尚都是真心求佛的得道高僧,死一个对佛教打击也大。 对于宗教,陈暮并没有一杆子打死的意思。 佛也是劝人向善的,只是人为曲解了,和尚贪婪,并不代表教义坏,看待问题也得辩证地看嘛。 马车缓缓停在大将军府,外面还在下雨,陈暮下了马车,抬头看向这府邸。 梁冀当年大兴土木,建了这梁冀园,论起面积,比汉灵帝的西园也小不了多少,光外面的围墙,怕就有一里之长,真正的高门大院。 打着竹簦来到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就有卫士开门,那人上下打量了眼陈暮,问道:“何人?” “北军司马陈暮求见大将军。”陈暮拱拱手。 那人仔细想了想北军司马的品秩,然后露出轻蔑的笑容:“你一个小小的北军司马,也敢求见大将军?知道每日想求见大将军的人有多少吗?” 瞧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就差来一句叉出去了。 “当然知道。” 陈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可我是代表中常侍张让张公与大将军商谈一些事情,难道张公都进不了大将军的门吗?” “张张公。” 开门的人显然吃惊不小,态度瞬间软化,期期艾艾道:“我我先去禀报大将军。” 其实陈暮并不喜欢拿别人的名头去狐假虎威,毕竟他与宦官派系纠葛太深不是一件好事。双方继续保持互相利用的关系就挺好,没必要非得让全天下人知道他投靠了张让。 但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本身地位不高的情况下想要去认识一个地位极高的人,除了像王钧替他引荐了张让以外,就只能用另外一位大人物的名头来当桥梁。 反正他与张让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倒是与荀和他们这些党人的关系属于地下交情,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找荀和的缘故。 过了片刻开门的人回来,恭恭敬敬地请陈暮进去。 梁冀园雕梁画栋,比之张让的宅邸可是豪华得多,光占地面积就有数倍以上,一路园林水榭,碧荫参天,杂花生树,重重锦绣屏障,不远处则是琼楼玉宇,回廊环绕,亭台楼阁错落分布,宛如人间仙境。 何进作为大将军,按照职责来说,是统领天下兵马。虽然何进没有实权,但大将军府依旧有大量的士兵守卫,庭院回廊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彰显大将军威厉。 一直走到主殿大厅,陈暮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高位上,左右两边各有门下宾客,分别是荀和刘表王匡等人。 “北军司马陈暮,拜见大将军!” 陈暮走到大殿里,向着高位上的何进拱手一礼。 何进是屠户家出身,哪怕已经做官有九年,但今年才坐上大将军,平日谨小慎微,知道陈暮是张让的人,点点头道:“张公派你来,是有何事?” 陈暮笑着说道:“是有一桩喜事,张公听闻大将军家中有佳人未嫁,恰好张公之子未娶,二人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所以张公特遣暮来府邸,说愿与大将军结连理,合秦晋之好,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 张让要与自己结亲? 何进心中一惊,转而狂喜。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别看他现在是大将军,但实权都捏在汉灵帝手里。 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实际上他连皇宫宿卫、执金吾、羽林卫、北军、司隶校尉部、城门尉等洛阳兵马全都调不动。 因为这些兵马的上官都是天子的亲信,比如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汉灵帝的表兄。城门尉则在董太后兄长的儿子董重,宿卫执金吾和羽林卫就更不用多说,掌握在宦官手里,全都是汉灵帝的人。 他这个大将军属于汉灵帝妻子那个派系,跟汉灵帝的娘家人在朝堂上反倒有点争权的意思。上朝的时候跟泥塑菩萨没什么区别,要是能够和张让结亲的话,说不准就有可能改变这种现状。 毕竟他之所以现在与世家党人混迹在一起,就是因为在朝中掌握不到实权,无奈之下,不得已才向他们靠拢,借此得到朝堂上世家官员们的力量支持。 但这种喜悦几乎很快转瞬即逝,因为他才刚接纳了党人,党人与宦官是死敌,如果他同意这门亲事,党人会怎么想? 恐怕党人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何进冷静下来,士人掌握喉舌,他要想名声好听,就必须跟士人关系亲近。荀和的父亲荀昱举世有名,刘表也是八及之一,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些人,可不想失去。 迟疑片刻,何进摇摇头:“感谢张公美意,只是” 还未等他说出拒绝的理由,荀和忽然说道:“大将军,此等好事,为何要拒绝呢?” 何进:“???” 荀和的话有些把他整懵。 你们党人跟宦官不是死敌吗? 难道就不怕我跟宦官联合在一起? “是啊大将军,现在朝堂上如一滩死水,大将军进退维谷,若能与张让结亲,必然能打破僵局。” 刘表也是进言劝说。 何进有点糊涂了。 心道他知道荀和跟刘表是为了他好。 但问题是他作为大将军跟宦官一派结亲的话,这个局面难道不应该是党人最害怕看见的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带怕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 何进感动之余,又怕在陈暮面前说真心话被他告诉张让,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含糊其辞道:“额,二位说得有道理,那请陈司马回去跟张公说一下,我考虑考虑。” 陈暮微笑着告退。 等他走后,何进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公舒景升,我本待要拒绝,为何相劝?” 荀和笑道:“与张让结亲,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也,何必拒绝呢?” “话虽如此” 何进欲言又止。 荀和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大将军放心,即便大将军与张让结亲,我等也不会弃将军而去。” “委屈公舒了。” 何进十分感动,党人不愧都是挚诚君子,为了他的利益,连自身的政治立场都不顾。 当真是感人肺腑。 而就在何进感动的时候,荀和却看向门外,陈暮早已经远去,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陈子归,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吕公的事情,拜托给你了。 第十七章 荀攸 陈暮帮张让结亲何进,当然不是在布什么局。 这对于他来说,除了能抵消了那一百万欠的债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稳住张让,别让他那么快对党人动手。 毕竟之前没结亲之前,张让要是想撕破脸皮真搞他们,何进也拦不住。 现在结亲了,如果何进继续维护着党人,碍于亲家颜面,张让反倒不好下手。 这些人可都是他留着以后为自己扬名用的,要是张让再发动一次党锢,把荀和这些人杀了,那陈暮的名声可真就臭了,没人帮他洗白了。 所以党人不可以出事,也不能出事。 处理掉这个问题后,陈暮坐上马车回了鸿都馆,继续读书。 吕强的事情,他也没太大把握办成。不过他是知道该怎么去做,成不成,就得看天子和张让的心情。 任何事情都有做事的方法,陈暮懂得这些方法,知道该怎么运用,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算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到十二月,天气更冷了。 天下大势缤纷杂乱,除了西北的羌乱以外,大汉各地都不安生,起义造反之人多如牛毛,腐朽的汉王朝,像是已经来到了江河日暮里。 陈暮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书画看经书,张让府邸这段时间反倒无比热闹,张奉娶了何进最小的妹妹,作为大汉王朝权力顶上的两个人,他们的结亲自然会被很多人关注。 不仅是张让何进希望看到这一幕,就连汉灵帝也希望他们能成为亲家。因为汉灵帝还在幻想着何进能够醒悟过来,吸取一下前面几代帝王宦官与外戚不合而导致的政治动荡的经验,多和宦官亲近亲近,两方携手一起来拥护他这个皇帝。 可惜汉灵帝还是不懂,如果他在的时候,外戚和宦官和睦相处这个场景他肯定能够看到。可一旦他死了,那么何进也不会再允许宦官把持着少年天子,到时候双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这无关于个人恩怨,纯粹是大势所趋,无法改变。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进与宦官结亲之后,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很快天子就将左右羽林军给了他,北军回归洛阳之后,也归属了何进统率。 如此一来,何进手里总算是有了兵权,算是开始得到了天子的信任,手上终于有了权力。 而在这场纷纷扰扰中,陈暮也见到了这位青年。 二十七岁的荀攸。 荀攸比荀彧还要大六岁,但如果按照辈分,他还得叫荀彧一声远方堂叔。 大家族嘛,年纪和辈分相差大,是很正常的事情。 荀攸面容清矍,长相老成,二十七岁像是三十七岁,唯有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能洞穿一切。 他算是陈暮那么久以来接触到的第二个三国顶尖谋士,第一个是沮授,现在正在济南,被自己的老大哥刘备任命做了一方代理县令。 荀攸一个人登门拜访,见到陈暮,拱手施礼道:“攸拜见陈司马。” “荀攸?” 陈暮上下打量,这可是曹操的“谋主”,为他平定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荀攸,曹操想要一统北方要艰难数倍。 “正是。” 荀攸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平静地应答。 陈暮笑了笑,让开门道:“请进。” 他的家环境就比荀和的房子差很多,毕竟荀和的房子是在外城,他的房子是在内城,内城寸土寸金,租个房子就不容易,哪还能想着环境好坏。 荀攸四下打量,屋内的院子很小,只有小片杂草丛生的泥地,顺着中间一条能同行的道路进到屋内,屋内的环境就好很多。 木质地板干干净净,进门是玄关,脱下鞋子后就能看到进门是客厅,客厅中央摆了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都是蔡侯纸写的书画,旁边放置着烤炉,驱散了屋中冰冷的寒气。 客厅右手边则是个大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竹简,书架下还有一张长桌,桌后是一把奇怪的胡凳。 汉朝有凳子,名叫胡凳,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但实际上就是个小马扎。而陈暮的凳子则是正儿八经宋朝才会出现的太师椅,上头还铺了一层羊毛皮摊来保证舒适度,也难怪荀攸觉得奇怪。 “这是我命工匠打造的凳子,长时间跪坐着身体血液不流动,会让人身体孱弱。”陈暮见他盯着那太师椅出神,笑着出声解释。 荀攸随口赞了句:“确实是巧夺天工,没想到陈司马对工具器械还很有见解。” 汉朝对于发明创造可不像清朝那么抵触,诸葛亮发明诸葛连弩木牛流马,马钧也曾经改进投石车,改进诸葛连弩,发明过很多东西,为世人称道,可见当时大家对于搞发明并不贬低为什么奇技淫巧。 陈暮见他像是并太重视的样子,就说道:“公达不如坐上去试试?” 荀攸虽然不太重视,但也好奇,便欣然应道:“那攸失礼了。” 说着走过去径直坐上了太师椅,荀攸静坐一会儿,只觉得柔软舒适,远比每日跪坐着要舒服许多,而且还有个靠背,累了还能伸伸懒腰,不由得感叹道:“这胡凳当真是好用,可惜也只能在家中用。” 人人都知道胡凳坐着舒服,可没人会去别人家坐凳子,都是席地跪坐。没办法,汉朝礼法传自周礼,跪坐是周礼中很正式的礼仪,在家中坐凳子还没事,出去坐凳子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这种情况一直要到晋朝灭亡,五胡乱华之后,礼仪崩坏,隋唐时期,周礼才彻底被打破,胡凳之类的椅子也慢慢被世人接受,终于结束长达两千年的跪坐正统礼法。 所以荀攸也只能感叹,这么舒服的椅子只能在家里坐,出门去外面和人谈事,或者登门拜访,还是得忍着长达许久的跪坐。 陈暮笑着说道:“我与荀和先生也算是好友,公达是荀和先生之侄,在我这里就不用太拘束,坐椅子挺好。” 说罢又从里间卧室又取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向着荀攸招招手,示意两人围着烤炉就坐。 荀攸无语,明明眼前的人看着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自己小十岁有余,为何眨眼间就跟自己的堂叔平辈了,自己反倒莫名其妙降了个辈分,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的确挺喜欢太师椅的舒适,就搬了过来,两人围着烤炉对面而坐,这种谈话方式十分新鲜,令荀攸反倒倍感不适。 “陈先生,攸这次前来,是从叔父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迹,特来讨教。” 荀攸拱拱手,坐在椅子上行礼,确实觉得奇怪。 陈暮笑了笑:“公达请说。” 荀攸沉吟道:“我听说,在长社一战中,陈先生向上天借来了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 荀攸问道:“这世间真有鬼神?” 陈暮想了想,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是正常的三国历史世界,而自己的穿越又是符合科学如虫洞脑电波之类的解释,那么应该是没有鬼神的,于是说道:“应当是无的,只是鬼神之说,保存个敬畏之心即可,莫太在意。” “既然如此,陈先生又是任何借来的风?”荀攸好奇。 陈暮回答道:“世间虽无鬼神,却有天地大道。风霜雪雨,有它的自然之理,如雨的来源是地上的水经过太阳的烘烤,升腾于天空,被云雾吸收,等酝酿到一定程度,自然会落下。风也是如此,乃是空气流动的现象,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也就能够得知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荀攸愕然道:“还有这等说法?” “是的。” 陈暮平静地回答。 这些都是初中高中地理知识,陈暮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走的理科,不过作为学霸,这些文科知识也并没有全都还给老师。更何况这应该属于常识,正常人都知道。 荀攸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哑然道:“可是最近天冷,洛阳已经有半月都是阴日,哪有朗朗晴天,怎么会蒸腾水气呢?” 陈暮认真地答道:“洛阳之所以下雨,是风把积攒了水气的云吹过来导致。” 洛阳是个盆地结构,冀州方向刮来的东北风携带了大量从黄海渤海里升腾的水气,遇到盆地结构被山地形阻挡,上下气流对冲,形成地形雨,这种情况最出名的就是四川盆地。 荀攸摇摇头:“匪夷所思,攸还是不信。” 陈暮笑道:“要想证明也简单,平日煮水,水气是不是凝结于壶盖上,等水气冷凝之后,变成了水珠,是不是就落下来了?” 荀攸睁大了眼睛:“这” 陈暮指着身前的烤炉道:“这天地就像是一个壶,太阳就像是这个烤炉,壶中的水被太阳烤灼蒸发,就相当于壶里的水煮开沸腾是一个道理。生活中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人们不了解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荀攸思索了许久,才点头道:“听陈先生一席话语,比之读十年经书还要管用,攸还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 “先生有何妙法可以救吕公?” 荀攸好奇。 他从堂叔荀和那也听说了陈暮表面投靠宦官,实际上心向党人,但张让赵忠对吕强恨之入骨,陈暮真的能救他吗? 陈暮想了想,问道:“公达,你知道该如何诋毁一个人吗?” 荀攸摇摇头:“不知。” 陈暮微笑道:“想要诋毁一个人非常简单,分为四步。” “哪四步?” “第一步:要对这个人表示完全的支持;第二步:列举他的全部优点,尤其那些让他不称职的,并大肆褒扬到矫枉过正的地步;第三步:把他的观点扁平化,给它们贴标签;第四步:列出他的所有缺点,但要用为他开脱的口气。” “这攸不太明白。” “比如我是张让,想要陷害吕强。那么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很傻地直接诬陷他的宗族家人贪污,而是一边对他的正直清廉表达赞赏,一边对天子说:吕强是个正直忠诚的好人,不贪财,不受贿,常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每日读《霍光传》,是个虔诚的信道者,这样的人天子应该重用。当然,虽然他经常上书冒犯天子,直言顶撞,还劝谏天子不要走桓帝的老路,但我相信这都是为了天子好,都是在为天子着想。” 陈暮笑眯眯地看向荀攸:“你猜天子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 荀攸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番话里表面上是在肯定吕强的为人,但实际上笑里藏刀,隐藏着无穷杀意。 天子敛财,你不贪财受贿,那我要你做什么? 常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 内官与外官勾结欺瞒我这个天子? 读《霍光传》? 什么意思? 想学霍光废立皇帝? 虔诚的信道者? 黄巾之乱才刚过,难道与太平道勾结? 再加上直言顶撞,上书冒犯,这番话说给天子听,别说天子会重用,不杀了吕强都算好的。 荀攸看着陈暮笑眯眯的模样,只觉得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寒毛倒竖,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的情绪。 难道这世上真有类祖之说? 陈暮何止是陈平子孙,就算是陈平转世,荀攸在这一刻也信了。 第十八章 我曾一言而祸乱天下 心理学上有一个标签效应和心理暗示的说法。 在现代流行语中,也有一个词汇叫捧杀。 毁掉一个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那么如何拯救一个人呢? 反过来做就行。 人之所以排斥异类,是因为他们觉得异类和自己不相融。 为什么后世某岛国学校中盛行霸凌主义和小团队主义? 就是因为他们本能排斥他人,一旦你与他人容纳不进去,就会受到排挤。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同流合污,以及古代官场清官难做的缘故。 现在天子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 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等等宦官团体。 吕强虽然也是宦官,但就好像油不可能融于水一样,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自然要遭到打压。 但假如吕强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正直,有他的缺点,有他不好的地方呢? 那么也容易被张让等人接受,毕竟大家都是宦官嘛。 所以陈暮的办法,其实就是跑去找张让赵忠,让他们相信吕强跟他们是同类人,告诉他们,你们二者都木有蛋蛋,都是宦官,应该同病相怜,有共同的利益,不应该闹矛盾。 当然。 这只是打个比喻。 不过不管是标签效应还是心理暗示,其实都是只能起辅助作用。 如果张让赵忠铁了心要杀吕强,那用任何办法都行不通,所以陈暮也只能试一试,看张让赵忠是不是真的要杀他。 只是吕强在历史上是自杀的,也足够说明他为人比较刚直,和田丰的性格有点相似,刚而犯上。 假如张让经过陈暮的游说,改变了主意,但吕强宁死不屈,不愿意出来后与张让等人虚与委蛇,非要自杀的话,那就怪不得陈暮了。 反正事情他做了,最终的结果是不是如荀和他们所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没有百分百成功的策略。 送走了荀攸,陈暮出门准备去找张让。 他要开始下一步策略了。 . . 张让现在并不在宅邸,在皇宫中。 不过他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汉灵帝下旨让各郡县上供一部分资金抵达了洛阳,这笔钱叫做“导行费”,他要去收拢起来,送到西园去。 一直忙活到中午,张让才算得了空闲,回家吃顿饭,听到陈暮来访,立即召他进来。 “子归,来得正好,一起坐下吃午食。” 张让招呼他过来。 汉朝人一般只吃两顿,既上午9点左右吃朝食,下午5点左右吃晚食。但那是普通平民,有钱人当然吃三顿,顿顿管饱饭菜还不重样。 张让桌子上不仅有鹿脯、牛肉、獐肉,甚至还有熊掌和雁肉,桌上还缤纷摆放着水果,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张让也没丧心病狂到一个人吃那么多,除了他以外,还有养子张奉和儿媳何氏。 陈暮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张公。” “哦,那真可惜。” 张让其实还蛮想拉拢陈暮的,在心里是准备计划好将他作为尚书台的备选人,毕竟这年头声名狼藉的宦官想找个聪明人给自己效力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暮上他这走动也不勤快,平时要么不就是自己找他有事,要么就是他找自己有事,私下也不多多“交流”,见了面也十分客气,真是奇怪。 陈暮在外面大厅等着,一直到张让吃完饭出来,才站起来又拱手施礼。 张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就坐,一边问道:“子归,平日你天天在学馆读书,也不往我这来,怎么今天忽然过来了?” 陈暮笑道:“是找张公有些事情。” “我就知道。” 张让笑着摇摇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上次帮陈暮结拜大哥刘备升官可是废了老大力气,别看从别部司马迁国相只是千石升两千石,但别部司马属于战时临时设的虚职,想要成为实职,少不得要做几年议郎中散大夫等顾问职才能迁上去。 要不是陈暮帮张让解决了那个天大的麻烦,按照西园出售的官职价格表,陈暮最少要花一千多万钱才能弄到这个国相,而且不是一时半会,需要一步步买官,才能拿到。 所以张让为了报恩情,也是下了功夫的。就是不知道这次陈暮找他有什么麻烦,如果麻烦大的话,那还是要收钱,交情归交情,一码归一码嘛。 陈暮说道:“其实不是我的事情,而是让公和天子的事情。” “我和天子的事情?” 张让十分纳闷,不解问道:“是何事?” 陈暮说道:“第一件事情是天子手里无钱的问题,第二件事情是中常侍吕强的问题。” “吕强?” 张让好奇道:“关他什么事情。” 《后汉书·吕强传》中,陷害诬告吕强的人其实是赵忠夏恽等人,并没有张让。 因为在吕强这个问题上,张让其实是属于模棱两可的态度,既觉得吕强做得不应该,但也没有想把吕强置于死地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 张让并没有贪污过,他的钱都是正大光明收贿赂来的,从不敢拿天子的一分银子。 而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四人则都有过贪污腐败的行为。 赵忠曾经做过大长秋,贪污过皇后长秋宫的钱。 夏恽宋典毕岚三人则做过掖庭令、钩盾令、御府令,贪污过宫中采买、园林修缮、制衣洗补等费用。 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给皇家做采买制造到底有多赚钱,特别是掖庭令还负责整个皇宫采办的账簿,蒙蔽天子上下其手搞贪污腐败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所以当吕强前不久上书,希望天子诛杀身边的贪污份子时,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是最害怕的四人,陷害吕强的也是他们。 张让虽然觉得吕强这次做得有点过分,这些事情明明是我们宦官内部问题,何必要捅到天子那去。 但又觉得大家都是宦官,没必要闹到这步田地。 当年王甫被阳球杀死,死在路边任野狗啃食,曹节兔死狐悲,一人进宫面见汉灵帝陈述要害,才终止了阳球继续迫害宦官的行动。最终在张让曹节等人的努力下,诛杀了阳球,为王甫报仇。 他们这些宦官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没有了下半身,对于钱财女色权势也看轻很多,明明应该抱团取暖,相互支持。又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呢? 基于这个缘故,张让一直没有参与到赵忠他们这次行动里,既没有对吕强落井下石,也没有打算去帮助他。 陈暮虽然在鸿都馆读书,但对朝堂的消息很灵通,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心中打了腹稿,准备了一手感情牌,陈述利弊道:“张公,我是觉得吕强这件事情对诸位常侍不妥。” “有何不妥?”张让反问。 “吕强也是中常侍,常侍们向来都是一体,哪怕内部有分歧,也不应该到自相残杀的境地。” “可是吕强与士人勾结,还上书要陛下惩戒我等,明明是他先不义。” “张公且看,如今吕常侍落难,朝堂上下可有人为他求情。可见在士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把吕常侍当过自己人,说不得还在心中窃喜诸位常侍在狗咬狗。” “这话从何说起?吕强难道不是士人那一派的吗?” 张让不明就里。 陈暮认真说道:“难道张公还不明白那些所谓士人吗?一个个虚伪至极,表面与你关系极好,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你而已,根本没有把你当朋友。” “当初我在豫州与王允也算点头之交,素无怨恨,为了将我从豫州调走,分润功劳,眨眼间就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所以在我看来,吕常侍必然也是被士人蒙蔽,以为与他们结交可以获得清名,实际上在士人们眼中,只要是宦官,哪有好坏之分,皆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更何况依暮之见,吕常侍忽然上书,背后必然也是张公之政敌在作祟。如果他们能利用吕常侍扳倒赵常侍,他们当然很开心。就算没有扳倒,对张公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张让想不通里面的问题,纳闷道:“对我有何打击?” 陈暮笑道:“张公想一想,吕常侍一旦被赵常侍他们迫害死,宫中其它黄门常侍会如何作想。吕常侍与诸公只是政见不合而已,可不管怎么样,他依旧是宫中常侍,是与张公等人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政见不合,张公大可以上书天子将吕常侍罢黜,让他去做宫中一个闲职,不要再担任常侍即可。” “可现在,就因为吕常侍没有任何指名道姓的上书,就将他迫害致死。那么其它常侍会怎么想?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也会想着抱团自保,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诸常侍顷刻间会分崩离析,相互攻讦,张公以为这样的局面是好是坏?” 历史上汉末的时候,宫中的宦官的确有一些是好人,比如吕强吴伉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祐等,与士人关系也好,向来不争名夺利。 但何进死后,袁绍带人进宫诛杀宦官,不管好坏,全部屠戮一空,就可以知道在士人眼里,宦官于猪狗无异。 包括吕强在内,在很多人眼中是清廉正直宦官的代表。但下狱之后,想要上书营救者也不过寥寥几个还算正直的党人而已。 朝中那些自诩忠正之人,无不畏惧赵忠权势,不敢营救。连现任司徒袁隗,都因为赵忠的一句警告,而不许袁绍再去外面结交各路豪杰。 就可以看出朝堂上下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士人对宦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无非就是你有权势的时候拼命巴结,没有权势的时候还不如路边一条野狗。 陈暮陈述利弊,就是在告诉张让,在士人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告诉他,在士人眼中,你们都是一伙的,并没有好坏之分。 其实也就是把吕强的阵营换了一下,算是偷换概念。 因为在这之前,张让他们以为吕强是站在士人那一边的,是他们宦官当中的叛徒。 但陈暮却跟他说,不管吕强心里怎么想,他始终是个宦官,是与他们身份一样的常侍,那么在本质上,他们应该才是一边的人,只不过吕强被蒙蔽了而已。 这么一个心理暗示,其实就是符合如何将一个人捧杀的反面,如何将一个人拉入某个阵容当中,以此来换取同阵营中的人帮助。 毕竟再怎么排斥,身份生理以及心理的认同感,还是会让张让觉得吕强是和他们一类人——都没有g2。 听到陈暮的话,张让幡然醒悟,说道:“子归说的言之有理,赵忠差点铸成大错,我这就去劝天子,释放吕强。” 陈暮微笑着说道:“张公别急,我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件事情吗?” 张让这才想起来,陈暮说会帮天子和他解决没钱的问题。 人都是惯性思维,当连续说两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问题会出现记忆模糊,从而很容易忽略,重点反倒会放在第二个问题上。 这也是陈暮的一个小手段,先帮荀和解决他们的问题,再说另外一件事,这样循序渐进,才好做打算。 “洛阳如今有百万灾民,各州四处都在打仗伸手要钱,天子手中的确无钱。” 张让思索道:“这件事情,你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陈暮点点头:“自然。” “是何主意?” “征税。” “征税?” 张让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现在各州都乱成一团,哪还有税可收。” 陈暮却笑道:“正是收税的好时机。” “此话怎讲?” 张让瞪大了眼睛,现在全国上下都堪称一片废墟,百姓民生凋零,哀鸿遍野。 就算汉灵帝和张让再贪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收税了,怕再这样下去,立即就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陈暮脑中却细细思索着东汉的庄园经济,摇头说道:“张公知道,现在全国大部分的田地掌握在哪些人的手里吗?” “哪些人” 张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宗族就是大地主,这次黄巾之乱后,大量农民失地,他的宗族在颍川阳翟当地大肆收拢田地和人口,当起了地主老财。 一想到自己宗族手中圈的那些地,张让便颇有些尴尬地道:“应当是一些大宗族手里吧。” 陈暮点点头:“不错,如今天下大乱,世家宗族必然大量低价买入田地,隐瞒人口做田奴徒附,来供养他们这些士族。由于人口都被他们隐瞒,国家收的口赋和算赋就少了许多,上交的却只是微薄的田税,天子手中无钱,与这其中不无关系。” 东汉的税收非常低,三十抽一。但人口税才是大头,称之为口赋和算赋。普通成年人每年要交上百钱的算赋,小孩则要交20钱的口赋。除此之外,徭役也很繁重,想要免除徭役,同样要交税。 而从西汉开始,汉朝就涌现出了庄园经济。所谓庄园经济,就是地主买入土地,然后收拢流民帮地主打工,但却不把这些人口上报,隐瞒人口。 如此一来,国家收的田税非常少,而从人头税上也拿不到多少钱,税收自然也就提不上来。 这一点和明清也挺像,只不过明清时期这种情况摆在了明面上。读书人中举之后,有了士级阶层免税的特权,农民就带着田地找他们投献,这样就不用交税,如此恶性循环,与汉朝一样,同样形成了土地兼并的结果。 东汉桓帝时人口还有五千万,到三国时人口居然只有一千六百万,就算战争瘟疫饥荒,也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所以其中最少一半以上的人口,基本都是利用这种庄园经济隐瞒了下来。通过这个现象,其实就可以看出大地主们到底多富有,晋朝的时候,为什么能出现那么多世家的原因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又如何再征税呢?” 张让不懂经济,开口询问。 “很简单。” 陈暮笑着说道:“增加田税,今年到处灾难不断,从贫穷的百姓手中肯定是收不到税。所以我认为,可以从世家手中取一部分钱出来。现在田税极低,把持大量土地的世家宗族根本不用交多少钱,肥了自己,瘦了天子,这是从天子手中抢钱。因此只要增加田税,就可以从世家大族手中再把钱夺过来。” 把钱从世家大族中夺过来? 张让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汉朝主要税收是人口税,战乱之后,人口被有钱的豪强宗族收敛走,土地也被他们低价买走,这样人口税朝廷就收不到,全落在豪强口袋里。 但根本问题还在于土地上,所以只要把田税提上去,那么实际上这些钱还是会回到国家手中,这样就又能提供正常税收。 想通了这个关节,张让兴奋不已,喜出望外道:“子归之话,当真令我茅塞顿开,拨云见日。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收百姓的钱,只需要收世家宗族的钱即可,天子也马上就有钱了。” 张让才不管世家豪门的利益,他本来就是宦官,又不需要站在士族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虽然这事也事关他自己宗族土地,问题是他宗族的那点土地相比于天下的世家宗族把持的土地而言,九牛一毛都不如。 因此他自己出点钱,牺牲的是天下士族的利益,关他一个宦官什么事情。 反正宦官只需要讨好天子就行,谁在乎那群硕鼠? “子归,走,跟我进宫。” 张让霍地从桌案后站起来,无比高兴。 陈暮在一旁微笑不语。 事实上很多人以为东汉灭亡跟十常侍横征暴敛有关系,但真正了解汉朝的经济结构你就会发现,十常侍怂恿汉灵帝收田税,还真不会对平民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田税本来就不是汉朝税收的大头,田产都掌握在士族豪强手中,就算征收田税,受损的也就是那些士族豪强而已。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中平二年,也就是明年张让、赵忠等人劝汉灵帝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的时候,汉朝没有发生第二次大规模起义活动的原因。 因为田税已经跟百姓没什么关系了,自耕农在第一次黄巾起义之后就减少了无数,收税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陈暮深知,这么做必然是动了官僚士族世家等阶级的利益,蛋糕就那么一块,他们从百姓手中夺过来,凭什么又要让天子夺走? 就好像明朝时候皇帝收不到江南的田税,开不了海禁是一个道理。 所以一旦等到汉灵帝驾崩,没有成年继位者的时候,这大汉江山分崩离析的时候,也不远了。 看着张让欢欣鼓舞的样子,陈暮也微笑着,双手拱在袖子里,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跟在张让的身后准备进宫。 外面的天气依旧阴云密布,抬头看了眼天空,陈暮扬起了嘴角。 一言而祸乱天下。 这大汉的江山,太老了,已经老到腐朽。 所以这个汉朝的名头,就由老大哥刘备来继承。 而一个崭新的盛世,就由他来创造! 这才不负大丈夫之志!1603375397 第十九章 也曾一言而拯救黎民 中平元年十二月,汉帝国洛阳皇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陈暮来皇宫的次数不算少,几乎天天来。 因为鸿都馆也算是皇宫的范畴,只不过活动范围受到了限制而已。 但深入到西宫天子寝宫,还是第一次。 张让踩着小碎步带着陈暮穿行各处大大小小的宫殿,一路来到了宣德殿,他知道天子正在这里欣赏歌舞。 进入殿中,两侧编钟弹奏,箜篌响动,古筝齐鸣。舞女纵情跳跃,一派歌舞升平。 汉灵帝是非常喜欢享受的天子,建造西园,大修宫殿。 哪怕外面兵荒马乱,山河破碎,各州郡县灾情如雪片一样飞入尚书台,也得等他享受了再说。 看到张让进来,刘宏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之前赵忠已经向他禀报过,各州郡县的“导行费”已经收入了西园,虽然今年比往年少了许多,但至少算是充实了国库,又有钱了。 张让连忙拱手弯腰,对身后的陈暮也招招手,两个人猫着腰踩着小碎步进去,这就是见天子的礼仪,必须用趋步。 刘宏其实看到了陈暮,虽然不知道张让忽然叫他过来有什么事情,但也知道是正事,就转头对身边的乐舞官道:“先撤了吧。” “唯。” 乐舞宫弯腰鞠躬,倒退着带领众多乐师和舞女退出殿内。 等人都走了,刘宏的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小黄门服侍,赵忠也不在这里,他正在尚书台那边处理文书。 现在的汉灵帝跟明朝的天启皇帝没什么区别,张让赵忠就是他的魏忠贤,每日也不需要处理太多政务,诸多常侍们会帮他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东汉皇帝一般只有四个中常侍,而汉灵帝有十二个的缘故。 “陛下。” 张让靠近过去,老脸笑得像菊花一样灿烂,脸上的白粉簌簌地掉。 刘宏点点头:“辛苦让公了。” “皆是为天子效力。” 张让微笑着回应,对于宦官来说,最大的褒奖,就是天子的肯定。 刘宏看了眼一旁垂首弯腰的陈暮,说道:“你们先坐下吧。让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让与陈暮在汉灵帝的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坐定之后,张让才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希望陛下赦免吕强。” “赦免吕强?” 刘宏皱眉:“赵忠不是说吕强宗族在外地为官,四处贪污吗?” 张让回答道:“就算有,也是吕强宗族之人,与他无关。吕强向来奉公职守,并无过错,贸然下狱,恐天下人耻笑天子识人不明。即便他有问题,也该暗中调查,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这倒也是。” 刘宏也知道吕强为人,点点头,对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道:“去下诏,放了吕强。” 等小黄门领命走后,刘宏又说道:“第二件事呢?” 张让笑道:“第二件事才是大事,陈子归进言,找到我说有办法弄钱了。” “哦?” 刘宏大喜,问道:“是何妙计?” 他正头疼缺钱的问题呢。 张让于是就将陈暮的说辞说了一遍,将现在全国的税收情况进行了汇报。 汉朝有一点比明朝好,那就是士大夫也得交税。 明朝是完全不交,士大夫光明正大地享受交税豁免权,这样交税的重担就全在自耕农身上,一旦苛捐杂税过多,自耕农破产,田地就会跑到士大夫名下。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造成朝廷无税可收。 而汉朝则没有交税豁免权,只是田税交得极少,一旦把田税比例提上来,其实就是跟正常的收税没什么两样。 所以陈暮的方法,就是人头税的另外一种形式,堪称当下最好的国策。 只是听到张让的叙述,刘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而是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从12岁登基为帝,到现在已经16年之久,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收田税确实能充盈国库,但遇到的阻力也必然难以想象地大,触痛全天下官僚世家阶级的蛋糕,相当于和天下的士大夫为敌,就算是刘宏手中掌握着实权,不像前几任皇帝是梁冀的傀儡,也得三思而后行。 “此事” 沉吟许久,刘宏还是摇摇头:“不行,一旦诏书下达,全天下的豪强都会反对,到时候整个朝堂都会乱成一团,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马上就要十二月,大赦天下,就又有一笔赎买钱,先用这笔钱撑着,只要洛阳不出乱子,明年再说。” 张让叹气道:“也是,洛阳的灾民实在太多了,西园的钱入不敷出,每日救济灾民。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幸好现在还算稳定,只是偶有小规模骚乱,撑到明年春耕,就会好很多吧。” 历史就像是被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世人从史书上读过,便只看到了汉灵帝的贪婪无度,昏聩平庸,却看不到天下的税收已经极少。只看到了他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却看不到他在黄巾之乱时怎么把钱全部拿出来,看不到他在如何勉强维持着破烂的江山。 汉灵帝也喜欢享受,也喜欢过奢华的生活。 所以他在以往有钱的时候,就会修西园,修宫殿,大兴土木,开宫中市场,敛天下奇珍异宝,收无数宫女嫔妃,花钱如流水。 但连年灾难,加上兵荒马乱,洛阳在短短一年之内,从司隶周边的雍州豫州冀州等地,就陆陆续续聚集了百万灾民,有些是因为家乡受了天灾,有些是因为黄巾之乱的人祸,洛阳的人口相比于前几年,多了足足一倍。 这些人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每天都要吃无数的粮食。汉灵帝太清楚,若是不满足他们,只需要有心人的一次煽动,就有可能酿造出一次比黄巾之乱还要大的灾祸。 作为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洛阳不能乱,也不可以乱。汉灵帝即便是再昏庸无能,也知道必须要赈济灾民。 所以他只能牵头大量购置粮食,每日开粥厂救济。 可打仗和救灾就像是两个无底洞,历年积累的财富全砸在里面,现在西园已经入不敷出,汉灵帝到了无比缺钱的时候。 但正因为此,他才更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动豪强官僚集团的利益,不然的话,民乱和地方豪强乱一起,王朝离覆灭也不远了。 陈暮在一旁静静地观看汉灵帝的反应。 发现汉灵帝居然清楚这个计策的后果之后,心中也是感叹。 果然,汉朝的皇帝只有昏,而没有一个庸的。 汉灵帝在史书上评价如此低,那是因为写史书的人不是他。 如果汉灵帝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忽略做这件事情的后果,那少不得要被陈暮看轻许多。 但没想到他的政治头脑居然如此清醒,知道得罪官僚世家集团会有多严重。 事实上这个后果在400多年后的隋朝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隋炀帝本来有望成为千古一帝,可惜他在与世家的争夺中失败了,最后让李世民摘了桃子。 听到这里,陈暮也知道是该他站出来的时候,坐在座位上拱手弯腰说道:“陛下。” 汉灵帝知道他要发言,点点头:“嗯,你说,朕听着。” 能想到这个国策已经很了不起,足够汉灵帝给予陈暮一些说话的权力和尊重。 “世家豪强者,国之蛀虫也,这些人贪污了国家的税收,自己一边拿着高官厚禄,一边搜刮民脂民膏,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国家越来越穷,百姓也越来越穷。” 陈暮认真分析,陈述利弊:“国家虽然已经努力在赡养百姓,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洛阳每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而死,再这样下去,洛阳将尸骨遍地,饿殍满山。可天下人不会想到国家的难处,而只会觉得是国家不管他们。到时候恶名就由国家背,清名就全归了他们,青史几笔,真假谁知。” 东汉到晋朝,国家就是对皇帝的称呼,就好像唐朝称呼皇帝为圣人,宋朝称呼皇帝为官家是一个道理。 汉灵帝不悦道:“刚才朕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国家是担心那些豪强作乱?” 陈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要想解决很容易。” “哦?” 汉灵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计将安出?” 陈暮回答道:“国家可以下令,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灾情不算严重的地方,每州所有田亩上税百钱,以用来救济洛阳、冀州、豫州等受灾严重的区域。” “这是何解?” 汉灵帝不明白。 “此乃分化之计也,如果一次性让全天下的田地交税,则全天下的豪强就会反弹,如此大汉江山危矣。若只让益州荆州扬州三地出钱,则其它州不仅不会作乱,反而拍手称快,特别是洛阳冀州豫州等地灾民,必然蒙恩被德,对国家感激涕零,如此除了三地豪强以外,全天下都会称赞天子仁义。” “等到明年,冀州豫州徐州等地情况好转,国家再让这三地交税,说是要帮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抵御胡人蛮人。那么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的人和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人都不会闹腾什么,因为一方是得了好处,另外一方则会幸灾乐祸于他们也倒霉了。” “到最后国家再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再交税,也就没有什么阻力可言了。” 陈暮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别人倒霉,而自己没有倒霉更高兴的事情? 正如那位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那句名言一样,起初汉灵帝让益荆扬三州的人交田税时,其它州的人都不会为他们说话,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后来汉灵帝又找了另外三州又交税的时候,其它州包括益荆扬三州只会幸灾乐祸,因为大家一起倒霉了。 直到最后全天下的豪强官僚都交过了一次税,他们就会面面相觑,发现自己上了天子的恶当,但这个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 这个策略可远比汉灵帝明年实施的全国所有田亩上税10钱高明得多,拉一派打一派,合纵连横,苏秦张仪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 听到他的计策,汉灵帝睁大了眼睛,脸色转而狂喜,跳起来高兴地说道:“这计甚秒,子归真乃吾之子房也,高祖得张良韩信陈平而得天下,我有子归,何愁江山不靖,海内不宁?” 张让在一旁拱手笑道:“恭喜天子,贺喜天子。有陈子归之妙计,不仅能解决宫中缺钱的问题,还能解决各地灾民,这个冬天死的人将会少无数,真乃圣人之功。” “下诏,陈子归升为议郎,赐宫中行走。” 汉灵帝无比兴奋,背着手来回走动。 陈暮只是拱手笑。 这个计策的确好,堪称国策中的国策。 然而汉灵帝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个计策里面却有个很大的陷阱。 那就是目前汉朝的主流经济体系固然是庄园经济,但自耕农的小农经济体系依旧存在。 而且人头税可是没有被减免的,一旦这道命令发下去,那么全天下没有因为黄巾之乱而破产的自耕农将会彻底破产,对于剩余的平民百姓来说,堪称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到了那个地步,也许等不到汉灵帝死的那一天,天下造反的起义军将会如蝗虫一样起来。再加上汉灵帝大肆收田亩税得罪了世家官僚,一旦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那结果估计比之隋朝末年还要可怕。 也许真正的乱世,根本不需要等到董卓进京,再过个两三年,大汉天下就已经是烽烟遍地,一片狼藉了吧。 陈暮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是已经在幻想着几年之后,如何带着自己的老大哥刘备夺取天下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陈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因为他看到天子流泪。 张让也在流泪。 “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无道之帝,朕可以拯救万民,可以再造这山河。陈子归,当今之世,满朝蠹虫,唯汝国士尔。” 汉灵帝喜极而泣,仰望着殿顶,喃喃自语。 他知道吕强清廉正直不用,是因为吕强只会劝他,却无法给他解决实际问题。 他知道党人刚正不阿却要党禁,是因为党人要限制他身边的宦官权力。 他重用张让赵忠,是因为张让赵忠可以帮他收到钱。 没有钱,他哪来的兵马去平叛? 没有钱,他哪来的粮食赈灾? 所以汉灵帝很清楚,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人做不了任何实事。那些能做实事的人,却只能被骂成国之奸贼。 可是这天下除了宦官以外,他还能信任谁? 税收不上来,国库没有钱。 卖官鬻爵不是他开的先河,宫中开市也没有祸害过天下。 所以汉灵帝不是真的昏庸,他也想治理好这江山,可江山却不让他治理,除了纵情声乐犬马,他还能怎么办? 如今上天给了他一个可以像晁错一般的国士,汉灵帝忽然就觉得有了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可以重新治理好这满是满目疮痍的国家。 看到汉灵帝的宏大志愿,陈暮不由苦笑。 刻板印象和史书害死人,他以为汉灵帝真像史书里写得那样荒唐,没想到史书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谁知道汉灵帝还有这样的念头。 只从史书上来看,哪个不骂他是昏君。 可是现在看,分明是个有志青年,心中依旧有理想。 乱而不损曰“灵”,或许荒唐是荒唐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差。 《后汉书·本纪·孝灵帝纪》记载上除了宫中开市、驾驴车以狗为官以外,什么开摞泳馆,让宫女与狗之类的事情,都是野史胡编乱造,当不得真。 而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中平元年的时候洛阳人口已经黄巾之乱而达到两百多万,这其中有一半是受了兵灾或者其它灾难的灾民,如果不是汉灵帝这个天子养着,洛阳的豪强世家会这么好心出钱养人? 要是这些灾民大批死亡的话,董卓迁长安的时候,洛阳哪有数百万人口给他迁? 所以汉灵帝从这一点上来看,至少汉灵帝并没有人们口碑中的那么糟糕。 陈暮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大哥刘备。 乱世中的理想主义者,既让人觉得天真,又让人觉得傻。 可不正因为这种天真和傻,才让人感受到那股赤子诚心吗? 可惜呀。 汉灵帝也就只剩下五年不到的命,在没有现代医疗基础的情况下,这是陈暮不可能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然的话,就凭现在汉灵帝的这番话,也足够感动陈暮当场就愿意和他干了。 可惜呀,可惜。 陈暮心中哀叹着摇摇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冷厉的目光已经软了许多,剩下的,就只有一丝感动,一丝平静,和一丝释怀。 “愚兄衷心地希望你将来做的官职比兄大,对百姓施以的仁义比兄多,品德比兄更加高尚。” “先贤曾经说过:“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连尧舜都难以做到的品质,这是我向往德行。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树立自己的仁义之心时,也能帮助他人树立;在思考自己的时候,凡事也能够推己及人,为他人着想。” “这就是我对四弟你的期盼呀。” 脑中又回想起了当初老大哥刘备在广平教育自己的话,又想起了皇甫嵩冷酷无情用汉人铸造京观的景象。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累,特别是古代,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定平民的生死。 作为封建制度下的百姓,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再折磨他们呢? 生而为人,还是应该善良一些。 想到这里,陈暮叹息了一声,站起来拱手道:“陛下,除了田税以外,还得取消口赋和算赋。如此一来,豪强隐瞒的人口就没有意义,百姓也不需要交额外的税收,如此才能江山稳固。” 算了。 这天下百姓我就不祸害了,还是祸害那些世家豪强吧。1603457285 第二十章 地暖经济 陈暮升了官,从千石北军司马,变成了六百石议郎。 看上去好像降职了,实际上是升职。 因为北军司马是军职,按道理来说,等北军回归洛阳后,就得回北军五校担任中层将领。 但现在成为了议郎,相当于天子顾问,随时能够和天子交流。 如果这个顾问职务干得不错,提了什么好建议给天子,随随便便一升官,马上就是刺史太守,然后转到中央最九卿。 以汉灵帝对陈暮的赞赏来看,三十岁之前做九卿,四十岁之前做三公都有可能。 只是陈暮心里清楚,汉灵帝并不是一个长寿皇帝,五年后天子驾崩,那个时候就是权力真空期,一旦新的掌权者操纵了少帝的权力,那么自己的命运就是交到了别人手里。 所以陈暮是不可能真的为汉灵帝效力,要不是忽然看到汉灵帝的真性情,又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嘱托,他还差点把汉灵帝的江山往死里祸害。 终究是没下这狠手。 陈暮摇摇头,看着天子高兴的神色,也想起了这天下万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后面那句话,那么无数人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言语而家破人亡,无数人会因为他而死,那就是不知道多少笔血债了。 良心过得去不去陈暮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老大哥刘备知道的话,说不准就得和他恩断义绝,相处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还是少干点缺德的事情吧。 更何况黎民百姓何其无辜,与自己没仇没怨的,何必呢?算了,好人做到底,这天下既然不祸害了,洛阳的灾民也顺便一起救了。 陈暮想到这里,又对汉灵帝说道:“陛下,除了收税以外,暮还有一策,拯救洛阳灾民。” 汉灵帝闻言,睁大了眼睛,催促道:“子归还有什么好计策?” 陈暮想到的是产业复兴和国家宏观调控。 这一点再过700多年有一个叫范仲淹的猛男做过。 其实也算是跟罗斯福新政有关系,就是以工代赈,恢复产业结构。 陈暮对汉灵帝说道:“启奏陛下,暮平日好制作新奇事物,最近天冷,臣想到了一种让室内温暖如春的办法,暮称之为地暖。” “地暖?” 汉灵帝不解道:“这是何物?” 陈暮就将地暖的构造向汉灵帝解释了一遍。 北方人应该都知道,水地暖嘛。只是汉朝的工艺不像现代这么方便,地暖也只能做个阉割版。 房子的两边需要一个锅炉烧水,另外一边则放一个冷凝缸。金属管道埋在房子的地板下,热水通过地板给地面升温,再回到冷凝缸,由于热水和冷水的密度不同,形成虹吸效应循环流动。 这套设施的优点是可以让房屋保持温度,冬天不会感觉到寒冷。到夏天的时候,锅炉不再烧水,虹吸效应失效,水继续保存在地板下的管道,就能冬暖夏凉。 缺点是要制作这个地暖几乎是需要把整个房子翻新一遍,而且锅炉还得二十四小时烧水,保证虹吸效应持续存在。 当然。 这个缺点在现代是费时费力的事情,但在古代肯定是件好事。 之前也说了,以工代赈。 范仲淹是利用佛寺官署仓库等房屋修缮,大兴土木来刺激经济,达到恢复经济流通的目的。 而陈暮则是利用地暖来做同样的效果,只要汉灵帝下令皇宫中装上地暖,那么全洛阳的官员都会看到,如此无数人效仿,很多房子都会重新翻整。 如此大兴土木之下,买材料要不要钱?请人工要不要钱?二十四小时烧热水三班倒要不要花钱请人烧?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去处,如此一来,那些买在地里发霉的铜钱金银就会被有钱的官僚们挖出来,重新流入市场,刺激市场经济。民众有钱就可以买粮食,可以养家糊口,可以生存下去。 可以说,一旦这个地暖经济效应在洛阳传开,那么有钱人家家家户户都得翻修房屋,洛阳城外数十万青壮劳动力就有工作,就有钱赚,就不需要朝廷救济。 对于学经济出身的陈暮来说,这都是必学功课,即便与经济学无关,罗斯福新政也是高中历史必修,刺激经济的道理应该都懂。 只是汉灵帝哪里懂什么经济,只听说可以让房屋变得温暖,不由大感兴趣,问道:“此物真的有那么神奇?” “天子可以试试。” 陈暮笑着回应:“找一间较小的房屋,让暮亲自改装一番,成功之后,再将宫殿翻新一次,带着朝堂上诸多大臣来体验一番就知道了。” 汉灵帝很感兴趣,立即下诏道:“好,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让毕岚和宋典协助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 毕岚曾经做掖庭令,宋典做钩盾令,两人都有修缮宫殿,建造新奇事物的经历。 陈暮拱手领命。 本来这个办法他之前就没有想过要帮汉灵帝弄。 毕竟他原来是想祸乱天下来着。 但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也不知道是他隐藏的天性没那么糟糕,亦或者是受了老大哥刘备的影响,最终还是化所有遗憾为一声叹息,决定最后再帮这腐朽的汉帝国一把,至少要把洛阳这百万灾民安置好。 地暖经济一旦启用,这个冬天被冻死的灾民要少九成以上。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陈暮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圣人行为,但至少这一刻,他选择了这么做。 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治国方法,陈暮一一作答,一直到傍晚天子才意犹未尽,放他离开。 张让陪着陈暮出了宫殿,一路上十分高兴,说道:“子归,今天出的办法天子觉得很好。你是有大才之人,不该被埋没,等从鸿都门学结业之后,就去尚书台吧。” 尚书台别看不如三公九卿官高,但权力极大,有点相当于明朝内阁的意思。明朝内阁大学士只有五品,却实际上拥有接近宰相的权力。 汉朝的尚书台最高长官尚书令只有千石,可天下往来文书,天子批阅奏折,全都要经过这里。 汉献帝时,曹操执政,荀彧为尚书令,曹操在外征伐,荀彧常居中持重,以尚书令的官职统领整个朝堂大小事务,可见此官地位之重要。 从这也能看出,汉灵帝和张让是真心想要培养陈暮。 可惜。 最后还是只能道一句可惜。 如果汉灵帝能活到七老八十,那自然皆大欢喜。 既然活不到,就只能道一句再见。 所以听到张让的话,陈暮也是笑着说道:“直接去尚书台也不好,若是张公和天子真想要暮好好为国家效力,就先让我去地方任职,一步步走上来,只有观察过地方生民百态,才能想出更好的治理国家的方针,张公觉得呢?” 陈暮并没有拒绝,只是说想去地方历练一下,反正就是拖。 张让哪里知道汉灵帝再过几年人要没了,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明年你就可以结业,想要去哪个地方,天子必然可以安排。” “青州吧。” 陈暮想了想:“刚好有一些治理百姓的实验想在地方去做,青州百废待兴,是个好地方。” 张让叹道:“那我到时与天子去说,子归,你可知朝堂诸公若有你一半的才华,天子又何必需要我等敛财,又何必需要我等背负如此骂名。”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暮若有所指,话里有话。 张让当然不知道他是从史书和如今现实的结合做的回答,欣慰道:“你能如此想,我就很高兴了。” 出了宫门,两辆马车各自载着人回家。 陈暮坐在马车上闭目思索。 今天自己的举动算是彻底打破了原来的计划。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是打算把汉灵帝的江山破得更破旧一点,这样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更乱,也才会更容易乱中取胜。 可惜终究是狠不下心。 其实对于陈暮来说,他向来都不惧怕什么改变历史,毕竟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过,聪明的穿越者从来都是一往无前,历史改变了又如何,不如自己创造历史。 只是今天这一幕,又回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话语,鬼使神差,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既改变了历史,又能收获官职,何乐而不为。 在历史上,汉灵帝要求天下田税收10钱。 现在则只收田税而取消算赋和口赋,那么天下百姓会安生许多,被豪强隐瞒的人口不用说,他们不需要交税。 即便是自耕农,相比于每年要交的数百钱田税算赋口赋,再加上各种徭役苛捐杂税,一家三口林林总总一年要交数钱,今年只需要交百钱的田税已经很好。 就算家里地多,几百钱与上千钱比,依旧十分划算。 因此陈暮改变的历史是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祸害了无数世家利益,如果将来这件事情被掀出去,恐怕陈暮就得被无数世家生吞活剥。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暮很聪明的用了温水煮蛙的计策,每年三州三州地要田税。 如此一来,世家豪强们醒悟过来的时候,陈暮已经在青州立稳脚跟,与老大哥刘备一起占据了一州根基,天下大乱的时候也到了。 到了那个地步,其实就已经跟什么治国政策没有什么关系,乱世中有兵有钱有粮为王,以一州之地夺天下,兵强马壮,手中磨刀霍霍,难道还怕那些世家豪强打上门去? 谁把谁当肥羊,谁是案板上的肉还不一定呢。1603464097 第二十一章 杨赐 中平元年十二月中旬,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天子准备修缮南宫,大兴土木。 本来这也没什么,洛阳官员早就习惯了天子的荒唐,往年修西园的时候,耗费数十亿,现在只是修缮一下宫殿,听说只是把木地板换一遍,又花不了几个钱。 因此就连重新被天子从太学请回来做太仆的前太尉杨赐,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上书劝诫。 但让洛阳上下官员没想到的是,这次宫殿修缮,不仅仅是换一遍木地板那么简单。据说在地板下面,还会埋一些东西进去。 天子神神秘秘地,只是在小朝会上跟三公九卿透露了一番,后来事情从宫里传出去,就有人说是埋了金银,有人说是埋了宝物,还有人说天子打算把传国玉玺藏进地里,以讹传讹,众说纷纭。 这种情况下,杨赐就不得不进宫去看看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毕竟随着天子另外一位老师原来的司空张济去世,如今还能以师君的名义管教天子的也就只有他了。 杨赐的父亲是公元92年出生的杨秉,他的儿子杨彪则在142年出生,相差50年,史书上没有记载杨赐的年龄,但即便取中间平均数值,杨赐今年也已经年近七十了,皓首苍髯,垂垂老矣,身体也大不如前。 所以天子特许,他进宫时可以乘坐马车。 正在玉堂殿看地暖设备安装的刘宏听说杨赐进宫,不得不亲自走到宫殿外面去迎接。 汉朝以孝治天下,这个孝,不仅仅是对父母孝顺,对师长也得尊敬。 在那个年代要是侮辱别人的父母和师长,读书人可是会拔出腰间的宝剑与人决斗,就算把人杀了,官府和当地百姓也会称赞一句孝顺,天子还得为其加官进爵。 像董黯、阳球等人就是这么做的官,杀人之后反倒被举为孝廉,根本不存在什么违法。 刘宏出了宫殿,正看到杨赐下了马车,径直走过去将他搀扶住,略微带了丝丝心疼的语气说道:“师君,天如此寒冷,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别人他可以不管,但杨赐从他十二岁进宫就是教授他的老师,一直受到他的尊敬,哪怕杨赐在朝堂当面与他据理力争,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他也只敢罢杨赐的官,而不敢像蔡邕一样流放,就可知刘宏心里还是十分尊重这个老师。 杨赐笑道:“我这个做师长的,还不能来看看陛下这个学生吗?” 汉灵帝无奈,只得扶着他往宫殿里面走。 杨赐进去后果然看到玉堂殿正在大兴土木,一块块地木地板被拆除掉,工匠将原来的大殿地面下方的土地挖掘出一层深约二十公分的中空层,看上去的确像是要埋些什么东西。 因为如果一层地面被挖下去二十公分,直接铺上地板,那么殿内的高度就要比殿外的高度还要低,这样人在进殿的时候会很不舒服,还从来没听说过屋子里的地势要比外面的地势低的,所以必须要用一些填充物,不用土,用什么? 看到这个场景,杨赐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有立即指责,也没有质问,而是用平常的语气问道:“天子又在修宫殿吗?” 刘宏其实猜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现在满朝文武还有人敢和自己据理力争,也就只有帝师杨赐了,但这件事情并不是坏事,按照陈暮的说法,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马上回答道:“杨师请看,此是为了洛阳百万百姓。” “哦?” 杨赐不解道:“挖个宫殿也能是为了百姓?” “是啊。” 汉灵帝看到殿内的工匠已经将殿内挖空,在毕岚和宋典的指挥下,一排排的管道开始铺设进去。 前几日陈暮命令工匠打造出一个小型的地暖设备,在北宫实验的时候可是吓了汉灵帝一跳,他怎么能想得到,那锅炉一烧水,再加入冷水的时候,明明位置高的水管居然会把位置低的锅炉里的水抽走,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术。 虹吸效应涉及的是物理学气压、水压方面的知识,陈暮就懒得跟汉灵帝解释,但以工代赈属于简单的经济学,这个可以和汉灵帝聊聊。 所以当陈暮把这个经济学道理讲给汉灵帝听后,他差不多也就懂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一旦洛阳城里的有钱人家大兴土木,洛阳的灾民就会有饭吃的缘故。 其实就是创造工作岗位,不能让那些灾民天天都闲着,得给他们找工作。而且这个政策弄下去,汉灵帝还能大赚一笔。 汉朝的时候可是盐铁专卖,虽然到了汉和帝时期开放了民营盐铁,但铁矿的产出依旧还在朝廷手里。 地暖设备需要用到大量的铁管,汉灵帝光卖铁估计都能卖得盆满钵满,再加上烧水要用很多柴火木炭,卖炭翁和樵夫也能赚上一笔。 虽然这不利于环保,但东汉时期的砍伐树木规模可不像现代,要知道当时随便哪座城市外都是山峦无数,山林中老虎豺狼豹子,甚至南方还有犀牛、大象等野生动物,可见如今的自然环境非常好。 洛阳四面环山,群山无数,各个山头里老虎豺狼无数,想要造成大规模环境破坏,水土流失,除非陈暮发明出电锯,否则就凭樵夫手里的斧头,砍一天也砍不了几棵。 更何况,东汉时煤炭已经被开发使用,只是煤里含杂质较多,燃烧会生成有毒的一氧化碳,所以一般是平民百姓使用,有钱人家还是以木炭为主。 不过锅炉是在房屋外面,就算生成一氧化碳,也流不进室内,因此如果主要消耗是煤炭的话,对环境更不可能造成破坏。 汉灵帝存心有了点卖弄的意思,当着杨赐的面,洋洋得意地把这个道理讲给他。 杨赐算是如今朝廷当中硕果仅存的正直大臣,虽然刘宽也算一个,但刘宽为人太忠厚,也太老了,什么都不管,现在也只有杨赐可以跟汉灵帝对对线。 但听了汉灵帝的解释,杨赐罕见地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批评他铺张浪费,反而沉思许久,点头赞许道:“此法,真乃良策。” “如此洛阳灾民有了归宿,朝堂诸公冬天也不会再寒冷,可谓一举两得。” 汉灵帝笑容满面,对杨赐说道:“到时候等此地暖在玉堂殿安装好,朕就开一次大朝会,让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过来体验一番,到时候还请师君说点好话才是。” “这是自然。” 杨赐点点头:“陛下,不知此物是何人所造?” 汉灵帝转头对一个小黄门道:“去把陈议郎叫过来。”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检查锅炉,看看设备运行有没有问题,在小房子里装小型地暖和在大宫殿中安装大型地暖是两个概念。 汉朝皇宫面积是故宫的五倍,但其中大部分面积是广场和复道,住房面积反而要比故宫小许多。 但架不住洛阳皇宫的房子少,南宫和北宫两处宫殿群落加起来,也才50多个宫殿,比故宫八千多间房子差得远。 所以哪怕实际住宅面积没有故宫那么多,但每一座宫殿都极为恢弘庞大,拿南宫较小的玉堂殿来说,东西长52米,宽28米,室内面积相当于小半个足球场。 要铺设那么大的场地,需要用到数百根铁管,光烧水的锅炉就得有三米高,要容纳最少七八吨以上的水。 而且管道也是别出心裁,集齐了数十位洛阳顶尖的铁匠才最终完成了这数百根管道,每根铁管用u型接口连着,利用斜面圆形旋转的原理,把铁管连接上。 斜面圆形旋转原理听着复杂,其实就是拧螺丝。 在汉朝这样没有机械工艺,纯手工的年代,要想在铁管两端制造条纹斜面,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只需要使用泥范铸造技术,提前制作模具就行。 包括铁管,也是用模具,将铁水灌入进去,等待冷却凝固就行。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连几吨重的铁塔、铁狮子、铁钟都可以用这种技术制作,更别说几十斤重的长条铁管道。 陈暮检查了四周,烧火做了几次试验,确定锅炉没有损坏的地方。虹吸效应又不需要绝对密封性,只要锅炉不漏水,就能保证设备运行。 “陈议郎,陛下叫你过去。” 就在他关闭了锅炉下的炉门时,听到不远处有人来喊。 陈暮回过头,看到是认识的小黄门,便走过去。 听到是刘宏叫他,跟着小黄门来到正殿,刘宏在偏殿里屋避风,一行十余人。 张让赵忠在刘宏身边伺候着,王钧也在,宦官和宫女站着,唯独下首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陈暮不认识这人,进去拱手施礼,就听到刘宏介绍道:“师君,此人就是陈暮陈子归。” 杨赐上下打量了他,只见眼前的人面容俊朗,英姿不凡,双眸中蕴育着灵性。 陈暮之前是十七岁,如今从家里出来已经一年了,又长高了一些,原来是一米七,现在已经一米七四,等再过两年长到一米七八不是问题。 看到他的模样,杨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一表人才,听说是曲逆侯之后?” 别看杨赐今年年初被罢官,但作为弘农杨氏之首,杨赐的威望可远比袁隗那样的小人在士人心目当中高得多。 并且不管是在朝堂、民间,甚至在天子面前,杨赐都极有分量。 这次被罢官之后,生了一段时间病,又去太学教了一段时间书,年底也是刘宏亲自去太学把他请回来,尊为国三老,可见杨赐的地位。 听到汉灵帝叫他师君,陈暮立即就意识到这人是谁,马上肃然拱手回答道:“蒲阴陈暮,见过伯献公。” “此物是你想的?” 杨赐问。 陈暮答道:“只是暮寻常的一个爱好。” 杨赐又问:“利用此物来拯救洛阳灾民,也是你想的?” 刘宏在一旁脸色难看,他之前可没说以工代赈的办法是陈暮献的,还想在老师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被老师一眼看穿。 其实杨赐做了刘宏十多年的老师,他什么本事杨赐还不知道? 这么好的点子刘宏能想得出就鬼来了。 至于张让赵忠等人,呵呵,若不是杨赐知道天子手里无钱,也的确需要张让赵忠这些人帮天子揽财,杨赐早就拼了命要把这些人处理掉了。 这些人除了会受贿卖官以外,怎么可能会给出利国利民的建议? 所以杨赐很快就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陈暮在主导。 陈暮瞥了眼天子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天子之前说过什么,但隐隐约约能猜到,所以只是微笑答道:“好叫伯献公知道,暮只是个发明者,提了一点构想而已,大方向上,还是天子补充了细节,都是陛下的功劳。” 杨赐意外地看了刘宏一眼,刘宏就像是被老师表扬的学生一样,露出得意的表情。 “很好,比之你先祖曲逆侯,也相差不多,可愿入太学?” 杨赐这句话,直接让张让赵忠脸色骤变。 陈暮当初怎么去的鸿都门学? 还不是截了卢植的胡? 本来卢植是举荐陈暮去太学,结果张让随手一个举动,就把陈暮的阵容划到了他们宦官一派。 现在杨赐在做什么? 在做和张让他们一样的举动。 偏偏卢植可以动,杨赐却动不得。 当初杨赐弹劾王甫曹节乐松等汉灵帝宠臣,蔡邕被流放了,杨赐屁事没有。 就连年初在朝堂上这么和汉灵帝争执,汉灵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罢官不能给他定罪,就可以知道杨赐还真可以算是天不怕地不怕。 宦官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可杨赐是皇帝的老师,是天子要孝敬和尊敬的人,地位堪比董太后。 因此终汉灵帝一朝,杨赐也顶多是被罢官无数次。而且每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汉灵帝请回来继续做三公九卿。要是别的大臣敢像他这样的作派,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张让赵忠他们拿他还真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朝议 可愿入太学? 听到这句话,陈暮脸色不变,心中却微怒。 不是生杨赐的气,而是有些不舒服。 当初他本来可以去太学读书。 平平静静混个文凭,转到地方举个孝廉,等待着天下大变即可。 权宦挥挥手,他就从太学转到了鸿都门学。 本来这也就算了,谁让世道就是这样,封建制度下,没有权力,就等于没有人权,没人会在乎你的意见。 但现在人家又跑来问你,要不要回到太学里去? 自己是商品吗? 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当然。 至少人家杨赐会问他意见,这一点上来看,就比张让赵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给他换地方要好得多。 不过陈暮还是有些抵触,平静地回答道:“伯献公,鸿都门学藏书无数,又可以勤习书法绘画,暮觉得,在鸿都馆也挺好。” 听到他的话,张让赵忠长舒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治国谋略的人才,而且深得天子赏识,可不能被士人拐跑了。 杨赐倒也不失望,只是轻声道:“人各有志,你喜欢在鸿都馆也可以,不过以后看经书的时候,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我府上询问。” 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 陈暮心中一动,拱手下拜道:“多谢伯献公。” 这是要收记名弟子。 东汉老师收徒弟有两种,一种是入室弟子,既是把所有知识倾囊相授,传为衣钵那种。像杨赐张济与汉灵帝就是这种关系,还有孔子三千门徒,真正登堂入室者,只有七十二贤而已。 二种是大课弟子,也称为门徒。大儒马融收弟子上千人,包括郑玄卢植,这些弟子就是大课弟子,还有卢植收刘备公孙瓒这些人,也属于这种。 后来公孙瓒还拜过刘宽为师,不像入室弟子那样只拜一人为师,这就是汉末师无常的一种体现。 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就相当于现在师父与徒弟,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一种是代表了传承,另外一种则是知识的普及。 所以杨赐这么说,其实就相当于他在讲学的时候,允许陈暮去旁听的记名弟子。 不过虽然只是普通大课弟子,但杨赐的名气实在太大,得到他的赞赏,很快就能名扬天下,在士人中竖起名望。 这说明杨赐很欣赏他。 地暖管道铺设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第一天用来安装管道,第二天上午安装完毕,下午又得铺设地板,数百名经验丰富的工匠忙活,这才将这个工程做完。 到了第四天,地暖设备正常运行,整个玉堂殿温暖如春,因为铁管并不是直接埋在木板上,上面还铺了一层细沙,这样一百度的开水流过铁管之后,热量传递到细沙上,再传递到木板,蒸腾到房间里,温度就会低很多,大概有五六十度。 地板温度五六十度,等到热量再挥洒到屋子当中的时候,温度会进一步下降,让整个房子保持在二三十度的常温,如此只要关上门窗,外面即便零下几度,屋内依旧十分温暖,无比舒畅。 这一日洛阳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银装素裹,洛阳城仿佛变成了一片白色。城内的人当然不受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冷一些,往年依旧是那么过。 但城外无数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中的灾民百姓就过得十分艰难,很多百姓批着单衣,在四面透风的屋中瑟瑟发抖。 带着孩子的父母将孩子死死地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的子女,但不知道多久之后,自己的身体却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被冻死在了这个冬天。 生命有时候那么脆弱,可又总是那么顽强。 每个人都像是野草一般活着,冬天枯萎死去,新的生命又取代他们,到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嫩草发出新芽,再努力而又艰难地活下去。 这一日洛阳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本该躲在温暖的家里,等待着这个冬天过去,却忽然听到了天子的诏书。 天子要开朝议! 何谓朝议? 东汉上朝分为两类,一类是常朝,就是固定时间开的朝会。一类是临时开的会议,称为朝议。 和封建时期其它朝代有些类似,不同之处在于,不管是常朝还是临时朝议,一般只会召见洛阳城内数十名顶层的高官。 如三公九卿,大将军、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重要部门领导人。 其它中层官员,如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官,除非是特别召见,否则是不可能出现在朝议上。 因为三公九卿都有自己分内的职责,他们自己也会开会议,称为中朝官议。 大部分事情都在中朝官议上解决,像各州县的法曹吏将州县判决犯人的文书送到洛阳,交由廷尉处理,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案件,才会给皇帝判决。 但这次不同,天子这次是要开大朝议,不仅高官们去,所有中层官员也要去,除开一部分需要值守的官员,如各城门属官、当值的部门属官,有任务外出公干,不在洛阳的官员以外,基本都要去。 林林总总,从六百石到万石,有数百人之多。 这还是只算了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吏以及一些闲职散官,若是算上所有在洛阳的官员,将会有数千人,只不过一般的宫殿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只有在年初大朝会上才有可能出现,所以去的只是重要部门的实权官员。 东汉的朝议地点并不固定,要看天子今天住哪里,比如今天天子住北宫,那就在北宫的崇德殿或者德阳殿,如果今天住南宫,一般是在却非殿或者崇德殿。 是的,你没看错,洛阳南北二宫都有崇德殿。 不过今天的议事地点却很奇怪,天子居然在西宫的玉堂殿开大朝议,令人费解。 嘉德门外的广场上,白雪皑皑,数百名官员接到通知,抵达了这里。 “永年兄,好久不见。” “子乔兄,上月我还想去你家拜访,结果听说你去豫州公干,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几日,才歇息两天,天子就下诏开朝议。” “也是,不知道此次是何事,闹那么大的动静,难道是西边打过来了?” “哟,鸿卿兄,听说最近又纳了两个妾氏?” “唉,城外的灾民太可怜了,我见她们卖身葬父,动了恻隐之心。” “伯行兄,这次买了多少奴仆?今年你在扬州买了那么多田地,应该需要不少田奴徒附吧。” “不多,也就数百人而已。现在虽然人贱如牲口,但我家财力有限,只能买那么多,不像修元兄是南阳大族,家财万贯,买下奴仆无数。” 官员们到了广场外后,纷纷聊天闲谈,有的在问今天为什么忽然开朝议,有的在说今年买了多少人口。 东汉末年世家门阀就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可以说动西汉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演变,只是缺乏一个九品中正制来给他们正名而已。 人口买卖和田地买卖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堂而皇之地明说。 “天子诏书,进宫上朝!” 等到上朝的时间一到,赞礼官扬声呐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按照顺序进行排列。 三公九卿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仅次于三公九卿的高官。 在他们身后,则是乌压压一片各部门中层官吏。 将军长史、将军司马,太傅长史、三公长史、御史中丞、尚书令廷尉正、廷尉左监、太中大夫、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常御、太仆丞、廷尉丞、卫尉丞、宫门司马、掖门司马、宗正丞、少府丞、大司农丞、大鸿胪丞、光禄丞、谒者仆射、执金吾丞等等。 这些算是中层官员,品秩在千石到秩比千石之间,平日里虽然不经常上朝,却也偶尔会有诏令面见天子。但今天不止这些人,还有很多底层官吏,既是这些中层官员的属官,各自站在自己的上官身后,按照官员的品秩大小依次列队。 大将军何进站在队伍最前面,听到赞礼官喊话,踩着小碎步第一个走入宫门。汉朝历史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一个是萧何,一个是梁冀,以后汉献帝时还要加个曹操。 何进论起能力比之萧何差百倍,论起权势也比梁冀曹操差百倍,当然没有这个特权,和三公九卿百官一样,都要急步前进,也就相当于一路小跑,在寒风中冷得冻出鼻涕。 原来在却非殿的时候,只要进了却非门就可以进殿。现在忽然移到了玉堂殿,就得多走两个宫殿,差不多三四百米距离,冷得诸多官员够呛。 好在过了嘉得殿和兰台,玉堂殿近在咫尺,只是官员们觉得奇怪的是,玉堂殿大门紧闭,并没有打开。 “奇怪,怎么门关着,难道不是在玉堂殿?” “有左右礼曹和宫中宿卫在门口守着,应当是这里无误。” “那为何?” “你们看,这玉堂殿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别的宫殿上面都挤满了雪,就玉堂殿附近与宫殿顶十分干燥,没有积雪,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真是耶。” 官员们注意到玉堂殿顶没有任何积雪,一边啧啧称奇,又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继续跟着大队伍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列列脚印。 何进带着三公九卿走到殿门口,又听到赞礼官一声呐喊:“开门!” 呼呼呼! 玉堂殿的大门打开,温暖的空气流出来,带给所有人一丝暖意。 屋子里,居然温润如春,无比舒畅。 “进殿!” 在赞礼官的声音中,诸多官员们踏入殿中。 只觉得大殿内暖烘烘的,就好像被包裹在了和熙的春光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暖。 官员们甚至看到左右站岗的宿卫额头上在冒汗,原本应该穿着厚实的宫女们换上了夏日才穿的留仙裙,外批纱衣,显得轻盈无比。 虽然满腹疑惑想找人倾诉,但正殿礼仪上谁也不敢说话。 “拜谒天子!” 赞礼官又一声喊叫。 汉灵帝刘宏在数十位小黄门、中常侍、宫女近侍、议郎、侍郎、郎中、羽林簇拥下,从正殿后的偏殿进入殿中。 他穿着正统的玄色龙袍,外披大红色宽衣,龙袍上半身是黑色,下半身是红色,代表东汉火德继承了西汉开年时候的水德。 群臣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口中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汇春秋战国就有,刘邦开大朝会的时候,每次都是群臣高呼万岁,以此成为了朝会常例。 “礼毕!” 赞礼官喊话结束之后,群臣这才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最后手放下,完成了礼仪。 刘宏说道:“都坐吧。” 他自己也跪坐在了大殿主坐之上,旁边是张让赵忠乐松陈暮等近侍。 陈暮观察下方群臣,里面还有一些认识,比如曹操。 曹操的济南相被刘备抢走了,曹嵩没有帮他活动外出,而是在西园帮他买了个光禄大夫。这可是实打实的光禄勋二千石属官,实权不小,在光禄勋刘宽的身后正襟危坐。 还有荀和,目前是将军主簿,六百石,坐在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之后,算是比较底层的官员。 刘表被何进举荐为北军中候,也跟在何进的身后。 现在北军中的中层官员都被关在监狱里,要等到年底十二月三十号天下大赦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所以北军就由何进领着,目前的北军军官也都是以何进为主。 卢植也在里面,年中的时候被左丰谗言下狱,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看在冀州黄巾已经被剿灭的份上,汉灵帝让他官复原职,做了之前校勘经文的尚书,隶属于尚书台。 除了这几个熟人,还有一些则是来洛阳那么久,各方面接触认识的一些官员,像太史令单飏,掌管鸿都馆的国家典藏,在学馆有过接触。 还有鸿都文学乐松、江览,议郎韩说,尚书张驯,主要还是学术方面,鸿都馆是个图书馆嘛,来的人肯定多是学者。 不过陈暮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大量青史有名的人。 别的不说,袁绍也被何进征辟为属官,目前听说好像是当羽林左监,在这一点上他混得不如曹操,人家曹操早就是两千石,袁绍到现在才六百石,与宿敌相比差了许多。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袁绍,很多人以为袁绍和袁术是堂兄弟,实际上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且袁绍还比袁术大。 然而袁绍的母亲是个婢女,袁术的母亲却是袁逢的老婆,是袁逢的嫡次子,两人地位可谓天差地远。 如此一来,袁术年纪比袁绍小,但却也已经是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袁绍却是个六百石的羽林左监,还是投靠何进换来的,他的叔父袁隗没有帮过他一次,袁绍也过得挺艰难。 数百官员们坐好,场内鸦雀无声。 刘宏笑着说道:“诸卿进殿之后,感觉如何?” 早就答应做托的太仆杨赐站起来,拱手笑道:“十分温暖,不知陛下是用何办法让殿内如此舒畅。” 这个问题代表了所有官员的疑问。 汉朝有钱人过冬一般是准备香炭,随身带个暖炉烧炭,也就是汉朝的暖宝宝。 可炭火烧得再旺,也不可能让整个大殿都暖和。更何况群臣们感觉暖意是从地下传来,难道天子是将地下挖空,在里面烧火做了火炕? 火炕这个东西西汉就有,但问题在于那么大的一个宫殿,而且要支撑庞大的殿主体,挖空下面还不得塌了? 这怎么做得了火炕? 刘宏大笑道:“此物乃是地暖,是将热水放置于地板之下,诸卿若是有兴趣,不如回家也做一套,花不了多少钱。” “还有这等神物?” “地暖?当真是好东西,整个房子都充满了暖意。” “地板下放热水?不知道安不安全。” “没看玉堂殿那么大的宫殿都结结实实吗,肯定是十分安全的。” 群臣议论纷纷。 刘宏见目的达到,对左右礼曹使了个颜色,左右礼曹立即拍打了一下铜锣,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闭嘴安静。 “如果诸卿也想要家里有个地暖过冬,可找毕岚宋典。” 汉灵帝看了眼毕岚宋典二人。 这两人是前两年才做的中常侍,资历不深,都只有三十多岁,不像张让赵忠老谋深算,这一次承担了那么大的任务,只觉得荣光满面,站出来骄傲地俯瞰着群臣。 “就是不知道多少钱,若是价格不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一些热水能花多少钱,陛下,我要一套。” “我也要一套。” 官员们纷纷报名,很快订单就达到了上百套之多,等到事情传扬出去,就不止百套了,可能数百上千套都有可能,估计毕岚宋典这个冬天有得忙。 见地暖设备推销得差不多,刘宏微笑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左右礼曹,铜锣再响,全场肃静。 “地暖的事情先放下,等朝议结束后再谈。” 刘宏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高声道:“来说说第二件事情,今年灾荒不断,冀州豫州青州三地黄巾猖獗,百废待兴。我欲从扬州益州荆州三地收每亩百钱田税,用来赈灾冀州豫州青州三地,诸卿以为如何?” 话说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百官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幻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年关将至 “陛下。” 廷尉正李象不得不站出来反对:“如今天下才刚刚平息,益州扬州荆州也是满目疮痍,需要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收税,而且是如此重的重税。” 汉灵帝不悦道:“缘何是重税,我将取消全国口赋算赋一年,百姓因此而减轻负担,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稍轻,拿出一些钱来补贴其它州不好吗?难道是因为你家在荆州的田地太多,不想交那么多钱?” 李象是荆州襄阳临沮县人,家族乃是当地望门巨富,在临沮田地无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站出来第一个发声,没办法,朝堂中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高官不多,三公九卿里也只有三个。 东汉时期豫州和司隶可谓是朝廷官员的主要来源之一,三公九卿当中,司空张温司徒袁隗是豫州人,大将军何进也是。太尉邓盛,九卿中光禄勋刘宽,太仆杨赐,则是司隶弘农人。 属于益扬荆三州的九卿,只有卫尉许戫是扬州吴郡,少府黄琬,宗正刘焉是荆州江夏。而这三人当中,许戫在朝中没有什么地位,黄琬为人正直,刘焉不敢得罪天子。 因此实际上被迫站出来的也只有一些分属三州的中层官员。 很快侍中董扶,就是劝刘焉去益州当益州牧的那位也站起来说道:“陛下,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虽比之豫州冀州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不能再添苛捐杂税。” “是啊,陛下,如今全国各地都生灵涂炭,需要休养,此时正应该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怎么能加重百姓负担呢?请陛下收回成命。” “冒然加税,生民艰难,恐怕天下又是狼烟四起,大乱将至,陛下,还请三思呀陛下。” “请陛下三思。” 数十位三地官员纷纷站起来拱手反对。 汉灵帝冷眼瞧了一遍,嗤笑着问张温袁隗邓盛等人道:“三公觉得如何?难道我用富裕的三州补贴贫穷的三州就是取乱之道吗?” 张温笑道:“陛下,这怎么能是取乱之道呢,三地百废待兴,正需要朝廷资助,如今朝廷没有钱,益扬荆三州的黄巾根本没有造成多大动乱,藏富于民,正是收田税的时候,取了钱之后,才能赡养更多的百姓,此乃荀子之言:取之与民,用之与民也。” “不错。” 邓盛也点点头:“如果天子取消了口赋和算赋,百姓交的税反而是更少了才对,这哪里是取乱之道,分明是治国良策。” “臣觉得此法没有问题。”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包括九卿中的刘宽杨赐崔烈曹嵩等人都赞成。 不止是他们,其它冀州和豫州等地的官员也纷纷站起来表示同意,呼呼啦啦上百人,气势远比益扬荆三州数十人大得多。 没办法,东汉时期论文气来说,尤以弘农颍川汝南三地最盛,这三地产的官员也极多,论起数量,益扬荆三州根本没法和他们抗衡。 而且汉灵帝提的这个主意,三地的官员都会赞成,反正他们又不是益扬荆三州之人,也没有田地产业在那边,收税就收税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何况收的税还是补贴到自己的州来,傻子才不会愿意。 至于得罪朝中另外三州之地的大臣? 不好意思,三公九卿等其它高官当中,你们三地占的比例那么小,怎么和我们豫冀司隶的官员比? “既然朝中大多数官员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今日朝议就到此,诸卿散朝。” 汉灵帝顿时就笑了起来。 陈暮的分化之计果然高明,拉一派打一派,给三地的官员吃甜枣,给另外三地锤大棒,这样一方支持一方反对,人数优寡决定了胜负。 明年再来一次,天下的田税就完全可以收拢上来,还不用担心所有官员联合在一起对付他,自从当了皇帝以来,被官员们束缚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居然打败了他们,头一次觉得那么爽。 陈子归之人,当为国士。 陈子归之策,真乃无双国策也,以后我要大力培养他! 就在汉灵帝无比高兴于可以收到税的时候,陈暮此时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俯瞰着下方的曹操。 因为曹操刚才也注意到了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也许是在想,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在不解为什么自己会站在汉灵帝身边。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对视了足足二十多秒,双方之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处于一种我瞅你,你也瞅我的境地。 二十多秒后,曹操最先低下了头,因为天子站起来准备走,他必须起身拱手送行。 陈暮看着他低头拱手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天子离开。 曹孟德,我们之间未来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希望你能站稳脚跟。 希望你不要被我拉下太远。 希望你别提前倒在我的算计之下! . . 对于逃难到东都洛阳的百姓来说,今年是最艰难的一年。 本来就已经很凄惨,隆冬十二月,却开始下雪。 这个雪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洛阳无数的灾民在哀叹着老天的不公,哀叹着朝廷诸公的不作为。 然而两天之后,洛阳城外的灾民营中,却忽然变得热闹。 大批的城门尉士兵入驻进灾民营,开始大规模施粥,并且挑选精壮,说是官府雇佣。 虽然不知道雇佣他们要做什么事情,但既然管饭还给工钱,没有人不愿意。 很快,各个招人站排起了长队,不仅青壮,老弱妇孺都要。 青壮可以做体力活,老弱可以烧锅炉倒热水,妇女则可以做饭干一些简单的粗活。 毕竟装地暖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汉灵帝的玉堂殿已经是南宫中最小的宫殿,装上地暖,光人工成本就得数百人。 首先是挖地板,进行房屋改造。需要几百力士共同协作,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那么大的面积施工。 其次是管道制作,要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工匠来制作铁管,最后组装,拼接,铺地板。 汉灵帝要求工程迅速,所以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完成。但短时间内全城数百户有钱人家要装地暖,光那有安装经验的数百人猴年马月才能装得完。 如此一来,汉灵帝牵头招人,很快就募集了数万劳动力,开始进行全城性的大规模土方改造,家家户户开始安装地暖。 而且随着地暖逐渐普及,已经不仅限于官员,有钱的富豪家也会安装,这样从百户到千户,再到数千接近万户。 工人们每天都有活干,工地热火朝天,家家户户蒸腾起热气,每间房都无比温暖,房顶上的积雪在热气的作用下化去。从高空俯瞰洛阳,有地暖的家和没地暖的家黑白相间,层次分明,像是驱散了整个洛阳的寒意。 大兴土木之下,除了城外的灾民有了生计以外,还带动了大批附属产业。樵夫和卖炭翁的生意好了起来,洛阳市场上的木材商品供不应求,同时又刺激了其它商业发展,盘活了整个洛阳经济。 一时间,即将年关的洛阳,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本该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才对。 一念之差没有选择杀死无数黎民,而选择拯救苍生百姓的陈暮,此时却并不在皇宫跟着汉灵帝,他正在一户人家当中。 “恭喜兄长走出樊笼,又高升一步,可喜可贺。” 陈暮端着酒杯,轻抿一口。 赵琳苦笑道:“此番还多亏子归奔走,不然的话” “这个要谢相衡兄。” 陈暮指了指王钧,王钧字相衡。 王钧微笑不说话,只是默默举起了酒杯。 赵琳马上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 作为光禄勋的属官,按道理来说,赵琳不该被抓走,毕竟他不属于北军系统,不是军队的人。 但谁让他没有后台呢? 天子诏书一下,北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抓去监狱,就只有刘关张被陈暮救走。 倒不是陈暮不想救,而是系统不同。 找张让花了一百万钱才把刘关张救出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四人是结拜兄弟,汉朝人讲孝道也讲义气,救自己的兄弟无可厚非。 但陈暮跟赵琳没有什么明面上关系,赵琳作为光禄勋的属官,要救也是刘宽来,他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若是花钱救赵琳,少不得惹人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旦倒卖军械的事情被发现,那不仅刘关张陈四人倒霉,还得加上卢植赵琳以及几位收贿赂的军需官。 所以陈暮只能等到现在,趁着逐渐获得了天子与张让的信任,才能让王钧把人捞出来。 赵琳也算因祸得福,这次出狱之后,就被刘宽提拔为光禄仆射。 还是六百石。 但实际上赵琳在去北军之前,只是个秩三百石的光禄勋佐吏郎中,负责光禄勋系统上下的一些文书传递。 被派去北军中做主簿属于外出公干,领了个高配六百石的虚职,打完仗回来依旧是个小郎中。 而升为光禄仆射后,就是实职六百石,隶属光禄丞的直属下级,负责光禄勋与其它部门的事物对接,有一些不小的权力。 三人痛饮一杯之后,陈暮放下酒杯,四处环视了一圈。 这里是赵琳在洛阳外城租的房子,房屋挺宽敞,是个两进出的宅院,但实际上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最南的和安里,离内城距离七八公里之远,算是洛阳居民的贫民窟,所以租金非常便宜。 赵琳每天去上班,如果不骑马的话,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时辰。有点类似于在河北买房子,在首都上班的意思。 很难想象一个官员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看着院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一同玩耍时,陈暮大抵也明白了缘故。 跟当初猜的没错,赵琳如今一家七口人,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对儿女。 赵琳的弟弟今年十六岁了,在外面找了个活干,勉强补贴家用。 他的父亲在前年关中闹旱灾的时候生病去世,家里供赵琳读书就不易,一下断了经济来源,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 无奈之下,赵琳在守孝时间结束之后,售卖原来微博的家产,举家来洛阳谋生路,之前也只是个三百石的小官,俸禄很少,自然只能住郊区的房子。 赵琳今年实际年龄其实才27岁,但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太重,看起来像是30多岁。他的母亲才40多岁,但满头白发,像是个60多岁的老太太。 之前陈暮其实就来过他家一次,还帮忙接济过赵琳的家人,老太太认识他,从里屋把一盆炖肉端出来,是听说陈暮和王钧要来,她临时吩咐媳妇用家里所有的钱买的。 “伯母。” “大人。” 看到老太太出来,陈暮和王钧连忙见礼。 《后汉书》记载,天子,王公,世家,豪杰,长者,有德者,成年人,少数民族头领,父母叔伯皆称为大人。 普通人去朋友家见朋友的父母,可以统称朋友父母为大人,或者称老伯、伯母都可以。 所以大人这个称呼也并不是说专指自己的父母或者像清朝那样是个官都这么称呼,在汉朝只要是比自己年长的人,也可以这么喊。 老太太慈眉善目,略微局促地说道:“你们坐,你们坐,还有一些菜,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 等老太太进去,两人又坐下。 三个人在一个桌案上用一张大的席子,没办法,赵琳家就只有这一张饭桌。 陈暮看着苦着脸的赵琳,笑着说道:“伯瑜兄,年关将近你有何打算?” 赵琳叹气道:“还能有何打算,趁着休沐,与我二弟去找些活做吧。这次我被关进狱中,多亏了兄弟接济,不然的话唉。” “洛阳鱼龙混杂,也不是个长久之地,伯瑜兄不如将家人迁往青州我兄长治下安定,如此也是为了兄长家人安全考虑。” 陈暮劝说赵琳举家搬往济南,其实古代为官,很少会把父母妻儿带在身边,毕竟离家太远了,受不了奔波。 赵琳是没办法,家中就这么几个人,需要考虑生计问题。 听到陈暮的劝说,赵琳犹豫不已。他和刘关张陈四人关系已经极好,把家人托付给他们也不错,而且刘备已经是一地太守,想要赡养自己的家人非常简单。 但一来老母年岁已大,二来骨肉分离,实在不忍,于是摇摇头道:“算了,谢过贤弟的好意,母亲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奔波为好。” 陈暮笑道:“年关将至,鸿都馆放假了,我正好要去济南找大哥,大哥派人来接我,拢共也不过五六百里,十余天的路程,沿途有护卫相送。不过也看伯瑜兄,若是不忍家人分别,那便算了,我也只是给个建议。” “我再考虑考虑吧。” 赵琳没有直接拒绝,他打算今晚上问问母亲和妻子的意见。 王钧若有所思道:“子归,不知道玄德那边还缺不缺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整日游手好闲,原来好不容易帮他弄了个县尉,他嫌官小不就,我父母为他十分发愁。” 陈暮看向王钧,王钧是赵忠的人,不太好挖,只是他和刘备也欠王钧不少人情,想了想说道:“青州百废待兴,到处都缺县令一类的中级官员,只要相衡兄找赵公活动一下,应该可以调去济南做县令。” 王钧大喜:“那就说定了。” 陈暮微笑不语。 他现在已经处于布局阶段,此次去济南,就是打算开始主持策划一个情报组织。 虽然古代通信不发达,情报传递的有效性和时效性极差。 比如你的间谍探测到某某人准备攻打你,当情报传递出去的时候,人家可能已经出发了好几天,马上就要抵达你的地盘了,那么这种情报其实意义不大。 但有些没意义,不代表所有的情报全都无价值。官渡之战曹操要不是从许攸那里得到情报,他能奇袭了乌巢? 所以看待事物不要一味全盘否决,它能够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道理。 第二十四章 别怕 赵琳还是没有答应让自己的家人跟着陈暮去济南。 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琳是陈暮打算组建情报部门想要吸纳的人才,但这些目前只是设想,绝不可能现在就提出来。 所以只是五年内布的一个局而已,时间很充裕,未来天下大变再说。 第二日,洛阳城中就有一驾马车驶出,典韦带着二十余名士兵护卫,缓缓向着东城外驶去。 沿途热火朝天,东市的粟市像是一夜之间热闹了数倍不止,地暖设施盘活了洛阳经济,大量的灾民有了工作,手中有了钱,同样也会带动其它产业。 置办新衣,购买粮食,改善居住环境。汉灵帝特意加大了成本,以此来补贴人工,这样能给予灾民更多的钱养家糊口。 这项政策好的地方就在于,汉灵帝并不是把工匠和人员给了官员们就不管了,而是每一个家里要安装地暖的人都必须找到毕岚和宋典,然后由毕岚和宋典负责统筹制造。 如此一来,工程就在汉灵帝手里,成本多少,要花多少钱,一概是他说了算。人员雇佣,也是他雇佣,这样就少了中间那一层盘剥,钱能直接到灾民手里。 而有钱人家和官员家安装了地暖后,唯一需要的就是雇佣人员烧火,购买煤炭、木炭、柴火等。 不过东汉庄园经济,世家官僚集团哪个不是家中奴仆无数,佣人满屋。所以除了购买人口以外,真雇佣人干活的却很少,产生不了多少效应。 只是即便如此,洛阳成百上千户家中安装地暖,光需要用到的青壮工人就能达到十万人之多,有些人家甚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翻新房屋,大兴土木,带动更多的经济。 全城的铁匠被少府和将作大匠的官员统筹起来,加班加点地制造铁管。由于汉灵帝掌握着铁矿出产,铁的原料产出依旧在他手里,大规模用铁的情况下,汉灵帝自己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西园的钱币堆积如山。 保守估计,一户百平方的房子要一套地暖成本大概在数万钱以上,像汉灵帝玉堂殿那样的数千平方的房子,则要数百万近千万钱,材料费人工费林林总总,光直接流经毕岚宋典手上的钱,就多达数亿。 不要觉得这不可能,受限于挖采技术落后,东汉的铁没那么廉价,一把三尺四寸的熟铁剑价格在600钱,一根铁管需要用到的材料比一把熟铁剑多数倍不止,重达数十斤,成本最少在千钱以上,而铺满一间房子要数十到数百根铁管不止。 汉灵帝的玉堂殿数千平方米,也不过只是将外殿铺满,如果将整个玉堂殿铺满,需要数千根铁管,光铁的材料成本就非常大,更别说其它成本,人工,木材,翻新房屋,都要用钱。 但对于官僚世家集团来说,数万钱到数十万钱不过是小钱而已,朝廷中的顶尖世家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曹家不过是个二流家族,花一亿买太尉眼都不眨。 而且洛阳也集中了无数巨富,像张飞这样资产千万钱的涿县土豪,在洛阳连号都排不上,顶多算是个中产阶级,就可以知道洛阳土豪们的消费能力。 如此一来,通过地暖铺设,带动的直接经济就能达到数亿,间接经济数十亿,让整个洛阳都仿佛处于一片勃勃生机之中。 马车缓缓地从人流中穿梭而过,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涌来。 陈暮本该一策害死百万人,让这世道更乱,却最终一策救活了百万人,他不知道这么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他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后悔是这个世界赛最没有意义的情绪。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灾民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黄肌瘦,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手里或是拎着米袋,或是提了布匹。 新年到了,不至于空手而归。 汉人是向来都在逆境中无比坚韧的一个民族,千百年来,不管遭受怎样的经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希望。 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任何遭难都打倒不了他们,像是一根根不屈的野草,无论被践踏多少次,等春天到来的时候,都会顽强地从土里钻出来,仰望着春天的朝阳,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年关将至,过个好年。 . . 马车驶离洛阳,没人知道,这辆车里的人,是将他们从水火中拯救出来的人。 洛阳到济南的距离并不算近,五百多公里,换算成汉朝的里,就是大概一千二百里,并不算一个特别短的路程。 车辆行驶速度每小时大概四五公里,其实也就比人步行稍微快一点点,每天行程在10个小时以上,差不多每天的路程就是四五十公里,约十一二天就能到济南。 不过这只是理论时间,毕竟汉朝的道路不太好走,而且年月不太平,路上很容易遇到事情耽搁,所以实际上应该在十五天之内可以到达,刚好到济南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过年的时候了。 其实这个时间也不是不能加快。 陈暮会骑马,蒲阴是在中山国,那里靠近北方草原,如果选择用战马全速疾驰的话,估计也就三四天,但那样做成本会比较大,中途要换马,在不用那么急的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慢走就行。 刘备把典韦派过来当护卫,之所以确定这次要去济南过年,是到了年底,各州郡都要把文件传给中央,做一些事物上的收尾工作。 这属于年底的考察制度,看看刘备这个太守做得称不称职。 趁着这个机会,刘备每次来都会写信,陈暮也会回信,这样来往交流,反而十分频繁。 陈暮也把他回去的路线给了刘备。 从司隶出来后,到穿过魏郡和阳平郡,抵达平原郡后,继续向东走,就能抵达济南郡的历城县,也就是后世的济南市,刘备会在那里等他。 魏郡和阳平郡的治安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冀州已经被皇甫嵩平定,剩下的就是安定,治理民生。 一路上各郡处于修养阶段,不过毕竟是冬天,北方下起了鹅毛大雪,沿途家家户户炊烟少得可怜,很多乡村里的人家房屋破败,人烟稀少。 大灾之后,民生已经十分凋零,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到第六日,车队穿过了魏郡,抵达了阳平郡的元城。 陈暮正在马车里看书。 这次出来,从鸿都馆借了不少书籍在路上看,反正也没事做,纯当打发时间。 马车经过他改装过,趁着他可以指挥宋典毕岚的时候,让工匠帮忙制作了大量弹簧安装在车上做避震器。 其实古代也有避震器,叫做“伏兔”,但总归是不如弹簧好用。马车上装一块木板,木板上固定大量弹簧,再将车厢和木板连接起来,有点类似于床垫,避震效果比“伏兔”强很多。 车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陈暮以为是到了饭点该休息找地方吃饭了,于是掀开车窗帘,问典韦道:“良弼,是到县城了吗?” 典韦笑呵呵地道:“到了,议郎,快下车吧。” 陈暮在车窗里看了眼外面,这里是个小山坡上,明显不是县城。 典韦在搞什么? 陈暮拉上窗帘,心中胡思乱想。 这厮不会是张闿吧。 不对啊,《三国志》里记载典韦忠心耿耿来着,不是张闿那样的小人。 但这地方不是县城,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 典韦把他带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暮越想越觉得这个举动太匪夷所思了,不由得握紧了腰间天子赐的学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道:“良弼,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东西吧。” “议郎,这可由不得你。” 典韦掀开车帘,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就伸了进来。 陈暮骇然无比,典韦这浓眉大眼的真叛变了? 手中想拔剑,但车内太狭窄,被他放了太多书籍,一时间居然伸展不开,拔不出剑。 典韦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笑容,大手如铁钳一般将陈暮的肩膀抓住。 陈暮大叫道:“典韦,你想做什么,来人,来人!” 但典韦不为所动,将他直接从车里环抱了出来,像是抓了只小鸡仔。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陈暮这一刻无比恐惧。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典韦,你想要什么?我没带什么钱出来,你这么做没意义,你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弄。” 典韦不说话,耳边隐隐能听到周围士兵们窃笑的声音。 陈暮只觉得自己被典韦抗在了肩膀上,眼睛被蒙上了布条,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不知道到底谁会抓他。 他很害怕,心中恐惧到颤栗,牙齿在发抖,这一刻陈暮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典韦!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谁指使你的!” 陈暮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太在乎自己的命了,以至于本来应该可以理智一些,现在居然隐隐有些歇斯底里。 典韦还是不说话,像是在扛着他往山上爬,陈暮想挣扎,无奈力气实在太小,典韦只用一只手扛着,另外一只手甚至都不需要用到,就能轻易将他制服。 “典韦,你把我放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谈。” “你听我说,能不能回答一句。” “你要考虑清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陈暮心中已经绝望,难道典韦是要把自己从山上扔下去,来个毁尸灭迹。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栽在这里? 明明那么小心,明明这么在乎自己的小命。 果然,身边的人没一个可以信任的。 史书也不能信,因为典韦是叛徒,他不是忠臣。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哪,我好想你们,多么希望你们在我身边。 这一刻,陈暮无比怀念待在三兄弟旁边的安全感。 几分钟后,典韦站在了原地。 陈暮越来越慌张,自己真的要被丢下山摔死了吗? 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数的事业要做。 自己,真的不想死。 在这一刻,他万念俱灰,多么希望有人来救自己,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大喊道:“大哥,救我!” “别怕。” 一个温柔的嗓音在陈暮身旁响起。 眼罩被摘下来,陈暮看到在那山坡顶上,刘备关羽张飞牵着马,站在悬崖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二十五章 哥几个走着 隆冬十二月的魏郡素裹妖娆,白茫茫的雪覆盖了大地。 呼啸的朔风吹拂,山坡上的小树林被吹得簌簌作响,积雪雾凇被吹落,溅起洋洋洒洒的雪花。 虽然雪早就已经停了,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却给人带来不了丝毫的暖意。 刘备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袍,外面套了件加厚极品貂绒小马甲,背负着双山立于山坡上。 关羽则是一身绿色长袍,袖口和脖颈处绣上黄色虎裘。 张飞更直接,用熊皮做了件衣服。 配合他那虎背熊腰的模样,仿佛一只老熊昂然挺立,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三人都含笑看着陈暮。 陈暮在这一刻先是愕然愣住,转而间,脸色冷下来。 刚才他真的是吓死了,真的,就差一点点,尿都快吓出来。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他差点以为典韦真叛变了,以为自己要死了。 “四弟!” 张飞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一跳。” 陈暮冷着脸不说话。 张飞挠挠头:“咋地,生气了,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小心眼呢,这不是给你惊喜吗?” 这哪是惊喜,纯粹是惊吓! 陈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色愠怒,心中十分不高兴。 刘备以为他真生气了,连忙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嘻嘻哈哈地道:“四弟,不要生气,是我的主意,想着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吓到你了,为兄给你赔不是。” “哼!” 陈暮冷哼一声,双手背负,面向远方不看他们三人。 这下刘关张急了,纷纷围拢过来。 “四弟,俺错了,其实是俺的主意,不该吓你,你别生气了吧。” “四弟,消消火,二哥给你带了礼物。” “子归,不要生气了嘛。” 三人将他团团围住,两边各拉一个,张飞环住了他的脖子,嘻嘻哈哈,一起哄他开心逗乐。 陈暮左右为男,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这三人怎么跟三小孩似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冷嘲热讽道:“我生什么气,哪里敢跟三位称兄道弟,瞧你们一个个,穿貂披虎,生活过得多好。” 严格来说,刘关张三人只是与他做了个恶作剧而已,就好像初中高中时的损友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一开始是被吓一跳,缓过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以陈暮的城府,不至于为这点事情生气。 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看到刘关张个个都穿着貂皮虎皮熊皮大衣。 这种衣服在汉朝有多贵? 毫不夸张的说,普通猎户要是能猎到一只完好无损的雪貂,那不仅几年都不愁吃喝,甚至还有余钱能再买上十余亩良田,过上富农的美好日子。 现代皮草之所以价格便宜,是因为有养殖行业。 而封建时期则全靠运气,貂就不用多说,经验丰富的老猎户都难抓到这种狡猾的畜生。 至于熊和虎,东汉这玩意儿漫山遍野都是。 毕竟现代四五十年代新中国时期,还有百虎围村的事件,就可以知道老虎和熊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少。 若不是工业时代到来,使得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也许你只要出城,就能看到老虎。 熊和虎这种畜生可不是靠一个滑铲就能解决的问题,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扑上去与老虎熊决斗,唯一的结果就是滑铲滑进老虎的肚子,让老虎饱餐一顿。 所以每次猎杀熊皮和虎皮,经常会让猎人们死伤惨重,只有到了灾年,实在是活不下去,猎户们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否则有多远躲多远。 普通人能有一条羊皮做的衣服就很不错了,纯色无杂质,且毛色柔顺的极品貂皮大衣就算是达官贵人都不一定穿得了。 不是买不起,是有价无市,很难弄到。 只有汉灵帝这个皇帝,才能因为有天下供奉的珍藏而拥有一些珍贵的皮料。 事实上不止是东汉,一直到明清时商品经济发达的时候,貂皮狐皮虎皮熊皮之类的皮毛依旧属于高价值物品。 清朝规定,文官必须三品以上,武官必须二品以上才可以穿貂,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珍贵。 陈暮看到他们三个个都穿貂披虎,立即就意识到他们三可能堕落腐化了。 虽然也有可能是打猎得来,但他们才去济南两个多月,平常猎人几年都不一定能猎到一只貂,更别说短时间内连续猎到雪貂老虎黑熊。 他们倒好,虎皮熊皮都整上了,怎能不让陈暮怀疑他们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从而用不法的手段得来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那样,陈暮得气死。 在书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刘备不要贪图享受,要好好打理政务,结果眨眼间就穿貂戴皮。 电视剧里还是在东吴演戏,为了麻痹孙权,才接着奏乐接着舞。 而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吗? 难怪阿斗扶不起,老子是这样,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暮这个时候气极。 刘备愕然:“四弟不会以为我在济南贪腐享受去了吧?” “难道不是?” 陈暮冷笑一声:“光三位身上的衣服,恐怕就得价值数百金吧。” “哈哈哈哈哈。” 刘关张三人面面相觑,转而同时捧腹大笑。 就连一旁的典韦也乐了起来。 陈暮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刘备会给他个解释,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笑。 等四人笑完,张飞才捧腹乐不可支地说道:“四弟,这你可误会我了,你可知青州盛产靛蓝、茜草、地黄、栎实、橡实等染草,当地人有用猫毛羊毛织成裘衣,再以染色的习惯,这些都是猫毛和羊毛。” “子归,你可误会我等了,哈哈哈哈。” “不过我等身上的皮毛虽是假的,送你的这件礼物却是真的。” 关羽说完,从旁边的马上取来一个盒子。 陈暮脸色尴尬。 他知道自己误会他们了。 东汉染织水平极为发达,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各种印染品历经两千年洗练,也是栩栩如生,没有褪色。 貂衣虎皮价格昂贵,当时的有钱人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所以冬天就会将羊毛和猫毛进行染色穿在身上,冒充貂皮狐皮。 这种事情别说在古代,就算是现代都屡见不鲜。区别是古代这么做一来保暖,二来为了面子。现代这么做,是以次充好,用低廉的猫皮来卖貂皮的价格,是黑心商贩。 陈暮不好意思地说道:“三位兄长,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 “诶,子归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这说明子归还是为了我等好,希翼我们不要贪图享受,冀许我们能做好个好官为黎民百姓做一些事实。” 刘备摆摆手,认真地说道:“只是还希望以后四弟不要与我们产生误会,要信任你的三位兄长并不是这样的人。太史子义回来还跟我说起,你与张让结交,兄长也没生气,因为我知道,四弟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怪人家后来能成为开国之君,光论心胸气度,刘备何止强陈暮十倍。 太史慈的确把陈暮与张让结交的事情告诉了刘备,但刘备也没有立即怒气冲冲地质问,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在这一点上,陈暮差得远。 陈暮不由苦笑道:“这事本来也是打算到济南后跟兄长说的,其实倒也不是跟张让结交,而是在鸿都馆认识了天子,我献了一策,拯救了天下万民。” “哦?” 刘备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弟居然拯救天下万民,是何良策?” 关羽也好奇看了过来。 陈暮就把收税之策和地暖经济效应简单地说了一下。 典韦也在旁边帮腔道:“使君,俺可以作证,到洛阳接议郎的时候,城外许多百姓都有事做,那什子地暖确实活人无数。” 听了他的话,刘备无比欣慰,赞许道:“不愧是我四弟,已经深得我的仁义之风。” 陈暮翻了个白眼,老大哥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关羽把盒子递过来,笑道:“四弟,刚刚好,此物就当奖励你为天下万民。” 陈暮接过去,将盒子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里面躺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狐裘长衣,轻如薄纱,柔顺丝滑。 “这是” 这触感摸起来,绝不是羊毛或者猫毛。 刘备轻笑道:“今年下雪,上月三弟外出打猎,猎到了这只雪狐,济南无数巨富要花重金购买,最贵的已经出到了百金,我都没有卖。” 像赤兔马那种汗血宝马能卖五百万钱,因为这种马可遇不可求,为天下极品。 这雪狐皮虽然没有赤兔马那么贵,但也属于最顶级的奢侈品,与汗血马一样可遇不可求。 若是献给天子,汉灵帝没准一高兴,赏个乡侯,明年官职还能往上动一动,提到中央朝堂做大官。 “小小一只雪狐而已,算不得什么。” 张飞一脸骄傲,站在一旁昂起头,似乎在等陈暮的夸奖。 陈暮哭笑不得,对张飞说道:“多谢三哥。” “快披上试试。” 刘备催促道。 陈暮只得把狐裘披上,三兄弟看过来。 只见这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若狐媚,披上狐裘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如狡黠的雪狐,充满了灵动与智慧。 三人看待了,即便平日稳重的关羽,也是夸赞道:“可惜四弟是个男子,若是女子,恐怕要倾倒众生。” 张飞取笑道:“若是那什么魏安釐王看见了四弟,早就不要那个龙阳君了。” “没想到三弟还知道龙阳君。” 刘备也乐呵打趣。 包括典韦在内,四人大笑不止,取笑陈暮男生女相。 陈暮无奈,自己这身皮囊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陈平就是男生女相,乱世之中长得这么好看的文弱书生要是被好男色的坏人遇上,那还不如当场自尽来得舒服。 这也算是为什么他会就近去找刘关张的缘故,有这三个猛男保护,至少他不仅能够保证生命安全,还能保证自己的美色安全。 虽然都说蜀汉一群基,只要不是真基就行。 “对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不在济南等我,怎么忽然来了元城?” 陈暮不接询问。 提起这个,刘备一拍旁边的马儿,说道:“年关将至,怎么能不回家呢?我们兄弟决定陪你去一趟蒲阴,拜见家中大人。” “那伯母那边” 陈暮犹豫,回蒲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离家都一年了,该回去看看。 只是刘备不是说已经把老母接去济南了吗? 就把老妈丢在济南不管了? 刘备笑道:“无妨,我之前不是说为你娶了一名嫂嫂吗?家中有她照顾,毋须担心。此次不仅是去蒲阴,还要陪二弟去趟河东,他想把家乡的妻子带去济南。”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 关羽结婚很早,17岁就结婚,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关平。 这在古代并不罕见,甚至属于常态。 反倒是刘备24岁还没讨老婆,才属于大龄未婚男青年,相当于后世30多岁了还在打光棍。 所以关羽是四兄弟中唯一有家室的人,不过现在又加上一个刘备。 陈暮和张飞还打着光棍。 “哈哈哈,咱们四兄弟好久没有纵马了,不如比一比。” 张飞大笑着翻身上马,招呼刘关陈三人。 刘备豪气顿生,也爬上马背,大笑道:“走!” “哥,几个,走着!” 陈暮同样骑上了为他准备的马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四人一起在冀州纵马驰骋的日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三个在驰骋杀敌,自己在边缘ob。 但偶尔一次比赛赛马,也是充满了兄弟间的乐趣。 哥,几个,走着! 第二十六章 仁义之名传河北 雪地之上,四匹战马狂奔。 典韦并没有跟着他们去蒲阴,而是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新年到了,典韦也要回家过年,陪伴父母。 反正兖州与冀州离得也不远,陈留就在阳平郡下方,从元城到已吾,横竖也就两百多公里而已。 等过完年后,典韦就打算将家人迁往济南,安安心心在刘备帐下做事。 兄弟四人纵马狂奔,跑了一刻钟,最终停下来歇息马力。 最终是刘备第一,张飞第二,关羽第三陈暮第四。 四人停下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战马的速度是快,不过那是不计较马匹死活下狂奔,才能达到三四十公里每小时。 为了不让战马累死,他们得让马匹休息一下,不能持续奔行。 一路骑马慢跑,保持约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三个多时辰后,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四人已经到了元城北面的馆陶县。 县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连通着东西二门,正是冬季,城内并不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稀疏可怜。 四人找了家旅店,下马歇息,一下,进店吃点东西,同时也得安排给马匹喂养草料黄豆。 “今年这场大雪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 刘备感叹了一句。 陈暮怕他又开始忧国忧民,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哥,济南相做得如何?治下百姓是否安定。” 刘备还没说话,张飞就乐道:“可惜了四弟你不在,大哥到济南后,先是处理了一批贪官污吏,然后保境安民,四处击贼,杀了数千人,威震整个济南呐。” 关羽也抚须说道:“大哥上任之后,每日处理政务忙到深夜,解决各地纠纷,我与三弟也是四处带兵打仗,攻伐山贼。以前不做官的时候不知道当官辛苦,做了官才发现到处都是事情,这一地民生的责任压在肩头,重于泰山呐。” 黄巾之乱不仅给了古老腐朽的汉帝国沉重一击,同时也给各地州郡带来了无数祸乱。不管是打着黄巾名义还是黄巾余孽,四处作乱,危害地方。 刘备去了济南两个月,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击贼安民,前后打了数仗,将数股在济南占山为王,浑水摸鱼的贼寇全部打败。 再加上整顿官吏,申饬地方长官,将济南七七八八的贪官污吏清空,一时间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现在到了年尾,刘备也算是抽出了一点时间休沐,郡内的事情就交由沮授和刘备在济南招募的几位青州名士来处理,自己则跑出来陪陈暮回蒲阴。 其实这一趟也不仅仅是陪二弟四弟回家看看,同时也是自己衣锦还乡。刘备的母亲去了济南,但娄桑刘氏还在,刘备小时候就丧父,能够长大多靠了宗族赡养,特别是族叔刘元起,他也得回去报恩。 不过虽然在两个月内做了不少事情,刘备还是不太满意,说道:“可惜现在是冬季,民生还是十分穷困,我四处击贼,收敛的粮草钱币很少,还是不能惠及整个济南一郡百姓,最后还是整顿贪官污吏,没收他们的家产,才勉强维持,看能不能帮扶一郡百姓撑到明年开春。” “坚持到开春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就去找那群豪强“借!”,那帮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怀疑上次暗杀大哥的那十余名刺客,就是他们派来的。” 张飞恶狠狠地说道。 刘备瞪了他一眼:“三弟,不是说了这事别提吗?” 陈暮愕然道:“刺客,什么刺客?” “这” 张飞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之前刘备也跟他说过,让他们别和陈暮说,因为陈暮在洛阳读书,免得他担心,无心学业。 不过现在既然说漏了嘴,也就无妨了,刘备苦笑道:“上月出城打猎,我带着二弟三弟良弼子义四人,未带扈从,结果遇到十余名刺客,被我们杀了,现在还未查出来是谁干的。” 关羽摇摇头:“那群人用的是弓箭,好在那大哥和那太史慈箭术惊人,再加上典韦那小子一手飞斧,将他们一一射杀,不然的话,我等恐怕危矣。” 好家伙,连刘关张典太史这五个人凑一起都敢刺杀,也是嫌命长。 陈暮脸色铁青,说道:“这帮人好大的胆子,如此蔑视朝廷法度,等明年年初我去济南,必查出来为大哥报仇。” 东汉庄园经济,有钱的世家豪族隐瞒人口,蓄养死士并不是什么秘密。像许贡三门客就是典型的代表,用弓箭将小霸王孙策给刺杀。 在《三国志》里,关于派刺客杀仇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袁术干过,袁绍干过,曹操干过,刘备在平原的时候也被刺客刺杀。 当时暗杀成风,一言不合就派死士甚至亲自上马去刺杀的事情也不少,并不新鲜。 问题在于,刘备可不像孙策的时候已经到了汉朝末年,朝廷被董卓掌控,汉庭统治力极其低下的时期。 如今法治没有崩坏,朝廷的权威依旧存在。 刘备身为当朝天子刘宏任命的一地太守,一郡的最高长官,位高权重。 有人敢刺杀他,就相当于蔑视朝廷,蔑视法治。要是被抓住,跟造反无疑,立即就会被诛灭一门。 只能说,那幕后主使者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笑着摆摆手:“无妨的,反正我也没事,子归还是安心读书,早日结业回来,我等兄弟四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陈暮还准备说点什么,店家刚好将菜端了上来,无奈只好把要说得话咽回肚子里。 张飞大喊道:“今日好宴,怎么能无酒,店家上酒来,先来两大坛。” “来咯。” 柜台里的掌柜一声长音,端上来了两坛当地黄酒。 四人正准备开酒饮宴。 掌柜的盯着刘备一动不动出神,苦思冥想。 刘备见他送了酒也不走,站旁边发呆,纳闷道:“店家,还有事吗?” 掌柜的看了他许久,愣在原地,被刘备出言惊醒,满是歉意道:“失礼了,只是觉得壮士十分眼熟,敢请教壮士姓名。” 虽然不太明白掌柜的为什么问他名字,刘备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在下刘备,字玄德。” 刘备刘玄德? 掌柜的大惊道:“可是北军司马刘备?” 刘备惊讶道:“店家认识我?” 扑通! 掌柜的直接跪下来,磕头道:“我李通终于见到恩人了。” 刘备吓了一跳,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连忙去扶:“店家使不得,快快请起。” 古者《周礼》之仪,头拜地为稽首,也就是磕头跪拜礼。 这个礼仪是很隆重的礼,《周礼》中写的是“拜中之重,臣拜君之拜”,是仅次于九拜之中的顿首礼的存在。 即便是天子,也只有在大型朝会,比如一年一次的大朝会上才会用到。 平时的时候,唯有父母、师长可以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可不是清朝见个芝麻大小的官就下跪的时候。 所以店家突然给刘备稽首磕头跪拜,差点没把刘备吓得从位置上弹跳起来,慌忙去搀扶。 掌柜的老泪纵横,颤抖地说道:“年初的时候,黄巾贼起,我带着宗族家人逃离阳平。路上遇到黄巾贼寇,是将军带了人马杀散贼人,若不是将军,我等妻儿宗族俱已被杀害。” 原来是这样。 刘备恍然,六月份的时候,卢植已经兵围了广宗,将张角团团围住。 趁着这个时机,卢植派他扫清周边郡县的小股黄巾势力,防止张角纠集更多的人马,算是有一定战略目的。 当时沿途受到兵灾影响的灾民无数,百姓拖家带口逃离,路有饿死者,生民凋零,刘备看了十分不忍心,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救济百姓,虽然几千万钱花下去杯水车薪,但同样也是活人无数,救了不少人。 “刘玄德,你是刘玄德!” 刘备还未说话,店中就有其他食客陡然站起来,纷纷惊呼。 这寒冬腊月,旅店生意一般,但也有那么几桌客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听到刘备的名字,更是一窝蜂簇拥。 “真的是刘将军,我有一同乡本来差点饿死,就是刘将军救的。不行,我得立即去通知他。” “刘将军之仁义,真乃当世英雄也。” “如今整个河北都在传唱刘将军,光拿咱们阳平郡,据说就有数千人受了他的恩惠。” 人们议论纷纷,将刘关张陈四人围住,像是看明星一样。 刘备无奈,站起来劝道:“诸位,我等也只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会我等还要赶路,大家还是继续吃饭吧。” 有人说道:“刘将军活我馆陶百姓无数,仁义君子也,这顿饭我请,大家谁也不要跟我抢。” “我请才是,还请刘将军今晚睡在我家,也算是聊表我等馆陶人的心意。” “不行不行,刘将军救过我之宗族妻儿,怎么能让他付钱呢。” 包括掌柜的李通在内,众人纷纷要帮他买单。 别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汉朝重孝、重信、重诺、重仁、重义。 当初张俭抨击宦官,名传天下,被朝廷追杀,四处东躲西藏。 然而他只要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收留他,可谓望门投止,天下闻名。 刘备的名气也随着他散尽财产,救活冀州南部无数百姓而闻名。毫不夸张的说,他一路往北到中山国,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路上一分钱都不用花,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买单。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陈暮在一旁含笑不语。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因为就是他的手笔。 当初在得知刘备散尽家财之后,虽然有些沮丧四兄弟又变成穷光蛋了,但他作为谋士,第一时间想的当然不是惋惜,而是在考虑如何让这笔钱花得有效果,不至于白给出去。 于是在刘备上任济南,招揽到沮授之后,他就私信给沮授,让他发动鸡泽宗族,在冀州为刘备造势。 这个时候毕竟不是信息时代,消息传播方式主要是人传人,想传播名望十分艰难。 可一旦被传扬出去,说容易也容易,因为古代信息不发达,一条消息给予普通人的冲击力度会很大,更加容易被人记住。 反观后世的互联网时代,通过网络,每天都有无数新闻传递给人们,互联网的记忆短暂,各种信息人们见怪不怪,热度一过,一地鸡毛蒜皮,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所以相比于现代,古时候的名望反倒更加真实。 刘备本身就名望基础,被他救助过的人散落在冀州各地,已经小范围有一定影响力。 等到冀州安定下来之后,沮授便有组织地发力,声名自然发酵开来,后劲十足,刘备在济南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望早就在冀州四处传播,被冀州百姓铭记于心,十分敬佩。 看到馆陶当地百姓争相要为他付钱买单,刘备也是一脸懵逼,与关羽张飞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吵吵嚷嚷,更多的人听到消息,拥挤过来。 “刘将军何在?” “恩人,我要见恩人。” “就在这旅馆当中。” “恩人在哪里?” 门外数十被刘备救助过的人想进来,还加上数百围观群众,很快小小的旅店外变得十分热闹。 不止是百姓,当地的官府也惊动了,馆陶宋县令与县中大小官员赶来。 宋县令越众而出,走入店中,四下巡视道:“哪位是刘使君。” 县令可不像乡民那么闭塞,早就知道刘备已经做了济南相,听闻一郡太守路过此地,不管是有没有名望,他都得要过来看看。 刘备眼见事情闹得好像越来越大,连当地官府都惊动,只得站出来道:“我是。” “真的是刘使君。” 宋县令哈哈大笑道:“使君仁义之名传河北,今天到我馆陶,令我馆陶庆幸生辉。请让我代替馆陶百姓,尽地主之谊,来我县衙歇息。” 刘备只觉得头疼不已,第一次因为名气太大而烦恼,不由苦笑道:“好叫县令知道,马上就要年关了,我今日是路过馆陶,要回幽州过年。恐赶不上回家乡面见宗族亲人,吃完饭之后,还得连夜赶路,不能耽搁了。” “这” 宋县令听到刘备的难处,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与满城百姓送使君一程。使君先吃饭,我们就在一旁等着。” 刘关张陈四人大眼瞪小眼,几百人围观他们吃饭,真是坐立难安。 不过没办法,谁让刘备现在名气大呢。 四人无奈,硬着头皮坐下,在众人的围观中,如坐针毡地匆匆扒拉两口饭,碗中的酒顿时就不香了,如同嚼蜡般快速应付了两口。 “店家,多少钱。” 刘备随意吃了两口,见自己三位老弟也没胃口,掏出钱来付账,想着尽快走人。 没想到他钱还没掏出来,就被众人摁住。 “使君,使不得,这顿饭我请。” “还是我来,我家有钱。” “你家有钱又怎么样?若能请刘使君这样的大善人吃一顿饭,我家在乡邻中必然脸上有光,我来请。” “这顿饭不要钱,我怎么能收将军的钱呢?” 众人为了这顿饭钱,差点打起来。 陈暮连忙凑过去对刘备说道:“大哥,快说点什么,不然今天我们休想走出馆陶。” 刘备硬着头皮喊道:“大家听我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我曾经帮助过别人,而搞特殊,要一视同仁” “刘使君仁义无双,既然不能在馆陶多待些时日,怎么能不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是啊,要是我娘知道今天错过使君,会骂我不义。” “我曾经被使君救过,这顿饭不请,恐怕同乡人戳我的脊梁骨。”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的话语淹没。 眼看大家还在为这顿饭钱争抢,大家纷纷掏出钱来要给掌柜的李通,但李通死活不收,各种银子钱币掉了一地,无人拾取。 陈暮灵机一动,大喊道:“诸位听我说,我是刘使君之弟,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听到他是刘备的弟弟,大家慢慢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陈暮笑着说道:“我大哥刘备在冀州活人无数,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是往日,我大哥也必然会成全大家义气,多留在馆陶两日。但现在年关将至,要回去过年,孝奉亲族,没有办法。所以我有一策,既能成全大家之义,也不耽误时间。” “什么办法,请说。” 宋县令拱手说道。 陈暮想了想,道:“这一顿饭,应约数百钱。门外人潮如海,差点被踏破店家门槛,就可知人数不少。既然大家都是馆陶百姓,代表了馆陶欢迎我大哥。不若每人出一钱给予店家,一来成全诸君义气,二来不让店家和我大哥难做,诸位以为如何?” 每人出一钱? 众人互相对视,过了片刻,纷纷高呼道:“好,那就这么办。” 大家都觉得可以,宋县令和掌柜的李通最后也答应了。 没办法,李通虽然很想给恩人面单,但不收钱的话,那就是在拒绝馆陶当地百姓向刘备表达谢意,这可是在家乡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他不得不同意。 吃完饭后,刘关张陈四人一边向四周拱手,一边往店外走。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他路过的时候,每个人都自觉分开,微微弯腰低头,向刘备表达敬意。 汉人崇拜品德高尚的人,哪怕这里数百人只有小部分接受过刘备的恩惠,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有联系。或是亲属,或是同族,或是同乡,只要有这样的联系,那么就形成了我的同乡亲属同族收到刘备的恩惠,这样的人我得尊敬这种思想。 出了店门,牵上马匹,馆陶大街上数百人簇拥着刘关张陈,一路送到了北门外。 等四人上了马之后,宋县令站在队伍最前面,拱手弯腰行礼:“恭送使君!” “恭送使君!” 数百人同时弯腰行礼,场面蔚为壮观。 在这一刻,即便是陈暮,都感觉到了汉朝这种敬佩仁义君子的思想观念有多震撼。 这里大多数百姓或许不认识字,但感恩与重义之心,早已经深入骨髓,铭记在人心里。因为他们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 第二十七章 父母 逃也似地离开馆陶,等奔马到了官道尽头,已经看不到身后还矗立在城门口遥望的馆陶百姓,刘备这才勒住奔马,对关张陈苦笑说道:“没想到我在冀州名气这么大。” 关羽笑道:“大哥名望满冀州,都是因为大哥慷慨解囊,救助百姓所致,此乃名望所归也。” 陈暮笑着说:“这说明大哥之仁义,感动冀州百姓。这沿途一路,只要打着大哥的名号,恐怕我们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愁。” 张飞瞪大了眼睛:“那咱们一路上都不用花钱咯,想喝什么酒就有什么酒。” “诶,翼德。” 刘备白了张飞一眼:“如今冀州百姓皆苦,我等怎么能凭白收百姓馈赠呢。这与搜刮民脂民膏的宦官何异,以后过各地郡县,千万不要再提起我的名字,就喊我大哥便行,不要让百姓听到。” “白给的东西都不要” 张飞嘀咕了一句。 陈暮微笑不语。 汉末能到今天这个份,与桓帝灵帝自己作死有很大关系。 历史学家钱穆先生就曾经说过,汉末割据的枭雄,其实就是曾经忠于汉室的天下各州名士。 而把这些名士推向割裂汉朝的罪魁祸首,就是汉桓帝和汉灵帝两代帝王。 东汉的党人论起节操和品德比明末的东林党强之百倍不止,因为党人真的是心向汉室,全身心投入,为了国家和百姓做出奉献。 比如三君八俊等人,无一不是道德楷模。凉州三明中除了段熲人品低劣以外,张奂和皇甫规也都是党人的好伙伴,虽然张奂晚节不保,被宦官欺骗. 只是不管怎么样,东汉党人从事迹和道德品质上来说,几乎都没有什么黑点。有人说他们也是世家官僚利益集团的代表,但当时世家利益集团还没有完全诞生,这一点上也无从说起。 而桓帝灵帝数次党锢打压,捕杀党人,造成当时的士人对汉朝心灰意冷,以至于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天下大乱,汉家将亡”的言论。 甚至这一论调,逐渐变成了士人的主流观念。 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董卓之乱后,士人开始自己创业割据地方,或者当谋士辅佐他人创业的这一个结果。 如此过了二十年,到如今大多数的士人们已经对汉室没有了几十年前的忠诚。开始变得自私自利,不再想着为国家效力,专注于发展自己的家族。 这就是魏晋门阀制度的由来,也是为什么会有王允这样的门阀世家诞生的主要原因。 因为士人抛弃大国家,转而开始为自己谋私利。 虽然汉灵帝后来开放了党禁,并且在熹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77年下罪已诏,大量惩治贪官污吏,减免天下赋税,要求群臣陈述治国之策,算是短时间内有了一点明君的气象。 但不知道是被税收不上来还是很快被宦官们怂恿着贪图享受去了,没过两年汉灵帝就开始大肆搜刮私财,与汉桓帝的昏庸如出一辙,甚至变本加厉。 如此一来,士人们就彻底绝望了,对于汉室江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主流思想观念里,有了那种希望山河破灭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明明已经拿到了徐州,成为一州州牧,拥有地盘兵粮,却无人投奔的缘故。 因为刘备打的是汉室宗亲,匡扶汉室的名义,这样搞下去,哪怕刘备拉起山头,实际上最后还是个新的东汉,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士人早已经对汉朝绝望,自然不希望再出来一个光武帝继续延续汉祚。 所以一开始,刘备这个汉室宗亲的头衔,就给不了他任何好处,甚至是拖了他不少后腿。 这次刘备在济南,招揽当地名士,除了个沮授以外,也就寥寥几人为他效力。刘表在荆州,刘焉在益州,刘虞在幽州,三人都没混出什么名堂,甚至刘虞还被公孙瓒给杀了,就可想而知后来汉室的号召力有多薄弱。 因此深谙其中原委的陈暮,早就没有抱什么能够大肆招揽人才的想法,而是转而开始发展中下层,善待百姓,为刘备在百姓和豪杰中攫取名声。 事实上历史里的刘备也是这么做的,陈暮只是把这段历程更加提前了一步而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 刘关张陈四人继续北上。 北方的朔风席卷而来,像是无数幽魂在悲泣。 如今黄巾之乱勉强算是平定了,冀州就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空旷起来,数百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有新坟,白布挂在路边。 初冬的雪覆盖了一片,大地白茫茫,将一切血泪都遮掩进了泥土里。 如今皇甫嵩被调去了长安,冀州刺史王芬接任,王芬到任之后,将汉灵帝给他的赈灾款拨下去,救济冀州各地灾民,勉强让百姓能够撑过这个冬天。 只是大乱虽平,小乱却没有止住。太行山以东的华北平原上,各地丘陵、乡野、沼泽、湖泊中隐藏的盗匪无数。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北上,也遭遇了几股山贼的攻击,仗着刘关张悍勇,这才有惊无险。 不过也是因为华北平原很难产生大规模的匪徒,张角的残余势力都不得不跑到太行山里躲了起来,号为黑山军,聚众十余万人,暂时与朝廷并没有发生战事。 平原上的贼寇基本都是少部分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劫掠而已,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连武器都凑不齐,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刘备遇到小股的数十人,凭借关张之勇,击退即可。如果遇到数百人,就去当地县城找官府,要来人马,再回头击溃。 以他在冀州如今的威望,可谓是站在县城当中,振臂一呼,半个县城的人都有可能听从他号令。 反而是更多的盗匪听到他的名字,立即就纳头便拜,要跟着他做他的扈从。 这就是名望带来的好处。 只是现在刘备不是在济南,也不是在行军打仗,带不了那么多人。有遇到想投靠的,便分发了路费,让他们去济南,待明年他回济南的时候再做安顿。 如此一来,一行四人西天取经,等到从冀州南部的阳平郡,抵达冀州北部的中山国时,不仅刘关张带的盘缠用尽,还劝降了数千人去济南。 这是陈暮哭笑不得,没有想到的事情。 七八天后,中山国。 卢奴县去望都的官道上,四匹马缓缓前行,一株还未完全枯萎的野草在雪化之后,迫不及待地钻出泥土里,吮吸着新鲜的空气,被马蹄碾入泥土后,又缓缓地伸直了腰,顽强地迎向天空。 陈暮垂着首,坐在马上,颠簸的马匹并不稳,但他就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听着耳边刮来的东风轻轻地呼啸。 身上这件狐裘衣经历了风霜,雪一般的色彩暗淡了许多。 “四弟,马上就要到望都了,过了望都就是蒲阴,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在思念着你。” 刘备拍了拍陈暮的肩膀,略微激动地说道。 连续七八天的赶路,风尘仆仆,在精神上的确让人十分疲惫。 但马上就要到家,就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到了蒲阴,离涿县也不远了。 刘备和张飞尤为兴奋。 现在回去,可就是真正的衣锦还乡,少不得令乡人称赞。 “四弟,振作一下,老伯伯母还在家里等你。” 关羽见陈暮因为每日赶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为他加油鼓劲。 陈暮耷拉着眼皮子,像是刚刚苏醒过来,迟缓的思维逐渐变得活络,眼眸中又多了一份生气。 我的父亲母亲? 隐约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老实巴交,总是蹲在门口上望着对门自家田地发呆,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父亲。 还有那个总是充满了活力,可以因为邻居家的羊吃了自家豆苗一片叶,就站在门口插腰撒泼与邻居家的大婶对骂一个下午的母亲。 “是啊,我的耶耶和娘亲还在家里。” 陈暮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刚刚疲惫的精气神一扫而空,眼睛变得十分明亮。 刘备笑着问道:“不知大人是何等英明睿智,能培养出子归这样的天才人物,相比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吧。” 我爹饱读诗书? 那个憨厚的老农吗? 陈暮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作为一名从小长在高楼大厦,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陈暮的童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浓厚的乡土气息。 穿越过来自带的书卷气质与冷静的性格,也总是让他与自己这个汉朝的农民家庭像是脱了一节。 这是一种没有共同生活养成的格格不入,也是一种没有多年养育诞生出来的隔阂与陌生。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陈暮也只是表面尊敬,内心里十分抗拒,不愿意承认他们。 就好像原来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忽然有人告诉他,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现在你亲生的父母要把你带回去一样。 在陈暮看来,哪怕你的原生家庭很有钱,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并不是抛弃了你,而是你被人拐走了,现在他们想用钱来弥补你,可只要是个有感情的人,就一定会抗拒的吧。 什么穿越后就待穿越后的父母如亲生父母,这样的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真正的漠视感情。 人不是动物,人有自己的情感。 陈暮来到这个世界自私自利,只是因为没有人能让他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 但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心中依旧有他的牵挂。 至于这一世的父母. 陈暮眼眸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的确,一开始他是不承认,也不太喜欢他们。 但不知不觉间,还是有了一些改观。 总归是记得去年年末自己要走的时候,母亲哭着死活不愿意,父亲虽然蹲在门口,默默无言。 他们是陈平的后代,可他们给不了陈暮任何帮助。 他们没有钱,没有权。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都在争着那一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可他们又好像待自己极好。 走的那天是个阴天,母亲的脸也像是外面的天气一样阴冷,生他的气,不理他。 但最后在他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时,将家里唯一下蛋的母鸡杀了,哭肿了眼睛,又怕眼泪落进鸡汤里,仰着头伸直手把那盆鸡端出来。 馋嘴的弟弟妹妹想偷吃,被她一扫帚打走。 父亲走出来送了他二里地,那时也像现在这样是寒冬,北方还很冷,汉子单薄的身躯打着寒颤,临行前擤了下鼻涕,将鞋子脱下,从鞋底扣扣索索掏出十多文钱。 那是他攒了一辈子藏起来的私房钱,上面还带了点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汉子也不怕脚咯得慌,全都一股脑儿推给了陈暮。 出来时娘给了几十文,爹也给了十多文,等出了家乡蒲阴县,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囊里还有几十文。 一百多枚五铢钱,这是他们能给的全部。 从那一刻开始,陈暮就在想。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世间父母对孩子付出的爱,却一定相同。 来到汉朝有些年头了,那一世的父母,我想你们。 这一世的父母,我也想你们。 第二十八章 我回来了 蒲阴县安顺乡陈家村。 曲逆侯的爵位被除掉,但陈平的家族,却繁衍生息。 很多人以为陈平的后代到第四代陈何就绝嗣了。 实际上陈平又不止一个儿子,仅仅只是他大儿子陈买那一系继承侯爵而已。 不仅陈平有子孙,他的儿子也会繁衍,如此到第四代的时候,陈家在曲逆县已经开枝散叶,成了名门望族。 只是到了陈何那一代,汉武帝酎金夺爵之后,陈氏宗族就彻底没落,沦为普通平民,泯然众人。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人自谋生路,一部分人结为宗族,耕耘乡土,扎根在了乡野。 安顺乡的陈家村后人,就是陈平的孙子,陈买的次子陈悝的后代。 陈悝虽然没有继承陈买的曲逆侯爵位,但与当时的曲逆侯陈恢是同母一胞的亲兄弟,陈恢帮他在城外的乡里弄了许多田地,让他的后人可以有块栖身之所。 于是几百年繁衍下来,陈悝的后人遍布安顺乡,尤以陈家村为核心,这里是宗族祠堂所在,陈悝的后人基本都居住于此。 此时陈家村,冬日北风萧瑟,田间阡陌上的枯黄的野草随风飘荡,农田里长满了野草,无人耕作。 黄巾之乱起的时候,正是春天播种的时候。结果幽州和冀州各地出现了民乱,蒲阴县虽然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当地豪强与官府联合起来镇压,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春耕没有及时地播下,本来转而耕作其它作物也还来得及。结果没想到北方的草原也出了乱子,鲜卑南下,绕过太行山,闯入幽州劫掠,威胁中山国。 中山国国相张纯,征募壮丁,强迫他们服从徭役,前往中山国北部的灵丘县广昌县等地“守徼乘塞”,抵御南下的鲜卑部族。 汉律规定,五十六岁以下成年人必须服两年正卒军役,虽然一般来说,只要服了正卒之后,以后就不需要服兵役。但遇边防紧急,官府有需要的时候,仍然要服从征调入伍,不得抗拒。 陈家村经过三百多年繁衍,从第一代的陈悝发展到如今,已经有村民三四百人,青壮一二百人。一道征兵令下来,其中大半的青壮都被强行征调走。 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半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剩下妇孺老弱在坚持留守,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 然而灾祸往往都不会只来一次,村里人好不容易挺过了这艰难的一年,年末的时候,去守徼乘塞的人回来了,可去了一百多人,回来的只有二三十人,一大半都死在了边疆,永眠他乡。 陈家村家家户户挂上了素缟白布,每天都有哀嚎哭声震动乡野,北来的朔风吹拂,宛如地狱的幽魂在随风凄厉地哭嚎。 村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当中,一名中年汉子单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走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个盒子。 悍妇从家里追出来,红着眼睛,对那汉子咆哮道:“陈青,你若敢去,就别回这个家了,死在外边。”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汉子罕见地回头对悍妇吼道:“妇人家懂什么,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附近邻居家的村民一个个从自家屋里出来,每个人都红着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悍妇眼泪下来了,哭嚎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俺是在心疼这些钱吗?那张家人都说了,他们要的是俺们村的几百亩良田,你这一去,命都要没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还不如死了算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谁也没有说话。 当初太守征募壮丁,抓走了村里大半的劳动力,逼迫他们去边疆劳役。一年之后,陈家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村里劳动力短缺之后,近半的田地没法打理。其中还有一些家庭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剩下的老弱不得不售卖田地,以此艰难度日。 县里官府和地方豪强张家,就以陈家村人口不足,不需要那么多田地为借口,联合起来,半买半逼迫,要把这些田地买走。 若是价格合适,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现在村子里人少了,留下那么多田地,确实没办法打理。 然而他们不仅要把所有的田地买走,给出的价格,也不足正常年份的五分之一。 这怎么能行? 蒲阴县曾经是陈平的封地,整个一县的田地,都是陈平的。 陈恢给陈悝的田,都是城东上好的良田,在后世属于华北平原的粮食产区,价值不菲,是陈家村的赖以为生的根本。 这些田地若是被人低价买走,那陈家村的村民,以后的生存就再也没有着落,要么只能去依附于豪强做田奴徒附,要么背井离乡,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垦田地。 这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不会有多美好。 那个叫陈青的汉子是不幸的,去的时候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断了根胳膊,伤了一条腿。 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能回来,总归比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强得多。 前些日子从外地回来了书信,说是家中出去闯荡的大儿子有了出息,做了个六百石的小官,捎回来一些钱。 汉子就想着把这些钱送给张家和县令,求求情,看能不能让他们放过陈家村一马。 但村里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往年陈家村的青壮二百余人,浩浩荡荡,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便是地方豪强,也不敢窥探他们的田地。 可如今青壮伤亡过半,就算没死的,也大多带了伤,能够聚集的力量,不足二三十人。 与那些奴仆成百上千的当地豪强比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更遑论这其中还有官府介入,县令在暗中威胁。 村中的族老似乎已经认命了,在迁移他乡,还是投身于张家做奴仆这件事上争论了几天,一直都没有结果。 只有这个叫陈青的汉子,似乎还没有认输,还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汉子脚一瘸一拐,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稳健。 少年一步一回头,他在看母亲的反应。 “陈青,你给俺回来。” 悍妇还在嚎哭,奔跑着出来想拉住汉子,同时对周围的村民大喊道:“周围家的,你们就这么看着让陈青去死吗?你们应该知道的,他去了的话,肯定会被张家人打死。”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懵懂无知八九岁的小丫头。 “走开。” 汉子死命想将悍妇甩开,在妇人面前听话了一辈子,他头一次那么固执。 不是他不爱妻子,而是他知道自己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土地,他想留给儿子,留给孙子,让子子孙孙都能够活下去。 这是一个农民一生的期盼,也是一个农民最后的底线。 汉民族的农民,一辈子也就这么个淳朴的念头。 如果把这些田地丢了的话,死了之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祖宗? “阿青,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张家人。” “是啊,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张家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土地而已,再多的钱都没有用。” “我的丈夫死在了外地,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孩儿,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卖身当奴又如何,总归是有口饭吃,不要去送死,阿青。” 周围的邻居虽然一个个也是戴着白色头巾,哭红了眼睛,却依旧强忍着悲痛上来劝。 连族老们都已经认命,更何况是她们。 卖身为奴是很惨,因为当了豪强的奴仆,就相当于你死了,户籍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主人家想如何羞辱你,就如何羞辱你,就算被杀了,也不过像是杀了一头牲畜,没有任何人权。 可那又如何,总归是条活命的办法。 汉民族自古以来的坚韧便是如此,像野草一样活着,再如何屈辱憋屈,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都愿意去忍耐。 活着,就有希望。 就连一位族老也站出来劝说:“阿青,我知道你是为村里人好。宁愿散尽家财,也想保住村里的土地。但这点钱太少了,杯水车薪。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会继续征调我们,村里还会死人,死很多人,阿青,放弃吧。” 往日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汉子只是憨厚的笑笑,对族老说道:“三叔,我就去试试,要是张家不愿意,我就去县令那看看,实在不行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就只是去试试。” “唉,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族老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清楚汉子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说是去试试,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善了,若是闹僵起来,惹恼了张家和县令,他这条命怕是. “不用了。” 汉子蛮横地将妇人挣开,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少年矗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汉子低喝道:“阿志,过来。” 叫陈志的少年不得不继续托着钱箱,跟在父亲的身后,慢慢离开了家门。 妇人知道劝不住汉子,冰寒的天里跪伏在冰冷的地上,哭天抢地,周围的妇人有上去帮忙劝的,有默然不语的,有跟着落泪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要去试一试。不管是那一刻诞生的勇气,还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可能的话. 如果真的能把田地留下来,牺牲一个人,也不是不值得。 至少在陈家村的人眼里,陈青会是个英雄。 哪怕他曾经籍籍无名,哪怕他在村里懦弱了一辈子. 呼啸的北风还在吹拂,妇人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抱着满脸脏兮兮的小丫头。 哭累了,旁边的人也都劝累了,各自回了家。 生活总归是还要过下去。 她红着眼睛,眼泪流干,哭不出来,于是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 屋后传来了马蹄声,却转移不了她的视线。 她呆呆地看着远处村口的方向,期待着有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回来。 哪怕走得再慢,哪怕再缺条腿,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身后,一个温暖的嗓音响起来。 “娘,我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辱人父母者杀之 “娘,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妇人机械般的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男生女相,里间穿着青色曲裾长袍,外面套了件白色银狐裘衣,皱着眉头,正看着自己。 模样怎么隐隐有些像自家外出一年的暮儿? 只是变化实在太大,面容更加清秀好看,个子也更高,穿着那么华丽,妇人不敢认。 “你是” 妇人迟疑,试探道:“暮儿?” 小丫头也瞪大了眼睛,清脆地问道:“是大哥吗?” 陈暮皱起眉头,看到自己的娘浑身脏兮兮的,眼睛哭肿了,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情绪上去搀扶,沉声道:“娘,谁欺负你了。” 妇人这才醒悟过来,真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回来了,又惊又喜,眼泪止不住地簌簌往下落,大喊道:“暮儿,真的是你。快,快去县城救你爹,我拦不住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耶耶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陈暮急忙安抚了自己的母亲,然而妇人好似是悲喜交加之下冲了魂,看到他竟是一下子仿佛瘫软,一时间口不能言,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离家外出一年的陈青大儿子回来,也是七嘴八舌,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陈暮还没说话,身后的刘关张差点没气死。 “还有王法吗?强抢村民田地,逼迫良家子为奴,如此视我大汉律法为无物,当真是胆大包天。” 昭烈帝那暴脾气,当时就怒发冲冠,对陈暮恶狠狠地说道:“四弟,走!” “四弟,杀奔县城去,俺要屠了那张家和县令满门。” 张飞也是气得不行,虽然听说那豪强也姓张,没准上溯几百年跟他还有点亲戚,但再近的亲戚,这一次也得大开杀戒了。 关羽虽然没有说话,却本来通红的脸色变得铁青,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眼睛眯起来。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陈暮也不废话,向周围的邻居拱手一礼道:“请各位叔伯婶姨照顾好我娘。” “他们去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应该的,但你去了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救回你耶耶就行。” “是啊,那张家和县令咱们可惹不起。” 众人过来帮助陈暮把他娘搀扶住,七嘴八舌劝说陈暮只要把人救回来便行,不要和豪强县令起了冲突。 陈暮默不作声,只是将马拉过来,翻身上马,全速催动马力,开始往县城赶。 四匹骏马奔驰如飞,这个时候也不管惜不惜马了。 安顺乡离县城不远,也就那么两三公里距离,骏马狂奔之下,也就那么五六分钟时间。 远远的城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奔马袭来,有年轻的士兵执着长矛想上去将人喝止住,却被年老的士兵拉住,低喝道:“不要命了。” “城内禁止纵马。”年轻的士兵还想争辩一句。 “你看不到那几人身上都穿着什么衣服吗?都是达官显贵,拦他们你是不是想死?” 老兵一巴掌拍在年轻士兵的头上,同时对城门口进城的百姓大声呵斥驱散:“大家都让一让,散开,全给我散开听到没有!” 陈暮紧绷着脸,纵马一骑当先冲进城内。 以前也来过蒲阴城,他知道县衙在哪,进入大街主干道后,一路驰骋,好在如今是冬日,大街上并不热闹,不至于弄得鸡飞狗跳。 县衙位于城西,两个值守的门下督盗贼兵丁百无聊呀地站在门口,忽然只觉得地面震动,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四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直扑衙门,看那排山倒海的架势,像是要将县衙踩踏为齑粉。 “止马!” 兵丁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四人大喝。 陈暮勒住马绳,在衙门口停下,冷漠地对二人说道:“陈家村的村民在哪里?” 说他的父亲这两人肯定不认识,但说陈家村村民,他们应该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想拒绝回答。 但看四人穿着华丽,腰间鼓鼓囊囊,像是佩戴了官印,感觉不太好惹,便说道:“是那个陈家村的瘸子?跪在衙门前半个时辰,县令说不见,便一瘸一拐地跟他儿子走了。” 啪! 马鞭甩下来,抽打在他的脸上。 张飞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侮辱我老伯,信不信杀了你?” 两个门下督盗贼兵丁连连后退,向来都是他们欺负百姓,哪有人欺负他们? 吃痛之下,又怕两人打不过四人,捂着脸跑回了衙门里大喊大叫,要纠集人手回来报复。 张飞勃然大怒,拿着丈八点钢矛要进去杀人。 陈暮赶忙止住了他:“三哥,先找到我耶耶要紧,回头再找这县令算账。” “对,找老伯要紧。” 张飞含恨收了钢矛,恶狠狠地瞪了县衙一眼,勒马转头。 陈暮也回头看了眼这个县衙大门。 我父亲瘸了? 还让我父亲下跪? 很好。 这个仇我记下了。 陈暮忍着仇恨,调转马头离开。 豪强张家在蒲阴人尽皆知,张家在城里有房子,但整个宗族都住在城外的坞堡里。 汉末时期黄巾之乱后,坞堡大行其道,北方豪强为了自保,无不纷纷铸造堡垒,聚集奴仆族人以自守,张家人同样如此。 西城外的官道边,张家庄园。 庄园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近百亩,以坞堡形式建立。外围建有约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二丈多高的角楼,上面有人站岗放哨,居高临下,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过路人。 四人骑着马来到大门口,陈暮脸色铁青,但还是强忍着对刘关张低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待会先别冲动,等找到我耶耶再说。” 刘备摸了摸腰间的双股剑,点点头:“我知道。” “若是老伯受了什么委屈,我必屠杀了这张家。”张飞脸上的青筋暴跳,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关羽没有说话,但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应。 四人到门前的时候早就被角楼上的人注意到,指着他们大喝道:“尔等是何人?” “叫你们家主人出来。” 陈暮语气生硬地命令。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主人?” 角楼上的人毫不客气地回应。 “婢子!” 陈暮举起腰间的官印大声呵斥:“睁大汝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官印为龟钮铜印,腰间配墨丝黑绶三采。 这是官员的象征。 六百石的官吏在中央洛阳只能算芝麻大点的小官,毕竟天子脚下,王公贵族无数。 但在地上郡县,却已经是与县令同等级的存在。 没想到那角楼上的张氏族人嗤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六百石官,也敢来我张家撒野?” 虽然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放肆,但轻蔑的态度依旧十足。 “那这个够不够?” 刘备眯着眼睛,把自己腰间的官印取出来亮相。 他的官职是济南相,两千石,官印本来也应该是两千石银制龟钮印。 但他是列侯,被录入皇室族谱,所以上面的颜色是金色。 明晃晃的金子在阳光下发亮,闪瞎了人狗眼。 角楼上的人愣了片刻,然后手忙脚乱地爬下去,往庄园里面跑,向主人去报信去了。 刘关张陈四人就这样坐在马上,矗立于张家庄园门前静静等待。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逐渐压抑,另外几个角楼上的人隐隐能感觉到到来者不善,可那金色的官印,却仿佛一座山压在他们头顶,令他们不敢作声。 片刻后,嘎吱一声。 大门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数名奴仆急急忙忙走出来,见到刘备,拱手施礼:“鄙人张湖见过大人,不知道是哪位列侯驾临蒲阴?” 之所以知道是列侯,是因为汉朝的金印只有万石官员以及列侯才有。 能够拥有金印的官员,只有三公和大将军。 九卿的官印都是银的。 三公和大将军几乎不可能跑到这小小的蒲阴来,所以张家豪强主人猜测应该是某位过路的列侯。 难道是右北平太守刘政? 那刘政是中山简王刘焉的后代,因素有才干,被录入宗室封为亭侯,领右北平太守,只是看年纪似乎不太像,太年轻了些。 “我是济南相刘备。” 刘备平静地说道。 还未等张湖说话,陈暮淡淡地道:“我兄长要回幽州探亲,路过此地,想找你家借宿歇息,不知方便与否?” 列侯要在自己家借宿? 张湖大喜:“自无不可,贵宾快请进来。” 四人下马进门。 陈暮走进院子,装作随口问道:“对了,刚才见一瘸腿汉子和一个少年来了你家,不知人在何处呀?” 张湖纳闷道:“贵宾找那瘸腿汉子做什么?” “哦,无事。” 确定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可能在张庄,陈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平静说道:“那汉子落了些东西,被我捡到了,想归还给他。” 张湖嗤笑道:“一个乡野贱民而已,诸位贵客又何须理他。” 刘备将手摸向腰间的双股剑,关羽握紧了青龙偃月刀,张飞眼神中的凶厉之色像是能杀人。 陈暮眼眸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杀意,缓缓开口:“诶,张家主人怎么能如此说。我大哥素有仁义之名,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归还,你这般做岂不是陷我大哥于无义?你把那人叫出来,我们当面还给他。” “这” 张湖迟疑,没想到来的贵客如此有道德品质,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要还给人家,只是那瘸腿汉子. “难道张家主人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等可是亲眼见那汉子进的庄园。” 陈暮用言语逼问。 张湖无奈之下,只得道:“那汉子是我张家奴仆,因为犯了事情被打了一顿,现在关在地牢里,贵客还是不要去见他了,东西交予给我,我来转达便是。” 刘关张三人已经压抑不住火气,唯独陈暮知道,现在还不能动手,自己父亲在人家手里,可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到父亲。 想了想,陈暮说道:“既然是张家奴仆,东西交予你也无可厚非,只是东西贵重,还是得亲自见一面才放心。” 张湖有点不悦,这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不过很快又想到陈家父子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财。 莫非是还有什么贵重物品不慎落下,被这四位贵客捡到? 一时间张湖有些贪婪。 想起反正那陈家父子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口不能言,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于是对身边的奴仆说道:“去把陈家父子带出来。” 四人被请进厅堂就坐。 张湖察言观色,有点纳闷于四人的脸色怎么都不好看,但陈暮编造了谎言,也想着一个乡野村夫能与一地太守列侯有何关系? 若是一地太守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的族亲张纯可就是中山国本地太守,外地太守能奈他何。 关键人家还是列侯,身份尊贵,总不能与一个村夫扯上联系。 想到此,张湖放心不少。 过了片刻,奴仆将两个浑身血污的人带进来,丢在地上。 关羽张飞二人噌一下站起来,急忙过去搀扶。 张湖不解道:“二位贵客这是” 还未等他话说完,刘备拔剑而起,一剑柄拍在了他脑门,含怒暴喝道:“贼子安敢!” 张湖一下子被拍倒在地上。 陈暮只是默默地抽出了宝剑,瞄准了地上张湖的脖子。 “主人!” 周围的奴仆惊愕大喊。 张湖被打得头晕脑胀,再清醒过来时,眼前只见宝剑袭来,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客人,这是做什么,莫要如此,有话好说!” 噗嗤! 天子赐的宝剑第一次穿入了人的身体里,刺穿了颈部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陈暮脸上! 辱人父母者,杀之! 第三十章 群情激愤 脸上的血温热。 腥味扑鼻。 这是陈暮第一次杀人。 他并非没有为杀人做好心理准备。 生逢乱世,命贱如草,要想不被杀,怎么能没有杀人之心? 但他原本以为第一次杀人自己肯定会吓得腿软。 只是当锋利的宝剑刺进人的身体时,那种柔软的触感传递过来,像是竹签挑起了一块肉那么简单。 没想到杀人这道坎在心理上并不难跨过去,也许是乱世看多了,也许是穿越太久同化了。 至少对于陈暮来说,他现在只觉得张湖肯定很痛,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自己不痛就行,敌人痛不痛的,也就那么回事。 张湖的挣扎仅仅只是一瞬,颈部大动脉被刺穿,片刻后就咽气。 门外的张家奴仆都吓傻了,主人就这么死了? “他们杀了主人,报仇!” “可人家是列侯。” “列侯也不能随意杀人吧。” “先去禀告给少郎和诸位宗老叔伯。” 门外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叫人。 关羽张飞一个扶着陈青,一个扶着陈志。 刘备脸色冷厉道:“四弟,不如屠了这张家满门。” 汉朝侮辱别人父母是重罪,阳球是渔阳郡人,郡里有位官员侮辱他的母亲,阳球便纠结了几十位少年杀了那官员和官员全家。 要知道他杀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官员。 结果不仅不算犯法,甚至还因此名声大噪,举为孝廉,从此步入仕途,最后诛杀大宦官王甫。 连官员都因为侮辱别人父母而被杀全家,更何况没有官职的豪强。 陈暮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屠戮了整个张氏宗族! 然而陈暮冷静地摇摇头,说道:“先把我父和我弟弟带回去,他们现在需要医治,安顿了他们再回来报复!” 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一身血污,没少遭到殴打。一个之前就受过伤,伤势还未痊愈,一个仅仅只是个少年,怎么能够忍得了这般拷打? 为了怕他们有什么意外,必须先把人带出去再说。更何况哪怕关张万人敌之勇,带着两个拖油瓶也的确不好战斗。 刘备点点头:“好,二弟三弟,我们走。” 陈暮快步过去从关羽手中接过自己父亲,浑身遍体鳞伤,但还有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将父亲背在背上,与三兄弟一起冲出宅院。 “何人敢来我张家行凶!” 呼啦啦从外面冲出来数十护院,为首的是几名张家族人。 刘备也不废话,喝道:“杀出去!” 陈暮左手扶着自己老爹,右手拉着自己老弟,刘关张怒喝一声杀上去,很快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这种战斗他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不过也不用帮什么忙,刘关张之勇即便是在正规军中都是砍瓜切菜,更何况这种乡勇民夫,毫无战斗力可言。 顷刻间数十护院就被杀了七八人,余下的见到三人悍勇,吓得连滚带爬,再也不敢靠近。 在刘关张的护送下,陈暮带着老爹和弟弟成功跑到了前门院口。 大门紧闭,四周角楼上的人弯弓搭箭,又将他们逼回了庭院里的围墙后面。 近身战斗谁也不怕,但敌人有弓箭。 张飞低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去将角楼上的人击杀。” “三弟小心,我来掩护。” 刘备嘱咐一声。 张飞点点头,从侧面的院子翻墙出去,绕到左右角楼后方,一个健步就开始往上爬。 庄园外的角楼总共有四个,大门口左右两边的围墙中段各一个,远处围墙末端的角落各一个。 张飞找到那个是围墙最右边末端的那个,贴着右边围墙走角楼上的人根本看不到。 见到张飞行动,刘备在门口闪身一晃,嗖嗖四支箭射来,全都射空了。 虽然武力不如关张,但刘备十分敏捷,身形矫健,在箭支射来之前就已经闪回了门内,帮助张飞吸引注意力。 角楼高二丈,就是四点六米,张飞自己个头就有一米八多,爬上去也就那么几秒钟的事情。 楼上的人听到了动静,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已经冒头。 张飞从角楼的梯上钻出,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伸来,将那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拉,将他摔了下去。 庄丁一声惨叫,从四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不至于送命,但也是摔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战力。 “大哥接着!” 张飞将藏在角楼上的弓箭和箭囊往里院的围墙里丢去,自己一缩头,躲进了角楼里。 嗖嗖的箭矢从另外一侧的角楼射来,全被角楼拦板挡住。 刘备跑过去捡起了弓箭,以里院围墙做掩护,趁着外面剩余的三个角楼的人都在警惕张飞的时候,一箭又将一人射死。 现在已经处理掉了两个,还剩下两个。 “不冒头了。” 关羽探出头去观察,发现敌人缩在角楼里不敢冒头。 刘备的箭术在《三国志》里可是有记载的,弓马娴熟,可以在马上一边骑马一边搭弓射箭,箭术十分了得,远非常人能比。 这百发百中的一箭已经将角楼里的人吓破了胆,只敢趴在角楼里,用很小的视野观察,不敢再出来。 “三弟,他们不敢冒头了,杀过去。” 刘备故意大喊。 角楼上的人吓得把弓箭丢下来,连连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走!” 刘备见他们丢下武器,立即冲出去。 张家庄园不小,但外围前院的人肯定不多,刚刚已经被杀散了一批,等他们从后面叫来人,被数百人团团围住就不好冲杀出去了。 之前他们四人进门时的马匹被栓在前院的院子里,张飞取了马匹过来,四人在大门口汇合。 大门被关上,取下门栓一脚踹开,四人冲出大门,将人扶上马匹要走。 正在此时,身后追兵杀出。 数百人拿着武器,从庄园里跑出来,纷纷呼喊着贼人休走。 典韦当年在襄邑杀人,也是被几百人围攻。 现在有关张之勇都不逊色于典韦,甚至隐隐还要比典韦稍强,这些人更加不放在眼里。 “大哥四弟先走,我与三弟断后!” 关羽横刀立马,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地上一顿,眯起了眼睛,浓浓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刘备和陈暮都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关键是先救治伤者。 因此也不废话,带上陈青陈志,拍马便走。 二人疾驰,身后喊杀声与兵刃交接声震天,关张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 不过刘备和陈暮也不担心他们,两名万人敌的猛将十几万人的混战都能杀个七进七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在这儿阴沟里翻船,实在不行上马跑便是。 刘备搀扶着陈青,陈暮抱着陈志,因为怕动了他们的伤口,不敢跑太快,纵马走了一二里地,快到蒲阴城门口的时候,前方乌压压出来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蒲阴县门下贼曹,门下督盗贼的兵丁,县令听闻有狂徒大闹县衙门口,殴打兵吏,勃然大怒,派人出来追杀四人。 “就是这些狂徒,抓住他们!” 之前被张飞一鞭子抽在脸上的兵丁指着刘备陈暮放声大叫。 城门口守卫的兵卒也看了过来,包括进出城的百姓,也都纷纷为之侧目,很快就聚拢了数百人。 “谁敢动我陈家族人!”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还缠着绷带的壮汉带着十余名青壮越众而出,手中高举武器,纷纷呼喊以壮声势。 陈暮认识他,是陈家村最为悍勇的一位族叔,名唤陈猛,在乡里素以勇猛胆烈著称。 陈家村之所以没有被大豪强欺负,他的悍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今年陈家村的村壮死伤惨重,陈猛虽然在乡里强悍,但武力顶天了也不过四五十,远不及关张一百多的武力值,无法一个人撑起整个宗族门面。 而且这次出征鲜卑,他身负重伤,一直躺在家中休养,所以面对豪强的欺压,他也没有法子。 但这次听说族兄陈青要去为村人讨个公道,想起在战场上族兄为了救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陈猛哪怕伤势再重,也是悍然从床上爬起来,纠集十余个健壮的村民,赶来救援。 蒲阴县县令越众而出,鄙夷地看了眼陈猛,喝道:“陈猛,你族人枉法犯上,罪大恶极,你陈家村若敢包庇,信不信调动大军,诛灭你一族?” “谁敢诛灭陈氏一族?” 刘备怒目而视,将腰间的龟钮金印托举而起,朗声道:“某乃济南相,楼桑亭侯刘备刘玄德,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安敢放肆?” “刘备?” “是那个名传河北,仁义无双的刘玄德?” “真的是他!”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议论纷纷。 中山国也是冀州,虽在冀州北部,但当地百姓早就听说了刘备的名望。 可以说,刘备如今在冀州,家家闻名,万人瞩目。 “这金龟印” 县令被这金灿灿的官印吓了一跳。 大汉律令,千石以下为铜印,千石到两千石为银印,万石和列侯为金印,而天子、皇后、太后、诸侯王的印章则是玉印。 先不谈一地太守已经是掌控一地官民生死的顶级官员,单说这列侯金印,也如一座山般压向这县令。 蒲阴县令不得不拱手施礼:“蒲阴令白给,见过上官。” “既知我名,还不散开?” 刘备瞪着他。 白县令正准备让路,便在此时,远处大队人马杀来。 关张且战且退,杀死数十人。 但敌人实在太多,张家乃是蒲阴首屈一指的豪强,家中奴仆虽然不像徐州巨富糜竺那样上万,但也有一两千人,张家主人被杀,当然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关张也只能边打边撤,已经靠近城门口,不到一里地。 看到是张家,白县令大呼道:“光天化日,怎可行凶,诸位还不去帮忙!” “我看谁敢!” 陈暮暴喝一声,将剑拔出来,看着城门口的百姓大声说道:“我父亲是本地乡农,平日在家务农,从不惹是生非。那张家豪强勾结县令,夺我家产,还欺辱我父,将我父亲和弟弟殴打成此般模样,我想问诸君,辱人父母者,当之如何?” 城门口的百姓听到热闹纷纷涌出来,古代一个县城人口在数千到数万人不等,蒲阴并不是大县,县城内的人口不到万人,其余人都分散在各个乡亭,所以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也仅仅只有一千多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百姓们听到刘备的名字,十分敬佩,又听到陈暮道出原委,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陈猛带来的陈家村人有个比较机灵的,当时候就振臂一呼,大喊道:“当杀之!” “对,当杀之!” “那县令和豪强平日欺压乡邻,我早就看不惯了。” “这等贪官污吏与地方恶霸,就该杀了为民除害才是。” 所有的百姓都被煽动,声音震耳欲聋,将县令的脸色都吓得无比苍白。 “诸君还在等什么,助我与刘使君一臂之力,将其杀之!” 陈暮恶狠狠地瞪着县令,像是要将他吞吃。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白县令正待要呵斥百姓,结果一看身边的兵丁都跑了,好悬差点没气死,再一看身后,百姓们摩拳擦掌,凶相毕露,向着他围拢过来,不由大骇道:“尔等做什么?我乃朝廷命官” 还没等他说完,上千百姓就已经将他围在当中,报以一顿老拳殴打,生死不知。 这边处理了白县令,陈暮也是松了口气。 “侄子,我兄长如何?” 陈猛带着十余青壮过来,关心问道。 陈暮和刘备翻身下马,将陈青和陈志交给族人,说道:“猛叔,先送我父亲和弟弟去城内寻医师医治。” “好。” 陈猛招呼两个村壮背着陈青陈志去城内找医师。 陈暮看到关张骑着马已经过来,再看自家宗族十余人手上都有武器,父亲和弟弟送走,没了拖累,正好大干一场,于是高呼道:“乡亲们,我为父报仇,朝廷也得判我无罪,还会嘉奖诸君之大义。今日杀了那县令尤不解恨,何不再除掉那蒲阴恶霸张氏!” “正待如此!” “杀了那恶霸张家!” “只恨我等手中没有兵器。” 百姓们群情激愤,要一鼓作气杀向张家,只是没有兵器。 陈暮大声道:“无妨,我与三位兄长和族人们冲锋在前,先杀一批人,乡亲们跟在身后以壮声势即可!” “好,冲啊!” 当下,陈暮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族叔陈猛,刘关张陈四名悍勇之士骑着马向着张家恶奴冲去,身后第二批人是十余名带了武器的陈氏族人,最后那批则是千余乌压压的蒲阴当地百姓。 群情愤怒,便如排山倒海,像是要将前方的数百张家奴仆碾为齑粉。 第三十一章 先发制人 张家奴仆人数也不少,但他们只是跟着张家宗族的人一窝蜂往前冲。 数百打两个还有胆色,等冲到城门口,再看人家上千人冲来,顿时吓得四散而逃。 这年头给人做奴仆,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有办法。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去拼命?对不起,还没有忠心到这个份上。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几十个张家宗族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对面上千人涌来,再不跑更待何时?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砍杀,戳死砍倒数人,带领着蒲阴乡亲杀奔张家庄园。 庄园里一片混乱,张氏宗族平日欺压乡邻,作威作福,向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遇到这种事情。 一时间宅内乱作一团,张家族人收拾细软,纷纷逃跑。 跑得快的还留了命,跑得慢的就被蒲阴乡民杀进来,乱刀砍死。 往日的仇恨全都算上总账,在刘关张陈的带领下,乡民们杀进庄园,屠戮了豪强张家满门。 这种行为按道理来说,应该属于暴民行径。 但在东汉,只会被人称道。 连新时代初期,都有打土豪分田地,审判地方恶霸的正义行为,更别说在古代。 平日里乡民摄于豪强威慑,不敢反抗。 可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理由,过去遭受的林林总总苦难,一股脑全都会发泄出来。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制止了乡民残杀无辜,吩咐民众将所有张家宗族的人全部捆绑起来,押赴城内受审。 上千人抓了张家宗族的人浩浩荡荡回城。 回城之后,在关张的带领下,乡民们又冲进县衙,抓了为虎作伥的县尉、县丞等人。 总共上百人,全都五花大绑,一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听闻豪强张家和蒲阴大小官员被抓,满城百姓数千人都出来围观,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无数百姓。 刘备夺了蒲阴县令印,号令蒲阴县的兵丁维持秩序,一个个审问。 “张霸,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罪不可恕,杀了!” “张彪,强抢民女,殴杀一名乡邻,杀!” “张恺,肆意凌辱县人,强取豪夺” 在蒲阴当地百姓纷纷指认之下,一个个为非作歹的恶霸豪绅官吏现出原型,当场受到审判。 百姓苦这些地主豪强久矣,纷纷拍手称快,弄得当地另外几家豪强瑟瑟发抖。 有欺辱过乡邻的,已经开始收拾行礼准备跑路,没有欺凌过百姓的,不断庆幸自己没干过坏事,要不然受审的就是他们。 杀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无罪的,热热闹闹一下午,到了最后,刘备宣布要把张家和县令强取豪夺来的田地分给穷苦百姓,气氛顿时到达高潮。 而就在刘备惩治地主豪绅贪官污吏的时候,陈暮已经奔赴医馆。 “我父亲如何?” 进门之后,陈暮焦急询问。 陈猛在门外等着,见到他,摇摇头:“医师正在治疗,形势有些不乐观。” “猛叔,去烧一些沸水来。”陈暮吩咐。 陈猛愣了一下,看到陈暮脸色凝重,似乎在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嘀咕了声这小子凭什么命令自己这个族叔? 不过考虑到陈暮现在心情不太好,陈猛也就没有多做计较,跑去医馆后院,找了医馆的人帮忙烧水。 陈暮推门进了房间里,只觉得一股药味扑鼻而来,一名中年医者正在忙碌。 “出去!” 医者听见动静,狠狠地瞪了陈暮一眼。 陈暮知道自己打扰到人家医生,不过还是坚持把门关上,站在门内拱手说道:“伤者是我的父亲和弟弟,我来是想请问医者,包扎伤口的布带是否有用沸水杀菌。” 医者愣了一下,道:“你也懂医术?” “不懂,但略知一些伤口感染的知识,如果不杀灭细菌病毒,很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陈暮恭敬回答。 对于医生他十分尊敬,因为他初中时得过重病,被父母送去医院,主治大夫人很好,做了两场手术,术后悉心照顾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细菌病毒是何物,我不知道。不过谯县人华佗倒是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是布带上有邪风,用沸水煮后可除。” 医者点点头:“我已经为你父亲兄弟清理了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既然你一定要沸水煮过的布带,那就出去命我的小童取来。” “诺!” 陈暮应了一声。 唯是接受命令,诺则是“知道了”的意思。 这二者的含义,相当于现在“是”与“好的”这两句回答。 前者是地位低的人回应,后者是地位相同或者地位较高的人回应地位较低的人。 出去取了布条,来到后院,陈猛正和医馆的医童煮开水。 “侄儿,我兄如何?” 陈猛见他过来,开口询问。 陈暮脸色稍微舒缓一些,回答道:“医者已经清理了伤口,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陈猛点点头。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暮心里还是堵上了一片阴霾。 汉代的医术不比现代,现代医疗发达,五脏六腑有什么毛病,也能检查得出,进行针对性治疗。 而古代的医术则顶多能治疗外伤,有个头疼脑热,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只能喝草药来碰运气,像肺结核这样的病,几乎是绝症,无药可医。 如果父亲和弟弟只是外伤就还好,修养一段日子就行。 怕就怕在他们被打出了内伤,五脏六腑任何一个出问题,都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陈暮现在谈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观察情况。只希望父亲和弟弟能够吉人自有天相,可以挺过这一关就好。 煮好了包扎用的布条,陈暮给医师送了过去。 医师已经用煮过的毛巾擦拭了创口,将伤口清理干净,涂抹上草药汁,布条送过来之后,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打好结,当成绷带固定住草药。 陈青陈志父子还在昏迷中,但当绷带紧紧勒住他们伤口的时候,还是痛得不停呻吟,看得陈暮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谈不上心如刀绞,可这一世的父亲弟弟被打成这样,他依旧扼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这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势,有了社会地位。 若是普通乡民,恐怕就算被张家豪强的人打死,也无处伸冤吧。 陈暮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出了医馆,带了几个陈家村村壮,直奔县衙,找到了主簿房。 在主簿房中寻了空白竹简和毛笔,愤而洋洋洒洒数百字,写下奏折,将这事上书,并且弹劾中山国相张纯,纵容远房分支族人,为祸地方百姓。 这手弹劾,不算恶人先告状,因为恶人不是他,是张纯。 张纯是渔阳人,中山国的蒲阴张氏是他本家宗族的远房分支,他做中山国相之后,收了蒲阴张氏好处无数。 这一点在之前拷问张家人的时候就已经问得明明白白,蒲阴张氏之所以越发嚣张,原因也是因为张纯纵容庇护,再加上蒲阴张氏欺辱百姓,掠夺田产,都会给张纯孝敬一份,使得张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来都无视百姓受苦。 得知幕后保护伞是他,陈暮怎么能心中不满,立即上书先发制人,要将官司打到汉灵帝那里去。 当天夜里,一骑就奔出蒲阴,往冀州治所邺城而去。 第三十二章 仁义无双刘玄德忠孝两全陈子归 “砰!” 中山国治所的卢奴县。 国相府。 年近四十的张纯将桌案推开,勃然大怒,对左右属吏道:“给我点齐兵马,杀奔蒲阴。” “使君,千万不能动怒啊使君。” 中山国长史马扶劝说道:“那刘玄德乃是汉室宗亲,天子诏书亲口称之为皇弟,除了天子和宗正以外,谁也无法处理。我们动他一根毫毛,都是犯上作乱的死罪。” 中山国是一个封国,国相就是太守,而长史则是郡丞。名义上长史是太守的下属,实际上是两个系统。 太守可以自己招募属吏,但这些属吏并非朝廷任命,发的俸禄也由太守自己给。而长史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拥有单独向朝廷上奏的权力,二者相当于县令与县丞,一主一副,并非名义上的上下级。 听到长史的劝说,张纯勉强冷静下来,但余怒未消,咆哮道:“他刘玄德不过是青州济南相,居然管到我中山国来了,这哪是越境,分明是越州,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 马扶犹豫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向朝廷上奏,参他刘玄德一本。越境管辖乃是大罪,朝廷不会因为他是列侯而开这个先例,必然会治罪予他。” “长史说得对。” 曹掾王政说道:“现在是他们理亏,我们动手就变成我们理亏,使君应当向朝廷上奏才是。” “这” 张纯思来想去,觉得两人说得有道理,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若他只是个寻常太守,我必然派兵捉拿,既然是个列侯,本相也确实管不到他头上,五官掾何在。” 五官掾出来道:“卑在。” “速写奏折,发至洛阳和邺城冀州刺史府。” “唯!” 五官掾领命而去。 这种奏折一般要写两份,一份给天子,一份给刺史。 刺史虽然没有管辖地方的权力,但有监督太守的指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过问,所以张纯也得给王芬说一下这件事情,相当于打个招呼。 不过张纯哪里知道,王芬是党人,与荀和等人关系密切,而荀和又暗中与陈暮结交,双方早就有交情。 所以他这份奏折过去,肯定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政想了想,又说道:“使君,奏折发上去,人也得控制起来。不然他们跑了怎么办?所以务必要将他们困在中山国,等到朝廷政令下来,立即就可以捉拿下狱,等待朝廷的囚车来。” 张纯大喜,说道:“正该如此,那便先派兵马去蒲阴县,也不抓人,只是跟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出中山国,等到天子诏书抵达后,再把他们抓起来!” 涉及到列侯,当地官员是没法处理的。一般情况下,列侯犯法,要先由天子下诏书,再配合宗正的宗人府手令,先削了罪人的爵位,再押赴洛阳,由宗正和延尉一起审理。 刘备不仅是一国国相,还是列侯,按地位比张纯还高。在没有朝廷定罪之前,张纯敢动他一根汗毛,那都是以下犯上的死罪,所以他也不敢现在就动手抓人。 然而张纯不知道的是,此时陈暮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令快马直奔邺城,提前一步将奏折先给了王芬。 王芬接到信件,考虑到陈暮和党人的关系,就立即帮他转递上去,送往洛阳。 几天之后,洛阳尚书台就接到了这份从邺城来的奏折。 今天恰好是王钧当值,宦官们把持尚书台,相当于明朝太监把持司礼监一样,都有整理各地奏折,阅览文件的权力。 当初宦官王甫候览把持朝政,就把弹劾他们的奏折全都藏起来,根本不给天子看。 王钧将所有奏折分门别类,按照事情的大小统一进行整理,等看到冀州送来的奏折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竹简正面上盖着济南相大红官印的奏折。 济南相? 那不是好兄弟刘玄德吗? 济南明明在青州,怎么变成从冀州发来的奏折了? 王钧一头雾水,就把那份奏折取出来,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当时就气怒发冲冠,拿着奏折急匆匆地往玉堂殿而去。 因为皇宫的宫殿实在太大,要给这么大的宫殿装地暖花费的成本太高,所以目前为止,也就玉堂殿有地暖,天子便几乎常住玉堂殿。 解决了洛阳灾民问题,汉灵帝一下子轻松不少,有了钱之后又恢复了自我,每日奏歌跳舞,十分享受。 王钧低眉顺目地进去,看到天子正躺在木塌上,怀中抱着何皇后,两人你侬我侬。 虽然场面不至于不堪入目,但也是洒了一地狗粮。好在这里要么都是没有g2的太监,要么都是跳舞的宫女,倒不至于被这冰冷的狗粮泼在脸上。 张让赵忠服侍左右,赵忠先看到王钧,见他从大殿边缘弯着腰小步过来,便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天子雅兴。 王钧自然也明白,便站在一旁等候,没有过来。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快到中午饭点,舞跳尽了,音乐弹完了,宫女和乐师都撤下去,汉灵帝准备带着何皇后去吃饭的时候,王钧才敢上前。 “陛下!” 王钧过来跪伏在汉灵帝面前。 汉灵帝见到他,笑着说道:“相衡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在尚书台当值吗?” 由于王钧会做人,不与张让赵忠等人争功,且帮助天子引荐陈暮,立了大功劳。因此前两日就被汉灵帝升为了中常侍,封了列侯,地位已经不在十常侍之下。 “禀天子,是从冀州发来的奏折。陈议郎与济南相刘备一起回乡准备过年,没想到陈议郎家乡豪官吏强欺辱了他的父母。” 王钧避重就轻,丝毫不提陈暮已经把人杀了的事情。 这算是小技巧,先把陈暮摆在弱势的地位,让天子先入为主,这样才能减轻杀官的罪责。 毕竟是杀了官员,王钧也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 “还有这等事情?” 汉灵帝大怒道:“把奏折拿过来。” 王钧把奏折呈递上去。 汉灵帝快速扫了一眼,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愤怒慢慢减下去,脸色逐渐变得犹豫。 陈暮怎么把人给杀了,而且还是杀了官员,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吗?” 张让在一旁也扫到了奏折内容,见到汉灵帝犹豫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宏叹气道:“陈子归一怒之下已经把当地官员杀了,他杀豪强还不算什么,杀了官吏,这可是朝廷任命的县令,怎么能说杀就杀了呢?” 张让笑着说道:“陛下莫非是忘了董黯与阳球?” 董黯与阳球? 刘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俩都是因为杀死侮辱自己母亲的人而获得的嘉奖,董黯是汉和帝时候的事情,阳球是汉桓帝时候的事,距离现在都几十年了,他一时半会差点没想起来。 “对,侮辱父母愤而杀之,此乃天下至孝也。” 汉灵帝一拍脑门,大笑道:“有董黯和阳球的先例在,百官也不会说什么,下诏书,举陈暮为孝廉,让王芬再给他个茂才,以为嘉奖,再在全天下各州郡县张榜,将此事宣扬。还有我那皇弟刘玄德,为兄弟报仇,此乃义也,应当一同上榜,使二人忠孝仁义之名传扬海内,昭然千秋。” 举孝廉和举茂才并不冲突,当时很多人都渴望先举孝廉再举茂才,这样升官速度犹如坐火箭。比如杨赐的儿子杨彪,就是先孝廉再茂才,因此二者同时出现并不奇怪。这也是汉灵帝为以后陈暮来中央当高官做准备,这样提升上来,才不会惹人非议。 “陛下,陈子归还弹劾中山国太守张纯纵容亲族欺压百姓。” 王钧又大胆地提醒了一句。 汉灵帝想了想,便说道:“那就下旨申饬一番。” “唯!” 王钧领命而去。 张纯一定想不到,陈暮在朝廷的根基可谓上达天听。 就算刘备确实越境,理亏在先。但汉灵帝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为了兄弟义气的行为,根本不算什么,不仅不能处罚,还要大力嘉奖。 第三十三章 一世人四兄弟 张纯的奏折是第二天到的洛阳,结果被汉灵帝扔了出去,被小黄门捡走丢去了地暖锅炉里当柴火烧了,连看都懒得看。 而就在汉灵帝对这件事做出处理的时候,冀州蒲阴县的安顺乡里,傍晚时分,陈暮与刘备关羽张飞四人正在村口的空地上烧了木柴烤火。 火堆上还烤了两只硕大肥妹的野兔,兔兔外焦里嫩,油脂遍布全身,滴到柴火上滋滋作响。 目前两只兔兔的家属情绪稳定,因为兔子窝被一锅端了,另外几只小兔子准备先养着,等长大一些再考虑是红烧还是清蒸。 “那些苍蝇正是烦人,大过年的也不清净。大哥,照俺说,不如让俺带人去把那群狗腿子一顿好打,驱逐赶走,整天在俺面前晃来晃去,烦死人了。” 张飞闻着烤兔的香味,又瞅了眼不远处安营扎寨,监视陈家村的五百正规军人马,一点胃口都没了。 刘备笑道:“别管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看着碍眼。” 张飞龇牙咧嘴,斜着眼看着那帮人目露凶光。 陈家村也组织起了村壮数十人,都有武器在身边,各自点上火堆,守在村口,在陈暮的指挥下,晚上安排了明哨暗桩数人,警惕地看着那帮士兵。 虽然张纯派来的官军人数不少,而且训练有素,战斗力远不是张家豪强那些可以相比。 但刘关张三人之悍勇就已是当世无人可匹敌,再加上刘备刚刚将田地分给蒲阴县百姓,威望正盛的时候,去县城振臂一呼,恐怕呼呼啦啦立即就能拉出数千人马,将这些士兵屠戮一空。 不过双方也只是对峙,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毕竟只是杀贪官污吏地主恶霸还有理由,杀这些士兵就毫无道理。 他们只是在村外驻扎,监视众人,又没有动手,如果刘备召集人马攻打他们,理亏的就变成了刘备,到时候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么亡命天涯,要么被抓去洛阳受审,没第三条路可选。 “大兄,娘说让几位兄长早点回去休息。” 叫陈凤的小丫头六七岁,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水灵灵可爱至极,瞪着大眼睛从村里跑出来,脆生生地对几位兄长喊道。 “父亲和阿志怎么样了?” 陈暮摸着小丫头脑袋,将她拦在怀里,一年不见阿凤,个子似乎稍微高了些,洗干净脸后似乎也白了少许。 陈凤声音低了下来,拧着衣角:“爹刚服了药,额头还有些发烫,现在才躺下。二哥已经能下地了,只是不能快走,说身上疼。” “我知道了。” 陈暮脸色微微发白,身上发烫就是身体免疫系统在升温杀病毒,看来伤口还是感染了。 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感染,那就意味着死亡率极高,除了靠自身免疫系统硬抗过去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四弟,你没事吧。” 刘备看他脸色不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 陈暮摸着妹妹的小脑袋,勉强露了个笑容:“没事。” “怎么了?” 关羽和张飞也凑了过来。 陈暮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只是在担心耶耶的身体。” 跟他们说病毒说细菌,无异于天方夜谭。 刘备沉吟道:“我听说沛国有个神医叫华佗,医术精湛,也许他能有办法。” “这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他。而且张纯不会放我们出中山国。” 陈暮含恨扫了眼远处驻扎的士兵,如果自己的父亲有意外,他一定会学董黯,拿张纯的人头去祭奠。 “我去吧。” 刘备站起来,长舒一口气道:“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列侯,在天子下达罪令诏书之前,那张纯动不得我。” “大哥,我们陪你去。” 关羽和张飞也站起来。 刘备摇头道:“你们就跟着四弟就行,防止那张纯乱来。” 陈暮苦笑道:“算了大哥,沛国离得太远,等找到华佗,也是一两月后的事情,如果耶耶真的出事的话,也坚持不到华佗来。” 沛国在兖州,虽然兖州就在冀州南面,与冀州领土接壤,但中山国位于冀州北部,而沛国位于兖州中部。 根据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是在河北完县,一个在枣庄沛县,两地离了六百多公里,这还是新时代有高速公路,如果是在东汉,一路走过去可能要一千五百里以上的路程,来回都得一个多月,更别说还得找人。 而且据说华佗时常在全国各地行医问诊,有时候会去青州,有时候会去豫州,有时候会去扬州,最远的甚至能去交州。 因为交州此时虽然蛇虫鼠蚁无数,毒瘴弥漫,可谓不毛之地,但岭南产草药,所以很多医者与采药人都会去那边寻访药草。 如果华佗此时恰好人在外地,那么刘备这一趟完全就是白跑,纯粹是浪费时间。 刘备劝道:“总要试试,要有希望才是。” 陈暮坚持道:“若是距离近,我肯定会拼着与张纯战一场也要把华佗带来。可离着上千里路程,这一趟无非是白跑,没有意义,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我们的事情,如果现在离开中山国,恐有人说兄长畏罪潜逃,会连累到大哥。” 刘备不悦:“四弟说的哪里的话,你父便如我父,就算天子下了诏书,大不了也是押往洛阳,罪责我一力承担。” 陈暮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宽慰的话,脸上的神色最终也只能无奈化为满怀歉意的苦涩:“对不起,大哥,是我冲动,连累你了。早知道只是将那张家人和白县令痛殴一顿即可,不应该闹出人命。只是见我父亲惨状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 “四弟,你说这些做什么。” 刘备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我兄弟,四人一体。你之父便是我之父,哪分什么彼此。大不了丢官弃爵就是,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就算是做白丁我也心甘情愿。” 张飞大笑道:“大哥说的是,若那皇帝如此不近人情,枉顾狗官和恶霸欺压百姓的事实,那这鸟官还做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回乡种地,咱们兄弟也能逍遥自在。” 关羽眯着眼,将手中的酒壶拧开痛饮一口,擦了擦嘴巴说道:“三弟说的不错,若大哥被治罪,我必然劫了囚车,与大哥三弟四弟一起弃官隐姓埋名便是,反正这种日子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早就习惯了。” “这官,不做也罢!” 刘关张三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仰天大笑。 陈暮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目光闪烁,抿着嘴抬头仰望傍晚绚烂晚霞的夜空。 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情又何止是帝王家,为了家产手足可以自相残杀,为了权力骨肉可以同室操戈。 不管是前车之鉴的曹丕曹植,还是后车之师的李世民李建成,都向世人证明了在权力与欲望面前,亲情手足什么都不是。 他曾经不信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纯粹到那般亲密无间的地步,以为世人相交,无非就是利益纠葛,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情谊。 原本便是人之常态,又何必去期望能有一段真心可以交往的感情? 现在他信了。 那一年桃花盛开,把酒欢笑。 那一拜皇天后土,以为明证。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世人,四兄弟。 人生若能如此,又何必再谓言有它求? 第三十四章 祭祀 刘备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去兖州,不过陈暮还是将他劝下。 眼看就要过年了,新年时候就不要再去奔波劳累。 汉民族对于思想的情节尤为重要,除夕、元旦、寒食是汉朝三大最重要的节日。 新年气象,没有鞭炮,没有春联,没有饺子,也没有什么热闹气氛。 今年不管是对于陈家村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大汉王朝来说,都是十分艰难的一年,战乱频繁,灾祸不断。 但生活总要过下去。 陈家村死在异地它乡的村人近百,埋骨远方,如果没有家人祭奠,最终也不过是成为孤魂野鬼而已。 不管是为了现在还活着的人,亦或者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人们都得振作起来。 除夕那天大早,在族老们的带领下,村里人就开始忙碌。 刘关张三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听到唢呐锣鼓铜钲齐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怎么这么吵啊。” 张飞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刘备和关羽已经在穿衣服了,四弟陈暮并不在床上。 四兄弟经常抵足而眠,这张床也是两张大床并凑起来的,并不拥挤。 刘备套上换洗的长袍,对张飞说道:“翼德,四弟族中要祭祖,祭拜村中死去的亡魂,一起过去看看吧。” “哦。” 张飞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地躺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三人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出了堂屋站在院子往外观看,就看到村里数百人,比之平日里的人还有多,家家户户都穿着素衣,站在祠堂门口,肃穆而立。 锣鼓声震天地响,正是寒冬腊月,虽然最近这几日没有下雪,北方的朔风依旧呼啸而来,似是亡魂哭泣。 陈暮的母亲方氏是个矮个子妇人,在大儿外出未归,夫君被征调服役的时候,瘦小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的房梁,一边养育子女,一边做着繁重的农务,生活没有压垮她的脊梁。 一直注意自家情况的方氏远远地见刘关张从自家出来,一路小跑从祠堂方向赶回来,大声招呼道:“三位大侄起来了,吵到你们了吗?” 刘备连忙摆手:“伯母,我等刚好起来,并不觉得吵闹。” 方氏热情地招手:“那正是时候,准备开饭了,族老招呼三位贵客过去就坐。” “去哪儿坐?” “跟我来。” 方氏带着他们往祠堂方向去。 陈家村别的建筑都十分老旧,唯独这祠堂常有人打扫翻修,保持得相当完整。 这是西汉时期陈家的祖先陈悝修的,前后三进出的大祠堂,光内部的广场就占地半亩,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祭拜。 汉朝的除夕是祭拜祖先的日子,蒲阴陈氏尤以陈家村的祠堂为核心,散落各地乡镇的陈氏族人全都要回来,熙熙攘攘一千多人,将整个祠堂都挤满,里面站不住脚才不得不站在屋外。 作为一地国相,又是列侯的身份,刘备可谓是陈家村最大的贵客临门。乡有三老,陈家村的村长陈老太爷就是乡老之一,年八十有二,在乡里德高望重。 当方氏把刘关张带过去的时候,老头与数位族老在族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来迎接。 “老大人安好。” 刘备赶忙迎过去,将老人搀扶住。 汉朝以孝治天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天子平民,遇到老人都要表达尊敬。 老头抓着刘备的手笑呵呵地说道:“使君远道而来,陈家村未能隆重接待,让老夫羞愧难当。快快进来,请上座。” 祠堂内正厅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灵位,旁边副厅则是宴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案,村里有辈分的长者坐于席间,中辈与晚辈则列于中席和末席,按照次序排列。 为表示对郡守高官的尊敬,刘关张的座位在最上首,也就是主位,下方左右两侧分列了次席,再下面才是族长族老等陪同人员坐的位置。 刘备注意到陈暮作为晚辈只能坐在末席,便摆手说道:“今日这里没有使君,只有晚辈。我与子归乃是刎颈之交,子归之长辈便是我之长辈,还请老大人上坐,我与子归同席便可。” “这可如何使得。” 陈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想拉住刘备。 刘备却反而搀扶着老头往主坐上去,半推半扶地笑道:“长者为先,此乃敬老也。” 老头七老八十,那里拗得过刘备,被推上了主坐,只得坐下。 陈暮正坐在泱泱人堆里,旁边是自家老二陈志,父亲陈青还躺在病床上休养,女人是不准上席的,小妹和老娘就只能在外面站着吃饭。 虽然是陋习,但陈暮暂时也无力改变。因为这不仅仅是在与陈家村的族规对抗,是在与整个汉朝天下的制度对抗。 男尊女卑自母系社会结束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当代主流思想观念。即便男女平等,也得等到新时代到来,女子能够顶起半边天的时候,才有那个可能。 所以目前陈暮只能安于现状,等待将来有一日革鼎山河,拥有改变一切力量的时候,再做新的计较。 陈暮垂着首,脑子里正在想着下一步计划,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三个壮汉将他团团围住,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坐下。 “大哥二哥三哥怎么坐这里来了。” 陈暮翻起了白眼。 这兄弟三人就没一个正经时候。 张飞揽着他的脖子,钢针似的络腮胡蹭在他脸上,刺得挺疼,笑嘻嘻地道:“在上面坐着老不自在,还是跟四弟一起坐着舒坦。” 关羽抚须笑道:“正是如此。” 刘备摸了摸陈志的脑袋,吩咐道:“小弟,去拿酒来。” 陈志年轻有朝气,受了皮外伤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得了老大哥命令,欢快地回了句“得令”,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拿酒。 看着他轻快的模样,四人哈哈大笑。 片刻后村里的女人开始端上饭菜,一叠一叠的饭菜放在桌案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直到所有的饭菜端上来,陈老太爷才站起来,举着酒杯,环视一圈,用悠长的声音轻唱:“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祭我以族子魂魄兮,冥凌浃行而路途迢迢。此酒,敬我陈氏族人安魂入土,青山长眠!” “敬我族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倒在地上。 老太爷又拿起第二杯,再次唱诵道:“哀哀祖先,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此酒,敬我陈氏父母先祖,望列祖列宗护佑!让我陈氏连绵昌盛,万代不绝。” “敬我先祖!” 陈家族人齐齐呐喊,第二杯又倒在地上。 老太爷取了第三杯,望向刘关张陈四人,大声道:“我陈氏栖息蒲阴已有数百年,每日辛勤劳作,从不与它族结怨,也从不仗势欺人,惹是生非。可县令豪强欺我族人孱弱,欺我族战士去为国上疆场,要夺我祖地,占我良田。幸赖祖宗庇佑,我陈家有麒麟儿陈暮,与结拜三位人中龙凤为兄长,赶走了豪强,杀死了县令,为我等报血海深仇。第三杯,敬我陈家麒麟子,敬三位人中之龙凤!” “敬陈家麒麟子,敬人中之龙凤!” 陈家族人数百男子齐齐将酒杯对准了刘关张陈四人,端酒弯腰行礼,弄得四人受宠若惊,也连忙端酒回礼。 这一杯酒当然不是倒在地上,鞠躬行礼之后,众人一口饮下,便敬酒结束。 老太爷将酒杯放下,扬手长声道:“坐!” 族人们坐下,等老太爷开始动筷子,他们才开始正式就餐。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咀嚼的声音。 刘备颇为羡慕,低声对陈暮说道:“四弟家中族规严谨,礼仪齐全,扶老携幼,真是羡煞旁人。” 陈暮苦笑道:“这是先祖定下的陋习陋规,整得怪麻烦的,辛苦三位兄长了。” 关羽笑道:“这如何是陋习陋规,乃是合乎礼仪的人伦大道,古者《春秋》大义,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若无礼仪,又如何为人?” “要我说呀” 张飞才起了个头,就因为嗓门太大而惹得旁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对周围人报以歉意的笑容。 没办法,哪怕他已经压低了嗓子,但实力不允许呀,一说话就跟打雷似的,这种庄严肃穆的情况下,反而如洪钟大吕,随便发点动静就能满屋听到。 四人便不再说话了,安静吃饭。 厅堂里除了碗筷和酒杯之声,就连周围人咀嚼食物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让人不得不细嚼慢咽,不敢吃太快。 过了约四五分钟,祠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声音震动如雷,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侧目看去。 “刚才是谁在那敲锣打鼓的,吵死个人了!” 数十名冲了进来,耀武扬威,哪怕数百人看着他们,也丝毫不惧,恶狠狠地对众人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狗眼,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谁让他敲锣打鼓的。” 这些士兵都是张纯派来监视刘关张陈的,本来这几日一直相安无事,今早上陈氏祭祖,锣鼓声音震天,弄得这些人没睡好,士兵们怨声载道。 起床气加上新年都没法过年,这些士兵一怒之下就穿戴好武器盔甲,跑上门来找茬闹事。 第三十五章 民风淳朴蒲阴县 祠堂内,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侧头看向堂外的士兵。 踹陈家祠堂大门? 这几乎是踩在陈家列祖列宗头上! 每个人的目光都凶厉起来,气氛变得压抑,人人都怒目而视。 没有人会因为他们是兵卒而害怕。 很多人看东汉末年争端,三国任何一国站出来,都打得少数民族丢盔弃甲,亡族灭种,于是就以为汉人勇猛,是晋朝丢弃了汉族之魂。 实际上并不是汉人天生悍勇,而是汉朝是真正的全民皆兵,每个成年男子,都必须服兵役,为期两年,前往边关作战。 除了少数有钱人家可以花钱请人代服兵役以外,普通百姓都要去当兵,上战场杀敌立功。 所以在座的数百人,每一个都是当兵出身,一身煞气,何曾怕过。 要知道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蒲阴县十里八乡所有陈平后代聚集,并不是只有陈家村。陈氏族人全都凝聚于此,青壮五六百人,是一股相当强大的力量。 陈暮冷着脸,放下碗筷,站起来越众而出,沉声问道:“不知道诸位兵士,要管事的站出来做什么?” 刘关张带上武器,站在了他的身边。 为首的环首刀指着陈暮,喝道:“你就是管事?让你们那群敲锣打鼓的滚过来,老子要用鞭子狠抽三十大鞭,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陈暮眼眸中的凶厉越来越盛,说道:“你称谁老子?” 陈家族人全都放下了碗筷,站起来聚于陈暮身后,连德高望重的老太爷这次都没有劝解。 老子这句骂人的话并不是现代词汇,《后汉书·逸民传·韩康》当中就有,意思我是你父亲,以此来羞辱对方。 站在人家的祠堂骂自己是人家的老子,就是把一族骂了,这是大仇怨。 们见众人聚拢过来,虎视眈眈,纷纷拔出兵器,双方剑拔弩张,就差一个导火索。 没人做导火索,张飞来! 片刻后,张飞大吼道:“宰了这群畜生!” 双股剑青龙刀丈八钢矛同时杀出,陈家族人没有在祠堂里放置武器,但也没有害怕,有什么拿什么,抄起桌案或者扫帚之类的东西就上。 刘关张三人凶猛如虎,双方刚一兵刃交接,就被三人戳死两个带头的士兵,其余士兵的起床气顿时消了大半。 乡里械斗和战场厮杀其实没什么区别,靠的都是一股勇气。 这些士兵都是底层士兵,忽然被上面调过来,将领们不会告诉他们驻扎在这里的目的,要监视的人是什么身份,所有人都以为面对是一群普通乡民。 连日来积攒了怨气,今早上被乡民们的铜锣吵闹弄得彻底爆发,因此才会过来冒犯。 结果一看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子,纷纷丢盔弃甲逃命。 这五百人带队军官是张纯手下的亲信司马张旦,不过张旦此时并不在军营里,他现在在蒲阴县城。 新年时候还被调过来驻扎在破破烂烂的乡村里,张旦心里也觉得不爽,索性就安排了一些屯长伍长带队,与两个曲长一起去城里快活。 正因为军队上下信息不对称,让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陈家村有一群什么样的人,酿成了这场本该可以避免的冲突。 当张旦得知双方发生冲突的时候,吓得推开床上的娼妓,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双腿颤抖着带领那两名曲长骑马赶回去。 安顺乡离蒲阴县城也就那么几里地,战马奔驰几分钟的事情,远远地就瞧见了双方已经在村口对峙。 陈家村这边一千多人,而且还在纠集安顺乡其他村的乡勇,同村同乡在汉朝可是相当牢固的情谊。 再加上刘备前几天才分掉了张氏豪强两三万亩田地给村民百姓,威望正高,人数越来越多,都拿上了武器,虽然阵型散乱,但气势如虹。 其实最主要的是还是蒲阴县人得了实惠。 很多人以为一个地方豪强能多有钱? 了不起几百万,怎么可能会有数千万资产? 这就是小瞧了汉朝的豪强。 《汉书·匡衡传》记载,凿壁偷光的那位匡衡当丞相后,被封为乐安侯,赏赐了三十一万亩田地,并且这还不是一个县所有的土地。 匡衡后来还私自继续扩大封地,又盗取了乐安县另外四万亩地。 一个稍大点的县耕地百万亩,小点的县数十万亩,是很正常的事情。 能够作为一县豪强,占领数万亩田地,并不少见。 像湖阳樊宏经营的“樊氏田庄”,就拥有田地三百余顷,汉朝一顷为五十亩,也就是接近两万亩田地。 《后汉书·荀悦》传中也记载:今豪民占田或至数百千顷。 可以说,地方豪强有个数万亩田地,几乎是东汉朝廷的常态。你要是没有一两万亩田,你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东汉豪强。 这同时也是为什么说汉末豪强大规模兼并土地,导致农民起义频发的根本缘故。 而按照《汉樊利家买地铅券》以及《汉王末卿买地券》记载,一亩普通的田地价格在百钱到两千钱不止,如果是优质良田价格则在三千钱到一万五千钱左右。 两三万亩田地的价格,就算只按每亩千钱,也是两三千万资产。 刘备将这些财产全部分给了蒲阴县平民百姓,如此大规模撒币,瞬间赢得了全县民心,再加上他本来就素有威望,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刘备有难,纷纷拿着扁担锄头过来帮忙。 一时间陈家村村口居然聚拢起了数千人,与张纯派来的士兵隐隐对峙,因为士兵们惧怕对方人多,暂时还没有发生战斗。 但乡民们战意甚高,举着扁担锄头柴刀隐隐已经有了要动手的意思。 “住手!” 张旦骑马赶来,连连高呼。 见到敌人那边似有管事的人回来,陈暮安抚了乡亲,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司马,他们杀了我们的弟兄!” 见到张旦回来,一名屯长连忙过去禀告情况。 刘关张冲锋在前,杀了十多人,再加上乡民们助阵,已经隐隐将一曲五百人马压制住。 听到自己这边死了人,张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翻身下马,对不远处的刘备说道:“刘使君,我等都是大汉兵马,你无故杀人,是要反邪?” 刘备冷厉道:“陈家宗族新年祭典之日,你麾下士兵进来捣乱,这是取死之道,怨不得谁。” 礼仪之道早就在春秋战国便已经崩溃,孔子认为鲁国三恒家的城墙不符合礼仪,准备拆除。齐国就立即陈兵边境,等待城墙拆了之后攻打鲁国,让孔子感叹礼仪崩坏。 在别人家祭祖的时候,上来闹事,虽不符合礼仪,但大头兵懂什么礼,只觉得吵闹,令他们不舒服,于是就上门来闹事,死了又能怨得了谁?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张纯麾下的士兵经常欺压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怎么会在乎一群乡野小民的想法。 然而毕竟是死了人,张旦怕自己不好交差,脸色不善威胁道:“使君,我知你身份,但乡野小民攻击朝廷大军可是死罪。你无事,就不怕他们有事吗?” 刘备还未说话,陈老太爷越众而出,苍老的声音严厉呵斥道:“竖子,你要先搞清楚这里是何地。老夫在此地住了八十余年,十里八乡的村民谁不认识我,平日老夫要让他们和睦相处,安宁乡野他们可能不会听,但老夫让他们去砍人,你问他们愿不愿去。”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数千乡民同时高举手中的武器,气势磅礴,唬得张旦手下的士兵连武器都有些拿不稳。 张旦一时气急,想下令攻击,可又怕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敢轻易做决定。 不打吧,被一群乡民吓退,正规军的脸都被他们丢尽。 打吧,貌似有点打不过。 五百人对人家数千人,而且听说刘关张猛如虎,以一敌百,骁勇善战,何况朝廷命令下来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僵持了片刻,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缓缓驶来大队车马,为首的旗帜上写了冀州刺史王,以及中山国相张的字样。 张旦大喜,对刘备喝道:“刘玄德,朝廷的诏书下来了,你袭击县城,攻杀县令乃死罪,此次必定被削爵夺官,押赴洛阳受审。待你走后,我看你还能不能庇护得了这些乡民。” 刘备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第三十六章 海内闻名天下皆知 寒冷的朔风吹拂,空气中像是弥漫出了一股冷厉的肃杀之气。 两边人马对峙,气氛凝固起来。 张旦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困境。 幸好在这个时候,远方缓缓驶来的车队却打散了这股杀意。 朝廷的诏书终于下来。 连日来的担忧即将到来,刘备心中十分惶恐。 他不是在心疼自己的官位,他是在担心自己被抓走后,这里的百姓。 中山国,毕竟是张纯治下。 一地太守想对付一群乡民,办法不要太多,仅仅一个徭役,就能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大哥。” 陈暮拍在了刘备的肩头,沉声宽慰道:“无妨的。” 他就不信汉灵帝和张让得了他那么多好处,真的会下罪于他们。 更何况刘关张陈杀伐豪强县令,乃是为父报仇的义举,即便没有嘉奖,也应该要减免惩罚。 刘备拍了拍陈暮的手,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周围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隐隐能够感觉到气氛凝重,知道可能是朝廷派来责怪刘备的人。 虽然心中担忧,但没有一个人后退,坚定站在刘备这边。 这就是仁义者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也! 刘备勉强露了个笑容,深呼一口气,关张陈三人站在他的身后,兄弟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芬作为刺史,虽然没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却有监察一州官吏的职责,宣诏书的事情,汉灵帝全权交给了他处理。 车队悠悠驶来,停在村口前的平地上。 张纯骑马跟着,名义上护送刺史,其实是打算等诏书一公布,就立即派兵捉拿刘关张陈,他这次带了两千人马,加上之前派来监视的五百人,就不信能跑了他们四个。 王芬从马车上下来,环视一周,远远地瞧见了这边情况,也不废话,召集他自己的护卫士兵,拿着诏书疾步走了过去。 “刘玄德何在?” 王芬高声问道。 刘备知道躲不过去,深呼一口气,往前一步昂然而立道:“我就是。” “天子诏书!” 王芬将手里的汉灵帝诏书端起来,当众解开示意自己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哼!” 张纯笃步走来,斜眼冷笑一声。 只要诏书下达,他就立即可以抓捕刘备,报分支族人被清洗之仇。 “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 王芬朗声念诵:“议郎陈暮为父报仇,忠孝之名感动千古,免杀人罪,举为孝廉。皇弟刘备为义弟铲除豪强恶霸,诛杀贪官污吏,此乃仁义之举,升娄桑乡侯,食邑二百户,各郡县张榜,使二人之孝义,昭告天下。” 当王芬将这个诏书的内容念出来的时候,张纯脸都绿了。 刘关张三人一脸不敢置信。 杀人无罪,而且有功?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蒲阴县十里八乡的村民就已经欢呼起来。 陈暮推了一下刘备,低声道:“大哥,领诏书。” “哦,刘备领天子诏书。” 刘备仿佛在梦里,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与陈暮一起鞠躬领诏书。 等他接过诏书之后,张纯气得对王芬大喊道:“刺史,这不可能,凭什么他杀人无罪?” 王芬嫌弃地看了眼张纯:“你可知董黯阳球之事否?此二人皆因杀死辱其母者而获得嘉奖,这是和帝与桓帝的旨意,有先例可循,难道让天子违背两代皇帝的旨意,降罪于为父报仇的无罪之人吗?” 和帝跟桓帝? 张纯傻了眼,他是武将出身,因为在边境与胡人作战勇猛而升的官,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情。 一时间张纯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怎么样也是杀了人” 王芬翻了个白眼,跟这种没文化的粗人真就交流不上来,说道:“刚好这里还有一份给你的诏书,张纯接命吧。” “还有我的诏书?” 张纯愣住。 王芬掏出诏书宣读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中山国国相张纯纵容族人巧取豪夺,欺凌乡野,罪大恶极,本该削官为民,降职查办。念在你多年与胡人征战有功,降为护乌桓中郎将,回幽州刺史麾下去。” 听到这个诏书内容,张纯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真的没干啥坏事,张湖的确送了不少钱给他,但张纯可没有亲自下场去帮张湖去抢夺百姓田地,顶多是收受贿赂而已。 这在汉末官场,简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就因为这点小事自己居然被降职,虽然依旧是个实职,但权力被削了大半,这如何受得了? 张纯目光怨毒地扫了眼刘关张陈四人,强忍着不让自己骂出声,在王芬的催促下,才不得不咬紧牙关领旨谢天子。 护乌桓中郎将就是之前宗员的官职,统领兵马与胡人作战,受到幽州刺史辖制。 张纯的中山国国相其实就相当于中山郡的太守,货真价实的两千石,而护乌桓中郎将则是秩比两千石,打个比喻的话,相当于明清时期正四品知府,而护乌桓中郎将则是从四品武将。 太守有掌管一地民生军队的权力,而护乌桓中郎将则只有领兵权。 虽然这两个官的权力都被刺史有所限制,然而太守的自主权要比护乌桓中郎将的自主权大得多,在一郡之地堪称土皇帝。 哪怕官职仅仅只是小了一点点,但权力小得就不止一点半点。 自己莫名被降罪,怎么能不让张纯气炸? 刘关张陈和诸多百姓听闻在中山国作恶多端的张纯被降职,纷纷哄堂大笑,气得张纯脸都快成猪肝紫色,一甩袖子,骑上马匹带着他的士兵逃也似地离开。 等张纯离开之后,王芬看着刘备点点头:“刘玄德,你在冀州素有名望,我也听说你散尽家财,救助了无数百姓,此番天子虽然没有降罪于你,但也希望你多多勉之。以后在地方为官,要多多爱护治下百姓。” “多谢刺史教诲。” 刘备虚心接受。 一般来说,刺史肯定没有太守官大。 正常升迁,都是从刺史升太守,从来就没听说过谁太守升刺史的。 但一来王芬年纪较大,长者为尊,二来王芬是党人,八厨之一,素有清名。所以他并不是站在刺史的角度来劝谏刘备,而是站在长者的角度来这么说。 当然。 哪怕再过几年王芬这厮打算废立皇帝,干造反的事情,但并不是说他不爱护百姓。 《后汉书》和《三国志》都有记载,从中平元年到中平四年,几年刺史下来,王芬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很快使冀州安定。在州四年,民生富饶,治理冀州的成绩有目共睹。 后来袁绍能在冀州掀起那么大的波浪,要不是之前的王芬帮他打理好,袁绍哪来的兵马粮草。 只是王芬厌恶汉灵帝祸害天下,所以天真地想要趁着汉灵帝回河间探亲的时候,杀死汉灵帝,以此来保护汉朝江山而已。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人都有两面,王芬既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同样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王芬宣读完诏书之后就离去。 安顺乡里一片热热闹闹,人们把刘备围在当中,纷纷高呼他的名字。 如今在整个冀州,刘备威望之高,难以想象。 大肆花钱的结果,就是被人民拥戴。 汉朝的百姓都是淳朴的,谁是好官,谁是坏官,看他们怎么对待百姓,自然就一目了然。 刘备虽然被整得有点懵,但很快也兴奋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与民欢呼在一起。 而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中平元年,也接近了尾声。 洛阳下达了诏书,让全天下郡县张榜。 这么做倒不是汉灵帝在帮陈暮和刘备扬名,而是根据和桓二帝的先例下达的诏书。 当初董黯和阳球为母杀人,汉和帝与汉桓帝,不仅赦免二人死罪,同样张榜天下,使其扬名海内,昭然千秋。 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传达汉朝以“孝”治天下的思想理念。 因此汉灵帝既然要遵循前两代帝王的旧例,自然不会省略这个环节,顺手也就把命令吩咐了下去。 从洛阳发去的文书传递到了各州刺史手里,再由刺史分发给各地郡守,层层递进,到中平二年初的时候,天下各州郡县的城门附近,就已经将他们的事迹全部张贴。 常山王国。 很多人以为这个时候是常山郡,其实要到公元220年,魏国才会废国为郡,所以此时应该是常山国。 真定县城门口,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城门口,看到了那份告示。 “刘司马升官了,变成了济南相,一地使君,天子真有眼光,像这样的大善人,确实应该升官。” “刘使君为了他的结拜兄弟,怒杀豪强恶霸,贪官污吏,真是快哉。我若能有这么讲义气的结拜兄弟,就是死也值了。” “当初我背井离乡,差点饿死在路边,是刘使君救了我,还给了我回乡的盘缠,不知道我何年何月,才能报答这份救命的恩情。” 百姓们议论纷纷,称赞着刘备的仁义。 十六岁的少年喃喃自语。 刘备刘玄德吗? 听闻他对冀州百姓恩重如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若是跟了他,也不会负我赵云这番武艺吧。 荆州南阳郡。 宛城。 一四十上下的中年魁梧汉子,看着那份告示出神。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仁义之人吗? 我黄景升,真想见识见识。 全国各地,无数的人都看到了这份告示。 凉州、雍州、益州、冀州、徐州、青州、幽州、兖州、扬州、豫州甚至最远的交州,都在各郡县城门张榜。 天下名士百姓各路豪杰全都知道了刘备和陈暮这两个名字,一时间海内闻名,天下皆知。 第三十七章 离别 中平二年一月。 陈暮的父亲陈青总算是退烧,修养十多天,勉强可以下地了。 憨厚汉子也是战场上刀山血海走下来,身躯虽然不高大也不健壮,但病痛却没有打倒他,依旧如铁塔般屹立,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 妇人等他可以下地后,秋后算账,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 汉子再也没有当初单手拄拐杖瘸着腿带着少年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往县城去的霸气,只是憨笑,让妇人骂着骂着,不自觉红了眼睛,痛哭起来,扑进了汉子怀里。 陈暮在一旁默默地给父亲比划了个赞,别看平日里被乡里人戳了脊梁骨说怂人怕老婆,却不知道汉子对付老婆有一手。 打老婆算什么男人? 能让老婆一边骂着还一边心甘情愿扑在怀里哭,那才叫真本事。 汉子向陈暮眨了眨眼,只是露着淳朴的笑容,许是察觉到妻子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战场上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砍伤了一条腿,眉头都不带皱的汉子也心疼起来,独臂抱着妻子小声安慰。 陈暮等了片刻,从屋里走出去,汉子在妻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跟出来,身后是少年和小丫头,一家五口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刘关张已经在安顺乡待了近一月,从十二月末到一月下旬。 最近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从外地各郡县慕名而来的人拜访,冀州名士、官员、豪杰也是络绎不绝,刘关张陈四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是一直在等陈青病情有所好转之后,终于还是得启程。 原本计划是在陈家村过年,新年过了之后,四人再启程北上去一趟幽州,刘备和张飞衣锦还乡,在家乡父老们面前亮个相后,再转头南下去司隶。 一来陈暮还得回洛阳,准备今年从鸿都馆毕业的事情,按照以往毕业生就业安排,一旦毕业,最少都是个县令。 二来准备去接关羽在老家的妻子,嫂夫人胡氏和大侄子关平还在家乡等着他们。 现在耽误的时间太久,必须得走了。 家门口村里人都聚集过来,有提鸡蛋的,有抓了只活鸭的,提鸡拿鸭,都要过来聊表一番心意。 “使君,我这鸭是最肥的鸭,你可一定要收下。” “使君,我这几篮子鸡蛋,聊表心意。” “使君,我家有个闺女” 刘备被乡民们簇拥,在战场上能够厮杀几个来回的大英雄此时却手足无措,乡民们热情似火,还有几个陈暮的族姐族妹在不远处含羞待放,眉目传情地注视过来,羞答答地转达着情意。 作为面如冠玉的大帅哥,又是一郡太守和一国列侯,今年刚满二十五岁的刘备在姐妹们眼里相当有市场,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满世界都是他的身影。 “好了。” 陈老太爷看出了刘关张的窘迫,发言呵斥道:“一个个的围着贵客像什么话,太失礼了。把东西都留下,全都散开。” 老头威望甚高,众人便把东西放下,稍稍散开一些,但也没走太远,离了个三五丈距离,生怕刘备跑了。 刘备看到老头,犹如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去搀扶,感动道:“老大人” 老头咧嘴一笑:“使君,我有个曾孙女,年芳十六” 刘备头皮发麻,瞧见陈暮出来,忙不迭使眼色。 陈暮走出家门,所有人都看着他。 作为陈家村的麒麟儿,外出一年就混到了孝廉茂才和议郎,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疯猴拜象也离不了太远。 在这一瞬间,陈暮已经成为了整个陈氏宗族的期望,说不准将来他们也能成为一地豪强。 作为全村人的希望,陈暮站在门前台阶上,向乡邻拱手,缓缓说道:“诸位族人,这么些年,暮多谢诸位的照顾。如今我在外为官,难以顾得了家乡,我父亲残疾,母亲体弱,弟妹年幼,他们,就拜托给诸位了。”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族人。” “暮郎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们呢。” “大侄子,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父母弟妹!” 族人们善良淳朴,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其实一个宗族一个村子,有时候难免会产生矛盾,比如陈暮的母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悍妇。 因为三婶家的羊咬了她家豆苗一片叶子,就可以叉腰与邻家三婶对骂一个下午。 因为六婆家的牛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拉了一坨屎,也能吵吵半天。 乡里人的矛盾往往只是小事,可因为宗族血脉相连,有诸多族老在调解,小事也成不了大事。 但这并不就意味着这些小事会慢慢积怨成恨,因为往往到了最后谁家出事时,跑得最勤快的就是陈暮母亲这样村里的悍妇们。 谁对谁好,遇到事的时候谁能做个依靠,村里人的门清得很。就算嘴上不饶人,心里有什么时候真怨恨过? “一切就拜托各位族兄族弟族叔族伯族公了。” 陈暮又一鞠躬。 “暮郎你就安心去吧,你耶耶我看着。” 族叔陈猛站了出来做保证。 他的命是陈青在战场上给的,将来这条命也打算为了陈青豁出去。 陈暮看着乡邻百姓,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 在汉朝,按道理来说,自己的父亲伤成这样,是有理由弃官回家照料的。 这种情况,就算天子有急事征辟,也完全可以拒绝。而且不用负任何责任,即便传扬出去,也是一桩为父尽孝的美谈。 但陈暮却没法当这个孝子,未来很快会天下大变,诸多布局还要等他去完成,时机不等人,要想将来能够在大变革之后占得先机,他也只能当一次不孝子了。 “阿志,阿凤。” 陈暮又招来两个弟妹。 陈志和陈凤走过来,一个十三岁,一个六岁,都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阿哥。” “大兄。” 陈志面容刚毅,陈凤有些怯生生。 “照顾好爹娘。” 陈暮嘱托道。 “知道了。” “嗯。” 两兄妹用力地点点头。 “等我回来。” 陈暮展颜一笑,这世间像是了一种别样的风采。 走下台阶,门外已经安置了马车。 没有跟父母道别。 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爹,你当年就是这么潇洒地追到了我娘。 儿子比不得你潇洒,也不如你那般快意洒脱,所以就不跟你们说什么肉麻的话了。 祝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儿子要去跟着老大哥刘备去拯救江山咯!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八章 刘备回乡 马车上载着乡亲们的礼物。 活鸡活鸭数十只,鸡屎鸭屎臭气熏天,架着这马车,刘关张陈四人实为狼狈。 可又没办法。 乡亲们一片拳拳热心,不接受的话,难免让村里人失落。 不过好在刘备有办法。 一路上遇到家境贫困之人,便赠与鸡鸭,最后把礼物散出去,好歹落了个舒坦。 虽然把别人送的礼物再送出去似乎不太好,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来带那么多活牲在路上确实麻烦,二来把东西给有需要的人,确实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 授人予鱼肯定是不如授人与渔,直接给东西,哪有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地好。 但如今天下豪强兼并土地,刘备也不可能真的把各地豪强全都杀了把田地分给百姓,所以现在只能授人予鱼。 将东西一路送给沿途的贫穷百姓,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轻松许多。四人最后将马车卖成钱财散出去,又骑着马继续北上,两天就抵达了涿县。 涿县城外的楼桑乡,已是临近二月春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前两月还是一片朔风萧瑟,山河凋敝的秋冬枯萎之景。如今却是青山碧绿,草木逢春,山花浪漫的好时节。 正午时分,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林间枝桠下,洒下点点斑驳。虽然还有点早春的寒冷,二月春风似剪刀般地刮在人脸上微微泛疼。不过却已是处处嫩芽,春光灿烂。 四兄弟行走在往楼桑乡去的山林小道间,还记得去年二月张角起兵,刘关张陈便在涿县招募乡勇,举起大旗,一路从幽州杀到邯郸,投奔了刘备的老师卢植。 如今张角已经平定,卢植也在皇甫嵩和刘备的上书救援下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一晃一年过去了,时光如梭,一切好像都在昨日。 不远处的山道上,数名骑兵排着整齐的列队,站在山岗上迎接他们。 “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大哥,你看阿大阿二那帮家伙在等咱们呢。” 刘备举目眺望,去年从涿县起兵,招募了五百乡勇,一年战乱后,如今还剩下两百多人。 这些士兵早在年前就被刘备放了假,提前回家过年,有些人在战争中发了财,厌倦了征战戎马的生活,不想再继续当兵,刘备也没有强留,又给了一些钱当是遣散费,打发回了涿县。 有些人忠心耿耿,不愿意走,刘备当然不会把他们赶走。但马上就要年关,刘备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自然要给他们放假。 目前留下来的有一百多人,几乎个个都是屯长伍长级别的老兵。 阿大和阿二是两兄弟,一个做屯长一个当伍长,家就住在楼桑乡另外一个村庄,与刘备的家乡桑亭村咫尺之遥,听闻刘备回来,早早迎接。 “使君!二将军三将军四将军。” 远远地瞧见四人,阿大阿二与十多个家离得近的弟兄策马奔来,靠近后翻身下马上前单膝下跪。 刘备笑呵呵地下马把众人扶起来,打着趣说道:“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你们这帮家伙,身上有了钱,回了家乡每日好吃好喝,一个个都胖了不少嘛。” 众人哄堂大笑,阿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不止吃好喝好了,俺和二弟还娶了房媳妇。” “好家伙,都走到我三弟四弟前面去了。” 刘备瞥了眼张飞和陈暮。 张飞吹着口哨望向它处,陈暮脸皮厚,装作没有听到。 这几日老大哥刘备化身三姑六婆大家长,开始给他们催婚。一个马上就要20岁,一个也快18岁了。 在汉朝,这个年纪可能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然而张飞不想结婚,还想浪一浪。 陈暮则比较讨厌包办婚姻,抗拒指定婚事,等一场自由恋爱。 所以两个人还做着单身汉,让老大哥操碎了心。 “使君,乡亲们都等着呢。” 阿大算是有点眼力劲,见张飞和陈暮假装四处看风景,马上转移刘备的注意力说道:“听说使君回来,十里八乡的乡邻都过来了,使君的叔父族叔等人都在等候。” “我叔父和族叔都在?” 刘备眼睛亮了起来。 刘备的叔父叫刘珖,是他的亲叔叔,字子敬。 小时候刘备和小伙伴们在大桑树下玩的时候,指着桑树说:“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就是刘珖让他不要乱说话,被别人听到会灭亡他们刘氏一族。 至于族叔,就是资助刘备读书的那位刘元起,元起其实是他的字,真名在史书中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陈暮从刘备那知道,刘元起是他的堂叔,真名叫刘立,很符合元起这个字的含义。 听闻自己的叔叔和族叔都在等他,刘备浑身颤抖,心中万分激动。 其实也是因为受到了期望太大,让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 小时候刘元起就曾经夸他非同凡人,认为我刘氏出了麒麟儿,于是经常资助刘备,帮助他去读书。 结果刘备混了二十多年,还在织席贩履,没什么出息。 这让他一直觉得愧对了族叔的帮助,有时候也很自卑,不愿意去面对乡邻们的期许。 现在一朝发迹,衣锦还乡,总算没有辜负族人的期待,刘备觉得,自己也的确能堂堂正正地回归乡里,告诉自己的乡亲们,我刘玄德,不是无用之人了。 “走,回乡!” 刘备翻身上马,原本面如冠玉的脸色通红,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十多人全都骑上马,纵马驰骋,奔到了山岗上。 站在山岗上往下看,就看到山坡下是一片桃源般的美景,四周青山翠绿环绕,林间茂叶修竹,有小桥流水,山下一片片绿油油的小麦,农夫在田间劳作,远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片春景田园风光。 汉朝时北方的主要粮食是小麦,冬麦播种时节是十月份,到来年的五月份就能收割。幽州虽也有黄巾之乱,却没有造成什么大规模影响,所以幽州的农业反倒不像冀州那样造成很大打击。 山脚村口处乌泱泱聚集数百乡邻,见到远处山岗上浮现出来的十多名骑士,纷纷挥舞着手高呼刘备的名字。刘备情绪激动,拍马便往山下去。 来到近前,数名童年好友就迎了上来,“宪和,德然,则元,承嗣” 刘备与几个好友拥抱在一起,乐得合不拢嘴。 陈暮在一旁微笑着查看。 那个字宪和的青年文士,应该就是简雍,其实应该说是耿雍才对,只是幽州地方古语发音,耿字读简,慢慢变成了简雍。 简雍跟刘备是同乡发小,黄巾之乱时并没有跟刘备在一起,直到刘备进徐州他才来投奔。 至于德然,则元,承嗣等人,则是刘备的族人兄弟,幼年时候的伙伴。 “以后我们就要称呼你为使君了。” 简雍打着趣说道。 刘备推了他一下,翻着白眼:“宪和就不要玩笑了,叫我玄德便行,多年兄弟,怎生见外了?” “那就好。” 简雍揽住了刘备的脖子,两人如少年时那般哈哈大笑。 在兄弟关系这一点上刘备就跟曹操不一样,曹操和许攸也是发小,许攸不敬,曹操就砍了许攸。 而刘备和简雍也是发小,简雍是性情洒脱不拘小节之人,就算在刘备面前,也很没有礼仪,但刘备却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二人为人处世方式,可见一斑。 “玄德!” 刘珖和刘立站在不远处,身后是楼亭村的乡亲。 刘备忙上前拱手:“二位叔父。” 刘元起十分高兴,上前抓住了刘备的手,上下打量,见刘备穿着华丽,雍容气派,不由欣慰道:“我便知道你从小就非凡人,果然如我所料。” “多亏叔父资助,备才有了今日。” 刘备也十分感慨。 要不是当年刘元起资助他去读书,拜在卢植门下,他又怎么可能跟着卢植建功立业,有今天的成就呢? 虽然这里面功劳有自己三位兄弟的大半,但没有卢植当指路明灯,他也是报国无门。 所以二者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当初族叔刘元起的资助。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回来这一趟的原因。 当年刘元起为了资助刘备,花了不少钱,弄得刘元起的妻子十分不高兴,在家乡受尽白眼。 功成名就之后给谁看? 当然是给那些当初瞧不起自己的人,以及给那些对自己寄予希望的人看。 前者是满足自己心中的怨气,让自己扬眉吐气。 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 后者则是告诉那些对自己给予厚望的人,自己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刘备回乡,就是要告诉那些对自己有期望的人,自己成功了!当初你们对我的帮助,没有白费! 刘元起就像是老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后那般的欣慰,拍着刘备的手开怀大笑:“我刘氏有此麒麟儿,当兴!” “刘氏当兴!” 族人们纷纷欢呼,每一个人都洋溢着高兴的笑脸。 刘备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自己。 获得了族人的认可。 当年受的白眼和委屈,一朝散尽。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受到自己在乎的人认可而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如果有的话,那就让自己再努力一点,做出更好的成绩,来报答曾经对自己满是期待的人。 这世界不好,但也不坏。 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没有人出生就可以无忧无虑。 刘备家境贫困,能走到今天,同样遭受过无数的白眼,受到过族人非议。 可再不容易,也得过下去,哪怕生活艰难。 愿世间所有的美好如期而至。 愿每一个善良的人都能够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愿还在为未来奋斗的人可以成功,让对自己充满期待的人如愿以偿。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九章 公孙瓒 刘备回村的第二天下午,公孙瓒就找上了门来。 这个时候公孙瓒正在做涿县令,听闻刘备荣归故里,而且已经成为了两千石太守,封为列侯,老同学当然得聚上一聚。 “伯圭!” “玄德,德然。” 公孙瓒相貌俊美,也才二十多岁,身材高大,一表人才,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刘备家门口,与刘备刘德然两个老同学用力地拥抱在一起。 刘备大笑道:“怎么此时才来?” 公孙瓒抱歉道:“县里公务繁忙,事情处理完才急切赶来。” “忘了伯圭都是一地县尊了。” “怎比得了玄德封侯拜相,我差远了。” “诶,老友相聚,说这些做什么。伯圭,快快请进,我与你引荐我几位兄弟,今日有酒,正好一同共饮。” 三人进屋,刘备的老宅厅堂里跪坐了四人,正是关张陈以及简雍。 上午的时候在刘备的带领下,哥几个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下午听说公孙瓒要来,早就准备了酒宴等待。 “玄德,这三位就是你的结义兄弟?” 公孙瓒好奇打量三人。 作为未来十多年刘备早期兵力重要来源的工具人,公孙瓒和刘备的关系相当不错,听说了他结义的事情,不过关张陈三人,他倒是第一次见。 “不错。” 刘备指着关羽说道:“伯圭,这是我二弟关羽,字云长。二弟三弟四弟,这是我当年同窗好友公孙瓒,曾与德然一同拜在我师君门下。” “见过公孙县令。” 关羽眯着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弯腰行礼,按照官职来说,关羽的官还比公孙瓒大。 关羽是朝廷封的别部司马,虽是临时职位,但一直没有被撤销。 去了济南后因为郡里的贪官污吏都被刘备给罢黜了,在朝廷没有派新的县令来之前,刘备可以临时任命代理县令。因此关羽又做了东平陵令,也是六百石。 所以按道理说关羽还真没必要给公孙瓒弯腰行礼,顶多拱拱手就行。 只不过他是刘备的老同学,当年对刘备非常照顾,两人也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关羽当然不会不给刘备这个面子。 公孙瓒也没有托大,同样拱手微微弯腰回礼,这就是在表达互相尊重了。 陈寿评价公孙瓒为人骄傲自大,但那是在公孙瓒发迹之后,发迹之前他为人相当谨慎,毕竟出身不太好,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努力,不谨慎一些怎么能行? “这是我三弟张飞,字翼德。” 刘备又介绍张飞。 二人也见礼。 等到介绍陈暮的时候,陈暮站起来好好打量一下未来的工具人。 只见公孙瓒身高八尺,体态矫健,外貌相当俊朗不凡。 作为婢女生的孩子,公孙瓒在家庭当中的地位可谓极其低下,全靠这英俊的外表俘获了之前涿郡太守刘其的女儿芳心,才靠岳父的提拔慢慢爬上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在往年与北方鲜卑乌桓等胡人势力作战当中,身先士卒,英勇善战,也靠他自己努力才走到今天。 可以说,岳父的提拔只是敲门砖,能做到县令是他自己的本事。应了那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谚语。 六人坐下。 陈暮非常机灵地站起来为公孙瓒斟酒,笑着说道:“大哥之兄弟,便是我等之兄弟,公孙兄长何不先共饮一杯?” 这就是占着年龄小的便宜,一口一个兄长,叫得比谁都甜。 面对这么有礼貌的小老弟,公孙瓒心生好感,接过酒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公孙瓒只觉得这酒给人火辣辣的感觉,当时就吐着舌头大惊道:“这酒怎么” “烈是吧。” 张飞大笑道:“俺头一次喝,只觉得酣畅淋漓,大干了四五碗,当场睡了一天呢。” 公孙瓒比出了大拇指:“够劲,再来。” “好。” 众人喝彩,陈暮又给他满上。 这些酒都是他弄出来的蒸馏酒,度数极高,可远比汉朝那十几度的秫酒猛烈得多,张飞尤其喜爱,经常缠着陈暮要酒喝。 刘备看着自己诸多好兄弟齐聚一堂,十分高兴,举起酒杯道:“诸君,今日畅饮。” “喝!” 众人举起了杯子,就着小菜,酒宴很快就开始。 酒是一杯一杯地喝,感情是像火苗一样蹭蹭地往上蹿,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其实刘备和公孙瓒也有些年头没见了,原本还有些生疏,可跟三个老同学聊起了当年课堂趣事,那感觉就一下子回来了。 三人酒到浓时,说说笑笑,在高度烧酒的酒精作用下,很快就有了醉意,三人搂在一起,居然还唱起了当年一起在县里胡作非为时自创的小黄调。 关张和公孙瓒刘德然不熟,不太容易参和进他们的圈子里,喝了一会儿觉得疲惫,又不好在酒宴上直接离席,酒劲上头打起了盹。 简雍是个性情比较直爽的人,喝得差不多了头晕脑胀,就干脆自己跑去房间里睡觉去了。 陈暮就狡猾多了,在一旁当起了没有感情的倒酒机器,一杯一杯地给众人续上,自己却只是浅尝辄止,并不多喝。 公孙瓒是他准备将来谋略幽州冀州的重要人物,当然得笼络一番。 目前陈暮没办法改变袁绍拿冀州的事实,因为韩馥这个冀州牧和袁绍的渤海太守是董卓封的,而陈暮又打算利用董卓来破坏现有的江山秩序,打破汉朝统治,让天下重新洗牌。 如果没有董卓闹那一出,哪怕陈暮再如何谋划,最后刘备了不起做个摄政王而已,不可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大汉天下。 给这破败腐朽的汉末王朝当个裱糊匠再维持几十年? 陈暮没兴趣。 所以董卓这步棋他不能动,必须要顺其自然。既然董卓动不了,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韩馥动不了,袁绍自然也动不了。 那么他现在在五年前,就得要去考虑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事情。 布局就像下棋,领先一步不算什么,领先十步,才叫厉害。虽然有着先知先觉的本事,实际上董卓之乱后,随着刘备崛起,陈暮煽动了翅膀,未来的天下大势一定会发生改变,未来也绝不再是历史,而是新的篇章。 因此不管是从战略方面的角度考虑,还是提前埋雷的想法去做,陈暮都得提前做好准备。也许随手埋下的一颗棋子,将来就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谁又能知道脱离了历史,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章 梦开始的地方 七人当天喝得酩酊大醉,直接躺在客厅的席子上睡着了。 也就陈暮还清醒,连夜帮他们从刘元起那里要来了几床被子盖上,早春天气寒冷,不盖被子容易着凉。 当天晚上,涿县下起了春雨,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竹屋上,噼里啪啦作响。 第二天早上,众人爬起来,只觉得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高度烈酒的酒劲属实上头。 “这被子” 众人摸着身上的被子,互相对视,不知道是谁给盖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暮端着热汤进来,微笑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公孙兄长德然兄长,早起喝碗汤。” “四弟,你帮我们盖的被子吗?” 刘备从席子上爬起来。 陈暮将热汤放置在桌案上,回应道:“嗯,昨夜见兄长们喝多了,怕你们着凉。” “芜湖。” 简雍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闻到了热汤香味,睁大眼睛:“还有汤喝,子归太贴心了,正好暖暖胃。” 说罢很没有规矩地去拿汤,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也没有在意。 公孙瓒颇为感动。 与人结交就是这样,双方都觉得舒服,那就能成为朋友。如果两人都觉得不舒服,自然没办法往来。 喝完热汤,刘备总算是清醒过来,长舒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四弟的酒虽是好酒,却也不能常喝啊,我昨夜也就喝了那么三四碗,便觉得不省人事了。” “这酒若是可以拿来卖的话。” 公孙瓒心里一动。 陈暮笑着说道:“公孙兄长若是喜欢这酒,我把酒方给你便是。” 公孙瓒又惊又喜,说道:“这这怎么能行呢。” “诶。” 陈暮一脸毫不在意地回答:“公孙兄长是我大哥多年好友,那便也是我等兄弟,兄弟之间又有何妨。” 用一个蒸馏酒酒方换一个将来夺取冀州时的工具人帮忙,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刘备笑着拍了拍公孙瓒的肩膀:“伯圭,你我兄弟那么客套做什么。” “玄德” 公孙瓒感动不已,他为人聪明善编,看出了这酒的商业价值。 北地寒冷,乌恒跟鲜卑都住在塞外草原,夏天的时候还好,到冬天的时候零下几十度冰天雪地冻死人。 所以北方胡人对于酒的需求量很大,幽州很多巨富就是靠跟胡人交易,用粮食酒水武器和胡人购买马匹羊皮走南往北贩卖发的家。 如果能把这种高度酒卖给胡人的话,恐怕短时间内很快就能垄断幽州的酒水交易产业,三五年内成为幽州首富都不是问题。 不过他能看出来,刘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人家当年织席贩履说的是从事商业活动,早年经商,有商业头脑。 刘备那么大方地把酒方给自己,这就是在把成为幽州首富的机会让给自己,公孙瓒怎么能不感动? 多年好兄弟啊! 公孙瓒在心里感叹不已,这样的生死兄弟,一辈子能有一个,也值了。 “县尊。”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忽然有人喊道:“县中有公务。” 公孙瓒走出去,昨夜下过雨,道路有些泥泞,外面是县里的贼曹吏来找他,可能是有什么事情。 “伯圭,我送送你。” 刘备也跟了出来。 公孙瓒挠挠头,说道:“我其实是想出来打发了他,玄德刚刚回来,我应当多陪你两日。” 刘备笑着说道:“县里公务繁忙,我怎么能耽搁伯圭的时间。刚好我也要去县城看看,顺道便陪你去一趟。” “那好吧。” 既然刘备这么说,公孙瓒也不坚持。 关张陈三人出来,也跟着去。 五人上马奔向涿县。 到了涿县门口,公孙瓒回了县衙,刘关张陈四人则在县城晃悠。 一年没回来,张飞感叹连连,虽不至于物是人非,但涿县也有了些变化,走了些老面孔,多了些新面孔。 “张大人,你回来了?” “老张,好久不见。” “翼德!” 张飞是涿县世代豪强,在街面上卖猪肉,很多人都认识他。 看到他回来,关系远近地位高低不同,纷纷打招呼。 之前说过,豪强也可以称为大人,因此地位较低的小民称呼张飞做大人。 地位较高的就称呼老张,关系较近的朋友就称呼他为翼德。 张飞一一回应,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自己当年把祖产卖掉,离家出征,现在终于有了回来的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衣锦还乡,把卖掉祖产再买回来。 刘备见他情绪略微低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翼德,是不是想家了?” 张飞叹气道:“俺的父母早亡,族中也没什么较近的亲戚了,对家倒是不怎么怀念。只是想起我的祖产被我卖了,就有些对不起祖宗。” “这算什么。” 陈暮笑道:“等回了济南,我有一百种办法积累钱财,到时候三哥再把祖产买回来便是。” “好吧。” 张飞想到将来还能把祖产买回来,而且似乎很有希望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动力。 四人沿街走着,远远地就见到曾经张家宅院门口有人正等着。 “这不是” 刘备瞪大了眼睛,那两人是苏双与张世平。 苏双和张世平年约四十岁,高高瘦瘦,穿着宽大的长袍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 看到是他们二人,四人下马迎过去。 “玄德。” 苏双与张世平拱手施礼。 刘备惊讶地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世平笑着说道:“听闻玄德归来,我二人自然要迎接。” “可是” “请进。” 不等他说话,苏双向里面一摆手,示意四人进门。 刘关张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陈暮隐隐猜到了点什么,颇为惊讶地看了眼二人。 没想到他们有如此精准的投资眼光,居然提前买下了张家祖宅,这怕是要学吕不韦奇货可居。 进门之后,张飞看着自己曾经住了多年的老宅,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父母走后,虽然家中奴仆甚多,但总觉得这个家少了点什么,没以往那般热闹。 只是卖了祖产,去建功立业,谈不上难以割舍,就单纯地只是觉得自己不孝,没有留住祖业而已。 却在这个时候,张世平拿出一叠地契,递到张飞的面前笑道:“张将军,物归原主。” “这” 张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刘备也有点发蒙。 唯有陈暮眼疾手快,帮张飞接过地契,拱手道:“多谢二位。” “四弟,这是人家” 刘备还想说什么。 陈暮却笑了笑,回应道:“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当初我等从涿县起兵,就是二位资助我等,恩情大义,铭记于心。如今我大哥已是济南相,一地太守,以后二位若来济南做生意,我大哥必鼎力支持,给予方便之门。” 苏双张世平是中山国的马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来巴结刘备这个新兴权贵,二来以后刘备继续升官,他们就能够得到官府的政策扶持,继续扩大自己的生意。 听到陈暮的话,大喜道:“那就一切拜托给玄德了。” 刘备心中嘀咕,但既然陈暮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最后也就没有坚持,让张飞收下了地契。 陈暮则早就有所打算。 作为学经济出身,他深刻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国家想要富强,就必须要发展经济,那么扶持商业,在所难免。 古时很多朝代都重农抑商,最终都在一次次的土地兼并当中灭亡,唯独宋朝在土地兼并同样严重,国家却十分富裕,原因就在于商业的大力发展。 陈暮作为经济学人才,怎么可能继续走重农抑商这样只想维稳,不想发展的老路? 因此将来对商业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几人进入屋内厅堂。 张飞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席子大笑道:“哈哈哈,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里商讨是留在幽州讨伐黄巾,还是去冀州跟着卢将军。” 刘备露出缅怀的神情,说道:“是啊,那个时候四弟一席话语,让我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关羽也笑道:“也就是在这里,我们四人结义生死,立下誓言。” 嗯,我跟张飞一直在“俺也一样”来着。 陈暮心中腹诽,嘴上说道:“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年了,不知道那桃园怎么样了?” 张飞一拍脑门:“是啊,我的庄园。” 张世平笑道:“张将军放心,我时常派人打理。现在正是二月春,挑花也马上就要盛开了吧。” “走走走,去看看。” 张飞兴奋无比,拉着刘备的手就往桃园方向去。 东汉豪强的土地一般分为三种,一种是城内的大宅院,二种是城外的庄园,三种是散落在全县的田土。 桃园就是张飞的庄园,位置就在城外。 六人骑马过去,只见庄园门大开,张世平和苏双的仆人已经在门口等候,还未走近,四溢的桃花清香就已经迎面而来。 现在是二月中旬,桃树开花要等到三月初,虽然现在还没开花,但已是枝叶翠绿,花骨朵含苞待放。 六人走进去,清风吹拂,暖暖的阳光洒落下来,桃树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望无际的桃树海洋里,隐隐能看到中央的空地。 “我回来了,我的桃园。” 张飞张开双臂,站在桃树下仰头望天。 刘备关羽陈暮跟在身后,三人都能体会到张飞激动的心情。 还记得去年此时,兄弟四人便在这里秣兵历马,在涿县招募了乡勇之后,在桃园开了数次宴会,当时歌酒舞宴,好不热闹。 如今虽然很多人埋骨它乡,但曾经的回忆历历在目,让人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陈暮朗声道:“既回了桃园,岂能不饮酒唱歌跳舞?” “对。” 刘备眼睛一亮,看向张世平苏双道:“二位,有鼓有琴有酒否?” 苏双含笑道:“早已准备。” 说着拍拍手。 仆人们抬上了一缸缸的美酒,两只大鼓,一架古琴以及数张草席,摆放在桃园中央的空地上。 清风吹拂,桃叶打着旋儿落下,半开半闭的花瓣随风飘扬,花蕊中溢出淡淡清香。 一坛坛的酒打开,酒香混合着桃花香,浸入心脾。 众人坐在席子上,很快开怀畅饮。 这种低度酒虽不如高度酒来得畅快,但就像啤酒一样耐喝。 六人你来我往,说着趣事,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午。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桃园结义时,一起说过的话吗?” 酒到浓时,刘备晃晃悠悠站起来,脸色微红,站在鼓前,闭眼回忆起去年出征时,众人立下的豪言壮志。 “记得!” 三人齐齐高呼。 “咚!” 刘备打在了鼓上,高声道:“桃园共结义,论兵扶社稷。” “嗡!” 关羽挥舞大刀,发出轻鸣脆响:“美景容易别,韶华更难留。” “叮!” 张飞敲打了一声铜钟,低吟道:“一身报国志,飞马阵前驰。” “噌!” 陈暮轻弹古琴,扬声唱:“将军百战死,青史万年流。” 刹那间,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鼓声钟声琴声乃至虎虎生风的舞刀声顿时撞在了一起,爆发出激烈的碰撞。 马蹄扬尘飞变色,冷风呼啸绕长戈。 密集的鼓声作响,铜钟大吕,夹杂着琴声中略带了肃杀之气,像是浩瀚的海水不断冲刷着海岸,波涛连绵不绝,一次又一次地奔涌而来。 连续数次高昂的节奏后,急促的鼓声渐渐放缓,钟声悠悠飘荡,琴声独奏,似惋惜,似悲鸣,似落幕。 高昂之后便是低沉。 鼓声轻点,宛若英雄迟暮。 钟声哀鸣,似年华已老。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满庭的桃花在风中摇曳,花瓣片片飞舞。 关羽舞至最后,像是精疲力竭,驻刀屹立,缓缓倒下。 鼓声断,钟声绝,刀枪止。 “噌!”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琴鸣,一曲结束。 余音,随风而去。 暮歌,悠悠泛止。 傍晚夕阳,绚烂的晚霞遮蔽了夜空。 夜幕升起,繁星满天。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一章 陈暮是我弟 刘备回村里只住了不到一周时间。 前五天游山玩水,听闻刘备发家致富,衣锦还乡,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找上门来,四处游玩,每日与公孙瓒简雍等人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到第六天终于干了点正事。 汉灵帝封他为楼桑乡侯,理论上,整个楼桑乡的人交税都要给他。 如今楼桑刘氏的族长正是刘元起,刘备就将这个问题交给了他,以后就由刘元起来负责收这笔税。 食邑两百户说多不多,说少,当然算少的,毕竟顶尖爵位是食邑万户的万户侯。 不过好歹有食邑,因为有些侯爵是没有食邑的,所以有就不错了。 按照东汉的税收,一户一家三口每年的田税、口赋和算赋大概在500-600钱左右,200户算600人,每年大概能提供30万钱。 当然这只是笼统的计算,东汉一户人家实际家庭人数远不止3个人,上有老下有小,生孩子比较多的一家七八口,甚至十多口人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正常收税,钱只多不少。 但刘备也不可能真收那么多税,肯定要减免不少赋税造福家乡,因此每年的赋税大概在10多万钱。 这笔钱自然不是说给刘元起拿去,而是拿来做一笔资助金,由刘氏整个宗族监督,用来资助整个楼桑乡所有贫困家庭,帮助乡人摆脱贫困。 这是陈暮的建议。 刘元起在刘氏宗族素有威望,为人品德也很好,当年不顾妻子反对毅然决然资助刘备,就可以见到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因此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全楼桑人的拥戴,毕竟减了不少税,每年少交很多钱,大家当然愿意。 而原本这些钱是该上交给国家的税收,现在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比起其他诸侯王将所辖制的食邑收入自己口袋来供养自己享受奢侈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造福于民。 处理了一些私人杂事后,回归家乡的激动也渐渐熄灭了许多,大丈夫当志存高远。刘备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桃花盛开的时节,离开了家乡。 刘备和张飞不知道,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只是那时的桃花,不知是否也如现在一般绽放。 十里春风送花香,百余幽州铁骑奔涌南下,往司隶而去。 七八天后,抵达了洛阳。 一般来说,有封地的列侯其实是不准离开封地的,但身兼其它职务就另当别论。 比如匡衡是乐安侯,又是丞相,难道让他整天待在乐安不处理事务吗?还有十常侍也是有封地的列侯,一样没有待在封地里。 而刘备将济南的事物都交给了沮授处理,自己离开回家过年,是得到汉灵帝许可的,并不算懈怠政务。 到了洛阳后,陈暮与兄弟三人分别。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以及新加入阵营的简雍往河东郡去,陈暮则留在了洛阳。 回家先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风尘,再休息一夜,解了疲惫,第二天进宫面圣。 中平二年三月初,上午隅中三刻的梆子敲响之后,马车缓缓地在朱雀门前停下,给车夫付了钱后,陈暮将腰间的宫牌递给守门的羽林卫,确认无误后才被放行。 如今他的职位是议郎,被汉灵帝赐了宫中行走,以后再也不需要在宫门外等候或者等张让王钧把他带进去,自己就有随时进入皇宫的权力。 穿过崇德殿,过了嘉德门,就正式进入天子寝宫。问了天子位置,汉灵帝现在正在西园,无奈又只能往西园去。 西园在北宫旁边,秋冬季节的时候汉灵帝喜欢住在南宫,到春夏时候他又喜欢住在北宫。 好在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天子已经移居北宫,所以是从朱雀门进来,直接穿过了几个宫殿,就能从左边的白虎门进入西园。 正是春暖花开之时,西园无数奇花异草争相斗艳,草木遮天蔽日,茂密森森。林叶斑驳间,春日的清风从竹林间拂过,飘荡的竹叶和风而舞,发出沙沙的婆娑响声。 不远处的人工湖旁,成群结队的金鱼在池中嬉戏,据说光造这个西园,汉灵帝就花了不下数十亿钱。 早期天下不乱的时候,敛财成风,花钱如流水,现在天下大乱了,反倒没有钱用。 联想到那日汉灵帝说自己不是昏君,陈暮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汉灵帝为了维持汉朝这个破窟窿,确实是舍得花钱。 为平定黄巾之乱,汉灵帝差点原地破产,若非陈暮,洛阳城外百万流民还不知道要如何安顿。 只不过他平定了叛乱,又有了钱之后,本性很快就暴露无遗,又开始享受起了生活。 当小黄门带着陈暮抵达人工湖,远远地就看到了汉灵帝正在倚靠在湖心亭里的木塌上,翘着二郎腿,坦怀露胸,毫无天子风度地张嘴等一个宫女喂食葡萄。 看到陈暮过来,一旁伺候的张让笑道:“陛下,子归回来了。” 刘宏眼睛一亮,从木塌上爬起来张望道:“我贤弟回来了?” 就在最近,当扬益荆三州的田税交上来之后,刘宏居然兴奋地喊出了“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陈暮是我弟”的口号。 一时间朝野震动,震惊于汉灵帝的荒唐。 原本陈暮的名气只在小圈子里流传,就算朝廷上的人知道,也顶多说一句“哦,是那个曲逆侯之后,一把火烧了长社的少年?” 现在则不一样。 随着刘宏说出这句话,同时天下张榜宣传陈暮为父报仇的事迹后,不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个人,连高高在上的朝廷诸公,都知道这位新晋的天子宠臣。 朝廷上下态度虽然不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隐隐保留着一丝敌意。毕竟与张让赵忠并列,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陈暮献策,怂恿汉灵帝收取田税。 如果朝廷诸公知道的话,恐怕早就群情激愤,立即口诛笔伐,将陈暮描述为祸国殃民的妖孽了。 陈暮踩着小趋步进了亭中,向汉灵帝拱手道:“拜见天子。” “子归这一去可是让朕十分想念。” 刘宏含笑着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 “承蒙陛下挂念,暮感激涕零。”陈暮在一旁坐下,说着恭维话。 刘宏大笑道:“子归这一去,家中大人是否安好?” 陈暮叹道:“我父亲被那张纯征了徭役,与胡人厮杀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伤了一条腿,但我父亲也不是孬种,杀了七人,战功赫赫。” 刘宏肃然起敬,对左右张让等宦官说道:“子归家真乃一门忠烈也,下诏书,封子归之父为乡侯,赐百金。” 陈暮大惊道:“这如何使得,陛下厚爱了。” “嘿嘿。” 张让在一旁笑了起来:“子归莫要谦虚,你可知道如今国库之中有多少钱?” 国库有多少钱? 这谁知道。 陈暮摇摇头。 张让与汉灵帝对视一眼,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多亿,这还只是去年,若今年再收一笔,则国库更加充足。” 根据《秦汉史》《后汉书》等书记载,东汉时期全国耕地面积大概在7-8亿亩。 扬州益州荆州算是富庶的三州,耕地总数1-2亿亩还是有。 每亩交100钱,收上来能有100-200亿。 虽然按照惯例,各地方需要截留一部分,再加上汉灵帝必须兑现自己的诺言,将大部分的钱都用来救济受灾最严重的冀、豫、青三州。 但取个二十分之一,再加上地暖效应赚的钱,汉灵帝也瞬间暴富,国库一下子变得充盈起来。 最关键的是这么收税并不伤百姓根本,伤的只是地方豪强而已。 一县之地,如果算30万亩田,根据汉朝土地兼并的严重性,地方豪强占了一半,普通自耕农占一半。那么取消了口算赋税,自耕农要交的税就比以前少很多。 东汉的口赋是从一岁收到十四岁,十五岁到五十六岁则是交算赋,如果一家五口有三十亩田地,以往三十抽一,加上赋税,一年大概要交2000钱。 但这只是表面,这年头苛捐杂税无数,除了正常的田税口赋税以外,还有户赋、丁赋、更赋、献费、徭役税、单身税,一户人家,每年林林总总加起来要交6000钱以上,甚至还会更多。 按照《九章算术》《居延汉简释文合校》等书记载,当时一名普通百姓年收入一般在3000-5000钱左右。 一家五口如果耕地30亩,每亩收入1000钱,那么年收入大概是3万钱,交完税再去除掉各项生活开支,一年辛苦下来,所剩无几,一旦遇到灾年,破产百姓无数。 而现在取消了口算赋税,再免除一部分苛捐杂税,那么实际要交的钱就少了很多,相当于免除了一半,就是将原本的三十分之一的田税变成了十分之一,看似税上涨了,可实际却因为少了其它苛捐杂税而降低了。 对于普通平民百姓来说,这是非常乐意见到的事情,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只是对于豪强来说,就没那么高兴了,一万亩田要交100万钱,十万亩交1000万,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是去了块肉。 白白交那么多钱,地方豪强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然而汉灵帝采用陈暮的分化之计,三州三州地薅羊毛,扬州荆州益州三地的豪强再闹腾,三州在朝廷里代表的利益官僚群起反对,其它州的官僚不会帮他们说话,那么最后自然也闹腾不起来。 这一切都归功于陈暮献上的国策。 怎么能不让汉灵帝高兴? 听了张让的话,陈暮微微一笑,坐在席子上拱手道:“这一切都是天子与张公有慧眼,知道这一计策的好处,暮不敢居功,给家父封侯的事情,就免了吧。” 嗯,现在皇帝有钱,赐百金倒是可以接受。 “诶,休得过谦。” 刘宏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道:“如今国库充盈,冀州豫州青州三地百姓也得到了安顿,都是你的功劳,怎么能不论功行赏。本来是想将你提拔进尚书台,可惜你资历太浅,怕贸然升上来难以服众,等再过两年就将你调去尚书台,先做仆射,再做尚书令,有你在尚书台,我也高枕无忧矣。” 尚书令是千石,可位低权重,相当于明朝内阁五品大学士,看似比那些一品高官小,可手中的权力却是极大。 张让在一旁说道:“陛下,如今天下初平,国库也有了钱,再过两年,很快就能国富民强,不如先让子归去地方担任刺史,两年之后再调回洛阳当尚书令,如今常伴天子身边,为天子谋划治国之道,岂不更好。” 汉灵帝想了想,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子归,你想去哪州当刺史?” “青州吧。” 陈暮见张让给了助攻,毫不犹豫道:“青州百废待兴,我去的话,正好实验一些治国之策,如果能够成功,便献给陛下,让大汉国力更加强盛,恢复汉武雄风。” “可,等你从鸿都门学毕业,那便去青州。” 汉灵帝拍板决定。 鸿都门学出身就比太学出身要舒服得多,一毕业马上就是六百石起步。如今的尚书令梁鹄没什么本事,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人家从鸿都门学毕业后,立即就是幽州刺史,没两年就是尚书令,可见鸿都门学的学历有多重要。 谋划青州刺史早在陈暮的预料当中,陈暮心中平静,拱手敬礼道谢。 再过几年,大争之世即将拉开序幕。 谋夺天下,以青州开始!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二章 杨赐去世 接下来的日子,陈暮开始了低调。 除了这段时间去洛阳监狱看了几次侯栩以外,就是天天往杨赐府上跑,跟杨赐拉近关系。 侯栩还没有死,本来按照张让的意思,是要将他处理掉。 但陈暮却将他劝住。 按照陈暮的说法,是可以将侯栩控制住,以后若是党人反扑,就让侯栩反咬党人一口,说是党人在幕后操纵黄巾之乱。 这种说法扯是扯了点,关键是张让信了。 而且侯栩现在已经对张让没了威胁,再加上好歹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当商人这点信用还是得讲。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汉灵帝收税,天下也慢慢归于平静。从豪强手里割肉出来,用于百姓,至少短时间内,大汉朝廷的天下是安定的。 按照原本历史,中平二年虽然大灾没有,小灾还是不断的。益州交州青州冀州各地都有起义军,声势最大的是冀州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余孽,多达百万。还有西边的北宫伯玉也攻击了雍州,侵略三辅之地,震撼朝野。 但随着陈暮一招釜底抽薪,汉灵帝大规模撒币,这场动乱也小了许多。除了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以外,各地民乱风波小了许多。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也暂时安抚住,谈不上天下太平,但勉强算稳定。 这也是陈暮影响了历史,原本他的打算是将这段历史变得更糟糕十倍。然而以前没得选,现在忽然想做个好人,一言而拯救万民,至少对于全天下的百姓来说,今年的日子要好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王允被张让弄下狱了,本来是要搞死,朝廷无数人上书救援,后来张让问陈暮的意见,这个时候陈暮一句话,就可以弄死这货,而且黑锅还是张让来背。 不过想到王允这厮还可以利用一下,陈暮便没有下死手,而且第二天还上书救援。这一下让很多知道他与王允事情的人对他发生了改观,风评也变好了不少。 王允出狱之后,还假惺惺地跑到陈暮府上道歉。 陈暮当时脸上的微笑多么和熙,心中的冷笑就多么强烈。 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 人家蔡邕何其无辜,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仅仅只是感叹一句,就能被王允杀了,王允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人? 若不是将来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前些日子在牢里的时候,就是王允的祭日。 中平二年十月。 杨赐去世了。 这些日子早就有征兆,陈暮每天去他府上,杨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确实也到了这个年纪。 早在八月份,陈暮就已经从鸿都门学正式毕业,天子的任命也发了下来,本来应该去青州做刺史,但因为杨赐的身体,陈暮也一直没有去。 结果就在九月份,天上有彗星降落,十月份杨赐病逝,这下就更没法走。 因为陈暮现在已经被杨赐收为弟子,成为了入室门徒。 当时候父母、老师死亡,是需要师制服议的,老师要被当成父母一样对待,老师死了,必须服丧。 一时间,全天下杨赐的门徒都弃官奔丧,陈暮虽然没有弃官,但也推迟了上任时间。 当天夜里,杨家府上就开始布置灵堂。 阖府上下挂上了白布,杨氏族人连夜从弘农抵达洛阳,纷纷穿上了白色素衣,锣鼓喇叭唢呐震天地响,全京城的官员都纷纷上门吊唁。 作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长者,杨赐身份特殊,没那么快下葬,必须停灵很长一段时间,要到十一月份才下葬。 因为汉朝地域大,交通不便,很多外地为官的杨赐学生听到消息赶来,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杨家门外马车停了无数,汉灵帝也穿上了孝服,停朝三日,过来吊唁了一番。 陈暮则作为学生,与杨赐的亲属每日跪拜答谢,当起了孝子。 “大将军何进到。” “司徒崔烈到。” “太尉张延到。” “宗正刘焉到。” “光禄大夫曹操到。” “虎贲中郎将袁术到。” “羽林左监袁绍到。” “侍中刘岱到。” “骑都尉张邈到。” “侍御史孔融到。” “侍御史刘繇到。” . 每日来吊唁的朝中大臣无数,杨府门口车水马龙,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也让陈暮第一次见识到了汉末群雄们的长相。 曹操就不用多说,相貌堂堂。袁绍和袁术长得也不差,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其他刘岱张邈孔融刘繇等人虽然不过是青史一笔,勉强算在汉末群雄里面,但也是个个人中龙凤,自有威仪。 袁绍在参拜了杨赐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了杨府,与诸多党人混迹在了一起。 杨赐是党人们敬仰的长者,很多党人也受到过杨赐的恩惠与提拔,他们当然不可能就单纯祭拜就走,之后还有各种仪式,他们都要参加。 陈暮作为杨赐的学生,跟着杨赐的儿子杨彪等亲属一起答谢,午时休息后,正要去后院解手,路过后花园,看到了党人们。 荀和远远地瞄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悲伤,只有一丝火热与激动。 杨赐是德高望重不假,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喜丧,所以对他的去世,荀和并不感到悲伤。 荀和兴奋的是又一桩预言被陈暮算到,如此一来,天子时日无多的预言,也被证实八九不离十。若是真如陈暮说的那样,那么党人复起之日,也不再久远,荀和怎么能不高兴。 陈暮微微点了点头,向荀和示意了一下,便径直离开。 一旁的袁绍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对荀和道:“公舒先生,那是何人?” 说起来陈暮虽然在天下名声大噪,但袁绍还没见过他本人。 毕竟这年头也没照片和录像,想认识一个人,除了通过名气以外,就只能面对面地交流。 荀和将眼中的激动情绪缓缓收敛起来,淡淡地道:“此人便是陈子归。” “就是那为父报仇的陈子归?” 袁绍来了兴趣。 荀和点点头:“此人有大才,我们千万不能得罪。” 少府卿王章说道:“没想到这陈子归心胸还是很广阔,王子师如此得罪他,他居然也能容忍得下。” “这是我没想到的。” 荀和很纳闷。 以他对陈暮的了解,不说睚眦必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居然会放过王允? “公舒?” 王章不解道:“缘何没想到?” “啊” 荀和吱吱唔唔道:“我是说我没想到这陈子归如此心胸宽广。” 一旁的李度点头说道:“陈子归真乃名士也。” 袁绍这个时候当然没有割据之心,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依附何进,加官晋爵,听说了陈暮的事情,不由心然向往道:“看来这陈子归,值得深交一番。” 就在党人们聊事情的时候,陈暮这个时候也已经回到了外面大厅里。 刚进门,一个声音洪亮的哭声就传来,震耳欲聋。 “我师!呜呜呜呜呜。” 就看到一个30多岁的魁梧文士,跪在地上,抱着杨赐的棺木痛哭流涕,十分悲伤。 陈暮心道杨彪死了老爹都没那么伤心,这位演戏也太过了吧。 于是问旁边杨家仆人道:“这是何人?” 仆人答道:“菑丘令王朗。”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三章 王朗 王朗? 陈暮看了眼灵堂上正哭得伤心的汉子,嘴角微微抽搐。 你跟我说这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大汉是王朗? 说好的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呢? 不过这演技倒是当得起厚颜无耻的程度,表现得这么浮夸,外人见了谁不夸一句王朗尊师重道有孝心? 当然,这都是陈暮的恶意揣测,人家王朗明明是真的在悲痛来着。 陈暮缓缓步入厅堂,从侧面打量。 就看到王朗年约三十上下,面容清矍,体态壮硕,长得也是相貌堂堂,十分威武。 拜在杨赐的门下也有半年了,倒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师兄,一个当然是汉灵帝刘宏,另外一个就是王朗。 之前说过,当时候收徒弟,一种是入室弟子,一种是大课弟子。 刘宏陈暮王朗三人,就属于杨赐的入室弟子。 其他人包括杨赐在太学教书那段时间教的那帮太学生,都属于大课弟子的范畴,只能算普通门徒。 据说王朗是年幼拜在杨赐门下,学习经书,所以后来当杨赐当了帝师,收了刘宏做学生之后,就再也没有收过其它徒弟。 因此如果不算遍布天下的普通大课弟子以及太学生的话,陈暮真正的同门师兄弟,确实只有刘宏和王朗两人。 而且经过多方验证,这个王朗的确就是后来被诸葛亮骂死的那位王司徒。 毕竟也没第二个字景兴的王朗了。 虽然骂死王朗这事是《三国演义》的事情,历史上的王朗是老死的,但老版《三国演义》的形象实在是刻入陈暮DNA里的印记。 那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的模样,与眼前这彪形大汉简直是天壤之别。 让陈暮有点怀疑自己看了假的《三国演义》。 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还是刻板印象害死人,电视剧毕竟是电视剧,现实才是现实。 东汉的文士并不是大家想的孱弱形象,那可是都是悍勇之辈,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的主。 王朗在会稽,是敢拍马舞刀大战太史慈孙策的人物,要是真像电视剧里那样孱弱,未免太假了些。 更何况现在的王朗才三十三岁,而电视剧中的王朗已经七十有六,形象不统一也正常。 想到这里,再看王朗现在的形象,也顺眼许多。 只是这么一看,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去的现代人,小鸡仔般的体型,属实没有牌面。 文倒是可以下马安天下,武的话. 陈暮自忖,就王朗这体型,估计能打他三个(自信点,把估计去掉,王朗战平太史慈,打你十个都没问题)。 只是这也不能怪他。 将心比心,现代人真穿越过去,没有经过多年的武力锻炼,一下就能舞刀弄枪当万人敌? 汉朝人为什么这么凶悍? 那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 首先是服兵役,汉人成年男子必须要去战场当两年兵。 其次是世道乱,外地环伺,内部不稳定,没有武力一点,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兵匪多如蚁的时代活下来。 反观现代人,就算日子过得再差,好歹是和平年代,吃穿不愁,生活很安逸。 在没有经历过这样随时可能会被杀的乱世时代,现代人穿越过来,忽然上了战场,要你和敌人生死搏杀? 那要是敢拔刀子腿不发软,都算是万里挑一的豪杰了,最少也得是个特种兵退役。 所以陈暮弱鸡,是符合穿越理论知识的,没有任何问题。 要是穿越过来后,立即天下无敌,那才叫离谱。 “师兄。” 陈暮快步走过去,扶着王朗,一脸悲恸道:“请节哀,师君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如何悲伤。” “?” 王朗一头雾水地被陈暮搀扶起来,疑惑地看着他,又看向杨彪。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师弟呀。 杨彪介绍道:“景兴,这是我父半年前新收的入室弟子,陈暮,字子归,父亲生前一直是子归在照顾。” “原来是小师弟。” 王朗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口气:“我不在师君身边,多亏你在一旁照料。” 陈暮惭愧道:“可惜我在师君身边时日太短,虽然时常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却未能像师兄一般得到师君的真传。” 王朗叹道:“以后在经学上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来问我吧。不过,陈暮” 他挠了挠着发扬的耳后根,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若是如此,以后就得麻烦师兄了。” 陈暮平静回应。 “字子归?” 王朗忽然恍然道:“你是为父报仇那个。” 陈暮本来想微笑回应,忽然又意识到现在是老师的葬礼上,便保持着平静,看向王朗微微点头。 汉灵帝一张榜,自己天下闻名,昭然千秋。 如今别说这些历史人物见多了,几百上千年后,自己就是响当当的历史人物。 哪怕见到曹操刘备袁绍这样的三国君主级别人物,也十分淡然。 因此他现在与王朗交谈,倒不是说来瞻仰饶舌天王,而是有另有目的。 一来是作为师弟确实要和这个师兄沟通一下,二来是想问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根据珍贵史料记载,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曾经说过,“你世居东海之滨”。 这个东海之滨,就是徐州的东海国。 自己要去青州,就必须要路过徐州,如果能叫上王朗一起同去,路上怎么说也有个伴。 “师弟为父报仇,孝传千古,真乃孝勇之士也!” 王朗竖起了大拇指。 “师兄谬赞。” 陈暮看到不远处十一岁的小杨修拿了一件素衣出来,便说道:“我们身为师君的入室学生,理当为师君披麻戴孝。” 王朗接过素衣,眼睛红了起来,哀叹一声,将衣服穿上,点头道:“正当如此。” 陈暮和王朗披麻戴孝,跟着杨家人一起当起了孝子。 入室学生的地位相当于儿子,这一点上,如果你不这么做,在东汉反而是一种不孝顺的表现,因此没人会反对他们为自己的老师戴孝。 不过当孝子确实累,每日要跪在灵前,答谢来往宾客,晚上还得守灵,一两天没法睡觉是常有的事情。 杨赐去世后停了大半个月的灵,到十一月初,终于要下葬。 汉灵帝遣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中谒者陈遂、侍御史马助持节送柩,陈遵、桓典、兰台令史十人将羽林骑、钲车介士前后鼓吹。 陈暮王朗与杨家族人护着灵柩回弘农,大约200公里的路程,后世两个小时,现在花了三天时间才到。 好在东汉的防腐技术相当发达,马王堆汉墓女尸千年不腐就是证明,倒也无事。 在一片悲伤的气氛当中,杨赐总算是安葬进了弘农杨家祖地。 这段时间陈暮与王朗也相熟,师兄弟打得火热。 杨赐葬礼结束后,陈暮也问了王朗打算,他说准备弃官回乡为师守孝。 陈暮便邀请他一起走,王朗欣然答应。 本来按照正常流程,陈暮也得守孝,一般是一年到三年,只是他确实没有办法,必须要去青州开始新的筹划,所以只能厚颜无耻地没有弃官,赶赴青州上任。 中平二年十一月,陈暮与王朗再加上刘备派来接他的太史慈,三人与十多名护卫士兵一起上路,往青州而去。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四章 兄弟相聚 从司隶去青州有一条路其实很好走,那就是走水路。 沿着黄河一路顺流而下,可以直达济南。 只是为了照顾王朗,众人在济北国的临邑县下船,陈暮送王朗去肥成县。 因为肥成县北面就是济南国,南面过了鲁国就是东海国,离青徐二州都非常接近,是中间地带。 在去肥成县的路上,陈暮问王朗守孝之后,有什么打算。 王朗叹气道:“当前并无什么打算。” “师兄不愿出仕了吗?” 陈暮问。 王朗出名虽全靠诸葛村夫,但实际上他也是当世名士,才华很高,将来名列三公,成为司徒,就证明了他不是庸才,不出仕就太可惜了点。 “自桓帝以来,天下纷争不绝,又到如今天子继位,黄巾猖獗,各地盗匪无数,社稷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王朗感叹了一句:“我虽然很想出仕为朝廷效力,但无奈天下不宁,世道不靖,贪官污吏横行,狼心狗行之辈汹汹,我也只能离世避祸,先在家乡为师君守孝三年吧。” 陈暮浑身一个激灵。 糟糕。 刻入DNA里的记忆起反应了。 他差点一句“住口,无耻老贼”就蹦了出去。 好在反应过来,及时改口道:“师兄此言差矣,如今虽然世道不好,但也正需要我等正直之士匡扶天下。我此去青州,必然罢黜各地贪官污吏,还青州一个个朗朗乾坤。若师兄愿意来青州赴任,我就上奏朝廷,为师兄谋个官职,如此我们师兄弟共同治理地方,国安民乐,海晏河清,岂不美哉?” “这” 王朗心中意动,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算了,我既已弃官,就应当先为师君守孝,若以后真到了那时,我必然来找师弟。” “那就一言为定。” 陈暮笑着回应。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 从临邑到肥成一路并不平坦,山地丘陵,荒山野岭无数。 穿过平阴县,就到了泰山西部余脉,山路陡峭难行,林木遮天蔽日,过了晌午,眼看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穿过这片山岭,抵达山后的肥成县。 山林茂密,崇山峻岭。 就在此时,左面林间忽然杀出一标人马,为首的大汉手举长槊,大喝道:“泰山孙婴子在此,马匹财物留下,反抗者杀无赦。” 泰山贼? 陈暮皱起眉头,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准备随时调转马头开溜。 在中平五年陶谦去徐州之前,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人在泰山上聚众为贼,劫掠地方。 而且不仅是这几人,泰山山脉山林茂密,山势陡峭,里面还有大量如黑山军一般的黄巾余孽,青徐二州此时并不算安宁。 泰山贼五人战斗力虽然也就臧霸能达到80以上,但那孙婴子身后跟着数百人,敌我力量悬殊,陈暮也只能第一时间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可恶!” 然而让陈暮没想到的是,听闻有人劫掠,太史慈都还没说话,王朗就勃然大怒,抽刀指着敌人暴喝道:“反国逆贼,不思报效国家,为国效力,反而聚众为匪,侵扰地方百姓,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一声大喊把陈暮吓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王朗说罢之后,就已经拍马舞刀,直取那孙婴子。 孙婴子就是泰山五寇里的孙观,再过几年会跟着臧霸投靠了陶谦。 但此时确实在泰山上劫掠为生,名为泰山贼。 按照往日,他麾下数百人,对面才十多人,一般人早就丢下财物逃跑了。 结果孙观忽然看到一彪形大汉奔马向他冲来,心中虽惊讶,却也不慌不忙举槊就与那人战在一起。 这个时候孙观后面的匪众还没有跟上来。 山区不适合骑马,所以孙观这帮人也就只有他有马匹,冲也是冲得最快。 结果在山道王朗与孙观交战,其他人反倒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就看到王朗与孙观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金属不断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孙观占了武器长的便宜,一开始还压着王朗打,但武艺好像比不得王朗,战了十数回合,很快就被王朗贴身短打。 这个时候兵刃太长的缺点就暴露出来,孙观左挡右支落入下风。 等到快接近二十回合的时候,孙观再也无法抵挡住王朗的猛攻,在最后挡住一刀劈砍后,被打得抱头鼠窜,调转马头狼狈逃跑。 主将被打败,众多泰山贼士气大跌,也连忙跟着一起跑。 看着他奔马逃窜,王朗将手中环首大刀抗在肩上,哈哈大笑道:“小小贼寇,不过尔尔。” 一套操作,把后面的陈暮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特么是王司徒? 当年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有这战力,何惧诸葛村夫? 不过仔细想想,骂战的时候王朗七十有六,这年纪能骑马就算不错了,没有战斗力也正常。 毕竟是能跟太史慈打个五五开的男人。 如果在三国游戏里,太史慈的武力值好歹也在90以上,王朗战平太史慈,武力值最低也在80左右。 打个泰山贼孙观,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师兄武艺惊人,打得这泰山悍匪望风而逃,真是令小弟佩服。” 陈暮走过去大吹法螺,表达了钦佩之心。 这战斗力,在当世文人之中,确实是天花板级别,就是不知道徐庶能不能打得过他。 王朗收刀回来,淡然一笑:“行走于乱世当中,武艺可不能荒废,师弟,你也得勤加锻炼,好好学武才行。” 陈暮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王朗那一身腱子肉,尴尬道:“师兄教训得是。” 过了泰山西侧山脉,就抵达了肥成县,陈暮和王朗在这里分道扬镳。 临邑县在肥成县的西面,而济北县在肥成县的北面,送王朗过来,也不算绕了太远的路,只是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而已。 因为正常路线,是从北面泰山山脚从临邑到济北,现在是多了个步骤翻越泰山,如此只要翻越回去,就是正常的路线,顶多就是浪费那么几个时辰,碍不了大事。 两天后,陈暮和太史慈就已经抵达了济南国的祝阿县,远远地在祝阿县外的亭中,就看到了十余骑在等候着他们。 太史慈已经提前派人去报信,刘关张带着几名招募来的太守掾史前来迎接。 已是十一月,朔风吹拂,接近一年不见,刘备关羽张飞激动不已,当看到官道尽头出现骑士身影的时候,按捺不住心情,奔马而来。 “四弟!” “大哥二哥三哥!” 陈暮也心中略微激动,拍马奔驰,加快了速度。 四人很快相遇,勒住马匹,翻身下马,环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兄弟相聚,终于能够一起大展身手,开启一片全新的天地了。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五章 大方向 四兄弟重聚首,当天夜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济南治所东平陵。 东平陵离祝阿也就不到百里,换算成现代单位就是40公里,到晚上的时候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守府十分简陋,只是城东的一间普通三进三出的宅子,相比于别地太守的豪华宅邸,这里简单地像个茅草屋。 不过对于刘备来说,住在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要知道他在平原国当国相的时候,刺客可是轻而易举摸进了他的房间。 进入所谓的“太守府”,里面果然几乎没有任何守卫,除了一个胡志充当管家以外,甚至连个仆人都没有。 问了一下情况,原来刘备到济南后,当地贪污成风,官员与豪强互相勾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 刘备遣督邮去各地巡查,发现情况后,就上奏朝廷,罢黜处置了很多官员。一时间济南国政治清明,官吏贪污腐败的现象为之一空。 但之前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而且刘备来济南的时候,就带了一万多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些灾民在灾难中失去了他们的家园,失去了土地,生活没有着落。 再加上济南原本就遭受过灾难民众也不少,因此刘备算是一直在苦苦支撑,情况并不算太好。 最惨的时候,甚至连原来的太守府也被他卖掉,换成钱财用来治理地方。 就这间房子,还是刘备娶了当地一位巨富的女儿,特意送给他的,不然刘备就只能真的去找个普通民居住着了。 好在整顿吏治的效果明显,将一批搞歪门邪道的官员罢黜后,大力提拔了一批工作能力强、有责任心的干吏,又有沮授帮忙,算是勉强撑过了前期。 今年春耕,济南大丰收,情况就好转了许多。 而且汉灵帝还将从荆州扬州益州收上来的税用于补贴地方,刘备不仅赎回了太守府,还将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在去年的官吏考察中,也得到了优秀的评价。 只是刘备如今住惯了这小宅子,太守府虽然赎回来,反倒不太喜欢。 因为经常有平民百姓到他家里来拜访,刘备愿意与百姓交谈,同席而坐,同簋而食,倾听民意,太守府弄得高门大院,森然威严,让百姓有些畏惧,反倒这种小房子就亲民许多,更容易亲近百姓。 听到刘备在济南的经历,陈暮也只能无语,好好的两千石高官混成这幅德行,全大汉估计也就刘备了。 只是联系到刘备当平原相时候的情况,大抵也能释然。 毕竟这种事情是特么写在《三国志》里的事,做不得假。无非换个地方当国相而已,跟五六年后在平原国做国相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进了“太守府”,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拜访刘备的母亲和妻子。 刘备的母亲不到五十岁,头发却花白。 这个时代对于百姓的摧残是显而易见的,普通人从事大量体力劳动更容易显老。 特别是刘备早年丧父,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四十多岁的年纪,就佝偻着身躯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早听闻陈暮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刘备能有今天,陈暮功不可没,老太太握着他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感谢,同时诉说着自己带刘备长大有多么不容易,讲着他小时候的糗事。 陈暮笑吟吟地看向刘备,原来自己老大哥小时候那么调皮,曾经差点放火烧了别人的屋子。 刘备在一旁尴尬不已,急忙劝说众人进屋。 这个时候刘备的老婆李氏已经在里面等着,长得大家闺秀,确实不错。 据说还是李家先下的聘礼,原因是在去年某次集会上,姑娘一眼相中了面如冠玉的刘备。 没办法,刘备相貌堂堂,长得很帅,受女孩子追捧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氏怀中还抱着个小孩,上个月刚刚出生,名叫刘封,看这样子,估摸着以后怕是没刘禅什么事了。 见过了刘备家人,又见了关羽的家人,嫂夫人胡氏长相虽然一般,却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关平。 “关平见过叔父大人。” 小关平长得白白嫩嫩,今年七岁,身材却随他父亲,已经有一米四,体态壮硕。 看着他腰间佩戴的一柄三尺三存长的环首小刀,陈暮嘴角微微抽搐,看来以后连揍小学生的单都不能接了。 “好孩子,读书了没有?成绩怎么样?。” 陈暮摸了摸关平的脑袋,满怀恶趣味地说道。 嗯,才十八岁的自己,就已经体会到了当长辈的快乐,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难怪在穿越前,自己那些亲戚长辈每年都得折磨自己一遍,光是关心有没有对象这个问题就得把人烦死,原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这么爽。 关平吱吱唔唔道:“读书了,成绩尚可” 关羽在旁边叹气道:“念了快一年的书,字却只认得十数个,看来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料。” 被自己的老爸无情揭穿,关平满脸写着尴尬。 陈暮笑了笑:“无妨,不过字还是得认。就算以后要上战场为将,也得学会兵法韬略才行,可不能只做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 张飞警觉,隐隐感觉自己老弟似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见完大哥二哥的家人,四兄弟来厅堂议事。 四人坐下,刘备好整以暇道:“四弟,如今你来青州做刺史,有何规划没有?” 陈暮点点头:“三件事,第一是将青州的官场肃清一下,贪官污吏就不要了,哪些不称职,我会上书弹劾。第二是治理地方,要先把青州的黄巾贼处理掉,让青州境内的治安环境好一些。第三就是民生问题,这些是我目前要做的,也是我职权之内。” 刺史的官职品秩确实比太守低,而且这个职务是一个监察性质的官,并没有实际插手地方的权力。 但如果地方官吏不作为,或者有什么违法的行为,刺史就可以上书朝廷,对太守及以下的官员进行弹劾,罢黜他们的职位。 很多人以为督邮是刺史的属吏,实际上督邮是太守的曹掾史,虽然跟刺史一样,督邮也是负责督查地方官吏。 不过刺史可以弹劾上到太守,下到县令,而督邮则只能督查县令以下官职,如县尉县吏等。 原本历史上刘备以黄巾起义加上镇压张纯叛乱的功劳当上安喜县尉,就是被督邮罢黜。然后刘备一怒之下,将督邮痛打一顿,扬长而去。 这其实是汉灵帝不希望有那么多军功上位的官员,因为这些官职他要拿来卖,跟之前的张纯造反没什么关系。 听闻陈暮要做的这三件事,刘备摇头说道:“话是这样,四弟要做的事情,也确实是刺史职责。只是如今青州官场十分复杂,很多官员都有背景,怕是不好处理。” 陈暮笑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情况,当然不会那么快对官场下手,等我摸清楚了青州官场的路数再说。” “原来四弟早就有自己的考量,看来是我想多了。” 刘备赞赏了一句,又说道:“不过青州黄巾贼这些人啸聚山林,分散于各地,若是聚集在一起,甚至多达百万,亦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 陈暮点头道:“所以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得了解一下青州黄巾具体细节,一来立威,二来这些都是劳动力,不能放过。” 一旁的关羽插嘴道:“四弟想要知道哪个地方的黄巾贼?” “先从济南开始吧。” 陈暮沉吟道:“饭要一口一口吃,步要一步一步迈。” 刘关张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陈暮看他们笑,心里就猜到了原因,笑道:“莫不是济南黄巾已经被兄长们肃清了?” 张飞乐道:“在沮授的建议下,大哥打了数仗,击溃了济南黄巾,受降数万人,如今全都抓起来开垦田地,现在济南已经没有黄巾贼了。” 陈暮欣慰道:“那就好,既然济南已经没有了黄巾贼,就说说其它地方的黄巾贼吧。” 刘关张三人便把青州黄巾的分布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当年曹操怎么起的家?还不是收降了百万青州黄巾,屯田致富,这才有了官渡之战的底子。 要不然以他占据兖州的实力,几乎不可能跟袁绍在河北的势力抗衡那么久。 现在陈暮到了青州,这些百万劳动力当然不能资敌。 要知道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农业大省,对于农作物来说,自然条件相当不错,如果能够在青州掌权,大规模屯田,养活百万人并不是什么问题。 将青州黄巾的情况说明了之后,刘备说道:“四弟向来都有谋略,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要先收服黄巾,你要为兄做什么,尽管开口。” 陈暮想了想道:“马上就要十一月了,天也该冷了吧。” “是啊,最近天气确实越来越冷。” 刘备点点头。 陈暮眼中闪烁,地暖经济效应在洛阳风生水起,就是不知道在青州怎么样。 古代就这一点好,什么都没有,只要搞发明创造,提供新鲜事物给那些有钱人,很快就能将富豪们的钱掏出来。 经济的意义就在于货币流通,对于那些富豪来说,钱埋在地里,就跟废铜没什么区别。 盘活了市场,就等于盘活了经济,市场和经济繁荣,国力才能富强。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生产力达标。 宋朝之所以能商业发达,人口最多的时候能到一亿多,就是靠着改良农具,修缮水利,又从越南进口的占城稻提供足够的粮食,保证了足够的生产力。 汉朝亩产极低,想要让经济到达繁荣的地步,是不可能的事情。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促进经济。 所以陈暮要想打开局面,首先就得在青州弄到足够的农田,让劳动力有田种。 其次才能考虑劳动力的问题,不然就算把百万青州黄巾贼打服了,没有田地给他们种,一样没法屯田,最后坐吃山空。 当天夜里,四兄弟抵足而眠,又聊了很多事情,这才睡去。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六章 小细节 第二天,陈暮又去见了刘备手下帮他治理地方的几位名士。 如乐安人周世,北海人熊敬等等,都是在历史上没有被写入史书的人,智力估计不会超过50,顶多是一县县令之才,见个面就行。 主要还是沮授和简雍,等与众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刘关张带着那群名士出去处理今天的政务去了,陈暮就把沮授简雍留下来,三个人开了一个谋士小班子会议。 值得一提的是,荀攸现在也在济南。原本在刘备帐下做小吏,因为才能出众,被刘备向朝廷举荐为县令,目前在东朝阳县,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 今天荀攸也来了,但陈暮却没有留下他,只留了沮授和简雍。原因很简单,荀攸背景复杂,身后有党人的影子,远远还谈不上自己人。 而沮授因为之前就与刘关张陈交好,目前也是全心全意在刘备帐下做事,所以是可以信任的心腹,当然能参加高级会议。 这次会议也是刘备帐下的谋士第一次会议,如今谋士的规模还小,但小有小的好处,那就是意见容易统一。 “公与兄,宪和兄。” 陈暮跪坐在桌案后,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主位。 沮授简雍分列两边,沮授正经许多,简雍仗着和陈暮相熟,躺在席子上,毫无风度。 “子归,你此次来青州,有何打算?” 沮授问了跟刘备一样的问题。 面对沮授,陈暮的回答也不一样,说道:“三件事,第一,建立一个情报机构。第二,开谋士扫盲班。第三,开一个书院。” 沮授迷茫道:“我听不懂。” 情报机构是什么,谋士扫盲班又是什么?书院的话倒是明白,是像太学一样的教育机构吗? “情报机构者,邦汋之道也。行贿赂、刺杀、伺察、暗间之事。” 陈暮解释了一句,邦汋一词出自《周礼·秋官·士师》,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刺探敌方军情之类的间谍就已经存在,只是一直不受统治者重视,没有系统性大规模训练。 这种情况要持续到唐朝武则天时代才会出现,后来宋朝的皇城司,明代的锦衣卫东厂西厂,清朝的粘杆处,都是用来做维护统治者权力的工具。 情报的重要性现代人应该都很清楚,陈暮要创立这样一个情报机构,在心中其实早就有腹稿,为的是刺探一些有用的情报。 毕竟不可能一辈子拿史书当饭吃,历史已经因为他而改变,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料想不到。 听了他的解释,简雍和沮授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茫然。 邦汋之道他们也懂,但系统训练专业人员,鬼知道怎么弄。 陈暮笑了笑:“为你们介绍一个人。” 说着拍了拍手掌。 厅堂后面,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缓缓来到厅中,拱手道:“在下侯栩,字伯杼,见过二位。” 侯栩已经对张让构不成威胁,张让也就不再关注他。 洛阳监狱关的虽是重犯,一般来说,哪怕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造反的反贼。 但一来侯栩已经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人物,没人会记得他是谁。 二来上行下效,加上王钧帮忙,花了些钱就把人赎出来。 这是陈暮早就定下的一步棋,现在终于发挥了用处。 沮授和简雍站起来回礼。 等侯栩坐下后,陈暮才说道:“从今日开始,侯栩先生就是我的青州别驾,而暗地里,则是军情司麾下间曹史,我为军情司司命,公与为主记室史,宪和为参谋曹掾。” 沮授和简雍面面相觑,就这么莫名其妙设立一个官方机构了? 各地官员部门都有制式规定,私设机构是违法行为,哪怕陈暮是青州刺史,刘备是济南太守,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吧。 沮授迟疑道:“这算不算私设机构?” 陈暮点点头:“算,不过你们要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军情司的作用就是打探各地情报,传递过来让我们做内部参考,如各地豪强有没有欺压百姓,官员有没有贪污成风,民心有没有得到治理,这是维护地方稳定的秘密机构,所以你们不要对此有什么抵触情绪。” “好吧。” 沮授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这个机构的设立。 简雍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他是刘备的亲信,一切都会为了刘备考虑,才不会去想私设机构会不会违法的问题。 陈暮也当然不会跟他们说东汉朝廷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沮授聪明是聪明,也是智商有90以上的精英人物。 但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看出十年后二十年后是什么局势。 随着陈暮献策,收取了荆扬益三州田税,如今的天下还算稳定,就算是诸葛亮一夜长大,怕也以为汉朝统治还能继续稳固下去吧。 “伯杼先生。” 陈暮又转向侯栩道:“我昨夜已经与大哥商谈过,你留在济南,要人要钱大哥都会支持你,你先把济南的军情司的班底拉起来,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我找出去年刺杀我大哥的幕后黑手。” 侯栩点点头:“明白。”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讨论一下如何治理济南。” 陈暮开始做详细规划细节。 跟刘备他们交谈,没必要说这么深层次,因为说这些他们也不懂,只要告诉他们大概方向就行。 具体细节,就要交给下面人来做。 毕竟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让领导做的话,那还要下面的人做什么? 陈暮规划的第一步,当然是在济南开展地暖经济。 先从富人们手里收割一批钱财,再带动其它产业。比如铁矿产业、人工产业、粮食产业等等。 第二步就是发展水利建设,趁着冬季农闲时,征全郡百姓开始服徭役。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做事。由官府出粮食,给一笔工钱,从黄河、漯水、济水等大型河流当中截取支流出来,大兴水利,开垦来年耕种的田土。 要知道当时服徭役是只管饭,不给钱的。现在给工钱简直是良心政府,这样百姓的怨言也会少很多,到明年可耕种的田地则会多不少。 第三步就是鼓励发明创造,如改进农具,发明新的耕地器具。 等济南发展好了,再考虑从交州去搞棉花和占城稻的问题,毕竟这个时代从海上去越南,那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从陆路去。 很多人不知道,后世的越南,就是如今交州的一部分,所以实际上交州就有占城稻,只是没有被推广而已。 而且汉朝就有棉花,通过云南的丝绸之路,如今在云南,也就是益州云南郡有种植。 可悲的是汉朝人把棉花当作一种观赏植物,根本就不考虑它的实用效率。 一旦占城稻和棉花到手,青州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除了这些以外,陈暮手里还有个大杀器,那就是海盐。汉代的食盐主要来源于盐池,对于海盐利用率不高。山东可是后世第一产盐大省,食盐主要来源也已经从盐池变成了海水。 如果用明朝的晒盐法,就能获得大量的食盐,在这个年代,食盐就是钱,就是货币。君不见明清时代的盐商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不过陈暮还没有掌控青州全境,现在搞晒盐法,就是给他人作嫁衣,还是提前做一下准备,等以后再说。 规划了这些政务细节,事情也处理结束。 接下来几天,陈暮就待在济南,与侯栩一起将军情司的班底人马拉起来。 他以后世的特务机构为核心,组建了这支新的情报部门,各人员都是秘密调派,第一批人马都是刘备麾下精锐士兵,忠诚度极高,成为首批军情司探员。 按照陈暮的策划,这些人组织严密,上下级分工明确,有上层的领导部门,中层的行动人员,下层的情报人员。 通过各种办法,比如吸纳、雇佣、收买等方式,很快就将触角伸向了东平陵县各处。 而且这些情报人员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隶属于哪个部门,因为上下级都是一对一联系,情报传递方式也十分特殊,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出现了叛徒,也不会往上牵连。 比如陈暮与侯栩,侯栩与一名中层人员,这位中层人员再去吸纳某个豪强府邸的奴仆,层层递进。如果这名豪强奴仆被抓,供出那名中层人员,这名中层人员可能是县里某个店铺老板,可能是饭堂伙计,出事后,很快就能被组织察觉,从而切断联系。 当然。 这只是一个比喻。 在青州,或者至少在济南,军情司一旦建立,哪怕某个人员暴露,也没人敢去抓,至少刘备有这个实力将人保护起来。 至于真到了那个地步,是以后战乱时期,军情司安插去天下各处时候要遇上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陈暮待在济南大概有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他只做两件事情,一件是推动地暖,第二件是军情司组建,等这两件事情步入正轨,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青州刺史的治所并不是济南,是在济南旁边的齐国。 虽然他作为刺史,可以将治所移往济南。 但陈暮来青州可不是只打算治理济南一地,他是要控制整个青州,因此齐国必须去一趟。 到十一月下旬,陈暮离开了济南,带着关羽和典韦,往齐国而去。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七章 夺权 青州刺史。 在陈暮之前是如今的少府黄琬。 黄琬升少府后,一直空缺。 要到中平五年,也就是一八八年,才有新的刺史赵琰接任。 而且也没有坚持多久,等到一九零年,新刺史焦和上任,同样无法对青州做出改观。 没办法,现在青州就是个烂泥潭,百万黄巾军浩浩荡荡,除了济南、齐国、乐安等地稍微好一点。 其它地方的黄巾占山为王,有些甚至割据县城,杀死官吏。在焦和当青州刺史的时候,甚至还出现了黄巾遍地的景象。 由此可见,这个时候青州几乎成为了黄巾军的大本营,包括东莱、城阳、北海三郡,黄巾势力尤其庞大。 陈暮带着关羽和典韦以及刘备给的两千精锐士兵,浩浩荡荡开赴齐国,抵达了齐国治所临淄。 齐国国相吴匡在城外迎接他,这个吴匡不是何进部曲那个吴匡,而是曾经的弘农太守,字伯康,曾经与长乐少府黄琼共佐清河王事,今年已经60多岁了。 远远地见临淄城外的亭中有数十人等候,陈暮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看到了这个苍髯白发的老者,拱手施礼道:“可是吴国相?” 吴匡微微拱手回礼:“正是。” “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陈暮态度很恭敬,吴匡是名士,又是长者,虽然刺史有监察太守的权力,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倨傲。 见他态度很好,吴匡也收了轻视之心,点点头道:“陈刺史为父报仇,孝勇刚烈,亦是难得的人才,请进城一叙。” 军队驻扎在城外,二人进城,在关典的护卫下,陈暮与吴匡一起进了太守府,分列而座。 众人坐下后,陈暮才拱手问道:“老大人可知,我此次来青州,身负天子重任,为的就是扫清青州黄巾,肃清贪官污吏,治理好地方,还一州百姓清平安稳。” 吴匡摸了摸下颌白须,说道:“我自然知道刺史之责,不知道陈刺史有何见教?” “那缘何我来齐国,却是一片民不聊生的乱象?” 陈暮笑呵呵地一句,顿时让刚见面时的宾主融洽荡然无存,场间气氛凝固住。 吴匡脸色微微发黑,淡淡地道:“陈刺史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非也非也。” 陈暮摇摇头:“我是来助老大人一臂之力的。” 吴匡这人虽然没什么治理地方的才干,但为人素有清名,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所以就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如何助老夫一臂之力?” 吴匡反问。 陈暮看了看四周,都是吴匡的亲信,便问道:“老大人可知如今齐国之弊端在何处?” “这” 一下就把吴匡问住,吴匡来齐国后,也没心思治理地方,得过且过。 他已经老了,年近七十,早就没有了雄心壮志。 所以各地县乱就乱,黄巾侵扰百姓,豪强聚众为贼霸占田地他都不想管,只要临淄没出什么事情就行。 似乎是察觉到了上官的尴尬,吴匡的法曹史,一位青年文士拱手道:“刺史,齐国之乱,在于匪乱,此间宗贼甚盛,民众不依附官府。各地黄巾占领田地,聚集民众,不服从官府治理,使得百姓凋零,没有法纪。” 陈暮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氏仪。” 氏仪回答道。 “哪里人?” “北海营陵人。” “缘何在此?” “我本是营陵小吏,因北海原来的太守被黄巾杀了,如今已经被黄巾占领,我只能来齐国。” “很好。” 陈暮看向吴匡说道:“老大人,我想聘氏仪为从事,不知老大人是否割爱。” 吴匡不悦道:“氏仪是我的法曹史,怎么能让与你。” 陈暮毫不客气地道:“老大人来齐国也有一年了,但如今齐国却还是这般景象,我要治理地方,自然需要人才,氏仪在老大人麾下,每日无所事事,浪费人才,自然要在我麾下发挥才能。” 吴匡睁大了眼睛,怒道:“竖子,你莫不是想夺我国相之权?” 陈暮冷笑一声:“吴国相,我敬你一声才称你为大人,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出去看看,我从般阳昌汶等地一路过来。沿途匪多如蚁,甚至有贼人占据县城,操纵一地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我若是你,早就自刎而死,有何面目在此与我咆哮?” “你” 吴匡咳嗽一声,气得不行。 陈暮站起来,向东拱手道:“我奉天子之命来青州坐镇,便是要把青州治理得海晏河清,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你这庸碌无为的官员若是全力支持,不碍我事便也罢,到时候功劳还能分润你一笔。若是能力平庸,还要阻挠我肃清齐国,那就是逼我上奏罢黜你,我劝老大人切莫自误,免得晚节不保!” 这就是真正的图穷匕见,要夺权了。 之前陈暮本来还想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跟吴匡商量着来,毕竟人家老头60多岁,也许不是不能通情达理之人。 没想到这人明明没有治理地方的本事,却连个小官吏都不肯放给他,说明这是一个贪恋权力之辈,那这种人就没必要跟他客气,直接下令夺权就是。 反正他手头有兵,这年头有兵的才是大爷。更关键的是,刺史确实有监察太守的权力,吴匡自己不作为,还要阻挠有作为的刺史,那就是恶官,绝不能因为他年纪大而姑息。 见上官受辱,吴匡的兵曹史站出来怒喝道:“安敢辱使君?” “嗯?” 关羽眯起眼睛,上前一步,青龙偃月刀在地上一顿,竟是硬生生将地板砸出个窟窿来。 典韦手持宣花大斧,同样往前走了一步,虽然没什么动作,但鼓囊囊的衣服里似要迸出来的虬结肌肉,也足够威慑一切不服。 “呵呵。” 陈暮见场内气氛不太好,轻笑一声,又对吴匡说道:“老大人,你也是素有清名的名士,也不愿意看着齐国乱成这样而不治理吧。如今我带着兵马来,就是为了保境安民,并非是为了夺老大人之权也。如果老大人愿意给我两年时间,将权力放给我,我会还老大人一个干干净净的齐国。如此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这就是在给台阶下了,看吴匡识不识相。 吴匡脸色变幻不定。 活了一辈子,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拿捏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但又没办法。 他自去年被朝廷调到齐国来,到现在一年时间齐国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糟糕。 刺史有检察权力,如果把他的情况上奏朝廷,恐怕自己马上就会被罢黜。 那样的话原来的清名不仅毁于一旦,恐怕也必然落个晚节不保。 想到这里,吴匡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夫老了,身体确实已经吃不消。这齐国,就交由你来治理吧。” 陈暮微笑拱手:“老大人明智之选。”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八章 筹谋 在东汉,太守被称为使君。 这一点在初中课文《陌上桑》之中就已经写明。 等到刺史被称为使君的时候,要再过几年,汉末时期刺史权柄更重的时候。 至少目前来说,刺史的官职肯定是要比太守小,权力也要小。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从职权上来说,刺史和太守虽然没有上下级关系,刺史却有监察太守的职责。 所以以刺史之位夺太守之权,在东汉历史上数不胜数。 几年后陶谦刘表做徐州荆州刺史的时候就不多说了,单说三十年多前,“天下楷模”李膺,就干过这事。 而且同样是当青州刺史夺权。 当时青州官场十分黑暗,贪污成风,腐败横生。 李膺才刚到任,就罢黜了大量郡守县令,整顿吏治,严查贪官。 一时间整个青州官员见到他就弃官逃跑,根本不敢抖自己两千石高官的威风。 在这种情况下,李膺以刺史的名义治理青州,掌控了一州大权,堪比州牧。 而且后来因为将青州打理得非常不错,很快就被汉桓帝任命为渔阳太守。 从这一点上来看,刺史变成太守,是升官不是降职,只不过刺史也确实是悬在太守头上的一把剑。 然而当年李膺是以个人威望夺权。 而陈暮论起个人威望,比之李膺就像腐草之荧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李膺的威望高到什么地步? 颍川八龙之一,后来被董卓强征为司空的荀爽,就曾以替李膺驾车为荣。 八顾之一的郭泰,因为与李膺做了朋友,名震京师。 因此李膺夺权,全天下的人都认可。 那么陈暮呢? 虽然也是天下闻名,但大汉人只是认可他孝顺,说他能跟“天下楷模”李膺比,那就纯属扯淡了。 所以陈暮夺权,就得用特殊手段,一不能罢了吴匡的官,二不能以兵马相压。 唯一的手段,就是利用吴匡没有治理好齐国这个点,进行政治攻击。 如今一来,不仅吴匡无可奈何,连他的手下,也不得不服气。 同时,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吴匡已经老迈,虽然贪恋权力,可就因为贪恋权力,让他不敢和陈暮相抗争。 没办法,吴匡的确没有治理好地方,一个弹劾,立即就会被罢官,对于贪恋权力的人来说,这是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陈暮一上任,就从老迈昏庸的吴匡手中把齐国大权夺了过来。 确立了自己的权威之后,他在刺史府召开了第一次会议。 会议人员只有四个,陈暮,关羽,典韦以及氏仪。 之所以选氏仪,是因为他是北海人,跟齐国这边的豪强关系不深。 陈暮到地方后,肯定会惩治贪官污吏和地方欺压百姓的豪强,如果吴匡手下有人是豪强内应或者本身就是贪官,他当然不能用。 四人分列而坐,开始筹谋大事。陈暮等大家都坐下,才开口询问氏仪道:“氏仪,你字什么?” “回刺史,仪字子羽。”氏仪回答道。 “嗯。” 陈暮点点头:“你知道刚才厅堂那么多人,为什么我独独选中你吗?” “是因为我第一个发言吗?” 氏仪问道。 “不是。” 陈暮摇摇头,有点失望,看来这个氏仪的智力没有到90以上。 不过汉末顶尖人才早已经名留青史,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抽到个SSR,那顶级人才也太廉价了一点。 氏仪想了想,试探道:“是因为我不是齐国人?” “不错。” 陈暮这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没有90以上,80应该还是有,算是个不错的人才了。 “刺史是打算对齐国的贪官污吏动手?” 氏仪思索片刻,问道。 “不止。” 陈暮说道:“不过这些你暂时还不用去思量,我来问你,我一路从济南走来,发现此间贼盛众,我想知道,都有哪些贼人?” 氏仪只想到了第二层,那就是因为自己是北海人,所以不会和地方官吏纠葛太深,陈暮要对官员动手,却没有想到第五层,不知道陈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过能想到第二层就不错了,对于人才不要过于苛刻,这个叫氏仪的年轻人没准以后还可以培养培养。 听到陈暮的话,氏仪立即开始思考起来,缓缓开口道:“刺史,齐国有三贼,一贼为黄巾贼,倚靠泰山,占据般阳、昌国二县。二贼为各地宗贼,聚众为匪,抗拒王命,割据一方。三贼为地方豪强,自建坞堡,招募兵壮,庄园自成一县。” 昌国就是后世的淄博市,淄博人应该知道,淄博市的南面就是马鞍山,这里属于泰山支脉,因此汉朝的时候管此地同样叫泰山,只是各个山头的叫法不一而已。 齐国的黄巾贼,就藏身于马鞍山当中,占据了马鞍山下的昌国县,以及马鞍山山后,距离莱芜县很近的般阳县。 “这些贼人势力如何?” 陈暮问。 氏仪斟酌了一会儿,说道:“以黄巾贼势最大,他们杀死二县豪强,掠夺了财物粮食,分发给百姓,二县民众争相依附,人数已经达到二十多万。宗贼次之,多则数万,少则数千。豪强最次,多则数千,少则数百。” “嗯。” 陈暮沉吟道:“攘外必先安内,黄巾贼势大,暂时还不能轻动,要先把临淄城里的力量集中起来,免得我在外处理事情的时候后院起火。” 氏仪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陈暮问道:“临淄城里有哪些豪强大富,家中有大量私兵奴仆之人?” 氏仪想了想道:“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孙氏,其次有管氏、王氏、张氏等,约有十多户,家中奴仆从数千到数百不等。” “这些人谁好谁坏?” 陈暮当然知道好坏并不是一言就能分辨出来,小孩子才论善恶对错,大人只看利益。 但各地豪强亦有百姓风评,若是欺压百姓,当然会在风评中不佳。 氏仪尴尬道:“豪强嘛,多多少少” “哼。” 关羽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典韦也翻着白眼。 这两人都杀过豪强,关羽在河东杀人,就是看不惯豪强欺凌百姓。 典韦闹市杀人,则是帮朋友报仇,都与豪强有关系。 陈暮点点头:“你去把人叫来。” “所有人吗?” 氏仪瞪大了眼睛。 “嗯,全城所有豪强家主。” 陈暮说道。 “这” 氏仪迟疑片刻,最终站起来,拱手道:“唯。” 等他出去,关羽问道:“四弟,你要对这些豪强动手吗?” 陈暮摇摇头:“不是,如果我对全城豪强动手,则整个城都要乱,到时候我们反倒会很危险。” 关羽皱眉道:“有何惧之,豪强若敢反抗,我便派兵马屠光整个临淄豪强!” 陈暮头疼。 他其实不太愿意带关羽出来。 因为关羽有自己的想法,属于帅才,脑子比较活络有自己的价值观。 张飞虽然粗中有细,但其实也就长坂坡和义释严颜细过两次,其它时候都是大老粗,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就好像当初贿赂赵琳一样,关羽不认同,张飞无所谓。 关羽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不会去考虑这件事情对双方有没有利益,他只在乎这件事情符不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欺压百姓的豪强就应该杀,贪污钱财的官吏就该罢黜。却不知道世间的善恶哪有那么绝对,如果把这些豪强全杀了,先不说临淄会不会反的问题,单说经济层面,整个临淄都要崩溃。 要知道豪强并不是说有田有地,大部分豪强都是一边控制着地产,一边垄断各种生意。比如张飞在涿县当豪强的时候,就是垄断了涿县的猪肉生意。 把豪强全都铲除掉听起来是大快人心,那接下来怎么办? 根据永和五年的人口普查,齐国有六十万人口,而临淄作为齐国治所,有接近二十万人口,这二十万人每天吃喝拉撒需要消耗的东西可不是靠一两个小商贩就能解决。 到时候城市运转会不会崩盘?货物谁运过来,百姓的产出谁卖出去?豪强在各地的田地怎么算?百姓生活又如何解决? 粮铺没有米,盐铺没有盐,物价要涨十倍不止。 听起来复杂,其实可以类比后世某个传闻被财阀控制的大寒冥国。 严格意义上,一个国家不可能真的被财阀控制。 所以某星并没有真控制了一个国家。 只是这些财阀绑上了国家的战车,在国民社会各个角落,都有它们的身影,成为了垄断资本主义。 如果国家向要把财阀给甩脱,那么对于国家来说,必然元气大伤。 因此财阀只能打压,不能彻底消灭。 东汉的豪强也是一个道理。 铲除一两个豪强还没有问题,因为一两个豪强没了,还有其它豪强补上。 但如果把全部豪强都处理掉的话,也许在一夜之间,整个临淄城要倒退回原始社会。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复杂,而且关羽又是个三观已经形成固定的人,你没办法去纠正他的观点。 只能顺从,不能反驳。 但现在出都出来了,总不能赶关羽走吧。 陈暮无奈道:“二哥,现在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如果全城的豪强反对我们,就立即有数万人要和我们作对,我们和他们杀个血流成河,即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哪还有力气对付黄巾和宗贼。” “那就放过这些为非作歹之人?” 关羽眉头紧皱。 陈暮解释道:“所以我们必须拉拢他们,利用他们的力量去打,这就是借刀杀人,消耗他们双方的力量,是一种计谋,等两边力量都消耗干净,我们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哥明白了吗?” “这样啊。” 关羽听到不是不杀豪强,只是先利用他们,眉头瞬间舒展下来,点点头:“那好吧,一切都听四弟的,到时候四弟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呼! 陈暮长呼了一口气,果然,他还是喜欢跟三哥张飞出来,那样就轻松许多。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九章 权谋 过了约二刻钟,也就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刺史府门外就停了十余辆车马,临淄城里各家豪强家主就已经抵达。 陈暮高坐堂上,手中正握着一本书看,瞥见门外氏仪进来,向他请示,便点点头示意他把人带来。 氏仪站在门口,每进来一个就通报一句:“孙家家主到,管家家主到,王家家主到” 等众人进入厅堂,齐齐向陈暮拱手施礼,陈暮才站起来向下压压手:“诸位家主请坐,今日让各家主前来,是有大事相商。” 豪强们互相对视,分列而坐,过了一会儿,那孙家家主,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拱手问道:“请问刺史,是有何事?” “三件事!” 陈暮伸出三根手指,缓缓开口道:“一,我要你们各家将奴仆全部集中起来,听命于我麾下。” 听完第一件事,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也算他们耐得住性子,没有人说话。 “二,我来时调查过。城中粮价过高,百姓生活困难,我要你们低价售粮,平抑物价。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又会有很多百姓冻饿而死,朝廷即将发来新的赈灾粮食和物资,在东西到来之前,请诸位帮忙救活齐国黎民百姓。” 听完第二件事,各家家主都已经提不起生气的念头,个个心里都在嘲笑,又是一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白痴官员,像这样的官员,每年都能见到几个,见怪不怪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在现实面前,再如何有理想主义的官员,也统统都会被打败,最终体无完肤,夹着尾巴狼狈不堪地离开。 想到这里,各家家主在心里甚至已经想好了回绝的理由。 比如地主家也没有余财,或者家中奴仆都是老弱之类的话来敷衍了事。虽然听说新来的刺史带来了两千兵马,但大抵也就是个依仗家世的二代而已,难道他还真会把全城的豪强屠戮一空了不成? “三,哈哈哈哈。” 说到三的时候,陈暮忽然嗤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新来的年轻刺史在发什么疯。 孙家家主迟疑道:“刺史,这是何故发笑?” 陈暮勉强停住了笑容,依旧保留着笑意道:“诸位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想到现在诸位心里肯定都已经在骂我是个白痴,我就想笑。” 众人互相对视,睁大了眼睛。 能做到各家家主,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这种事情大家都只是在心里想,甚至脸上都没有表露出来,刺史是怎么知道的? 孙家家主干笑道:“怎么会呢,我等不可能这么想,大家说是吧。” “是啊是啊,刺史多虑了。” “我真没这么想。” “我也是。” 众人连连失口否认。 开玩笑,他们才得到消息,新来的刺史已经把吴匡架空,掌握了一国权力,这要是承认自己心里骂人,那不是给人把柄吗?万一这刺史是个愣头青,当堂要杀人怎么办? “好了好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我也不跟大家废话了。” 陈暮瞬间变了面孔,脸色古井无波,缓缓说道:“这世上自然没有只取不予的道理,我要让诸位割肉放血,诸位当然不会愿意。所以一手拿枣,一手大棒才是治世之道。氏仪,今日有没有不给我这个刺史面子,没有来的豪强吗?” 氏仪恭敬道:“有赵氏和另外一家孙氏,这二豪强在城外俱有坞堡,聚敛宗族为贼,抗拒王命,他们的亲属门客杀人之后,躲入坞堡当中,连国相要他们交人,都不曾搭理,十分嚣张。” “呵呵。” 陈暮轻笑一声,对关羽说道:“二哥,去城外点齐兵马,屠戮此二宗贼。” 听到要杀人,关羽顿时兴奋起来,回了一句:“好。” 说罢起身,大步流星就往外去。 陈暮目光杀气腾腾,看向众人,手缓缓摸向了茶杯,似乎随时都要摔杯为号,左右厅堂埋伏的刀斧手出来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在这样恐怖的气氛下,诸多豪强家主面面相觑,宛如鹌鹑一般,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孙家家主和另外一家孙氏甚至还算五服亲戚,可在陈暮冷厉的眼神下,此时也不敢触他的眉头,生怕被人当成猪狗宰杀。 这一招,就是当年刘表去荆州做刺史时用的招数,将所有豪强宗贼首领叫来,然后全部击杀。 不过陈暮和刘表做事方式不同。 他要杀人,是因为这些人不为自己所用,而且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不如杀了。 要是为我所用,那当然就另算。地主豪强,贪官污吏,这世上从来不缺这些人,杀是杀不干净的,所以最正确的方式,就是加以利用,进行引导。 这其实也是陈暮和刘备做事方式不同,刘备在济南到处罢黜贪官,杀死豪强,引得地方豪强不满,甚至派出杀手要杀掉他。 若不是后来沮授帮刘备擦屁股,再加上刘备的老丈人也是个地方豪强,也许这个时候济南已经大乱了。 而陈暮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做事确实不择手段,也没有匡扶正义,为百姓伸冤,但却是最好的手段。因为这样可以快速把力量集中起来,干一些他需要做的大事。 “诸位,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陈暮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到场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发白,心中惶恐,微笑说道:“第三件事当然是分配利益,此二宗贼不服从王命,我来杀之。他们的田产土地,我要给百姓,但他们的生意和现有其它财富,诸位谁出力最多,就分给谁。” 众多豪强心里不免有怨言。 因为豪强最主要的财富来源是什么? 除了生意以外,就是田产土地。 这两个豪强的生意虽然也是个大头,可这里有十几个豪强分,那就是一块很小的肉,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趣。 相比于他们要付出的成本,得到的回报不多,自然让这些豪强不太满意。 只是形式比人强,人家把他们召集起来,万一外面埋伏了刀斧手咋办?遇到这么个杀伐果断的主,就算是这些豪强们见多识广,看过各路官员,也只能咬牙吃亏。 那为首的孙家家主,不得不站出来代表众人说道:“刺史有事,吩咐即可,谈分配利益,就算了,呵呵,我等也是为国出力嘛。” “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刺史的,我等怎么能伸手呢?刺史还是收回成命。” “我回去后,就派家中奴仆过来,而且还会低价售粮。” 豪强家主们见识了陈暮的手段,纷纷做保证。 陈暮却笑道:“诸位是在嫌弃我陈某人小气吗?眼光不要这么短浅,诸位怎么只看到了临淄的利益,看不到整个齐国的利益吗?” “刺史的意思是?” 孙家家主脑中隐隐闪过一点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陈暮点点头:“不错,齐国如今到处都有匪患,各地豪强宗贼聚众结堡,无视朝廷王法,自成小王国。若是行仁义之道,那也就算了,可宗贼们祸乱地方,不施仁义,乃取祸之道也。他们的田地产业,诸位难道不感兴趣?”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目光之中,透露着两个字。 贪婪! 的确。 临淄虽然是齐国治所,但毕竟只是一城之地,城外的田地产业有限,这么多家族分,已经是极限。 如果是整个齐国的产业,那就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蛋糕,足够让任何人为之心动了。 唯有陈暮,看着他们微微发笑。 世人不知为什么官府会扶持资本,为什么要帮助有钱人变得更有钱。 却不知道,正因为这些大商人存在,才能做到很多时候,连官府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实际上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变更,产业结构的调整,人人均富是不可能实现的,属于理想主义。贫富差距只能无限缩小,而永远不可能无限接近。 连新时代都要先富带动后富,更别说古代。 所以陈暮短时间内,必须要依靠一批人来维持青州的统治。正如刘表需要蒯家和蔡家,陶谦需要陈家笮家糜家是一个道理。 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人他就一定要继续养着。 废物都有能够利用的时候,更别说这些人对他有大用处。 而等到统治稳固,不需要他们的那一天. 猪,要等肥了才好杀嘛。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章 关羽出征 逐利,是人之本性。 陈暮一手提刀,逼豪强们放血,一手给颗红枣,当作补偿。 恩威并施的手段,在古代向来都非常重要。 项羽何其之勇猛,世人在古代十大猛将之间,对排在第二到底是吕布还是杨再兴还是冉闵还是斛律光还是李存孝一直有争议。 唯有项羽,当之无愧第一,无人不服! 可那又如何? 项羽见有人生病,他会因同情而落泪,把自己的食物分给病人。然而等到属下有了功劳应当受赏封爵的时候,他却把刻好了的印拿在手里,直到玩弄得磨去了棱角,还舍不得封赏。 只有妇人之仁,却没有恩威并施的手段,最终败给了连雍齿都能封侯的刘邦。就可以知道,如果要想获得别人效力,光有威严还不够,还得让人有奔头。 事实上这种现象在现代也是屡见不鲜,公司草创的时候,老板一边摆着谱,一边又给你疯狂画饼,都是这个套路,换汤不换药。 但正因为套路好用,才经久流传。 听到陈暮画的大饼,满城的豪强顿时有了动力,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奴仆,并且将家中囤积的粮食全部拿来市场上低价销售贩卖,很快平抑了临淄粮价,稳定了市场。 趁着这个机会,陈暮也顺势拉起了一支大军。 豪强们贡献了一万多人,加上原来的临淄守军数千人和自己带来的两千人,总共两万人,算是有了一支可以打仗的队伍在手里。 其实原本刘备是打算把他大部分的队伍都给陈暮,刘备当初的家底就是在冀州收服的五千精兵。 但陈暮知道,济南现在表面稳定,暗地里却暗流涌动,那些不服从刘备治理的地方豪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陈暮只带了小部分人马,并没有接受刘备给四千人的要求。 这年头,只要有手段,想要兵马还是很容易。孙策只是找袁术借了一千人,打下了江东。刘表陶谦刘焉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一州之地。 所以有时候运用智慧,远比使用蛮力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临近十二月,在城内豪强的支持下,两万兵马日夜操练,总算是勉强有了一点战斗力。冬日其实不是打仗的时候,因为天气太冷,需要的物资比平时更多,士兵的战斗力也会下降得厉害。 别看皇甫嵩是十一月,也同样是寒冷天气击败的黄巾。可皇甫嵩的军队是刘宏全力支持的中央精锐部队,物资充沛,准备充足,当然可以持续战斗。 所以齐国包括临淄在内,所有的城池都十分安静。郡里格局县城乡野地方的黄巾宗贼,都知道了新的刺史到来。 但却没有人把陈暮当回事,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就算开战,也要等到来年春天再说。 而在临淄刺史府,陈暮却开始了最后一次战争动员会议。 “如何?” 陈暮问氏仪。 氏仪摇摇头:“全国大大小小宗贼豪强约六十余,只有十余户愿意归附。” “嗯。” 陈暮环视四周,看向孙家家主道:“孙先生,物资准备得如何?” 孙家家主满面红光,答道:“集我等十多家之力,兵刃甲胄过冬衣物皆以准备充分,粮草也十足。” “很好。” 陈暮又看向原来吴匡部下的法曹史,问道:“王法曹,占据地方,抗拒王命,该当何罪?” 王法曹起身回应道:“回刺史,此乃十恶不赦之谋反大罪也。” “诸公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陈暮又问。 诸多曹史、府掾、各家家主同时起身拱手应道:“应当尽起王师讨伐!” “好!” 陈暮站起来,下令道:“如今兵马粮草足备,正是出兵之时,关羽何在?” 关羽起身拱手:“在!” “命你为大将,率领兵马出征,第一战便是攻破广县,击败管氏宗贼,以此震慑齐国宵小!” 陈暮发下了军令。 关羽接过军令,喝道:“诺!” 齐国有八县,加上治所临淄,总共九座城池。 青州的宗贼势力,其实并没有扬州交州那边多,与地方豪强相比,只有二十余家,但都是当地大姓,势力不容小觑。 比较典型的就是青州管氏,山东人应该知道,管姓在山东源远流长,春秋到东汉时期,青州管姓名人就非常多,比如管仲、管宁、管辂、管公明、管亥等等。 青州大乱,齐国管氏族人聚拢为贼,又收拢流民和黄巾贼寇,聚众数万,占据了一县之地,对抗王法,不服管教,是青州最大的一股宗贼势力。 如果能击破宗贼势力中最大的管氏,那么其它只有数百数千人豪强和宗贼,立即就会被震慑到,不会再对抗王法,齐国就能安定。 这样敌人就只剩下黄巾贼,也不用担心黄巾和豪强宗贼势力勾结在一起。 陈暮一声令下,临淄战争机器开始全力运转。 十多家豪强联合在一起,出人出力,大军浩浩荡荡两万人,在城外准备开拔。 这是关羽第一次做主将出征,陈暮要坐镇临淄,没有跟过去。 人都要成长,关羽有帅才,不能一味地当猛将来用,必须要开始独当一面,培养他的能力才行。 不过陈暮还是有点不放心,出了城,给关羽送行的时候,对关羽说道:“二哥,此战关乎能否一战定齐国,万勿轻视。” 凛冬十二月,虽然还未下雪,天气却阴沉沉的,远方的天空深埋在灰蒙蒙的雾里,山岭成了黑影模糊不清。 城外的田地里空荡荡的,只有少数枯草,冷厉的劲风呼啸而来,吹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关羽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原来半尺长的胡须又长长了些,轻点下颌,胡须在风中摇曳:“二哥晓得了,四弟,你在城中坐镇,也要小心。良弼,保护好四弟。” 典韦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云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刺史半根寒毛。” 陈暮又道:“我听说管氏中有贼人管亥?” “管亥吗?” 关羽眯起了眼睛,隐约记得,当初在冀州与黄巾大战的时候,倒是与一个叫管亥的黄巾贼大战三十回合来者,不知道是不是那人。 “此人素有勇力,原来是黄巾贼,黄巾战败后逃回了青州,聚众为贼,被管氏宗族收纳,二哥看看能否将其收服。” 陈暮提了个建议。 管亥能和关羽打个数十回合,武力值不低了,应该在80-90之间。虽比不得典韦太史慈等一流猛将,但也绝不算弱。 “嗯,我知道了。” 关羽翻身上马,回头看向陈暮道:“四弟,安心静坐,等我好消息。” “好。” 陈暮点点头:“我在城中造烈酒,等二哥回来。” 关羽笑了笑,一夹马腹,飞骑而去。 身后大军浩浩荡荡开拔,跟着关羽,杀奔临淄南面的广县。 等他大军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陈暮这才回城。 回了刺史府,陈暮招来氏仪。 “刺史。” 氏仪恭敬拱手,如今满城上下对新来的刺史早已经不敢再轻视。 进城先夺太守权,又降服满城豪强,如今派出大军出征,只要军队获胜,那陈暮在齐国乃至青州的威望,恐怕一下就能达到顶峰。 “嗯。” 陈暮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等氏仪坐下后,陈暮才开口道:“你可知齐国乐安黄巾的势力具体分布情况?” “刺史要对黄巾动手了吗?” 氏仪心里一惊,这才刚开始与宗贼豪强势力做斗争,那么快就想着要平定黄巾了?难道刺史有百分百把握,就一定能战胜了齐国的宗贼豪强势力? 陈暮说道:“算也不算吧,我这个人向来都比较仁义,如果能够招降纳叛,收拢这些黄巾,尽量还是不要打仗得好。” 向来都比较仁义? 城外两大豪强的坞堡庄园里的血迹现在恐怕还没干吧。 氏仪心中腹诽,拱手回答道:“刺史,齐国黄巾以徐和为首,占据昌国、般阳二县。乐安黄巾以司马俱为首,占据高苑。” “此二贼的形势如何?” 陈暮又问。 氏仪想了想,道:“徐和有十余万人马,司马俱有数万人,合兵近二十万。乐安太守陆康屯兵临济,济南国相刘备屯兵梁邹,原本是想攻打司马俱,只是碍于般阳昌国近在咫尺,徐和司马俱二人互为犄角,难以处置。” “嗯,这事我知道。” 陈暮点点头。 徐和占据了昌国般阳二县,这地方位于四角地带,北面是乐安郡,西面是济南国,东面是齐国,南面是泰山。 如果打司马俱,徐和很容易四面出击,攻打各郡的老家,来一个围魏救赵。 而如果打徐和,徐和往南面的泰山山脉一钻,就跟老鼠进了耗子洞似的,占山为王,官军反而非常被动。 后来的四五年里,徐和跟司马俱一直没有被平定,一直到献帝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才因为他们自己跑出来攻城略地,被夏侯渊给处理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陈暮要想彻底平定济南齐国乐安三地的黄巾,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乐安太守陆康今年也年近六十了吧。” 陈暮若有所指地说道。 氏仪心道这刺史夺权还夺上瘾了,刚夺了人家吴匡的权,又想夺陆康的权吗? 不过仔细想想,一帮老头子窃据高位,又没什么进取之心,确实也该为年轻的刺史让位了,氏仪便说道:“应该吧,听闻过了年就六十了。” “哦。” 陈暮没有说话,只是摸着下巴细细思量。 氏仪纳闷不解,下一步难道不应该是杀奔乐安,去夺陆康的权吗?怎么没有下文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暮其实并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才刚在齐国稳定,还没那么快想去乐安搞事。 他是在想,隐约记得诸葛亮舌战群儒时的陆绩陆公纪,是188年生人。 也就是说,陆康这老头,63岁还生了个袁术席间盗橘子的陆郎。 嗯。 老当益壮,我辈楷模。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一章 二战管亥 广县。 管氏宗贼聚拢族人,攻占了县城。 青州黄巾的来源其实就是之前被打散的冀州黄巾。 当初张角黄巾起义,在冀州战场的主要兵马来源,就是冀徐青三州。 汉朝乡土情节严重,冀州战场失败后,被打散的黄巾各自逃命,又回了老家。 原来冀州的黄巾就往北,占据了常山国北面的太行山,控制了这一点的土地和乡县。 徐州黄巾则撤到了兖州的泰山郡,再过几年,会被泰山太守应劭击败。 青州黄巾也同样回了青州,近百万之众,控制了北海、东莱二郡,散落在二郡各县城,又当回了农民。 唯有济南齐国和乐安的黄巾则还是占山为王,一边种地一边割据一方,青州处于一片混沌。 目前青州黄巾能够存活下来,主要有三点。 一是以前的存货,去年黄巾席卷天下的时候,黄巾攻杀各地豪强,抢夺了很多粮食,这些食物到现在还有存留。 后来夏侯渊攻破司马俱和徐和二人,就缴获了大量粮草物资,帮了曹操不少大忙。 二是劫掠地方,黄巾虽平,可余势还在,树倒猢狲散,散掉的猢狲依旧要吃要喝,各黄巾部曲回归原籍之后,免不得祸乱地方。 青州便是如此,如今各地一片乱象,人人自危,青州百姓要么依附豪强,要么依附宗族,要么依附黄巾,这三方势力不是同盟关系,经常互相攻打劫掠,尤以黄巾最盛。 三是种地。 你没看错,黄巾确实在种地。 汉民族是最依赖土地的民族,千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世人歌颂着英雄们的丰功伟绩,却忘了更多没有在史书上写下他们姓名的农民勤勤恳恳地扎根在这片土地里。 无数朝代,亿万黎民百姓,与这片他们热爱的大地融为一体,最终归于尘土。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史书不会关心他们的生死。 但不要忘记,任何一个华夏子孙,追溯祖上,都是农民的儿子。 黄巾士兵的来源是什么? 他们是以前被豪强恶吏掠夺了土地,活不下去的农民起义军。 汉民族的农民是最清楚坐吃山空会有什么后果。 广县城外,一片片良田上垒起了桔梗稻草,火光焚天,一堆堆的粪土搅拌在泥土里。 黄巾兵们将水倾倒进田中,用手揉用脚踩,不断将草木灰和粪土搅拌。 没人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光着脚踩在别人的大粪上。 因为这是最好的田地肥料。 广县的宗贼比较特殊,并不是单纯的管氏宗族的人占据了这里。 管亥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万黄巾,所以广县的人主力还是曾经的黄巾士兵,只是他们的头目是管氏首领而已。 当关羽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连冬季都在农田里忙活的广县黄巾兵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远方。 “那是什么?” “好像是大队人马。”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广县?” “不知道,难道是徐首领?” “去禀报给首领!” 距离太远了,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敌是友。 有人回城里禀报,大多数人都没有动。 他们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在冬季打仗,也不信是有人来攻击他们,毕竟齐国境内哪来的敌人? 作为齐国境内除了徐和以外最大的一股势力,广县的黄巾已经安稳渡过一年了。 与其让他们相信临淄城里那昏庸无能的太守会派兵攻打他们,还不如相信管氏首领跟徐和的联盟破裂了,两方要大打出手一次。 然而,等地平线上的那条黑线越来越近,对面的人马缓缓来到近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身官军制式的札甲。 锋利的长矛在冷厉的寒风中闪烁出冰冷的光泽,一杆高高的大旗竖起,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关”字! “官军!” 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在田地里忙活的黄巾士兵都愣住。 当最前头奔马的马蹄声震动大地的时候,人们瞬间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惊醒过来。 官军,真的是官军! 一刹那,所有黄巾士兵全都颤栗起来,争先恐后地从田里跑出去,连在田边的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一身泥往城里跑。 然而关羽却只是骑着马,带着五百骑兵蜂拥而来。 看着满身是泥,满脸惊恐的黄巾士兵,关羽微微皱眉,对身边的传令官道:“传令,不许杀手无寸铁之人。” “将军,他们都是黄巾士兵,等他们拿了武器” 传令官略微犹豫。 “嗯?” 关羽冷厉的眼神扫过来。 只是看了他一眼,传令官便觉得遍体生寒,连忙道:“唯!” “关将军有令,不许杀手无寸铁之人。” 传令官回转后方,高声宣布。 关羽带着五百骑兵犹如一只锥子一般杀到了城门口,那城门甚至还来不及关上,因为外面还有无数没有来得及进去的黄巾士兵。 “谁敢来我广县撒野。” 正在此时,城中忽然杀出一标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拍马而来。 来人正是在管亥,之前进城报信的人告诉他来了人,管亥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数百匹战马向着城门口方向冲来,管亥大怒下,带着人马杀出城。 可是当他冲出城门,看到那风中迎面而来的长须红脸汉子时,只觉得寒毛倒竖,差点一个没稳住从马上坠落下去。 “关关羽?” 管亥头皮发麻,怎么是这个杀神来了? 虽然在战场上,管亥只报了自己的姓名,关羽并没有说他的名字。 但事后关羽勇猛无匹的名气也传遍天下,管亥自然知道那日差点把他杀了的红脸汉子是谁。 没想到自己都从冀州跑回了青州,甚至都没有回乐安老家,而是千里迢迢来了齐国投奔远方亲戚,竟然还能碰到这厮。 难道这人是自己命里克星,老天要他杀了自己? “管亥?” 关羽眯着眼睛,管亥还真在这儿。 “你怎地在此?” 管亥语调都有些变弱了许多,作为黄巾第一勇将,他差点被这红脸汉子劈死,若不是最后两边鸣金罢战,也许自己的尸体都已经变成泥浆。 关羽坐在马上,青龙偃月刀倒持在身后,左手抚须,缓缓开口道:“关某调任青州,吾为官军,汝为贼军,自当来讨之。” “汝要赶尽杀绝?”听到关羽的话,反倒激起了管亥的凶厉,自己都跑到齐国来了,关羽还不放过自己? “哈哈哈哈。” 关羽朗声笑道:“非也,某来是来给你一条生路。” “给我生路?” 管亥语调没有变化,拳头却握紧了一些。 他感觉到了一丝屈辱。 “不错。” 关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继续道:“如今我四弟调任青州刺史,治理一州之地,我来前四弟特意嘱咐我,莫要对尔等斩尽杀绝,以招降为主,你若是识相,就下马受降,免得这城中生灵涂炭。” “我若是说不呢?” 管亥眼里冒出熊熊的怒火,的确,我是打不过你,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这样羞辱我! “那就打到你降为止!” 关羽一夹马腹,倒拖长刀,直奔管亥而去。 高头大马如飓风奔来。 普通马根本驮不动关羽,青龙刀加上他的体重达到在220公斤以上。 所以关羽的马,是精心挑选的北地草原战马。 虽然比不过赤兔、乌骓、的卢之类的绝世好马,却也是上等的优良品种,价值数十万钱。 只见那枣红马扬蹄飞奔,眨眼间就已经来到管亥身前,青龙偃月刀闪烁的寒光晃人眼睛,如银色月牙般绚烂夺目。 管亥一咬牙,抬刀横举试图将劈来的大刀架住。 铮! 只听铿锵一声,发出剧烈金属碰撞的声音。 管亥的刀稳稳将偃月刀格挡住。 关羽眼睛眯起来,他只用了单手,管亥双手举刀架住并不奇怪,因此立即变招,换劈为削,横扫向管亥的手指。 就看见偃月刀在管亥的刀杆上擦出火光迸溅,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击穿。 “呀!” 管亥一声咆哮,松开左手让关羽的刀劈下去,同时自己往右边躲开。 偃月刀带着可怕的劲风从他的身侧划过,眼看就要劈到马的身上,关羽却是及时收住,硬生生将刀提了回来。 这收刀? 管亥心惊胆战。 就这举重若轻的收刀本事,他就自认做不到。 几十斤的刀劈下去惯性多大? 挥舞就很不容易,更别说止住这股惯性。 然而关羽却能做到。 管亥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惶恐。 他本来就对关羽十分畏惧,心里有了阴影,现在更加害怕。 但管亥也是条汉子,咬牙继续挥刀劈砍。 官军的突袭让广县没有一丝防备,城门到现在都还没有关上,要是他调转马头逃回城里,官军眨眼间就能杀入城里,他必须要拖延时间。 见管亥又举刀挥来,关羽怡然不惧,单手提刀格挡,又是噌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刀刃上似有青龙咆哮,虎虎生风。 不过二三十招,管亥就落入下风,苦苦支撑。到第四十招的时候,关羽陡然变招,上撩斜刺。 这个变招是管亥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只听呛啷一声,长刀被挑走,掉在地上。 关羽又该劈为拍,打在管亥肩头,将他拍下马去。 管亥挣扎着直起腰,躺在地上看着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低头看了眼裂开的虎口和发白的掌心,苦笑道:“某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别看他的战马没有逃跑,就在身边,但管亥手里没有武器,要是翻身上马驾驭马匹逃跑,光马匹发力的那几秒钟,就足够关羽劈死他三次,所以管亥很清楚,他要是逃跑,必死无疑。 关羽瞥了眼不远处正在缓缓关上的城门,轻笑道:“你是条汉子,待在这里可惜了,跟某走吧。” 管亥摇摇头:“这里是我管氏宗族,都是我的族人,我是不会投降的。” 族人? 关羽抬头看向城楼,城楼上人头攒动,隐隐有箭矢从女墙上冒出来,不由皱眉问道:“你确定他们把你当族人?” 管亥抬起头,只见城楼上往日喊他族侄喊得十分亲热的那位广县管氏族长,站在上头,冷漠地看向城下,二人对视,那族长咧嘴一笑,一声令下:“放箭!” 箭镞如雨,劈头盖脸地射下来。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二章 泰山书院 城头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 管亥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下令的人居然真的是平日待他似乎极好的族叔。 在那一刻,管亥甚至能够看到族叔脸上狰狞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自己的死活? 不救我也就算了。 还要放箭? 管亥在这一刻充满了绝望。 哪怕在被关羽打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拖延时间等待城门关上。 但看到族人的绝情那一刻,依旧让他感到哀伤,愤怒痛苦不甘等等情绪涌上心头。 这种被信任的人抛弃,被族人出卖的滋味,令人内心充满了煎熬。 但管亥不知道,管氏族长早就巴不得他死。 广县的人马组成有两部分。 一部分是管氏宗族以及他们笼络的民众,约有三四千人,数量并不多。另外一部分,则是管亥带来的黄巾部曲,总数达到三万,人数最多。 管亥是乐安人,与齐国管氏虽然祖上确实是一脉,而且还是管仲后代。但二族分家一百多年,早就没有了来往。 原来管氏宗族首领笼络管亥,是看中了他的人马,试图将这些黄巾士兵划在他自己名下。 毕竟当管亥带着人马过来投奔的时候,城里的力量就已经出现了失衡,管氏首领怎么可能安心得起来? 兵权自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然而管亥在黄巾士卒中素有威望,士兵皆服他,很难夺他的权,使得管氏首领不得不巴结着管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看到管亥陷在城外,管氏首领当时差点没笑出声,立即下令放箭,而且都是往管亥身上招呼。 城楼上的人都是管事首领的亲信,自然听命于他,纷纷向管亥与关羽方向射箭。 “叮叮当当!” 关羽挥舞长刀,将射来的箭支格挡。 身后大军中立即有盾牌手一拥而上,形成坚实的盾牌墙,将主将护住。 “绑上,带走。” 关羽翻身下马,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缓缓撤退。 众人将管亥也带走。 管亥此时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士兵们抓起来。 关羽带着大军撤退二里,安营扎寨。 其实回来之后他就有点后悔,光顾着完成四弟交代的任务,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城。 如果当时候他就趁着敌人没有防备,全军出击,现在没准已经占领广县了。 只是管亥来后,关羽觉得手痒难耐,又想起陈暮说看能不能尝试收服管亥,忍不住上去打了一场,错过了攻城最佳时间。 这样一来,再攻打县城的话,要么就旷日持久地围城,要么就得牺牲不少士兵生命来强攻,似乎有点不划算。 算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还是看能不能想想其它办法吧。 关羽不像张飞那么莽,有自己的考量。 营地扎好后已经是傍晚。 军中生火做饭,除了放哨和巡逻的士兵以外,大部分士兵要么躲在帐篷里,要么架上火堆取暖。 隆冬十二月,虽未下雪,北风却汹涌澎湃地呼啸而来,冷得令人发抖。 关羽在自己营帐中看了一会儿书,一灯如豆,点亮了昏暗的帐篷。白色的布料上,映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天色稍晚一些,大约是人定时刻,也就是晚上9点钟左右,关羽准备放下书本去睡觉。 今日得养精蓄锐,明天还得攻城。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忽然有人说道:“将军,管亥求见。” “哦?带进来。” 关羽没有劝降别人的经验,他原本是想抓了管亥,让陈暮去处理,没想到管亥自己找上门来。 管亥被五花大绑地带进营帐中,士兵本来想让他跪下,被关羽制止。 “管亥是条汉子,莫要轻辱,给他松绑吧。” “这唯。” 士兵本来想说这人力气很大,万一在账内行凶怎么办,忽然想起自家主将的武力值,顿时就放心地给管亥松绑。 等管亥被解开,关羽才坐在位置上问道:“管亥,你要求见我是有何事啊?” 管亥苦笑道:“你既然说莫要轻辱,白天在城下又为何辱我?” 关羽一头雾水道:“我何事辱你了?” 管亥握紧了拳头:“你说给某一条生路,难道你认为某的命就一定掌控在你之手吗?” 关羽一愣,仔细回味着这句话,如果别人跟自己这么说的话. 好吧。 确实有点轻视人家的意思。 关羽诚恳说道:“是我说错话了,抱歉。” 他是个傲上而不轻下之人,管亥要是个豪强出身,肯定不值得他废口舌。 但人家是贫农,造反也是迫不得已。加上陈暮有过吩咐,所以关羽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 见他道歉,管亥惨颜笑道:“罢了,我都已经是阶下之囚,还能说什么呢?” 关羽摆摆手道:“非也,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你是条好汉子,不为国效力可惜了,不如随我加入官军,投身军伍,报效国家。” “这” 管亥迟疑。 其实他今天来找关羽,就证明了他的态度已经出现了摇摆,现在欠缺的,只是一番说辞而已。 关羽想了想,说道:“莫非你还惦记着你那什么宗族不成?还想让他们再放一次箭?”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管亥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喝骂道:“管包那老贼,枉我平日待他如亲叔父。没想到我落难时不救助也就算了,反而这该死的老贼,我必生啖此贼肉!” 待他谩骂过后,关羽才叹道:“我以前听我四弟说过一句话,世人皆为利,为了利益,手足可以相残,父子可以反目。只有真正的仁义之师,才能被世人敬佩。我兄长刘玄德素有仁义之名,你何不投入我军帐下呢?” 管亥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拱手说道:“我已见识到所谓宗族嘴脸,再不愿为他们效力。刘玄德之名,我亦听说过。从今天开始,我便跟随将军,愿做帐下小吏,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好。” 关羽大喜,上前扶起管亥道:“我得管亥,取广县易如反掌矣。”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关羽会希望管亥投降的原因。 之前陈暮就调查过广县的情况,广县名义上是管氏宗贼为首,实际上主力人马依旧是管亥的黄巾士兵。 管亥在这些士兵当中威望很高,如果能够收服管亥,那广县就非常容易攻破了。 而且陈暮的算计不止于此。 管亥不仅在广县威望高,在整个青州黄巾当中,都有名气。 后来他能够拉起数万人马攻打北海,就是因为管亥曾经是黄巾第一猛将,被士兵拥戴。 如果能够利用管亥,谋略昌国的徐和跟高苑的司马俱,就要轻松许多。 第二天,关羽开始下令攻城。 管氏宗贼的首领很快为自己的目光短浅付出了代价。 管亥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登城先入,众乃蚁附,杀上了城头。 事实上当管亥变成官军攻城的时候,城内的黄巾士兵就彻底没有了战力,纷纷给他让路,只有管氏宗贼在负隅顽抗。 但管氏宗贼人少,没有了黄巾士兵的帮助后,如何守得住四面八方攻上城头的两万官军? 很快广县城池大破,关羽率军杀入城内,管亥大声命令黄巾士兵投降,城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整个管氏宗族被屠戮一空,关羽收降黄巾士卒三万人。 很多人奇怪,为什么汉朝人只要是个丁似乎就很能打。 英雄人物随随便便招募数千人,就能搞起一番大事,攻城略地,士兵个个强悍。 这其实是因为汉朝百姓每人都要服兵役,除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以外,贫民百姓几乎人人都有当兵的专业素养。 所以关羽收降了这三万黄巾士卒,加在一起就有五万人。 这五万人在齐国境内,堪称无敌。 除了在般阳昌国的徐和以外,再也没有第二股势力能聚拢起这样一支大军。 到中平三年,也就是186年一月份的时候,齐国境内不服从官府政令,割据县城乡野称霸的豪强宗贼就为之一清。 其中大部分在广县被攻破之后,见势头不对,立即派人来临淄请降。 对于这部分人,陈暮虽然没有赶尽杀绝,但也绝不会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勒令他们将窝藏的罪犯交出去,霸占的田地还回去,上交一笔钱财赎罪。 等齐国境内只有般阳昌国两地还未收复的时候,陈暮派典韦带两万人驻扎在临淄西面的西安县。 没错。 齐国的确有个叫西安县的地方,是西汉时所设,位置在临淄以西,昌国以北。 典韦驻扎在西安,配合济南梁邹、于陵的刘备军,乐安临济的陆康军,那么就是三路将徐和司马俱包围了起来,这样陈暮就能放心大胆地处理北海东莱二郡。 东汉末年的时候,青州有六郡,东莱、北海、齐国、乐安、济南以及后来刘备担任的平原国,平原国的地理位置是在济南国西北方,如果从地图上看的话,你会发现它处于清河渤海包夹当中,更像是冀州的一块地方。 事实上后来的曹魏时期,的确被划到了冀州,不过目前还是属于青州范畴。只是平原国听名字就知道,黄河下游主要流经区域,地貌是广阔的平原,也就是后世的鲁西北地区,物产丰富,十分富饶。 由于这里是平原地区,几乎无险可守,因此黄巾再傻也不可能待在这地方,所以平原国陈暮就暂时没有去考虑,他下一步是打算先肃清了东莱和北海二郡,再处理徐和跟司马俱。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如今的平原相是陈纪,就是陈群的老爹。乐安太守是陆逊的从祖父陆康,再加上隔壁琅琊国还有个诸葛家,这小小的青徐二州,真是藏龙卧虎。 陈暮这个时候在心里已经盘算着,差不多也是该开设一个书院,看能不能尝试一下邀请这些人的子嗣过来进学读书。 嗯。 陈平留下来的家学经典,就是一个很好的噱头。 这个年代家学经典可都是珍藏起来的好东西,非自己家人和亲传弟子不能教。 而且自己又是杨赐的学生,在士人中已经小有名气,有资格教授弟子。 今年开春,就可以正式开设书院了。 名字都想好了,泰山书院!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三章 务政 中平三年二月,望日。 乐安治所临济县。 青州六郡中,只有乐安和东莱是郡,地方长官为太守。 以前乐安也是国,到汉质帝的时候,乐安王死后没有子嗣,于是国除为郡,延续到了今日。 陆康就是如今乐安郡的郡守,在原本历史上,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汉灵帝受张让赵忠怂恿,要铸造铜人,于是下令天下每亩收税10钱。 陆康上书劝谏汉灵帝,被宦官诬陷他大不敬,本来应该下狱论罪。是当时的御史刘岱帮了他一把,只是罢官处理,没有获罪。 所以正常的历史轨迹下,此时的陆康应该已经被罢官。 不过现在汉灵帝不仅没有要铸铜人,而且减免天下不少苛捐杂税,只在荆扬益三州收取田税,救济各地灾民。陆康自然也没就没有上书劝谏,所以现在还是乐安太守。 乐安太守府中,已经六十岁的陆康看完了手中的竹简,将信件放置到桌案上,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英雄出少年,这个陈子归,当真是厉害。” 乐安郡丞,同时也是陆康的好友尹恒好奇道:“那陈刺史在信中说了什么?” 陆康答道:“他在短短两月之内,就扫清了齐国境内的黄巾宗贼与豪强势力,如今齐国政治清名,恢复了朝廷王道,齐国各地也安稳下来。” “哦?” 尹恒惊讶道:“齐国形势如此错综复杂,他居然只在短短的两月之内就肃清了所有不服王命的势力?” 陆康笑道:“是啊,连我都不知该如何处理齐国,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那确实是厉害,不过他给我们来信,就是为了向我们炫耀?” 尹恒有点不解。 陆康摇摇头:“不止,他在信中还跟我说,希望我下个月屯兵济水,给予司马俱压力。” 尹恒想了想,脑中快速构思了一遍如今济南齐国乐安三角上的黄巾势力分布,皱眉说道:“他莫非是想对般阳昌国的徐和黄巾势力动手?” 陆康点头道:“他虽然没在信中说明他的意图,但我估计也是这样,不然让我们给司马俱压力做什么。” “徐和有十多万人,而且背靠泰山,若有不对,立即可以遁入山中。” 尹恒思索道:“要想击溃徐和,恐怕没那么容易。这新来的刺史还是太年轻,过于急功近利。却是不知哪怕我们打得过徐和,也是万般难以全歼。泰山易守难攻,贼入山中,则如黑山军去了五行山,反反复复,难以根除呀。” 五行山就是太行山,这个名字出自《淮南子》,不过倒不是说现在的太行山就叫这个名,而是太行山有太多叫法,如大形山、五行山、盘古山、王母山、女娲山都有,一般按照个人称呼习惯来说。 听到尹恒的话,陆康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泰山黄巾这么顽固?还不是因为泰山黄巾都是本地人,熟悉山里地形,一旦据山而守,他们很难攻破山寨。 而等到他们走后,黄巾又能下山继续攻城掠地,侵略地方。 如此反复,使得不仅泰山脚的徐和难以扑杀,连高苑的司马俱都不太好处理。 现在新来的陈刺史让他们派兵去,在陆康看来,大概率还是一场无用功,浪费粮食和钱财而已。 只是不去的话也不行。 陈暮现在扫清了齐国内部一切不稳定因素,正是兵锋正盛之时,他作为地方太守,肯定要配合刺史剿灭贼寇势力,维护自己治下区域的稳定。 如果拒绝的话,一个懈怠剿贼的罪名肯定跑不了,毕竟刺史是有弹劾太守能力的,陆康不得不为这一点做考虑。 想到这里,陆康还是说道:“虽然剿灭徐和司马俱不容易,不过依旧得如此行事。陈刺史也是为了我们地方安稳考虑,若是不出兵的话,岂不是枉顾黄巾贼寇,到时也容易受人把柄。” 听了陆康的分析,尹恒觉得有道理,便说道:“那行,就照他的意思做。只是乐安去年才刚刚平静了一年,粮食勉强够百姓生活,恐怕不容易挤出多余粮草了。” “这是个问题。” 陆康抚摸着自己下颌发白的胡须,心里细细思索起来。 陈暮手里之所以有粮食,是因为齐国一片混乱,到处都有豪强宗贼割据县城乡镇,不服从国相的管理。 因此陈暮有理由出兵,去平定这些叛乱的人,缴获他们的土地、钱财和粮食补充物资。 而乐安的情况要好很多,不像齐国那么一片混乱,各地豪强宗族也都表现得顺从陆康的治理,并没有出现什么反抗朝廷的宗贼豪强存在。 如此一来,陆康就没有理由去攻击自己治下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像陈暮那样,可以掠夺各地豪强宗贼来扩充自己实力。 乐安去年风调雨顺,但也只是勉强维持了地方安稳而已。跟汉朝大多数地方一样,土地兼并的问题很严重,粮食大部分都集中在豪强手上,他这个太守反倒凑不出太多的粮草给予军队。 事实上别看陆康屯兵临济,应对司马俱的数万黄巾兵。但实际上他也只养了五千人而已,这还是他说服城中豪强,一起共同出钱出粮养的,并不是他花的钱。 一旦要出兵的话,那花费就比驻守在城中多得多,豪强们个个只争眼前的利益,哪会顾长远利益,听到要多出钱,肯定不会愿意。 所以陆康迟疑半天后,苦笑了起来:“唉,真是头疼。” 尹恒问道:“使君是想不出如何解决粮草问题?” 陆康摇摇头:“那倒也不是,我与平原相陈元方是老友,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他要人要粮就是,只是有点舍不得这张老脸。” “哈哈,为了剿灭贼寇,使君只能舍一下这张脸了。” 尹恒笑着打趣。 . . 此时远在齐国的陈暮自然不知道陆康已经收到了他的信件,准备听从自己的安排下个月出兵。 这个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些政务,吴匡昏庸老迈,再加上被陈暮当着众人的面一顿呵斥,早就觉得丢尽颜面,不再处理政务,每日躲在国相府不出门。 如今齐国权力都掌握在陈暮一个人手里,关羽扫平了齐国贼寇势力,剩下了很多遗留问题,都得一一解决,忙得他团团转。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涌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吴匡总算是有点作用,帮他留了一整套班子。 地方的小事基本就交给各曹史去解决,他只需要处理比较大的事情就行。 “刺史,新一批的物资已经给关将军送去。” “嗯,知道了。” “南丰县那边又闹了起来,原来巨淀湖的水贼上岸投降之后,有民众与他们积怨,双方发生了械斗。” “让法曹史去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益都县粮价涨了三倍。” “今年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和赈灾款到了没有?” “应该快到了吧。” “那就让城里的豪强们先运粮过去,平抑粮价,等赈灾的粮食下来再给他们补上。” “孙家那边说希望刺史能把巨淀湖旁边的田地售卖给他们一部分。” “哦?” 听到这句话,正在书批示政务的陈暮忽然停下了笔,抬头看向氏仪,冷笑一声:“这老小子胃口这么大?” 氏仪点点头,也略微不满道:“是有些得寸进尺。” 陈暮摇头道:“何止得寸进尺,上个月光他们孙家一家就夺了两氏宗贼的田地,实力怕是扩充了近一倍,现在又打起了巨淀湖的主意,呵呵,他们这是要一步一步挑战我的耐心呀。” 巨淀湖附近的土地在齐国算是最好的土地,这里水流畅旺,物产丰饶,盛产芦苇、鱼、虾、鸭蛋、蟹等,有“鱼米之乡”之称,就连汉武帝都曾经在这里耕作过。 《汉书·武帝》:“征和四年,三月,上耕于巨淀湖”。 由此可见这里的田地有多好。 临淄城里的豪强已经跟着陈暮发了不少财,本来应该心满意足才是,现在又开始打巨淀湖的主意,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在利益面前,没有人能停下逐利的脚步。 氏仪默不作声,这些事情就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陈暮敲着桌子,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暂时先不要回应他们,先拖着吧。” “明白。” 氏仪点点头,他知道刺史有自己的考虑,不管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些人,肯定会圆满解决问题。 至少到目前为止,氏仪发现陈暮的手段还真是不拘小节。 招降黄巾军,与劣迹斑斑的豪强宗贼合作,逼迫投降的豪强宗贼献出财产,做这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十分心安理得。 要是换一个正直的官员,一不会与敌人合作,二不会逼迫人献出财产,三,必然会打着朝廷的名义四处征伐。 第一点会让自己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第二点会让自己缺少粮草钱币,第三点会导致穷兵黩武。 结果就是最后弄得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仓皇落败的下场。 说起来当初吴匡也不是没有想过有作为,上任之初,也是想有一身抱负,曾经发布了不少政令想改变现状。 可惜他孤身上任,一来得不到当地人支持,二来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人才,最后权力被架空,落得这个结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再看眼前的陈刺史,敲山震虎、借鸡生蛋、瞒天过海,各种奇谋妙计当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简简单单一些策略,就将齐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令人钦佩。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四章 军情司 中平三年二月晦日,也就是二月最后一日。 北海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关羽前线吃紧,目前战事处于焦灼状态。 两边暂时僵持,难以尽快决战。 东莱和北海二郡地处青州中部和东部,属于半岛区域。 后世的地理位置,其实就是潍坊、青岛、烟台这三地形成的三角地带,在汉朝属于偏远之域。 青州黄巾,主要也集中在这两个地方。 一直要到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青州待不下去,这里的黄巾才会往西迁移。最终被曹操在兖州击败,成为曹操的青州兵。 所以现在青州黄巾的主力还远没有损伤,散落在二郡。即便的孔融当北海相的时候,也被青州黄巾吊起来打。 事实上孔融之所以成为北海相,就是因为北海黄巾猖獗,董卓想要借黄巾之手弄死他。 根据《后汉书·孔融传》记载:“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答,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实际上青州黄巾最多的地方,就是北海国。根据史书记载,整个北海国人口一百多万,其中大半以上,都是黄巾士兵。 关羽带着五万人马杀进北海,一石激起千层浪,北海黄巾纷纷聚拢,眨眼间就聚众二三十万,关羽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古代行军打仗,可不像现在这样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胜负。一场战斗,打个一两年都有可能。 而为了准备一场战斗,从策划到实施,前期各种准备工作,甚至可能要三五年。 陈暮在穿越之前,也曾经看过一些网络小说。 很多书里的穿越者王霸之气无敌,短短几年之内,就平定了天下。十几年内,就征服地球,暴兵速度跟闹着玩一样,人口和粮食像是没有生长周期,直接从地里冒出来。 然而真实的战争打得是什么? 是财力、是士气、是兵力、是粮草、是武器装备。 五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食多达6000石,换算成现代计量单位,就是162吨,再算上后勤补给队伍,马匹牲畜,工匠辅兵,每日花费算成五铢钱,大概在200万钱左右,每月要花6000万钱,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要不是才刚刚从齐国许多宗贼豪强手里掠夺了一大笔财富,再加上老大哥刘备的鼎力支持,光支撑关羽去北海作战,陈暮也许早就当场倾家荡产,灰溜溜地撤军回齐国。 所以为了尽快解决战斗,陈暮打算从刘备那借沮授和张飞,助关羽一臂之力。沮授做军师,张飞冲锋陷阵,关羽当主帅,陈暮维持后勤。 将这封要人的书信派人送出去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氏仪走进来,拱手说道:“刺史,事情处理好了。” “嗯。” 陈暮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问道:“今年春耕的事宜准备得如何?” 氏仪跪坐一旁,好整以暇道:“已派出诸多曹史,下乡下县,督促各地亭长、乡老,抓紧春耕,劝课农桑。同时以前各豪强隐藏的人口亦悉数查清,根据各县上报,齐国总人口应该有八十余万,当然,孙昭等豪强还未查探清楚。” 汉和帝时期全国人口普查,青州齐国的总人口是六十多万。抛弃掉豪强隐瞒的人口,跟八十万应该差不多,这一点上陈暮有心理准备。 氏仪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内政能力不错,以后应该往这方面培养。 想到这里,陈暮说道:“现在齐国勉强算是稳定下来,剩下的就是补充各地官员,派遣官吏维持朝廷王道,氏仪呀,最近这段时间你表现不错,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你,怎么样?想去哪当县令啊?” 县令? 这就开始步入六百石的仕途了吗? 氏仪内心狂喜。 他是延熹三年生人,今年二十六岁,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低级小官吏,如今一跃成为县令这样的中级官员,当然让他十分开心,因此毫不犹豫道:“全凭刺史吩咐。” 陈暮想了想说道:“现在齐国境内最安稳的是临淄和东安平,最危险的是般阳和昌国,当然,这两地方还没回到朝廷手里,我自然不可能派你去。最复杂的是广饶和南丰,那边乡民利益矛盾尖锐,不太好处理,你想留在临淄还是去广饶南丰啊?” 氏仪不假思索道:“广饶南丰。” “好。” 陈暮抚掌欣慰道:“那我即刻向朝廷举荐你为广饶县令,你带几百士兵过去吧,要是能处理好,有成绩,以后我是不会吝啬提拔的。” “多谢刺史。” 氏仪大喜,起身拱手行礼。 陈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氏仪坐下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刺史,说起广饶,我最近发现,广饶和南丰二地有人在大量购置当地田地,不仅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购买的数量也不少。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临淄城内的诸多豪强。” “哦?” 陈暮皱起眉头。 现在齐国境内的豪强们被清洗的清洗,投降的投降。就算投降的那一拨人,也是元气大伤,被陈暮榨了不少油水,几乎没有再有多余的财力购置土地。 刨除掉外来人员,比如广饶南丰北面乐安郡的富商豪强过来购置土地,那么也确实只剩下临淄城里那十几家最早投靠陈暮的那帮人。 这帮人在实力最雄厚的孙家家主孙昭的带领下,对陈暮早期的军事行动大力支持,出人出力,现在关羽军中还有一万多人都是这些豪强们原来的奴仆和隐藏起来的人口。 但随着齐国稳定下来,他们也逐渐膨胀,大发战争财,实力愈发强大。从最开始的临淄一地豪强,已经发展到齐国这样的一郡豪强,资产扩大了一倍不止。 当然。 这种现象是陈暮允许的范围。 毕竟这是早先的承诺,你出钱出力,我分战利品给你很合理。 而且陈暮也需要一批人来维持商业正常运转,维持货物流通,只要他们老实一点,未来像糜竺一样,成为一州巨富,也不是不可能。 但要是动陈暮要的蛋糕,那就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之前利用拖延之策,让他们消停了一个月,现在他们应该是看出了陈暮的意图,居然背地里玩阴的,偷偷开始购买这片齐国最富饶的土地。 这帮人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 要知道广饶县和南丰县在离得很近的情况下,之所以要置两县,是因为它们分别处于巨淀湖正北和正南。 汉朝时候的巨淀湖可不像后世的巨淀湖那样小,当时巨淀湖面积极大,淄水横穿湖泊而过,湖岸边可以养殖鸡鸭,湖水里盛产鱼虾,周围临着淄水还有数万亩上好的田地,可谓鱼米之乡。 这里是陈暮早期定下的粮食生产地区域。 不仅是齐国的巨淀湖,还包括北海的都昌下密地区、济南的黄河南岸地区、平原的鲁西北地区,是整个青州,土地最肥沃的区域,也是陈暮打算将来屯田的地方。 作为后世的农业大省,山东多平原,适合耕种的地方也非常多。而这其中最好的几片产粮主要区域,自然要亲自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些都是将来争霸天下的基础。 陈暮可没有把好地方拱手让给他人的习惯。 坐在刺史府的政务厅里,他细细思索,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发出轻微“咚咚咚”的清脆响声。 “对了,临淄城这十多家豪强,屁股底下也没个干净吧。” 陈暮忽然转头问氏仪。 氏仪心头一颤,沉声道:“确实如此,不过在刺史大力整治之后,他们都将自家窝藏犯罪的门客、亲族主动交了出来,现在恐怕没什么证据对他们动手。” 陈暮轻笑一声:“证据?要什么证据。这帮人有点小聪明,以为没有了把柄,我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比以前更有钱,土地也更多,还是那么贪婪,吃相依旧这么难看,不怕吃得太多,活活噎死? “这” 氏仪迟疑道:“刺史是要对他们动手吗?这段时间,他们也算尽心尽力办事,若是没有证据,直接动手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嗯,你说得对。” 陈暮思索道:“这样,在朝廷的任命下达之前,你就帮我去搜集这帮人以前的犯罪证据,越清晰越好。另外,尽量大张旗鼓一点,不要担心被他们知道。越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就会越害怕,就会越容易露出马脚。” 氏仪得了使命,严肃起身,认真说道:“唯!” 看着他出去,陈暮缓缓吐了一口气。 谈不上内忧外患,以他的手段要想处理这些杂事,方法有很多种,区别只是哪一种对他更有利而已。 但他现在并不想动孙昭这帮人。 因为齐国内部暂时需要稳定,不宜发生动荡。 所以他让氏仪大张旗鼓地调查,其实也就是一个敲山震虎的意思。 如果孙昭这帮人再聪明一点,懂得收敛,那一切都好说。 如果他们要是不聪明的话. 想到这里,陈暮敲了敲桌子,一旁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司命。” “临淄各家豪强里,布置好了人手没有?” “这几日已经安插进了一些人。” “嗯,我知道了。” 陈暮点点头:“吩咐下去,在各县盘下据点,开始活动,两月之内,我要让齐国境内到处都有军情司的人。” “唯。” 军情司的探子领命而去。 在侯栩的住持下,军情司已经在济南开始发展。 如今的触角,终于伸向了齐国。 等将来陈暮平定了整个青州的时候,军情司的势力范围,也将会越来越大,成为一支在乱世中不能忽视的重要力量!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五章 比四弟强多了 北海国,平寿县。 关羽平定齐国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北海。 但一月二月对于黄巾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月,因为他们要忙春耕。 所以哪怕消息传过来,也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该种地种地,该开垦开垦,北海的局面依旧混乱。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北海黄巾老老实实种地,局面为什么还是处于混乱之中? 原因很简单。 黄巾与黄巾之间并不统属,互相时有攻伐。 而且黄巾首领大多不识字,没有内政能力,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比如时不时要杀人,时不时就抢掠,时不时就夺人妻女。 底层黄巾士兵种地,其实大多是自己主观行为,并不是那些首领的命令。 要让这些大老粗治理地方,实在是为难他们。 所以实际上别看黄巾占领了北海东莱,赶跑了地方豪强和贪官污吏,土地也都到了黄巾的手里。 可正因为不会治理,地方情况反倒乱成一团麻,比有官员豪强的时候还要糟糕。 特别是他们杀死了大量豪强,外界的商人不敢进去贩卖,里面内部交易有限。这样就很容易缺少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更引发内部矛盾。 因此当关羽一开始杀入北海的时候,一路攻城略地,轻易就攻破了北海治所据城,并且拿下了平寿县。 这二地到手,就算是打开了一个不错的局面,只要继续往东平推,就能平定整个北海。 但让关羽没想到的是,有内部矛盾的时候,黄巾会持续内卷,争斗不休。可一旦有外部矛盾进来,就会立即抱团起来,一致对外。 在北海黄巾最大的势力渠帅张饶的带领下,二三十万黄巾大军聚拢,打了关羽一个措手不及,被围困在平寿。 若不是关羽据城而守,再加上黄巾内部人心不齐,不愿意死命进攻,没准平寿早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转移矛盾。 一般来说,是后世各国政客们常用的手段。 比如后世引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意志帝国,国家陷入内部矛盾,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元首就通过发动战争来转嫁矛盾。 而北海的黄巾,则算是被迫进行矛盾转移。 这是陈暮预料之中的事情,从关羽当初请命要去打北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个结果。 但没办法。 北海的黄巾内部矛盾,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直打到几年后孔融上任都没消停。 后来孔融还想要插手其中,结果被北海黄巾差点顺手灭掉。 别看孔融也算是汉末群雄之一,可他在自己的地盘过得那一个叫惨,张饶管亥管承轮番上阵欺负,几次险些被弄死。 后来被打得颠沛流离,连治所据县都保不住,最终逃到了据县南面的朱虚县,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有一县之地而已,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光鲜亮丽。 所以正因为北海黄巾猖獗,持续动乱的时间太长,陈暮才趁着这个时候出兵。 他等不了那么久。 北海是他必须要拿下来的地盘,不然光拿下济南平原乐安齐国四地,不仅与冀州兖州徐州接壤,而且背后还有百万黄巾,腹背受敌,这可是陈暮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因此关羽扫清齐国,兵锋正盛的时候,请命出征北海,哪怕明知道关羽有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陈暮也不得不同意。 平寿县城楼上,关羽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黄巾大军,微微皱着眉头。 这黄巾怎么像是蝗虫一样,永远都杀不尽似的。 冀州战场张角也不过聚拢了二十万,而且分兵各处,现在城下的张饶却是尽起三十多万大军,比张角的人马还要多,一个地方渠帅比天公将军还强大,这上哪说理去? “将军,我知道那管承、周陶、李波、王丹等人素来不服张饶,他们聚集在一起,肯定不会齐心协力,不如今夜我率兵夜袭,打乱他们阵脚。” 管亥被关羽收服,如周仓一般自愿在关羽帐下听命,跟随关羽在齐国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因为他比较了解黄巾内部情况,所以出言提议。 关羽却摇摇头:“敌强我弱,你出城作战太危险了。我们守住城池即可,不要轻举妄动。我相信,四弟收到消息后,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 管亥高声道:“将军,我不怕死。” 关羽笑了起来,拍了拍管亥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们现在粮草还算充足,没必要冒险,再耐心等几日,看看情况。” “好吧。” 管亥无奈答应,说道:“若将军打算出征,我愿为先锋。” “嗯。” 关羽扶着城墙,眺望远方,轻“嗯”了一声,略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冲锋陷阵少不了你。” 和陈暮在一起久了,关羽也受了一些影响,经常看兵书,学习兵法韬略,慢慢耐得住性子。不像以前那样冲动好胜,性格逐渐沉稳许多,隐隐有大将风范。 这其实也是陈暮对关羽的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一个莽夫在一起,你也会变成莽夫。跟一个聪明人在一起,你也会慢慢学会用脑子。 这是必然的事情,跟后天影响有很大关系。 所以关羽一边在想着四弟或许已经接到了消息,派出了援兵,自己再耐心等几日就好。又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四弟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 . 就在关羽跟管亥在城楼上俯瞰着城外密密麻麻,无边无沿的三十万黄巾大军时,十余里之外,一支一千人的小部队正在缓缓靠近战场。 这支部队,全是骑兵! 一人双马,骑士骑着一匹,又拉着一匹携带了甲胄武器的马,两侧都有马镫,马蹄上钉上了马蹄铁。 战马没有奔驰,轻声缓步靠近,抵达了平寿县十多里外的一处丘陵。 在草原上骑过马的人应该知道,一个人骑马,其实很难长久奔驰,在草原上顶多跑五六个小时,马匹就会觉得疲惫,自动放慢速度。 陈暮当初之所以能和刘备双人骑一匹马,一来是并非策马奔驰,缓慢步行之下马匹驮得动。二来刘备和陈暮重量比较轻,加一起也就比关羽重那么二三十公斤而已,影响不大。 所以实际上一匹马很难载两个人长途奔行。 像当阳一战,虎豹骑精锐轻骑兵出动,都是一人双马,才能保证一昼夜奔行三百余里,在长坂坡截住刘备。 因此一人双马,才是轻骑兵的标配。 一匹马用来骑,另外一匹则负重铠甲武器,极大提高行军速度。 这一千骑兵,算是刘备的家底,马镫和马蹄铁,也是陈暮的帮助,才能够进行升级。 在青州这地方弄那么多马匹还真不容易。 好在苏双和张世平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济南,刘备花了不少钱从他们手里买了一些马匹,这才凑齐两千战马。 而且这些骑兵不是普通的骑兵,除了士兵都是精锐以外,另外一匹马的背上还驮着铠甲。 打仗的时候,骑兵穿上七八公斤的小札甲,马匹则在身躯两侧覆盖上十多公斤的鱼鳞甲,防止被人从侧面捅伤。 相比于20公斤以上的大札甲,以及40公斤以上的全覆盖重骑兵板甲,这两套轻甲的防御力肯定远远不如。 但跟如今很多连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的普通骑兵一比,有轻甲覆盖,再加上马蹄铁和双马镫的轻骑兵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杀器。 张飞坐在马上,与沮授一同上了丘陵,远远地眺望远方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黄巾大军。 “好多人啊。” 年轻的沮授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夸张的战场,第一时间被震撼到了。 就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无数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像是蝗虫大军一样,铺天盖地,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地平线的另外一端,接近三丈高的平寿城墙,在这无边无沿的人海面前,像是沧海一粟般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碾压过去,被踩为齑粉。 “哈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公与,不过是小阵仗而已,莫要害怕。” 沮授被张飞的豪气感染,生出胆气,翻着白眼道:“我只是惊讶于他们人多,何时害怕了。” “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冲阵,杀入城内?” 张飞举矛指向黄巾大军。 沮授摇摇头:“这有何不敢,只是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张飞听得头疼,龇牙咧嘴道:“说人话。” 沮授鄙夷地看了眼这大老粗,说道:“不要鲁莽,先观察一下形势,找一个敌人最薄弱的点冲进去,这样我们面对的敌人就会少很多。” “好吧。” 张飞耸耸肩:“大哥和四弟都吩咐过,让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沮授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西门这边看来是黄巾的主力进攻方向,人数多得数不清楚,我不信其它门也有那么多人,去别处看看。” “好,走。” 张飞调转马头,带着士兵转向另外几个方向。 西门的确是进攻主力,由张饶率领。 北海黄巾本来互相攻伐,内部倾轧严重。 张饶是最大的势力,有十多万人。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吞并其它势力,所以自认为大首领,要求其他人把兵马与他汇合一起。 但管承、周陶、李波、王丹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当然知道张饶的狼子野心,坚决自建营寨,不与他兵合一处。 如此一来,就造成西门的兵马最多,其次是东门,李波和王丹合一起有七万人。 而管承和周陶的人马就少一些,一个三万,一个五万。 经过沮授的分析,决定去北门把周陶当突破口。 因为南门的管承人数虽然最少,只有三万人,但沮授发现管承还有点军事素养,部队分布紧密,防卫森严,不太容易冲过去。 反观周陶的部队极为散漫,毫无素养,不仅没有人放哨,连巡逻的人都没有,轻松可以冲过他的防区。 “穿甲!” 确定好了冲刺方向,张飞大声下令。 所有的骑兵翻身下马,从另外一匹马上将武器铠甲卸下,行动迅速敏捷,老练地先给自己套上札甲,再帮马匹穿上保护腹部的鱼鳞轻甲。 过了片刻,一支全副武装,由轻骑兵转化而来,达到冲阵标准的半重骑兵就已经准备就绪。 “冲!” 张飞长矛一指,夹紧马腹,命令冲锋。 平寿城外,广袤的平原区。 骑队轰然起行,两千有了马蹄铁的战马奔驰,敲打在地面,发出滚滚雷鸣般的响声。 隔着数里,周陶的黄巾士兵就发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道可怕的黑线。 “敌袭!” 尖锐的长啸划破虚空,将所有人都惊醒。 周陶连甲胄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地跑出营寨,只远远地观望一眼,就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骑兵,居然是一支骑兵! “列阵,拿长矛来,给我拿长矛来!” 周陶撕心裂肺地大喊。 但他的部队训练散漫,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还没等士兵列好阵型,骑兵就已经抵达一里外,眼看转瞬即到。 在周陶死命催促下,第一排长矛兵总算是列好了队伍。 然而等到骑兵靠近的时候,所有的黄巾士兵睁大了眼睛,他们绝望的发现,这居然是一支重骑兵,马匹和士兵身上,全都覆盖着铠甲。 这意味着他们的长矛,很难起到作用。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第一排骑兵和黄巾贼兵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轻易地刺穿了黄巾贼的身体,将他们连人带武器,直接撞飞出去。 而接下来,就没有了下文。 黄巾士兵总共也才聚拢起了第一排长矛兵,能够在骑兵的冲锋阵势下,勉强完成列阵,就已经是周陶的精锐亲信部队。 连这支队伍与骑兵才刚一接触,就顺便溃败,更别说其他士兵,早就跑得远远地,不敢靠近过来。 张飞带着一千骑兵,犹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冲入了周陶的营寨。 营寨十分简陋,一个个低矮的帐篷随处搭建,几乎没有任何布局,完全起不到阻拦骑兵的效果。 一千骑兵与两千战马,像是潮水般汹涌席卷而去,沿途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黄巾士兵纷纷躲避,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小命触其锋芒,那么做的结果,只能是被奔驰的马匹踩为肉泥,不可能有第二个下场。 城楼上的人早早地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从张飞在数里外冲锋的那一刻,滚滚的尘烟就吸引了平寿城上之人的目光,士兵急忙将情况报告给了关羽。 关羽和管亥骑马赶来,恰好看到张飞带着人马冲出了周陶的营寨,往城门口的方向杀来。 远远地瞧见自家三弟,关羽大喜道:“开城门!” “开城门!” 传令兵高声呼喊。 城楼下的卫兵卖力转动着绞盘,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冲过周陶的营寨后,张飞就开始放缓冲锋之势。 他是以一字阵发起的冲锋,用一根七八丈长的绳子将没有骑兵的一千匹马拴起来,一前一后,每人两匹。 这样就不会造成前马减速,后马止不住惯性,前后相撞的问题。 再加上周陶营寨距离城门二里,有足够的缓冲地带减速。 等靠近城门的时候,马匹的速度已经放缓,从奔跑变成了慢跑,速度降了很多。 城门洞开,骑兵缓缓进入城中。 “呼呼!” 沮授满身是汗,对于他这样的文人来说,当骑兵冲阵,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公与,怎么样?” 张飞侧头看向沮授,大笑道:“是不是很兴奋?” “确实兴奋。” 沮授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手中的剑举起来,看着上面的血迹道:“我还砍死了一名黄巾士兵。” “牛批!” 张飞瞪大了眼睛,学着陈暮以前偶尔崩出来的陌生词汇,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公与,你比我四弟强多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六章 沮授三步应敌 “阿嚏。” 陈暮流着鼻涕打了个喷嚏。 他感冒了。 初春是感冒发烧的频发季节,本来身体就弱,一受凉,得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头晕乎乎的,医师看过,也开了药。 但中药嘛,见效慢。吃了两天药,也只是勉强舒服点,还得继续养着。 感受着不由自主流出来的鼻涕以及晕乎乎的大脑,陈暮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尽早开始锻炼身体。 明知道这是一个小病也能要人命的时代,还保留着以前懒惰的习惯,懒癌害死人呀。 生病了就没法处理政务,这几天忙死了,春耕时期,齐国国内到处都热火朝天,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凑一堆,都得处理。 好在举荐文件从齐国发往洛阳需要十多天,再从洛阳回信也得十多天,所以氏仪还没上任,可以帮他处理事情。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后,到傍晚时分,陈暮醒来,捂被子里出一身汗,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点,强撑着爬起来,倚靠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躺着发呆。 陈暮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帮关羽解围,但他知道沮授肯定有办法。 因为沮授是亲自过去,他是远程OB,在没有通信手段的年代,一来不知道敌人情况,肯定没法制定策略。二来关羽被围着,他也不可能远程微操。 不要以为打仗就真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智多近妖的诸葛亮也做不到这一点。即便是现代信息战争,战场实际情况瞬息万变,在战争中亲临战场指挥变阵,远比坐在几千公里外的指挥室强得多。 所以陈暮不可能跑去给关羽下指示去打仗,如今齐国百废待兴,到处都有政务处理。大大小小事情的堆积如山,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当官不容易,生民百态,事无巨细,都得妥善安排。若不是有氏仪帮忙,他可能要累得半死。 发了一会儿呆,总算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披上外衣下床走动,一推开门,一股春风吹来,浸入心脾。门口的典韦问道:“子归,醒了?不多休息一下吗?” “良弼,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陈暮问道。 典韦想了想,说:“初六了吧。” “我三哥他们去了几天了?” “两天了。” “哦。” 陈暮觉得自己的脑子迟钝了许多。 其实问到今天是初六,就该知道已经去了两天,但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走到屋外庭院里的凉亭下,如今阳春三月,左右两侧花圃里的花朵绽放,院中有一颗高大的柏树,绿茵遮天,在月光下映出无数银色斑驳。 陈暮抬起头仰望了眼苍穹,夜空繁星璀璨,浩瀚如海。这是一个群星耀眼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激情岁月的时代。 如果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倒下,那未免也太丢脸了些。曹操有戏志才跟郭嘉当前车之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因为懒惰,而先把小命丢在这里。 想到这里,陈暮转头对典韦说道:“良弼,去跟氏仪说一下,要他派人去一趟兖州沛国,请一位叫华佗的人过来。” “唯。” 典韦领命而去。 嗯。 锻炼身体有必要,找一位神医更有必要。 . . 沮授入城后,就第一时间开始了解敌我形势。 现在从表面形势上来看,张饶等北海黄巾聚众三十余万,气势如虹。 关羽的军队不仅在人数上,气势上也要差许多。 当初陈暮从济南带了两千精锐,除了这些人马以外,其余五万人,跟城外的黄巾没什么区别,堪称乌合之众。 没办法。 这些人的来源组成部分是豪强的奴仆以及管亥原来的黄巾兵。 与当初卢植带的北军五校精锐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然的话,卢植也不会带几万大军,就把张角二十万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主将强悍,敌方人少的时候,这些人打顺风仗无敌,一旦敌人多数倍于已,士气就会大跌,战斗意志也会变得很差。 这也是为什么管亥提议出城作战,关羽却否决的原因,因为他太清楚自己麾下兵马的战斗力。 敌人六倍于已,站在城楼上,关羽抚须问沮授道:“公与,可有妙计对敌?” 沮授了望城下数十万大军,轻笑道:“我有数条计策,可破敌军。” “哦?” 关羽好奇道:“计将安出?” “我之前观察敌人,发现西城的周陶部部队散漫,兵力较少。我们可以对他用疲敌之计,利用骑兵机动性,每日出城袭击,连续多日,敌人必然疲惫不堪,再忽然大军尽出,则周陶部必然崩溃,可破一路。” 沮授自信满满。 周陶只有五万人,而且战斗力极低,昨日进城的时候,一千骑兵犹如无人之境,就可以知道正面对敌,如果关羽五万人和周陶五万人真刀真枪地打,怕是很快就能将其歼灭。 只是碍于其它三城兵马,双方不过相距数里,数十万黄巾大军顷刻间就能聚拢过来,一旦僵持半个时辰以上,对于关羽十分不利。 但如果用沮授的疲敌之计,连续多骚扰几日,周陶部队人困马乏,战斗力必然更加低下。 到时大军尽出,根本用不了半个时辰,恐怕触之即溃,瞬间瓦解。 关羽问道:“只击溃一路吗?” 沮授说:“管亥说,敌军内部倾轧严重,不团结一心,一路一路地击溃的话,更有利于分化。将军想想,若周陶被击败,管承李波王丹等人会怎么想?” 关羽沉吟道:“会害怕自己被张饶吞并?” “不错。” 沮授笑了起来:“所以疲敌之计只是第一步,关键的在于分化和拉拢。” “嗯。” 关羽点点头:“还有吗?” 沮授继续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利而诱之、亲而离之。我们可以多等几日,只要坚持半个月,敌人粮草必然消耗巨大,身心疲惫,此时我们再对城外敌人许以利诱,离间他们内部,则敌人大军必然崩溃,一战即可平定。” 关羽的粮草也不多,五万大军每天要吃八千石,而且外面被围城。陈暮想要帮他运粮草也难以运进来,单凭之前带的十多万石粮食和占据平寿城缴获的十几万石,估计一个月左右就能弹尽粮绝。 但架不住外面的消耗是关羽的六倍,每天五万石粮食那么吃,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万石,就算是粮食山也都被吃空,就这么耗下去,关羽也是稳操胜券。 最关键的是现在正处于春耕时分,黄巾士兵也都没有战心,只想回去种地,现在不仅没有种粮,反而天天消耗自己的粮食。 这对黄巾士兵来说,也个很大的负担。因此底层士兵反战情绪其实很高,就看沮授会不会利用。 不过很显然,沮授确实抓住了这个机会,分三步计划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听了他的话,关羽立即道:“好,就依公与之言。” 当天夜里,关羽派兵袭击周陶营寨。 张飞有夜袭经验,带着一千骑兵举着火把冲锋陷阵,在营寨外不停往里面扔火把,四处纵火。 虽然没杀几个人,但周陶营寨中大乱,并且张饶李波王丹等部也被惊扰,除了管承还有点军事素养,其它人都是夜晚混乱,甚至炸了营。 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周陶收拢部众,发现一晚上就逃跑了数千人,由于营啸死的士兵近千,烧死近千,踩踏而死数百。 晚上的时候,周陶做了防备,安排人手。但这次骑兵不再冲锋,而是出城敲锣打鼓不停鼓噪。 周陶不厌其烦,派兵攻击。但骑兵来去如风,敌人出来他们就走,敌人一走他们就出来。毕竟营寨不可能设置在城墙下,双方有二三里的缓冲地带,足够骑兵奔跑,周陶的人兵根本追不上。 这就是为什么在冷兵器时代,骑兵为战争之王的原因。 不仅仅因为重骑兵对步兵的碾压之势,同时由于骑兵的机动性,一名弓马娴熟的轻骑兵,对步兵造成的伤害非常高。 四五日下来,等到这日关羽和沮授再上城楼的时候,就看到城外的周陶军居然直接崩溃,兵马连夜撤去,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残存的营寨还在冒着浓烟。 “这” 关羽无语,就骚扰几日五万人大军这么崩溃了? 沮授哭笑不得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这个周陶,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根本没有什么战心可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关羽问道。 按照计划,本来应该骚扰个半月,等敌人粮草压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再用分化和拉拢之计。 现在才刚刚开始不到半旬,敌方一路人马就直接溃败,超出了两人预期。 沮授想了想,微笑道:“等。” “等?” “不错,再等两日。” “有何缘由?” “周陶兵马溃败,必然引起王丹李波管承等人不安,他们内部不合的问题很快就要暴露了。” 沮授成竹于胸,他最善于把控人心,再过几日,就是分化之计实施的时候。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七章 归降 当天夜里,管承李波王丹三人就秘密会谋。 营帐中,三人紧锁眉头,脸色难看。 李波率先打破沉默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周陶崩溃后,张饶第一时间派兵收拢了他四分五裂的部队。 虽然大部分周陶的士兵都没有战斗意志,只想回家种地,纷纷逃跑。 但还是被张饶截留了两万多人,扩充到自己部下。 今日张饶又派人过来,要求他们与自己兵合一起,全部收拢到他的麾下来。 王丹握紧了拳头:“那张饶实在可恶至极,吞并了周陶的人马,又打上我们的主意。” 李波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再不想办法,我们就得被他一一吞并。” “不如和他火并算了。” 王丹恼怒道:“如此逼迫我等,干脆鱼死网破。” 管承皱眉:“官军就在城里,我们若是内讧,官军怕是要笑掉大牙。”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王丹看向他,一摊手道:“官军有骑兵,每日侵扰。再过不久,我的部众也要像刘陶一样崩溃了。” 管承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攻城决战,不能再拖延下去。” 李波摇头道:“你说得轻巧,官军也有五万人马。城楼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这几日攻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短时间根本不可能破城。” 三十万围攻五万和三万围攻五千是两个概念。 如果守城力量只有五千人,就意味着城里的防守力量不足,三万人马强行硬攻,倒也不是不能突破。 但平寿城里有五万人。 作为北海国一座普通的县城,平寿城城墙高二丈六,也就是六米,不像洛阳长安那样高达五六丈。 每段城墙的长度,约为二里,与长安洛阳一段城墙动则七八里的长度肯定没法比较。 可正因为城池不算大,意味着城上的防守力量充足,根本不惧怕强攻。 二里长的城墙上,布防数千人即可。 就算黄巾大军三十万全军出击,四面八方一起用云梯攻城,四面城墙每次可以进攻的人数,也不过几万人。 一方守城,一方攻城,官军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人数少而守得左支右绌。 因此几日进攻,黄巾损兵折将,却没有一点进展。 而李波和王丹,也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因为管承是东莱最大的一股黄巾势力,他可以随时撤回东莱郡,不用担心就近被张饶的人马吞并。 李波和王丹却得防备张饶,所以每次攻城损失人马,都能让他们心疼半天。 “那就这样干等下去?” 管承反问。 李波冷笑道:“你要攻就攻,反正我是不会再继续强攻了。” 王丹点点头:“不错,现在继续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若再过几日没有进展,我就撤军。” 管承也怒了,冷冷道:“你们要撤军就撤,反正关羽打的是北海,与我无关。到时候你们被横扫了,我就独自占据东莱,到时候你们别来求我。” 会议不欢而散,虽然三人暂时联合在一起对抗张饶。但随着周陶自己溃灭,不仅三人联盟力量跟张饶比已经处于下风,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几日后,沮授站在城楼上观望,他发现王丹部与李波部已经风平浪静几天,除了张饶分兵北门,占据了原来周陶的位置,继续在进攻以外,另外两家岿然不动,就是不出兵。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当天夜里,沮授就让关羽派了管亥与一名说客出城,进了李波营帐。之所以派管亥,是因为管亥在黄巾中素有威望,可以拉一拉人脉关系。 而之所以选择李波,是因为沮授听说王丹性格冲动,脾气暴躁。管承不是北海人,没有直面官军的威胁。唯有李波见利忘义,又有被张饶吞并的危机,又有官军攻打的危机,所以是个合适的突破点。 管亥通报了姓名,来到帐外。李波带着人马出来,他与管亥也算打过交道,之前在冀州的时候,管亥处于张梁帐下,李波当时只是个小方渠帅,论起在黄巾中地位,管亥还要比他高一个级别。 见到管亥来,李波问道:“管亥,你来做什么?” 要是王丹,现在已经拔刀相向。 但李波性格没王丹冲动,心里已经存着首鼠两端的想法,既怕张饶吞并,又怕官军攻打,所以不敢对管亥怎么样。 管亥大笑道:“李波,你我乃是旧识,多年前曾一同在人公将军帐下任事,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叙叙旧?” “哦?” 李波心中一动,说到:“既是旧识,请入营一叙。” 外面人多眼杂,确实不太好讲话。 一行人进了营寨,走入帐篷。 李波留下数名亲信护卫,他知道管亥勇猛,自己打不过他,必须做点防范。 管亥与说客一起坐下,看了眼李波身边的护卫,揶揄道:“李兄,我既入了你的营寨,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李波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取笑自己,说道:“当初在冀州时,谁不知道你管亥勇冠三军,为太平道第一猛将,我怎么可能不多带一点人手?” 勇冠三军? 想起自己顶多也就在关羽面前撑三十招,管亥苦笑道:“李兄就不要取笑我了,关羽关将军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之勇士。” “这好吧。” 李波这才想起来,管亥被关羽轻松击败,最终投降了官军,便少了许多叙旧的心思,淡淡道:“对了,不知管兄前来,是有何事想说?” 管亥看向身旁的说客。 这说客是关羽帐下记账的主簿,名叫许硕,素有口才,看着李波笑道:“李将军,我想问军中粮草还有几何?” 李波不高兴了,冷哼道:“这位先生,你莫不是想打听我军机密?” “非也?” 许硕微笑着说:“我是想告诉将军,关将军夺了平寿县城,城中有数十万石粮草,再加上军中携带了数十万,总计百万余石,坚持半年尚能有余。” “百万石?” 李波脸色大变,他有三万多人,每天要消耗四千石粮食,而军中只有十多万石粮食了,顶多一个月粮食就得吃光,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不错。” 许硕点点头:“所以这一仗,关将军早就打定了主意,据城而守,等你们粮尽之日,必然兵马崩溃,到时候再出城追杀,则可一战定乾坤。” 管亥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我跟李兄也算有旧,知道关将军打算之后,就担心李兄危矣,这才出城想来帮一帮兄弟。” 李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道:“我知道你是来劝降我的,但若是没粮,大不了我撤军就是。我现在占据一地县城,逍遥快活,可不想跟着官军做狗,摇尾乞怜。” “哈哈哈哈哈哈。” 许硕大笑起来。 如果陈暮在这里,一定会吐槽。 不知道为什么,三国时期的说客就喜欢哈哈大笑。 不仅说客喜欢这样,即将被处死的也会这样。 当然。 这都是有依据的,方便引出下文嘛。 果不其然,李波不解道:“汝何故发笑?” 许硕大笑着:“我是笑将军死到临头还不知。” “你!” 李波大怒,站起身要拔刀。 管亥吓了一跳,也连忙起身拔刀。 眼看就要火并,许硕才不慌不忙地道:“将军可知自己为什么死到临头了?” 李波脸色变幻不定,喝道:“那你便说说看,若是不对,我斩汝头。” 许硕道:“将军可知道那张饶是何等人也?” 李波跟张饶互有征伐,当然知道张饶什么人,冷笑道:“张饶是一条豺狼。” “不错。” 许硕道:“张饶此人一直有吞并将军,霸占北海的心思。若是将军无粮撤军,你猜那张饶会如何?” 张饶会如何? 李波愣住。 被许硕一提醒,才想起来张饶可不是伙伴,而是一直想吞并他的敌人。 一旦自己没有粮食而撤军,张饶必定攻打他。 自己人马只有三万,张饶则有十五六万。 到时候自己的队伍因为没有粮食而军心涣散,恐怕很容易就被张饶吞并,那个时候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李波打了个寒颤,说道:“那我便找王丹一起撤军,我们有七八万人,我就不信,张饶还敢来打我们。” “确实不敢,但将军不要忘记,你们一旦撤军,张饶孤掌难鸣,实力更弱,而且也耗不过关将军。” 许硕慢条斯理地道:“一旦张饶被关将军击败或者耗光粮草,那么北海就再也没人是关将军对手,到时候他腾出手来,一个一个地剿灭,将军一样快活不了多久。” 李波颓然坐下,被许硕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未来前途黯淡,希望渺茫。 他的人马本来就少,之所以能和张饶斗到现在,是因为他占据的地方是胶东县,跟王丹占据的即墨县相隔不过数十里,互为犄角。 而张饶则占据了都昌、营陵、朱虚、昌安、安丘等五县之地,实力雄厚,即便没有关羽,未来肯定也被张饶吞并。 事实上再过几年等孔融来北海的时候,张饶的确是实力最强的一股黄巾军,除了管亥管承以外,就他的人马最多,拥兵二十多万,把孔融打得狼狈不堪,连治所都保不住。 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李波王丹等人,早就已经被张饶吞并。 一想到自己不管是继续打还是撤,将来的结果都不一定强到哪里去,李波黯然道:“莫非我注定了要兵败?” “非也?” 许硕笑道:“我与管将军,不就是来给将军指一条明路吗?” 李波谈不上大喜,他知道管亥是来劝降的,略微自嘲地道:“明路?为朝廷做鹰犬?” 许硕劝说道:“将军岂不闻刘备刘国相之仁义乎?若是投降了关将军,以后便是在刘国相帐下为官,必不会亏待了将军。” “我明白了。” 李波权衡利弊,点点头:“我愿意归降。” 他谈不上是个聪明人,但张饶的日益逼迫,已经让李波难以招架。 如今北海再来个关羽,他实在顶不住,最终选择了归降。 这是必然的事情,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这么选。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八章 挂牌卖官 中平三年三月上旬,沮授策反了黄巾贼李波,双方按照约定时间一起进攻张饶部。 张饶大败,王波管承带着自己部队逃离。 但谁都知道,关羽横扫北海只是时间问题,在今年夏天到来之前,也许北海就能回归朝廷王化。 而陈暮的目标,是打算今年之前,将北海东莱以及盘踞在泰山乐安的黄巾军一网打尽。 也许有人会奇怪,平定一个州而已,居然要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吧。 但如果真了解古代战争,了解汉末时候的情况,就应该知道,用一年时间平定一州,已经算是非常快了。 曹操从初平二年做东郡太守起家,一直到初平四年,花了两年时间南征北战,才稳固兖州。 袁绍也是初平二年从韩馥手里夺了冀州,他以天下最富饶,人口最多的州开始,北战公孙瓒、黑山军,南打刘备袁术陶谦联盟,一直到建安三年,花了七年时间,才统一冀、青、幽、并四州。 古代战争最大的问题是后勤,孙十万为什么在合肥被张辽八百人打得头破血流?就是因为东吴水兵发达,步骑很弱,如果走陆路战线拉太长,后勤压力大,逼得他走水路。 而水路中只有从濡须水往北进巢湖,过了合肥从肥水进入淮河流域,再一路北上就可以威胁曹操的大本营邺城。 只是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他遇到了张辽。 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大型战役粮食真的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特别是兴平元年到兴平三年,也就是195到197年,是中原军阀战争最残酷的时候,不仅天灾人祸不断,各地军阀都缺粮食,数次出现吃人肉的情况,可见粮食跟维持后勤的重要性。 关羽能够在数月之内,就荡平齐国,进军北海,还要得益于陈暮殚精竭虑维护后勤,不然的话,就算沮授再谋划得当,军队也得当场崩溃。 就像孔融一样,在青州摸盘滚打那么多年,还被黄巾碾得像条丧家之犬。 但现在后勤压力还不算大,是因为陈暮趁着平定齐国的时候,搜刮了各地叛乱豪强和宗贼的粮食,再加上有临淄城内十多家豪强一起鼎力支持,才能维持得了关羽大军每日消耗。 一旦今年春耕没有做好,去年的粮食吃完,今年的粮食收不上来,青黄不接,不仅维持不了大军,连自己治下都可能会再次出现叛乱。 所以陈暮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处理种田的问题,并且是时候该上书请朝廷派县令过来。 三月中旬,洛阳这边就收到了陈暮关于举荐氏仪做广饶令的公文,同时还有齐国黄巾已经平定,请求朝廷派官员来的文书。 洛阳皇宫玉堂殿中,刘宏看完这份公文后,对身边的张让扬了扬,笑道:“让父,子归弟的文书你看了否?” 张让笑着回道:“禀陛下,看过了。” 刘宏乐了:“不愧是朕看中的治国安邦之才,去青州不过三四个月,便已经平定了齐国。子归还说,今年之内,有望荡平青州黄巾,让青州回归王化。” “这是天子慧眼识珠,知人善用的功劳。” 张让出言吹捧。 刘宏已经习惯了他吹捧自己,摸着下巴道:“朕记得齐国还缺几个县令,北海东莱还没有郡守吧。” “是的,北海东莱被黄巾彻底占据,原来的郡守县令要么被杀害,要么弃官逃跑,现在二郡之地,一个官员也没有。” 张让在西苑负责卖官事宜,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空缺都有印象。 汉灵帝可是个连县尉这样的低级官职都要出售的人,听到又有官职空缺,而且其中两个郡守可是价值数百万甚至千万钱,喜上眉梢道:“那赶紧去西苑挂牌出售。” 张让想了想,道:“现在北海跟东莱还未平定,恐怕这二地的官职无人敢问。等到陈子归将这二地取回来后,再出售也不迟。” “这样啊。” 刘宏有点失望,不过一想张让说得也对,毕竟只是有望今年内扫平青州黄巾,又不是现在,于是道:“那便先将齐国空缺的县令县丞县尉等官职售卖了吧。” “唯。” 张让去西苑挂牌。 陈暮当然不知道,他才刚取回齐国,那边汉灵帝就已经在开始卖官了。 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是一脸波澜不惊。 汉灵帝什么人他已经摸得七七八八,的确有才能,为人也很聪明,干大事的时候不含糊,舍得下本钱。 但刘宏却不是雄主,因为他太喜欢享受。黄巾之乱来的时候,他可以把家底掏空去支持卢植皇甫嵩朱儁,黄巾之乱一平定,就立即故态复萌,又开始花天酒地。 这样的人其实跟乾隆有点像,有才干,可玩心太重。如果他有个像乾隆那样帮他打底子的老爹还好,可惜汉灵帝的前任汉桓帝也不是明君,江山破败不堪,需要一个乾坤独断的明主,而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帝。 不过汉灵帝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确实爱享受,所以在发现陈暮有治国安邦的才能之后,就立即委以重任,希望他能尽快回归中央,帮他治理好天下,让他能继续安心玩下去。 可惜想法挺好,他的寿命不允许呀。 这边汉灵帝挂牌卖官,那边陈暮则已经开始筹备泰山书院的事情。 书院位置定在临淄城外的马鞍山下,山林碧绿,林木枝叶茂盛,有山泉溪水流淌。 在一片竹林环绕之中,经过一个多月的建造,一栋小院拔地而起,由竹子篱笆做围墙,整体木质结构,分前后三院,前院是课堂,中院是宿舍,后院是厨房茅厕。 现在当然没有招生,陈暮是在准备课本。如今青州已经出现了左伯纸,是东莱人左伯发明,不仅纸张质地比蔡侯纸好,制造方式也容易许多。 陈暮将左伯征辟到齐国,他不会造纸,没办法帮左伯继续改进造纸术,但可以提供方向,比如用竹子做原材料,用石灰、草木灰进行原料分离,这是以前他隐约记得某本小说里提到过的造纸方法。 据说草木灰里含碱,陈暮倒是知道在化学当中,碱的确可以有多种反应。就是不知道在造纸当中,碱发挥什么作用。 结果当陈暮把这个方法告诉左伯的时候,左伯却笑了起来,告诉他现在造纸早就已经用石灰与草木灰脱胶,不过原材料用竹子的话,他倒是没尝试过,以后可以试试。 这让陈暮倍打击,他还以为自己能利用所学的化学知识帮忙增加一点技术进步呢,没想到东汉人早就确定了造纸的工艺,具体思路是一致的,只是在步骤和原材料上与后世的造纸稍微不同而已,实质上没有太大变化。 不过在造纸上陈暮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但在印刷上,他却能领先好几个时代。雕版印刷出自唐代,而活字印刷术更是四大发明之一,有了纸张再加上活字印刷术,未来他在青州,就能量产读书人。 这在东汉末年,那就是文化上的降维打击,同时也是将来制霸天下的关键所在。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九章 军情司初建功 陈暮要教学生,当然不会教什么屠龙术。 想教也没这个条件。 他能教的东西,只有小学数学和小学自然以及生物课。 至于初中物理和初中化学,倒不是他不能教,而是你没办法跟学生证明你的理论。 你去跟他们说元素周期表,首先你得把自然界里的元素存在证明给他们看。 实验部分,没有烧杯量筒试管酒精灯,连最简单的鉴别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也就是初中化学第一个实验,石灰水变浑浊,你都没法证明。 而初中物理涉及到力学、光学、电阻、电能、压强等等,陈暮也顶多教个杠杆定理,因为他没法把公式教给学生。 所以这些东西,并不是知识在脑子里,想教就能教。靠他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科学革命。 不然的话,从十五六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才逐步完成的现代物理和现代化学要是可以靠一个人推动和普及,那也太廉价了一些。 工业水平提不上来,再多的理论知识也没有意义。 陈暮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埋下一颗种子而已,希望的是再过几十年,上百年,能够赶上人类四五百年才能完成的进度。 在陈暮的大力扶持下,一张张崭新的白纸从临淄造纸工坊里新鲜出炉,又很快被送入印刷小作坊,通过之前让工匠雕刻的儒家经典,印刷成一册册的书籍。 当站在小作坊里,看着一册册泛着墨臭味道的《论语》《春秋》《孝经》《尚书》《诗经》《周易》《礼经》新鲜出炉的时候,陈暮笑了起来。 这不是墨臭的味道,这是知识的味道。 汉朝为什么知识被世家垄断? 因为普通人读书不容易。 儒家七经,任何一本,用竹简雕刻,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而且竹简保存也是个问题,受潮、虫蛀、腐烂,都会造成知识断层。 陈暮用来刻制雕版印刷的书籍,还是当初从鸿都门学出来之后,向天子索要,从鸿都馆带出来的书。 要是普通人家,有其中任何一套全册,恐怕立即就能当作传家宝,累世相守,成为经典流传。 如今有了书本,知识的传承再也不是问题,读书的门槛降低,将来所谓的世家门阀,恐怕再也不复存在。 “良弼。” 陈暮呼唤典韦。 典韦靠过来,低声道:“子归。” “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 “北海国。” “北海?” 典韦惊讶道:“那边不是” 陈暮笑道:“无妨的,我们带几人轻骑过去即可。” “好吧。” 典韦也不说“唯”了,现在开始学陈暮说好吧。 出了印刷工坊,看了看左右护卫,走到了工坊大街对面的一家酒楼里,勾勾手,当掌柜的军情司探子凑了过来。 “司命。” 掌柜的装作迎接客人,一脸讨好的笑容。 事实上他在被军情司吸纳之前,本来就是一名普通商贩,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甚是熟稔,倒也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陈暮让他去准备一些干粮,等掌柜的送来之后,他才一边掏钱,一边低声道:“看管好这院子,里面的工匠不准出来,外人不准进去,莫要让人知道了。” “唯。” 掌柜接过钱,将命令记在心里。 取了干粮,陈暮从酒楼出来,骑上马,带着典韦往国相府而去。 吴匡这些日子过得非常舒坦,毕竟自己啥政务也不用处理,每日享受就行。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人老了进取之心也少了许多,反正只要齐国不出乱子,他这个国相至少能当得称职。 听到陈暮来访的消息,吴匡主动出门迎接,他也不算是个坏人,现在看到陈暮把齐国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也佩服英雄出少年,自然不愿意结仇。 毕竟人家年轻,自己年老。以后人家还有上升空间,要是得罪死了,再过几年自己老死病死,自己的亲族怎么办? “刺史。” “国相。” 二人见礼,吴匡邀请陈暮进国相府。 到了厅堂分列坐下,陈暮也不废话,直言了当道:“老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找老大人要一封书信。” “书信?” 吴匡不解道:“给谁的书信。” “大儒康成公。” 陈暮解释道:“我打算在泰山开书院讲学,如今海内最有名望的大儒康成公便在高密老家隐居,康成公之名望,天下皆知,连黄巾贼寇都不敢对他加害,若能请动他老人家,则大事可成。” 吴匡惊讶道:“没想到刺史还有这等雄心壮志,实不相瞒,我与康成公也算旧识老友。之前也曾经邀请他来齐国,可他只想在家隐居,若刺史有此心,我即刻写信。” “多谢老大人。” 陈暮拱手致谢。 之所以让吴匡发出邀请,是因为吴匡大小好歹也是名士。 在汉朝,有名望的读书人称为名士,而那些受人尊敬,在经学上有研究的,则称为大儒。 在马融死后,如今能够有资格被称为大儒,已经寥寥无几。 陈暮的运气不错,青州刚好有几位大儒,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郑玄。 作为后学晚辈,陈暮没有把握能邀请到郑玄来,因为郑玄可是连大将军何进征辟都拒绝的人,所以他只能找吴匡帮忙,看能不能给个面子。 当然。 为了邀请到郑玄,陈暮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手当然是掏出书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第二手嘛. 反正他可不想空手而归。 从吴匡那里要到了邀请书信,陈暮才准备好马匹,启程出发往北海而去。 阳春三月,艳阳高照。 城外广阔的田野上,到处都是耕种的人。 如今齐国百废待兴,陈暮清除了大量豪强宗贼,一来收拢田地,分给百姓。二来,查清隐户,解放劳动力。 而且这么做一点心理负担和舆论压力也没有,因为在前两年黄巾之乱的时候,全国各地诞生了大量不服从王命的豪强宗贼,这些人在法理上,已经不算汉朝子民。 像袁绍、王匡起兵讨董的时候,为了搞钱招募士兵,打造武器,杀了一批;刘表去荆州,也杀了一批;还有刘焉去益州,同样宰了十多家。攻打豪强宗贼甚至都不算是伤及无辜,而算是剿匪,铲除不服王化者。 没办法,东汉末年的时候钱都集中在大地主手里,地方军阀缺钱了,当然要找他们的麻烦。 这就是所谓的吃大户。 十余骑奔驰出城,往齐国东南面的北海国奔驰而去。 沿途道路还算平坦,山东人应该知道,山东半岛属于平原与丘陵地区,没有什么太大的崇山峻岭,也没有特别陡峭的地势深壑。出了临淄城往南,就是数个乡亭。 两侧丘陵树木不算茂密,一个个起伏的小山坡连绵不绝,山坡上长满了绿色植被,被树木和杂草覆盖,清风徐徐吹来,朝阳温暖如春。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道路忽然出现了障碍物,两颗大树倒在路中央。 陈暮典韦勒马止步,道路被阻拦住,除非把大树搬开,不然马匹根本无法通行。 “小心,有埋伏。” 陈暮低声道。 典韦环顾左右,两侧林叶茂密,看不到人影,警惕道:“是有贼人吗?” “嗯。” 陈暮点点头:“大树的豁口处极为平整,并非自然断裂,是有人故意砍了两棵树丢在路中间。” 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四面八方的林木里,涌现出无数道身影,向着他们聚拢。 这些人都穿着黑色短衫,腰间的利刃反射者白光,目光中透露着凶色。 人数具体不清楚,但不下数百人,隐隐将他们包围起来。 蹭! 典韦和所有护卫,缓缓把武器拔出来。 不管是山贼还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总归是来者不善。 陈暮四下扫视,朗声道:“你们是何人?” “素问陈子归聪明无双,不妨猜一猜?”人群中有一白衣男子越众而出,看着他似笑非笑。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道:“我来青州不到半年,想要我命的人不算少。一者各地宗贼豪强,二者就是临淄城里那帮人,你们是哪一派啊?” 白衣男脸色微变,喝道:“我们哪派也不是。” “看来我说中了。” 陈暮笑了起来:“你们胆子还挺大,敢来劫杀我?” “动手!” 白衣男低喝一声,他懒得再跟一个死人废话。 “动手!” 几乎同时,陈暮也大喝道。 白衣男身边两人骤然暴起,一刀下去,剁掉了他的脑袋。 周围人被这剧变惊住,一时间愕然不已。 “胡乐李迁,你们做什么!” 有人大声呵斥。 陈暮却大笑道:“行了,都放下武器投降吧,你们的阴谋,我早就看穿了。” 数百人当中,又站出来二三十人,反将武器对准他们。 埋伏的人马里,居然有十分之一,是内鬼! “杀了他们为少郎报仇!” 有忠心的家奴大喊。 周围的人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典韦一声怒喝,挥舞着短戟,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就砍翻了七八人。 陈暮带的十多人都是军中精锐之士,典韦又是万人敌的虎将,再加上二三十人军情司的探子,很快就把敢动手的人全部杀光。 更多的人看到主人被杀,自己这边的人马也似乎打不过对面,纷纷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一场截杀瞬间消弭无形。 “司命!” 领头的汉子拱手敬礼。 陈暮点点头。 侯栩原来做的就是在洛阳安排黄巾军的间谍工作,把朝廷的消息传递给天下黄巾,在古代这属于“间”。 包括张角起义,也是侯栩协助马元义做的,能在被叛徒出卖的情况下,保证信息不发达的时候同时提前一个月起义,侯栩功不可没。 如今侯栩被招揽在刘备帐下,回归老本行,再加上陈暮的帮助,短短四五个月时间,军情司发展迅速,济南齐国,乃至平原乐安北海东莱都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其实齐国军情司能这么快发展起来,主要还是陈暮解放了人口。 各地宗贼豪强隐瞒的人口被陈暮一一查出来,给予了田地让他们可以成为自耕农。而临淄城十多家豪强的家奴则被关羽征调走,现在齐国的豪强也缺人。 如此一来,原本只会吸纳本地农民做农奴徒附仆人的齐国豪强,不得不开始接纳外地人,慢慢地就被军情司渗透。 像这次行动就是临淄城内几家豪强联合齐国十余家各地宗贼豪强所致。 这些宗贼豪强的田地被夺走,人口也被夺走,心中自然不甘心。 恰好陈暮这段时间让氏仪调查临淄城内十多家豪强的犯罪证据,逼迫这些人不准再打巨淀湖那些优质良田的主意,几家豪强不满,双方一拍即合,策划了这次行动。 而陈暮之所以愿意引蛇出洞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手里没有弓弩,如今战争状态,各豪强家中弓弩全被关羽调用。 就算想临时打造弓箭,工匠被抽调走了,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手,他们想刺杀,只能用刀剑。 没有弓弩就意味着要近战,有典韦和那么多军情司探子,陈暮完全不怕近战。 因此这一招引蛇出洞,可谓把齐国最后的祸患清除掉。 “回去跟氏令史说,让他处理一下。” 陈暮下达命令。 军情司由下到上分为五个级别,最低等的是普通探子,称为司卫。 司卫五人一组,组长为节从。 再上一级则是司长,算是中层管理人员。 然后是令史、曹史、主记、曹掾这一类高层,最后就是陈暮这个司命。 目前按照军情司的构架,一县之地,应该有一名司长,数名节从,数十名司卫。 一郡之地,必须有一名高层,比如济南是侯栩简雍在,北海现在是沮授,齐国是陈暮。 以后这个框架肯定还会发现改变,但目前陈暮连一州的地盘都没有,因此这个框架暂时够用,不需要进行扩大。 陈暮把氏仪吸纳进了军情司,氏仪内政处理得不错,他不在的时候,就让氏仪执掌齐国权力。 领头的司长拱手道:“唯!” “去吧。” 陈暮挥挥手。 “撤!” 司长招呼一声,三十多名军情司的探子悄然消失在了山林里。 陈暮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脸上如水一般平静。 侯栩的确是这方面的人才,将来随着军情司壮大,在战场上必然会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只是这个部门的权力也可能会越来也大,这是要警惕的一件事情。 特别是侯栩。 隐约记得,侯栩应该是让自己的弟弟带着家人远去交州或者益州避祸来着。 看来以后要么把侯栩除掉,要么把他的家人接回来。 就这两条路,看他怎么选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章 大儒郑玄 氏仪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调动城内兵马,快刀斩乱麻铲除了几家作乱的豪强。 不仅整个宗族被屠戮一空,所有的财产和土地,也一并没收。 这一举动瞬间震撼了临淄城内其它豪强。 一时间人人自危,个个提心吊胆。没有参与到此次事件的豪强们以为是陈暮要对他们大清洗,纷纷跑到孙昭的府上,商量对策。 孙昭如今已经被陈暮征辟为属吏,对于陈暮不允许他们家族购买田地,孙昭心中也十分不满。 这次作乱,就有人找过他。 只是深思熟虑之后,孙昭一没有举报,二没有参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静待结果。 所以其实孙昭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氏仪之前就已经派人过来警告过他一次,要他安抚好其他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现在结果出来了,也该到了孙昭站队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孙昭只能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他们陈暮只是在清洗几家作乱的人,并不是大清洗,才把众人安抚住,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 实际上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几家豪强之前也算是帮助过陈暮,出人出力。后来扫清各地宗贼的时候,分了不少利润给他们。 可面对巨淀湖附近的数十万亩良田,这些人依旧忍不住自己心中的贪婪。 要知道,巨淀湖附近可是有两县,一为北面的广饶县,二为南面的广丰县,每一县如今都有数十万亩无主之地,如果能弄到手,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然而陈暮却打算据为己有,不允许他们伸手,他们心中满意才怪。 他们不会去想,陈暮作为齐国的统治阶级,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安抚治下百姓。只要用土地栓住百姓,百姓就有饭吃,就不会造反,境内才会安定,将来才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兵源。 这是统治阶级要思考的问题,而不是他们这些地主阶级想的问题。 如此一来,双方就属于不可调和的利益和阶级矛盾,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摆在齐国豪强们面前的,同样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奉公守法,别想着像几年前天下大乱的时候那样目无法纪,可以随意欺占百姓的田土。 另外一条路,当然是和陈暮拼个你死我活。 有人选了第二条路,身死族灭。 这无疑震撼到了其他人,因此这一条路算是断绝,在陈暮当政的这段时间内,其它豪强只能老老实实当狗。 不过孙昭这些人倒也不是完全就这样心甘情愿,因为陈暮现在干得还不错,齐国原来除了临淄以外,其它地方都被宗贼豪强黄巾占据,现在不仅扫得一干二净,还稳定住了局面。 这些可都算是政绩,等今年秋收之后,齐国恢复正常年月,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形势慢慢变好,说不准陈暮就升迁了,调到某地去当太守去。 如此一来,齐国没有了强权人物,而各地又少了其它大宗贼豪强的掣肘,到时候那些土地,还不是他们这些剩余豪强的? 孙昭这些人,算盘打得无比精明。 可惜要是再过两年他们发现陈暮继续赖在青州不走,甚至还拥护刘备以青州开始谋夺天下,继续压榨他们的时候,内心里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估计与后来诸葛亮压榨蜀中豪强大户时,那些豪强心中的想法一般无二了吧。 . . 三月中旬,朝廷那边才刚刚把氏仪任广饶县令的文书发往青州,关羽这个时候正在都昌,慢慢清理北海黄巾残部。 而陈暮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北海高密县。 高密县其实并不是黄巾的地盘,根据《后汉书·献纪》记载,因为仰慕郑玄的名望,黄巾军居然“见玄皆拜,相约不敢入县境”。 可见郑玄的名望之高,连黄巾军都不敢伤害他分毫。 因为郑玄的存在,导致高密县是整个北海唯一还存在官府体系的县城。 当陈暮抵达高密的时候,当地县令带着县丞等人出来迎接。 “陈刺史!” “刘明廷。” 正如使君是对太守的尊称一样,明廷是对县令的尊称。 二人见礼,一同进入城里。 就看到高密县犹如正常的城市运转,在被黄巾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城门打开,各乡亭百姓或进城赶集,或进城买货,城内外进进出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陈暮赞道:“明廷治下百姓居然如此安居乐业,可见明廷治理有方,我将上报朝廷,予以嘉奖。” 刘县令苦笑道:“刺史莫要玩笑,这一切皆是师君的功劳,非我也。” “郑君如今何在?” 陈暮倒是知道,郑玄在高密广收门徒,据说弟子数千人,像孙乾、崔琰、国渊都是他的门徒,后来这些弟子将他的学问发扬光大,称为郑学,在三国割据时期影响力很大。 “此时应在家中。” 刘县令以为陈暮是来拜访郑玄的,便补充了一句:“平日师君此时都会在授课,不方便见客,刺史如果要拜访师君,可过了晌午后再去。” “嗯。” 陈暮点点头:“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 “这” “无妨,我不会打扰到郑君。” “那请这边来。” 刘县令带着陈暮往城东方向去,郑玄的家境十分贫穷,住在城外的乡下,每日除了教授徒弟以外,就是自己种田种菜维持生计。 主要也是他的门徒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有钱人家的学生很少,而且他为人正直,只收取少量束修,并不会利用学费来补贴家用,所以对郑玄的生活并没有起到改善。 到城东外的乡下,就看到远处一户人家门庭若市,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带着弟子在乡间一棵硕大的银杏树下诵读经书。春暖花开,郎朗读书声入耳,听得令人心旷神怡,悠然陶醉。 陈暮对典韦说道:“良弼,你们在村外等候。” “好。” 典韦带着护卫离开。 陈暮与刘县令缓步走过去,但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等候。 这一站,就是一个上午,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到了晌午,课时结束,诸多学子起身,路过陈暮和刘县令身边的时候,纷纷拱手行礼,然后才默不作声地离开。 他们早就看到了二人,二人只是远远站着,却不过来打扰,让他们心中升起尊敬的心思。 陈暮感叹道:“恐怕圣人教授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吧。” 刘县令微笑道:“师君教化乡里,让品德在百姓间流通,让礼仪在世间显化,这就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 “郑君之道德,天下无人出其右者。” 陈暮说完之后,跨步向老者走去。 郑玄此时坐在银杏树下正等着他们。 他在高密县,也不是没有达官贵人来找过他。 像去年的时候大将军何进就曾经征辟他,派人强行将他“请”去洛阳。 去了一趟后,就待了一天,然后连夜跑回了青州,当时可能是嫌马跑得慢,扛着马跑回来的,可见郑玄对于仕途之厌恶。 如今见到一个年轻人远远地站着,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等待他下课,这份礼仪,也当得起他郑重相见。 “郑君。” 陈暮恭敬上前,拜道:“小子陈暮,字子归,曲逆侯之后,师从伯献公,如今为青州刺史。” 在汉代,称呼别人为“君”,是一个非常尊敬的词汇。 《尚书·君奭序》:“尊之曰君”。 一般来说,称“公”是指德高望重。称“君”,则指品德高尚。孔融在北海的时候,就称呼郑玄为郑君。 郑玄点点头:“原来是伯献之徒,你来找老夫,是有何事?” 陈暮取出吴匡的书信递上去:“这是齐国吴国相的书信,邀请郑君往齐国一趟。” 郑玄接过信件,这个时候有纸张,但书信往来还是竹简,吴匡写的信也就一百多个字,由十根竹简编成,并不算重。 “按理说辅国邀请我去,我确实应该去一趟。只是我现在正在家乡教授门徒,实在离不开身。” 郑玄有点迟疑,他跟吴匡也算好友,吴匡邀请他去一趟齐国,不是不行。 只是现在学生太多,每天都要授课,的确有些不方便。 陈暮大抵猜到了这个结果,笑着说道:“此次我来高密,其实就是想找郑君谈谈此事。我想在齐国开设书院,广收天下学子,所以特来邀请郑君讲学。” “讲学吗?” “不错。” 陈暮继续说道:“郑君如今在乡里授课,弟子是高密县人,传播范围有限。如果能来齐国,则天下人皆来,到时弟子更多,传播知识的范围也越广,此乃惠利天下之举也。” 郑玄笑着摇摇头:“听起来虽然不错,但我在高密讲学授课就很好,这里是我的家乡,如果我离开,那我家乡的弟子又该怎么办?刺史请回吧。” 陈暮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当即反问道:“我想问郑君,是因为放不下家乡的弟子才不愿意走,而不是不愿意教授天下学子吗?” 郑玄毫不犹豫道:“自然不是不愿意教授其它学生,只是放不下家乡弟子。” 陈暮笑了起来,打蛇上棍道:“若是如此,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郑君,我要是帮你解决替高密学子讲课的问题,你是不是就愿意随我去齐国了?” 郑玄愣了一下,心道这小子还挺聪慧,居然这么善于把握时机,懂得利用别人言语里的漏洞进行反制。 而且不知不觉,自己居然中了他的套。 果然,人一老,反应就慢了许多。 但郑玄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被他拿捏住。 毕竟自己刚才也说了,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想继续教授家乡的弟子。 而且对于讲学授课,郑玄是不会抵触的。不管是教什么学生都行,只是现在他有一批学生,不想放弃这些学生去其它地方再教别人而已。 想到这里,郑玄只能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我便随你去。” 陈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道:“请郑君一观。” “这” 郑玄接过来,只随手翻了几页,便睁大了眼睛。 这是用纸制作起来的书本,不仅便于携带,阅读起来,也要比竹简方便十倍百倍不止。 陈暮介绍道:“这是东莱一名叫左伯的人发明的左伯纸,我用它来制作书籍,如此即可方便学生阅读。如果郑君能将自己的学说也刊印成册,则再也不需要为学生亲自讲学矣。而且若是高密有学生想去齐国读书,我也可以解决一切食宿问题。” “刊印成册?” 郑玄不解道:“此书不是抄的?” 一直到唐朝之前,纸张虽然已经普及,而且晋朝的纸张产量就已经非常大。但没有印刷术,书本依旧属于珍惜物品。 为什么晋朝的时候是门阀世家政治,到了唐朝门阀世家的力量小了许多? 就是因为在唐朝之前,知识依旧属于垄断产物。 普通人想要读书,就得抄书。再加上佛教和道教慢慢流行,善男信女抄佛经道经。以至于当时抄书成风,极大地促进了书法,衍生出大量的顶级书法家,创造了一个最恢弘的书法朝代。 所以印刷术对于东汉人,是无法想象的东西,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陈暮答道:“此书乃是用特殊办法制成,制造速度极快,如果材料设备人手足够的话,甚至一天之内可以生产一千本,一万本,源源不断,让天下人人手一本都行。” 已经六十岁的郑玄什么没见过? 但听到他的话,跟刘县令的表情一样,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哪怕郑玄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家中都没有几本经典,全是靠早年四处游学,用脑子记住,然后再教授给学生。 如果像这样的书籍真的能够成批制造的话,以往一套完整的典籍,数十斤重的竹简就能成为传家宝的时代就会过去,那么曾经垄断了知识的世家和官僚集团,恐怕会顷刻间崩塌,这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冲击力也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看着他们惊愕的神情,陈暮微笑道:“郑君,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到了齐国之后,以你的名义邀请天下想要读书的学子来青州书院读书的事了?” 郑玄毫不犹豫地说道:“善!” 这样的好事,对于一生都致力于教书育人的郑玄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一章 陈毒士又开始了 能够邀请到大儒郑玄讲学,是因为郑玄本来就致力于学术。 在魏晋时期,郑玄的郑学,可谓红极一时。即便是蜀国和吴国,也深受影响。 如果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教学环境,可以教授更多的学生,让更多的人接受他的学术,郑玄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月下旬,氏仪前往广饶赴任。 同时郑玄也开始写书信,利用他的人脉关系,邀请青州其他的名士也来齐国讲学。 如北海人管宁,北海人邴原,平原人王烈,都是当时有名望之人。 原本历史上在汉灵帝死后,这些人预感到天下大乱,就避祸辽东,跑去公孙度的治下继续干教育事业。 只是现在青州逐渐在恢复,北海和东莱平复在即,自然也就没有离开,现在郑玄邀请他们来齐国,有当时郑玄的面子,纷纷欣然赴约。 新建的泰山学宫就位于泰山书院东面的杏林深处,如果说泰山书院只是个幼儿园,那么泰山学宫,便是一座大学城。 这是陈暮花了大价钱打造的一处宫殿群落,占地约有01平方公里,也就是10万平方米,只有故宫的七分之一,洛阳皇宫的七十分之一,跟现代的大学城也没法比。 不过环境优雅,风景独特。从学宫进去之后,就是前庭花园,园中百花绽放,亭阁楼台,林木茂密,沿着回廊拱门往里走,就是中庭各个殿堂。 殿堂巍峨高大,斗拱飞檐,每一处殿堂下方还铺设了地暖,方便学生冬暖夏凉,给予他们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读书。 而后院则是个人工湖,同样有大片的建筑群,是老师与学生们的宿舍,都是免费入住。 从陈暮十一月下旬来齐国,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五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不可能建造出那么庞大的一处学宫,所以实际上这里原来是一名豪强的大庄园,经过陈暮的翻修整改,变成了现在这样,能同时容纳数千师生,条件很不错。 主要还是因为汉代的读书人比较金贵,毕竟在一个连书本都无法普及的年代,普通人若是能够认字,都可以轻松找一份谋生的职业,在官府当吏。 比如郑玄虽然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郑国的后代,但早年家境贫困,能够读书还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书籍学习。 后来因为识字,就成为了乡啬夫、乡佐等乡间小吏谋生,直到杜密提拔,才入太学读书。 而且实际上东汉时期的文字,如果是楷书,现代人认字也不难,因为是繁体字。只不过如果对文言文没有研究,这些繁体字组成为文言文,现代人就看不懂。 对于文言文的晦涩难懂,现代人应该深有体会。一段话,逐个字因为不同解释,就有可能造成不同含义的解读。这也是为什么光一本《论语》,总计不过一万多字,就能有无数大儒为其注释的原因。 从这一点上来看,白话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陈暮现在当然不可能推广白话文,如今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让读书人更多,认识字的人更多。而不是推广白话文,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饭都吃不饱,就别想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四月初的时候,管宁、邴原、王烈就抵达了齐国,他们现在属于名士,还谈不上大儒,但他们的学识水平却很高,而且极为尊敬郑玄,收到邀请后欣然愿来泰山学宫讲学。 等他们到了之后,陈暮便立即广邀天下学子来泰山学宫,有大儒郑玄的名头,再加上诸多名士,相信今年之内,泰山学宫很有可能重塑昔日稷下学宫的面貌,变得百家争鸣,让青州变成像颍川一样的文化圣地。 而在这个时候,汉灵帝卖出去的官员也陆陆续续抵达了齐国,各县有了主官,慢慢恢复秩序。 陈暮一边派人暗中观察这些官员的行为,一边写了几封书信,分别派人送出去,一封给乐安郡守陆康,一封给平原国相陈纪,最后一封,则给泰山郡丞诸葛珪。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给陆康的除了邀请陆康将自己的族子族孙送来齐国以外,还有就是询问一下乐安出兵事宜,关羽在北海剿抚并用,眼看北海和东莱很快就要回归朝廷的怀抱,唯有泰山山脚那两县是最大的阻碍。 既然打算今年年底之前收服青州,就得早做准备。不一定现在就要出兵,但合围之势得准备好,不能让陈暮在稳定青州的时候,泰山黄巾跑出来搞破坏。 四月中旬,陈暮跟沮授张飞典韦一起启程前往济南。 如今济南平原齐国乐安四地相对安稳的春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北海和东莱虽然还有些乱,但平定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这段时间没什么太大的事情,除了齐国的两个学校招生。 泰山书院要招12岁以下的小学生,泰山学宫要招12岁以上的初中生。以郑玄的名气,学宫招生很容易。反观书院那边就不太轻松。 汉朝时候孩子也是半个劳动力,贫穷人家不会让自己家里少个劳动力去读书。 像郑玄早年读书,就是靠着有父母兄长耕种,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些竹简书籍,童年才能读一段时间。 但他光吃饭不干活也不行,长到10多岁的时候,迫于生计父母就不允许他读书了,不得不出来干活,就可见读书的艰难。 也许有人说,你免费提供食宿,难道还有人不愿意把子女送来读书? 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除了出生那一段时间,等到五六七岁,就得帮助大人干活。 太重的体力活做不了,一般是放牛放羊喂鸡割猪草种菜之类的事。 等到十一二岁,就得跟着大人去田里耕田犁地。 在严重缺乏耕牛的时代,人就是牛,就是在田里干活的牲口。 古代一亩田地的产出有限,正常情况下,汉朝一亩地产3石粟,一户五口人家,每天要吃最少30汉斤食物,相当于现在66公斤左右,一石是120斤,四天就能吃完亩田半年产粮。 再加上挖野菜、自己种菜,打猎抓鱼虾等食物来源,五口之家要想吃饱饭,最少得耕种二十亩田地,所以百姓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之大可想而知。 不说古代,单说现代社会偏远农村当中,让孩子只念完九年义务教育,然后回家种地打工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 因此招小孩子读书,非常困难。只能招有钱人家,比如豪强和官宦人家的孩子。 这件事情陈暮也有安排,在生产力没有提升上来之前,一切宏大的设想都只是空谈,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尽快平定整个青州,让青州恢复秩序,让生产力提升,尽快发展。 抵达济南后,陈暮和刘备在于陵城会面。 今日春风吹斜,城外亭舍下,刘备立于亭中,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大哥。” “翼德子归公与。” 刘备上来跟张飞陈暮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打量陈暮道:“四弟的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些。” “是吗?” 陈暮比划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长高了一点。 他是167年生人,两年前黄巾之乱的时候17岁,个子大概一米七。 不过男生要到22岁才定型,如今19岁了,确实长高了一些,应该一米七四左右。等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应该可以到一米七八。 “子归确实高了很多,两年前在鸡泽时,在我胸口,现在到我颌下。” 沮授笑着打趣。 陈暮翻了个白眼,汉朝人明明营养没有现代人那么好才是,但一个个基因突变似的,个子很高。 像关羽张飞那一米九两米的大汉就算了,诸葛亮也是身高八尺,大概一米八四。沮授则是七尺八寸,也是一米八的个头,反倒是自己这个现代人比他们矮大半个头。 “对了大哥,那司马俱有何动向?” 陈暮之所以现在过来,除了是因为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暂时还没有走上正轨,他现在还有空闲时间,最主要的是打算对高苑的司马俱采取军事行动。 司马俱的位置很尴尬,被济南乐安齐国三地包围,又不像徐和那样有泰山做倚靠,形势对于他来说非常不妙。 而对于陈暮来说,司马俱同样是插在他腹地的一根刺,如果不拔除的话,他没法腾出手去对付徐和。 所以趁着春耕时分,他打算聚集三郡之力,先把司马俱除掉。 “没什么动向。” 刘备一边招呼他们进城,一边说道:“高苑的人口已经被尽数迁走,司马俱只有四万人,每日坐吃山空,粮草是个很大的问题,他现在也只有种田地维持。” “嗯。” 陈暮说道:“徐和占据了二县,这二县二十多万人几乎全是黄巾,所以徐和有粮食有兵,最难对付。司马俱被我们三地包夹,正是剪除他的机会。” 沮授问道:“能不能劝降,若可以收服,免于战兵,是最好的情况。” 刘备摇摇头:“已经写了几封劝降信,都石沉大海。” 张飞恼了:“这厮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点齐兵马杀将过去,我来剁了他的狗头。” “三哥别急嘛,我既然过来,肯定是有仗打。” 陈暮笑了笑。 一行人进城,来到县令府就坐。 刘备高坐主位,陈暮张飞沮授坐在他的左手边,典韦和于陵县令坐在他的右手边。 太史慈简雍并没有来,他们二人驻守在梁邹,防备高苑的司马俱。 而于陵离徐和所在的昌国般阳很近,所以刘备屯兵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徐和。 众人坐定之后,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正是春耕时机,到处都需要劳动力,这个时候出兵打仗,恐怕不是好时机吧。” 陈暮笑着答道:“正是最好的时机。” 刘备纳闷道:“为何?” 陈暮看向沮授,说道:“公与觉得呢?” 沮授摸着下巴:“这么做的话,有点伤天和,太卑鄙了些。” “不卑鄙不能尽快平乱嘛。” 陈暮笑了笑。 二人打着哑谜,众人一头雾水。 张飞急吼吼道:“四弟公与,你俩在说什么呢,就不能说明白点?” 沮授便解释道:“司马俱所占的高苑地理很不好,被我们三地包夹,他没法出去劫掠,只能就地种粮,但田地都在城外,我们派兵攻打,也不攻城,毁坏他的稻田即可,再过几月,司马俱无粮,军队必然崩溃。” “这么阴” 刘备瞪大了眼睛,他本来想说阴险毒辣来着,忽然想到是自己四弟提出的办法,便只能改口道:“英雄气概的主意,真是” “真是棒对吧。” 陈暮接过话茬道,微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四月份才过来的原因,一者趁现在我还有时间,二者则是刚好春耕,就要打司马俱的七寸。” 刘备担忧道:“可是我手里只有八千人,陆国相那边据说也只有五千人,就算加上翼德的兵马,也只有一万出头,还得防备徐和,恐怕兵力不够。一旦我们对司马俱攻击,那徐和不会坐视不理吧。” 当初司马俱占领高苑的时候,因为横征暴敛,当地百姓和豪强纷纷逃走,最后给他留了一座空城,司马俱四万人马坐吃山空,又被四面包围,才不得不自己想办法种粮食。 徐和就比他温和多了,占据二县,善待百姓,如此二县十多万人,全都依附于他,成为了黄巾贼。 这也是为什么徐和能养得起二十万大军的缘故。 因为徐和现在有人口和土地,凭借着以前的底子和掠夺豪强的钱财粮食,他可以撑很久,这样全县的百姓种地,每年就能收获很多粮食。 如此一来,官军和黄巾军之间维持着这种关系,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但徐和跟司马俱互为盟友关系,如果官军攻打司马俱,徐和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趁着三地兵力空虚偷袭,闯进三地搞破坏,损失就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无妨,我还怕他不出来。” 陈暮却笑了起来:“二哥那边在击溃了张饶管承等人之后,又得了李波数万人马,如今浩浩荡荡接近十万大军,现在靠我养已经十分吃力,而且北海战场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正该把这些兵马调过来,只需要三万人,就能防住徐和。” 别看徐和有二十多万人,但实际上那是他对外宣称。 两县确实有二十万,然而他把男女老幼所有入口全算上,现在是春耕,徐和自己也需要耕种土地,所以徐和能够派出来的人手,大抵也就几万。 李波率部投降关羽,关羽帐下就有八万人,然后又四处收拢投降的黄巾,如今麾下有十多万青州兵。 曹操后来得的百万青州兵,现在被关羽拿了十分之一。 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但一个个本事不大,胃口却不小,都是要吃饭的,每日消耗的粮草数以万石计,陈暮的后勤压力相当大。 因此趁着这个时候,应该把关羽麾下的人马解放出来,挑选其中精锐,留一两万强悍之士即可。 再挑选其中三万稍微差一点的可战之兵,在临淄、西安、于陵三县每县一万人驻守。 这三县将徐和的昌国县牢牢地堵死在泰山脚下,就能达到阻拦徐和援助司马俱的战略意图。 这样做的同时,关羽帐下的十多万大军,就消化了小半,剩余七八万人,以及关羽后续荡平的北海东莱黄巾,统统给陈暮去巨淀湖种田去。 如此一来,一缓解陈暮的后勤压力,二刚好有一部分兵马用来盯防徐和,让官军能腾出手对付司马俱。 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而且时机也选得刚刚好,春耕时节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好时机。 这也是陈暮经过深思熟虑,进行全方面谋略做下的布局。 根据他的战略谋划,这一战后,最少也要把司马俱这颗钉子拔掉。 到那个时候,自己腹部区域就没有了敌人,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包围徐和,慢慢处理。 至少今年入冬以前,他要把整个青州收入囊中。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二章 四弟是真的狗 陈暮坐镇中央统筹全局,青州三地的战争机器就开始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关羽挑选了军中精锐,留下两万人,剩余的人马送来齐国。 领头的是管亥,虽然关羽如今帐下已经收服了数名颇有勇力的黄巾将领,但他可不信任别人,唯独管亥他认为不会背叛。 这是对管亥的信任。 管亥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带着十万人抵达了临淄,挑选了三万人往于陵方向去,剩下的被氏仪带去了广饶。 广饶南丰二县可是还有十余万亩田地等着劳动力耕种。 伟大的汉民族叫嚣的口号是什么? 种田,种田,还是TM的种田! 到四月下旬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 陈暮派管亥驻守西安,典韦驻守于陵,太史慈驻守临淄,三地各有一万多人,将昌国团团围住,一旦徐和有异动,由沮授指挥,对他迎头痛击。 刘备陈暮张飞则前往梁邹,那里离高苑不过数十里,是距离高苑最近的城市,同时也屯兵最多的地方。 原来刘备来济南的时候,带了一万多人,但这些人当中有老有弱,青壮只有五千。 刘备安抚地方,救助流民,勉力维持了两年,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去年济南大丰收,不管是经济压力还是粮食压力都减轻许多,刘备便招募士兵,总兵力一万。 太守不像刺史,太守是有兵权的,有些地方的刺史有兵权,比如幽州刺史刘虞,就管辖了度辽将军和护乌恒中郎将。 但大部分刺史没有兵权,只有巡查地方监督地方官员的权力。 而太守就不一样,可以招募兵马,攻打地方流寇。 像卢植在九江做太守的时候,就招募兵马,攻打九江蛮。 后来东汉末年各地割据,也几乎90以上都是太守起的家,如袁绍渤海太守,曹操东郡太守,孙坚长沙太守。 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有正当理由,太守完全可以征兵,这是守土之责。 而刘备的理由,则是黄巾贼徐和司马俱。 这一万人,完全是因为他们俩,不然刘备才不想养那么多人马,白费钱粮。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其实更喜欢境内安稳,因为境内安稳了,他就能解散士兵,给予他们土地,让他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刘备跟现在的大多数人一样,依然没有看到乱世将至的时候。 所以当陈暮提出要对徐和司马俱下手的时候,刘备是积极响应的,因为他也希望早日平定叛乱,还大汉朝一个安安稳稳的青州。 四月十八日,梁邹城。 城中八千兵马,加上张飞的一千骑兵,浩浩荡荡东去。 同时陆康那边也准备好,毕竟二月的时候,陈暮就给了他书信,让他提前做准备。 为此陆康舍下老脸,去找平原相陈纪帮忙,要了一些人马和粮草,响应这边刘备的进攻计划,屯兵济水南岸,临近高苑县内。 高苑县城,司马俱的探子很快来报,说北面的临济,西面的梁邹出现官兵大量兵马,其中还有骑兵。 听到骑兵的消息,司马俱脸差点没绿。 当初大贤良师二十万大军为什么会被卢植三万人马打得节节败退,还不是因为官军有骑兵? 野外作战,骑兵为王。这是在火器时代来临之前,亘古不变的道理。 即便是明朝有了火器,照样被建奴的骑兵打得很惨。 一战时期,骑兵依旧是军团主力军。 所以得知官军有骑兵之后,司马俱连忙将城外劳作的士兵召集回来,紧闭城门,不敢出城作战。 高苑城西,阡陌纵横交错,官道上尘烟滚滚,刘备军一万人马,抵达县城外。 官道两侧有树林,有田园,有草地,有丘陵山坡。 司马俱站在城楼上了望,奇怪地发现刘备军抵达之后,一不攻城,二不原地驻扎,而是就地分散,兵马往城南的田园边而去。 陈暮坐在马上,对身边的张飞耳语几句。 张飞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时不时点头,对陈暮道:“四弟,交给我吧。” 说罢一甩马鞭,奔马到了城外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大约就是150米,这个距离超出了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哪怕抛射可以射得更远,但人又不是靶子,看到箭高高飞来当然会跑,所以这是个很安全的地带。 张飞来到城下,高声喝道:“呔,城上的人听着,出城投降,可免一死!” 声若洪雷,振聋发聩。 司马俱冷哼一声,喊道:“多说无益,我是不会降的。” “什么?你说什么?” 张飞听不太清楚。 司马俱有点生气,提高了音量,大喝道:“我是不会投降的!” “啥?” 张飞不解问道:“为什么声音这么小,没吃饭吗?” 我擦。 司马俱当时候就差点尿了。 你特么离我这么远,我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喊了好不好。 有种你站过来点? 老子不射死你? 也许是觉得自己再这么喊下去会显得自己气势弱,司马俱干脆闭口不说话,对旁边的弓手使了个眼色。 这就是用弓箭明志。 向你攻击,表达不会投降的意愿。 弓箭手会意,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了过去。 咻! 那箭在众人的注视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像是萎了一样,急转直下,落在了张飞三十多米外的地方。 张飞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鄙夷道:“嘿,你们城楼上的人真就一个个没吃饱饭呗,不仅喊话的人没力气,连弓箭手射箭都没力气。” 城楼上的人顿时都看向弓手,弓手羞愧地低下了头。 现在城内粮食要节约到秋收,剩余粮食就得做计划。所以司马俱的士兵确实吃不饱饭,每天只吃两顿,能把弓拉满才怪。 “没用的东西。” 司马俱瞪了那弓手一眼,十分不满意自家士兵的表现。 平白堕了气势。 旁边左右说道:“将军,任那汉子喊来喊去的,官军士气大涨,对我们不利。不如杀出城去,官军人少,必不敢与我们交战。” 司马俱翻着白眼道:“看到远处的骑兵没有?你们谁想死就出城去战,我绝不拦着。” 众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 步兵打骑兵,九条命也不够呀。 “如果官军围城的话怎么办?城外田地也需要耕种,时间一长,怕田园荒芜呀。” 有人说道。 司马俱想了想道:“我们的粮草还能维持半年,倒也不惧围城。就让官军在城外耗着吧,也许过几日他们就会自己撤去。” “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都是黄巾出身,原本就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不认字也没读过书,当然没法给司马俱提供什么好建议。 那边张飞见城里没动静,又大喊了起来:“城里的人听着,再不投降,我可就踩了。” “踩?” 城上黄巾不解其意,个个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 就看到张飞下马走到旁边的田里,伸出脚对准了一颗粟苗,抬头看向城楼上。 城楼上的黄巾,全都伸长了脖子,一脸惊恐。 汉朝的主要粮食叫粟。 其次是小麦。 粟跟水稻一样,都是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而小麦则可以冬天播种,春天收获。 根据如今北方出土的遗址与文献记载,东汉末时期,北方长江中下游地带,粟跟小麦轮番种植,基本是当时农业社会的常态。 所以司马俱今年春季收了小麦,就眼巴巴地等着秋天收粟谷,再把冬小麦种植下去,开始新一轮的种田。 如果这个时候小麦被毁. 张飞狠狠地一脚踩下去,将这颗粟苗踩瘪,对城楼上喊道:“投不投降!” “不投降是吧?好,那我再踩!” “我踩,我踩!” “都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踩。” 张飞回头大喊。 身后一千骑兵,一边脸上无比肉疼地驾驶着马匹跑进田里开始毁坏粟苗,一边又隐隐带着某种兴奋。 就跟后世有人捏方便面解压一样,也许踩秧苗,也是一种解压方式来着。 “我” 司马俱当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特么要打仗就打仗,踩我的粟苗做什么。 司马俱欲哭无泪,对身边的士兵大喊道:“杀,给我杀出去,我要宰了那黑厮。” “将军,你刚才不是说骑兵” 左右迟疑。 司马俱大吼:“少废话,再不出去,我们的粟苗就全没了。” “唯。” 众人带领士兵杀出城去。 上万人浩浩荡荡从西门奔出,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杀向官军。 这毁坏粟苗可激怒了整个黄巾军,作为农民出身,田地和粟谷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怎么容易他人随意践踏? “撤!” 张飞跑出粟田,翻身上马,驾驶着马匹又冲回了田里,扬鞭驾着马匹在一望无际的粟田中肆意奔跑。 “那黑厮给我站住!” “休要跑了黑厮。” “不行啊,他在田里,不敢急追。” “那怎么办。” 黄巾兵们站在田边,咬牙跺脚,气得不行。 张飞和官军太狡猾了,他们出城后,这帮人不仅不跑,甚至也不和他们打,居然往田园深处跑去。 要知道农夫进田里干活,都是走田间纵横交错的阡陌小道,每条阡陌只能容许一人通行,根本没法奔跑,即便下了田,也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粟谷,生怕踩到粟苗。 而那黑厮居然在田里纵马,肆意欢快地践踏秧苗,反倒是黄巾军投鼠忌器,不敢深入。 “来啊,来快活啊。都愣在那干什么。” 张飞纵马跑了一会儿,见身后的追兵都只敢站在远处田边的官道上,不敢过来,便扬手招呼。 城楼上的司马俱,城外的上万黄巾兵,此时此刻,脸都是绿色的。 远处山坡上,率领八千士兵严阵以待的刘备,看着张飞撒欢一样在稻田里快乐,嘴角微微抽搐地对陈暮道:“四弟啊。” “嗯?” 陈暮正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张飞。 “有句话为兄不知道当不当讲。” “大哥请说。” “三弟,怕是属牛的吧。” “怎么说。” “牛喜欢吃粟苗。” “哦。” “你肯定是属狗的。” “为啥?” “没事,为兄瞎说的。” 刘备嘴角还在抽搐。 嗯。 城里的黄巾贼可能不是人。 但四弟你是真的狗。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三章 折磨之王 汉民族对于粮食有多重视? 曹操骑马踩踏麦田,割发代首。 苏轼为节约食物,房梁挂钱。 历朝历代统治者下圣旨劝农桑、劝节约。 即便是刘备当政的时候,有一年大旱,也要下禁酒令,不许人们用粮食酿酒。 为此还与简雍在抓私藏酿酒工具之人的事上有过争执,最后被简雍的黄段子给说服了,可见古人有多爱惜粮食。 陈暮为了逼迫司马俱投降,毁坏他的粟田,践踏他的粟苗,这种行为,在古人眼里,无异于犯罪。 不过行军打仗嘛,无所不用其极。 曹操在《后汉书》与《三国志》两本正史里,光屠城记录就最少五次以上,跟曹操比,陈暮还是觉得自愧弗如。 当然。 也许有人说,你好的不学学坏的,那些仁义君子你不去跟他们比,非得去找老曹比。 但三国就是个比烂的时代,在史料记载里,各路军阀除了刘备没干过什么太脏的事以外,哪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吃人肉的,坑杀降卒的,杀名士的,屠城的,称帝的,劫掠的,烧城的,篡位的,毒杀皇帝的,相比之下,自己就是毁坏个粟田而已,反倒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刘备看着好好的粟苗就这么被毁坏,心疼而已。 但再心疼,事情还是得做。 不然治下如何安稳?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因此见到张飞带着一千骑兵在粟田里如此肆意妄为,刘备也没有出声阻止。 汉朝的粟田跟麦田不像南方的水稻一样田里蓄水,田里是干的,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灌溉。所以马蹄踩入粟田,并不会陷入土地中。 司马俱的队伍投鼠忌器,哪怕恨不得生啖张飞的肉,但步兵本来就追不上骑兵,更何况人家还在田里。 闹哄哄了一阵,司马俱一咬牙,自己亲自领军,率领两万大军出城。 他的兵马不过四万,现在三万人全都出去,乌泱泱一片,杀奔远处数里之外的刘备军。 看到这一幕,刘备对陈暮道:“四弟,全军出击吧,顺势将司马俱击溃。” 他的步兵只有八千,但骑兵有一千。 而且他的骑兵部队还是有甲胄的半重骑兵,对付农民军不要太简单。 然而陈暮却摇摇头:“收兵。” “收兵??” 刘备自前年起兵出征黄巾以来,大大小小也打了十余仗,谈不上经验丰富,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击溃司马俱的好机会,为什么要收兵呢? 陈暮解释道:“现在上去大战,只能正面击溃,不能解决问题。一旦贼军逃回城里,又得重新开始,攻城的话损失太大。不如继续拖着,反正粟田就在城外,每天破坏一点,折磨折磨那司马俱,总有一天他会投降。” 折磨? 刘备无语。 这不是耍流氓吗? “子归啊,咱就不能真刀真枪和他干一场吗?” “大哥,打仗会死的人,说好的仁义呢?” “好好吧。” 刘备不说话了。 得,又被自家老弟给道德绑架。 不过陈暮倒是没想到刘备还有这么堂堂正正头铁硬刚的想法。 相比于他老祖宗刘邦,那是一点先祖流氓风范都没学到。 打仗可不是玩游戏过家家,那是用小命生死相搏。 命只有一条,为了生存什么都必须做。 就跟和仇人决一死战一样,拿命拼的时候,谁还管你招数还是套路? 用牙咬用手挠扣眼珠子掏裆捅P眼子,什么打法下流就用什么。 别说年轻人不讲武德,讲武德的早就埋在地里变黄土了。 要是打仗还有规矩,讲礼仪,那最终也就是个宋襄公,落到个被人千年耻笑的结果。 好在刘备虽然为人正直,但不迂腐,听从了陈暮的建议,大手一挥:“鸣金。”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传来,刘备的八千步兵前队变后队,井然有序地撤退。 远处田野上还撒欢的一千骑兵,也是兵分两路,从远方的田里穿行而过,卷动着飞扬的尘土,将身后的黄巾甩得连灰都吃不到。 司马俱率领队伍追杀了数里地,直到实在追不上了,这才收兵回城。 老实说,步兵衔尾追杀骑兵,必然有跑得慢的跑得快的,这样队伍脱节,若是这个时候张飞率领一千骑兵打个回马枪,说不准就能杀得司马俱大败。 但陈暮显然不希望真刀实枪地干一场,他的目的是要逼降司马俱,既然拿捏住了对方的死穴,又何必硬碰硬呢? 没那么个必要。 司马俱收兵回城,回到自己的府邸,恼羞成怒道:“气死我了,快,派出人手,找徐和求援。” 左右有人叹道:“将军,如今春粮全在城外,我们如果不守住的话,到秋天后,城里的粮食全部吃完,大家就得饿肚子,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是啊,官军显然是打算清野,我们没那么多粮食固守,要么找个时机和官军决一死战,要么” “要么什么?” 司马俱瞪眼望去。 那人迟疑道:“要么只能投降了。” 啪! 司马俱大怒,指着他喝道:“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将军息怒,老包子也是为了将军好,如今眼下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是啊,老包子忠心耿耿,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将军莫要动怒。” 众人连忙劝道。 被大家劝说之后,司马俱才勉强压下火气,说道:“大家不用担心,徐和不会见死不救,我们必能击败官军。” 如果陈暮在这里,一定会感叹司马俱的年轻。 岂不闻太祖十六字兵法真决,死缠烂打战术,打不死你,折磨死你。 接下来的几天,刘备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每日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司马俱的田地,破坏他的粟苗。 陆康的军队由伊恒率领,悄悄渡过济水,屯兵在高苑北面五里外的广牟乡。两边已经取得联系,陈暮要求他们隐藏行迹,不要被发现,以作奇兵。 如果看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就知道,位于平原地区的地貌极为平坦,田野辽阔,虽有起伏的丘陵,却也只是如夜幕时点缀夜空的群星一般,仅仅只是占据了星空一小部分,更多的区域,是那般浩瀚如海的宇宙。 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山东多平原,乐安就处于后世的鲁西北平原区域,高苑城外的粟田鳞次栉比,绿油油的粟苗茁壮成长,偶有山丘森林,郁郁葱葱的林木葳蕤,透露着春天的活力。 可惜这份活力很快就被人为破坏,成队成列的官军拿着镰刀锄头冲入粟田,不断收割。每次司马俱一出城,营寨就会敲锣打鼓,士兵立即跑回去,不被抓住。 刘备驻扎在高苑城五里外,按照距离来说,其实也就是两公里。但在平原上的视野实在太好了,只需要安排几个骑兵在城外山坡上观望,一旦司马俱敢出城,骑兵立即回去报信,刘备就鸣金收兵。 黄巾军在野外本来就打不过官军,要不是陈暮不想给自己增添伤亡,只想玩流氓战术,八千步兵配合一千骑兵冲阵,司马俱这四万人必败无疑。 更何况司马俱也不敢把人全带出城,每次只带两万人,攻打人家驻守的营寨,才到营寨前,就被一波箭雨逼走。 而且后勤问题也不需要担心,梁邹离高苑不过数十里,源源不断的军械和粮草运来。 陈暮是猫捉老鼠,不断在戏耍司马俱。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不增添已伤亡,二是不给敌人造成伤亡。 司马俱的几万士兵都是青壮劳动力,如果能逼降,统统都要给他当打工仔工具人种田去,陈暮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劳动力受到损失。 老资本家行为了。 在又一次看到官军望风而逃,跑回营寨之后,司马俱彻底失去了理智,长刀一挥怒吼道:“给我冲,杀进去。” 左右带着人马尝试了一轮冲锋,箭簇如雨点般射来,黄巾军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两侧营寨空地上,一千骑兵也不断射箭骚扰。 很多人奇怪,长矛方阵应该是克制骑兵的办法,为什么骑兵就能如此为所欲为呢? 还是那个问题,机动性。 长矛方阵能够克制的只有不着重甲的轻骑兵,但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汉民族的骑兵都是弓马娴熟的存在。 包括后来蒙元,后金,他们的骑兵也都是以弓箭为主要攻击手段。 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步兵如果结阵,就远程射击,等到步兵被弓箭射到溃败,就骑马砍杀。 人家不仅跑得比你快,还有远程攻击能力,步兵自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看到对方骑兵出来,摄于兵势,司马俱不得不暂避锋芒,鸣金收兵。 结果才刚回城里没几分钟,就得到消息,官兵又开始毁粮。 司马俱眼皮子狂跳,他自从跟着天公将军起事以来,也不是没跟官军打过。 但这么流氓的官军,还是头一次。 无奈之下,又只得点齐兵马,杀出城去驱赶官军。 这边官军见他们来,又撒丫子往回跑。 等他们一走,又溜出来继续干坏事。 看着官军反复横跳,司马俱那个气啊,心里憋的火蹭蹭地冒。 有本事你们出来一战嘛。 要是明刀明枪把我击败了,我也认了。 拿我的田地撒野,算什么英雄好汉? 然而司马俱不知道的是,陈暮这一招釜底抽薪,除了学习太祖兵法以外,与早年看书时,看到诸葛亮的一些事迹也有很大关系。 诸葛亮第四次出祁山的时候,就曾经对上邽附近的麦田进行破坏,只是司马懿援军到的及时,没有让诸葛亮来得及把所有麦田损毁,使得这批粮食后来成为魏军与蜀军对峙的关键。 而在《三国演义》里,这一段历史被罗贯中写成了卤城收麦,让司马懿成为诸葛亮的打工仔,免费帮诸葛亮收麦,来刻画诸葛亮多智近妖的形象。 所以在围城的时候,如果知道城内粮食不足,损坏敌人的稻田,可不是陈暮发明的。 不仅诸葛亮干过,春秋战国时期也有。 像楚庄王这厮迫害宋国,做得比陈暮还过分,为了逼迫宋国投降,不仅收割了人家的麦田,居然还筑室反耕,包围宋国,当着人家的面在城外建造房屋,耕种人家的土地,把宋国城外当自己家了,属实离谱。 相比之下,陈暮反而算是善良的,没有楚庄王那么过分到在人家都城外另外再造一座城市的地步。 即便如此,也把司马俱逼得十分窘迫,官军不断地撩拨他的怒气,却不管如何咆哮,也只能无能狂怒,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粟田一天比一天少。 不过司马俱倒也还没有完全绝望,徐和还有军队,只要徐和援军抵达,两军合起来最少有十万大军,如此庞大的队伍,一千骑兵能够发挥的作用就很少,必能击溃官军。 “将军,昨日又被损坏了八百多亩田。” 高苑县令府。 听到士兵汇报的消息,司马俱嘴角抽搐,心里在滴血。 “将军,那样的话,秋收时节,我们剩余的田地将不足一半。” 有个读过几天书的半吊子手下用小木棍算了半天,也就是算筹计数法,得出这么个结论。 一名手下悲戚说道:“将军,再这样下去,就算打退了官军,剩余的粮食也不够我们过冬了,明年大家都得饿死。” 司马俱强忍着怒意问道:“派出去找徐和的人去了几天了?” “四天了。” “嗯。” 司马俱点点头,安慰众人:“高苑离昌国不过一百余里,也许此时徐和大军已经在路上,大家再耐心等几日。” “可是如果我们再不下田的话,即便官军不破坏,田园也会荒芜,长出杂草,那搞如何是好?” 另外一位手下提出担忧。 种地可不是把种子丢进地里就不管了,初中历史就应该讲过古代农业文明的特点“精耕细作”。 秧苗种下去后,不仅要施肥、锄杂草、灌溉,还得时刻照料,因为谷物秧苗都很嫩,稍不留神,就可能会死。 如今官军已经围攻了他们五天,足够田里长出大量杂草,这些杂草会吸收粮食的养分,到时候即便到成熟的季节,粟苗也不会结多少粟谷,粮食歉收。 司马俱想了想道:“我们每次出城,官军就会缩回营寨,不如今日我们佯攻,把他们逼回去,再派人去打理田地?” “那城内不留人防守吗?” 有人问。 要想看住官军,最少得两万人,那么派人留守还得打理田地,剩下的两万人就不够分配。 毕竟整个高苑县各处分布了三十余万亩田,当时亩产不足,要养活一户五口之家,要二十亩地,平均每人最少耕种四亩,司马俱四万青壮劳动力耕种了二十万亩。 已经派了两万人出去盯防官军营寨,再留一万人驻守,另外一万人打理田地的话,恐怕会累死,忙活一天都整理不了多少亩地。 司马俱咬牙道:“留500人吧,反正官军也只有一万人,分不出人手攻城。” “唯!” 众人领命。 那边司马俱定了计策,这边官军今日的活动又开始了。 刘备军队浩浩荡荡地出来,如同一群硕鼠,举着镰刀锄头嗷嗷叫着奔向粟田。 让人类搞建设很难,但搞破坏却很容易。 要不是黄巾军每天都出城骚扰,平均一天八百亩的战绩实在是小瞧了人类的破坏力。 八千士兵,一个人毁坏一亩粟田,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行。 甚至有收麦经验丰富的老兵,十多分钟就能把一整亩田割得干干净净。 这其实已经是陈暮在特意克制的结果,他要的不仅是司马俱四万青壮劳动力,土地也要,没打算真把二十万亩田全破坏光,这些以后可都是他的粮食。 陈暮和刘备此时正在军营里下象棋,如今事情做了几天了,士兵们也熟门熟路,已经不需要指挥,大家各司其职就行。 “使君,刺史,那司马俱派人出城打理田地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外面观察的探子回报。 “哦?” 陈暮来了兴趣,没想到司马俱还敢出城打理田地,问道:“他们出了多少兵马?” “在营外的跟以往一样约有两万,剩余出城打理的田地的,应该也有一两万人。”探子答道。 “那就意味着城里空虚。” 陈暮摸着下巴。 刘备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机会,陆太守的人马正好可以奇袭高苑城,此战可一举定乾坤矣。” “可是那样的话,司马俱只有三种选择,一种是投降,一种是死战,一种是跑向昌国。除了第一种以外,另外两种都不好。” 陈暮摇摇头。 刘备纳闷道:“那该如何是好?” “继续折磨他。” “继续折磨?” “不错。” 陈暮对传令兵道:“跟陆太守的人马打声招呼,让他们攻城,但不要攻进去,鼓噪鼓噪,吓一吓敌军即可。” 刘备不解道:“四弟,这又是何意?” 陈暮笑着说道:“这样那司马俱必然疲于奔命,要么眼睁睁地看着田地一天天荒芜,或者被我们毁坏,要么老家被人偷掉,整天担惊受怕之下,最后扛不住了,向我们投降。” 刘备沉吟道:“四弟。” “嗯?” “做个人吧。”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四章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暮现在的做法就相当于在铁笼外耍猴。 拿一颗小石头丢一下猴子。 猴子生不生气? 生气? 那就再来一下。 咚咚咚。 多丢几次,猴子有样学样,捡起石头准备还击。 然后它发现陈暮手里有一个大盾牌. 看着猴子无能狂怒,在铁笼里上蹿下跳活活气死,大抵就是眼前的情况。 欺负一个被夏侯渊轻松打败的小怪,其实不算本事。 但谁让陈暮眼馋劳动力呢? 青州不比冀州和豫州,汉末的时候,豫州有八百万人,冀州有六百多万,是人口最多的两大州。 青州呢? 只有不到四百万人。 这些人口主要分布在平原和北海二地,这两地人口加起来有两百万,其它四地,总共只有不到两百万。 所以作为目前统治阶级,陈暮要思考的问题是,每一个人口都弥足珍贵,不容损失。 青壮劳动力,以后可都是打仗和种田的主力军,少一个都是浪费。 因此如何利用合适的计谋,无损失地全歼敌人,才是他目前要考虑的事情。 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想法。 如果现在出兵打仗的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将领,那么他要考虑的是,就是如何尽快击败敌人,拿到属于他的战功。 至于敌人死多少,自己手下士兵死多少,那就不是他重点关注的问题。 比如董卓。 他刚刚到冀州的时候,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打开局面,不能像卢植一样,因为长时间没有战果,被朝廷撤掉。 所以急功近利,不再攻打城高粮多的广宗,反倒去攻打下曲阳,结果同样碰了个钉子下狱。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董卓被放出来了,目前在西凉跟着张温平羌乱。 而陈暮将来要以青州起家,治下人口自然越多越好。 人口多,兵力就多,粮食就充足。 所以现在也只能委屈委屈司马俱,继续饱受陈暮的折磨。 当司马俱听到忽然来了另外一股官军攻城的消息,骇然色变,连忙率领人马回城。 但此时官军营寨的人马一齐杀出,一千骑兵奔驰而来,卷起滔天尘土。 黄巾军顿时大乱,司马俱急着回城,不敢命令士兵减慢速度结阵对敌,不停催促士兵快点回去。 正在此时,张飞奔马直取司马俱,大喝道:“贼将纳命来!” 司马俱一咬牙,奋起反抗,与张飞扭打在一起。 他的武艺比张飞差得太多,顶天不过30-40,一般在汜水关下,大抵就跟被华雄两三回合斩了的俞涉水平一样。 这水准,张飞大抵也就两三矛的事情。 但陈暮早有言在先,只驱赶即可,不可杀之。毕竟一旦司马俱被杀,他的部下不管是四散逃跑还是搏命反抗,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所以陈暮打算攻心为上,要四万人加上司马俱,都整整齐齐地投降过来,给他当屯田的工具人去。 于是张飞佯装不敌,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后败退,放司马俱回城里去。 等司马俱的人马回到城里,才发现只回来了三万多人,有七八千在外面打理田地的士兵由于没有武器,被官军轻易俘虏,成为了战俘。 这对于司马俱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将军,乐安太守陆康的人马也过来了,如今我们被两面夹击,官军还在损毁我们的粮食,这可如何是好?” 部下忧心忡忡。 司马俱只能勉励道:“大家不要怕,徐和的人马很快就会到达,再坚持两日。” 众人稍稍安心一些。 徐和有数万人,合在一起接近十万,确实可以抵御官军。 然而司马俱不知道,此时徐和也十分尴尬。 他接到消息,立即点齐兵马出征。 结果在半路上,就被于陵和西安的官军拦截。 于陵昌国西安高苑四县地理位置是一个正方形,于陵与西安是对角关系,昌国与高苑是对角关系。 如此一来,从昌国前往高苑,就必须穿过于陵与西安二县的防区。 管亥与典韦两人各率领一万人马给了徐和迎头痛击。 本来这也就算了,徐和带了五万人出来,倒也不是不能打。 问题是,刚出来没两天,他就听到了临淄方向的官军袭击他老巢昌国的消息。 要知道徐和虽然对外宣称有二十万人,实际上是所有人口加起来。 曹操得百万青州兵,青壮只有三十万,其余七十万是老弱妇孺。徐和也一样,二十万当中,只有六万是青壮,另外十四万是没有战斗力的,根本不能打。 哪怕他留了一万人防守,可徐和依旧放心不下。 无奈之下,徐和不得不放弃救援司马俱,率军回师。 所以现在司马俱已经没有了任何外援。 而第二日,官军又开始毁粮。 司马俱站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着官军在田地里干的坏事,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因为他看到他被俘虏的士兵,正被官军逼着毁坏他们自己种下的粮食。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农民亲手毁掉自己种的粮食更杀人诛心的事情? 每一颗粟苗,都是农民的宝贝孩子一样,细心照料。 结果却逼着他们一颗颗拔除干净。 在城楼上观看的每一个士兵脸色,都无比的悲戚,像是杀了他们的父母,如丧考妣。 “官军,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司马俱浑身直哆嗦。 原本他想着,就算官军每天损毁八百亩,要把二十多万亩田全部破坏,最少也得七八个月。 现在是四月份,八月秋收,总归是还能剩个大半。 如今倒好,不仅自己这边失了人手,反而给官军增添了人手,这下此消彼长,都不知道粟田能不能坚持到秋收了。 “将军,怎么办。” 部下焦急不已。 司马俱喃喃道:“不要急,再等等,徐和马上就到” 又过了两日,徐和没有来,天色反倒越来越暗,乌云盖顶,仿佛随时要下起倾盆大雨。 陈暮坐在营寨之中,听到外面似乎有打雷声,出来看了眼天色,不由大喜。 刘备正巧路过,看到这一幕,好奇道:“四弟,何事喜形于色?” 陈暮笑道:“压倒司马俱最后的一根稻草来了。” “哦?” 刘备不解道:“四弟是指什么?” 陈暮说道:“我们连日毁坏司马俱粟田,不停地折磨他的神经,撩拨他的怒意,他心中必然早就憋着一口气,想要反攻倒算,一雪前耻。” 刘备点点头:“不错,我若是被人家这么无耻地毁坏我的田地,我也得气地怒发冲冠。” 咋地,大哥你还学会暗讽我了? 陈暮翻着白眼道:“司马俱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徐和,如果此时他得知徐和无法救援的消息,你猜他会如何?” 刘备想了想,道:“万念俱灰?” “是的。” 陈暮指了指头顶笑道:“此时司马俱依旧只有那三个选择,一是出城死战,二是率众投降,三是守城困兽。如果他还抱着不愿意投降的念头,那么他必然在希翼着我们没法那么快损毁掉所有田地,还等着秋收,可是你看这天要下雨了。” 刘备恍然大悟:“天要下雨,若是不排水,则所有粟苗必然要被淹死。那么司马俱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再继续守城,就等着饿死,只剩下出城死战和率众投降这两条路走。” 粟的习性是喜干燥,怕洪涝。平日里种植的时候,只需要少许水灌溉即可,不能像水稻一样生长在水中。 所以一旦下雨,农民就得给粟田排水。 现在司马俱被困在城里,一旦冒雨出城,就有被一次性全歼的风险。 虽然官军不一定会在雨天打仗,可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嗯。” 陈暮点点头:“我要的是司马俱这四万青壮,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他们正面打仗,就是一步步从心理层面上击溃他们,如今已经折磨得差不多,接下来就该给司马俱连番打击了。” “要如何做?” 刘备问。 陈暮咧嘴一笑:“当然是把徐和没法来的消息告诉司马俱呀。” 司马俱求援的信使是被特意放出去的,毕竟五地包围圈,想要派人出去还是很难。 所以回来报信的信使早就被扣住,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当天下午,之前被抓的信使就回了高苑。 “将军,大事不好了。” 司马俱的部下急急忙忙跑到他的府邸。 “怎么回事?” 司马俱正在房间休息,这两日神经绷得太紧,好不容易睡着,听到声音,几乎是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拔出了放在一旁的刀。 部下焦急道:“信使回来了,他说” “他说什么?” 司马俱预感到有些不好。 “徐和被伏击了,昌国也被偷袭,他不得不回去防守。”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司马俱差点昏过去。 给予厚望的徐和居然没有来,对于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 从根本上来说,司马俱和徐和都不想投降给官军。 毕竟如果他们愿意投降的话,夏侯渊攻打他们的时候早就投了,而不是被夏侯渊最后斩杀。 所以司马俱十分顽强,坚决不投降。 官军毁坏粟田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每天能毁掉的田地有限,他还能剩下很多亩。 可徐和不来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没有了退路,只能和官军决一死战。 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将军,还有” “还有什么?” “信使说,他之前被官军抓走,现在官军让他回来报信,说邀请将军城外一叙,官军已经在城外严阵以待了。” “走!” 司马俱一咬牙,道:“点齐兵马,我要和官军决战。” 继续困守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新粮收不上来,旧粮每天都在消耗,守城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饿死,还不如死中求活,杀个痛快。 “唯!” 部下快速去集结部队。 高苑城大门打开,司马俱骑着高头大马,积攒了十多天的怒气爆发,冲出城后,他便准备令人擂鼓攻击。 但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张飞已经声若洪雷地大喊道:“司马俱,可愿降否?” 司马俱愣了一下,随即没有下令攻击,而是冷着脸,带着队伍缓缓靠近官军,双方距离五十米,阵型一字排开,一方三万多人,另外一方不到一万人,正面对峙。 “不降!” 司马俱拔出刀来,怒喝道:“你等卑鄙小人,只会损坏我粟田,我宁死也不降你们。” 陈暮骑着马越众而出,叹道:“何必呢,司马将军,给你和你的部下留一条活路不行吗?归顺朝廷之后,我必然善待尔等,绝不伤一人。” 开玩笑,这些人可都是以后的工具人,只听说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没听说资本家要工人命的,没有工人,资本家还怎么剥削? “哼,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司马俱准备下令进攻。 陈暮叹息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撤军了。” 撤军? 司马俱愣住。 他以为陈暮是在开玩笑,愕然道:“你要撤军?” “是啊。” 陈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我也就没必要和你打了,你继续留在这自生自灭吧,只是可惜了你手底下的汉子。” 嗯,我不装了,摊牌了,我只是馋你这四万人马的身子。 还没等司马俱回过神来,陈暮就挥手道:“撤军。” 大军缓缓后退,慢慢离开。 一直等他们消失在地平线上,司马俱与诸多手下才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他们,一仗未打,就击败了官军? 像是活在梦里。 啪嗒。 一滴雨打在了司马俱的脸上,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是现实,不是梦。 但下一秒,司马俱就骇然道:“下雨了。” “下雨了。” “田地!” “快回城里拿工具。” 司马俱的大军顿时乱做一团。 粟苗怕洪涝,大雨倾盆而下,不排水的话,他们照样活不到明年。 乌泱泱三万多人,跑回城里放下武器,扛起锄头进田里。 就连司马俱也亲自下田干活,在这个时候,没有比粟田更重要的事情。 但就在此时,伊恒却带着五千士兵,悄然从北门用云梯爬进了城。 高苑城早就没有了百姓,城里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吓到,正面战场的官军撤退,让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官军真的走了。 于是在这个时刻,城里居然空虚得连一个守城的人都没有。 等到有人在雨幕之中,注意到身后的东城门居然不知何时悄然关闭,城楼之上,升起了一杆大汉的红黑旗帜。 官军,居然夺城了! 在粟田里干活的三万多黄巾兵全都愣住。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暮带着少量骑兵,穿着蓑衣缓缓而来,四下巡视,找到了司马俱的位置。 他骑马来到不远处的田埂边,大声道:“司马将军,怎么样?还想在野外自生自灭吗?”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苑城没了,身边的士兵都没有带武器,粟田也很快会被雨水淹没。 在这一瞬间,绝望涌上心头。 司马俱流着眼泪,颤抖地瘫软在地上,哀声道:“我降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五章 泰山书院开学 司马俱投降了。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三国志·蜀志·马谡传》:“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攻心之计,需要对人心有一个充足把握。 陈暮知道自己手段确实卑鄙,利用司马俱的困境,毁人家粮草,逼人家投降,实非仁义之士的所为。 但这个结果难道不好吗? 四万多青壮劳动力无一伤亡,官军也无一伤亡。 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和平解决战事。 至少陈暮还会给予他们大量的田地,让他们摆脱贼寇的身份,让他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可以娶妻生子,可以为父母养老送终,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剿灭。 虽然以后这些人可能都得打工种田,再也没有人权可言。 但在封建社会讲人权,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哪怕刘备谈仁义之道,也不是说给予治下百姓自由自在的权力,只是他会把百姓当人,不像其他军阀把百姓当狗而已。 所以相比于三国另外两个毒士,李儒纵火烧洛阳,贾诩冷眼静观长安变,死的人不计其数,陈暮觉得自己善良得跟天使没什么区别。 高苑城回到朝廷治下,原本逃离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迁回家乡,司马俱的人马被打散,分了田地,种地去了。 城外二十多万亩田,刘备军毁了一万亩,但还有另外十多万亩可以抢救一下,不能浪费。 于是陆康的乐安军驻守着城池,包括刘备军在内,都加入到了排水的工作中。 去过乡下看过田间土地的人应该都知道,从古代开始,汉民族的田垄规划十分合理,田地两侧一般会挖深渠,就是用来排水用。 五万人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通渠放水的工作,忙碌了整整两天,最后总算是保住了一大半田地。 在收服了司马俱后,陈暮将善后事宜交给刘备陆康处理,自己跑回了齐国。 泰山书院,五月初。 书院外青石板铺在竹林小道上,一曲山泉从门前流淌而过,花草散发着扑鼻的清香,蝴蝶飞舞,野蜂嗡嗡作响,竹林外的草地上停满了马车。 “哇,这里风景不错呀。” “少郎,慢一点,不要跑那么快。” “父亲,我们到了吗?” “到了,这里就是泰山书院。” “我能见到郑公吗?” “听说郑公在泰山学宫讲学,有时候也会来泰山书院给你们授课,下次他老人家的时候,你可以去请教他。” “阿福,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了?” “是的,不过书院里不许仆人入住,奴会住在城外,随时过来服侍郎君。” “叔父,我不想来这里读书,我想待在从祖身边。” “阿议,听话,乐安离齐国也不远,想回去看父亲,我们以后可以随时回去。” 仆人将马车里的行李取下来,四至十二岁的少年们下车,好奇地打量着未来他们可能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陈暮作为泰山书院的院长,站在竹林入口外,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 不知道这些人,哪个是诸葛亮,哪个是陆逊,哪个是陈群。 书院里的杂役纷纷上去帮忙,引着众人进去。 “刺史。” 崔琰带着自己的弟弟崔林,路过陈暮的身边,恭敬行了一礼,又对崔林道:“这是青州刺史,也是泰山书院的陈院长。” “见过院长。” 11岁的崔林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只是神情木讷,一板一眼地行礼。 陈暮在心里觉得这孩子没有灵气,不过一想到崔琰也是这性格,便也释然,点头道:“嗯,进了书院,好好读书。” “唯。” 崔林恭敬应是。 崔琰今年二十五岁,原本历史上,应该要到190年也就是他29岁的时候才会与朋友公孙方一样拜郑玄为师。 但现在听说郑玄开学宫广邀天下学子来齐国读书,又听说除了泰山学宫以外,还有泰山书院,由青州名士管宁教导,招12岁以下学生。 于是早就对郑玄慕名的崔琰就带着堂弟崔林,从清河郡出发,欣然来到了齐国。 清河郡就在平原国旁边,离齐国不远,只有200多公里距离。 除了崔琰兄弟以外,还有诸葛亮兄弟,陆逊叔侄,陈群兄弟,以及青州徐州兖州冀州四地一些名门弟子。 古代交通不便,即便是大儒讲学,除非刚好有士人游学在此地,否则很难会得到消息特意过来。 因此来的也都是青州旁边三州的人,而且都是离得不远,也就一二百公里范围内。 能来这么多人当然不是看在陈暮的面子上。 人们冲的是郑玄的声望。 郑玄海内闻名,昭然天下,可谓当时第一大儒。 就连鲁国的孔家都派遣子孙过来,可知郑玄的名气有多响亮。 因为在宣称当中,从泰山书院受业之后,就立即可以进入泰山学宫读书,这对于那些需要对子女教育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好消息。 诸葛亮兄弟由他们的父亲泰山郡丞诸葛珪送来,诸葛亮今年六岁,他的兄长诸葛瑾十三岁。 陈暮看到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拉着一个粉雕玉琢,面如冠玉的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目严肃,外表老成的少年向他缓缓走来。 “陈刺史,吾是泰山郡丞诸葛珪。” 诸葛珪向他敬礼。 陈暮好奇地看了眼那个孩子,回礼道:“原来是诸葛郡丞。” 郡丞是六百石,跟刺史的官职大小一样,是一个郡的二把手,谈不上高官,但也不算低,属于中等官员。 “这是我的长子诸葛瑾,次子诸葛亮。” 诸葛珪一一介绍,向陈暮拜谢道:“还得多谢刺史,向郑公引荐,不然我子何德何能,可以入泰山学宫。” 诸葛瑾已经十三岁了,泰山书院不收。 而泰山学宫的入学门槛可不低,毕竟如今青州还算稳定,郑玄的名望在外,他开学宫收徒,附近几州的达官贵人争先恐后要把族中子弟送来。 在这些达官贵人当中,诸葛珪的官位甚至都排不上号,按道理来说,肯定没法托关系把诸葛瑾送去泰山学宫。 但由于陈暮推荐,让诸葛瑾顺利入学,所以诸葛珪对他很感激。 陈暮笑道:“令郎天资聪颖,聪明好学,若没有名师教授,委实可惜了些。我也是爱惜他们的才学,不忍沧海遗珠,请进吧。” “谢刺史。” 诸葛珪当然不知道陈暮说的是实话,还以为说的是场面客套话,一边心怀感激,一边送诸葛亮进去,他待会还得送诸葛瑾进泰山学宫。 拜别了诸葛珪父子三人,那边陆逊叔侄也过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陆逊还不叫陆逊,叫陆议。由于从小跟着自己的从祖陆康长大,所以陆议人就在乐安,他是和自己的叔叔陆儁一起入学,一个进泰山书院,一个去泰山学宫。 陆儁今年二十岁,是陆康的长子,见到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陈暮已经是刺史,心中虽然羡慕,但保持着良好的家教,行礼道:“陈刺史,家父乐安太守。” “原来是陆太守的子侄。” 陈暮点点头:“陆太守上月帮助我清剿了黄巾贼司马俱,功劳不菲,我将上奏朝廷为他表功。” “多谢刺史。” 陆儁带着懵懂无知,才只有四岁的陆议在书院杂役的带领下,进了竹林。 接下来就是陈群兄弟。 这可是个大阵仗,陈氏兄弟的父辈有四人,老大陈纪,老二陈政,老三陈洽,老四陈谌。 四人都有儿子,分别为10岁的陈群、9岁的陈懋、7岁的陈绍以及6岁的陈忠。 除了陈群以外,另外三个在历史里没有名气,可能没有出仕。 但他们现在也确实跟着陈群一起来读书。 原因在于陈家父辈之中,老二陈政和老四陈谌早夭,所以他们的儿子都由老大陈纪抚养。 听到泰山书院招生的消息,陈纪的弟弟陈洽也把自己的儿子带了过来,如此兄弟四人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但愿他们四个家伙不要抱团在学校欺负别的同学。 陈暮心想。 “刺史,我是颍川陈洽。” 陈洽带着四兄弟过来,向陈暮拱手。 陈暮也回礼道:“是平原陈国相的家人吗?” “正是。” “请进。” 陈暮抬手示意。 陈家人进去后,又接二连三来了其他送学生的人。 听说泰山书院不仅有名士管宁教授,大儒郑玄也偶尔可能会来授课,家中有十二岁以下,四岁以上的适龄学生,都想把人送来。 仅仅第一批学生,就多达三十多人,在后世虽然跟一个普通小学一个班差不多,但在如今,已经是人满为患。 要知道,目前最大的两所学校,鸿都门学和太学,学生人数也不过一千多人。 而郑玄名望在外,在北海高密那么偏僻角落教书的时候,门下的学生也是一千多人,可见现在的教育事业并不发达。 要不是郑玄的名气,一般人想收一个徒弟都难。 学生与家长们都陆陆续续进入了书院,仆役们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后院中有雇佣的老婢子照料,分了寝室,年纪小的四人一室,年纪大一点的两人一室。 等带来的行礼都放下,安置妥当之后,众人又被请进中央厅堂,这里摆放了数十张桌案,是以后上课的地方。 见众人都坐好,陈暮走入厅堂,坐在主位上,微笑地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学生和家长们,笑着说道:“教育一事为国家之根本,如今青州还算安定,百废待兴,正是发展教育的好时机。” “我为青州刺史,让一地文风渐浓,是我责无旁贷之事。如今我建泰山学宫,邀请郑君开门授业,便是为了天下学子都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 “我打算四到八岁分一班,八到十二岁分一班,二者教授的课程不同,学习方式也不同,以六艺七略十二卷为纲领,意在让学生进行全面发展。” . 校长式讲话持续了十多分钟,主要是讲给家长们听,毕竟家长带学生来读书,除了看在郑玄的面子上,同样也很关心在这里自己的子女是不是真的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所以这样的讲话很有必要,而且光说也不行,还得拿出实际的东西出来。陈暮说完之后,大手一挥道:“发书。” 一本本教科书被抬了上来,厚厚一叠,堆砌在厅堂之中,给予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家长们人手一本,随意翻阅一眼,顿时惊呼连连。 “这是用纸张缝制起来的书籍,比竹简轻便太多了,我手上这本《孝经》,居然只有薄薄数页。” “我一直在找的完整的《夹氏传》在这里居然有。” “不止,《连山易》和《归藏易》也有,还有弘农杨氏典藏的欧阳《尚书》,淮南袁氏典藏的孟氏《易经》,连《古论》《鲁论》和《齐论》都有。” “《诗书》四家,《春秋》五经,《周易》十三卷,昊天上帝,没想到青州藏书竟然如此丰富,而且书籍还如此轻便,早知道我就不去太学抄录石经了,花了我数年时间都没有抄完。” “陈刺史,请问这些书籍还有多余的吗?我想带几本回去。” “对,我也想带几本,花多少钱都愿意。” 家长们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手里的书籍居然如此齐全,而且承载这些知识的课本居然如此轻便,比之竹简好上十倍,百倍,乃至万倍不止。 要知道,这里面任何一本书,拿回去都立马可以作为一个家族兴盛的根基。 比如弘农杨氏治欧阳《尚书》,淮南袁氏治孟氏《易经》。 更遑论这里集齐了当时候大部分的经典名着。 这些纸张哪里是纸,简直是知识,是智慧,是财富,是地位的象征。 无怪乎所有家长都一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 陈暮心中暗笑。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竹简当道的汉朝,知识的承载本来就非常困难。 如果这些知识用的是竹简,那么要多少根竹子呢? 这里汇聚的只是目前流行的主要经典名着,而汉朝所有书籍,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陈暮肯定没法收集全,所以在这里的只有一小部分。 但就是这一小部分,也有约两百多万字,按照司马迁写《史记》,52万字用了50多公斤竹简来算,需要花费200多公斤的竹简。 而如果用书籍? 叠在一起,大概也就五十公分不到。 因为现在一本书,少得像《孝经》不过1000多字,薄薄几页。多的像《左式春秋》,字。 汇聚成书本,一页两面能写数百上千字,可远比竹简方便得多。 这就是在彰显泰山书院的实力。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郑玄答应出山,来泰山学宫授业的最大原因。 有了这些课本,他就能教授更多的学生,传授更多的知识。 陈暮朗声道:“诸位,这些书本都是以后要给学生上课用的,肯定是不能带出去,不过以后学生毕业之后,可以把自己的书带走,这一点诸位请放心。” “也对,这些书籍如此贵重,怎么可能随意让人带走。刺史,是我孟浪了。” “可惜啊,如此珍宝,却不能立即带回家给我父亲看看。” “没事,再过两年等我阿弟结业,便能带回去了。” “这倒也是。” 家长们点点头,他们以为这些书籍无比贵重,所以陈暮没答应他们带走也是应该的事情。 但却想不到,书籍其实不贵重,贵重的是里面承载的东西。 这些书籍,可都是他费尽心机弄来的。 一部分是找汉灵帝从鸿都门学这个大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另外一部分则是郑玄厚着脸皮找老朋友借来的。 然后让工匠一个字一个字地雕刻,一本本印出来。 有些人觉得活字印刷术没什么鸟用,因为排版很麻烦。但实际上不管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都有它们独特的作用。 活字印刷的好处是灵活多变,只需要排版就行,不需要重复雕刻多套模版。 汉朝的书籍已经不算少,光六艺七略十二卷就有百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把工匠累死也没法在这两个月内完成。 所以雕版印刷适合的是以后搞天下教育的时候,每本书都刻一个模版。 而活字印刷术则适合现在搞小众教育的时候,能快速把所有书籍都印刷出来,不用那么大的工作量。 这些书籍一掏出来,立马获得了家长们的信任,纷纷称赞泰山书院厚实的底蕴。 要知道如今很多世家的藏书甚至没有这里的一半,先不说青州名士管宁的教学水平怎么样,光这些书本摆在这里,就是最大的明证。 家长们看到这些书,一个个也放心下来,原本是冲着郑玄的名气,现在这种心思就淡了许多,真心觉得泰山书院确实有资本。 如此一来,至少陈暮也不用担心以后给学生教着教着,由于某位官员调任,学生就得离开。 因为官员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获得更好的教育,哪怕自己离开青徐兖冀这四地,也要把子女留在这里继续读书。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六章 科学从数学开始 管宁今年二十八岁,与华歆、邴原并称为“一龙”。 在青州,他是响当当的名士。 不过目前的名气范围,也仅仅只是在青州,与郑玄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所以他被陈暮聘为泰山书院的老师,与邴原和王烈一起教授学生,主要是管宁在教,邴原和王烈轮流代课。 泰山书院三十多名学生,被分为大班和小班,其中大班二十四人,小班十一人,总计三十五人。 管宁教大班,邴原和王烈轮流教小班,陈暮全教。 具体授课安排是这样,比如今天上午,大班由管宁教儒学,小班则由陈暮教新学。 到下午,大班由陈暮授课,小班则换成邴原或者王烈。 下午放学之后,还有武课。 汉朝的儒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花架子,那都是一个个敢上战场玩真家伙的猛人,儒家六艺,武射不分家,不仅要学武,还得学弓箭。 这样的课程安排,其实是陈暮玩的一个小花招。 管宁他们可不知道陈暮要教什么,还以为也和他们一样教儒课,之前还找陈暮问了一下,管宁打算教《论语》,邴原教《急就章》,王烈教《仓颉篇》。 这三本书当中,《论语》相对深奥一些,原因在于管宁教的是大班,8岁到12岁学生一般都读书认字了,所以是该教经文的时候。 而小班的学生则需要启蒙读物为主,汉朝的启蒙书籍主要是《急就章》与《仓颉篇》。 所以如果陈暮也教这三样的话,他们怕有课程冲撞。 陈暮便说是准备教数术,不教儒学,打消了他们怕课程重复的念头。 儒家六艺,数术也是其中之一,并不是什么歪理邪说,所以授这门课程没有任何问题。 要知道在泰山学宫里,不仅有数术,还有武术课、礼仪课、骑马课、射箭课、图谶课、雌黄课以及音乐课和书法课。 相比之下,泰山书院的课程就少了许多。 毕竟是小学生嘛,即便是武课,也只是强身健体,要等到他们去泰山学宫之后,才能接触刀枪棍棒。 值得一提的是,武课的老师是华佗,教学生五禽戏。 有传言说华佗是官迷,实际上并不是。 因为陈登的老爹陈珪曾经打算给华佗举孝廉,华佗却并没有接受,可见华佗官迷的说法属于无稽之谈。 之所以华佗愿意来齐国,是因为他确实喜欢行医,经常悬壶救世。而且他也是读书人,十分仰慕郑玄,于是接受陈暮的邀请,来泰山学宫做两三年老师,教授学生医术。 也许有人奇怪,古代医生低位不是很低吗? 为什么华佗可以去大学教书? 但实际上医生自古以来都不是贱业,哪怕后来分九流的时候,医生也是中九流,仅排在士人举子之下,地位不算低。 汉朝医生的地位虽然比先秦时差了许多,但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的主流书籍当中,就有犹磁方技的说法,其中医术和经方也包含在里面,包括郑玄自己也学习犹磁方技,在此时并不奇怪。 像张机,也就是着名的张仲景,作为长沙太守,照样治病救人。 所以华佗去教医术,没有任何问题。 开学第二日,正式授课。 按照课程安排,上午第一堂课是管宁教大班,陈暮教小班。 因为孩子年龄较小,所以不仅需要老师,旁边还有婢女随时看着,防止孩子调皮捣蛋跑丢了。 没有了家长在身边,又处于陌生环境,孩子们一个个都极为拘谨,老老实实跪坐着。 陈暮坐在主坐上,微笑地看着下面。 学生十一个,总共分为三排,每排四个人,最后一排三人。 第一排从左到右,为乐安太守陆康的从孙陆议,东海国相江沛之孙江怀,冀州名士黄运幼子黄琦,鲁国孔融过世的兄长,兖州名士孔褒之孙孔检。 第二排从左到右是泰山郡丞诸葛珪之子诸葛亮,徐州名士王融之子王祥,甘陵相姚贡之子姚博,河间名士廖通之孙廖涛。 最后一排从左到右是郑玄弟子张初之子张骏,以及乐安太守陈纪的从侄陈忠、陈绍。 这是根据年龄大小排的。 四岁的陆议最小,七岁的陈绍最大。 这里面一个个要么是名士世家的子孙,要么是太守国相的子孙,都是看重了郑玄的名气,托关系求进来。 事实上有郑玄打底,泰山书院抢着有人进来。 冀州徐州兖州这三州离青州最近,很多现在不出名,但将来会出名的家族都派人来询问过。 像徐州彭城的张氏,也就是张昭的家族就想送一名学生进来。 但他们根本不够资格,一开始被负责招生的吴匡拒绝。 陈暮听说了以后,就允许张昭的儿子,九岁的张承入学,现在在大班里。 还有陈珪的儿子,陈登的弟弟陈应也在。 所以诸葛亮在里面,按照家世背景,反而是最差的那位。 但小诸葛亮长得粉雕玉琢,精明可爱,眼睛里像是透着一股子灵气,看得陈暮越看越喜欢。 “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读书认字,也不是文学经典,而是要教你们数术。” 陈暮看着底下的学生们,缓缓开口说道。 学生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听讲。 能来上课的,都是有底子的。 汉朝士人如果有条件读书,一般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 曹冲五六岁就能称象,郑玄八九岁就精通数术,十二三岁就能熟读儒家五经。 虽然他们都是神童的典范,但要做神童之前,首先还是得读书。要是不读书,想做神童都做不成。 所以学生们都知道数术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是什么概念。 “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数术,因为那些数术太不方便了,我要教你们的,是另外一种更方便的学问。” 陈暮站起身,对众人道:“大家起身,跟我来院子。” 学生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站起来。 陈暮带着大家出来,走到小课堂外面的院子里,泰山书院虽然比不得学宫,但也不算小,大班和小班分开,小班教室有独立的院落。 就看到院子里有一颗硕大的杏树遮天蔽日,院外的竹枝探进了墙里,在清风中微微飘动,发出婆娑响声。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院子里有一片沙地,晶莹的沙子在光下反射出白光。 “我今天要教大家的,是一种新的数术,我称之为数学。” 陈暮站在沙盘边,拿着一根长棍,在沙盘上划了一个“一”字:“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 有人回答道。 “对。” 陈暮点点头,又写了个“1”,说道:“这也是个1字。” “师君,不对,这就是一竖,哪里是一了。” 有人提出异议。 陈暮说道:“在数学当中,它,就代表了“一”,明白吗?” “明白了。” 大家异口同声回答。 “然后这是二。” 陈暮又写了一个2,今天要教的课程不是加减乘除,而是先教学生阿拉伯数字。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阿拉伯数字确实很好用,这是不能辩解的事实,以后要想科学进步,少不了它的存在。 学生们都很聪慧,只一会儿,从0到9,就已经一一学会。 现在开启正式教学环节。 陈暮问学生:“你们以前学的数术,都有哪些?” “《周髀算经》。” “《九章算术》。” “《许商算术》。” “《杜忠算术》。” 学生们一一回答,数术课算是汉朝士人小学必学课,像郑玄就是从小精通算术,然后才学经文。 所以这里的学生对数术都不陌生。 陈暮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有学过算术,那么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某人现在有二十三亩田,他又买了十五亩,那他现在有几亩?” 众人掏出算筹,算筹是在算盘没出来之前的计数工具,以长短不一的棍子来代表数字。 比如一根比较短的是1,长一点的是2,再长一点的是3,如此类推。 当算到比较大的数字时,可以通过算筹的不同摆放来代表不同的数字,比如两根竖的木棍代表了2,两根横的木棍代表了20,两根横在下面再摆一根竖的代表了200,再摆一根代表了2000。 虽然这对于古人来说,已经很方便了,但对于陈暮来说,仍旧属于相当落后的算法。如果要算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比如-,那估计得要好半天才能算出来。 好在陈暮出的题不变态,只是十位数,不一会儿就有算得快的举手说道:“师君,是三十八亩。” “很好。” 陈暮又道:“那我出《九章算术》的题,地广八步,从六步,问地几何?” 众人又用算筹开始算。 这就属于乘法问题,而对于现在的算法来说,就是八个六相加,被演绎为加法。 很快又有人道:“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地广四十八步。” “嗯。” 陈暮说道:“现在我来教你们如何用新的数学来计算加减和乘除的问题。” 说罢,他就开始在沙盘上划下了123456789。 然后划下了十字与一字,代表了加减。 ×和?代表了乘除。 在上面写下23+15,对学生们说道:“现在我们把第一道问题这样来算,那么你们觉得应该怎么算?” 小诸葛亮想了想,说道:“2+1,3+5?” “聪明。” 陈暮赞许道:“最后得出了38,是不是比用算筹快多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想到数术居然还可以有这么简单的时候,如果按照老师的方法学习,以后根本用不着算筹了,在脑子里就能计算出来,这可比算筹方便多了。 看着大家一瞬间来了兴趣的模样,陈暮露出了笑容。 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数学是一切根基。 为什么小学没有物理课和化学课,一直到初中才有? 因为没有学好数学,你连最基本的公式都不会算。 所以,数术一道,就是一切的基础。 几十上百年后的科学萌芽,也将从今日这小小的一道数学题开始。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七章 自然课 陈暮当然没打算一口气开始教化学物理。 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种下一颗科学的种子而已。 如果能在四十岁之前统一天下,八十岁之前造出蒸汽机,就笑掉大牙吧。 毕竟陈暮只知道一点蒸汽机的理论知识,具体如何制造一概不知,靠他徒手撸工业革命,那不现实。 人家欧洲从十五世纪开始,无数优秀人才,发展了两百多年才完成的事情,他怎么做到?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是攀什么科技树,真的是在教数学。 上午给孩子们教完加减乘除,下午又给大班的教一模一样的内容,先得把阿拉伯数字普及给孩子们才行。 阿拉伯数字对于数学的意义全世界都知道,只要把文化知识传递下去,那么一百年后,两百年后,总有天才能靠着数学带动起其它学科。 按照陈暮的备课,前面几节课教基础的阿拉伯数字,然后再教乘法口诀。 实际上先秦战国时代就有乘法口诀,在《荀子》《战国策》《淮南子》里就有记载,但这份口诀十分零散,并不成套。 而且当时的口诀内容也不一样,不同书籍里记载的顺序也不同,杂乱无章,没有人进行统一整理。 陈暮要做就是把乘法口诀系统化,进行整理后再教给学生。 这段课程就用了半个月。 也许有人说,学生不都是神童吗?为什么背个乘法口诀还要这么久? 然而大家还记不记得整个小学六年的学习内容? 六年全都在学加减乘除,正负数和一元二次方程是初一知识,就可以知道教小学生读书并不轻松。 孩子年纪小容易忘事,今天教了明天就忘。 虽然有诸葛亮陈群陆议崔林这几个尖子生,但其他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想统一教学进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像这样的大课教学,学生有好有坏,有优等生有差等生并不奇怪。 像郑玄手底下有上千弟子,真正优秀的,其实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今天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陈暮走入教室,身后跟着一个俏丫头,学生们好奇地打量。 丫头紧紧拉着哥哥的手,怯生生地看着这群同龄人。 “这是我的妹妹陈凤,今年八岁,比你们要大一点,阿凤,你就坐陈绍旁边。” 陈暮指着最后一个空位,这样每排四人,刚好三排十二个人凑齐了。 陈凤一步三回头地走过去,无比拘束地跪坐下来。 好在大哥在,倒也不觉得害怕。 只是刚到一个陌生环境,还没有熟悉,总会觉得心里不自在。 看着陈凤落座,陈暮才开始说道:“阿凤年纪虽然比你们大一点,但以前没读过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大家还是要多多帮助她,知道吗?” “知道了。” 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之所以把陈凤接过来读书,当然是陈暮这个院长给的便利。 自己倒是先读了鸿都门学,又拜大儒为师,如今学识不能说特别渊博,但水平也不算差,混个名士应该问题不大,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家人还目不识丁。 陈志今年已经十四岁,按道理来说已经过了泰山书院的入学年龄,可他的基础实在太差,没法去泰山学宫,只能去大班跟着小学生们读书。 陈凤今年八岁,刚好在小班读一年,明年就能升大班。 在汉朝,虽然女子地位不能说高,但也绝没有到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地步。 汉朝四大才女,班婕妤,卓文君,班昭,蔡文姬,都是响当当名垂千古的人物,即便是晋朝,也还有个谢道韫。 “好了,今天我们就不上数学课,我带你们出去,学习一下自然知识。” 陈暮拍拍手:“大家起来吧,跟我去外面。” 学生们老老实实起来跟着出去。 小时候的自然课什么内容? 无外乎每人发个放大镜,带着大家在学校的花坛里兜兜转转,看看虫子看看树叶。 陈暮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个恶趣味,就是用放大镜烧蚂蚁。 虽然有点变态杀人狂的意思,但还好他不纵火,三岁以后就没有尿床。 学生们一个个小胳膊小腿,在书院的婢女与奴仆的看管下,跟着陈暮来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远处平原绿油油一片,汉朝种植粟跟麦,小麦是冬天种植,春天收割。而粟是春天种植,秋天收割。 现在正是粟谷成长的季节,徐徐春风抚动,粟穗随风摇曳,带来丝丝清爽。 “今天我要教大家的,不是书本上的知识,而是天地大道。” 陈暮招呼着大家过来,坐在草地上。 “师君,什么是天地大道?” 瘦小的陆议一脸茫然。 他的年纪最小,只有四岁,虽然也表现出了聪颖,他的学习进度和七岁的陈绍差不多。 但毕竟小,对于这样蕴含了一丝哲学的话语,一点都不明白。 “天地大道,就是自然运行的规律。” 陈暮闭上眼睛,说道:“大家闭眼,细细感悟,能体会到什么?” “风在吹我的头发。” 孔俭说。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陈忠说。 “我感觉心里很安静。” 这是诸葛亮的回答。 “安静是对的,风和阳光也是对的。” 陈暮笑着说道:“那你们应该静下心来,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你们能想到什么问题。” 孔俭说:“为什么这世上有风?” “孟子曰: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於天地之间。这风,是不是就是孟子说的天地间浩然之气?” 陈绍的祖父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家学渊博,提出了奇思妙想。 “孟子说的浩然正气,乃是读书人心中的仁义标准,它是勇气,是信念,是意志,却不是风。” 陈暮否认了陈绍的说法。 诸葛亮问道:“那师君知道风从何而来吗?” 陈暮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们,如果对某件东西好奇,不如你们自己去追寻,提前知道了答案,反而失去了钻研的心。” 之所以要否认浩然之气就是风,是因为这在儒家当中已经有答案,有解释。如果在这方面不否认,反而会让学生走歪路,让他们真的以为浩然之气就是风,那就是在告诉他们错误的方向。 老师这个职业,填鸭式教育,直接了当地告诉学生答案,肯定不好。但想做一个引导学生,让学生能提起兴趣的好老师,也没那么容易,首先就是不能让他们走错才行。 听到陈暮知道世间的风是怎么来的,学生们都很好奇,一个个缠着陈暮想要他解答。 但陈暮却并没有告诉他们,只是笑道:“好了,如果你们以后能钻研出一点风是如何来的理论,那我就告诉你们全部答案,下一个问题,除了风以外,你们还想到了什么?” 陈忠说道:“师君,我想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日月。” “好问题。” 陈暮心道这小子适合当个天文学家。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知道的天文学? 这得益于一个动画片,《蓝猫淘气三千问》。 包括宇宙起源,恐龙起源,像这样的益智动画片,对于孩子科普帮助相当大。 可惜现在陈暮可没法跟他们解释宇宙大爆炸,也没法说地球月球太阳。 毕竟如今地平说深入人心,现在提出地圆说,一无法证明,二则是他没有影响力,很难获得支持者。 汉朝文字狱极少,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件,都是骂了皇帝才导致的祸事。 而大儒学术之间的争端也偶有发生,比如郑玄与另外一位大儒何休就发生过论战,但也闹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以陈暮只要不去骂皇帝,无论提出什么学术理论,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 但问题在于他得证明自己的理论,除非现在就发明一个天文望远镜,不然没人会信他的话。 因此听到陈忠的问题,陈暮也只能摇摇头道:“这虽然是个好问题,可我没法解答。” 陈忠问道:“师君也不知道吗?” “师君知道。” “那为什么不能解答?” “因为师君说的话,没人会信。” “我信。” 诸葛亮昂起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陈暮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你信也没用,要证明才行。师君只能证明世间的风,却证明不了日月,以后还得你们努力啊。” 其实要证明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拿三颗球来证明太阳、月亮与地球的关系,通过自转公转证明白天黑夜。 但这种证明方式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天方夜谭,信的人估计寥寥无几,还是以后再说吧。 陈暮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将草屑打落,伸了个懒腰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带你们下田,教你们一点实用的知识。” 众人爬起来,黄琦问道:“师君,什么知识?” “种地。” “种地?” 学生们互相看看,一脸茫然。 这帮小孩里家世背景最差的诸葛亮都是郡丞家庭,一辈子不用担心吃喝,对农田当然没有什么概念。 陈暮笑了笑:“民以食为天,你们嘴里的每一粒粮食怎么来的,怎么进入的你们身体里,都得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你们现在不知道,以后也要学,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 “我见过耶耶下田,耶耶说,粟谷就是在田里长出来的。” 陈绍的父亲陈洽虽然在颍川是个地主级别,但也亲自下田干活,陈绍还有这样的印象。 陈暮笑着点点头对他表示赞许。 就跟汉朝的儒生都是提剑杀人的硬汉一样,汉朝的有钱人和士人,也都不是五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哪怕他们现在出身在有钱人家,小时候不干活,长大了以后,依旧要学习。 汉朝的皇帝也都要亲自下地,更何况士人百姓? 一行人来到田地边,有农夫在田间忙碌,粟苗虽然种下去,但粟比水稻嫩,种下去之后也得时常照料,不能有丝毫松懈。 农夫们挑着粪便在追肥,远看的时候风吹粟浪,到了田边才知道,哪有什么粟谷香,全是粪臭。 但没办法,粪便是古代最主要的田地肥料,粟苗在成长期最需要粪便追肥,对于水反而没有什么太大需求。 为什么湖边沼泽地的田地最好,被人追捧? 因为湖边和沼泽地适合养鸡鸭,而且有大量的动物栖息,花鸟鱼虫拉的粪便造成湖边附近的田地肥力最好,几乎不用追肥。 学生们一个个苦着脸,捂着口鼻,表情十分难受。 反倒是现在穿了红色丝绸小袄的陈凤一点都没觉得不适,神情轻松,如鱼得水。 “老大人。” 陈暮带着学生们向一位挑着粪走来的老者行去。 老者连忙放下粪桶行礼:“刺史。” 如今陈暮在齐国威望很高,平定宗贼豪强,把握权力,上至各路官员,下到贩夫走卒,无一不知道他。 “今天我要教学生下田地,老大人可能教我?” 陈暮问道。 他其实也没下过地,穿越过来的时候生了场病,修养好了后身体就变得孱弱了许多。 据弟弟陈志说,他原来可是父母的好帮手,七岁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农务娴熟,是家里顶梁柱。 穿越过来后由于没有继承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就只能借口说忘了不少事情,转而养病,找村里的族老借书看。 所以现在确实不怎么会种地。 老者忙道:“刺史折煞老朽了,刺史的学生都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下地做农事呢?” 陈暮笑道:“农事乃国家根本,若连农事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读得好书呢,老大人莫再推辞,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知识就行。” “这唯。” 老者只能应是,一边撸起袖子,将粪桶抬到田边,一边对众人说道:“粟一般在季春到仲夏时节播种,但在这之前,因为田地的肥力不够,还得为田增肥。特别是到季夏与孟秋这二月,是追肥的最佳时间,因为到了中秋就熟了,若是不增肥,产量就少。” 学生们听得似懂非懂。 “就跟人需要吃饭才能长大一样,粟苗也要吸收地里的地力才能生长。” 陈暮谆谆善诱道:“人的粮食是怎么来的呢?是我们种地来的。那么地下的地力又是怎么来的呢?就是靠粪便蕴育的,所以大家不要嫌弃粪便肮脏,我们吃的粮食,就是靠粪便里的残余物质,催促粟苗生长而来。” 看着学生们慢慢明白的样子,陈暮心里其实在想,可惜化肥需要轻工业水平才能合成,不然如果有化肥,那争霸天下估计在几年之内就能完成。 毕竟汉末之所以大乱,天灾人祸导致粮食不足也是个问题。 如果能提高青州粮食产量,就能吸引大量人口,如果青州有一千万人,那吊打北方,统一天下就不是梦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八章 武课 五月仲夏,一望无际的粟田。 地平线上,隐隐还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城池立于天地间。 身后是巍峨起伏的泰山山脉,山脚旁的田边,老者耐心地为泰山书院的学生讲解田间知识。 如何除草,如何施肥,如何夯土,一一解释,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浇灌粪便。 这些粪便可都是宝贝,稍微洒一点老农都要心疼,不敢懈怠。 陈暮说道:“理论知识才如何扎实,也不如实际去做。你们谁愿意下田去帮助老大人?” 老农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都是公子贵人,怎么能做这种腌臜事?” 公子一词早在春秋战国就有,一般是称呼各路诸侯之子。比如齐桓公在没有上位之前,就被称呼为公子小白。 到了汉朝以后,公子还没有泛滥到明清时期随便叫的地步,所以一般是称呼达官贵人的儿子为公子。 陈暮笑着说道:“老大人是在担心他们添乱吧。无妨的,田间的损失,我来承担。若是损坏了一颗粟苗,我赔老大人十斤粮食,损坏了一田,我赔十石。” 那时一亩地平均产粮也不过三石,赔偿几乎是三倍,老农得了许诺,这才放心下来,同意道:“既然如此,哪位贵人愿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畏惧于那腥臭扑鼻的粪便,谁也不敢做掏粪第一人。 陈凤虽然一开始很拘束,但如今见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一下放开许多,当即撸起袖子:“我来。” 说罢从老农手里接过粪瓢,舀了一点,熟门熟路地均匀洒在一颗粟苗的根部。 诸多孩子以敬畏的眼神看着她。 毕竟那么臭的东西,人本能都会避开,在他们的认知里,连粪便都不怕,简直是勇士。 老农赞道:“这位小姑子手法倒是娴熟,以前干过农活吧。” 《乐府诗集》言:“淑女总角时,唤作小姑子。” 总角是指8-12岁的少男少女,所以汉朝称呼这个时候的小丫头,叫做小姑子。 陈暮点点头:“这是舍妹,以前在家中做过农活。” “原来如此。” 老农了然:“那就无怪乎了。” 诸葛亮看到人家一个女孩都那么勇敢,提起勇气道:“我也来!” 小屁孩跳下田,小心避开粟苗,来到陈凤身边。 陈凤把粪瓢给他,他看到瓢里还残存的粪便,差点没当场吐了,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咬牙接过来,就要往粟苗上倒。 “诶,不是这样的。” 陈凤马上制止,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女孩子发育一般都比较早,陈凤又比诸葛亮大两岁,力气自然也大,将诸葛亮制止住。 诸葛亮疑惑地看着她。 陈凤解释道:“不能往苗上倒哦,那样没用,要倒在根下。” 说罢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倾倒,怎么拨弄。 两个人围着粟苗,暖暖的清风吹来,阿凤脸颊红彤彤的,扎着俗称总角的包包头,可爱至极。 诸葛亮看呆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世上好像有了光。 “我也来。” 四岁的陆议大喊了一句。 英勇地想跨进田里,却不慎踩空跌倒,当时“哇”地就哭出了声。 旁边有诸多看护的仆役婢女,本能想伸手过去扶。 陈暮却厉声制止道:“不许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摔倒而哭泣,陆议,自己站起来。” “疼。” 陆议的膝盖蹭破了点皮,洁白如玉的小腿渗出血来。 很多人以为古人没有破伤风疫苗,所以稍微受点伤就会死。 但实际上破伤风首先得感染破伤风病毒,比如被生锈的铁片刺伤。 一点小擦伤,怎么可能感染病毒? 谁小时候没点磕磕绊绊? 人要是这么容易死,那人类早就灭绝了,根本不可能存活到二十一世纪。 所以看到陆议摔倒,陈暮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去扶,而是勒令他让他自己站起来。 在崇尚大男子主义的汉朝,这么做绝对不会背上虐待儿童的罪名,反而是一种美谈。 听到陈暮让他自己站起来,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劝阻的意图,包括陆议家里派来看护的奴仆也不说话。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汉朝人教育风格的硬核程度。 不仅读书人得学刀枪棍棒,跌倒受伤也得自己爬起来,以后下地耕田也得自己动手,像诸葛亮就亲躬于南阳。 “我我爬不起来。” 陆议十分委屈。 陈凤在一旁看着着急,急吼吼地过来:“怎么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都没力气,你看我。” 说着自己扑倒在地上,身上的丝绸小袄沾满了泥土,浑然不在意地打了个滚,嗖一下像只小泥猴一样从地上爬起来。 学生们看到她身上全是泥,模样甚是滑稽,不由哄堂大笑。 陈凤乡下孩子野惯了,对于众人的嘲笑也不在意,只是蹲下来对陆议说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我我试试。” 陆议流着鼻涕,也学着陈凤在地上打了个滚,压垮了一颗粟苗,然后强撑着站起来,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咯咯破涕为笑道:“真的起来了。” 陈暮笑着说道:“不错,陆议,以后记住,男子汉跌倒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爬起来的勇气,你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师君。” 陆议重重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转过头看向陈凤,认真地说道:“谢谢你,阿凤姐姐。” 陈凤腼腆一笑:“这在我们乡下算不了什么。” 教了一上午的自然课,每个孩子都尝试了用粪便浇灌农田,懵懵懂懂地接触了一些农业知识。 离中午吃饭还有半个时辰,就给大家放了一会儿假,让他们在书院外的草地上玩耍,陈暮还特意制作了一些游戏道具,比如沙包、花绳。 平时除了这样的益智游戏,陈暮也会在离课程结束前的一个时辰左右,不再教书本,而是带大家一起玩捉迷藏之类游戏。 教育孩子可不能太过严厉,有张有弛才是道理。 如果真按管宁王烈邴原他们那样一板一眼地传授知识,以后迟早有一天只会教出像孔融那样的人出来,而不是一名真正的士人。 结束了上午小班的课程,下午又是大班课。 相比于小班,大班就轻松许多,这些学生都出自名门之后,早期就有家教,有一定基础,礼仪上也挑不出毛病,学习态度也很认真,虽然缺了一丝童真,但陈暮也一直在尽力让他们有一个充足的童年。 捉迷藏之类的游戏肯定不适合他们,上次提出过一次,陈群却认真地跟他说太幼稚,不想玩。这让陈暮很无语,就只能偶尔带他们去郊游,爬爬后山,教授琴棋陶冶情操。 到了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培养兴趣爱好的时候。大班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爱上了下象棋,平日里没课的时候就爱杀几把,十分痴迷。 当然。 他们不敢和陈暮下,毕竟没人会闲着蛋疼来给自己找虐。 就连好胜的陈群几次被杀得溃不成军之后,也只能自己先钻研棋艺,以后再想办法从师君身上找回场子。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傍晚学生们上武课,由华佗教授五禽戏,陈暮也在一旁学习。 华佗今年四十一岁,由于养生有道,看着像三十出头,精力旺盛。站在竹林下,对众人说道:“今天教大家虎戏,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华佗陡然趴下,如同一个人形老虎侧趴在地上,虽然是趴着,可实际上只是双脚双手落地,其他身体部位并没有撑地,像是在做俯卧撑,身体肌肉却没有一丝颤抖。 陈暮只觉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因为他看到华佗的背部时而微微弓起,时而伏下,脊椎如同一条大龙升腾、潜伏。在脊椎升腾、潜伏过程中,双手、双脚肌肉也在运转。 两侧的肩胛骨不断的抬起,又舒缓。如果看过老虎就知道,老虎在进攻的时候,肩胛骨都会升起来。 就好像人的脑袋往前伸,后背往后挺的时候那种感觉。 因为老虎在扑食之前,身躯都会低下去,然后浑身肌肉爆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凶猛地扑向瞄准的猎物。 华佗就趴在那里,呼吸缓慢而有力地运转,逼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在陈暮看过去,却只觉得趴在自己面前的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仿佛随时会蓦地睁开眼睛,要暴跳而起吃人。 “呼~~呼~~。” 更让陈暮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华佗全身竟然发出了类似于老虎打呼噜的声音,那并非是打呼噜,而是他的骨节撞击震颤发出的声音。 这种声音人类是可以发出来的,如果在肩膀酸痛的时候,特意去控制肩胛骨,你就会听到这样的嘎吱作响。 但普通人发出来的动静不会那么大,顶多自己听得到。 而华佗的骨骼响动声,却能清晰地传入陈暮的耳朵里,犹如自己的骨头在响一样。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武功,有内力? 陈暮忍不住去想。 “这就是虎戏。” 华佗演示完毕,从地上爬起来。 陈暮好奇问道:“元化先生,请问刚才嘎吱作响,是你在运转内力吗?” 华佗一头雾水道:“何谓内力?莫不是水谷之气?” “那刚才” “那只是佗在用骨骼发动的声音。” 华佗解释了一句。 好吧。 看来这世上没有武侠,也没有内功。 陈暮死心了。 人家吕布关羽张飞典韦天生就是力气大能打,顶多会武艺,至于什么内功秘籍,那是真没有。 其实华佗的五禽戏就是一种锻炼身体的广播体操而已,顶多比广播体操高级一点。 广播体操跳来跳去,汗都没流,而五禽戏的目的,就是要你出一身汗。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站桩。 像后世的很多内家拳,都有这种站桩,最典型的就是扎马步。 扎马步有多难大家都应该有体会,陈暮学着华佗的样子,身体前屈趴下,却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远不如华佗那样宛如没有脊椎一般柔软轻松。 但没办法,为了好身体,也得咬牙坚持。 趴了那么几分钟,陈暮大汗淋漓,一头栽倒在地上,如狗一般喘息道:“累死了。” 再回头一看,学生们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还继续趴着。 小孩子虽然骨头脆,但毕竟身体轻,反而要比他这个大人更能坚持。 一想到自己还不如孩子,陈暮十分羞愧,于是奋起余勇从地上爬起来,借口上厕所溜了。 等武课结束后,陈暮才恬不知耻地回来,对华佗道:“元化先生,不知你武艺如何?” 华佗摇摇头:“不行啊,我虽然锻炼身体,却很少习武,都快提不动刀了。” 陈暮大喜:“正好我最近练习刀法,感觉有所成就,元化先生不如与我一同切磋一番,也是增长武艺的机会。” “这” 华佗迟疑。 陈暮却招招手,唤来仆人牵马,说道:“放心,我们用木刀,就在旁边草地上马战,我绝不会伤到先生。” 跟着华佗练习五禽戏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身体稍微强壮了一些。 前段时间又跑去泰山学宫,看士子们练习剑术。 陈暮就找驻扎在临淄,目前正在泰山学宫充当武术教头的太史慈学习了半个月的刀法,觉得自己有所进步。 学宫那帮士子他不敢去惹,华佗在三国里也就是个大夫,按照三国游戏的武力值设定,顶多有个20点武力值,跟他战五渣差不了几点,正是可以试刀的时候。 看到陈暮热情满满,盛情难却之下,华佗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道:“那就切磋一下吧,陈刺史年轻力壮,还得让着点老夫。” 在三十多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时代,四十一岁的华佗如此自称并无不妥。 陈暮翻身上马,驾驶着马匹来到竹林外草地上。 夕阳西下,傍晚暮鸦回旋,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火烧云绚烂汹涌,宛如滔天烈焰一般点亮了西方天空。 孩子们都跑出来观望双方对战。 汉人崇尚武力,像郑玄的学生,崔林的兄长崔琰,小时候就酷爱击剑,跟徐庶一个调调。 陈暮举起木刀,略微兴奋道:“放心吧元化先生,我会手下留情的。” 华佗也把木刀拿上,苦笑道:“那便开始吧。” “我要进攻咯。” 陈暮的马术极好,一夹马腹,拍马舞刀,嗷嗷叫着直取华佗。 “咚!” 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不及一个回合,陈暮被斩于马下。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九章 农业规划 丢人。 大写的丢人。 还是在学生们面前。 陈暮老脸丢尽了。 原本经过一段时间习武,还自我感觉良好。 就连太史慈都夸赞他有习武天赋,让陈暮有点小飘了。 不过实际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些自幼习武的士人惹不起。 想着华佗的战斗力应该不会太高,即便打不过,战不了两三百回合,打个二三十回合应该不成问题。 结果被人家轻易一挑,再顺势一拍,就给拍落下马。 虽然是草地,而且还是背部着地,没受什么伤。 但陈暮的自尊被严重打击到,伤了自尊心。 好吧。 看来自己确实不是习武的料。 以后每天老老实实坚持做五禽戏锻炼身体,争取个长命百岁就行,别奢望什么武力值了。 结束了一天课程,带上陈凤,去泰山学宫接上陈志,回了刺史府。 二十三岁的孙邵迎了上来,陈暮向他点点头,对陈志说道:“阿志,带小妹去后院,你们两个好好看书听到没有?” 陈志在泰山学宫里更喜欢舞刀弄枪,最喜欢的就是太史慈的武课,原本想回家以后再练习枪法,但长兄之命不敢违,只能老老实实说道:“我知道了大兄。” “刺史。” 孙邵恭敬行礼。 “嗯。” 陈暮越过他,往里面厅堂走:“进去说。” 孙邵原本是北海郡吏,黄巾之乱时,青州到处都有战事,地方动荡不安,孙邵不得不弃官回家。 陈暮抵达青州后,派关羽扫荡北海,安稳地方,召回原本各郡县的官吏重司其职。 一县之地的县令、县丞和县尉都有朝廷任命,但各郡县的曹吏一般都是由当地长官录取。 比如郑玄一开始是被当地县令任命为乡吏,后来北海相杜密巡视地方,发现了他是个人才,于是将他调到了郡里做郡吏。 所以如今青州的县令、县丞以及县尉空缺,都在汉灵帝那挂牌出售了。而各地的曹吏则被召了回来,维持地方安稳。 孙邵因为安抚百姓出色,政绩在一干县吏郡吏中十分耀眼,被陈暮提拔,聘为别驾从事,代替了氏仪的位置。 二人走入正殿,陈暮走上主位坐下。 孙邵拿着叠公文,正色道:“按照刺史的吩咐,这一个月我派人巡视了齐国各县,查访各地有无贪官污吏,目前察吏员十九人,县尉一人,皆有渎职现象。” “给我看看。” “唯。” 陈暮接过孙邵递上来的公文,细细查阅。 他是在三月份就把齐国需要官员的信息汇报给汉灵帝,大概是四月初的时候各县官员就已经就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买官的这批官员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毕竟能够买官的,很大一批都是士人地主豪强阶级,这部分人家里有钱,犯不着当贪官。 而且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楚地方情况就胡作非为显然不太可能,因此肆意欺男霸女,贪墨赈灾款,或者别的犯罪倒没有发生。 反倒是有一位县尉被人举报,在黄巾之时,曾经投靠过黄巾,现在黄巾被平定,又恬不知耻地回来继续当官。 这样的官员,当然要罢黜,甚至还要捉拿下狱问罪。 除了这名县尉以外,还有一些县吏乡吏,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贪墨公款,与豪强勾结欺压乡民,霸占田地等等。 实际上这些事情并不归他这个刺史管,刺史管的人只有朝廷任命的官员,一州太守以下,县尉以上的级别。 各地方的吏员则由地方太守管辖,如果有不称职的地方,有郡里的督邮去办,不需要刺史。 不过现在陈暮一手遮天,齐国上下都被他管辖,这些事情自然由他来处理。 “嗯,做得很好,长绪,这些事情都交由你去办。另外以刺史和太守的名义,督促地方官好好处理春耕,严防豪强欺占百姓田地的问题。” 陈暮放下公文,以前看过《三国志》和《后汉书》,以他出色的记忆力,还是能记住孙邵后来就是吴国第一任丞相。 现在看来,才干确实出色,目前只当一个别驾从事屈才了,以后可以像氏仪一样培养。 “唯。” 孙邵恭敬应是,准备出去。 陈暮想了想,又说道:“去颁布法令,今年不准田地买卖,鼓励百姓开荒,再去各县张贴告示,若有豪强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唯。” 孙邵倒退着离开。 等他走后,陈暮才咳嗽一声。 藏于厅内阴影中的军情司探子走出来,拱手道:“司命。” “张世平到哪了?” “算算日子,应该到了扬州。” 看样子今年应该是种不了水稻了,只能等明年。 陈暮心想。 张世平和苏双投资刘备非常成功,如今已经把产业迁到了济南。 包括济南的地暖经济,就是他们在做。 不过济南毕竟不像洛阳聚集天下富豪,地暖经济能够带动的效应十分有限,无法产生太高的经济效应。 在汉朝做生意想发家致富,只有三种生意最值钱,一者是卖铁,二者是卖盐,三者是卖酒。 古代就有海盐,《世本》记载:“黄帝时,诸侯有夙沙氏,始以海水煮乳,煎成盐。” 包括春秋战国时齐国,也是用海水煮盐发了财,最后称霸诸侯。 但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人口也就那么几十上百万。 换到今天,就是一场县与县的战争。 虽然跟日本战国那种村镇械斗比起来还是要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所以齐国当时的原始工艺水煮法,产量其实极低,等到汉朝统一天下,全国人口数千万,用海水煮盐肯定满足不了需求。 当时的食盐主要来源是井盐和池盐,一直要到唐代海盐才逐渐成为主流,到明清时期,晒盐法完善,井盐和池盐才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陈暮要想发财实在简单,等收复了东莱,就在山东半岛推动晒盐法,如此产量暴增,财富也会瞬间暴涨。 可惜现在还不是晒盐的时候。 汉灵帝没死,盐铁专利就一直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真的开海盐,到时候汉灵帝横插一杠子,陈暮就是给他人作嫁衣。 所以陈暮现在的第一阶段是在青州推广水稻为主。 不过任何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既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一味地推陈出新,而是循序渐进。 因为水稻还无法代替粟。 水稻不像粟那样不需要水,稻田需要大量水灌溉,由于水利问题,水稻只能种植在河流与湖泊附近。 这样一来,实际种植面积还是很少。 需要等将来水利设施跟得上,才能大面积推广。 因此陈暮打算先在巨淀湖附近把水稻种上,用来酿酒,先敛一笔财再说。 有了钱以后,再用这笔钱大兴水利,在全州各郡县挖沟渠,修水利设施,引黄河、淮河、海河三大流域的水,蓄水建湖。 如此就能在全州推广水稻。 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占城稻喜高温,非常耐旱,不挑土地,需要日照充足。 恰好青州就是北方日照最充足的地方,甚至后世还有个地方叫日照市,只是现在属于徐州琅琊郡,叫海曲县。 地理条件适合,就不会发生淮橘为枳的问题。 只是占城稻需要春天二三月播种,到五六月成熟(注意,这里说的农历,如果是阳历,应该是三四月播种,六七月份收割,也就是正常的早稻播收时间。)。 六七月虽然还是夏天,但再过一两个月就入秋了,不适合占城稻生长,所以必然要挤占粟的生存空间。 这样就只能在粟和水稻之间做一个取舍。 不过粟可以夏播,收割了水稻之后,五六月份还能播种一次粟,到十月入冬的时候就能收割。 等到粟成熟之后,还可以种植冬小麦,听上去貌似还能够搞一年三熟。 然而那也只是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在没有合成尿素之前,土地的施肥跟不上,依旧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在一切条件充足之后,还是只能选择两种作物。 春天种占城稻,夏天种粟、小麦。 这是陈暮做规划时候,认为是目前比较理想的一种青州农业种植方式。 事实上宋朝之前,为什么北方是经济中心? 就是因为北方的作物可以一年两熟,春天播粟,冬天种麦。 而南方的水稻则是一年一熟,产量远不如北方。 等占城稻传入之后,因为生长周期远比本土水稻短了大半,所以在两湖流域和江南地区可以做到两熟,在日照充足的岭南甚至能到达三熟。 慢慢到了明清时,就发展成了如今的固定模式。既北方一年两熟,南方一年三熟,大大提升了粮食产量。 不过占城稻本身的产量就很多,一亩粟能产二到三石,差不多在60-80公斤左右,而占城稻一亩则能达到100多公斤,比粟产量高了三分之一。 这是宋真宗亲自实验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为什么占城稻能在宋朝推广的重要原因。 所以综合上述,陈暮在青州推广占城稻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因为它有产量高生长周期短的优点,就立即全面推广也不行。 还得因地制宜,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能最后确定。 青州耕地近一亿,他也只打算先在巨淀湖周围那数十亩土地上试种,等收获之后全部酿酒,有了钱再搞水利建设,再慢慢推广占城稻种植面积。 今年是中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86年,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两年,也就是汉灵帝死前的中平五年,青州只要有三分之一的耕地面积种上占城稻,那么全州的粮食产量就能提高九分之一。 虽然看着少,但实际上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到时候如果陈暮再在各地修建粮食仓库,把多余的粮食存储起来,一旦天下大乱,那么青州立即就能成为世外桃源。 当然。 这一切都只是理想状态,真正还得要实践才能检验真理。 至于如何实践,那就要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张世平这次从交州带回来的占城稻种,是不是真的能在巨淀湖开花结果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章 出兵 八月初九,立秋。 落叶积满了灰色碎石子的山间小路,放眼望去,满山色彩缤纷,鲜艳锦簇。 泰山山脉上,大多数林木由绿转黄,翠褐镶嵌,苍黄交叠。 唯有向南的一片枫树林,叶子火红,宛如灿烂朝霞,与环绕山峰地白色云海交相辉映。 一队队的士兵从山林小道中走下来,远远瞧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队人马正立于山脚的草原上在等待着他们。 臧霸张目望去,就看到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面士人,一身蓝色曲裾长袍,头戴纶巾,摇着羽扇。 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还是十分炎热,普通人一般都手持便面,很少有人用得起羽扇。 值得一提的是,汉朝人常用的扇子,就是便面。如果看过老版《三国演义》,就会看到怒鞭督邮时,督邮手里就拿着这玩意儿。 有点像是藏传佛教里的转经轮,只是样子是扇形,拿着摇晃扇风。所以当臧霸看到摇羽扇之人,就知道他是如今的青州刺史,名震天下的陈暮陈子归。 “驻足。” 臧霸当年杀死太守,救自己的父亲,触犯了朝廷法律,不得不躲入泰山当贼寇。 如今青州刺史就是以杀死侮辱自己父亲的豪强官员而闻名天下,所以当青州刺史上表朝廷,免除臧霸的罪名,并招揽臧霸之后,臧霸十分感激,欣然从泰山上下来,投奔陈暮。 “可是臧宣高。” 陈暮远远地瞧见数百人下山,便在关羽的保护下,催马上前高声询问。 如今北海的黄巾贼平定,太史慈因为在东莱素有名望,又是东莱本地人,熟悉地形有人脉,就被派遣到东莱去平定黄巾贼,关羽调了回来,现在驻兵临淄,代替太史慈充当泰山学宫的武术教头。 在高苑被平定之后,齐国境内的黄巾就只剩下徐和最后一股人马,所以陈暮在于陵、高苑、西安、临淄四地布下重兵,将昌国般阳二县团团包围起来,困在泰山山脚。 如今已经入秋,今年的粟粮收了上来,战争压力小了许多,也是到了该解决徐和的时候,等太史慈平定东莱,青州全境就彻底安稳了。 臧霸看到陈暮过来,连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来到陈暮面前,单膝下跪道:“臧霸见过刺史。” “快快请起。” 陈暮下马前去搀扶,臧霸不管是武力值还是统帅能力在后来的魏国都是二流水准,比如张辽已经是征东将军的时候,臧霸才是镇东将军,差了一个级别。 但那要看跟谁比,跟张辽比肯定比不上,跟其他人比就不算差了,在魏国二流当中也是傲视群雄,战绩斐然,值得他招揽。 臧霸站起身。 陈暮上下打量,只见臧霸身高八尺,外貌健壮,不由赞许道:“宣高为父报仇,此乃孝义,如今朝廷拨乱反正,为你洗清罪名,我将表你为军司马,随军攻打黄巾贼,以后当好好为朝廷效力才是。” 臧霸大喜道:“多谢刺史,刺史高义,我当结草衔环相报。” “结草衔环就不必了,我打算秋天就对泰山下的黄巾贼徐和动手,你对泰山十分了解,这一战我正需要你。” “刺史放心,我必全力以赴。” “走吧。” 陈暮调转马头,往山外而去。 回了临淄,休整几日之后,大军开拔,往昌国的方向而去。 于陵守将典韦,西安守将管亥,再加上济南的刘备张飞,四路大军汇合,总计五万人马,到八月十四的时候,就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昌国县外。 此时正是中秋节,如果在后来唐宋之时,现在就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因为说不好士兵就会思念家乡而没有战斗意志。 但汉朝的时候虽然有中秋节这个节日,却没有普及开,更没有赏月吃月饼的说法。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跟寻常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倒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昌国县在后世就是淄博市,淄博人应该都知道,淄博南面为山区,北面为冲积平原和黄泛平原,属于经典的平原地带。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满是田野,秋收已经过去,正是农闲时间,这个时候一般是给田里烧草木灰,囤积肥力,再到冬日种植冬小麦,所以田园上几乎没有干活的人,十分辽阔。 再往远方看去,就能看到远方的高耸入云的起伏山脉,偶尔一些丘陵山脚附近还有村庄,远远看到官军到来,村庄的百姓携家带口地逃跑。 昌国与般阳二县几乎全县从贼,如果陈暮下令屠村,甚至都不算是犯罪,而是在正常攻打贼寇,都是移动的军功。 但一来陈暮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到屠村,二来刘备肯定不会允许干这事儿,所以陈暮都懒得提。 大军缓缓穿过平原,官道两侧杂草丛生,田园浩瀚。 远方地平线上,那巍峨高大的泰山山脚,就能看到一座城池屹立。 徐和为人比司马俱好一点,司马俱攻占高苑的时候,横征暴敛,攻打地方豪强,无论是百姓和豪强都弃家逃走,只留了一座空城。 而徐和只攻打豪强,还分土地给百姓,一时间在百姓中威望很高,二县百姓都愿意依附他,造成眼前这种情况。 所以论起兵力,徐和是要超过司马俱的。因此陈暮打司马俱没那么小心,攻打徐和的时候就要慎重许多。 五万大军抵达之后,在城外安营扎寨。 徐和已经得知了官军攻打的消息,早早地关闭城门,双方正式进入对峙阶段。 陈暮安营扎寨的本事是学自卢植,选了一处平原地区,附近有几处丘陵做遮蔽,不让城里的人看到营寨虚实。 除了选址和营寨帐篷分布以外,一些杂事也很重要,比如杂草要清除干净,不给敌人一丝火攻的机会。还要不能离水源地太远,不然士兵取水不方便。 在工匠打造营地的时候,陈暮派遣军队埋伏在旁边丘陵小山当中,防止徐和趁着他们安营扎寨的时候偷袭。 可惜徐和没有这个胆子,明明知道官军正在修建营寨,也不敢出击,只能看着。 花了一天时间,营寨算是勉强可以入住,还有一些防御工事没有修建。 大帐之中,刘备高坐主位,帐下人才济济。 右手边下首第一人陈暮,关羽,张飞,沮授。左手边下首典韦,太史慈,管亥,臧霸。 多是武将,实际上文臣也有,比如荀攸,简雍,氏仪,但荀攸没有进核心,简雍氏仪现在在外地做县令。 还有泰山学宫里也有大批未来的官员,比如孙乾就是郑玄的弟子,正在学宫读书,未来也是郑玄推荐孙乾去的徐州,现在大概率要在青州出仕。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一章 开会 目前这套班底虽然比之后来的曹操,甚至定蜀的刘备都要差了许多。 但对于如今的刘备来说,已经很好了。 毕竟现在不是三分天下,各路人才都已经有了归宿的时候。 哪怕是曹操,现在也不过是有个夏侯惇和乐进。 本家曹仁曹洪曹纯曹休那帮人,如今估计才刚刚成年,还没跟随他起家。 至于孙坚? 现在也只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大将,比刘备差得远。 这样的底子,过几年怕是连袁绍都比不了。 众人齐聚一堂。 刘备咳嗽一声,看向陈暮。 虽然国相官位比刺史大,而且刘备还是大哥,坐主位当仁不让。 但这场战斗是陈暮发起指挥的,还是要等他说话。 陈暮心领神会,朗声道:“诸位,黄巾贼徐和已经是青州最后一股黄巾势力,平定了他之后,青州就会彻底太平,以后我们也将高枕无忧,专心治理地方了,所以这一场仗必须要打,不打不行。” 从去年十一月份从洛阳出发,到二月份关羽平定齐国,四五月份又攻打了高苑的司马俱,北海的张饶管承等人,再到七月份太史慈平定东莱,今年一年都在打仗。 后勤压力不算小,好在像夏侯渊攻破司马俱与徐和的时候,掠夺了他们的辎重一样,陈暮也在掠夺各地豪强的物资补贴军用。 这样大半年下来,不仅勉强维持了军事开销,还解放了大量土地给百姓,让境内安稳了许多。 只要攻破了徐和,整个青州就彻底平静,再也没有黄巾势力。 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上,在184年黄巾破灭之后,青州是除了太行山以外黄巾最大的老巢。 特别是在190这几年,各地军阀割据,唯独青州没有军阀,就是因为这里黄巾太多。 虽然有个孔融,但他就是个凑数的,在青州被黄巾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连治所都丢了,四处逃窜,十分狼狈。 现在陈暮提前过来把这里乱糟糟的局面收拾,那么将来就跟袁绍起家冀州,曹操起家兖州一样,刘备也有了一块属于他自己的革命根据地。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附和道:“维护地方稳定是我等职责所在,大家有什么对敌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以我之见,还是先礼后兵,让司马俱进城游说,最好是和平解决。” 沮授提出意见。 如果是两年前,官军和黄巾是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 像之前打司马俱的时候,哪怕陈暮有攻心计,朝廷也不会允许,而是会逼迫他强攻,必须要把黄巾贼杀个一干二净。 但这两年刘宏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为了天下安稳,各地贼寇请降都会应允,比如张燕。 张燕占据太行山,经常袭击冀州和并州各郡县,拥兵百万。 虽然不是不能攻打,但人家躲在太行山里和你打游击战,像是牛皮糖一样恶心,根本无法歼灭。 这种情况下,刘宏不得已只能对他进行招抚,册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管辖太行山附近,允许他有太守的权力。 所以招降黄巾贼,已经是一个可能。 陈暮点点头道:“之前发了几封劝降信,都石沉大海。让司马俱去,怕也是难以成功,不过什么办法都得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张飞急吼吼道:“要俺说,还不如打进去,兵临城下他就知道怕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沮授笑道:“三将军稍安勿躁,攻城乃下策,歼敌于野,才是上策。如果实在要打的话,为了避免我军伤亡过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把敌人诱骗出城才行。” “不错,公与的话才是正理。” 陈暮对沮授的话深表赞同,张飞的性子还是急。 毕竟跟着刘备打了几十年仗,才慢慢变得粗中有细,到中后期才有据水断桥和义释严颜这两件比较有智慧的事情,其它时候,因为性子鲁莽坏事的情况不算少,还得慢慢成长才是。 刘备想起臧霸之前是泰山贼,于是问道:“宣高,你有良策否?” 臧霸想了想,道:“我在泰山上多年,泰山环境,若是他们逃去了泰山,我还有办法,现在守城的话,恐怕无能为力。” “那看来,只能打硬仗了。” 刘备点点头。 硬仗就是攻城战,他跟着卢植董卓打这样的战斗也不少,经验丰富,只是攻城战是硬碰硬的战斗,对于自身的伤亡也很大。 不管是陈暮还是刘备,都希望能少死点人,但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做。 沮授看向陈暮,心中一动,笑道:“子归肯定有良策了吧。” “倒是有个办法。” 陈暮摇摇头:“只是首先得把徐和从城里逼出来。” 刘备想起了当初四弟那狠辣劲,狐疑道:“四弟不会是又想水淹昌国,或者火烧县城吧。这次跟黄巾不一样,昌国内还有不少无辜老弱妇孺,四弟可不能这么做。” 陈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阵,保证道:“大哥说哪里的话,我跟着大哥一起出生入死,打了无数仗,什么时候对百姓下过这等狠手。” “真的不会水淹火烧?” 刘备将信将疑。 “绝对不会!” “那行,你打算怎么做?” “投石问路。” “何谓投石问路?” 众人好奇。 陈暮笑了起来:“当然是字面意思上的投石问路,我们先休整两日,等大营扎好之后,再派司马俱劝降。” “那就先这样。” 刘备点点头,确定了第一步方案,宣布散会。 等会议结束之后,刘备把陈暮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帐篷不大,就是普通的士兵帐篷,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张小台子放了一盏灯。 两人相对而坐,刘备说道:“四弟,你老实跟为兄说,你到底做何打算?” 一想到城里除了黄巾贼以外,其他人多是普通百姓,刘备就觉得千万不能让自己四弟胡作非为。 不然打赢了仗,死了那么多百姓,他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陈暮无奈道:“大哥想知道?” “你必须告诉我。” 刘备态度坚决。 “好吧。” 陈暮想了想说道:“我最近与泰山学宫一些喜欢发明的学生改进了投石车,增加了射程和威力。我打算用投石车进攻,每日扔石头,逼徐和退守泰山。” 徐和为什么要比司马俱难处理? 因为县城并不是他的老窝。 就跟张燕纵横太行山一样,徐和打不过官军可以随时往身后的泰山里撤。 根据探子来报,昌国后方的马鞍山早就被徐和经营得如一块铁桶,里面到处建造了山寨,囤积了大量粮草。 一旦官军攻打,就藏身于莽莽泰山之中。 虽然泰山山脉不像太行山山脉延绵万里,横跨幽、冀、并、司、豫,可架不住也是个山脉,别说藏二十万,就算是百万人也绰绰有余。 所以对于丢掉昌国般阳二县,徐和是一点都不心疼,只要山在,官军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正因为如此,刘备才疑惑不已:“我们不是就怕徐和退守泰山吗?为什么要逼他出城守山?那样的话,恐怕一两年都不一定拿得下他。” 陈暮理直气壮道:“臧霸不是说有办法吗?等徐和进山,就让臧霸按他的办法来。” 刘备无语。 好家伙,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吧。 还以为四弟有良策。 没想到是馊主意。 要知道臧霸虽然熟悉泰山地形,但熟悉地形和能不能打进去是另外一回事。 徐和退守山寨,易守难攻,到时候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上山。 只是刘备自己也想了很久,苦思想不出什么计策,觉得这或许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毕竟不管是强攻还是用投石车给压力,徐和最终肯定还是要撤到山上去。 结局一样,只是强攻伤亡大,投石车伤亡小的区别而已。 最后还是要看臧霸。 想到这里,刘备也只能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大哥勿忧。” 陈暮看到他愁眉苦脸,笑着安慰道:“实在没法,我们就围山便是。如今青州百废待兴,百姓都分到了田地,只要风调雨顺,没有大涝大旱,粮食必然充足。贼军困在山中,哪怕收了春粮,二十万人也必不能持久,最晚明年初,他们的粮食耗尽,最后还是得下山投降。” “只希望那徐和能够识时务,不要负隅顽抗就好。” 刘备点点头,说道:“天色已晚了,四弟就与我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吧。” 陈暮早就习惯了,便说道:“那我就不回自己营帐了。” 两兄弟吹灭了灯,躺在床上又说了会话,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又是一天的忙碌,营寨终于扎好。 四周建起木质栅栏,各种防御工事也开始慢慢修建,远处就是泰山,成群结队的士兵从山里砍伐树木,运往营寨。 徐和眼睁睁地看着官军在修建防御工事,准备攻城器械,却不敢阻止,也不敢出城作战。 原因很简单,他人手不足。 别看徐和聚众二十万,但实际有战力的只有六万人,而且还分在两县。 昌国他只安排了四万人马,另外两万人在般阳。 昨夜他就下达了命令,让般阳的人撤进山中,所以现在昌国城内,也只有四万人,比官军还要少一万。 当初大贤良师张角有二十多万可用之兵,却被朝廷精锐不过三四万人马打得节节败退,更何况现在还是自己人少,对面人多。 因此徐和打死都没有想着出城,甚至已经在考虑带着人马从西门逃出去,与般阳的人在山上会和了。 而在这个时候,司马俱也已经受了命令,带着说客准备进城。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二章 陈暮的鬼名堂 司马俱有些心情复杂地被吊篮吊入了城里。 去年的时候他与徐和还割据青州,占领县城,当着一方土皇帝,现在自己已经被迫投降,反而要去给官军当说客,去劝降徐和。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城楼上徐和已经在等他,见到他与说客上来,脸色不知道是该故人重逢的喜悦,还是面对官军的愤怒。 反正表情僵硬,同样心情复杂地说道:“司马俱,你投降了官军,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司马俱略微尴尬,他身边的说客许硕笑道:“司马将军与徐将军乃是多年故交,如今老友上门拜访,难道徐将军不欢迎吗?” “哼。” 徐和冷着脸一甩袖,往城楼里而去。 司马俱微愠,因为之前二人好歹也有交情,而且在黄巾军中平起平坐,现在自己投降了官军,你徐和反而给我摆脸色是什么意思? 好在许硕察言观色,记得自己的使命,低声对司马俱道:“司马将军,还有使君与刺史的要任在身,暂且忍耐。” 司马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爽,跟着徐和一起进了城楼。 徐和自顾自坐下,司马俱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徐和,我这次来的来意你也应该知道了,降还是不降,给句准话。” “我若是不降呢?” 徐和也来了脾气,瞪着眼睛看着他。 也许有人奇怪,敌人兵临城下,大举进攻,明知道打不过,投降难道不好吗? 但要是每个古人都这么想,那就没有那么多守城与攻城战了。 不愿意投降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睢阳之战,是因为安禄山是反贼,守城的张巡是官军。 官军怎么可能投降反贼? 所以哪怕到最后一刻,张巡也坚决不投降。 此为忠。 还有后来名士臧洪反抗袁绍,就是因为袁绍阻止臧洪救援他的好友张超。 张超到最后被曹操杀死之前,还坚定地认为臧洪会来救他。 臧洪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又气又急,赤着脚边跑边哭,准备召集士兵攻打曹操,结果被袁绍阻拦。 正因为这件事情,导致臧洪恨死袁绍,于是举城叛变,据城死守,最后被袁绍围攻了一年,城破的时候全城七八千人无一投降,慷慨赴死。 此为义。 而徐和不想投降的原因与忠义无关。 他原本是被豪强地主剥削的农民,是大贤良师发动起义救了他,让他能够翻身做主,成为统治阶级。 在他占据县城之后,杀戮豪强,善待百姓,得到了百姓的拥护,成为了二县之主。 所以徐和一不忠于谁,二也不是因为义。 他单纯地只是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能过得好,希望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被豪强欺负,不再成为被统治阶级,仅此而已。 因此司马俱这趟劝降,注定是没有结果。 许硕素来有口才,他是北海人,因为读书识字,在关羽军中做吏员,劝降了李波后立下功劳,成为了主簿。 但饶是他舌绽莲花,一边告诉徐和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一边跟他说新来的刺史如何善待百姓,徐和就是不松口,坚决不投降。 到了最后,徐和被说得恼了,一拍桌子,下逐客令道:“多说无益,我是不会降的,你们要战便战。你们走吧,司马俱,若不是我与你也算故交,少不得要拿你们的人头送回去。” 司马俱和许硕面面相觑,徐和油盐不进,不管怎么说都不投降,看来这一趟白跑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离开,回去报告。 刘备这个时候在外面指挥军队修筑防御工事,营帐中只有陈暮和沮授在,听到回信,陈暮点点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退下吧。” 等司马俱和许硕告退后,沮授皱眉道:“这徐和不愿投降,看来也只有强攻这一条道路。” “也不尽然。” 陈暮放下书本,笑着说道:“军情司的探子说,徐和在昌国般阳二县,大肆赠与百姓土地。可见是一个比较善良的人,爱护百姓。这样的人若是读些书,出仕做个县令太守,也许是个好官,可当反贼,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沮授笑着摇摇头道:“你不会又打百姓的主意吧,使君是不会允许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向大哥保证过,不会打百姓的主意,这一点你放心。” 陈暮露出微笑。 沮授狐疑道:“既然不打百姓的主意,你说徐和的弱点做什么。” “当然是另有用处。” “哦?” 沮授好奇:“什么用处。” 陈暮狡黠道:“你猜猜看?” 沮授绞尽脑汁,却怎么也猜不出来陈暮的打算。 别看他也是顶级谋士,在这一点上却跟不上陈暮的思路。 原因很简单,谋士与谋士之间不同,定位也不一样。 有些谋士擅长奇谋,如荀攸、贾诩、法正、陆逊、徐庶。 有些谋士善于规划,如诸葛亮、庞统、荀彧、司马懿、沮授、田丰。 还有些谋士则善于心理,如郭嘉、贾诩、司马懿,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陈暮。 谋士不仅仅是行军打仗出谋划策那么简单,同时也得根据形势给主公提供参考意见。 如曹操在攻打徐州之前,就曾经害怕袁绍偷袭许都,所以犹豫不决,是郭嘉认为袁绍优柔寡断,必不敢来,让曹操放心大胆地去打徐州。 于是曹操攻打刘备,袁绍果然不敢轻举妄动,让曹操顺利东进,成功拿下徐州。 在曹操手下,三大谋士各司其职,荀彧是顶级的战略家,荀攸是顶级的战术家,郭嘉则是顶级的心理学家,不仅能够猜到敌人的心思,甚至还算到了孙策之死,可谓真正的天生鬼才。 沮授的能力跟荀彧一样,也是战略大师,包括奉迎天子这件事情上,沮授还比荀彧提前一年想到,劝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袁绍鼠目寸光不听劝而已。 所以以他的战略眼光来看,如果不能拿徐和的人性弱点做文章,要想攻打徐和,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围困,而不能硬攻。 这个人性弱点,自然是指徐和爱护百姓这件事情。 但刘备仁义,不许陈暮这么弄。 因此沮授实在猜不到陈暮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猜不出来。” 沮授苦笑道:“反正除了强攻以外,应该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陈暮神秘一笑:“再等几天,你就知道了。” 沮授耸耸肩,他倒想知道,陈暮到底想搞些什么鬼名堂。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三章 投石问路 兵临城下的第八日,投石车终于造好。 一般来说,攻城器械是不会带着的,一架投石车重量达数百公斤,一架冲车达一吨,多带几件攻城器械,大军不知道能不能每日行军十里。 所以古代打仗,一般是围城的时候,在僵持阶段就地取材,在城外砍伐树木,重新制造一批新的攻城器械。 比如卢植围攻广宗,官渡之战的曹军,都是临时制造器械,而不是提前携带。 陈暮与泰山学宫的士人集思广益,一起改进投石车,原来是用人力拉动,如果扔100公斤的石头,射程只有40-70米。如果扔30公斤的石头,射程也只有100多米,丢不了太远。 现在改成牛皮筋做弹簧绳,又改良了抛射支柱,威力更大,射程更远,集齐全军之力,在有图纸的情况下,工匠打造得飞快,七八天就造出了二十多架。 这还只造了投石车,如果再造井阑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大概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先把投石车拿来用着,再紧锣密鼓造别的器械。 大营缓缓打开,一列列士兵走出营寨,最前排的刀盾手,举起大盾,向前压进。身后是长枪兵,腰间配环首刀。 军旗招展,擂鼓轰鸣。刘备骑在马上,一个大大的“刘”字竖起,在代表汉朝的黑红色军旗右下角,还用很小的文字绣着济南国相四字,代表着刘备的官职。 除了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太史慈都有自己的军旗,管亥为关羽牵马,充当前锋大军,刘备陈暮在中军,左边是典韦的左军,右边是张飞的后军,后方则是太史慈的后军。 大军前后左右四军严密,阵型整齐,陈暮训练士兵的时候,最基础的方式就是走正步,这对于列阵有很大帮助,能够保证士兵阵型不会出现紊乱。 陈暮可不想犯孙权的错误。 孙权在逍遥津怎么败的? 就是吃了阵型的亏。 十万大军立足未闻,连营寨都还没扎好,就被张辽带八百死士冲营。 自己差点被活捉,可见大军阵型的重要性。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怪孙权。 毕竟十万打七千,飞龙骑脸,想也知道张辽李典乐进必然会守城,鬼知道他们会跑出来? 刘备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城下,离了两箭之地。 张飞越众而出,大声挑衅道:“城中贼军听着,官军奉诏讨贼,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官军高举武器,纷纷呼喊,气势上就先天压了黄巾贼一筹。 城墙上的黄巾贼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惊恐地看着城下乌压压的官军。 论起身份,他们是贼,敌人是官。 论起战力,一名官军普遍打两个以上黄巾贼。 甚至说,不止两个。 当初大贤良师二十万大军,就被官军三四万精锐打得崩溃。 南面的波才也是二十万大军,结果被皇甫嵩朱儁不到两万人马杀得丢盔弃甲。 可见黄巾士兵的战斗力非常差,也就张角身边的那些黄巾贼战斗意志还可以,死战到最后,甚至宁愿跳河,也不愿意被俘虏。 而徐和身边的黄巾贼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远比张角波才的人马差得太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野外作战,不说现在徐和城里就四万人,就算他集齐二十万人马,也不过是崩溃的下场。 这一点,不仅徐和清楚,连他手下的士兵也都很清楚。 “兄弟们别怕,官军要攻城尽管让他们攻,我们的家人已经都被送去了山寨里,弃城也无妨。实在抵挡不住,大不了从西门撤离,我们还有后路。” 徐和在城墙上大声鼓励,其实他不说还好,一说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就更差。毕竟一想到有退路,谁还想在战场上送命? 城外的张飞见城内没有动静,哈哈大笑道:“一群无胆鼠类,可敢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谁敢出城决一死战!” 声若洪雷的嗓门如同超声波一样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哪怕城内没有上城墙的士兵都能听得到。 陈暮甚至在想,自家这三哥是不是挂了个扩音器在身上,正常人喊话声音哪有这么大,离着几百米都能听到,属实离谱。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见城内依旧无人回应,官军士气大涨,云梯已经准备好,此时若是攻城,恐怕顶多伤亡一两千人就能把昌国拿下。 不过就是一两千人陈暮也不想损失,一声令下道:“上投石车,给我轰!” 一架架投石车被推到了城前约九十步之外,差不多120米。 古代一箭之地,大约是300米。 实际上弓箭的有效射程,一般在80-150米之间。 所谓百步穿杨,就是说如果能在百步以外射到柳树叶子,就可以称为神射手。 而秦至六尺一步,一尺231厘米,可见百步,就是140米左右。 那为什么一箭之地有300米呢? 别忽略了地势。 在平地上直箭,射程自然短。 但站在地势高的地方抛射,射程自然会更远。 所以古代战场,几乎不会有弓箭手野外直射的情况,大多采用集团军抛射,不追求精准度,只需要找好角度向敌人密集的阵型里射击即可。 看到敌人的投石车出现在射程之内,徐和当即下令城内的弓箭手射击,数千弓手纷纷仰弓,一声令下射出无数箭支。 “嗖嗖嗖嗖嗖!” 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下来,射在投石车旁边的木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木幔就是一块巨大的木板,专门用来防弓箭,掩护步兵靠近城池,或者掩护井阑上的弓箭手对城内进行还击。 所以有经验的守城将领不会把弓箭浪费在木幔上,而是等步兵抵达城下,无法再依靠木幔防御的时候,再用箭矢与滚石檑木还击。 徐和毕竟只是黄巾杂鱼,一没有太高武力值,二没有什么统帅能力,不然未来也不会被夏侯渊轻易击败。 结果大量箭矢射出去,密密麻麻地扎在木幔上,将木幔扎成刺猬,却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而趁着那边徐和还在做无用之功,这边官军已经拉起了牛皮筋,在抛竿上的投篮里放上了数十公斤重的大石块,抛竿另外一头则吊上数百公斤的配重,就等着松开牛皮筋。 “三!” “二!” “一!” “准备,松绳!” 在底层军官的命令下,投石手拉开绳索活扣。 就听到“嗡”的一声,没有了牛皮筋绷住重物,配重轰然落地,将抛竿带起。 投篮中的石块瞬间飞了起来,二十多块数十公斤重的大石块在天空划过一个抛物线,如流星坠落,向着县城砸去。 砰砰砰砰! 轰的数十声巨响传来,大石头块砸在了城墙、城楼乃至城里,溅射起无数尘土。 官军远远眺望,就看到城墙上尘土漫天飞扬,有一块石头砸中了城门上方的城楼,将半边城楼都砸塌陷,尘雾弥漫。 有十多块石头或许是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按照预期设想的砸在城楼上,而是落在了城墙,被城墙挡了下来,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但依旧有十多块落入女墙内或者城里,巨大的冲击力轰得房屋都坍塌。 等尘烟消散之后,不断有哀嚎声传来,城墙上的人影已经变得稀稀疏疏,所有人都只敢躲在女墙下,不敢冒头。 其实投石车给予的伤亡很有限,毕竟石块不像箭雨一样密集,无法给敌人造成太大伤害。 但这种视觉冲击力却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在战场上被人砍一刀,顶多是个死。但被数十公斤的大石头砸中,却是脑浆迸裂,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来。 没有人想这么憋屈的死,在这一瞬间,投石车的可怕给予了他们强大的震撼。 远处的刘备看到这一幕,赞许道:“四弟,这新式投石车确实不错,若是能大规模生产,恐怕任何城池都要被轻易轰塌。” 陈暮笑道:“这东西看着好,其实也就那样。对城墙造成不了伤害的,顶多是唬唬人,而且太笨重了。” “看着挺厉害的呀。” 刘备纳闷。 现在才二十架投石车就有这威力,要是上百架投石车这么砸,那还不得填平一座城市? 但实际上投石车还是充满局限性,一来威力小,二来确实笨重。 刘备觉得不错,是因为汉朝的城市都不大,虽然汉朝的建筑继承了秦朝,以壮丽为美,但主要体现在皇室宫殿与贵族家庭。 而一般的普通居民房子很小,因此县城规模不会太大。如果是洛阳那种规模,恐怕多少架投石车都没用。 像后来金军攻打汴梁的时候,就曾经出动了五千架投石车,那种场面才叫一个夸张。 所以在火炮出来之后,投石车退出历史舞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火药估计都还没出来,陈暮倒是知道黑火药的配方,但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鸟用。 很多人穿越过去,第一时间就想着造火药。 但他们确定不看看黑火药的威力? 想要炸死人,最少得数十斤,想炸塌一栋大楼,得两吨以上。 黑火药从唐朝到清朝发展了足足一千多年,如果真的能取代冷兵器,早就取代了,怎么可能直到清朝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所以实际上火药提供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上限就是大炮和燧发枪。但等到陈暮研究出这俩玩意儿的时候,估计都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刘备的尸体都凉了,还要大炮和枪有什么用? 因此务实一点,剑走偏锋的黑科技不要乱点,先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发育起来,等到将来有足够的实力,比如已经占据了数州之地,天下没有什么对手的时候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四章 一席话语管教徐和拱手而降 投石车对准昌国城里狂轰滥炸了一天。 直到天黑的时候刘备军才撤走。 接下来几日,几乎是徐和的黄巾军最黑暗的几天。 每天都有新的投石车加入战场,过了四五天,投石车的数量多了一倍。 近四十架投石车对着城里轰炸,虽然没死几个人,到现在也只有数百个倒霉鬼而已。 但对黄巾军的士气打击极大,这种只准挨打,无法还手的憋屈感,几乎压垮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这种情况下,经过左右的劝说,徐和终于下定决心,弃守昌国,逃入泰山里。 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他预想的最后退路,这么做,倒也没有心理障碍。 在官军围城的第十四天,也就是八月下旬,接近九月深秋的时候,午夜时分,徐和悄然打开西门,率领士兵逃入深山。 第二天官军起来,看到的已经是一座空城,城内的物资粮草几乎没有剩余,全被徐和带走。 “刺史,全城搜遍了,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剩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进城搜索的太史慈回来禀告。 陈暮点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关羽默然道:“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强攻的话,也许能留下一部分敌军。” “那样的话我军伤亡会很大,我有更好的办法。” 陈暮目光中透露着自信。 确实,如果第二天就直接强攻,不给徐和撤离百姓的时间,攻城战打上去,自己伤亡数千人,应该可以拿下昌国。 但还是那句话,冷兵器时代就别指望大规模战争能死多少人,曹操赤壁大败,在战争中的直接死亡寥寥无几,最大的伤亡居然是瘟疫,显然是一种讽刺。 所以付出数千人的代价占领一座必然要被舍弃的城池,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既然不需要死人来达到同样的目的,何必要徒增伤亡呢? “既然四弟有神鬼之谋,不妨说来听听?” 刘备询问。 他才不信陈暮的鬼话,四弟的嘴,骗人的鬼。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和逃入深山里,结寨而守,远比城池难攻打得多。 城池就在平原上,轰隆隆的投石车如雨点一样的砸,总会把徐和从城里砸出来。 但在山里,投石车进不去,就算拆卸组装,地形狭窄又摆放不了几台。 而且投的石头被崇山峻岭的树木阻拦,根本砸不进人家的山寨。 至于强攻? 知道为什么张燕能坚守太行山那么久吗? 张燕号称百万,其实不过数十万人,而且大部分还是老弱妇孺,可战之兵非常少。 根据《三国志》记载,袁绍曾经与吕布结盟,联合一起攻打张燕。 张燕当时的兵力不过数万人,与袁绍勉强打了个平手。后来投降曹操的时候,总人口不过十多万。 可见百万绝对是夸大其词,张燕也没有那么强悍的兵力。 但山区作战就是如此,一是阵型无法拉开,二是地形过于狭窄,很容易遇到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 所以汉灵帝被迫妥协于张燕,其实并不是没能力剿灭他,而是不愿意下那个死力气。 强行攻山的话,耗费的财力无数,汉灵帝再有钱也不想这么花。 众人纷纷看向陈暮,期待着他拿出一个主意。 陈暮向臧霸使了个眼色。 臧霸会意,从身上取出一张白布,放在刘备面前的桌案上摊开。 众人聚拢过来围观。 就看到白布上清晰勾勒着附近山岭的样貌,虽然只是一个大概轮廓,没有具体细节,但这差不多已经是如今这个时代的舆图标准,没法再往细里深究。 “使君刺史请看,这里是昌国,这里是般阳。昌国后面的山名叫樵岭,因为是昌国樵夫们砍柴的地方,因此而得名。” “般阳后面的山则叫马头岭,因外形像马头而得名,此二岭乃是泰山两条支脉,相互勾连在一起,在中间区域有十多个山头,根据我在山中的兄弟来报,那徐和就在这十多个山头间结寨。” “不过分布的十多个山头都比较小,可以驻扎的人也很少,所以徐和在每个山头只安排了数百到数千的士兵。主力部队和人马都在最高最大的卧牛山上,足有十余万人。” “卧牛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进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两侧和后山都是悬崖峭壁,听我在山中观察的弟兄说,贼军占领了山道隘口,居高临下,难以进攻。” 臧霸在樵岭与马头岭之间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头里,指着一个最大的山头划了个圈,示意徐和的主力就在这个山里。 陈暮注意到,其它的山头臧霸只画了个小山包,而卧牛山则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外表形似一头卧牛,占地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既然能藏进十多万人,恐怕绝不是一座小山,最差也得占地数平方公里。 沮授沉吟道:“这卧牛山怕是不好打。” 陈暮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徐和挺有本事,居然还有战术眼光。” 臧霸回答道:“听说徐和就是昌国人,是山里的樵夫,对这一代的地形熟悉程度不比我差。” “原来如此。” 陈暮看向臧霸:“宣高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进攻为好?” 臧霸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许久,最后苦笑道:“以我之见,只能先一步一步,拔除掉外围的山头,再将牛头山团团围住,徐徐图之。” 还是老一套的围攻战术,没有办法的办法。 “嗯。” 陈暮点点头:“那便先按照宣高的办法,一步一步来。” 刘备纳闷道:“四弟不是有良策吗?” 陈暮神秘一笑:“我的办法需要等待天时,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要将徐和围困起来,才能奏效。” 沮授想了想道:“天时无外乎下雨、刮风、大热、潮湿、大雾、打雷、冰雹” 陈暮翻着白眼道:“行了行了行了,公与你再说下去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沮授笑着打趣道:“大抵也就这几种,深秋时节,无外乎时而大热大冷,时而刮风下雨。子归莫不是想打算今年冬天下雪,等到山里的黄巾贼冻死不成。” 众人大乐取笑。 陈暮含笑道:“鸿鹄之志岂燕雀能知,大家稍安勿躁,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今日先进入城内,休整两日,就进山拔除掉外围山头,将卧牛山围困起来,到时我只需一席话语,管教徐和拱手而降,黄巾贼不战自退。” “哦?” 刘备惊讶道:“真能如此?” “自然如此。”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 刘备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听四弟安排,进城。” “进城!”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地入驻了昌国县城内。 此时后勤那边送来了秋衣,山里夜晚极为寒冷,如果还穿着夏秋时节的单衣,士兵都要冻死。 两日之后,接近九月。 刘备军正式入山,准备攻打徐和安插在樵岭外的第一个山头——流泉山。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五章 进山 流泉山是谯岭的第一个桥头堡。 山势不算陡峭,约有百丈高,因为山中有清泉流淌而得名。 三国时期的蜀国最擅长山林作战,刘备还有一支特种军队,叫无当飞军,能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但那是因为蜀地特殊地理环境造就,实际上出身于幽州的刘备擅长马术,并不擅长爬山。 青州大多是平原,山脉总共就只有泰山山脉和祁蒙山崂山等,不像蜀中几乎置身于山岭之中,所以除了栖息在山脉附近的樵夫,普通人也不擅长山林作战。 因此进山剿贼,对于刘备军的考验其实非常大。别看黄巾军在平原上是乌合之众,但进了山里就不一样,黄巾占了地利,胜负就持平。 再加上黄巾兵与官军人数相当,真打起来,搞不好官军还要吃亏,所以即便是陈暮,也得小心翼翼地做出部署。 根据侦查,流泉山没有悬崖,如果把山上的草木清理掉,露出原型就是一个小山坡。 贼军在山顶铸造了环形工事,就是在小山包上方砍伐树木,结了个营寨,寨子里约有千余守军。如果官军正面仰攻,虽然肯定能强行打下来,但伤亡可能不小。 考虑到就是一个小山寨,没必要用人命去填,陈暮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安排人马佯装不理会流泉山的贼寇,等他们埋伏的时候,再趁机攻打。 徐和之所以在外围山岭里安排人手,除了起警戒作用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骚扰官军。两侧山岭伏击,随时可以埋伏山林侵扰。 按道理来说,一个普通黄巾将军应该没那么聪明的手段。毕竟古人学识有限,不可能会想到那么多厉害的战术。 但偏偏徐和原本是山里樵夫,兼职猎人,有一定山林作战的经验。 如此一来,对于官军来说是个很大的麻烦。 陈暮则将计就计,我不强攻,佯装无视用于警戒的堡垒,此时流泉山的贼寇都被吸引在另外一侧山道,趁着贼寇注意力被大部队吸引,派小股精锐部队奇袭。 如果进入大山的话,应该就会发现,道路一般是在两山之间。如果两山之间和山里河流占据,则道路应该在河岸上。 古人就算再傻,翻山越岭的时候,也不会真的在深山老林里开一条道路。 自然是哪里地势低,走起来不费劲,就走哪里。除非是实在找不到路的情况下,才只能往上山爬。 所以官军不进流泉山,而是从侧面山道里进去,自然会让流泉山上的贼寇引起警惕。 不至于埋伏,毕竟流泉山里也就那么千余人,但他们可以从小道翻山越岭,去卧牛山报信。 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偷袭官军后方,确实是个山林作战的好方法。 只是任何方法都有破解之策,流泉山的人数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陈暮这个策略甚至是在考虑无视所有山头直取卧牛山时,顺便想出来的引蛇出洞之计。 林间杂草丛生,虽然已经深秋,草木枯黄之际,但林木依旧茂密,视野并不是很好。 一列列的官军于流泉山右侧山道里缓缓进入,山道有无数障碍物,黄巾砍伐树木,堆砌石头以做阻拦。 流泉山上方陡坡处,黄巾贼藏于草木之间,俯瞰着下方正在清理障碍物的官军。 “官军这是打算绕过我们,直接进山。” “我们要不要放箭?” “别轻举妄动,我们的任务是警戒,骚扰即可。” “那去给将军报信吧。” “嗯,多做一些陷阱,不要让他们太舒服。” 贼军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西侧山岭里,他们的营寨现在只有数百人留守,忽略了东侧。 徐和留下来的部队,大多是有过樵夫猎人经验的士兵,山林作战能力十分厉害。 但有作战经验不代表他们就聪明地算到了官军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时流泉山东侧,臧霸率领着一百精锐,悄无声息地上山。 作为在泰山上摸盘滚打数年的积年老贼,臧霸的山林作战经验同样丰富,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猎人陷阱,悄悄地摸到了东侧营寨。 “上!” 臧霸低声下达命令。 立即就有士兵甩出钩索,扔到了营寨上。 营寨里的贼军防守空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官军突袭,等发现的时候,源源不断的官军已经跳入了营寨里。 毕竟只是木板制作的墙壁,高不过12丈,不到3米高,很容易被攀爬而过。 臧霸第一个跳下去,身先士卒,勇猛地带领士兵杀进去。 先是砍翻数人,清理出一片空地。 然后杀向寨门口,打开寨门。 在臧霸的带领下,他们仅仅数十人,就抵挡住了数百人的进攻。 等寨门打开后,埋伏于寨外的大批官军趁势杀入。 没有了营寨防御,大势已去,流泉山的贼军很快被攻破,官军也顺利地奔赴第二道关卡。 有点像是闯关游戏一样,但不得不承认,这群樵夫猎人确实很难缠,山道上到处都有陷阱和障碍物,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被毁坏地无法行走,只能重新开辟道路。 如此走走停停,等到天黑的时候,大军也才攻克三座有黄巾营寨的山岭。夜晚官军在崇山峻岭里安营扎寨,一万前锋军,连营达数里。 如果徐和读过《三国志》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想到陆逊的火烧连营,因为现在的官军与后来的刘备军是一样的情况。 可惜徐和的智力没法跟90以上的陆逊比,白白错过一个击败官军的机会。 几日下来,官军势如破竹,将沿途山岭营寨全部拔除。 到九月初的时候,官军已经抵达卧牛山下。 就看到卧牛山已经不是一座小山,高达四五百丈,海拔接近千米,占地数平方公里面积。四面有陡峭悬崖,白色的花岗岩层与石英岩层果露在外,树林茂密,林叶遮天蔽日,隐约能看到山口处建造得比树木还要高的了望台。 “刺史,前面就是卧牛山,据俘虏说,山下有大片空地,正好可以安营扎寨。只是徐和在山口布下重兵,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我们无法强攻。” 当陈暮与刘备的中军跟随着前军的脚步到达卧牛山下时,前锋军的臧霸前来迎接。 山路崎岖,无法骑马,好在刘备武将出身,体力强悍,并没有感觉疲惫。 而陈暮经过多日修习五禽戏,体魄也渐渐日益强壮,虽然暂时还打不过华佗,但这点山路他还不放在眼里。 “放我下来。” 陈暮对轿夫如此说道。 轿夫将竹轿放下。 从竹椅上起来,陈暮仰望卧牛山,点点头:“确实巍峨险要。” 要想强攻这样的山岭,难度可大得多。 普通的山像是三角形,有坡可以爬上去,山顶不大,可以防守的力量很小。 别看后世火器战争中,经常是一个连一个排数十上百人占据着一个山头,就可以压制数千敌人的进攻。 可那毕竟的热武器,而冷兵器时期,只要举着盾牌仰攻,人数多的那一方自然占便宜,哪怕用弓箭射,也射不死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靠少数人防御。 更何况眼前的卧牛山也比普通山更陡峭,有点像是个圆柱体,四面是垂直的悬崖,入山通道只有一条,而且垂直幅度极大,山道一次只能容纳数人并肩而行,强行上山,那就是添油战术,给敌人送人头。 一旁走路过来的刘备举目眺望道:“这山怕是只能飞渡过去。” 臧霸笑道:“也不尽然,这两日我已经观察了许久,发现有些地方的悬崖并不高,只有二三丈,若用钩索荡到山上的树干,只消上去一人,则可以挂上数条绳索,再上去人,便又能捆绑无数绳索下来,如此就能有士兵上去,趁机偷袭。” “嗯,这是个好办法,可以做备用计划。” 陈暮点点头。 不要以为七八平方公里面积很小,实际上汉朝一个县城的面积,差不多也就一两平方公里。 而后世的城市化当中,一个县城的城区面积一般也就在10-20平方公里之间,换算成土地,就是一万五千亩。对比一下就知道,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区域。 所以大有大的坏处,哪怕徐和有二十万人马,也不可能将全部人马分布在各处悬崖边上防御,总会有漏洞出来。 不过陈暮觉得这个计划大概率用不上,因为他有更好的主意。 这次进山并没有带全部人马,官军分出两万人驻守昌国与般阳二县,留下了管亥与典韦。 关羽统帅前军,刘备陈暮在中军,张飞在后军。 等张飞抵达后,三军集齐,浩浩荡荡地开始在山下建造营寨。 九月深秋,万物枯黄,山里冷风袭来。 徐和在山腰的隘口处,隔了约两百多丈,站在了望台上俯瞰着山下的官军。 汉朝一丈是23米,两百丈接近500米,这个距离看人几乎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官军如同一群蚂蚁一般在山下砍伐树木,安营扎寨。 左右对徐和说道:“将军,要不要趁他们安营之际,派出人马袭击?” 徐和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官军进不来,我们也不太好出去。不要在山下和他们打,守住关口就行。” “唯。” 手下领命。 徐和回了营寨,由于地方大,他就没有把营寨按在一个地方,前山营寨有四五万人,都是主力军。 老弱妇孺则在山中与后山,那里有数处水源地,可以开泉取水。 毕竟要想作为防守关口,首先得解决喝水与吃饭问题,如果卧牛山里没有山泉的话,徐和再傻也不可能把人放在这里。 徐和路过前营,抵达了中营,这里是他家人住的地方。 “首领。” “徐叔叔。” “阿和。” 沿途百姓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向他行礼,年轻人叫他叔叔,老人叫他小名,戴着帽子就把帽子摘下,正在干活就把手中的活停止,表达对他的尊重。 出身于底层的徐和与司马俱的残暴不一样,由于是当地人,又善待百姓,得到了昌国般阳二县百姓拥戴,威望很高。 所以哪怕官军围剿,他们面临着躲入山里的窘境,还是有大量的百姓愿意跟随他。 百姓是淳朴的,他们只知道以前被官府和豪强剥削,没有自己的土地,经常衣不裹体食不果腹,饥一顿饱一顿,是徐和帮助他们杀死了豪强,给予了他们田地。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这并不算恩情,甚至在另外一些人眼里,这只是绑架百姓的手段。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的徐和,在百姓眼里是英雄。 这就足够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六章 打二十个 “大英雄。” 听着从俘虏那回来的报告,陈暮轻笑了一声。 就跟当初张角身边的数万人宁愿跳河自尽,也不愿意投降官军一样。 徐和的手下俘虏,没有一个人愿意投降,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官军潜入营寨里做内应。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 不谈国难之际,多少汉奸层出不穷。单说宋朝以后,文人士大夫卖国之人数不胜数。 这些人居然连一群山野村夫都不如,而且还是几百数千年的一群农民。 他们比后来朝代的那些带路党,更深知大义,深知气节。 如此对比,何其的讽刺,何其的令人作呕? 但这就是汉人之骨! 臧洪为义怒反袁绍,被围攻一年,全城百姓愿意与他慷慨赴死。 张角掀起轰轰烈烈反抗汉王朝暴政的大旗,全天下的百姓揭竿而起,兵败之际,足有五万人跳河自尽,不愿苟且偷生。 刘备高举仁义之道,善待百姓,与百姓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曹操南下,十余万百姓愿意随刘备渡江。 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 自古以来,汉民族一直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他们有祂的气节,有祂的傲骨,有祂的胆烈。 卫青霍去病征战塞北,封狼居胥。窦宪马援燕然勒石,马革裹尸。 哪怕是三国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站出来,都能打得外族找不着北,欺负不到我们头上。 汉民族的脊梁便是在这个时候高高地站起来,向全世界的人宣布,我们的民族叫“汉”,我们拥有挺拔而又坚硬的骨头,靠它来让我们屹立在世界之巅。 唯独过了千百年后,本应该更加先进的社会环境,更强悍的综合国力,民族的脊梁却被打断成两截,沦为列强的殖民地。 也许,这其中的原因很多。 但不能否认的是,民族的自信心自汉唐以后,已经凋零得太久。 后世的来者,连先辈一群山民都不如。 膝盖跪久了,就没有了站起来的那一天了吗? 陈暮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山林中,似有薄薄的云雾缭绕。 或许,这就是上天要让他回到这个民族脊梁还在时的意义吧。 要想做英雄,肩上的担子,又是否能承担得起呢? . . “将军,山下又送来了书信。” 士兵将信件递上去。 徐和不识字,但也猜到里面的内容,将书信移向一位识字的手下,苦笑道:“又是劝降信吧。” 手下摊开竹简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两日已经是第三封了,我们要给官军回信吗?” “不回。” 徐和态度坚决,脸色坚毅道:“官军残暴不仁,想让我们投降,再去给豪强做徒附佃农,绝无可能。不回信,就是告诉他们,我们绝不会向他们妥协。有种就继续围着,看谁能坚持久。” 陈暮还是低估了徐和的决心,事实上早在去年徐和就已经在为山寨做准备,所以他存起来的粮食,不仅仅有今年的夏粮,还有去年前年的夏粮与冬粮。 不要以为古代农田产量不足,就不能养活百姓。要知道汉朝耕地面积已经达到八亿亩,人口五六千万,几乎人均拥有十多亩田地。 之前说过,要想养活一家五口,最少要二十亩田。而想日子变好一些,一般有三四十亩左右,就算是富农。 所以按照一家五口的平均值来算,那就是五六十亩地,产粮养活一家绰绰有余。 但就好像后世全世界粮食产量养活70亿人绰绰有余,却每年还是有无数人饿死或者营养不良是一个道理,并不是说有多少粮食,就能养多少人。 土地兼并下粮食都集中在豪强手中,豪强用粮食做买卖,与外族交易,把粮食当作商品,甚至有时候宁愿烂在仓库也不愿意救济百姓,与牛奶倒河是一个道理,可见土地兼并的可怕。 徐和杀死了二县豪强,占领了土地,将土地给百姓耕种,二县平原地区近二百万亩田地,以夏粟冬麦每亩七八石产量,一年产粮近一千五百多万石,哪怕二十万人每日消耗,也能省下来数百万石存在山寨当中,再加上今年夏粮,足够支撑两年之久。 所以徐和根本不担心官军长期围困,按照他的估计,顶多半年,官军也会因为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消耗而退军。 这是必然的事情,徐和心里有数。 就在此时,又有手下来报:“将军,寨外官军又前来挑衅,这次换了人,不是关羽,来人自称涿郡张飞。” “是那个在长社连番打杀波才渠帅数名大将的张飞?” “正是。” “出去看看。” 徐和出了营寨,来到山腰隘口处。 就看到张飞骑在马上,在山下大声挑衅,说是如果黄巾全是孬种,他愿意一个打二十个。 卧牛山下这片空地很大,已经是一处山谷,官军将四周的树木砍伐一空,杂草也都清除掉,清理出一片黄土地,张飞就在空地上叫骂。 “你们黄巾都是缩头乌龟吗?二十万人,就没有一个能打的?谁敢出来一战,我可以打二十个!” 张飞声若震天,离着五百米,要知道这可是五百米,徐和都能听得见。 不过山谷里有回音,传播得远也很正常。 徐和左右不忿道:“将军,张飞这厮如此侮辱我等,实在可恨。不若派出得力干将,将他击杀。” “这” 徐和迟疑道:“我听说那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 左右道:“就算他再神勇,又如何敌得上二十人,若能生擒张飞,正好挫败官军锐气。” “好。” 徐和一想也是,点点头:“那就派出二十人,与他大战。” 山里虽然不好跑马,但山下是平地,当即徐和军中就选出二十名勇士,拉着马匹下山,等到了山下缓坡处,才上马疾驰。 二十人向着张飞杀去。 其实张飞当时候是吹牛来着,因为这两天已经挑衅多次,黄巾军都没有出来,所以他借了早上偷藏起来喝的一点蒸馏酒酒劲,骂骂咧咧一会儿,牛皮开始往天上飞。 别看张飞关羽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冲锋陷阵如杨再兴一样杀数百人都没问题。 但一来那是在战场上,迂回空间更大。二来有亲卫帮他们防止侧面偷袭,让他们专心致志对付正面的敌人。 而像这种斗将鏖战,场地有限,且很难防得住背后偷袭,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张飞武艺高强,可以防住背后,夸下的马匹怎么办? 长社城外一打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要不是张飞步战强悍,恐怕当时候就得出大事。 而步战一次打十个已经是极限,现在是二十个,看到敌人真的出来时,张飞当时候就差点尿了,酒劲吓醒了一半。 “靠,真的出来了。” 学着陈暮偶尔蹦出来的新鲜词汇,张飞小声嘟囔,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高声道:“这边地小,来那边开阔点的地方打!” 说罢驾驶着马匹往自家军营门口去。 陈暮安营扎寨的本事学自卢植,同时也有自己的一些领悟。他命令士兵把附近所有的草木清除,弄出一片空地,军营离卧牛山口约一里地,也就是四百米距离。 这个距离一般来说肯定是不能建造营寨的,毕竟太近了。不过山下入口离山腰关隘同样离了四五百米,所以这个距离刚好合适,不怕偷袭。 山下处林木茂密,地方狭窄,确实不好打斗。 但在自家军营门口则被清理出来大片区域,有一个打斗鏖战的空间,所以张飞找的这个理由非常充分,让人挑不出毛病。 如果黄巾军因为畏惧于是在官军营寨门口打仗而不敢过来,张飞反而可以嘲笑敌人胆小。 这样一来,反而是官军胆小不敢战,而不是他张飞不敢战。 此为一举两得之计也,偶尔听听四弟胡说八道,看来也不是没有用处。 张飞得意地在心里想。 结果他才刚跑了几十米,听到身后马蹄声,回头一看,脸都绿了。 黄巾的铁憨憨们居然真的追出来。 靠。 他就不怕自己队友的吗? 张飞瞪大了眼睛。 然而牛皮都吹出去了,现在要是灰溜溜地逃回去,张三爷脸还要不要? 无奈之下,张飞只能在营寨门口勒住马匹,硬着头皮转身准备回击。 “三弟好像托大了。” 刘备在营寨上看到对面真的派出二十人来,脸色担忧。 陈暮拍着额头道:“是不是三哥又喝酒了,赶紧派人去搜他的帐篷,这牛皮吹大了。” 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说道:“我这就下去,若是三弟支撑不住,我便去帮忙。” “嗯。” 刘备点点头:“虽然这样有失信义,但为了三弟安全着想,也不得不这样。” 关羽便从营寨上下去,穿好战甲骑上战马,做好准备出去帮忙。 这边张飞也已经与敌人接上了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个照明,张飞就已经打翻三人。 原来,当初在长社的时候,波才派出去的都是军中素有勇武的将领级别。 毕竟波才是颍川渠帅,虽然手底下没有管亥那样武力值接近90的高级武将,但一堆30-40的小将还是有。 而徐和只是手底下哪有什么出色武将,都是普通人。 如果把陈暮的武力值比做1,汉朝普通人的武力值是10,训练有素的士兵能达到15-20,那么徐和派出来的人,武力值顶多在20与30之间。 再加上追逐中敌人前后脱了节,张飞先下手为强,上去就先秒了三个,情况就会好很多。 只是敌人毕竟人多,虽然先打翻三人,但剩下的十多人围上来,很快陷入苦战。 关羽已经在下面等着,等刘备和陈暮给他发信号。 而刘备和陈暮看下面战斗处于胶着状态,虽然暂时看不出胜负,但张飞也没落入下风,倒也不及于一时。 一时间,张飞与十多人僵持在一起,打了数十个回合还没有结果。 “三哥这样打下去,恐怕不太秒吧。” 陈暮狐疑,因为他看到张飞已经防多攻少,虽然防得密不透风,而且因为上次吃了马被杀的亏,对于马匹多有防御,不会重蹈覆辙。 但几乎没有进攻,只听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还从没听说过一直防守能赢的,这样打下去还不是得输? 刘备的武力值可比陈暮高得多,战场形式也看得明明白白,笑着说道:“三弟赢了。” “赢了?” 陈暮纳闷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刘备解释道:“别看三弟防多攻少,几乎只有招架之力,但你看那群人的体力。” 陈暮凝神看去。 就看到徐和派来的士兵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数次换人,轮番上阵。 而张飞打了数十回合,丈八点钢矛舞得虎虎生风,体力还旺盛得很,根本就没有一丝累的意思。 “这是要耗死对面呀。” 陈暮笑了起来。 战场厮杀不仅拼的是武艺、力气,同时还有体力。 普通人论起大刀,随便砍个几次,顶多坚持个几十秒,就累得不行。即便是有长久训练的士兵,也只能砍个几分钟,绝不可能像张飞一样能打那么久。 然而猛将之所以是猛将,就是体力强悍。 项羽当年被汉军追到乌江边上,砍了数个来回,杀了数百人,可见猛将的体力有多变态。 虽然这群士兵仗着人多,张飞短时间内拿不下,可要是拼体力,这群士兵就完全没法跟猛将比。 很快,过了十多分钟,即便是车轮战,徐和的士兵也吃不消,累得连武器都拿不起来。 张飞咧嘴一笑:“就这点能耐?那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说罢丈八点钢矛如银月横扫,再扫下两人。 紧接着驾驶马匹,虎入羊群。 黄巾兵体力透支,再也打不过这头猛虎,很快如秋风扫落叶,一个个都击下马去。 要不是陈暮三令五申,不要杀人,张飞早就在他们身上刺出无数个窟窿。 看着张飞勇猛,官军士气大震,纷纷欢呼。 山寨里鸦雀无声,人人静若寒蝉。 二十打一个,居然完败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七章 大善人陈暮 徐和派出来的人,与其说是被打趴,不如说是累趴。 像项羽杨再兴冉闵李存孝一样,在乱军中杀数百人,张飞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需要一些特定的条件,如带上亲卫,还得加上一些运气。 华夏历史泱泱数千年,这样的猛将才几人? 张飞虽然到了不项羽冉闵他们这个顶尖层次,但第二梯队肯定是有。 所以一般的小兵,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场上贼军全躺在地上哀嚎。 虽然从马上摔下来一般来说不是什么重伤,但架不住是被张飞势大力沉地打下来。 一个个像是从二层楼上掉下去,五脏六腑都觉得移位,喘不过气。 这边官军士气几乎是蹭蹭地在往上涨,一人战败二十,军威大盛。反观山寨那边,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徐和脸色铁青,车轮战上去都被人轻松击败,而且还是在两军阵前,太掉士气了。 可惜他也不是这样的猛将,不敢出去迎战,只能咬牙道:“紧闭寨门,不管官军如何叫骂,都不要出去。” 关隘入口的营寨大门缓缓关闭,任凭张飞如何挑衅再也不开门。 张飞指挥士兵将人捆了,押回营寨,看到寨门口关羽正在卸甲,哈哈大笑道:“二哥,这帮家伙太不经打,用不着你出马。” 关羽轻笑道:“大哥四弟也是怕你大意,就让我在寨门口等着,万一你扛不住,我才会出来帮忙。” “多谢二哥。” 张飞翻身下马,随口回了一句。 刘备和陈暮迎上来。 陈暮靠近张飞,在他身上仔细嗅了嗅。 张飞一头雾水:“四弟你干什么?” “喝了?” 刘备看向陈暮。 陈暮点点头:“喝了。” 刘备脸一黑,严厉道:“三弟,军中喝酒什么罪?” 张飞浑身一个激灵,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哥,我真没喝多少,就一口,真的就是一口。” “念在你打赢了仗,立了功劳,功过相抵,自己去督战处领十军棍。” 刘备瞪了他一眼。 军队里藏酒都是死罪,更别说喝酒。 要不是张飞打赢了,壮了军威,刘备帮他找了个借口下台。 不然的话,不斩恐怕难以服众。 “不是说功过相抵吗?怎么还要打呀” 张飞小声嘟囔了一句。 刘备又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张飞一缩头,麻溜往督战处去了。 督战处就是军队管辖纪律的地方,同时也是战场杀敌时,督促士兵的监军。 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部队,也有监军的存在。 所以要是犯了军法,一般也是在督战处受罚。 张飞去领军棍了,刘备才苦笑着摇摇头:“四弟,以后你的酒可得藏起来,别再让三弟偷了去。” “我也不知道他哪偷的。” 陈暮挠挠头。 蒸馏酒做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容易的地方在于制作简单。 难的地方在于太浪费粮食,比普通酒多耗费十倍不止。 蒸馏嘛。 就是把普通酒烧开,用特殊的容器取水蒸气。 早在唐代就有这样的酒,名为烧春。 但因为粮食问题,所以一直被官府禁止,只在小圈子流传。 哪怕是陈暮已经是一方刺史,经营青州,也没有蒸馏多少壶,平日饮宴哥几个喝得差不多,也不知道张飞哪搞来的。 处理了张飞的问题,刘备背着手边走边问道:“四弟,如今已经兵围卧牛山,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暮跟着他在营寨里散步,周围巡逻的士兵穿梭,远处是一条溪流,是军队取水的地方。 看着成群结队的士兵各司其职,陈暮想了想道:“也差不多是该办正事了。” 刘备翻了个白眼:“现在才开始办正事吗?那我们之前是在做什么。” 陈暮笑了笑:“之前是在预热嘛。” “行了。” 刘备摆摆手:“四弟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到底要做什么你快说出来。” “第一步,写信。” “写信?” “是的。” “之前不是已经写过很封劝降信了吗?” “这次不同,这次是威逼信。” “威逼信?” “嗯。” 陈暮目光中露出一丝凶厉:“那徐和油盐不进,我就威胁他破山之后,屠了整个山寨。” 刘备愕然道:“四弟你在说些什么,不是说好不对百姓下手吗?” “威胁呀。” 陈暮无奈道:“口头威胁而已,打架之前,当然得撂下狠话呀。” “额,好吧。” 刘备勉强平复心情,语重心长地说道:“威胁可以,但真做危害百姓的事情,不能做。” 又不能做呀? 陈暮心道要是跟了曹操,哪还用这么束手束脚。 但不得不说,或许也正是因为刘备的存在,才能让他束缚住心中的那头恶魔,不至于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 要知道,有投石车的情况下,拿得瘟疫而死的尸体、死老鼠往敌人城池里投,也不是不能干。 汉末本就是瘟疫大流行的时代,真这么做的话,人口就不止锐减一半。 也许三国战争打完的时候,汉人人口十不存一都有可能。 陈暮的脑袋里,装了太多太多可以让人类灭绝的东西,生化病毒,瘟疫细菌,一旦传播开来,不亚于一场欧洲中世纪黑死病。 可也正是刘备,屡屡劝阻,对他悉心劝告,才能让他保留住内心深处的一丝人性。 如果跟着曹操,陈暮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曹操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 在东徐投毒。 在官渡坑降。 在徐州屠城。 程昱做人肉脯,曹操默许。 夏侯渊屠兴国,曹操没有呵斥。 曹仁屠宛城,曹操同样没有制止。 跟了曹操,为了战斗胜利不择手段,弄得中原地区千里无鸡鸣绝不是难事。 陈暮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大恶人,更不是什么大善人。 顶多算是与芸芸众生一样,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和安危,既不会害别人,也不会帮别人。 如果两个没有善恶道德观念的人遇到了一起,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或许对于全天下的人来说,不知道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生命很脆弱,也很美好。 犹如一朵朵绚烂的鲜花,绽放之后,便会枯萎。 有些人很珍惜脆弱与美好的事物,愿意用生命去扞卫。 另外一些人最愿意践踏脆弱的事物,看着弱小被踩入进尘埃里。 善恶本就没有错,存在的只有人去怎么抉择而已。 最终陈暮选择了善,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一条路走下去就是。 至少目前来说,他待得很舒服,三兄弟对他也极好。 未来。 我会成为全天下除了刘备以外,第二的大善人! 想到这里,陈暮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不会的,我不会屠城,也不会杀无辜百姓。” 刘备长舒一口气,拍着陈暮的手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四弟,说说吧,写了威逼信之后,四弟打算怎么做?” 陈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放火。” “什么?” 刘备没听清楚。 陈暮一字一顿地说道:“放火,烧山。” 刘备:“”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八章 官军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 上一秒还说不会伤害无辜百姓,下一秒你就给我放火烧山? 要知道,现在可是九月份,深秋时节。 这个时候天气十分干燥,满山都是枯叶,一旦点火,几乎就是燎原之势。 最重要的是卧牛山并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与周围的山连成山脉。 一旦山火点燃,稍不留神,整个泰山都要化为灰烬。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生气地道:“四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正准备继续呵斥,陈暮却已经提前开口解释:“大哥放心,我并不是真的准备纵火,是威胁。” “又是威胁?” 刘备狐疑,勉强压住即将喷涌的火气。 这一点他比别人好。 虽然后期有几次一意孤行,不听人意见,但那是建立在关羽死后,一心一意为了给关羽报仇的情况下。 前期如果别人说的有道理,他都会听,比如对诸葛亮法正庞统徐庶等人就言听计从。 陈暮笑嘻嘻地道:“有大哥时常教诲,我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火,我们只是做出要纵火的姿态,都是为了逼徐和投降做的策略而已。” “确定只是做做样子?” 刘备将信将疑。 四弟的话,怎么老是感觉不太让人相信呢。 “当然。” 陈暮脸不红心不跳,认真地说道:“都是为了给黄巾贼压力嘛。” “好,那你去做,我在旁边看着。” 刘备打定主意,就在一旁监督,可不能让陈暮真的干坏事。 虽然昌国般阳二县百姓从贼,但毕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放火无异于屠城,刘备真不忍心做这种事情。 陈暮耸耸肩,回去写信。 抓的俘虏,就是这个用处,每天都可以让俘虏回去送信,保证信件能送到徐和手里。 这次陈暮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温和,而是措辞严厉,呵斥徐和投降。 如果不投降的话,到时候官军将要将全山百姓屠戮一空。 “来人,放一个俘虏,把信送过去。” 陈暮将写好的竹简交给士兵。 士兵去放人送信。 很快,这封信件就送到了营寨里的徐和手里。 听到识字的手下给他说了信件内容,徐和眉头一皱:“官军居然要屠戮百姓?” 手下说道:“官军素来没有仁义,皇甫嵩破长社,以波才渠帅之军的尸首做京观。广宗一战,杀十余万,对大贤良师破棺戮尸,又做京观。残暴之举无数,官军说出这样的话,也理所当然。” 徐和有点纳闷道:“这倒是怪了,若是皇甫嵩过来与我这般说我还信。但我听说领军的刘备,素有仁义之称,名满天下。我曾经还考虑过投降,就因为刘备素有仁义,知道哪怕我兵败身死,他也不会对百姓如何,所以我才继续抵抗,他怎么可能会屠戮百姓呢?不怕身败名裂?” 因为刘备的仁义,黄巾贼才继续负隅顽抗。 不得不说,听上去很讽刺。 但这就是事实。 也许有人说,既然人家仁义,你投降不好吗? 可投降过去,那就是听命于人。 徐和再怎么对百姓好,也依旧存留着割据二县当土皇帝的野心。 所以别看曹操屠城,但有时候也是被逼得发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身处乱世,人心叵测,过于追求仁义,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信件已经摆在这里,还做得了假?” 手下摇头道:“我看那刘备也不过是个伪君子,满口仁义,现在还不是说要威胁屠戮我们?” 徐和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攻入山寨,就不信他们真能围困两年。” 话虽这么说,但官军的威胁还是给徐和心里染上了一层阴霾。 百姓是他的命根,也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如果官军真的变得如此残暴,那他接下来的一切抉择,都必须慎重而又慎重了,万不能给官军攻破山寨的机会。 接下来几日,官军每天都会放回俘虏,带回信件。 几乎每封信件,都是威胁信。 不仅威胁要进攻山寨,同时限定他们在五日之内投降。 “啪!” 当这一日看到新的信件之后,徐和暴怒不已,喝道:“官军欺人太甚,居然让我们五日之内下山投降。” “将军息怒。” 手下劝道:“依我之见,官军日益嚣张,若不给他们迎头痛击,怕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不如我等厉兵秣马,每日操练,等再过几日,官军攻寨之时,杀他们个魂飞魄散。” 要不说这手下还能读过几天书,连《左传》里的成语都知道两个,可惜是个半吊子,前面那句厉兵秣马还行,后面那句魂飞魄散就显得有点憨。 但徐和哪知道这些,点点头:“不错,正该如此,传令下去,每日操练起来,准备应敌。”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是深秋。 后世的时候,九月份还属于夏天,气候炎热。 但那是阳历。 在汉朝,用的是夏历,在后世俗称农历或者阴历。 所以汉朝的九月份,在后世阳历中,其实差不多是在十月份左右。 十月份深秋时节,天气会变得忽冷忽热。有时候白天非常炎热,到了夜晚又冷得让人发抖。 特别是秋风,整晚上整晚上地刮,很容易得风寒,也就是感冒。 现在黄巾山寨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病。 暂时还不太严重,普通风寒是可以用草药医治的,两县全城的人都进山,里面自然也有医生大夫,可以控制住病情。 但通过这一点,也侧面证明了现在的天气变幻无常,徐和已经将提前制作好的冬衣发下去。 百姓如今在山顶也开始准备过冬,每日砍伐树木制作木炭,烧制柴火。 到了第五日,最后一封信送了上来。 当那个手下看完信件后,骇然色变道:“不好了将军,官军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 徐和纳闷道:“决战就决战呗,就等着官军攻山呢,怕什么。” 手下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官军让我们下山,说是可以让我们摆开阵型,正面对垒。” 徐和当时候就乐了,嗤笑一声道:“官军以为某家是傻子不成,让我放弃山寨,下山去他们正面对敌,这怕是小儿也不会上当吧。” 然而手下哭丧着脸道:“可官军说,若是我们不下山,他们就放火烧山。” “什么?” 徐和噌一下就从席子上站起来,骇然色变:“烧山?” “是啊。” 手下脸色惨白:“烧山。” 这计。 太毒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九章 天下恶名由我刘玄德来背 深秋时节,草木极易燃烧。哪怕徐和的山寨之中,对于明火也是十分警惕,不仅设置了大量防火带,还三令五申,禁止在室外点火。 早在春秋时期,防火带就已经是救火的办法之一。西汉浚稽山之战,李陵就曾经以火攻火,烧出一条防火带防止火势蔓延。 但浚稽山那一战可跟现在形势不同,当时李陵是在一个山谷里,四周草木都不算旺盛,可以用火开辟出一个空地。 而卧牛山被茂密的林木覆盖,如果想靠烧火弄出一条防火带,那就是玩火自焚,先把自己给烧死。 至于靠人工砍伐,想砍出一条能够保护二十万人的防火带,估计要把山顶树木全砍光。 不止是树木,还有无数杂草蓬蒿荆棘丛低矮灌木等等,工程量何其浩大? 所以当徐和听到官军的打算时,他就明白,这一战不可避免。 但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官军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烧死二十万百姓? 简直难以相信。 要知道汉帝国对于屠城这样的情况几乎是不能容忍的。 根据《后汉书耿弇列传》记载,东汉初年,耿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 听上去很恐怖,但实际上这里的屠城三百,并不是屠杀满城百姓的意思,而是表达攻克了三百座城池的含义。 毕竟当时东汉初年的时候,全天下县城也不过千余,真屠城三百,那光耿弇一人就屠杀了三分之一百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真正有记载的东汉屠城事迹,就是吴汉屠成都。 因为吴汉的朋友来翕、岑彭被公孙述派出去的刺客刺杀,自己也连打两次败仗差点身死,因此吴汉对公孙述恨之入骨,最后决定屠城。 而且吴汉屠城也没有记载杀百姓,只是灭了公孙述和延岑一族,然后纵兵抢掠,焚烧宫室,放任士兵在城中肆意妄为。 即便如此,光武帝刘秀也是大怒,严词呵斥吴汉与副将刘尚,将二人一通臭骂。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知道刘秀其实对于屠城很不喜欢。 因为这是最不得民心的攻伐方式。 纵观东汉历史,也就只有这一次,能算得上屠城。 哪怕徐和没有读过书,但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古老相传,光武帝善待百姓的事迹,也是深入人心,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官军真的会这么做。 因此当官军的信件送上来的时候,徐和还是迟疑道:“官军不会这么残暴吧。刘备要真那么做,他的仁义之名” 手下急忙劝道:“将军莫不是忘了皇甫嵩之事乎?” “可皇甫嵩也没屠过城啊。” 徐和反驳。 手下苦笑道:“将军别忘了,现在般阳昌国二县的百姓全城归附我们,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民,而是贼。” 他们是贼? 徐和浑身打了个激灵,哪怕是深秋白日还燥热之时,亦觉得身体冰寒刺骨,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 是啊。 他差点忘了。 自己的身份是黄巾贼。 那么归附于自己的百姓,还是百姓吗? 在全天下人眼里,恐怕他们都已经是造反的贼子,哪怕全部杀之,也不会有人说刘备残暴。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而让他们承受这一切的,岂不就是自己? 是自己,把他们拖入了深渊里!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就立即跑出去向官军投降。 那样的话,虽然可以保全所有百姓。 但他的生死,就谁会知道? 在没有到最后关头之时,人都是抱侥幸心理的。 这种情况,也就是俗称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怕明知道官军真的可能会放火烧山,徐和也在安慰自己。 也许这只是官军的阴谋,只是官军的威胁,只是官军的诡计. 一夜未眠,第二日,天气有些阴沉,但气温还是闷热。 徐和顶着一对熊猫眼,脸色微微苍白地来到山腰。 “将军。” 士兵们见到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山腰隘口地形狭窄,别看官军没法上来,他们黄巾贼也不太好驻扎太多士兵。 因此整个关隘附近,连通上方山路甬道,沿途布置了不到万人。 昨日官军威逼放火烧山,徐和已经下令让五万士兵全部出动,剩余一万则留守山寨,如今山腰处密密麻麻全是人。 因为道路挤不下,士兵们就只能挤在山林里,各层坡上全站着人,拥挤在林木间,踩在枯叶上。 这种情况看得徐和心都揪了起来。 如果官军真的放火烧山,这里的人恐怕一个都跑不掉,都得被烧死。 “官军如何了?” 徐和努力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外,打起精神来向左右询问。 有手下道:“官军此时应该刚刚吃完朝食,还未见动静。” “再探。” 徐和下了命令。 “唯。” 士兵领命前去。 趁着探子去外围观察的时候,徐和也在山腰观察下方的情况。 他本就是山里樵夫,兼职猎人。对于山林的一切都充满了熟悉感,现在却感到了一种违和。 之前官军不说要放火烧山徐和还没感觉到,等官军把准备要做的事情告诉他时,他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官军居然把山脚附近的草木全部清空,与山脚隔了约二百丈,都是黄土泥地。 他们的后方营寨就是一处山溪,溪水最宽处约有四五丈,窄处也有二三丈,水最深处约一二丈,浅处刚过人脚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足够三万人躲避火灾。 如果真的放火烧山,中央空地不仅可以隔离火,官军营寨后方的溪水也可以辟火,而且今日刮东风要是真的放火的话. 徐和越看越心惊胆战。 山下一切地一切,都让他觉得官军已经早有预谋。 因为任何条件因素都对他充满了不利,火势一起,卧牛山四面悬崖,要么被烧死,要么摔死,幸存者恐怕百不存一! “将军,将军?” 手下在耳边呼唤,轻轻地推动。 徐和惊醒过来,茫然道:“怎么了?” 手下疑惑道:“官军出营了,我刚才问将军该如何对敌。” “哦” 徐和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说道:“先看看官军要作何打算。” 平复了一下心情,徐和睁大眼睛,尽力去看下方官军动向。 就看到四五百米的山下,官军如蚂蚁般从营寨出来。 由于是白天,徐和看不清楚官军的情况,只隐约见到,每名官兵手中好像都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徐和忍不住开口询问。 但视力再好的人,隔着那么远距离,也只能看到一群小黑点,自然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片刻,有探子火急火燎地回报:“将军,不好了将军,官兵手里拿了大量火把,像是要放火烧山。” “什么,放火烧山?” “官军怎么可以这么做?”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旦放火,我们都要死啊。” “要不干脆下山拼了。” “也许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几乎是在瞬间,周围黄巾士兵全都炸了锅。 原本官军打算放火的消息,只有徐和与他的几个亲信知道。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官军手里的火把,无数人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 作为山区百姓,他们太清楚一旦山林纵火是什么结果。 特别是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火势一起,怕是烧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结束。 偏偏卧牛山四面悬崖,出入口就一条。除非他们愿意跳悬崖,不然的话,这里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听到周围士兵们的议论纷纷,徐和的脸色更加苍白,只能咬牙道:“大家不要慌,传我命令,带上武器,下山与官军正面对垒!” 也算是徐和反应快,如果再犹豫一会儿,官军要是真的举着火把往山脚的树林里冲,恐怕这里马上就要出大乱子。 山上的黄巾兵缓缓开始下山,那边的官军也已经在空地上摆好阵型,双方徐徐靠近,两军对垒。 由于官军营寨与山脚树林之隔了一里,太近了些。阵型不太好摆开,官军这边就摆开了一字长蛇阵,最前排一列有五千刀盾手,后排则是长矛兵与普通战兵,这些普通战兵手中个个举着没有点燃的火把,最后一排便是弓箭手。 这个阵型只分了六排,毕竟地方狭窄就只能横向拉开,站位肯定不如在平原上列方阵那样密集,所以阵型不太好。 但官军好歹有个阵型,黄巾贼那边则乱糟糟地,分布在山脚林间,不敢冒头。 刘关张陈扬马来到阵前,张飞大笑道:“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了,那徐和何在?我家四弟邀你出来一叙,有没有这个胆子?” “将军。” 左右看向徐和。 徐和咬牙道:“走,出去。” 虽然现在已经当了山贼,但山里还有几匹马。 徐和骑上马匹,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士兵,缓缓走出来。 双方走到中央空地上,隔了约四十米,算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首领。” 刘备朗声道:“你终于肯下山一见了。” 徐和冷声道:“哪位是刘使君?” “我是。” 刘备向前一步。 徐和漠然道:“我也曾听闻刘玄德名满天下,多有仁义之举,却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眼下纵火烧山,这就是使君仁义之道?” 陈暮越众而出,回应道:“仁义之道是对百姓所用,你既为反国逆贼,占据二县,不服从王法,如今二县百姓纷纷依附于你入山结寨对抗王军,既然如此,那这些百姓便都是贼,官军杀贼,又需要讲何道义?” “你” 徐和一时间词穷。 论起说理,十个徐和也说不过陈暮。 不谈双方身份对立,单说百姓现在的行为,在此时就叫“弃德从贼”。 这一点,在《左传》中早已写明。 只揪住百姓从贼这点不放,陈暮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见徐和一时间语塞,陈暮趁热打铁道:“所以我劝徐首领下山来谈,就是给予首领一个机会,也是给二县百姓一条生路。” “你若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如那张燕一般,听从朝廷安抚诏书,接受天子任命,则国安民乐,天下太平。” “若你拒不服从王命,一定要违背朝廷的善意,那便是反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依附于你的百姓,便也是贼。我等杀之,此乃自然之理。” 陈暮看向刘备,刘备赞许地点点头。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若是因为我们要杀贼而放火烧山,那根本不是残暴之举,而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 “如果昌国般阳二县百姓因为我们放火烧山而死,那么这些人根本不是死在我们手中,而是死在你徐和的暴戾、贪婪、欲望之中。” “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利欲熏心罢了,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快快下马投降,莫再让百姓受苦!” 陈暮的声调越来越高,尽量让徐和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听到,说到最后,他已经言辞凿凿,大声怒斥:“为了你个人之利,陷无数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徐和,你还哪来的脸面自称为民请命?” 一番话语,徐和脸色骤变,面无人色。 身后的黄巾贼军,也是一个个议论纷纷,小声地说着什么。 哪怕徐和在二县素有威望,但这种威望,还远没有张角、臧洪、刘备那样深入人心的地步。 这一番话语,足够动摇他的根基。 徐和也算是果断,毫不犹豫地道:“撤,回去!” 看着黄巾军如潮水般退去,刘备问道:“追击吗?” “不追,步步紧逼,到山脚箭矢之外即可。” 陈暮说道。 现在要是追击,那就是一场野外遭遇战。 击溃黄巾是必然的事情,但陈暮早就打定主意用攻心计。 正面交战不管是损失自己的人马还是敌人士兵,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既然能和平完美的解决问题,又何必一定要打仗呢? 黄巾撤退,官军步步紧逼。 黄巾退到了山下树林里,官军则占领了树林外的空地。 陈暮在张飞耳边耳语了几句,张飞点点头,扬声道:“贼军听着,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投降,不然我们就放火了!” 刀盾手和长矛兵让开道路,后面举着火把的士兵来到了队伍最前面,手中火把高举,虽未点燃,却充满了威慑力。 林间的黄巾贼阵营一片骚乱。 徐和看到官军第一排阵型只有举火把的士兵,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下令进攻。 但双方距离四五十步,也就是七八十米的距离,官军刀盾手就在第二排,随时可以补上,让他十分犹豫。 毕竟一旦打起来,四五十步,官军甚至可以先把火把点燃,扔向他们,再撤回去由刀盾手和长枪兵挡住他们的进攻,时间完全充足。 这让徐和不敢轻举妄动。 刘备悄悄地对陈暮说道:“四弟,你不会真点火吧。” “当然。” 陈暮认真地回答道:“不会。” 才怪。 又在心里添了一句。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今日天气炎热,大哥二哥不如先回去歇息,我与三哥在这看着。” 陈暮提议。 山东十月份的气候比较温和,白天一般20多度,晚上在10度左右,偶尔遇上秋老虎,最高也不过30度。 但毕竟是在山里,20多度晒着还是挺热的,就这么一会儿,士兵们脸上已经满头大汗。 刘备摇摇头道:“将士们都还在这里严正以待,我又怎么能回营休息呢。” 确定不是为了监视我? 陈暮腹诽。 抬起头看向天空。 气温虽然高,但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让人觉得闷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的徐和也慢慢整顿了士气。 黄巾贼本来迫于官军放火烧山的威胁,逐渐骚乱,如今已经平息下来。 徐和现在骑虎难下,不过他依旧在赌,在赌官军不敢真的烧山。 如果他赌输了,官军真的放火的话,他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放弃山寨,冲出去与官军决一死战! 虽然明知是输,然而徐和却觉得,一旦官军真的烧山,那么必然会激起士兵愤怒。 所谓哀兵必胜,哪怕战力不如官军,他们也不是没有战胜的机会。 因此徐和也在等。 一个时辰缓缓过去,天色更加阴沉了。 “点火!” 张飞大声喊道。 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前排士兵拿出火镰,开始给火把点火。 “官军点火了!” “他们真的要烧山。” “冲出去杀了他们。” “要不还是投降吧。” 黄巾士兵顿时又开始骚乱起来。 徐和握紧了拳头。 气氛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 焰苗在风中飘动,数千根火仿佛汇聚成一股火焰之墙。 陈暮朗声道:“真的不投降?” 双方距离不足百米,徐和咆哮回应:“不降!” “那好,你赢了!” 陈暮叹道:“放心吧,我不会纵火。” 刘备赞许地点点头。 那边徐和整个人精神绷到了极点,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整个人瞬间长舒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不止是徐和,所有黄巾士兵揪起来的心,也在这一刻放下,连刀都有点握不住。 “才怪,我骗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暮高声道:“放箭!” 咻咻咻咻咻! 无数带着火焰的箭失如雨点般砸落,射入林间,几乎是在一瞬间,大火砰然而起。 “着火了!” “快跑!” “官军真的放火了。” 林间黄巾兵瞬间乱作一团。 原本徐和是打算在官军放火的瞬间就杀出去。 但陈暮欺骗了他们,让他们的精神注意力都松懈,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林间已然火起。 深秋时节,枯叶无数,火势发展得可比春夏时节还要厉害。 林间的草木几乎是一点即燃,源源不断的火箭射来,虽然由于双方距离较远,很多火箭都射在了林外空地上,也有很多火箭在空中就被风吹熄。 然而哪怕是在空地上,射入草地里,一样会导致火起。 很快从树林外面开始,就升起了一道巨大的火墙,黄巾士兵很想冲出去,可火焰却逼得他们不断后退,往山上跑。 如此下去,等火焰将整个山岭包围的时候,就是整座卧牛山被烧为灰烬,二十万人被烧为焦炭的时候。 “四弟,你!” 刘备目眦欲裂,扬起手掌作势要打。 关羽露出不忍的神色,一声叹息看向别处。 张飞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暮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刘备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所以前排的火把,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杀招,是火箭。 乱世人如蝼蚁。 二十万人付诸一炬,就让他们的人命,来做我乱世人屠的威名! 打吧,狠狠地打过来。 大哥。 打了这一耳光,也许你的心情会好受一点。 陈暮将自己的头高高抬起。 但等了许久,耳光还是没有如期而至。 陈暮睁开眼睛,看到刘备骑在马上精神萎靡,仿佛苍老了十岁。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急如焚。 “唉。” 刘备长叹一口气,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管住你,四弟。” “大哥,我” 陈暮默然。 “不用说了。” 刘备摆摆手,身前滔天热浪袭来,抬起头仰望天空,对左右传令兵说道:“都传下去,今日下令放火之人,是我刘备刘玄德,记住,下令放火之人,是我刘玄德,大家都听到了没有?” “这” 四周传令官与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陈暮睁大了眼睛。 关羽张飞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是要将烧死百姓的恶名,往自己身上背! 要知道。 哪怕是皇甫嵩之残暴,也没有杀戮过百姓。 除了后来的曹操,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人会干这样恐怖的事情。 刘备望向远方。 山火浩瀚如海,已经即将烧到半山腰,无数哭喊哀嚎远远传来,令人心碎。 这些敌军的死,并不算什么。 哪怕是残忍的烧死,也不过是杀贼而已,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真正可怕的,是那十多万无辜的民众。 罪不及百姓啊。 刘备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可火已经放了,能怎么办? 难道真斩了四弟不成? 桃园结义的誓言犹如在耳。 四兄弟患难与共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这让我如何能做到? 刘备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所以。 既然火已经灭不掉了。 人也会死。 那么,就让这人屠的骂名,由我刘玄德来背吧! 朝廷问罪,天下责骂,都让我一力承担。 只希望有一天能让四弟领悟到。 百姓,不该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他们是人,是一群有血有肉,有兄弟姐妹有感情的人!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章 平青州 枯黄积叶遇到明火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引燃。 秋季干燥的枯叶与枯木何其之多? 虽然火势是从森林外围涌来,然而士兵的逃跑速度,根本不及火势蔓延速度。 山道太狭窄,人潮涌动,践踏而死或者摔下山崖,乃至被烧死不胜其数。 哭喊声,哀嚎声,惨叫声,都被淹没在迅猛火势里的呼呼声里。 好在高处有陡坡,蔓延的速度比较慢。火势将山下的树林点燃之后,开始向左右两边延伸。 黄巾军损失了数百人,大部队总算跑到了半山腰的隘口。 其中大半都是混乱中践踏而死,只要少部分是摔死或者被烧死,可见在天灾面前,人类之躯有多脆弱。 滔天的火焰汹涌澎湃,徐和站在山腰上,回头看向山下,虽然火焰还没有烧过来,正在向两侧延伸,但烧到山上,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将军” 左右脸色悲戚,由于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树林当中,与官军隔了稍远一段距离,官军的箭矢只能射三四十步,所以起火的地方只是树林外围,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 但正因为如此,森林外围竖起了一圈火墙,被火势阻隔,他们已经无法下山,等火焰一圈一圈地往上烧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是会死。 徐和脸色惨白,颓然说道:“大势已去,诸君各自逃命去吧。” “大火围山,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左右哭丧着脸。 “是啊,现在再向官军投降,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这可如何是好。” “大火很快就会烧上来,我们都会死。” “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士兵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很多人都已经崩溃,嚎啕大哭。 徐和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跪在地上,流泪惨颜笑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投降的啊。” “将军。” 左右还算忠心,万分痛苦道:“我们等愿意追随将军,一同赴死。” “死什么死,你们的家人还在呢。” 徐和苦笑道:“山里有数道水泉,你们快带着家人藏匿进水泉洞中吧,应该能活个几万人。” 卧牛山中有得天独厚的溶洞,水泉就是在溶洞里,里面可以躲人。 左右手下对视一眼,也是惨然一笑。 官军连放火烧山这种惨无人道之事都能做出来,就算自己能活下去,等大火之后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官军搜山,最后自己与家人还是要被抓去做俘虏。 与其被官军百般折磨而死,甚至尸体被堆砌成京观,那还不如在火中化为灰烬,至少能免受那种痛苦与折磨。 黄巾军已经乱作一团,有的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有的疯狂地往山寨里跑,想去找家人,还有的大声咒骂徐和,是他害了他们。 徐和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已经越来越痛苦,精神处于极度崩溃之下。 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钟,对于徐和都是煎熬。 是啊。 如果自己早点投降的话,他们也不用死。 那山下之人说的错。 都是自己自私自利,害死了他们呀。 徐和悲戚一笑,抬头看向天空。 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也许,自刎要比被火烧死来得更轻松一点吧。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已经乌云密布,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轰隆! 骤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银色闪电划破了虚空。 徐和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手里的刀呛啷一声落地。 一滴豆大的雨点,“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那清爽的触感,那般的不真实。 但很快,接二连三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继续往下落。 很快,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就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水流,在他的下巴处滴落。 这一切的真实触感,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徐和颤抖起来。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瓢泼大雨挥洒下来。 无数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人们的身上,打在山林里,打在火焰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空。 居然下起了雨来。 “下雨了” “是黄天老爷救我们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得救了。” 黄巾士兵们喜极而泣,由大悲到大喜,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多人悲喜交加,在这一刻张开双臂,沐浴在雨中,头一次觉得下雨如此浸入心脾。 山下。 官军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下雨了? 那刺史的计谋,岂不是. 人们看向陈暮。 却发现,陈暮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士兵们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 刺史真的在笑,仿佛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 “这” 刘备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好端端的,平白无故就下起雨来呢? 白天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虽然没有什么大太阳,但气候还很闷热。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巧就开始下雨。 莫非? 刘备看向陈暮。 正看到陈暮也向他看来。 “四弟,这” 刘备忍不住问。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不急,等火被灭了,我们也该去招降了。” 那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大雨倾盆而下。 火势虽然旺盛,但雨水汹涌而来,只是一刻钟不到,那滔天的烈焰就已经被平息,只有袅袅青烟在林间飘荡。 山林仿佛被雾气掩盖住,到处都是烧了一半的枯枝断木,灰烬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染黑。 迷雾里,数匹战马缓缓来到山下,没有了大片林木遮掩,黄巾士兵已经能看到在雾色中,无数道人影绰绰,向着山腰缓缓走来。 人们本能地拿起了武器,徐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下雨了,下雨了,老天都不要我们死!” “兄弟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和官军死战!” 他开始激励士气。 “你高兴的太早了!” 山腰坡下的雾中传来一个声音。 徐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冷厉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你凭什么说我高兴得太早!” 陈暮从雾里走出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山坡上的徐和,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不在昨日纵火,不在前日纵火,偏偏在今日纵火?” 对啊。 他明明前几日可以纵火,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而且恰好今日就开始下雨? 不仅是徐和,连黄巾士兵都面面相觑,思考起这个问题。 徐和忍不住答道:“是黄天在帮我们!” 陈暮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轻笑道:“你想多了,是因为我知道今日会下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这一场火,就是给你们的警告!” “警告?” 徐和只觉得汗毛倒立,自己的心脏都仿佛骤停了。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错。” 陈暮朗声道:“我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算到今日有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也是在告诉你们官军剿贼的决心,告诉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 黄巾士兵们都愣住。 徐和大声呵斥:“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在欺骗你们。这是黄天在庇护,是上天给我们的帮助!” 陈暮皱起眉头,冷声道:“徐和,到现在你还想蛊惑民心。你要知道,就算今天下雨,大火熄灭。再过几日,等雨水没了,我照样还可以纵火,难道你就觉得,我每次纵火的时候,都会有雨下吗?”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愕然惊住。有些士兵手中的刀,竟是不自觉地掉下来,砸在自己脚上,都没有感觉。 对啊。 就算今天有雨,也只能算侥幸。 以后不可能天天有雨。 到时候官军还是得纵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只要官军真的敢纵火,那么他们还是必死无疑。 那种在大火前束手无策,绝望等死的感觉,今天已经感受过一次了,没有人再想来第二次。 这番话后,哪怕徐和再有威望,所有士兵的眼神看向他,都充满了不善。 徐和同样愣住。 因为陈暮说得对。 这一次官军纵火,老天是下雨了。 可以后呢? 等天气干了以后,官军还可以继续纵火。 不可能每次官军纵火都那么巧,指望着老天爷帮忙,那么天公将军也不会大败。 如果将来官军继续围攻他们,继续放火的话,他们最后的结果,也无外乎被烧成焦炭而已。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是失魂落魄,头一次,他坚定的内心,充满了动摇。 “徐和,该投降了!” 陈暮叹息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降,不仅我不杀你,还会向朝廷为你奏功,二县百姓,也会妥善处理,你觉得如何?” “将军,降了吧。” “是啊将军,我不想被烧死。”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将军你真的只考虑你自己吗?” 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刀,一声声问责仿佛敲打着徐和的内心。 徐和惨然一笑,跪在地上,轻声道:“徐和,降了。” “噢噢噢噢噢噢!” 官军们纷纷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 刘备四处看看被烧焦的山林,又抬头看向天空的雨水,又想起自己要为四弟背负骂名的誓言,这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管是官军还是黄巾兵,至少这一刻没有人会悲伤,即便是徐和,也觉得或许这声投降没那么难受。 因为每一个黄巾兵的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都跪倒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反抗。 这一策水火攻心之计,宣示着陈暮洞察人心之高明。 同时,此战之后,青州皆平。 刘备。 正式拿下青州全境! 陈暮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哥,微微一笑。 大哥。 我这个人呢。 或许有那么点坏。 但。 真的不会屠杀百姓哦。 我保证。 三国之谋伐 第一章 秋风起思子归 一场大火就在这雨中消弭于无形。 或许有人以为,雨水应该不可能浇灭已经起势的山林大火。 但实际上,下雨怎么可能对火没有作用? 后世美丽国和袋鼠国曾经发生过山火蔓延,烧了15天的山火都有被雨水浇灭局部区域的记录。 虽然没有把所有山火扑灭,但至少降雨区域的火势小了很多,帮了消防员的大忙。 所以只要降雨量够大,而且刚好覆盖在山火之上,肯定可以熄灭一场火灾。 何况卧牛山一战,山火才刚刚烧了山脚的树林,连山腰都没有烧到,覆盖范围甚至不到05平方公里,火势算不上滔天。 与那些连绵数百平方公里,烧了一两个月都没灭的山火比起来,如云泥之别,根本是两个不同概念。 因此总结来说,就是当火大到一定程度,雨灭不掉。但火还没起来,雨肯定能灭。 小火遇小雨,中火遇中雨,大火遇大雨。 除非整个泰山烧起来,或者陈暮点火的时候用汽油,不然这倾盆暴雨,便是整个卧牛山,七八平方公里燃烧,也足够浇灭。 一列列官军押赴着黄巾兵下山,百姓今夜还得留在山里,毕竟那么大雨,扶老携幼淋雨不知多少人要生病。 关羽张飞带着一万人继续驻扎在山下,防止意外发生。 陈暮和刘备带着两万人押解黄巾兵往县城去,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不可能让他们还继续呆在山上,肯定要把他们与百姓分开。 “四弟,既然你算到今日有雨,可以利用雨水灭火,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刘备埋怨道:“你若是早点跟我说,我肯定会答应你。” 陈暮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所以一开始也不敢跟大哥说,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敢放火?” 刘备瞪大了眼睛。 陈暮撇撇嘴:“后来那天气已经阴下来了嘛,我放火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有把握,这才下的命令。” “这样啊。” 听了他的解释,刘备点点头:“那行吧,不过以后四弟你还是得多跟我商量才行,若是计谋合理,不是不能用,以后千万别擅自做主。” “知道了。” 陈暮应承下来。 这一仗他也算得很死。 通过气象观察,知道今天要下雨。 正所谓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 蚂蚁搬家蛤蟆叫,这场大雨小不了。 像这样的气象谚语,高中的那位地理老师教过不少。 长社一战,也是通过这样的气象知识,判断出什么时候会来大风。 但具体时间,什么时候,下多大,都不清楚。 所以就得一边观察天气,一边找准时机。 如果今天没下雨,或者要到晚上才下,那就另当别论。 好在陈暮下令放火之前,已经看过天色,估摸着应该在一两个时辰内会下雨,这才点的火。 对于时机的把控相当完美。 毕竟山火蔓延虽然迅速,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火势的话,说不好整个卧牛山真的要被烧掉,到时候再下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中平三年九月,即便是十多年以后,都还未解决的青州黄巾之乱问题,因为陈暮的雷霆手段,终于平复。 但剿灭了一州叛乱和黄巾,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后面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比如迁移百姓,丈量土地,清算恶行,给民众分化农田,安排冬小麦的耕种,解散军队保留小部分部队,减少军费开支,增强种田劳动力。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地方上的政务要忙,如一些民间纠纷,小规模的骚乱,局部天灾问题,到处都有事情要处理。 好在各郡县收复之后,朝廷很快就会派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只要不是智障,遵循青州刺史部以及各郡太守国相的指令行事,那么青州的民生很快就会恢复。 再加上陈暮推动的一定惠民政策,发展也会愈发繁荣。 中平三年十月份。 从青州刺史发向洛阳的奏折,也已经抵达。 除了奏折以外,还有大批缴获自宗贼豪强黄巾的金银珠宝。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玉堂殿。 春夏时节他喜欢呆在西苑,因为西苑奇花异草无数,春暖花开,气候宜人。 到了深秋时节,他就喜欢呆在玉堂殿里,毕竟这里有暖气。 “陛下,好消息。” 张让踩着小碎步,喜形于色地走入正殿。 汉灵帝躺在木塌上享受着凉州西域进贡来的瓜果,听到张让的声音,慵懒地睁开眼睛,笑道:“让父,什么好消息啊?” 张让乐呵呵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陈子归扫平青州黄巾,如今北海东莱已经全境收复。” 汉灵帝蹭一下就从木塌上坐起来,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上次才卖了齐国的官员,收获数千万钱。现在又能卖北海国与东莱郡的官员了,又是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张让笑道:“不止,子归还进贡了一批金银珠宝,都是来源于缴获,已经送入西苑。” 汉灵帝兴奋地搓手道:“不愧是朕的子归贤弟,那卢植皇甫嵩朱儁何其可恶,明明缴获甚众,却不愿意进贡给朕,当真是其心可诛。” 要是卢植皇甫嵩和朱儁三人听到这话,估计得喊冤。 东汉的财富都集中在哪里? 集中在豪强手里。 过个十年遍地军阀的时候,军阀为了筹集军费,向来都是拿豪强开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袁绍,公孙瓒在声讨袁绍的檄文里,其中一条就是“割剥富室,收考责钱”。 意思就是勒索豪强,给豪强罗列各种罪名,逼迫他们交钱,若是不交钱,立即就是“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在袁绍主政河北的时候,很多豪强都被迫逃到鲜卑,为鲜卑提供武器装备,教授他们文字。 这一点在《三国志》里写得很清楚。 《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部落近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 皇甫嵩卢植朱儁在战场上确实缴获不少,但因为张角把大多数财富都用了做起义准备,所以他们三个在攻打黄巾的时候,缴获的远不如陈暮攻打宗贼豪强多。 而且为了犒赏部下,激励士兵作战,都赏赐了下去,没有留多少。毕竟他们不可能去攻打豪强来敛财,自然也没多余的钱财上供给汉灵帝。 别看三人攻破县城,经常能在仓库搜得数千万钱,可那是五铢钱,必须留在地方做战后重建,否则要是这些钱还被搜刮走,那这个地方的百姓就没有活路了,都得饿死。 所以三人相当冤枉。 但这并不妨碍汉灵帝嫉恨他们,特别是皇甫嵩。 皇甫嵩如今威震天下,功高盖主,汉灵帝对他已经不是嫉恨,而是忌惮。 只是如今西边羌乱闹得沸沸扬扬,长安目前还离不开皇甫嵩,汉灵帝也只能先忍着,以后再找机会夺了他的兵权。 “子归在青州做得确实是漂亮,除此之外,陛下,他还推荐了一些人才为官吏,约有十余人。” 张让又小心翼翼地汇报,这些被举荐的人可是要占那些应该拿来贩卖的官职职位的,不知道天子会不会答应陈子归的请求。 汉灵帝沉吟了片刻,说道:“都是哪些人?” “第一个是平原人华歆,是光和五年的孝廉,朝廷征召他为郎中,因生病在家修养,陈子归举荐他为北海相。” “北海相?” 汉灵帝吃惊道:“一地郡守怎么能如此轻易授出去,就让他做个县令吧。” “嗯。” 张让继续道:“第二个是北海人王修,因在乡里素有才干,陈子归举荐他为高密令。” “此人没有举孝廉,怎么能出仕就做县令,给个县丞就行。” “唯,第三人是北海人孙乾” 林林总总十余人。 这其中有青州当地的才俊,也有来泰山学宫读书,学有所成,被郑玄举荐为官。 有些人是历史名人,有些人是普通人,历史上并不出名。 但这些人都是经过考校,确实有本事。 陈暮其实很想把王烈推荐上来,即便不做郡守,最少也得当个县令。 因为王烈这个人实在太离谱,像是自带安民buff,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各地风气立即就会变好。 百姓都尊重他的品德,只要有纠纷,就立即去找王烈评理,结果有的走到半途,忽然愿意放弃争执,双方和解。有的望见王烈的屋舍,就感到惭愧,彼此相让。 可见王烈不管是在品德操守还是在教化百姓这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如果能够让他担任一方主官,那么一郡之地,就不用再担心了。 可惜的是王烈这人与管宁邴原一样,都不愿意出仕为官,只喜欢教授学生,传授知识,所以陈暮也没法勉强。 反倒是一龙当中,被管宁割袍断义的华歆愿意出仕,他也是个顶级人才,自然没有不允。 只是陈暮举荐的时候,这些人最差都是县丞起步,让汉灵帝相当难受。 要知道十多个人就能占十多个官位,少卖那么多钱,汉灵帝得心疼死。所以看在陈暮献上那么多金银珠宝,又平定青州的份上,他只能含泪给官,不过都得降一个级别,不能要什么给什么。 当然。 与陈暮亲近且有功的还是要大加封赏。 比如刘备关羽张飞沮授这些人,关羽和张飞因功累积,一个被封为济南中尉,一个被封为齐国中尉,沮授则被封为济南长史,其他太史慈、典韦等人,也提升为中尉偏将。 中尉这个官职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低级军官,在汉朝已经算是中级武将级别,秩比二千石,算是郡国一地的二把手,负责地方治安、纠察等事物。 一个国与一个郡地位相同,一般来说,郡与国之间不论是地方官,还是官员所承担的义务,都要相差不多。 但因为郡国多了一个国王,所以要比普通的郡更加麻烦,官位也要多几个。 比如现在的济南王叫刘康,是河间安王刘利之子,被汉灵帝封为济南王,奉解渎亭侯刘苌嗣。 由于汉灵帝自己被过继给了汉桓帝,那么法统上他的生父刘苌就没有了儿子,于是汉灵帝就给自己的生父找了个儿子,便是这位刘康。 如此一来,济南国因为多了国王,一应官员都得集齐,一个国相,一个中尉,一个长史,一个郎中令以及诸多仆、治书、尚书、谒者,还有礼乐长、卫士长、医工长、永苍长、祠祀长等。 而郡就没那么麻烦,原本郡也有郡都尉,职责跟中尉一样,负责地方治安。但在建武六年,被刘秀给撤销了,职权与郡守合并,所以郡守也称为郡将,掌管一郡的民生与军事。 从这一点上来看,国相还比太守还是差了一点点,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兵权则掌握在属国中尉手里。 当然。 这只是理论上来说。 实际情况下,一般属国是很少派遣中尉,地方军队也由国相把控。 比如张纯做中山国相的时候,他就兼任中尉,可以调兵围困陈家村。所以一个国相的权力有没有与太守相当,还得看这个国有没有中尉。 另外,也能看见东汉对于地方宗室的管理有多严格。 不仅冗官分权,不给地方国王掌控军队的权力,还会让地方官员监视国王,防止七国之乱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汉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藩王可以搞事的原因。 刘备一系的人马因为平定青州,大获封赏,即便是原本属于黄巾贼的管亥,也被封为六百石的都候,可见汉灵帝对陈暮的要求,还是相当偏爱的。 解决了青州上下封赏问题,汉灵帝懒洋洋地道:“如今青州还有多少官职空缺?” 张让想了想,说道:“应约有七八十。” “都挂牌售卖了。” “唯。” “今年冀州豫州徐州的田税上缴得如何?” “已经督促各地方官在做了。” “嗯。” 汉灵帝点点头。 陈暮以一策分化之计,让天下各州交纳田税。 去年春天的时候收到了益州扬州荆州的税,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今年也该轮到冀州豫州徐州。 而且税收只能在春后或者秋后要求缴纳,因为春天是冬小麦的收割季节,秋后则是春粟的收割时间,这两个季节正是豪强们最富有的时候,也是汉灵帝这个天子收割他们的时候。 因此汉灵帝已经把每年收税的时候提到了秋后十月份,现在冀州豫州徐州战后重建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今年正是收税之时。 由于去年扬州荆州益州三地已经交过税,今年免税不说,还要把新收的税用于凉州幽州并州和交州,这使得朝堂阻力几乎没有。 哪怕冀豫徐三地的官员颇有微词,也很快被其它州的官员给镇压下去,都不需要汉灵帝出马。 一想到这个政策的提出人是陈暮,又想到陈暮已经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汉灵帝就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正地拥有了一位可以帮他治理国家的国士了。 想到这里,汉灵帝忍不住开口说道:“子归阿弟去青州,已经一年了吧。” 张让回答道:“去年十一月去的,再过一月,刚好一年。” “朕有些想他了,不如把他调回朝廷?” 汉灵帝试探询问。 这样一个逢迎自己,又能给自己弄钱,还不坏名声的官,简直是太难得了。 以前他任用张让等人,收敛钱财,被天下人骂为昏君。 现在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收税,而且还不是收得穷苦百姓的税,而是地主豪强的税,还不是用被人骂,怎么能不让汉灵帝食髓知味,想让陈暮常伴于他身边呢? “臣差点忘了,子归还随了公文书信。” 张让想起了陈暮逢年过节,自己生日的时候,以及这一次又送给他的礼物供奉,笑着说道:“信中言称他发现一种新式水稻,正在试验,要到明年才有结果。而且青州只是平复,还未治理好,他想为陛下将青州打理得更加富裕,好让明年也能为陛下奉上数十亿田税。” 听到张让的话,汉灵帝无比感叹道:“这满朝官员,皆是碌碌无能之辈,也就只有让父忠母与暮弟能让我安心了。” “臣等也都是为陛下效力,十死无悔。” 张让连忙跪倒在地。 汉灵帝笑道:“起来吧。暮弟既然还想继续打理青州,那就让他再干一年,等明年十二月之前,一定得让他回来。” 张让笑道:“这是自然,我相信,到时候子归必然给陛下一个惊喜。” “惊喜就免了,他能回来就是最大的惊喜。” 汉灵帝看向殿外,含笑不已。 一想到未来自己有位既忠心,又有治世之能的国士在,自己可以安于享受,根本不用再搭理政务,他的心情就非常好。 等暮弟回来,朕,还得为他升官,封侯。 将来一定要让他到人臣之位的极点,替朕好好打理这个天下! 秋天了。 秋风将皇宫里的落叶吹得满天飞。 我的暮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朕很想你。 三国之谋伐 第二章 中平四年 中平四年正月,春,己卯,赦天下。 由于汉灵帝实施收税政策,大量税收被用于治理地方,相比于原本千疮百孔,到处都有叛乱的历史,去年和今年的情况好了很多。 比如去年荆州江夏叛乱、武陵蛮叛乱,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中平三年十二月份,应该有的鲜卑入侵都没发生。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江夏和武陵蛮叛乱的来源,便是历史上汉灵帝收每亩10钱田税。 也许有人奇怪,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闹得天下到处都叛乱。现在每亩收100钱,为什么反倒叛乱少了呢? 原因很简单。 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田税,那可是没有减免其它赋税的。 原本就苛捐杂税无数,再每亩田地收10钱,那就是继续在给人民增加负担,自然造成官逼民反。 现在呢? 虽然变成每亩收100钱,但别的苛捐杂税没了,交的税就少了大半。 如此一来,百姓减少负担,自然不愿意继续造反。 汉民族的坚韧就在于此。 只要层层盘剥下,依旧能有条活路可走,那么就算过得再苦,也只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至于鲜卑入侵,还得归功于公孙瓒。 塞北苦寒,游牧民族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一到冬天下雪,冻死的牛羊无数。 往年中原地区商人根本不会在秋天的时候来购买牛羊。 因为这个时候牛羊养一个夏天的膘,正是肥壮,也是正是价格最高的时候。 而到了冬天,牛羊就会不值钱。 商人逐利,自然会选择冬天价格最低的时候来买,造成游牧民族入不敷出,不得不选择南下劫掠。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牛羊到冬天就不值钱了呢? 因为草原一旦下雪,牛羊就没有吃的,就会冻死或者饿死,成批成批的牲畜死掉。 牛羊肉死后只能在冰雪里保存14天,太久就会腐烂发臭,无法保证鲜卑人渡过寒冬,只能选择忍痛卖掉。 可这个时候市场已经变成买方市场,你要是价格太高,商人根本不会选择与你交易,多的是人想低价把自家的牛羊出售,导致价格越来越低,越来越不值钱。 而由于冬天把牛羊低价处理了,还是无法维持过高的过冬成本,边关游牧民族就不得不南下中原,抢夺财产、盐、铁、粮食等。 事实上不仅汉朝的匈奴鲜卑是这样,包括晋朝的五胡,隋唐的突厥,宋朝的契丹、女真、蒙古,明朝的鞑靼、蒙古、满人都是如此。 君不见明末与女真做生意,将野猪皮养起来的八大皇商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哪个不是富可敌国? 只是乍听上去,似乎游牧民族也很可怜,并不是他们喜欢战争,而是没有办法。 一切的原因都是无良奸商的错,是他们把草原民族逼得来劫掠,害苦了边关无数百姓。 但事实上还真不能怪商人。 一来商人逐利是天性,低买高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二来商人买卖货物也要成本。 汉朝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想把活牛羊从边关运到中原内地,不谈沿途各种风险,各种盘剥,单说一路上人吃马嚼,牲畜和运输成本就极大,商人总不能做亏本生意。 要知道每年都有无数商人被山匪路霸杀死,甚至还有草原民族杀鸡取卵,抢夺他们的货物,所以商人们同样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赚取这份暴利。 正所谓只见到贼吃肉,没见到贼挨打。 就好像张世平和苏双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马匹生意,而是选择投资刘备,往内陆发展是一个道理。 在边关做生意,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即便做商人,也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只是如此低买高卖,确实让游牧民族难以承受,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边关时常被入侵的事实。 所以严格来说,草原民族没有错,他们要生存。 商人也没有错,他们也要生存。 边关百姓更加没有错,因为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遭受无妄之灾。 错的只是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运输能力以及科技水平不够,无法让每一个人吃饱饭而已。 不过去年原本应该入侵的鲜卑,却因为粮食充足,没有入关的意图。 究其原因,就在于公孙瓒的生意做得不错。 公孙瓒前年春天从陈暮那里得到了蒸馏酒配方,就用全部身家收购粮食,酿造烈酒。 烈酒造好了,得急于便现,不然砸在手里就是货物,卖出去才能变成钱。 于是他赶紧找到一些大商人,将手中的存酒全部卖了出去。 由于是春夏时节,酒在游牧民族手里不太吃香。 毕竟游牧民族爱喝酒,是因为他们要到冬天御寒,夏天北方很热,并不需要烈酒。 所以这批酒其实没法卖给北方鲜卑和乌恒人。 眼看这批酒要砸在手里,好在公孙瓒还有其它销路。 游牧民族不要,中原地区的有钱人家要,毕竟对于汉人来说,酒是四季常用饮品,需求比游牧民族高得多。 手里有了钱之后,公孙瓒也不能着眼于制造蒸馏酒,这玩意儿太费粮食,会导致粮价越来越高,让酿酒的成本越来越大。 正常来说,公孙瓒肯定不明白这些经济学道理。 但架不住有个经济学大拿陈暮帮忙出主意。 因此在陈暮的建议下,他开始夏秋时节,高价从草原买入活的牛羊,再通过张世平与苏双的渠道,由青州和公孙瓒派兵保护卖到全国各地。 如此一来,由于公孙瓒是高价买入的牛羊,鲜卑人手里就有了钱,到冬天再从公孙瓒手里买入粮食烈酒和盐,可以自给自足,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南下劫掠。 所以说为什么中国人爱做生意? 因为生意确实互惠互利。 哪怕在冬天买低价牛羊,看似是对草原民族的剥削,但若不是有商人帮他们卖牛羊,至少还能让他们少死一些人。 而去年和今年公孙瓒与鲜卑人大肆买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要知道汉朝时期,鲜卑人口达到数十万,虽然与汉朝四五千万人口比起来,少得可怜。 但数十万的人口消费,也足够公孙瓒发大财。 由于刘备与张世平苏双跟他合伙,导致这两年收入也是越来越多,个个身家数亿。 可惜刘备有了钱以后,实在是存不住,经常救济百姓。 虽然仁义的名声越传越远,天下都知道仁义无双的刘使君。 但钱呐,这可都是钱呐。 让得知真相的陈暮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暮都已经改变了历史。 将原本应该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叛乱的汉王朝,勉勉强强稳住局面,没有让事态继续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还有动乱的地区,也就只有西凉了。 毕竟西凉那边的叛乱不同。 中原地区叛乱是官府盘剥,百姓不得不反抗。 鲜卑入侵是因为草原活不下去,只能南下入侵中原。 而西凉则是民族矛盾比较严重,羌人与汉人对立,互相攻杀。 在这种重重民族矛盾之下,羌人三番五次就得叛乱,时不时就给你惹个事情出来。 中平四年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军包围陇西。 虽然韩遂是汉人,问题是他已经造反,走到了贼船上,已经下不来。 汉灵帝派张温前去平乱,张温去幽州,找乌恒人要了三千骑兵。 乌恒人算是汉人的打工仔,依附于汉朝,只要给他们工资,就会帮你打仗,算是早期的雇佣兵。 但刚好张纯是护乌恒中郎将,想要跟着张温一起去平叛。 毕竟张纯原来是国相来着,当惯了一地土皇帝,自然不想继续当个武将,想着立功升官。 然而张温去拒绝了他,带上了最近在鲜卑人当中素有声望的公孙瓒。 之所以看上公孙瓒,是因为公孙瓒不仅声名在外,还由于与北方人做生意的缘故,与鲜卑乌恒关系不错,可以利用他来招募鲜卑人。 事实上公孙瓒也确实做到了,跑到鲜卑三部振臂一呼,立即就招募到了数千鲜卑人,准备与张温一起去西凉平叛。 结果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张纯。 再加上想起前年曾经被公孙瓒的好友刘备陈暮羞辱,也是刘备陈暮害得他降职。 中平四年二月,张纯一不做二不休,正式准备造反。 三国之谋伐 第三章 汉末群雄之白马公孙瓒 二月,春暖花开。 幽州广阳郡。 公孙瓒率领一万幽州精锐、鲜卑、乌桓骑兵,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历史上,公孙瓒与刘虞矛盾很深。 这种矛盾的根源,其实在于公孙瓒与刘虞施政方式不同。 对外,公孙瓒强硬,刘虞怀柔。 对内,公孙瓒横征暴敛,刘虞安抚百姓。 看上去似乎公孙瓒为人十分残暴,像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实际上公孙瓒不仅读过书,学识水平还相当不错,早年拜师大儒卢植,后来拜师光禄勋刘宽,被举为孝廉。 要是在宋明清时期,孝廉基本上就已经相当于进士身份,属于高级士人的行列。 所以公孙瓒绝不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武夫,而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那他为什么后来会变得如此残暴呢? 原因就在于公孙瓒非常厌恶鲜卑人与乌桓人,所以拿他们当上升阶梯,只要有机会遇上就往死里揍,以此来升官。 鲜卑就不用多说,公孙瓒能当上涿县县令,就是早年对鲜卑作战英勇,因功被授为涿县令。 至于乌桓。 别看乌桓依附于汉朝,并且经常为汉朝作战,但实际上这群人就是有奶便娘,并没有忠不忠心一说。 当时乌桓约有三四十万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塞外驻牧,由于汉朝经常让他们打工,并且拖欠工资,导致乌桓人也时而叛乱。 《后汉书·公孙瓒传》记载,鲜卑乌桓经常犯边作乱,“瓒职统戎马,连接边寇,每闻有警,瓒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以夜战。虏识瓒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意思是每次巡视边界的时候,发现鲜卑和乌桓作乱,公孙瓒都极为愤怒,如同看到了仇人,望到敌人的踪迹就冲杀过去,有时还继之以夜战,敌寇知道他的名声,害怕他的勇猛,无人敢和他对抗。 由此可见,公孙瓒对于异族的态度其实非常不好。 毕竟他作为幽州人,时常能够感觉到鲜卑入侵,乌桓叛乱的情况,肯定对此十分不满。 对内残暴。 是后来公孙瓒杀死刘虞之后,权势愈发壮大,在冀州打得袁绍溃不成军,几乎占领了半个冀州和整个青州。 因为腹背受敌,四处作战,军费开支极大,公孙瓒不得不劫掠百姓,侵扰地方,以补充军费。 从这两点上来看,公孙瓒与刘虞,完全是政见不合,不存在任何私仇一说。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至少对于现在的公孙瓒来说,不管是对乌桓鲜卑的仇恨,还是对地方百姓,都没有那么大的戾气,与刘虞也没有任何交集。 为什么? 因为乌桓叛乱,是张纯张举之后的事情。 包括后来公孙瓒仇视乌桓,也是因为张纯张举忽悠了乌桓跟他们一起叛乱,公孙瓒被乌桓打得大败,所以深恨乌桓反复无常。 至于对百姓残暴。 如今可不是后来跟袁绍交战的时候,而是汉灵帝当政的时期,由于陈暮献策,导致天下稳定,国内暂时处于和平年代。 公孙瓒除非脑子坏了,想要造反叛乱,不然有九条命都不敢去劫掠百姓。 更何况现在的公孙瓒有钱。 当年檀石槐统一鲜卑,西、中、东三部鲜卑人口加起来数百万,纵横一时,即便是汉朝与他作战,也是死伤惨重。 而檀石槐一死,鲜卑再次分裂,再也没有统一。 幽州北部,便是鲜卑分裂之后的东鲜卑部落聚集区,人口七八十余万。其中东鲜卑部内部又分为三部,是为段部、宇文部、慕容部。 这三部的人口,几乎相当于一个郡,养的牛羊无数,消费水平也不低。 公孙瓒与刘备张世平苏双,以及他的结拜兄弟刘纬台李移子乐何当等人一起合伙,靠着贩卖烈酒起家,结交东鲜卑三部,经过两年发展,身家数亿,完全不缺钱。 所以劫掠百姓,更是无稽之谈,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次张温钦点,让公孙瓒带着人马与他一起前往凉州平叛。 历史上,乌桓人才走到蓟中就逃跑了,因为汉朝老是让他们打白工还不给工钱,并且乌桓人在数次被征召当中,死伤惨重,对汉朝充满了怨气,不愿意再继续为汉朝打仗。 但这一次公孙瓒财大气粗,给足了钱粮,因此他们没有逃跑,依旧跟随着公孙瓒。 再加上朝廷在幽州征的三千汉人精锐,四千鲜卑,三千乌桓,总计一万人马,远比历史上只有三千汉人精锐要强大得多。 统领一万骑兵,在当时已经是一股十分强悍的部队,即便黄巾之乱时,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骑兵。 公孙瓒不过二十多岁,就拥有这么多兵马,当然意气风发。 就看到他骑着白色高头大马,身披银铠,手握双头铁矛,一人领军在前,红色披风招展,颇有点白马银枪少年将的风姿。 数百白马义从紧随其后,一万骑兵加上两万多匹备用马匹,卷着滚滚风雷,尘土飞扬如海水席卷。 “大兄,前面就是蓟中。” 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眺望远方城池,对公孙瓒说道:“今日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明日再走吧。” 公孙瓒看了眼天色,已经到黄昏,今天回涿县看来是回不成了,便点点头道:“好,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执我诏书和符节去城内要粮豆。” 蓟中就是后世的首都,如今是广阳郡的治所,南面便是涿郡。 大军抵达城外,有朝廷调令和统帅符节,公孙瓒没有任何阻碍就在城外驻扎。还可以就地补给,要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大豆。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日暮归西。 便在这个时候,一骑从东方而来,向蓟县城内而去。 “什么,丘力居反了?” 广阳郡太守府,广阳郡丞骇然色变,看着从渔阳郡过来报信的士兵。 由于前任广阳太守刘卫与幽州刺史郭勋被黄巾斩杀,所以广阳太守和幽州刺史到现在还属于空悬阶段。 毕竟幽州蛮夷之地,时不时就有人杀官造反,并不是什么肥差,汉灵帝就算想挂牌出售,也得有不要命的人敢买才行。 所以现在的广阳郡由郡丞代为行政。 “是,还有护乌桓中郎将张纯,前泰山太守张举,杀公綦校尉!丘力居聚众十余万,奔广阳而来。” 士兵一身血污,可见是血战中逃出。 郡丞一屁股坐回席子上,只觉得头皮发麻,面无人色。 幽州的防卫力量主要是靠护乌桓中郎将,其下还有护乌桓校尉,统领乌桓人马。 如今居然是幽州的守将带头叛变,这意味着整个幽州都已经没有防卫力量,都将处于乌桓铁蹄之下。 这可如何是好? 郡丞心乱如麻,心中十分惊慌。 等会儿. 城外还有支部队! 公孙瓒! 郡丞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对门外侍从大喊:“快去请公孙伯圭!” 公孙瓒这个时候都已经歇息了。 士兵吃过饭,马匹喂过少量草料和优质大豆之后,就得早早睡觉,养足精神。 明天还要赶路呢。 从幽州去西凉即便穿过代郡,走并州草原也得数千里路,哪怕这次朝廷征召,有朝廷给了充足钱粮,给他们一人三马,也得最少一月时间才能到。 所以外面守夜的士兵进来报信的时候,公孙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问道:“什么事情?” 士兵道:“都督,广阳的高郡丞请你入城,说是有叛乱发生。” 有叛乱? 公孙瓒浑身一个激灵,当时就清醒过来,说道:“我去更衣,马上就来。” “唯。” 士兵下去。 等公孙瓒穿上衣服,出了营帐,对左右亲卫道:“来五十人与我进城。” 虽然进城应该没什么危险,但公孙瓒还是得带点人手。 “唯,都督。” 众人骑上白马,跟随公孙瓒往城池而去。 都督在东汉时期并不是一个常备官职,而是一个临时设置职务,跟督军、监军的意思差不多。 担任都督也不需要很高的官职,普通的偏将裨将校尉也能担任。 所以公孙瓒的本职官位还是涿县县令,被朝廷赐下诏书符节,现在只是这支一万人部队的临时监军而已,被称呼为都督。 进了城池,一路来到太守府。 郡丞满头大汗地在门口迎接,见面不等公孙瓒说话,就急急说道:“公孙嘟嘟,祸事了,丘力居反了!” “谁?丘力居?” 公孙瓒愕然,连忙问道:“难楼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倒是没听说。” 郡丞也知道难楼是何许人也,忙道:“只是乌延和苏仆延也跟着邱力居。” “只要难楼没有参与就好。” 公孙瓒松了一口气。 乌桓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每郡都有一个乌桓大人,统领这一郡的乌桓人。 其中从代郡到辽东,代郡乌桓大人叫普富卢,上谷乌桓大人叫难楼,渔阳乌桓大人叫乌延,右北平与辽西二郡乌桓大人是丘力居,辽东郡则是苏仆延。 论起单个势力,上谷的乌桓首领难楼实力最强大,统领九千个部落,人数有十多万之多。 乌桓的部落是以家庭为单位,在汉朝相当于是一户。 但汉朝男子成年后会分家,所以一户一般也就在3-10口之间。 而乌桓部落不会分家,因此一个部落人口少的有十多人,多的能达到二三十人。 像后来曹操征乌桓,史料记载是收降了一万多个部落,总计二十余万人。 公孙瓒这次招募的乌桓士兵,就是难楼的部队,只要难楼没有反叛,钱粮给足的话,这三千乌桓士兵就还能用,不用担心叛乱的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公孙瓒还是对身边的公孙越说道:“二弟,你即刻派人去联络难楼,搞清楚他的态度。” “我知道了。” 公孙越调转马头出城,回军营去安排人手去。 公孙瓒又对郡丞说道:“高郡丞,叛军打到哪里了?” “现在还不得而知,只听说他们准备杀奔广阳而来。” “乌延和苏仆延也反了的话,渔阳和辽东怕也是危在旦夕。” 公孙瓒沉吟道:“贼寇势大,若是只想着守城,则死尽矣。我们应当关闭城门,埋伏于城外,等贼来攻,以我为号,杀奔出城。” 郡丞虽然害怕,但也清楚骑兵在城内几乎毫无作用,连连点头道:“一切都听从嘟嘟安排。” 当天夜里,公孙瓒就让自己的两个堂弟公孙越和公孙范在城内征召士兵,自己带着一万骑兵,连夜撤离城外,将营寨拆掉,藏进了城西数里之外的树林当中。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日,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东方辽阔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道身影,犹如一朵黑云缓缓飘来,仿佛要将城池都碾碎。 攻打蓟中的领军人正是张纯,在历史上,这次叛乱其实并没有涉及涿郡,张纯领军最远也只是劫掠了蓟中,然后主力屯兵于辽西郡的肥如县。 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在后世的迁安市,一个在首都北京,隔了200多公里。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张纯领兵劫掠广阳郡,张举与丘力居攻打辽西辽东二郡,杀死二郡的太守,割据地方自称天子。 占领区域为渔阳郡、右北平、辽西辽东,差不多是后世的密云到秦皇岛再到锦州、辽阳、丹东一带。 因此丘力居的乌桓主力部队都在这片区域,张纯带的只有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 其中步兵大部分都是幽州黄巾余孽。 黄巾之乱时,幽州黄巾的势头很小,总数不到十万,除了斩杀了幽州刺史郭勋和原来的广阳太守刘卫以外,就没有再闹出什么太大动静。 当时的涿郡太守叫韩卓,很有能力,与破虏校尉邹靖一起击溃了幽州黄巾,韩卓与邹靖也因功升职,现在在洛阳当京官。 原本历史上,由于汉灵帝胡作非为,加收田税,导致幽州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幽州黄巾本来就是幽州百姓,被击溃后又逃散在民间继续当顺民。 汉灵帝一记收税10钱的昏招,逼得这些幽州黄巾不得不继续造反,张纯因此很快又聚集了大量士兵,聚众十余万,声势浩大。 然而这次汉灵帝不仅没有出昏招,甚至还将从其它州收上来的税,用来治理幽、并、交、凉边关四州,安抚百姓。 这使得幽州百姓再也没有什么造反意图,张纯四处招募人手,加上自己的旧部,居然只得了两万人,实在可怜。 不过即便如此,有五千精锐乌桓骑兵在,也足够张纯驰骋几乎毫无设防的广阳。 张纯此时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眺望了眼远处的蓟县城池,恶狠狠地对身边的王政说道:“等劫掠了蓟中,我们就杀奔涿县。” 王政纳闷道:“将军,去涿县做什么?现在我们才刚刚起步,劫掠蓟中即可,没必要往涿县那边去,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辎重补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张纯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凶厉:“那刘玄德兄弟如此辱我,我要杀他全族以消我恨。补给问题不需要担心,到时候我们一路抢杀过去便足矣。” “唯!” 王政知道他还在恨刘备兄弟,只能无奈应是。 其实王政很想告诉张纯,劫掠一下广阳郡,已经是极限,再继续南下,就有性命之忧。 而且还不是朝廷杀他们,而是丘力居要杀他们。 毕竟丘力居之所以叛乱,是因为朝廷不讲信用,不仅拖延了他们数年工资不给,还让他们乌桓白打工,使得丘力居心中有怨气。 再加上劫掠地方有利可图,丘力居这才答应跟他们造反。 可一旦事情闹得太大,朝廷调大军过来,丘力居说不准当时就会砍了张纯张举的脑袋当场投降。 他们这些异族精得很,汉军强则降,汉军弱则叛,反复作乱,知道朝廷不会下死力气剿灭他们。只要姿态做足,把责任都推到张纯张举身上,朝廷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的例子在幽州实在是太多了,张纯张举以为是他们在利用丘力居,殊不知丘力居同样在利用他们。与虎谋皮,王政很清楚张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来也许是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王政看向张纯,心中思索。 大军奔涌,须臾之间就已经到达了城下。 “杀,攻入城去,女人,钱,粮食,都是你们的。” 张纯大手一挥,身后叛军举着云梯如潮水般向着城池涌去。 高郡丞与公孙越公孙范兄弟带着少数驻守兵丁与临时招募的千余勇士上城防守。 汉朝人必须全民服兵役两年,有点跟后世大寒冥国相似,所以只要是个成年男性,几乎拿上武器就能上阵打仗。 千余勇士作战勇猛,打退了张纯第一波进攻。 但很快第二波攻击如期而至。 这次张纯已经摸清楚城中虚实,知道守卫力量很少,下令全军进攻。 眼看第二波攻击十分迅猛,城池即将破灭之际。 大地忽然开始震动。 远方蓟城西面,漫天的尘土飞扬。 久在边关的幽州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大股骑兵部队。 张纯脸色大变,他的乌桓骑兵是来自渔阳的乌延部,这已经是广阳最近的一股骑兵部队。 据他所知,广阳应该已经没有了骑兵才是,除了上谷那边的难楼。 丘力居叛乱后,也与难楼联络过,只是难楼态度模棱两可,表达的态度是既不帮汉朝,也不帮丘力居。 按道理来说,难楼不可能出兵才对,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骑兵出现在广阳郡? 张纯连忙举目眺望,就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领头带队的,白马银枪锁子甲,红色披风在风中招展。 “公孙瓒!” 张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他万没有想到,本应该已经被调往西凉的公孙瓒,居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张纯不知道,在历史上,公孙瓒已经走了很远才知道张纯张举丘力居作乱的事情。 当时公孙瓒手里只有三千人,等他赶回去的时候,丘力居已经占领消化完了大半个幽州,开始纵兵南下,从渤海郡最远杀到了青州平原国,四处烧杀抢掠。 而如今由于公孙瓒按照张温的命令,利用他在鲜卑的声望,去了一趟东部鲜卑招募人手,耽误了时间,如此一来反而刚好赶上他叛乱。 因为信息不发达,张纯以为公孙瓒已经带着人走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公孙瓒居然才刚到广阳郡。 只能说时也命也,历史已经被陈暮改得一塌糊涂,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三国之谋伐 第四章 汉末群雄之黑马刘玄德 两万五千人对阵一万人,看上去似乎应该占了人数优势。 但人家可是一万骑兵! 幽州轻骑兵最擅长弓马之术,还未靠近,一轮箭雨已经射来。 乌泱泱的箭遮天蔽日,远程抛射不讲准确度,只找准角度进行覆盖式打击即可。 游牧民族的战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只三轮箭雨,张纯的士兵就已经崩溃,转身开始逃跑。 特别是张纯手下那五千乌桓骑兵,跑得比谁都快。在乌延派来的副将指挥下,勒马便走,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乌恒人选择帮助张纯张举,是因为有利可图,可以劫掠地方发财致富,不是真的想自寻死路。 现在人家的骑兵比自己多,打仗不占优势,为了避免伤亡,当然得跑。 “这群婢子养的蛮夷就没一个靠谱的。” 张纯气得不行。 王政连忙劝道:“将军,赶紧撤吧,再不撤公孙瓒就要杀过来了。” “气煞我也,这帮蛮夷误我。” 张纯给自己的失败找了个借口,其实他也算是在边关待了许久的老将,当然知道乌桓人强盗作风,打顺风仗还行,一打逆风仗就立即崩溃。 所以还真不能怪人家乌桓人不死命作战,毕竟乌桓全族也才那么点人口,自然惜命,除非重金,否则溃败是必然的事情。 无奈之下,张纯只好选择撤退,同样加入了逃跑的大军当中,这一战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公孙瓒长矛一挥,大声道:“全军出击,杀一人,赏五千钱!杀贼将,赏十万!” 一听到这奖励,所有士兵都疯了。 五千钱的价值已经不菲,一个成年人一年的收入也就那么多,多杀几个,一两年内都不用做事了。 一时间一万骑兵都躁动了起来,如同一群饿狼般,向着张纯军嗷嗷叫着扑去。 公孙越带着城内守军也杀奔出来,一场追击战打响。 这边公孙瓒欺负张纯的时候,此时远在辽西的丘力居和张举,已经将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据为己有,只是这三郡毕竟是塞外苦寒之地,就算打下来,也发不了什么大财。 肥如县,也就是后世的迁安市东面。 丘力居在占领了三郡之后,主力驻扎在这里,虽然已经尽力搜刮,却还是难以满足军需,因此这一日,丘力居找到张举询问办法。 县外的营帐内,草原民族住不惯城池,所以丘力居向来都是住在帐篷里,他是个虬髯大汉,一脸络腮胡,用不太娴熟的汉话对张举说道:“今大军虽已起兵,奈何粮草不济,如何是好?” 张举以前好歹做个太守,有一定学识水平,思索道:“我等占据辽西辽东,朝廷鞭长莫及,我们只需要以右北平为屏障,一则抵御西面幽州官兵,二则南下劫掠冀州青州。” “如何劫掠?” 丘力居又问。 张举笑道:“我听说青州如今极为富庶,特别是平原国,可谓一马平川,没有兵力防守,全是粮食钱财,我们应当从泉州南下,劫掠渤海与平原,到时候大量的粮草与钱币运回辽东,则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自立为王矣。” 不得不说,张举还是有一定的格局。毕竟辽西辽东实在是太穷了,想要和朝廷打旷日持久的战争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劫掠冀州青州那些富庶的地方,以战养战,非常合适。 不要以为辽东离青州很远,走船运就是过个渤海海峡,200公里不到。走陆路就是从唐山到天津再到信阳,全程也只要300公里。 所以这个计划可行程度非常高。 事实上原本历史这场叛乱丘力居就是这么做的,一路从右北平南下劫掠。史书记载是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最远甚至到了徐州,差不多就是从迁安一路打到连云港,可见这个距离并不遥远。 根据《后汉书》记载,这场动乱持续了一年,期间朝廷派公孙瓒和孟益去平叛,最终还是被丘力居打败,从中平四年开始,一直到中平五年刘虞上任才结束。 因此现在正是这场叛乱的开端,丘力居觉得张举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立即开始起步,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向右北平出发。 这个时候公孙瓒已经打败了张纯,杀了数千人,每人值五千钱,付出了近两千万钱的代价。 不过相比于财大气粗的身家,这点钱只是毛毛雨,无所谓。 夜晚收兵回城,公孙瓒和公孙越公孙范三兄弟一起在帐篷当中商量现在的情况。 “朝廷本来征我西去打凉州叛乱,如今幽州出现了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西去,服从朝廷的安排。另外一条则是留在幽州,攻伐张纯张举,汝等怎么看?” 公孙瓒询问两个弟弟。 现在他还没有未来家底,如今手下可堪大用的,就只有两个堂弟。 公孙越年龄大一点是老二,想了想说道:“大兄,幽州毕竟是我等起家之地,辽西老家如今深在贼窝,怎么可以不管不顾,我们应当留在幽州。” “我也是这般想的。” 公孙范表达了对公孙越的支持。 公孙瓒点点头:“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只有万人,丘力居加上叛军,光骑兵就有十万,恐难以力敌,还是先向朝廷启奏此事,等朝廷定夺。” “正当如此。” 二人都点点头。 公孙瓒又说道:“虽然难楼可能没有参与此事,但也不得不防,二弟你亲自跑一趟塞外,找鲜卑慕容部,他们的首领车奴槐与我交好,对他许以利诱,必然能让他率军前来相助。” “明白。” 公孙越点头应是。 “三弟,你就派人前往安次,防止丘力居绕过我们,袭击涿郡。” “唯。” “你们都去吧。” 会议结束。 公孙瓒驻扎在蓟县,防备渔阳那边的敌人,公孙越去塞外找鲜卑,公孙范则去安次防备右北平的敌人。 原本历史上公孙瓒只有三千人马,一样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朝廷派来援军,才和中郎将孟益一起攻打辽东,初战获胜,一直打到石门,也就是后世的辽宁锦州一带才打输了逃回来。 现在的人马虽然到了一万,但毕竟敌人有十多万,丘力居统合了三个大部落,总兵力比他多得多,使得公孙瓒没有膨胀到鲁莽的地步,依旧是稳扎稳打为主。 当天夜里,公孙越就带着护卫往塞外而去,公孙范则带了三千人南下去安次。双方一时间都没有打仗,暂时处于一个和平时期。 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 . 三月初。 丘力居亲自带队,带着三万人马南下,一路劫掠冀州青州甚至到了徐州,抢掠地方,杀戮百姓。 一时间朝廷震怒,天子升公孙瓒为骑都尉,这次没有派孟益,而是升邹靖为护乌桓中郎将,带领一部分北军将士前往幽州,与公孙瓒一起平叛。 这也算是历史的又一改变。 “砰!” 青州济南国,国相府中,刘备勃然大怒道:“张纯贼子可恶至极,居然犯上作乱,侵扰地方,打到我们青州来了,我要出兵征讨他们。” 沮授在一旁说道:“使君,丘力居攻打平原,这是平原国相的事情,恐我等也无能为力。” “难道就这样干看着丘力居劫掠百姓而无动于衷吗?” 刘备握紧拳头,想起无辜的平原百姓就面目狰狞,深恨不已。 不过沮授说的也是事实。 太守有兵权不假,但行使的权力只能在本郡之内。 除非丘力居跑来济南作乱,不然如果刘备不遵守朝廷诏令就出兵平原,反倒不是功劳,而是祸患。 沮授沉思道:“可让子归发布征讨调令。” 刘备眼睛一亮:“对了,四弟是刺史,有权力在战时征调一州的兵力抵抗外贼。” 别看刺史没有治理权和兵权,但朝廷也给了刺史特殊权力。 那就是在战时可以征调各郡兵力打仗。 比如如今的凉州刺史耿鄙,为了应对韩遂叛乱,今年四月份将征调六郡的兵马准备攻打韩遂,结果由于宠信程球,导致军队哗变,被自己的别驾从事给杀了。 “大哥,听说平原出事了。” 门外关羽快步走了进来,他是济南中尉,负责一郡治安,前几日历城那边有小股泰山流寇来侵扰,他去处理去了,今天才回来。 “不错。” 刘备点点头:“我欲发兵前往平原,攻打丘力居,二弟准备一下,我去找四弟要调令。” “不用了。” 张飞急吼吼地进来,手中握有一张盖了青州刺史的公文,喊道:“四弟已经知道了此事,让我快马赶来,将这份文件给大哥。” 刘备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眼,大喜道:“四弟真是深得我心,知道我意,已经授予了我出兵的权力。” 沮授笑道:“那就请使君快快下令,不过出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今我们济南虽然兵粮足备,但听说丘力居有三万骑兵,恐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张飞挥舞着长矛,大叫道:“四弟让我先带着骑兵过来,他说会抽调北海东莱齐国乐安一半的兵力,让太史慈统军随后赶到。” 刘备问道:“四弟呢?” 张飞摇摇头:“四弟说今年春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留在巨淀湖那边种什么占城稻,神神秘秘的,让我们自己去。” “好,既然如此,那此次出兵以我为将,公与为督军,云长翼德良弼子义为副将,出兵平原!” 听到陈暮没有来,这次是自己亲自领军,刘备一拍桌子,发号施令。 没想到沮授笑道:“使君,我就不去了,留在济南负责后勤,不然的话我担心你们的粮草供应不上。” “这倒是个问题” 刘备沉吟,粮草是出兵关键,确实需要个得力人手帮忙,以前都是沮授或者四弟负责后勤事务,现在如果把沮授带走,那就只剩下简雍了,可简雍的能力. “我可以举荐一人随军,有他在,必然能破丘力居。” 沮授拱手说道。 “哦?” 刘备问道:“是何人?” “荀攸荀公达。” “荀攸?” 刘备迟疑。 荀攸虽然一直在济南任县令,但还没有融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原因在于陈暮只是想先把他留在身边,等到以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将他招揽过来,所以一直让刘备小心他。 党人现在在密谋些什么东西,陈暮可清楚得很,荀攸谈不上定时炸弹,但也必须要有所防备。 刘备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四弟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因此有些迟疑。 犹豫片刻,刘备点点头道:“那就先让他随军,我待会差人去问问四弟,如果四弟同意的话,再给予他重任吧。” “这是自然。” 沮授点点头。 其实沮授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防备荀攸。 不过陈暮乃当今智士,出道以来平黄巾,除群寇,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他这么做,也许有他的道理。 中平四年三月,由于丘力居侵扰平原,路走窄了,惹怒了刘备,青州也决定攻打他。 在历史上,刘备就曾经攻打过丘力居,只是差点凉凉了而已。 《典略》记载:“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 《典略》的作者是曹魏时期的史学家鱼豢,比《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还要早,包括后来写《三国志》的时候,陈寿都大量引用《典略》中的记载来编写史书。 可见《典略》的可信程度非常高,甚至比《三国志》记载还要详细。 如果按照这本史书的记载,那个时候刘备打黄巾,弄了个安喜县尉,结果被督邮淘汰,鞭打督邮弃官。 然后又被平原刘子平举荐为从事,攻打丘力居,结果受了重伤,靠装死逃过一劫,被人用板车拉回来,最后混个了个高唐尉。 这么一看,先主混得也太惨了,出生入死多年,两次大战都只是混了个县尉,简直让人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不过如今在陈暮的帮助下,刘备已经混到了一地太守的高官,起点比当初高得太多。 至少手下兵马数万,高级将领也不少,与丘力居再打的话,哪怕没打赢,应当也不会像《典略》里那么惨。 三月份,刘备正式出兵,纠集济南一万人马,加上后续北海、齐国、乐安等地,总兵力四万,浩浩荡荡地向着平原杀去。 三国之谋伐 第五章 汉末群雄之红马董仲颖 就在公孙瓒防守广阳,刘备出兵平原的时候。 此时凉州这边,也发生了战乱。 中平四年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等人,与汉阳人王国一起兵围陇右郡。凉州刺史耿鄙征调六郡士兵,准备北上迎敌。 而朝廷这边,随着汉灵帝手里有钱,陈暮献上各种治国之道,天下已经承平一年有余。 凉州叛乱虽时有发生,但皇甫嵩并没有被汉灵帝调离,因为汉灵帝希望皇甫嵩把凉州叛乱彻底处理掉。 结果两年时间,皇甫嵩没有任何建树,汉灵帝因此大怒,将皇甫嵩夺职下狱,押赴洛阳问罪。 其实汉灵帝之所以能忍皇甫嵩这么久,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把韩遂消灭,平定凉州。 然而皇甫嵩始终被动挨打,浪费了那么多钱财,韩遂还是稳如泰山。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怎么可能还能忍得住? 本就对皇甫嵩忌惮的汉灵帝,立即以懈怠战事、徒耗钱财、连战无功、有负皇恩的罪名把皇甫嵩抓了回来。 同时派遣张温去替代皇甫嵩的位置,命令他统筹凉州,尽快消灭韩遂。 皇甫嵩被抓最高兴的是谁? 当然不是陈暮。 而是张让。 张让可一直没有忘记陈暮当初那句,要想为自己的族侄报仇,就得先处理皇甫嵩的建议。 所以这次皇甫嵩惹恼了汉灵帝,张让下足了功夫推波助澜,不断进谗言。 新仇旧恨,加上张让蛊惑,这才是皇甫嵩翻车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汉灵帝本来就不是个傻子,想要单纯地蛊惑他非常困难,如果让他对某人言听计从,除非那人像陈暮一样能帮他解决各种麻烦,不然不可能让他什么都听话。 即便是张让赵忠也做不到这一点。 像后来汉灵帝召见盖勋,问他为什么天下这么多叛乱,盖勋当面指责汉灵帝的过失,告诉他都是他的左右亲信做的好事。 汉灵帝却说这些他都知道,甚至没有责怪盖勋,还认为自己与盖勋相见恨晚,可见汉灵帝很聪明,任用张让赵忠,也纯粹是因为财政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卢植被换,难道就因为是左丰一个小黄门进谗言? 别开玩笑了。 就凭一个小黄门让汉灵帝冒着大忌临阵换将,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卢植被换,那是因为他选择的是围困战术。 旷日持久地围城,每日的消耗足够让任何一个心疼钱的皇帝发狂,更别说当时候汉灵帝已经接近山穷水尽,没有那么多钱来负担卢植继续耗下去。 所以卢植被换,董卓一上任就急功近利,强行要从其它地方找突破口,再转而兵败下曲阳,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皇甫嵩与当初卢植被撤换的情况几乎一样,在长安浪费了两年时间,边关却还是不稳定。 白白浪费了两年钱粮,没有结果,这让汉灵帝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因此皇甫嵩被拿下狱,也在情理之中。 张温这边接到命令之后,一边派人去幽州找公孙瓒,让他带幽州精锐过来。一边整顿兵马,准备带着一部北军士兵前往长安接管雍州。 只是他没有等到公孙瓒,因为张纯那边又搞事了,无奈之下,他只能不等幽州骑兵了,带着北军先行到了雍州。 皇甫嵩在的时候,以执金吾袁滂为副。以董卓为破虏将军、周慎为荡寇将军。 张温过来,自然也是接收了这批原班人马。 此时,雍州右扶风槐里县。 很多人以为雍州和凉州是两个州,雍州是后来的陕西,一半甘肃。凉州是后来的宁夏,另外一半甘肃。 这种说法对也不对,因为在王莽时期和曹操时期,确实是这么划分的。 但在汉末的时候,雍州就只有三辅地区,也就是长安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三郡之地。 因为在东汉初年的时候,刘秀把雍州的名字改了,改成了凉州。 所以实际上雍州就是凉州,凉州就是雍州,二者是同一个地方,如何称呼一般取决于当地百姓的习惯而已。 由于后来的雍州就是现在的凉州,所以韩遂边章作乱,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是从非常遥远的北面甘肃敦煌那边打过来,而是就在长安边上的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三地搞事。 相当于后世从兰州一路打到天水,再从天水打到宝鸡,最后从宝鸡打到西安,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全程拢共也就600多公里。 因此由于三郡离长安非常近,而皇甫嵩又无力剿灭韩遂边章等人,就只能在右扶风边境屯兵。 槐里县是右扶风治所,此时县城当中,因为讨伐张角立功,被封为右扶风的鲍鸿,正在这里等待着张温过来。 除了鲍鸿以外,还有袁滂周慎等大小官员,唯独董卓不在这里。 张温带着人马进城之后,抵达了府衙。 厅堂内,军中大小官员都已经等待,张温径直走到主坐上,孙坚站在一旁守卫。 “拜见司空!” 众人起身拱手敬礼。 张温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环视左右道:“那董卓董仲颖为何不来见我?” 周慎说道:“董卓此时正在汧县防备韩遂。” “嗯。” 张温点点头:“贼势如何?” 鲍鸿说道:“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领十余万羌胡匈奴人攻掠陇西,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与韩遂连和,如今叛军屯兵狄道,对汉阳虎视眈眈。” “天子此番命我出兵,就是希望我不要学皇甫嵩,龟缩右扶风,要主动出击,收复凉州。” 张温开口定下基调道:“如今海内承平,天下安稳,唯独凉州一直深陷于贼手,不服王化,让朝廷颜面何在?天子下令,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正在运往长安,我等应当早日出兵,平灭叛逆,才能不负天子之恩。” 这就是要放弃皇甫嵩以防守为主的打法,准备进攻了。 袁滂说道:“司空,我知天子之意,是想消灭韩遂,平定西凉。只是西凉地远辽阔,韩遂军组成部分大多为羌胡人,来去如风,我等少有骑兵,恐怕难有作为。” “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张温询问。 周慎道:“我麾下有三万步军,董卓有两万五千步军,五千骑兵,加上各地驻军,总计八万人。” 张温听到这话,才知道为什么皇甫嵩一直没有搞定韩遂的原因。 别看官军有八万人,但骑兵才五千,人家羌胡人全是骑兵,劫掠如风,不仅人数比他们多,战斗力也比官军强。 这八万人出三辅去找韩遂的麻烦,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来天子也错怪皇甫嵩了,不是他不想消灭韩遂,而是无能为力呀。 想到这里,张温无奈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鲍鸿想了想说道:“有一人或许有办法。” “谁?” “前汉阳太守盖勋。” 鲍鸿说道:“我在担任右扶风的时候,听说盖勋在羌人中素有威望,若有他相助,必然能破韩遂。” 张温大喜道:“善,召盖勋来见我。” 汉阳郡就是后来的天水市,就在右扶风的旁边,从治所冀县到汧县不过数十公里。 张温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汧县的时候,盖勋被召来。 汧县,大军驻扎。 营帐内,董卓姗姗来迟。 张温高居主坐,众将士分列而坐。 “诸位。” 张温再次说道:“皇恩浩荡,命我此番出战,必要拿下韩遂,诸君务必效死命,若能击溃韩遂,平定凉州,我必然上奏朝廷,为尔等请功。” “多谢司空。” 众人起身行礼。 礼毕之后,董卓说道:“明公,打韩遂,还是不能急,大军虽众,但贼军势大,还是得防守为主。” 张温不悦道:“此乃天子诏令,董仲颖莫非是想抗旨不尊?” “不敢!” 董卓态度不是很好,据理力争道:“只是贼军骑兵数万,我军不仅人少,还大多是步兵,如何能战?” 当初皇甫嵩在的时候,董卓碍于是皇甫嵩破了黄巾,上书营救过他,所以对皇甫嵩态度是既嫉恨,又勉强维持着表面关系。 哪怕皇甫嵩让他出兵,他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去汉阳郡晃一圈就回来了,根本不用心打仗。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皇甫嵩老是打不过韩遂的原因,手下人心不齐啊。 但事实上董卓还真不是不愿意死战。 而是这仗没法打。 人家韩遂骑兵数万,再加上数万步兵,总兵力比官军还多几万人,而官军缺少骑兵,在凉州戈壁上与羌胡人打仗,这不是找死吗? 董卓好不容易才被从监狱里放出来,又重新做了官,可不想送命,所以面对张温又跟皇甫嵩一个调调,老是让他出兵去打仗,董卓心里自然不乐意,言语不满。 张温有点不高兴了,正准备怒斥董卓。 一旁的盖勋站起来说道:“明公,董仲颖话虽然不好听,却也在理。贼军势大,确实不太好打。” 见他说话,张温压住火气说道:“元固可有办法教我?” 盖勋笑道:“凉州刺史耿鄙正在征调六郡士兵,准备攻打韩遂。明公不如命令他暂缓行事,让他两军合一,到时候聚众十余万人马,应当可以破敌。只要一场大胜,再有勇士随我一同入贼军账内,我与那韩遂也算旧识,陈述利弊,必然能说服他。” “好,那便如此!” 张温点点头,说道:“传我命令,大军北上入汉阳郡,让耿鄙来见我。” “唯!” 全军将士开拔,大军浩浩荡荡北上。 张温在临行之前被授予车骑将军,持假节。拥有非常大的权力,哪怕是罢免各地官员都可以。 所以名义上包括三辅之地以及凉州各地官员,都是张温的属下,可以随意调遣。 三月末,张温就已经带领大军抵达了汉阳郡。 这个时候耿鄙已经征调了六郡士兵,正准备出发去陇西郡攻打韩遂,听到张温到来之后,耿鄙不得不率军前来。 两军汇合。 耿鄙在凉州招募士兵,骑兵只有两万,步兵约有三万,凭这点人马就想去打韩遂,无怪乎最后落得个军队哗变被杀的下场。 但现在由于历史改变,张温有了汉灵帝大肆撒币撒粮草支持,钱粮足备,已经拥有出三辅之地攻打韩遂的能力。 所以现在兵合一处,实力比历史上的耿鄙单人作战要强得多,十余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向陇西郡。 四月初,大军抵达襄武县。 在襄武休整两日之后,张温再次擂鼓聚将,准备开始军事行动。 “如今韩遂驻守狄道县,我决定明日起兵,正式决战。诸位觉得,我等应当如何对敌?” 张温看着众将士询问。 董卓立身而立,大声道:“明公,要取狄道,先下首阳,我愿为前锋,攻取首阳县。” 张温笑道:“仲颖前些日子不是还不愿打仗吗?今日又怎么愿为前锋了?” 董卓正色道:“前些日子敌军势大,我不愿意打必败的仗。如今我们兵粮足备,虽然与敌军还有一些差距,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董卓不傻。 前些时候用八万步兵打人家十多万,还有数万骑兵的战斗,那是死路一条。 现在张温将耿鄙的兵马调过来,那双方从人数上已经相差不多。 虽然骑兵总数还是少,张温这些日子继续招募人手,大肆撒币,也只募得数千羌胡骑兵,但现在已经有三万骑兵,勉强可以一战了。 从兵力对比上属于4-6开的局面,虽然官军只有4,但董卓也愿意冒险一试,能加官进爵的事情,谁不想干? “好!” 张温点头道:“传我将令,所有骑兵由董仲颖率领,先行包围首阳,步兵紧随其后,这一战为关键,务必拿下首阳!” “唯!” 众将士大声回应。 第二天,董卓骑上了一匹巨大的红马,这匹马浑身赤红,毛发如鲜血艳丽。 别误会,这不是赤兔,而是赤兔它爹。 赤兔马应该是今年才出生,长到三岁左右才被送给吕布,所以现在才是个小马驹,驮不了人。 董卓身后,三万多骑兵,多是羌胡人。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羌胡人叛乱,官军还可以招募羌胡人作战? 实际上凉州的羌胡人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很多种族。 光羌族就有烧当羌、封养羌、牢姐羌、先零羌、钟羌、勒姐羌、当煎羌、罕羌、且冻羌、沈氐羌、虔人羌等等,根据史料记载,多达150多种羌族。 这些羌族以部落为居,多的人口数万,少的数百上千,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万人,在当时是一股相当大的势力。 因为族群不同,导致羌族自己内部也经常发生矛盾,自相残杀。 所以韩遂招募羌胡人叛乱,官军自然也可以招募敌对的羌胡人作战。 董卓在羌人中素有威望,骑上马背,对身后的骑兵高声喝道:“诸位,朝廷发下无数钱粮,剿灭韩遂,只要打败他,钱财粮食任你们取,今日,我们就杀向首阳,攻取韩遂!”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在利诱之下,羌胡人纷纷高举武器,士气与军势到了极点。 “出发!” 董卓一拍马臀,高举手中大刀,一马当先向着远方戈壁奔去。 朝阳初生,四月的凉州已经十分炎热。 汉末的大舞台,董卓这批鲜艳的红马,也必然要留下浓重一笔。 三国之谋伐 第六章 汉末群雄之猛虎孙文台 狄道县,在唐朝改为临洮。 就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那个临洮。 狄道靠近洮水,城外河边,连绵数里帐篷,成群结队的马匹被带到河边喝水。 马群每过一处,都留下一地的马粪,刺鼻腥臭的味道足以让任何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勇士闻而生畏。 酉时末戌时初,夜幕降临,阴云暗日在暮霭下朦胧生辉,夕阳斜照,透过厚厚的云朵,映照在被青草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上。 在黄河上游还未被完全破坏的汉朝,此时的凉州并不是一片荒漠,反而到处都是青山绿水,充满了勃勃生机。 “敌袭!”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本来应该已经陷入沉寂的南城大营仿佛突然从死一般的寂静中苏醒过来。 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不绝,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不远处的狄道城楼上,不断冒出人影,站满了城墙。 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以及战马奔驰的巨响,让营寨上下乱成一锅粥。 住在城里的汉人将领站在城墙上眺望。 就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狂奔的马匹,漫天的尘土飞扬,然后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震动,在夕阳映照下,连绵不绝的身影仿佛填平了整个地平线。 那高举的军旗,奔驰的马匹,成群结队向前行走的士兵。这是西凉人最熟悉的场景,也是西凉人最害怕的场景。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韩遂的叛军——官军打过来了。 “狄道县!” 作为队伍前锋,董卓高坐战马之上,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奔涌的洮水尽头上的那座城池。 韩遂的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法全都住进县城里,所以大部队全都住在城外。十余万人的部队光是帐篷就连绵数里,密密麻麻地驻扎在河边,远望过去,敌营正一片混乱。 “将军,贼营乱作一团,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徐荣远望。 城外大营鸡飞狗跳,一队队的士兵在夕阳下变成小黑点快速往河边草地跑,骑上马匹之后又快速往正面城南而来,出营的士兵稀稀拉拉,还没有列好方阵,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官军会在傍晚忽然袭击。 “嗯。” 董卓缓缓点头,他也是凉州与羌胡人打了半辈子仗,经验丰富的老将。深谙羌胡人习性,胡人结水草而居,打仗的时候会把马匹放在河边草原放牧,战时才会集结。 现在自己大军抵达的时候,羌胡人未集结战马,可见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官军已经打来,这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传令,全军进攻!” 董卓挥舞着环首刀,一声长啸。 “全军进攻!” 十多名主将传令兵分散向各层军官下达命令。 最先动手的自然是骑兵。 董卓自己就有三万人马,张温又将耿鄙的两万骑兵与新招募的羌胡骑兵全都交给了他,所以他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六万,光骑兵就有三万。 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羌胡人,弓马娴熟,可谓天下精锐之师,在各级军官们“缓行”、“肃静”和“保持队型”的命令中,一列列的骑兵开始集结队形,环绕在主将董卓身后,呈现锥子阵型。 “第一轮射击!” 传令兵再次下达董卓的指令。 此时骑兵阵型已经靠近营寨,距离一百多米,几乎是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所有的羌胡人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弓,马速在他们刻意控制下虽然不是很快,相当于一路小跑,但也足够惊人。 汉人中除了少数边关出身的高级武将,比如刘备董卓吕布公孙瓒这些人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还能左右开弓以外,中原地区的顶级武将都做不到。 而西凉的羌胡人、匈奴人,幽州的鲜卑人、乌桓人,却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在奔跑的战马背上拉弓射箭! “放箭!” 随着无数声弦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箭簇,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遮天蔽日如雨点一般向着在营外还处于列队状态下的韩遂军抛射而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挥洒进敌人阵营里,惨叫与哀嚎声传来,韩遂的大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很多人已经开始下意识逃跑。 “第二轮射击!” 在距离已经到百米的时候,传令官嘶声怒吼。 “咻咻咻!” 骑兵们娴熟地抽箭拉弓,第二轮不再是仰天抛射,而是箭头向下,接近于平射的角度。 箭支划破虚空,迎面而来,足以将任何悍勇之士吓得尿裤子。 这一刻,韩遂的步兵再也撑不住,第一排士兵直接丢下武器逃跑,却被密集如雨的箭矢纷纷射中倒地,前排成片成片地倒下,后排转身开始往营寨里跑。 “杀!” 董卓将手中的弯弓挂在马侧,抽出长刀,一马当先怒喝道:“冲入营寨!” 轰隆隆! 仿佛滚滚雷霆在霹雳,又如黄河奔涌咆哮。 原本只是匀速小跑的马匹被全力催动,不到数十米的距离足够马匹将爆发力全部展现出来。 一匹匹健壮的战马奔腾如飞,在傍晚呼啸的冷风中发出阵阵嘶鸣。 只是片刻,三万骑兵就已经呈锥字形杀入了营寨里。 叛军为什么要出营寨结阵? 因为边关草原缺少木料,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没法砍伐树木来制作栅栏。 所以除了挖土垒起的几处夯土寨墙以外,其它地方没有任何防备,骑兵可以直接冲入营寨踩踏一人高的帐篷。 三万匹奔马卷起一道洪流,冲入营寨内掀起腥风血雨。 不远处狄道县的城墙上,韩遂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官军杀入他的营寨之中。 虽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下令士兵防守,但敌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已经处于完全松懈状态下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被敌人杀到近前。 韩遂阴沉着脸,对身边未来的女婿阎行说道:“彦明,官军袭击,为何耿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阎行也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也许这不是耿鄙的官军。” “那是谁的?” “将军快看,那为首的军旗上写董,莫非是董卓?” “皇甫嵩!” 韩遂咬牙切齿,他还不知道皇甫嵩已经被下狱,张温被秘密调过来,还以为是皇甫嵩干的好事。 阎行问道:“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韩遂在城墙上狠狠一拍,暗恨道:“传令,撤军。” “往哪里撤?” “大夏。” “唯。” 阎行匆匆下马而去,他素有勇力,在军中威望很高,如今也只有他出马才能安抚住溃败的士兵。 一夜激战,韩遂死伤惨重,一路溃败,连夜逃到了狄道西北面的大夏县。 安顿好兵马之后,发现死伤万人,逃散两万多人,十余万人马只剩下八万,这一仗韩遂仅仅只是被官军的前锋军董卓突袭,就是一场大败。 回到大夏县休整两日之后,韩遂才得到消息,原来这次率领官军袭击他的根本不是皇甫嵩,而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张温。 而且他安排在耿鄙身边的内应,也就是历史上杀死耿鄙的那位别驾从事,包括耿鄙阳球等凉州刺史身边的人在内,全都被张温控制起来,耿鄙的兵权也被夺走,使得他的内应无法过来报信。 “可恨!” 韩遂气得不行,恼怒道:“到底是谁识破了我的计策?” 王国李相如黄衍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知道韩遂早就制定了计划,但具体什么计划,就不得而知。 “将军早在耿鄙身边埋伏了内间,等耿鄙带着人马过来的时候,他就带领士兵哗变,我们再一举杀出,没想到朝廷派了张温过来,将耿鄙身边的人全部控制住,内间无法向我们提供消息。” 阎行见他们疑惑,就解释了一举。 李相如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韩遂这么信誓旦旦说可以击溃耿鄙,但如今官军杀来,作为叛变的原陇西太守,他无比慌张地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今朝廷大军杀来,我等应当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退回金城,再做打算。” 韩遂左思右想,觉得只能这样,原本计划是击败耿鄙之后,就顺势吞并耿鄙的人马,再携二十万大军进攻三辅之地,烧杀抢掠,以补充军需。 现在一场大败,士气跌落,朝廷又气势如虹,应当退军先稳住士气,把朝廷官军的士气消磨掉再说。 就在韩遂准备撤军离开陇西郡,回金城郡的时候。 已经收复了狄道县的官军在城外驻扎,张温在县衙里开始论功行赏,作为三公之一,又是持假节的官员,他的地位可远比当初皇甫嵩卢植朱儁平黄巾之时高得多。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顶多提拔个小官,朱儁想给孙坚弄个军司马还得请示朝廷,而张温则有直接任命官员的权力。 “此战诸位克敌立功,大获全胜,都有封赏。” 张温笑呵呵地道:“首功为董卓,攻克了狄道,次功为周慎,攻克了首阳,你二人功绩,我当上奏朝廷,予以表彰。” 之前董卓带前锋军包围了首阳,由于首阳城门紧闭,董卓骑兵一时间久攻不下。等中军抵达后,就由周慎继续围攻,董卓则率领前锋军北上去狄道县,刚好傍晚时分,一举击溃了韩遂的部队。 如此二人一个击破了韩遂主力军,另外一个攻破了首阳县,自然是首功与次功。 只是董卓和周慎现在的官职一个是破虏将军,一个是荡寇将军,虽然是杂号将军,但怎么说也是将军,秩二千石大员,张温肯定是封赏不了,只能向洛阳请示。 “多谢明公。” 二人站出来行礼感谢。 等他们二人行礼结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多底层军官翘首以待,都在等着赏赐。 “狄道一战,我听说有一位勇士,叫马腾,马腾何在?” 被之前耿鄙封为军司马,成为中层军官的马腾喜出望外,进入厅堂内,当着左右两侧高级官员向张温拱手道:“明公,马腾在。” 张温上下打量,见马腾气势不凡,威武雄壮,点点头道:“不错,此战你杀敌37人,勇猛无匹,迁裨将军。” “谢明公!” 马腾兴奋地出去。 裨将军是王莽时候创的官职,授予地方县令,为六百石,东汉继承了这个官职,属于次于将军、校尉、军司马的低级武将。 看起来之前马腾是个千石军司马,现在成为六百石裨将军是降职。 但军司马除了常备军以外,在其它部队中都属于临时官职,仗打完职务就没了,没有太大意义。现在成为裨将军则是固定职位,相当于临时工转正,马腾自然很开心。 “孙坚何在?” 张温又问。 门外的孙坚进来:“明公。” “你攻打首阳,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上城池,杀26人,迁北军司马。” “谢明公。” 孙坚大喜,他被张温请来当参军,这个职务同样是个临时职务,而现在升北军司马,则是千石实职,总算熬出头了。 当然。 要是孙坚知道,与他一同在黄巾之乱出道的刘备早在三年前就做过北军司马,现在已经远远地走在他前面,不知道他该如何做想。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清楚,依旧十分感激张温的提拔。毕竟在被张温请来做参军之前,孙坚只是朱儁的别部司马,依旧是临时工职务,到现在终于能有个实职,真的很不容易。 张温又赏赐了其它立有功劳的中层军官之后,最后定下基调,笑着说道:“将士们用命厮杀,都辛苦了,传我命令,犒赏三军。” “噢噢噢噢噢!” 消息传出去,城外大营一片欢呼,等后军辎重部队抵达后,成堆成堆的钱币运往军营赏赐给士兵。 汉灵帝为了彻底平定西凉,下了大力气,不仅将这两年搜刮的钱财拿出来,还将北军精锐给了他,张温自然不希望走皇甫嵩的老路,还是得激励士气才行。 打了胜仗,发下赏赐,盖勋站出来说道:“明公,此时我等正应当趁胜追击,将大夏县团团围住,防止韩遂逃跑。” 张温说道:“不错,正当如此。传令,大军明日开拔,兵进大夏。” 盖勋笑道:“明公,以我对韩遂的了解,此人打了败仗之后,必然会尽快退回金城郡。我怕等明日到后,只留一座大夏空城。” “元固的意思是今日出发吗?只是才刚刚论功行赏,将士们恐怕打仗的行头没那么高吧。” 张温迟疑。 盖勋说道:“非也,今日白天应当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待傍晚时分,大军开拔,悄然摸向大夏,今天夜里,给韩遂一个惊喜,让他彻夜难眠。” “善!” 张温觉得不错,点头道:“那便如此行事。” 当天傍晚,官军就出发,浩浩荡荡往大夏县去,两地相隔不远,就是后世广河到临洮的距离,总计也就60公里不到。 西北高原丘陵地貌,在后世已经成为荒漠戈壁,但现在却依旧存有植被,宛如一片草原。 毕竟两千年前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还没那么严重,此时的西凉羌胡与匈奴人跟鲜卑一样放牧为生,要是一片戈壁的话,他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目前的不毛之地,只有河西走廊那一带。而陇西已经靠近蜀中,环境自然不会太差,沿途青山绿水,风景不能说比中原地带更加优美,却也平添了一份江南水乡不曾有的波澜壮阔。 60公里距离,两三个时辰就抵达,此时已然天黑,大军驻扎在城外,与远处的大夏县城和驻扎在县城周围的贼军遥相对应。 十多万人马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就被发现,贼军军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但眼见官军好像没什么动作,也在各部落头领、中层军官的安抚下慢慢平静。只是敌人就在身边,没有人能睡得安稳,第二日贼军人人精神疲惫,苦不堪言。 “报,将军!” 正当韩遂在大夏县城与众人议事,商量下一步行动时,外面有士兵来报。 韩遂问道:“何事?” “城外来了数十兵马,为首二人自称将军旧识,一个叫盖勋一个叫傅燮,邀请将军去城外一叙。” “盖勋和傅燮?” 韩遂瞳孔一缩,原来是他们,难怪自己的计策被人看破。 “是傅太守和盖太守。” “如果是他们二人的话,确实得见一见。” “韩首领,出去看看吧。” 几个共同议事的羌胡首领大人与匈奴首领大人听到是傅燮和盖勋,肃然起敬。 盖勋是前任汉阳太守,对待羌胡人与匈奴人一视同仁,十分要好。 后来羌人叛乱,盖勋出兵作战被打败,羌人却不敢杀死他,羌人首领滇吾说他是一位贤人,杀他会遭天谴,因此派人又将他送回汉阳郡,不敢加害。 傅燮则是现任汉阳太守,跟盖勋一样,实行民族融合政策,不仅叫羌胡人种地,汉羌矛盾,向来都是谁有错误就惩罚,谁有道理就赞赏,从不偏袒,因此在羌胡人与匈奴人当中威望极高。 在历史上,傅燮会被王国率领的叛军围攻而死,当时城外有数千匈奴人,听闻城里的人是傅燮,纷纷跑到城外磕头祈求傅燮投降,不要再抵抗,傅燮严词拒绝,慷慨就义。 甚至不仅羌胡人和匈奴人敬佩他们,连韩遂也很尊敬盖勋,当初与边章叛乱时,被盖勋大骂,韩遂哭着说要是你早点来,我们或许能改过自新,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然后掩面率领部队离开,没有攻打盖勋。 所以听到是他们二人,韩遂也只能站起来,无奈道:“那就出去见一见。” 韩遂率领数百士兵出城,就看到四里外官军大营驻扎在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下,城外一箭之地有数十匹马,为首之人正是老相识盖勋。 四十七岁的盖勋穿着一身长袍,胡须与袖袍在风中飘荡。 诸多羌胡人首领与匈奴人首领见到他,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向他们心目当中的贤者行礼。 “文约,你肯来见我了。” 盖勋坐在马上,目光严厉地看向韩遂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莫要再犯上作乱,消停两年,怎地如此不听劝又来生事?” 韩遂无奈道:“若非朝廷步步紧逼,那耿鄙扬言要诛杀我等,我又怎么会叛乱?” “好了,不用狡辩。你屡次作乱,祸害百姓,使得生灵涂炭,万民受苦,早已经罪孽深重。如今朝廷军马已到,天子高坐明堂,欲中兴天下,威加四海,现只有凉州叛乱不止,你若还不投降,仍旧要负隅顽抗,则大祸临头,不若投降于朝廷大军,随我回洛阳面见圣上,当面坦陈自己的过失,莫再自误矣。” 盖勋向东方拱手表达对汉灵帝的尊敬,又对韩遂侃侃而谈,劝说投降,一番言语,既严词呵斥,又大义凛然。 韩遂虽然感到羞愧,但还是咬牙道:“如投降,必死矣。元固公,我敬你为人,但让我投降,万万不能。今日你就莫走了,留在我军中为质,等我大军撤回金城,我必然不会加害于君。” 傅燮大怒,拔剑呵斥道:“贼子安敢!” “抓住他们!” 韩遂下令。 阎行与身后士兵一拥而上。 旁边护卫的孙坚怒目而视,大喝道:“吴郡孙坚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马腾低声对盖勋道:“元固公快走,我等断后。” 说罢催促士兵护卫盖勋傅燮离开。 阎行一马当先,向着孙坚杀来,长矛如流星划过虚空,直刺孙坚面门。 孙坚怒吼一声,古锭刀在手中如蝴蝶翩飞,将长矛格开,顺势侧面横扫劈砍,二人斗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 马腾与其他护卫横刀立马,又跟阎行的手下战在一起。敌人有四五百人,他们只有三四十人,吃了很大的亏。但马腾十分悍勇,竟是硬生生杀开一条道路,护送盖勋傅燮逃出包围圈。 “孙文台还未走!” 傅燮回头看见孙坚还在死战,连忙勒马想要回去。 马腾急道:“公先走,我随后去救他。” 等二人跑近官军大营,马腾又带领数百骑兵返回去救孙坚。 远远地看见孙坚已经被敌人包围,有四人护卫在他身边,人人都身披数创,苦苦支撑。 还未杀进去,就见到孙坚凶性大发,死命杀出一条血路,斩杀数十人,居然是硬生生带着四部将冲出来。 “快走!” 马腾过来接应,双方才刚刚相遇,孙坚浑身是血,从马上跌落。 马腾的马还在奔驰,人就已经弯腰下马,在孙坚还未落地之前伸手一捞,再一抬,就将孙坚拉上了自己的马背,勒马转身回跑。 这一手动作惊呆了很多羌胡人,即便是部落马术最厉害的战士也做不到这一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追赶。 等众人回营,张温已经在门口迎接。 看到孙坚受了重伤,张温大惊道:“文台如何?” “我无妨。” 孙坚虽然虚弱,但还是咬牙坚持。 “快去送医。” 张温立即让军医抢救。 众人看到孙坚带着四名护卫居然从几百人的包围中杀出来,还杀死了数十人,纷纷惊讶于他的勇猛。 即便是高傲如董卓,也是忍不住说道:“孙文台,真乃猛虎也!” 三国之谋伐 第七章 巡视地方 中平四年五月,青州。 齐国巨淀湖附近广饶县,绿油油的稻谷一望无际,风吹稻花,香味扑鼻。 陈暮在氏仪等人陪同下,带着学生巡视稻田,体察民情。 当他走过的时候,每一个在田里干活的农夫都停下了手,向他弯腰鞠躬。 戴着帽子的人脱帽敬礼,少年敬畏又带着一丝羡慕,少女们眉目含羞,眼眸中透露着丝丝情意。 每当陈暮从县城里出来的时候,不说万人空巷,至少每一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都咬碎银牙,暗恨跺脚。每一个未嫁的女子都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若不是出行的时候皆有护卫保护,恐怕投在他身上的香囊、鲜花,以及拥挤过来的人群,要将他淹没在海洋里。 不得不说,今年已经20岁,正式及冠的陈暮外貌已经彻底定型,身高约有一米七八,体态修长,皮肤洁白,五官精致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嫉妒。 特别是那一双狐眼,含笑看人的时候,即便是男人也顶不住,以至于广饶城甚至有喜好男风的豪强公子朝思暮想,积忧而死。 青州第一美男的名号,也慢慢传播开来。无数豪强的女儿闻风而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占城稻颗粒饱满,穗大谷实,确实比我们的水稻要强很多。” 氏仪蹲在田埂上,摸着一串稻谷,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水利跟不上,青州也时而大旱,只能在湖边耕种,不能推广。” 陈暮心道宋朝靠占城稻,以半壁江山能养活上亿百姓可不就是因为占城稻产量高吗? 别说什么时隔千年,汉朝的占城稻不一定有那么高产量。 在没有生物学知识的古代,没有人为干预,靠植物野生杂交改变整个族群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基因突变。 所以宋朝的占城稻和汉朝的占城稻,一定是没有什么区别,除非天降猛男,诞生出一个叫孟德尔或者袁神农的人,否则没有人为推广,偶尔诞生一颗野生高产种也没法传播开。 “师君,如果天有旱灾,我们该怎么办呢?” 已经11岁的陈群像个小大人似的,跟在陈暮身后,作为大班的班长,陈群远比年纪比他大一岁的崔林更活泼,求学好问,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 陈暮笑道:“天有旱灾,就得兴修水利。平日农闲之时,招呼百姓通渠挖湖,蓄水备旱,还得多建水井,存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哦。” 诸多学生若有所思。 这些办法可不是陈暮创的,自古以来的能臣干吏应付旱灾的时候,基本也就这几个方式。 带着学生们下乡,就是来教他们这样的治世之道。 亲自到民间体验生活,以后还得上战场带他们行军打仗,多积累实干经验,不能学马谡眼高手低,兵法谋略说得一套一套的,实战起来就拉垮。 在这一点上还是刘备看人眼光准,诸葛亮重用马谡,刘备却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可见刘备确实是知人善用的典范。 “那若是洪涝呢?” 陈群又问。 陈暮想了想道:“那就得多种树,多挖渠挖湖。” “多种树?” 学生们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种树还能防洪涝灾害的。 “洪涝灾害最大的危害是水流到处奔涌,又裹挟着泥土,如此泥石流冲刷,不仅田地受损,房屋也要被淹没。而种树可以锁住泥土,泥土可以吸收水,不让洪水泛滥成灾。” 陈暮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树木与水土流失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汉朝的水土流失情况并不严重,根据《水经注》中记载,当时的黄土高原“杂木交荫,云垂烟接,翠柏烟峰,清泉灌顶”。 另外据现代考证,在秦汉时期的黄土高原,森林的覆盖率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 那时的黄河里流的是清碧的河水,黄河也很少泛滥成灾。 一直要到宋朝人口暴涨,经济发达,树木开始大量被砍伐,情况才会变得十分严重,天灾人祸不断。 所以这个时候黄河中下游的洪涝灾害并不算多,都是大雨导致,最多的就是旱灾。 如果是普通的暴雨,可以不用去管。但如果是那种连续很多天的暴雨,使得河流涨水,确实需要防范洪涝,就得多建造蓄水的人工湖泊,多挖通人工渠,多种树锁住土地让土地吸收水分。 这也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 毕竟他想要推广占城稻,水利设施就不可避免地要大兴修建。趁着现在还有钱的时候,多修渠挖湖造路,百利而无一害也。 一者,民众农闲之时,官府出粮食,给少量工钱,让民众农闲时有饭吃,有钱赚,利于经济流通。 二者,水利设施可以防洪涝,防旱情,对抗天灾的时候很有好处。 三者,占城稻能够慢慢普及,增长粮食。 因此陈暮现在在整个青州大兴土木,招揽冀、徐、扬三地无家可归的流民,让他们开垦荒野,挖通水渠,建造人工湖泊。 陈暮从中平二年十一月来青州上任,到现在已经中平四年五月,一年半的时间,是青州人口增速最快的一年半。 不仅政局稳定,经济平稳增长,甚至连原本四处盗匪的北海东莱都已经海晏河清,少有匪患,可见他施政手段还是相当不错。 当然。 这也是目前青州土地兼并不严重,豪强被陈暮施展雷霆手段扼制,大量百姓拥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不需要造反。 如果土地兼并严重,官员又没法处理,那不管什么施政手段,都没什么用,百姓该造反还是得造反。 “原来土地是靠植物的根部来紧密,我一直以为土地疏松,是植物太多导致。” 就连氏仪也没有想到大地跟树木还有这层关系。 12岁的崔林有了一定思考能力,不像小班的孩子们,老师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没有反抗权威意识,所以崔林问道:“师君,如何能够证明树木对土地的作用呢?” “想证明也简单。” 陈暮笑道:“你们又可以成立一个新的兴趣小组,去寻找一片没有任何植物的土地,再找一片有植物的土地,用锄头挖,看看哪片土地更容易被挖塌就是。” “又成立兴趣小组呀。” “上次我们想验证风的来源,到现在还没验证成功呢。” “咱们今年已经成立了十多个兴趣小组,现在也只是用火焰灯证明了热空气上流,还有好多实验没做呢。”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苦着脸。 火焰灯就是孔明灯,是陈暮教孩子们制作,以用来证明空气密度。 现在大班已经开始做研究课题,成立兴趣小组,做各种实验证明,这也是让他们自己动手来证明一些物理知识,强化他们的学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就算我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你们,你们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实验来得简单明了。” 陈暮摸了摸崔林的脑袋,笑着说道:“它日你们学贯古今,可以出将入相的时候,我相信你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抱怨了。” “唯,师君!”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拱手行礼,表示知道了。 巡视了一圈田野,又去看了眼巨淀湖渔民捕捞情况,官府鼓励渔民下水捕捞鱼虾,让流民有鱼获收入,使得今年渔业丰收,陈暮去一趟,渔民争相赠送肥鱼,与民同乐霈恩均。 巨淀湖后世由于围湖造田,面积小得可怜,只有20平方公里不到。但现在却有数百平方公里面积,虽比不得如今云梦泽(洞庭湖)浩瀚如海上万平方公里,却也是一望无际,在当时被称为少海。 而且由于古时渔具不发达,捕捞能力低下,因此短时间内大肆发展渔业并不会给鱼虾造成灭绝性打击。只要把网孔弄大一些,并不影响生态环境,是一条不错的可持续性发展道路。 在广饶和南丰二县视察了半个月,到五月中旬的时候,陈暮就听到了刘备获胜的好消息,刚好这边视察工作也差不多,于是返回齐国,继续回泰山书院教书。 回去的路上,翻看起这次刘备打仗的战报。 三月份丘力居入侵平原国,烧杀掳掠,平原国相陈纪无法抵挡,只能固守城池以待朝廷援军。 居住在城外的乡镇百姓纷纷弃家逃跑,跑得慢的,就被丘力居杀死掠夺,死伤上万,近十万流民被迫往南面济南迁移。 刘备一边派人安抚百姓,一边在陈暮的允许下,尽起大军,北上迎敌。 只是平原国的地形实在是太糟糕,鲁北平原区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骑兵来去如风,初期刘备打得很艰难,连番败仗,面对三万轻骑兵苦不堪言。 《六蹈》里记载,周武王问姜太公,步兵和骑兵的战斗力如何换算。姜子牙说,平原之上,一骑当八步,山路狭窄地带,一骑当四步。 而宋朝《武经总要》认为,一个骑兵相当于五个步兵。 这还是已经对骑兵有各种办法的北宋,而在汉朝更加没办法,又是平原地区,可见步兵打骑兵有多艰难。 虽然刘备也有一千重骑兵和三四千轻骑兵,但重骑兵追不上轻骑兵,平原上骑兵游击战,除非有相同兵种,不然实在是太难。 刘备五万大军与丘力居打了半个月,野战溃败之后,不得不据城死守才没有被丘力居反歼灭。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反倒是丘力居见劫掠得差不多,准备撤回辽东,不跟刘备打了。 结果刚好朝廷的大军赶到,邹靖带着数万援军抵达,驻扎在河间国。 邹靖不仅带来了援军,还带来了朝廷诏书,封刘备为骑都尉,允许刘备出青州作战。 这是陈暮上书的结果,为刘备争取出兵大义。 不然光有陈暮这个青州刺史的公文,刘备也只能出兵平原,不能去冀州的渤海。 有了这份诏书,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邹靖有四万人马,刘备有五万,合起来九万人。 再加上各地郡兵,骑兵接近一万,总兵力超过十万,已经可以在野外与丘力居正面抗衡。 荀攸料丘力居掠夺大量财富,行动必然缓慢,不如刚开始的劫掠如风,于是向刘备建议,以四面包夹之策,聚集平原河间二郡兵力,将丘力居包夹在渤海,来一个关门打狗。 这个计策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万一把丘力居逼急了,丢下辎重,带着骑兵冲出包围圈,闯入冀州和青州腹地,四处作乱,那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为此荀攸殚精竭虑地制定计划,想办法收缩包围圈,制定埋伏点,完善策略。 最终通过军情司的情报,总算是在渤海章武县截到了丘力居。 这场战斗刘备采纳荀攸的计划,与邹靖商议过后,以南面和西面组织包围圈,开北面口子,逼丘力居往北逃,放他回幽州。 大战之后,丘力居确实如荀攸所料那般没有南下或者西去。 毕竟丘力居不是傻子,去冀州与青徐腹地,那就是远离自己的老巢,骑兵再能跑,也有人困马乏的时候,一旦被官军围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北面没有敌人,自然选择北归。 于是丘力居丢下千余具尸体以及一半以上的辎重,以比步兵稍快的速度,往北面逃。 还是舍弃不下那么多财务,贪心不足。 可惜丘力居忘了北面还有个公孙瓒在等他。 公孙瓒跑去鲜卑花费重金雇佣了一批鲜卑人,于泉州(今天津武清区)堵截到了丘力居。 前狼后虎,经过一天激战,丘力居伤亡惨重,死了六七千人,不得不将辎重全部抛弃掉才脱离战场逃回辽东。 如此一来,这次南下,丘力居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部落人口还少了二十分之一,对于他的打击很大。 看完了战况报告,陈暮也是很佩服荀攸的计策。 古代战争中在平原地区对付骑兵确实无比艰难,唯一的办法,只有通过人海战术包围,而且成功率很低,在步兵对骑兵战争最多的宋朝,经常有骑兵打不过就跑,步兵完全追不上的案例。 荀攸虽然同样选择了包围战术,却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先通过两面包夹,逼得丘力居北上,再在他北上的道路上安排公孙瓒做伏兵,打得丘力居狼狈而逃,战术布置得确实好。 如今朝廷命刘备邹靖公孙瓒三人出兵辽东,平定张纯张举丘力居叛乱,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历史上好得多。 看样子,应该也不需要等到明年刘虞出马。 接下来,就得谋划另外的事情了。 坐在马车上,陈暮心想。 三国之谋伐 第八章 回京 中平四年的景象已经比中平元年好了不止一倍。 全国各地民乱少了许多,在对外战争当中,汉朝也是接连获胜。 中平四年六月,并州北部的中部鲜卑与休屠匈奴人南下劫掠百姓,想要攫取他们今年过冬的粮食。 此时的并州刺史并不是丁原,而是张懿,率领兵马与鲜卑休屠作战,大获全胜。 由于九原人吕布作战勇猛,率领数十勇士冲阵,杀数百人,打得数千鲜卑人溃不成军,张懿举荐他为九原县尉。 中平四年八月,历经四个月,张温率领大军总算是在金城郡击败了韩遂,韩遂王国兵败逃走,叛官李相如和黄衍被孙坚生擒,押赴洛阳受审。 刘备公孙瓒邹靖这边虽然还没有拿下丘力居,但大军已经平定了渔阳、右北平以及辽西三郡,丘力居只剩下辽东郡苦苦支撑,情况不妙,平定这场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不得不说,陈暮一计平天下,倚靠着全国各地的地主豪强大放血,稳住了江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最近十年之内天下应该太平,没有什么太大变故。 当然。 这只是眼下。 豪强地主们都不是傻子。 已经被汉灵帝割了两轮韭菜,到今年第三轮割的时候,肯定也会警觉,察觉到汉灵帝的阴谋。 为此朝堂上已经有官员在上奏,要求汉灵帝恢复以前的制度,不再大肆收田税。 汉朝有一点比较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什么所谓士大夫免税的说法,人人都要交税,哪怕你是地主豪强官僚士绅,也得交。 但坏处就是田税太低,人口税太高。 一旦土地兼并,豪强不仅拥有大量土地,还拥有无数隐户,那么只需要交少量田地税,就能侵吞大量本应该上交给国家的资产。 并且,这样一来普通的自耕农百姓不仅要负担大量的苛捐杂税,还得替这些豪强承担各种义务。 如此一来,朝廷和百姓越来越穷,地方豪强越来越富。 一旦灾荒年月,百姓没有饭吃,就会造朝廷的反,朝廷没有钱粮剿灭叛乱,自然天下大乱,秩序崩溃,形成一个王朝末年,如此循环。 纵观历朝历代,除了宋朝以外,很多王朝都是这样覆灭。而且宋朝的土地兼并也严重,只是商业发达,掩盖了这个问题而已。 而那些地主豪强们无所谓,无非就是换一个主子,他们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最终受苦的,依旧是无数百姓。 如今,陈暮一计分化之策,让天下豪强交税。 原本那些豪强们以为只是那么一两次,忍痛也就交了。 没想到汉灵帝似乎隐隐有彻底取消人口税,大量提升田税的意图。 这还让豪强们如何忍得住,纷纷鼓动他们上面的官员,要求天子更改政策,不要再继续收田税。 到今年秋后十月,当汉灵帝要求青、凉、幽、并、交五州交税的时候,整个朝堂都开始沸腾,上书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尚书台,要求汉灵帝停止这样的薅羊毛行为。 面对这个情况,汉灵帝虽然没有理会,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跟当初陈暮说的不一样,陈暮明明说三州三州地分散收税,此乃分化之计也,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为什么现在反而如此空前团结了呢? 然而汉灵帝不知道,这一切也早就在陈暮的预料之中。 毕竟已经被割过一轮韭菜,故技重施的话,天下聪明人那么多,肯定能看穿这个计谋,又怎么可能会继续中计? 因此这个计策实施时间,顶多三年。 这也意味着,今年最后一轮收税之后,明年如果汉灵帝还想着从益州荆州扬州三地重新割一轮,必然要遭受全天下豪强的反对。 如果汉灵帝一意孤行,到时候的局势必然动荡,那么这次造反就不再是黄巾之乱那些平民了,而是那些豪强地主们。 他们的破坏力和影响力可远比平民们大得多,比如七国之乱中,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七个大地主造反。 只是汉灵帝还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因此虽然感觉不对劲,但依旧没有改变政令,严词勒令各地太守把税交上去。 这次司马直倒是没有自杀,甚至还是汉灵帝这个政策的拥护者。 毕竟以前的汉灵帝是在割天下普通百姓的韭菜,司马直是个正直的官员,自然不愿意。而现在汉灵帝是在割豪强地主的韭菜,他当然拥护。 可惜的是像他这样的官员实在太少,更多的官员碌碌无为,不仅是能力不够,还是豪强们的保护伞。 在汉灵帝的政令下达后,不仅朝廷官员上书,连高地太守也纷纷上书请求天子收回诏令。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也感受到了一些压力,原本是打算今年年末才把陈暮召回来,现在不得不在十月份下达诏书,让他尽快赶回洛阳想对策。 陈暮收到诏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又回了一封奏折回洛阳,奏折当中说新式水稻大丰收,产量惊人,可养活无数百姓。又有颁布无数惠民政策,才刚刚实施不久,不好离开。 如果天子一定要召他回去的话,他怕下一任继任者破坏他的政策,因此请求汉灵帝任命沮授为青州刺史。 沮授是光和二年时候的茂才,又干过几次县令,现在是济南长史,年龄也到了30多岁,论起资历肯定是够当刺史。 汉灵帝看到这份奏折,又看了沮授的履历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同意了这封举荐信,只请陈暮早点回来。 等到洛阳公文抵达青州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月份。 “尊天子诏书。” 济南刺史府中,陈暮接过了这份诏令。 传旨的已经不是王钧,毕竟王钧现在是中常侍,不可能会过来,所以张让派了个亲近的小黄门。 那小黄门露着谄媚的笑容道:“陈刺哦不,陈尚书,天子挂念,还得尽早启程才是。” 如今陈暮已经顶替了梁鹄,当上了尚书令,千石高官,权势极重。 “我知道了。” 陈暮点点头:“等我与新任青州刺史交接之后,即刻出发,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好,那请尚书令快些。” 小黄门倒退着出去。 “子归,恭喜高升。” 沮授在一旁笑呵呵地祝福。 刘关张现在还搁东北打张纯张举呢,估计今年年末才能搞定,青州只剩下沮授典韦简雍侯栩。 当然,还有其他人,如氏仪孙邵华歆孙乾王修等人。 只是这批人毕竟是到了青州才来投靠,肯定不如太史慈典韦沮授简雍侯栩这批早期班底,论起亲密程度就不一样。 陈暮点点头:“原本来青州就只想着做六件事,现在完成了五件,也差不多了。” 沮授想了想道:“第六件事是所谓的谋士扫盲班吧,我到现在还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呢。” “呵呵。” 陈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能透露,过两年再说。” “神神秘秘的。” 沮授虽然好奇,但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是笑道:“行了,那就过两年再说。” 陈暮看着沮授,认真说道:“公与兄,我走之后,青州那些豪强可能会不安分,你该下雷霆手段就下雷霆手段,万不要仁慈。” “还有侯栩,他掌握军情司,权力极重,不能让他独揽军情司大权,你得注意点,他的家人已经迁到青州,要随时警惕。” “我颁布的各项政策法令,莫要更改,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变动不好处置,可书信洛阳,找我商量一番。” “如今已经开通了数条渠水,挖了两处湖泊水库,还是太少。多种植树木,多修建水利,这才是万年不变的长久之道。” “好了,大抵也就这几条,我不啰嗦了,青州就拜托给你了,务必不能让那些豪强死灰复燃,侵占百姓田地。” 说完这一切,陈暮最后把自己的青州刺史官印取下来,郑重交给沮授。 沮授接过官印,同样郑重地点点头:“放心,一切交给吾。” “走吧。” 安排妥当之后,陈暮从厅堂里出来。 屋外备好了马匹,数百护卫环绕,小黄门与典韦都在等待。 “子归,都在等你呢。” 典韦牵着马走过来。 陈暮点点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待了两年的刺史府,驾驶着马匹也不多做留恋,一夹马腹,正式出发。 早在上次诏书来的时候,交接的事情就已经处理好。衣服什么的也收拾好,都在马车里。 现在第二次诏书过来,都不需要再临时忙碌,直接可以走。 比较奇怪的是,今天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人却很少,几乎没有行人。 队伍走到北门,刚出了城门,陈暮就吓了一跳。 就看到在齐国国相吴匡的带领下,临淄大小官员,全城豪强,大量百姓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全都站在城外的亭下等他。 “诸位这是?” 陈暮连忙下马,快步迎过去。 他提前把事情处理好,把东西收拾好,就是想雷厉风行一些,快点离开青州。 万一吴匡孙昭等人缠着说要吃个送别饭什么的也麻烦。 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 “百姓们深受子归恩德,自愿出城相送,我也阻拦不得,只能听之任之。” 吴匡抚恤微笑,他想起两年前自己被陈暮威逼,那时自己还十分不乐意被一个小年轻夺了自己的权力。 但短短两年,齐国不仅一扫当初的贫困,变得十分富裕,连困扰多年的匪患都一并解决。这让吴匡慢慢放下心结,心甘情愿服从陈暮。 “是啊,我等深受刺史之恩,刺史升迁中央,我等自然要相送。” “我本是无家可归之人,是刺史赠与我田地生存,予我粮食过冬,若非刺史,早就埋尸荒野,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当初我的田地被豪强占了,无奈从贼,跟着黄巾打仗,侥幸不死回乡之后,是刺史不计前嫌没有治我的罪,还从豪强手里把我的田地夺回来,让我养活一家老小,小人甘愿做牛做马,报效刺史。” “刺史剿灭叛乱,安抚百姓,让我等有栖家之所,有耕种之地。此乃圣人之功,神人之德呀。” 百姓们纷纷呼喊,甚至已经有人跪下磕头,表达对陈暮的敬意。 其实陈暮到青州后,做得并没有像刘备那样。 刘备是怎么做的? 他是直接融入进百姓里,自己就像是一个百姓,允许百姓随便来他家吃饭晃悠,四处倾听民愿,给予他们帮助,时不时自己掏钱救济穷人,甚至带着关张亲自下地,帮助百姓干活。 而陈暮则只是常规操作,打压豪强,给予百姓土地,税照收,兵照征,徭役也是正常地进行,因为他需要挖渠通水,大兴水利。 虽然出台了许多相关惠民政策,但也是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和发展,并没有特意去照顾百姓。 但汉朝的百姓是淳朴的,原本青州官场黑暗,各地火热水深,一片民不聊生。 百姓没有田地,要么饿死,要么只能造反。 陈暮来了之后,安抚地方,剿灭叛乱,给予百姓田地,赠与他们过冬的粮食,让他们有个安居乐业的场所。 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是天下官员都应当做的事情,却已经让他们铭记于心,感恩戴德。 这让陈暮十分感叹。 这就是百姓啊。 即便是无能的平庸官吏,虽然能力不足,但只要不祸害百姓,都算是正常官员。 稍微有点才干的,可以处理自己分内之事,就是好官。 由此可见,那些勾结地方豪强,欺压百姓,侵占百姓田土的贪官污吏到底有多可恨。 恐怕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孙昭等地方豪表面沉痛,内心在欢欣鼓舞吧。 “诸位,多谢相送。” 陈暮向百姓们鞠躬行礼,大声道:“暮,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事,比之圣人还差得远,今日天冷,诸位早些回去吧,莫再相送了。” “行了,都走吧,王命难违,我要出发了。” 陈暮翻身上马,大声道别。 “恭送刺史!” 百姓们纷纷喊道。 人们让开一条道路,他骑着马每过一处,百姓都低头弯腰行礼。 老人壮年孩子,纷纷向他敬礼,祝贺他高升。 甚至年轻的女子大胆地向他招手,若是他回应含笑看一眼,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陈暮的车队缓缓出了城外,回头眺望,百姓还在风中相送。 中平四年十一月,凛冬来袭,朔风呼啸。 陈暮骑着白马踏上了回京之路! 三国之谋伐 第九章 陌上桑 如果说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近? 当然是坐船顺着黄河一路东去,轻舟一叶,朝发夕至,一天就能到。 但那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快。逆流上来,就慢得多。 所以从青州回洛阳,还是走陆路快。 而且不能走徐州-兖州-司隶这条路线,山太多,道路不太好走。 正常去的话,得走冀州,出了平原之后,过清河进魏郡,就能到洛阳,沿途道路平坦,皆是平原丘陵,是回洛阳的首选。 陈暮当然也是这么走,这一日车队抵达清河甘陵,天色已晚,北方下起雪来,要住宿在城里。 由于大型车队要报备,所以派人递上自己的“长刺”,向甘陵相通报姓名。 被允许入城之后,接替刘虞的甘陵相姚贡刚好在宴请几位清河名士,听到新任尚书令今日要住宿在甘陵城,连忙出来迎接。 甘陵相是两千石,尚书令是千石,虽然尚书令的权力比太守大得多,甚至想整死一地太守都简单。 但古人更重孝义,因此姚贡来迎接,倒不是看重陈暮的官职,而是他的名望。 是的。 现在陈暮也有名望。 天下人是从“孝”这一道认识陈暮。 而冀、徐、兖三州,由于离青州很近,很多学生去泰山学宫读书。 郑玄因为欣赏陈暮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够有个安静的教书环境,因此对他十分推崇。 如此这些年学生每次放假,或者离开学宫有事回家之时,就会把他的名气带出去。 一来二去,陈暮也慢慢成了名士,在青冀徐兖四州士林中颇有声望。 别看他跟宦官暧昧不清,但这都是暗地里的关系,从未摆在明面上,而荀和这些明白人又不会损坏他的声望,甚至还会帮忙推波助澜。 所以至少在青州附近的三州,陈暮是很有名气的,只要是当官的、士子、读书人、世家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天晚停雪,沉沉阴云笼罩,北方呼啸而来,若非头顶头冠帻束发,怕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一路街面行人稀疏,车队缓缓入城,他们人多,找客栈住宿得数家才够。 没想到前面街道上缓步走来五六人,都是一身长袍加厚儒服,年纪不一,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二十来岁,为首的官衣印绶,其他人则是士人打扮,皆腰上戴玉,悬剑。 陈暮翻身下马,瞧了眼为首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腰上的银印青绶,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甘陵相,便拱手行礼道:“暮见过甘陵相。” 姚贡也回礼道:“尚书令客气,听闻尚书令路过甘陵,恰巧吾在宴请几位友人,因此特来迎接,邀尚书令一同入席。” “长者相邀,莫敢辞也。”陈暮回头对护卫们道:“尔等先去寻客栈住宿,我与天使前去应席。” “唯!” 护卫们便离去。 陈暮就带着那个宣旨的小黄门和典韦跟着姚贡去了国相府。 进入府邸,来到正厅,左右分列而坐。 陈暮坐在上首第一位,其次是小黄门以及诸多名士,典韦则坐在末席。 按理来说,小黄门出使宣旨就代表了天子,应该做第一位。但他可不敢得罪陈暮,百般推辞,就坐在了次席。 姚贡坐主位上,笑着介绍道:“尚书令,我来为你介绍。此人是房章,乃伯武公之孙,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被朝廷征为议郎,也要去洛阳赴任。” 陈暮看向姚贡说的那人,年约二十七八,高冠儒服,相貌堂堂,向着他拱手一礼说道:“章,见过尚书令。” 陈暮也回了一礼:“伯武公名传天下,令人敬佩。” 房植,字伯武。是桓帝时候的大儒,与现在的郑玄一样,是文人精神领袖。“党人”这个词语的来源,就是由他而来。 并且房植也算是清河房式的祖先之一,唐朝的房玄龄,便是他的子孙后代。 “此人是崔浩,来自东武。” 姚贡又指向第二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 陈暮笑道:“原来是季珪兄的族人,不知道先生与季珪兄是何关系?” 崔浩回应道:“我为季珪从叔。” 陈暮点点头:“季珪与崔林都在泰山读书,现在放假回家了,没有在这遇到真是遗憾。” 崔琰字季珪,由于在泰山学宫读书,与陈暮交好,崔林还是陈暮的学生,所以清河崔氏和他的关系一直还不错。 “这人是” “这就不用介绍了,德让兄,好久不见。” “子归弟,别来无恙。” 孔谦笑着回应。 孔谦是孔融的弟弟,孔宙最小的儿子。 由于孔俭的父亲孔昱早逝,而孔融又在外地为官,所以孔俭来泰山书院读书,一直是孔谦在照料,开了几次家长会,陈暮当然也跟孔谦认识。 “最后这人是周显,乃桓帝之师,周尚书从孙。” 姚贡指向最后一人。 陈暮惊讶地看了眼房章,又看了眼周显,这二人坐在一起,居然没有打起来,还真是奇哉怪也。 也许是发现了陈暮的惊讶,周显笑道:“祖上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仲规兄交往。” 陈暮赞叹道:“你二人之交,可比管鲍之交也。” 清河房氏与清河周氏的恩怨就在于房植和周福,汉桓帝当蠡吾侯的时候,曾经受学于周福,但周福的学识水平一般,却因此后来被提擢为尚书。 因此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自此之后,房、周二人各自为派,两家的宾客也开始互相讥讽、揣度,各自树立朋徒,两家关系越变越恶劣,因为他们的原因,甘陵郡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党人”的称呼和议论,从他们二人开始。 而房章和周显二人作为死对头家族之人,居然成为好友,这种不顾家人反对,亲友白眼的友情,几乎相当于汉朝男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能不让陈暮感到惊讶。 但陈暮显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一句称赞,让这段友情自此扬名于世,后来还出了一个“房周之交”的成语,以此表达友情的深厚。 这肯定是陈暮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与明承兄自幼被家人叮嘱,莫要与对方家族之人结交,如此互相尤隙,并无来往。” 房章看向周显道:“后来一次在城中,见明承兄为了帮一位老者推车,摔倒在地里浑身泥泞,依旧面色不改。我才明白周家人绝不是自家长辈说得那般恶,人有好有坏,我房家族人也并非没有坏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该看品德。怎么能因为长辈徇私,而枉顾仁义之德呢?” “仲规兄。” “明承兄。” 周显目光深情地看向房章,房章也同样看着他,二人款款对视。 陈暮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感觉二人的目光还真有点刘备看自己的那种感觉,不由感叹道:“二位之情谊,真是感天动地。” 周显笑道:“我原本在外地为官,此番回甘陵,就是仲规兄要去洛阳为官,特来相送。” 陈暮点点头:“既然如此,房仲规不若与我一同前往。” “那就多谢尚书令。” 房章又一礼。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当夜陈暮应姚贡邀请,住在了国相府,第二天再次启程。 这次启程带上了房章和周显。 原本按照房章的意思,周显不必远送,但周显执意要跟着,二人推辞了半天,还是拗不过周显,一行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往西而去。 从甘陵往西到魏郡的清渊县,但没想到清渊南下去陶馆的道路因为积雪堵塞,没法过去。 众人只能绕道往西去平恩县。 往西走的话,就是过平恩,经斥章、列人,然后南下到邯郸。 一路上陈暮感叹,三年前跟着卢植从邯郸北上,打河南六县,平定黄巾之乱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冀州可谓满目疮痍,一片兵荒马乱。 如今经过王芬的治理,冀州已经恢复了生机,虽是冬日大地白茫茫一片,却也能看到有无数百姓在田间为冬小麦忙碌,充满了盎然朝气。 这一日抵达邯郸,城东丛台,东面楼阁破败不堪,长满杂草。许多房梁瓦砾都被百姓拿走,带回自家筑造房舍。 一块块大理石搭建的城墙高耸,城楼上的亭阁却已经坍塌了大半。遍地蓬蒿,残垣断壁,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除了偶尔前来瞻仰的士人以外,就连当地百姓都不愿意过来。 在赵国相刘衡的陪同下,陈暮来到丛台欣赏,四下眺望,只见这里早已经荒废,遍地残垣,再也看不到昔日壮丽景色,不由大失所望:“这就是丛台吗?” 刘衡说道:“昔日武灵王建丛台之初,因楼榭台阁众多而“连聚非一“,故名“丛台”。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故扬名於列国,如今时光荏苒变迁,却只剩下了这些了。” 房章说道:“丛台历经数百年沧桑岁月,风吹雨浸,天灾洗礼,昔日闻名海内的武灵丛台如今和巨鹿城西的沙丘离宫一样,早无旧观,看来这次我们是来错地方了。” 周显好奇道:“我听说世祖光武皇帝拔邯郸、破王朗后,置酒高会,和马侯登过此地,为何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破王朗?” 陈暮小小惊讶。 房章笑道:“尚书令不知那诈称为汉成帝子刘子舆的王朗乎?” 陈暮想了想道:“听仲规说起,我倒是想起来了。只是我拜师伯献公,公门下大弟子也有一人叫王朗,字景兴,因此初听王朗名字,以为是我师兄,故而惊讶。” “原来如此。” 房章点点头:“当年世祖皇帝破邯郸之后,丛台其实犹在,只是历经百年,无人打理,最后变成了此般景象。” 一行人观过丛台,就往城南而去,准备南下经梁阴县,去邺城,等过了邺城去洛阳就很近了。 城南外田地纵横阡陌,远处桑田美景,虽是冬日,但汉朝北方两季,冬日要种植小麦,因此田间忙活的百姓比春夏时节还多,一片热闹的场景,像是将冬日的冷风都蒸腾发热。 邯郸没有下雪,风吹麦浪,池塘边鸡鸭成群,一片片桑林虽然早已叶落枯黄,却因为冬日需要修剪,所以成群结队养蚕的女子出城往桑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衡忽然看到一位极为美丽的少女,皮肤白皙,模样绝美,如精灵一般,不由大喜,命令马车停下,对身边的小吏问道:“这是何家的女子?” 小吏回答道:“这是秦家庄的女子,自名为罗敷。” “今年多大了?” “约莫十五六。” “召她过来。” “唯。” 小吏奉命前去。 陈暮房章周显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刘衡。 这厮四十多岁了,还要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等秦罗敷过来,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刘衡不顾一张廉耻,硬要干这样的事。 就看到那少女大约十六岁年纪,肤白貌美,容颜绝世,美丽至极。 而且头上扎着的发簪表示已经行过笄礼,是成年女子。 虽然老牛吃嫩草比较无耻,但只要行过笄礼,就可以嫁人为妇,礼法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刘衡见她过来,问道:“宁可共载不。” 秦罗敷见喊自己来的是一老色鬼,眼珠子一转,没好气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老色鬼的旁边,正有一个绝世容颜的帅哥,笑吟吟地看着她。 三国之谋伐 第十章 主动示爱 陈暮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罗敷? 嗯。 长得确实漂亮。 没想到刘衡这厮,就是调戏罗敷不成,被反杀的那位使君。 这倒霉蛋遗臭万年呀。 陈暮看向旁边的刘衡,心中腹诽。 除了这些以外,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罗敷确实是自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位绝世大美女。 陈暮也没有见过那些名传千年,闻名于世的如貂蝉、甄宓、蔡琰、大小乔这些人,无法拿来做比较。 但好歹自己也长得帅,长得帅不缺女人的,不至于看到个美女就走不动道。 然而他觉得没什么,房章跟周显这两个年轻人却是看直了眼,眼珠子瞪着人家,十分失礼。 “咳!” 陈暮咳嗽一声,说道:“罗敷自有什么?” 他出声后惊醒众人。 刘衡房章周显在盯着人家罗敷,罗敷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众人都觉得失礼,连忙将目光转向它处,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只是这帮大男人做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很猥琐,而罗敷眼神灵动,微微不好意思地掩面,模样可爱至极。 听到陈暮的问话,十六岁的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改口说道:“罗敷自有爱慕之人。” 咦? 不是罗敷自有夫吗? 小时候还背过课文呢,难道千古名篇《陌上桑》要没了? 陈暮纳闷不已。 他不知道的是,罗敷拒绝太守,说自己有夫君,实际上是虚构出来的,为的是将太守震慑住。 毕竟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另外一位太守,也不可能亲自跑出来为桑田修建枝叶。 根据民间传说,罗敷要到18岁才会嫁给一个叫王仁的人。因此现在面对太守的调戏,只是巧言周旋而已。 刘衡皱眉问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诶,刘国相,你问这话是何意?人家有爱慕之人,你这是要残忍地拆散一对佳人吗?” 陈暮出声制止,别人心有所属,刘衡要是想以权势压人,违背道义。 “尚书令说得是。” 刘衡尴尬道:“是我失礼了,罗敷你自去吧。” 陈暮对刘衡笑着打趣道:“刘国相可不能因为人家拒绝了你,而心生怨恨啊。” 刘衡连忙保证:“自然不会。” 别看尚书令只是千石,但坐镇中央,掌管天下各郡文书,可谓位卑权重,就连朝议的时候,也只是坐在三公九卿之下。 到后来曹操掌权,荀彧担任尚书令,就可以知道这个官位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要想整死一位太守,尚书令有的是办法。 因此刘衡也不敢得罪陈暮。 罗敷先是看了看刘衡,又看了看陈暮,她察言观色,隐隐猜到了陈暮似乎是个大官,便鼓起勇气对陈暮说道:“多谢这位先生,罗敷敢问先生姓名。” 一旁的小黄门隆重介绍道:“这是名震天下的蒲阴陈子归,原青州刺史,如今陛下钦点为尚书令。”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陈青州。” 罗敷眼睛一亮,陈暮的名声她早就听说过,连忙微微蹲膝行礼:“秦罗敷见过陈青州。” “勿用多礼。” 陈暮双手虚抬,名垂千古的人物见多了,自己也免疫了,没必要因为人家是大美女罗敷而觉得震惊失色之类。 罗敷又对刘衡说道:“使君刚才问我什么?” 刘衡不解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罗敷点点头:“我13岁就听说陈青州一把火烧了长社,名震天下,又为父报仇,名扬海内。到15岁时,又听说府君治理青州以来,青州日渐富庶,罗敷心生爱慕,今日才有缘一见。” 刘衡:“” 房章:“” 周显:“” 好家伙,原来人家爱慕的人就是陈暮。 众人看向陈暮,只见外表俊美,年少有为,比之刘衡这个糟老头子,帅了何止百倍。 果然,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绝世大美女,也对他爱慕。 众人一时艳羡不已。 不过陈暮倒是颇为直男地洒然一笑,这场面见多了。 一旁的典韦大笑道:“小丫头,你怕是不知道子归在青州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不知道多少女子尾随,还有女子为他想得肝肠寸断呢。” 罗敷毫不客气地道:“陈青州是当世大英雄,有女子爱慕也是常人之理。若我为陈青州妇,必然为夫君之名望而骄傲。” 这就是赤果果的在示爱了。 汉朝女子可不像宋朝以后的女子那样含蓄,民间女追男的现象到处都有,并不算稀奇。 陈暮年少有为,才二十岁就已经官至尚书令,并且长得还帅,自然要受到无数女子追捧,出来一趟,随随便便就能收获大量鲜花。 秦罗敷长得确实极美,陈暮也很喜欢,只是他毕竟要去洛阳上任,可没时间和罗敷谈恋爱,便婉拒道:“罗敷之意,我已明了。只是天子诏令,不敢不从,暮也只能多谢罗敷厚爱了。” 曹操为什么喜欢别人老婆? 那是因为古代十五六岁就嫁人,都是一群小萝莉,身子还没长开,没有发育起来。 而嫁给别人几年后,差不多能到个二十岁,此时的女子体态已经成熟,曹操自然就开始喜欢别人老婆。 罗敷刚刚过了十五,还没有到十六岁,长得是漂亮可爱。 但在陈暮眼里,就是个小萝莉而已,喜欢归喜欢,他还没有一下子就到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 什么一见钟情,那都是假的。 刘衡看人家罗敷漂亮,就上去搭讪,还不是见色起意,馋人家的身子? 如果陈暮现在是赵国相,罗敷向他表达爱意,刚好自己还没娶,又欣赏人家的美丽,适当交往一下也不无不可,如果觉得性格合适,娶回家也不是不行。 可惜他现在要去洛阳,不可能带着罗敷一起去。 作为后世人,这样看上去很矫情。 但陈暮确实很怀念那时初恋腻在一起的美好,很想重温一番,所以到了汉朝以后,谈情说爱也变得谨慎许多,若不能终日在一起,那就没必要再谈了。 听到陈暮的话,罗敷也不气馁,取下耳环,高声道:“若将来青州路过邯郸,还请青州来秦家庄园来找罗敷。” 陈暮无奈下马,接过耳环道:“我记下了。” 这就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在青州的时候,陈暮收的香囊首饰几乎堆积成山。 众人再次启程。 走了很远回头望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位绝美的少女还在朔风中远望。 遇到好男子,当然要努力追求自己的爱情,汉人女子可不是什么含蓄的大家闺秀。 不靠自己争取的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青年俊才被别人抢走吗?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一章 玉堂寻贤访陈生 中平四年十一月中旬。 洛阳下起了小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城。 陈暮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往外窥探。 前些年还一片乱糟糟的洛阳街道早已经恢复整洁,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轺车、軿车、牛车、马车不时驶过。 人们穿着木屐,打着油纸伞,行走在雨中,街面上林立的招牌在风中摇曳,风马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风马就是后世的风铃,来源于西汉成帝时期昭阳殿上悬挂的龙衔九子金铃,就是九个铃铛。 金玲传入民间之后,有钱人家就用玉做风铃,称为响玉,普通人家就用竹子,称为风马或者响竹,刮风天叮叮当当,清脆好听。 陈暮放下窗帘,心中思索。 苏双和王世平的生意又扩大了一步,已经将油纸伞卖到了洛阳,财富又进一步积累。 油纸伞可比竹簦便宜得多,簦的伞面用的是丝帛。而纸伞则是在纸面上涂抹油脂或桐油,这东西的出现时间是在200多年后的北魏。 在垄断的背景下,价格远比竹簦便宜,但也其实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一把伞要卖300枚五铢钱,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纸伞垄断的不是技术,也不是工艺,而是原材料。 左伯纸目前只有青州有,配方被严格保密,别人就算想制作油纸伞,如果用蔡侯纸的话,成本划不来,一样没法竞争。 因此卖伞可以说是暴利,现在有钱人家几乎人人都要备上几把,青州商业集团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 再如何发明东西,都是小钱。 真正的暴利,还是以后将完美的晒盐法在青州实施,这世上没有比卖盐更赚钱的事情。 “尚书令,是现在就去宫里面见陛下,还是?” 小黄门开口询问。 陈暮缓缓开口道:“一路风尘仆仆,待我洗漱一番之后,再去皇宫,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望尚书令早些进宫,陛下正在等待。” 小黄门告退离开。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小黄门要称呼陈暮为“尚书令”而不是“令君。” 这是因为“令君”这个词语的来历,是源于荀彧。 荀彧在曹魏时期担任了数十年的尚书令,被人尊重,当时的人们都称呼他为“荀令君”。 到三国时期,荀彧以后,“令君”这个称呼,才变成对“尚书令”的惯称。 因此按照汉朝的官场风俗习惯,陈暮只是被称呼为尚书令或者陈尚书即可,还没有到荀彧被称为“君”的地步。 洛阳的那处宅院早就被陈暮买了下来,王钧时常派人打扫,东西都是现场的,家具都还在,只要把衣物和日常用品放进去,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回去后先安顿典韦等护卫,再洗澡沐浴焚香,这个焚香并不是烧香拜神,而是字面上的意思,点燃香料熏衣服,来保证衣服清香。 这是当时士人的习俗,正所谓荀令留香,就是因为荀彧特别喜欢熏衣服,去别人家做客,坐过的席子几天都有香味。 一切妥当之后,陈暮才穿着崭新的衣服,身上带着扑鼻香味,坐上马车,悬挂宫牌,启程往皇宫里去。 路上,陈暮已经在细细思索接下来的布局,在思考着应该往哪方面着手。 两年时间,棋子已经布得差不多,但这些布局不管有用还是没用,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汉灵帝会不会像历史里那样,还有一年半的寿命。 他不死,那么任何布局都没有意义,汉末群雄们没一个敢翻起浪来,即便是曹操袁绍,也只能蛰伏不能有作为。 所以陈暮这次入朝,一来要为汉灵帝处理一些麻烦,二来则是要观察汉灵帝的身体状况。 要是汉灵帝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不知道为何没有病死,那就有趣了。 哪怕只要多活个五年,让刘协顺利到二十岁,这江山天下,可不就没有曹刘孙司马四家的事了嘛。 因此。 还是得观察。 耐心一点,再忍一忍。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入宫门,陈暮下马,打着油纸伞在小黄门的指引下往玉堂殿而去。 玉堂殿外有小宦官在热火朝天地往锅炉加木炭,玉堂殿内地板暖烘烘的,见到陈暮进来,正在搂着一位妃子欣赏歌舞的汉灵帝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陛下!” 陈暮小碎步过去,拱手行礼。 “嗯。” 汉灵帝点点头,挥挥手道:“撤了。” 舞姬和乐师缓缓退下。 大殿空旷出来,汉灵帝站起身,兴奋地走到陈暮近前,双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子归阿弟,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托陛下洪福,暮在青州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确实长高一些。” 陈暮笑着回应。 “嗯。” 汉灵帝左右看看,发现殿内侍卫较多,人多眼杂,于是道:“走,去后殿。” 在几个小黄门与张让的服侍下,汉灵帝往后殿而去。 陈暮踩着小碎步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后殿,汉灵帝才对众人说道:“尔等退下。” “陛下,我也要退吗?” 记录皇帝起居的女史询问。 西汉时,史官叫太史令,最有名的太史令就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 到了东汉之后,史官分两种,一种是兰台令史,上班地点在兰台,记录和整理国家大事。一种是宫廷女史,记录皇帝与后宫生活。 太史令就不再负责记录历史,而是负责天文历法。 比如上次陈暮进言的时候,女史就在一旁角落里讲陈暮的话记录下来,事后那女史在汉灵帝的授意下被张让灭口,因此陈暮的毒计才没有流传出去。 宫内的女史可没有气节的说法,皇帝说什么,她们就怎么做,所以汉灵帝的很多荒唐事情并没有被记录下来,史书也找不到踪迹。 听到女史的问话,张让向她使了个眼色:“陛下要商量国家大事,你先出去,莫要声张。” “唯!” 女史跟着诸多小黄门倒退着离开,陈暮和张让留下来。 等后殿只剩下三人,汉灵帝才招呼张让陈暮与他同坐一张席子,席地而坐。 “子归啊,朕原本是打算明年再让你回来,结果这次火急火燎催促,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三人坐定之后,汉灵帝率先开口。 陈暮含笑道:“恐怕是因为朝堂上的诸公按捺不住,让陛下停止收税了吧。” 汉灵帝感叹道:“这些狼心贼子,明明家财万贯,却不思报销国家,反而让朕继续盘剥百姓,这是嫌朕的江山太稳固,还想继续添些乱子吗?” 原本汉灵帝不懂经济学,也不太明白该怎么收税合理,所以张让鼓捣了个天下每亩收税10钱,反而害得江山不稳,天下再次动荡。 现在陈暮利用法律漏洞,只收富人的税,给穷人减免了一半的税,富人们当然坐不住了,朝堂的奏折快堆满了尚书台。 “天下豪强也不乏聪明人,看穿了暮的计谋,可惜这些聪明人不用在正道上。” 陈暮说道:“我曾经在乡里听说,当初乡里书佐去一户豪强家里清算人口,原本是算得六百余人,那豪强强令书佐减少一半,书佐不从,反而遭受豪强殴打,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汉灵帝握紧了拳头,脸色愤怒道:“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恐怕是常态吧。” “自然。” 陈暮点点头道:“到了如今收税之法,我亦曾听闻,很多豪强大富勾结地方官吏,让他们帮忙将自己的田产隐去一部分,或是让自己曾经藏匿的隐户出来,冒领这些田产,分而置之,以此减免赋税。此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 在陈暮的收税之策没出来之前,汉朝算的是人口税,豪强家中的奴仆也是一个重要税收来源,因为奴仆的人口税比普通百姓的税还要高一倍,所以如果一个豪强不隐瞒人口的话,那每年交的税非常多。 比如徐州巨富糜竺,奴仆上万,按照当时的税收来算的话,光奴仆的口赋算赋更赋,他每年都要交一千多万钱,再加上田地产业要交的税,正常纳税最少两千万起步。 所以为了不交这些税,各地豪强都会或多或少隐瞒人口,转移产业,也就是俗称的隐户隐产,来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 而现在陈暮取消了人口税,只收田税,又针对贫民百姓制定了一些免税政策。豪强就琢磨出了味道,又研究了新的逃税漏水之法,那就是隐瞒田地,或者将田产分出去,将已经不再需要缴税的隐户放出来,继续钻法律的漏子。 中华上下几千年来,像这样陋规逐渐变成例的例子,在历朝历代都不胜枚举。 而且任何一个朝代想要改变,遭受的阻力都极大。如宋朝的熙宁变法、庆历新政。明朝的张居正变法等等,也许初期有效果,但很快会被地主们推翻。 汉灵帝现在的政策还能用,是因为目前地主豪强们的实力还不强大。毕竟汉灵帝卖官,也算是打破了世家和太学对于官职的垄断,让很多商人都可以做官,官僚集团不算团结。 可要是这个收税之法变成常态,那自然是触及了全天下地主豪强们的利益,不管是世家还是买官的商人,一定会空前团结在一起,如此朝廷的反对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说不准就是又一场七国之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颠覆王朝。 这也是汉灵帝最近确实感觉到朝堂上暗流涌动,有些不对劲,才火急火燎将陈暮召回来问对策的原因。 汉灵帝忧心忡忡道:“暮弟可想到了对策?” 陈暮笑道:“自然,臣在路上,就已经思考出了对策,虽然一些陋规陋习,还无法短时间内清楚,却至少能够保证税收可以继续稳定收上来。” 汉灵帝当时候就眉开眼笑道:“暮弟快说,是何良策?” 陈暮说道:“今年的税照收,等到明年的时候,陛下可开朝会,在朝会上言,明年取消全天下除更赋以外的苛捐杂税,最后再收一次田税,每亩50钱,如此一来,那些地主豪强们即便再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那后年呢?” 汉灵帝纳闷,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啊。 《汉书·王嘉传》「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 东汉和帝时期,田产7亿多亩,人口5000多万,一年的税收却只有83亿,远远低于应交的税收。 当时口算更赋等乱七八糟税收加起来,大概在百亿,再加上田税矿税以及盐税铁税商业税等各项税收,东汉政府一年的正常税收,最少要在200亿以上。 当然,这个200亿以上的税,是不算开支的收入。因为大半以上的税,都需要给地方官员发工资,或者截留给地方,或者治理百姓。 所以83亿是实际税收,算完开支后,一年应该剩个几十亿钱不等,库存83亿,是比较合理的情况。 像前年汉灵帝收荆州扬州益州三地税,得近200亿钱,但那时天下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用钱,所以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发工资、安抚百姓、留在了地方。 最后他自己只得了20亿,比正常年份的收入还少。 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偷税漏税严重的汉末,平时他能得个几亿钱都算多。 所以陈暮的税法,实际上也仅仅只是把原本应该正常收上来的税,转嫁到豪强地主头上,并不是什么苛捐杂税。 如果细算起来,这些年那些豪强地主如果把偷税漏税全部补齐,恐怕千亿都不止,仅仅让他们放那么一点点血,根本不能弥补他们当初少交的那么多钱。 可即便如此,这项政策也遭到了天下豪强地主们的反对,呼吁汉灵帝停止收税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由此可见,不管是哪朝哪代,这些地主们都是一个德性,为了偷国家的税收,做养肥自己的硕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之尤。 因此汉灵帝深恨这些硕鼠,希望陈暮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好好地惩治这些人。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如果陈暮真的想出个一直可以剥削地主豪强们的好办法,那么几百年后,他的恶名肯定远扬,即便没有剥削百姓,也必然在史书上提笔写下横征暴敛的暴君这一称呼。 明朝武宗、熹宗都是如此。 反倒是崇祯帝被忽悠得众正盈朝,结果一毛钱税都收不上来,最后葬送了江山。 陈暮微笑着,摸着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胡须的下巴,假装在思索。 其实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后年? 后年看看你死了没。 要是没死,那我还辅佐个毛线的刘备,叫上刘备曹操一起辅佐你算了。 到时候发展科技,走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路子,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力,如果内部矛盾升级,再转嫁矛盾,征伐异族,政治手段一套一套地,保证在自己有生之年汉朝如火如荼。 可要是你挂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人都没了,还要税做什么。 所以陈暮的法子一开始弄出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 思索了片刻,陈暮才缓缓开口道:“后年自然得恢复口赋算赋,安抚地方豪强,此时经过几年税收,朝廷手里有了钱,就可以发展其它产业,届时我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回到“明章之治”的盛世,也差不了多远。” 汉灵帝失望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税收之法了吗?” “自然没有。” 陈暮笑着摇摇头:“商君为什么变法?就是因为祖宗之法只能适应当时的情况,而不能适应眼下的情况。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办法,正所谓权宜之计也,法要跟随政局而变,若是新规继续遵循旧法,那无疑是给人家钻漏子,很容易又出现一次黄巾之乱。秦末天下群雄逐鹿,就是因为秦法严苛,不懂变通造成的结果。”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听暮弟的,等今年税收上来之后,明年最后收一次,便恢复以前的税法。” 问题得到解决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青州的情况,各地一些问题等等。 其实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就算陈暮把这些问题告诉他,汉灵帝也不会太想去处理,顶多是勒令地方官吏做好。 他这个人确实会放权,比如宠信张让赵忠,二人的权势滔天,几乎是假皇帝。 但汉灵帝不傻,他只是懒。所以给张让赵忠权力可以,但给陈暮的权力肯定不会太高,毕竟宦官依附皇权,陈暮不是宦官,他也得偷偷藏一手,至少兵权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舒服。 眼下洛阳的兵权一半在何进手里,一半在宦官手里,比如司隶校尉就是宦官派系的人,而何进又和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十分安稳,开始提拔陈暮。 当天对话结束之后,中平四年年末,陈暮这个尚书令也正式走马上任。 尚书令位卑权重,一言一行,满朝皆看在眼里。 陈暮要想做好,并且不让原本就已经隐隐在怀疑是他幕后与汉灵帝搞些什么事情的满朝官员生起敌对的心思,可不太好做。 因此陈暮夹在天子与朝堂之间,少不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方势力才行。 任重而道远呀。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二章 尚书台 尚书台,是东汉处理全国各地往来公文奏折的机构。 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晚期的权臣专政,有意削弱相权,太尉﹑司徒﹑司空居三公高位,名为宰相,而实际权力则逐渐移于尚书。 当时,尚书机构称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书六人,分主六曹,或说为五曹六尚书,其中三公曹置尚书二人。 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书”,并检查各项事务是否按时完成。 尚书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六曹,主起草文书;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人,主抄誊文书。 这个机构,在唐朝就是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在宋朝是中书门下以及枢密院;在明朝是内阁和司礼监;在清朝就是所谓的军机处。 名字虽然不一样,但行使的权力相差不多。都是总揽全国往来公文,或是帮皇帝批阅奏折,或是帮皇帝处理政务。 只是严格来说,东汉尚书台的权力还没有那么大,在具体事物上,大事交给皇帝处置,小事则由尚书台或者发往其它部门处理。 这就相当于阅卷老师只有阅卷权和小部分题目的批卷权,并不是整张卷子都由尚书台批阅。 这种情况需要到曹魏时期,荀彧当权的时候才会提升到总揽全国政务。 所以实质上,曹操已经相当于皇帝,而荀彧就是曹操的宰相。 至于现在,算是一个传达室加上半个职权部门,负责文书的收发以及一些政务处理工作。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厉害。 天下往来公文,都在尚书台,所有国家机密,也都在这里。 尚书令要是想对付某个地方官员,只需要把往来公文销毁,就能以“失职罪”向天子禀报处置。 如果是县令以下的官员,甚至有直接罢免的权力。 别说这很儿戏,但事实是真这么儿戏。 当初王甫曹节掌权的时候,就利用亲信掌控了尚书台,将所有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压下来,然后用这个办法对付弹劾自己的官员。 还有明朝魏忠贤当政时期,一本弹劾他的奏折明熹宗都别想看到。 不说那个时候,就算是现代文明社会,在国外政府机构去办事,甭说去各个部门光盖章签字就跑断腿,一旦某个部门给你卡个一年半载,喊爹喊娘都没用。 所以尚书台别看只是个传达室,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传达室,工厂门口的传达室权力肯定不大,一个国家的传达室权力肯定大。 当陈暮一大早走入明光殿正式上班的时候,王钧早早地召集了整个尚书台的官员已经在等他。 原来的尚书令是梁鹄,出自鸿都门学,是宦官派系的人。 自梁鹄以下,整个尚书台都是宦官党羽。 事实上一开始尚书令也不是在尚书台独大,在尚书令的头上,还有一个到三个录尚书事不等,一般由三公兼领。 但随着10多年前最后一任录尚书事,太傅胡广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录尚书事。 因此现在的尚书台就由尚书令执掌。 并且从胡广以后,宦官逐渐意识到了尚书台掌握的权力,从那时候开始,宦官就将手伸入了尚书台。 先由王甫的亲信廉忠,也就是诬告汉桓帝的弟弟刘悝的那一位担任。 然后是曹腾的侄子,曹操的叔父曹鼎,再到后来大宦官曹节亲自下场,紧接着就是梁鹄。 从熹平元年,也就是172年开始,这个部门几乎完全落到了宦官们手中。 所以在王钧的带领下,陈暮毫无阻碍地入驻了尚书台。 从左右仆射以下,各尚书、令丞、侍郎、令史、掾属林林总总约百余人都在明光殿内等着他。 “拜见尚书令。”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诸位有礼。” 陈暮也回了一礼。 王钧指着最前面两人介绍道:“子归,此人是尚书右仆射苟桂。” “苟桂见过尚书令。” 苟桂约三十余岁,山羊胡,下颌还有颗硕大的黑痣,形象有点像是宋明时期的师爷或者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 陈暮点点头。 王钧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此人是尚书左仆射蒋安。” 蒋安方面大耳,是个胖子。 “此人是” 王钧主要介绍的是几个尚书台的主管,自尚书令以下,左右仆射,六曹尚书,以及隶属于尚书令的私人助手左右尚书令丞和尚书侍郎十一人。 其他侍郎、令史、掾属都是二百石的吏员,相当于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总数有一百多人,自然就没有介绍的必要。 陈暮一一打了招呼,吩咐他们各司其职,便在王钧与左右令丞侍郎的陪同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地点在明光殿偏殿,房间还挺大,约有百来个平方,只是里面摆设的并不是两侧桌案和席子,而是密密麻麻的书画,要么挂在墙上,要么随意摊在地上,很多都是涂鸦之作,却也不乏有水平的书法。 尚书左令丞丘建尴尬道:“这些都是原来梁尚书的字画,他离任的时候没有带走,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陈暮自己的书画水平就不低,眼光极为毒辣,四处扫视一圈,说道:“将地上的字画全都清理掉,墙上的留下来,这幅,那幅,还有最上面那幅,小心装裱,收录起来。” 粱鹄在汉末时期也是顶级书法家,他虽然上班摸鱼写字画画,但不能不承认的是,里面不少书画作品都是精品,留下来挂着欣赏也不错。 听到他的命令,左右令丞便去外面招呼一帮令史、掾属进来整理了一下房间。 等打扫好之后,陈暮才正式开启办公模式。 几位尚书台的官员按照大小品秩分列而坐,位于他的两侧。 等众人坐好之后,陈暮才开口询问道:“你们每日办公,都是在做何事?” 苟桂答道:“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全国大小政务,都由我与蒋仆射处理,按照惯例,选官察官之事,由天子定夺。各地郡守国相之事,亦由天子处置。刑狱之事,发往延尉。南北主客,交由大鸿胪。终考课州郡事,则发由三公计较。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则交给西苑大司农与少府。” 陈暮脸越听越黑,略微不高兴地说道:“那尚书台在做什么?” 苟桂与蒋安对视一眼,回答道:“我等主要负责清算全国人口,将各地往来公文整理,以各州或具体事务分门别类,然后发往各部门,或将需要天子批阅的大事呈递给天子,或抄誊朝廷政令传达于天下,当初尚书令为父报仇之事,就是我等抄誊传下去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喽。” 陈暮脸色不善。 众人连忙道:“不敢不敢。” “这梁鹄当真是无能之辈,好好一个权力极大的尚书台,被他弄成这般模样。” 陈暮环视一圈,缓缓开口道:“诸位,大家虽然只是尚书台的低级官吏,却应该也知道自己手上握有多大权力。梁鹄却将这些权力拱手让人,诸君难道就这般心甘情愿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嫌那么多政务太麻烦,就把原本属于尚书台的权力一股脑丢出去,他们也落得轻松。 要是陈暮想把这些权力再收回来,其它部门会同意?三公九卿会同意? 到时候大人物之间争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些尚书台佐吏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跟鹌鹑似的,陈暮冷笑一声,道:“从即日起,各地选官察官、刑狱之事、南北主客、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等政务工作,先交由我来查阅,明白了吗?” “这个工作量恐怕” 众人瞪大了眼睛。 全国每日公文往来不知繁几,尚书台上下一百多人忙得团团转才能勉强弄好,光靠陈暮一个人处理,恐怕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处理好一天的政务。 陈暮摆摆手道:“只是交由我查阅,等查阅之后,具体事务再交由尔等与其它部门合作,暂时就如此罢。” “唯!” 众人松了口气,如果只是看看就没事,要是陈暮完全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他处置,那全国政务怕是要乱成一团。 当下,众人就把今天从全国各地发来的文书搬到了偏殿,厚厚数摞,达十余公斤。 看着多,其实也还好。 因为要考虑的是,古人为了书写方便,用的是文言文。 由于写字不易,所以尽量把事情弄得简短一些,一份公文少的就十几个字,多的也就几百字。 东汉灵帝时有120多个郡国,1100余县,每日公文多的时候有一两千份,少的时候也有数百份,论起字数,每天文书内容大概在数万字到十多万字不等。 毕竟各地也不是每天都有事情,除了遇到紧急情况和需要上奏、以及上交正常往来公文的时候,平日也没有官员会闲着无聊乱发文件上来。 而这其中大部分主要事物一般集中在年末,因为年末要进行考核,所以一年积累的政务都是在那个时候才发往洛阳。 因此除非每件事情都去处理,不然光只是看的话,一天的时候应该是可以看完的。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三章 收权 尚书台并非没有权力,在刑狱之事上,他们与延尉是合作关系。 在汉朝,普通案件一般由当地县、郡处理。 而只有杀人案或者谋逆大案,才会闹到刺史部,然后由刺史上奏朝廷,将犯人押到洛阳诏狱。 如果尚书台或者延尉在审查案件的时候,发现某个案子有问题,那么尚书台就会派三公曹去延尉,与延尉的人共同去审理。 这种审案方式,到宋朝以后,就是所谓的刑部与大理寺合作办案。 尚书台就是刑部,延尉就是大理寺。 事实上如果按后来的六部制度看的话,尚书台不仅有一半刑部的职权,还有一半户部、一半吏部的职权。 工部职权在司空、少府和将作大匠手里,礼部职权在司徒、太常、大鸿胪手里,兵部职权在大将军与皇帝,以及太仆、光禄勋手里(兵权由大将军和皇帝执掌,太仆和光禄勋做后勤工作,如制造武器铠甲,掌管马匹等。)。 可即便尚书台只有三部一半的权力,那也十分了不得,真正的位卑权重,天下任何事情都能插一杠子,尚书令甚至拥有“三独坐”的权力,可见尚书台之权重。 陈暮翻阅天下往来公文,不仅可以查阅每日诸州诸郡诸县发生的事情,还可以插手地方权力管理,帮助皇帝处理小部分政务。 “赵直!” “属下在。” “这案子有问题,发回冀州刺史部,让王刺史派人去暗中调查。” “这不去跟延尉通报一声吗?” 尚书侍郎赵直犹豫。 陈暮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我们尚书台事无巨细还得向延尉禀报啊?你要不想干了,就别干了。” 赵直浑身一个哆嗦,期期艾艾道:“属下这就去办。” “郑伉!” “属下在。” “朱符在当地横征暴敛,死有余辜,给张津发回信,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好生治理百姓。” “可是陛下那边是想派兵征服南蛮。” 郑伉迟疑。 陈暮面无表情道:“此事我会去与天子细说,你照办便是。” 汉灵帝这两年文治武功都到了生涯高点,平叛之后,大量的钱币运往地方,安抚了百姓,天下虽有小患,但已经逐渐趋于安稳。 听说南蛮杀死了朝廷刺史朱符,因此勃然大怒,就想着反正东平乌桓,西挡胡羌,南面的蛮族也得教育教育。 由于卢植曾经平过九江蛮夷,汉灵帝就打算派遣卢植领兵南下,攻打交州蛮夷,顺便稳定南方。 但陈暮却知道,现在的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北部一片区域,那里山林茂密,地形复杂,蛇虫鼠蚁无数,当地官员也是魑魅魍魉成群。 朝廷就算派百万大军进去,都是劳民伤财,没有意义。还不如先维持稳定,等以后再慢慢开发,慢慢治理。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会劝阻汉灵帝。 “唯!” 郑伉领命而去。 “许芝。” “属下在。” “把这批公文送去延尉,没有什么问题,三公曹派人过去和他们一起审理。” “可是以前都只是送去延尉,我们不需要派人” “现在要了。” 陈暮冷漠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尚书台职责之内的事情,你是想让我渎职?” “卑职不敢,这就去。” 许芝麻溜走了。 “北方休屠有支千人部落想归附朝廷,发往并州刺史部,让他将部族迁进朔方郡,让北主客曹去处理即可。” “不发往大鸿胪吗?” “年末了,天子马上就要去北郊举行辟雍礼仪,大鸿胪很忙,明白吗?” “额,唯。” “今年选官考察的文件就不要送往三公了,三公日理万机,这点小事,由我们尚书台代劳,知道了吗?” “” 陈暮上任之后,尚书台几乎是立即处于一片忙碌之中。 以前的文件送到尚书台,尚书台只负责整理,重要的给天子批阅,普通的就按照职责划分,送往其它部门。 现在陈暮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手,弄得尚书台变得热火朝天,四处都有事情做。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要么三把火,要么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待机会。 但三把火有利也有弊。 如果这三把火没有烧好,说不准就会烧到自己头上。 所以大部分聪明的官员,都以稳健为主。刚到任上当主官,先摸清楚情况,再一步步伸手把权力拿回来,最后再施政。 像陈暮这样,第一天上班,就四处点火,烧了三公九卿不说,连天子的政令都敢烧。尚书台的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只是毕竟是顶头上司,即便想劝说也不敢,只能先这么做着。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要是其它部门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那也是陈暮这个尚书令出面,他们这些六百石以下的小官吏,还没那么大面子被三公九卿找茬。 忙碌了一天,总算将所有政务全部处理掉,到傍晚的时候,陈暮被召入宫中。 汉灵帝高坐明堂之上,陈暮坐在下方席间,君臣二人对视。 “暮弟啊。” “臣在。” “今日在尚书台如何?” “尚可。” “可朕听说。” 汉灵帝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陛下听说什么?” “朕听说你给张津发回执公文,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 “不错。” “子归不知朕打算明日开朝议,派卢植前去平叛吗?” “略有耳闻,只是我认为不该出兵。” “哦?” 汉灵帝问道:“为何?” 陈暮侃侃而谈道:“交州地处偏远,征伐此地,可谓鸡肋也。” “鸡肋?那是何说法。”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强行攻伐,劳民伤财,不可取。不如先以稳,待平定天下之后,再慢慢处理。如此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原来如此,既然是子归的意见,朕自当听取。” 汉灵帝点点头。 仔细想想,交州这破地方确实是这样,打西边和东边,是因为凉州和幽州地方太重要。 冀州地区是当时汉朝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地位堪比宋朝以后的江南地区,东北的蛮夷如果攻破了幽州,就会威胁到冀州,威胁到大汉的钱袋子,所以必须要平定乌桓叛乱。 而凉州也是同理,由于凉州过来就是三辅地区,从长安南下,直接可以威胁到洛阳,所以西边的羌胡也必须打,不能让他们继续东进。 反观交州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南方一来不是经济重地,二来离洛阳这个政治中心又远,除了炫耀文治武功以外,不管打不打,都没太大意义。 汉灵帝是一个很懒的人,除非实在威胁到了他的帝位和天下,民乱到黄巾起义那个地步,不然就算各地再闹腾,他都不想搭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又说道:“子归,听说你今日作为,似有要权收尚书台之意?” “自然。” 陈暮理直气壮道:“这是尚书台本应有的一半权力,怎么能让三公九卿独揽。我为陛下治理天下,自然应当好生对待,不能随意敷衍了事。” 汉灵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那帮碌碌无为的官吏,我早就看不顺眼。子归好生治理,莫辜负朕的信任。” 陈暮说道:“暮正想向陛下举荐三人,有此三人在,则幽州凉州定矣。” “是何人?” “原汉阳太守盖勋,可为凉州刺史。原涿县县令公孙瓒,可为幽州刺史。此二人在当地威望甚高,必能安抚住此二州。” “那耿鄙” 汉灵帝迟疑,耿鄙可是花钱在他这儿买官的,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呢? 陈暮笑道:“耿鄙调任去它处即可,不如放任到益州去,那益州刺史郤俭横征暴敛、大肆收税、烦扰百姓,我欲将其罢黜,把耿鄙丢去益州,如果他也这样,我也罢黜了他。” 汉灵帝尴尬不已,那益州刺史郤俭也是从他那买官来的,陈暮这说罢黜就罢黜,太不把自己卖官当回事,那样的话,朝廷卖的官权威何在? 看着汉灵帝默然不语,陈暮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我这么做,也是为陛下着想。” “怎么说?” 汉灵帝知道陈暮是个聪明人,不会无的放矢。 陈暮解释道:“陛下想想,卖官才有几个钱,税收才是大头。郤俭横征暴敛,把税收都拿进了自己私人的口袋,这不是从陛下这里抢钱吗?如果一地刺史太守是能臣干吏,又不贪污,将地方治理得安稳富裕,税收源源不断地上供给朝廷,这才是长久之道呀。” 汉灵帝眼睛一亮,赞不绝口道:“听子归一席话语,当真是让朕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原来我卖官之举,只是见到了短期利益,却忽略了长久利益。那些贪墨的官员,横征暴敛,把属于朕的钱拿走,确实可恨至极。” 原来的汉灵帝是收不到税的,毕竟人口都被隐藏起来,田税又极少,这样朝廷每年除去开支,剩不了几个钱,他当然得想办法换钱,比如用钱赎罪,用钱买官等等。 但现在汉灵帝收到全国的税了,食髓知味,他当然也希望天下安定,源源不断的税收继续送上来,因此才觉得陈暮说得有道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便点头说道:“那便依子归之言,罢黜了那郤俭,让耿鄙去益州。” “臣还想最后举荐一人。” “谁。” “颍川人荀彧。” “这是何人?” 汉灵帝纳闷,听名字姓荀,莫非是高阳荀家? “此人乃原郎陵侯相荀淑之孙,原济南相荀绲之子,有王佐之才,可令其入尚书台,辅佐暮处理政务。” “这等小事,子归自己处理即可,毋须来问朕。” 汉灵帝笑道着说道:“以后你当好生治理政务,勤劳勉之。” 嗯。 好好帮朕治理天下,从此以后,朕秋冬就在玉堂殿享乐,春夏就在西苑享乐,每日搂着美人听音乐看歌舞,岂不美哉? “唯!” 陈暮走了。 今天虽然处理了一天政务,权力也在慢慢收回尚书台。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如果其它部门不满,上门来找麻烦。或者下面的人使坏,故意怠慢政令,各种扭曲政策,对于他的权威打击也不小。 像宋朝时期的两次新政,本来是好意,结果被有心人利用,反而祸害百姓,弄得王安石范仲淹下不来台,最后新政失败,两人也被政敌打倒,可见政治斗争还是相当残酷。 三国之谋伐 第十四章 中庸之道 一连几日,各地送来的案件都有三公曹的令吏陪同审理,这让廷尉的人很奇怪。 只是令吏说是例行公事,他们不会妨碍廷尉,便也没说什么。 而关于边境胡人事务,这其实是个烫手山芋,处理得好不加分,没处理好容易闹出问题,大鸿胪也乐得把权力还给尚书台。 清查人口和丈量土地,是尚书台分内之事,陈暮派了民曹去与少府那边沟通,新任少府樊陵是花钱买的官,与宦官交往私密,因此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财政方面的问题,尚书台并不管,由大司农的都内府、皇帝的水衡尉、少府禁钱司掌管。 其中都内府负责全国官员的工资以及公款开支,到明清时期,被称为国库。 而水衡尉和禁钱司就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后来被称为内帑。 所以尚书台插手不了财政。 目前能够做的就是执掌民生、与各州刺史部积极沟通,看看各地两千石太守国相有没有渎职现象。 刺史是没法罢免太守国相的,一般来说,刺史发现某地两千石有问题,就向朝廷中央报告,由三公同意之后,就可以对这人进行处置。 但尚书台可是有个二千石曹,其实就是用来分三公之权,慢慢把三公架空之用,如今陈暮收权,以后各地郡国太守就由尚书台与各州刺史进行沟通,文书也会送到尚书台来。 这就相当于直接截了三公的胡,如果遇到强悍的三公,没准真要找上门来搞事。问题是现在的司徒许相,太尉曹嵩都是宦官派系,而司空张温也相差不多。 所以如果张让出面,这一部分权力收归尚书台,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真正麻烦的是选官察官以及年末终考课州郡事。 后来的吏部为什么是天官? 因为手中握有这两项权力,可以罢黜官员和录取官员。 而现在这两项权力,分别在皇帝和三公九卿手里,选官察官在西苑呢,除了受到朝官举荐并且天子同意的官员以外,天下大部分官员都在挂牌出售。 而年末终考课州郡事一般是由三公主导,九卿为辅,检查各自隶属官员,对他们进行考核,确定淘汰掉一部分不合格官吏。 到了地方上,则由刺史和太守分别主导,刺史那边是别驾从事,而太守那边则会派遣督邮。 如此层层递进,太守检查地方小官吏,刺史检查太守和县令,中央检查太守和刺史,形成了一个相当完善的监察体系。 陈暮要是想对这两个方向动手,如果只是安插几个人手还好,比如曹操的叔父曹鼎,就曾经在做尚书令的时候,将曹洪安排为蕲春县令。 可要是将各地发来的任免文书截留,想利用尚书令的权力凭自己心意任免官员,那无疑是动了包括汉灵帝在内所有人的蛋糕。 所以今年年末,对于陈暮来说是一场很大的考验。如果他想有作为,想要罢黜淘汰一些贪官污吏或者利用裙带关系上位的无为官员,遇到的阻力简直比天还大。 不过这件事情,陈暮还没有脑子抽抽到得罪所有人的地步,毕竟他又不是包拯,得罪皇帝加上满朝官员做什么。 因此他的打算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顶多掺掺沙子,弄点任人唯亲之类的就行了,没必要搞事。 一连十几日,权力在慢慢收拢,政务处理井井有条。 但处理政务嘛,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这一日廷尉吴恭就找上门来。 “陈尚书,此案件明明没有问题,缘何发还重审?” 吴恭来势汹汹。 如今朝堂上下,三公九卿大部分都是买官而来,陈暮有皇帝的支持,想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权力并不困难。 唯有廷尉不太好处理,因为吴恭家里三世廷尉,法学世家,拥有法律权威。 “大理何故发怒?” 陈暮跪坐在主位上,平静地饮了一口茶。 大理这个称呼来源于“夏”,《礼记·月令》记载,夏有“大理”。意思是主管审判的大法官,地位就相当于后世最高法院院长。 到秦汉时期,大理变成了廷尉,汉景帝的时候又改为大理,到汉武帝时又改为廷尉,反复更迭了几次。 到了隋唐以后,就正式改名为大理寺,这个寺,并不是寺庙,而是官署名称。 而在汉朝,廷尉长官俗称为大理,意思是“执掌法律之人”。 虽然廷尉是九卿之一,中两千石高官,但灵帝以来,廷尉的权力大半都归了阁台,有时廷尉还得当尚书令的下属,审理案件必须听从尚书令,所以陈暮也不虚他。 吴恭将案件丢在他的桌案上,冷冷道:“尚书令自看。” 陈暮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便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往旁边桌案上推,边拉边笑着安抚道:“大理先别动怒,有事好商量。” “哼。”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恭冷哼一声坐下。 “大理是要茶还是要酒?” 陈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边翻看案件公文边问道。 汉人喝饮料,基本也就这两样,就跟后世来客人要上茶是一个道理。 “酒。” “给大理上酒。” 陈暮吩咐了一句,再看了一眼案子,心里就有了腹稿。 “不知尚书令看得如何?” 吴恭喝了一口酒,询问道。 陈暮点点头:“原来是弘农郡的盗窃案,我正打算下公文对大理与弘农太守士孙睦以及陆浑令郭永申饬一番。” 吴恭脸一黑,道:“这么说,尚书令是觉得我量刑有问题,要责难于我?” “量刑没问题。” 陈暮笑了笑:“《刑法志》言,取其非物谓之盗,《律令》曰:盗二两金者弃市,此人臧(赃)获,得失物直(值)三两金,弃市无可厚非。” 盗窃罪在汉朝是极大的罪,分为四个等级,偷1钱-22钱或者价值1-22钱的物品,罚金1两。 偷110钱到22钱的物品,罚金4两。 110到220,关3年。 220到660,关5年。 660枚五铢钱到二两金之间,无期徒刑,脸上刻字。 二两金以上,弃市。 一斤金子价值一万钱,十六两为一斤,那么一两金子就是625钱,二两金子,就是1250钱。 弃市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带去闹事街头,人多的地方斩首。 到明清时期,就是菜市场行刑。 想象一下,现代偷几千块钱被判死刑是什么概念。 这还是汉朝,法律已经算是宽松了一些,秦朝的法律更严苛,偷盗罪几乎与杀人罪并列。 只要你敢偷,哪怕1毛钱,也得服徭役30天。 从秦简《法律答问》里来看,基本上就是犯点小罪坐牢服徭役,中罪就是死刑,大罪不用想了,直接连坐。 如此严酷的律法,也难怪秦二世而亡。 “既然量刑没错,那是何意?” 吴恭脸色就更加不好看,把廷尉已经盖章要斩首的犯人临时叫停,硬生生又拉回死牢里,这无疑在打廷尉的脸。 陈暮说道:“这案子有一处疑点。” “哪处有疑点?” “公文上说,富商张斗丢失玉器一件,值三两金,后于案犯王乙家中人臧并获,是与不是?” “不错,公文里写得很清楚,王乙那日醉酒,趁夜潜入张家,盗取玉器,墙壁上还有王乙那日所穿之鞋的鞋印,印纹已经对比过,确认无误。” “所以我才有一点想不明白。” “哪一点?” “按照以往公文叙述,当地官府如何确认是这名犯人,又如何抓住他的,都会详细记载,而这里面却含糊其辞,只有一句张斗起夜,隐约见是王乙。” “失主亲自指认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看了王乙户籍,此人是城外乡里人,在西城单独租住房屋,平日做点小生意。而那张斗住在城东,是大富商,按理来说,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应该不认识才对。” “也许是偶尔听起?一个县城能有多少人,少的数千,多的不过万余而已,偶尔遇见很正常。” “那也不该知道名字。” 陈暮继续道:“另外我看案情报告,说是王乙朋友喊他喝酒,喝到午夜才离去。那王乙朋友家与王乙家不过数百步,一个喝醉酒之人,绕那么大一圈跑到城东去,不合乎情理。” 吴恭说道:“也许他仗着酒劲,故意去偷盗呢?” “你喝成那样还能爬围墙吗?” 陈暮反问。 吴恭一时语塞。 陈暮又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有些人的行为难以理解,也很正常。但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查了户籍资料,那张斗也算颇有家资,奴仆达二百余人,一个喝醉酒的人闯入人家的宅院,那么多奴仆居然没有守夜巡逻的发现,实在说不通吧。” “这” 吴恭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有点问题。 汉朝人定盗窃罪靠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依据就是人赃并获,其它证据反而没那么重要。 事实上不仅汉朝,封建王朝都是这样,甚至如果你得罪了某地县令,都不需要人赃并获,直接给你网罗一个罪名就行。 《窦娥冤》就是典型的例子。 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官员拿捏升斗小民,不亚于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说那些自诩为知识分子,出入什么上流社会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真以为自己能如鱼得水? 如果不能像高要和陈暮一样,不择手段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权力高点。别说县令,就算是乡里的某个亭长,都能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古人底层百姓的悲哀,不仅天灾人祸不断,就连每日生活也得如履薄冰,稍微遇到个道德品质败坏的地方长官,不小心得罪或者你有什么东西让他觊觎,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此案件,我已经让人暗中去调查,大理若信得过我,那先不要将犯人弃市的公文发下去,再耐心等两日,静待结果。” 陈暮最后说了一句。 吴恭迟疑片刻,他家三代治法,担任廷尉。他觉得没有问题的案子,别人眼里都是疑点,实在有点打脸。 但他这个人好歹还算正直,算是九卿当中少数正派官员,涉及到人命,确实该慎重。 想到这里,吴恭点点头:“好,那就等两日。” 说罢拂袖离去。 等他走后,陈暮才看向一旁角落里正在默默记录的荀彧说道:“文若,如何?” 荀彧点点头:“学会了,以后会注意这些细节疑点。” 这. 我叫你在一边学习,不是让你去找罪犯对线,是教你怎么学会权力斗争呀。 陈暮心中腹诽。 荀彧是昨天来的尚书台,被陈暮任命为二百石的尚书令吏。 二人没见过面,但荀彧却知道陈暮。 虽然不太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声能传入尚书令这样的大人物耳朵里,但荀彧还是欣然愿往。 无它,唯忠于汉室也。 陈暮笑着说道:“文若啊,从吴恭今日来尚书台,你看出了些什么?” 荀彧想了想,回答道:“尚书台有监督廷尉办案的权力,甚至尚书台就有办案权,廷尉必须协助尚书令办案,然而吴大理却来尚书台质问?” 嗯,很好,现学现卖,找出了不合常理的地方。 陈暮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廷尉应当是协助尚书台办案,现在却敢跑来质问尚书台。可见原本的尚书令有多无能,如今我要把权收回来,其他人怕是不会心甘情愿。” “尚书令打算怎么做?” 荀彧问。 陈暮耸耸肩,回了一个字:“忍。” “忍?” “当然。” 陈暮目光涣散看向前方。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忍咯。 现在是一步一步地试探三公九卿那边的反应。 要是触及底线,尚书台自然要缩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硬刚。 很简单。 那得看看汉灵帝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陈暮只知道,中平六年,大概一年半以后,汉灵帝会死。 为什么死,怎么死的,史书一概没有记载。 如果汉灵帝只是得了感冒,肺结核而死,那就不用担心,因为有地暖了,汉灵帝应该不会再感冒了。 如果是其它病,那就只能再看看,毕竟这个时代生病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 而如果汉灵帝是纵欲而死的话. 那就说明他必死无疑。 一个人只会贪图享乐,那是性格使然,自己去劝的话,那就跟满朝官员没什么区别,反而被汉灵帝厌恶。 性格有缺陷的人是没办法拯救的。 必死的情况下,自己凭什么还累死累活搞什么权力斗争帮他治理江山? 所以陈暮现在的打算,就是取中庸之道。 尚书台的权力得收回来,毕竟他得做政绩,让汉灵帝相信他的能力,万一汉灵帝没有死,他还得继续往上爬呢。 但也不能用力过猛,免得引起其它部门不满,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里。 当然,要是三公九卿把他当像梁鹄一样的软柿子捏,他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刺猬。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五章 搅乱天下格局 年底十二月,是尚书台最忙的时候。 因为又到了每年一度的全国终考课州郡事的时候。 陈暮这个尚书令新官才上任不到一月,各个部门都在暗中观察。 三公九卿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无数两千石以下的官员找上门来,陈家门口车水马龙,每日都有无数想来调动岗位或者不想被罢黜的人来送礼。 由于自己那房子实在太小,没办法接待那么多人,以至于陈暮不得不在门口悬挂牌子,向来客解释了一下原因。 送礼的话,就交由管事的人处理,礼物放下,登记好姓名官职就行。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直官员,在满朝大部分官员都是买官得来的情况下,你不接受送礼,反而与官员们格格不入,要被排挤。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汉末的官场,特别是灵帝时期,还真没有什么好搞斗争的地方。 因为没有政敌。 现在的满朝官员都是些什么人? 三公,勉强算正直的就只有张温。曹嵩和许相,一个比一个会巴结宦官。 九卿里,太常刘焉,光禄勋丁宫,宗正刘虞,太仆黄琬,卫尉董重,大鸿胪射咸,大司农张驯,少府樊陵。 其中这位光禄勋丁宫后来是第一个拥护董卓废除刘辩的人,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买官或者巴结宦官而来。 唯一算是正直的九卿,应该就只有刘虞了,但宗正跟尚书台又没有权力重叠,和陈暮没有交集。 如此一来,只要陈暮不触犯到他们的底线与核心利益,剩余的那点小权力,都无所谓。 而他们的核心利益是什么? 当然是官位。 自家门生故吏,在年末岁考的时候,可以把人给塞进去,不罢黜他们的人,一切都好说。 “王芬是党人,他必然已经知道汉灵帝命不久矣的事情,所以不会谋逆。”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大变故的话,冀州依旧会在王芬手里。” “他能够把持冀州这么久,怕也是党人在出力。” “袁绍现在是跟着党人混的” “党人什么打算,目前我也不知道,袁绍能不能掌权,还另外两说。” “不过我坐在尚书令这个位置,要有想作为,提前帮老大哥布好局,就得扰乱这个天下。” “尚书令拥有年末考察官员和选举官员的权力,选官得经历汉灵帝那一关,但罢黜官员,可不需要经过他同意。” “如果我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把将来会争霸天下的官员提前罢黜掉,比如袁绍袁术这些人。” “到那个时候,袁绍想得冀州? “呵呵。” “不如干脆发点狠,把袁绍打发到益州,把曹操打发到扬州去,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曹操可能不太开心,袁绍肯定愿意,反正不受宠,给他个太守估计得乐开花,到时候汉灵帝真没了,青州集团取北方易如反掌。” 陈暮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细细思索。 坐到了尚书令这个位置,那就代表了拥有极大的权势。郡国两千石高官,都可以罢黜。 如果他愿意的话,顶着曹家的压力,把曹操和袁绍弄走也不是不可能。 袁绍毕竟只是个婢女孩子,在袁家地位不高,把袁绍弄走,袁家不太可能会跟他翻脸,甚至会袁家乃至袁绍本人都会非常高兴。 从大将军的低级属吏一跃成为一地太守,袁绍怕是要兴奋死。 除非自己要动的是袁家嫡子袁术。 但袁术那厮,废物一个,就算把他弄去冀州,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需要放在眼里。 所以趁着还没到汉末,搅乱政局,将未来天下格局全部打乱。 到时候如果袁绍占了益州,曹操占了江东,刘备占了北方,这么来个三国世界,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这样的布局,可谓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雨矣。 虽然那样完全是在将历史改得一塌糊涂。 可那又怎么样? 陈暮作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才不会像那些傻子穿越者,只想着靠历史进程去摸索前路。 更何况脑子有问题才会继续让袁绍和曹操安稳发育,不趁着他们还没有权势的时候弄他们,还等到什么时候?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汉灵帝身上。 这也是陈暮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 搅乱天下的前提是汉灵帝必须要死。 如果不死的话,这些布局就没有任何意义。 还平白树立政敌,以后在朝堂上说不好就要被群起而攻,步履维艰。 所以陈暮到现在也没想好今年年末该不该动点手脚。 “尚书令,今年第一批终考课查公文已经送来了,是司隶三辅各地的考察,其它州的公文还在路上,应该在这月内全部抵达。” 苟桂进来向陈暮禀报。 全国100多个郡,1000多个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多达数万人,靠尚书台一个个考察肯定不行,所以尚书台实际上只是个审批的地方,官员在任上有什么政绩,做得好打个合格,不好就罢黜。 “嗯。” 陈暮站起身来:“先放在这里,我进宫去见一趟陛下,待会回来看。” “唯。” 苟桂侧身让开。 陈暮径直走了出去,往玉堂殿而去。 其实他也经常进宫去找汉灵帝,表面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就是观察汉灵帝的生活状况与享乐情况。 不得不说,汉灵帝这个人自制力很差,白天都在搂着妃子欣赏歌舞,晚上就不知道在做什么。 进了玉堂殿,殿内依旧温暖如春,汉灵帝这次居然没有在欣赏歌舞,而是在偏殿睡觉。 陈暮不敢去打扰,于是就在主殿和今天当班的王钧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过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汉灵帝才起来。 “子归呀,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啊。” 汉灵帝打着哈欠出来,身上就穿了一件薄纱睡衣。 陈暮就把今天的工作情况汇报了一下,总结来说就是打理得很好,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天下现在十分稳定,国内平静,国外乱套,今年西部鲜卑休屠各部可能要南下劫掠。 “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 汉灵帝笑着说道:“那鲜卑休屠要是敢南下,就让并州刺史去处理吧。” “唯。” 陈暮说道:“那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王钧送他出去。 走到殿外,忽然看到一个小黄门端着一碗药路过,陈暮凝神看去,只看到小碗中是一颗蓝色药丸。 “这是何物?” 陈暮皱起眉头向王钧询问。 王钧挤眉弄眼,露了个古怪的笑容:“子归可听说过慎恤胶?” 陈暮心头一震,低声道:“可是成帝服用之药物?” “不错。” “这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陛下问过御医,只要少量服用,不会有大碍,还会延年益寿呢。” “我知道了。” 陈暮心里一沉,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慎恤胶是什么? 就是壮阳药。 少量服用确实对身体好。 问题是汉灵帝的自制力差啊。 就跟后世抽烟喝酒吃槟榔是一个道理。 少搞点多身体没什么影响,可天天两包烟三包槟榔多酗几瓶酒,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搞垮。 果然,史书对汉灵帝的记载真是一丝不差,太爱玩,太爱享受。 这么弄下去,最终的结局还是逃不了这两年内驾崩。 就好像有的人自制力强,每天锻炼身体,不抽烟酗酒,活得肯定长久。 有的人不爱惜身体,每天抽烟酗酒浪费生命,最后得个肺癌四五十岁就死去一样。 性格使然,无法改变。 看来自己也确实要为青州集团做考虑了,还是依旧按照原计划实施吧。 陈暮想起了堆砌在明光殿的那一摞摞公文,心里想着。 今年和明年,搅乱天下格局,在此一举。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六章 十二月朝议 性格缺陷是这世界上最难治的病。 项羽手下难道就没有猛将,没有智谋之士吗? 当然有。 可他坐拥大半江山,数十万军队,最后还是倒在了刘邦脚下。 崇祯皇帝不勤政,不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拯救即将崩溃的大明江山吗? 当然勤政,也当然想拯救江山。 可辛辛苦苦十多年,最后还是被李自成攻破了首都。 这一切的缘由是为什么呢? 因为性格决定命运。 项羽和崇祯都刚愎自用,疑心病极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们都不明白。 汉灵帝倒是明白。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黄巾之乱,他选了三个最好的主将去平叛。 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把黄巾之乱平定。 对待边关的时候,也是启用刘虞、张温平幽并二州。 虽然张温只是击败了韩遂,没有剿灭,但相比于非常糜烂的局势,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汉灵帝是个好皇帝吗? 当然不是。 乱而不损谓之“灵”。 谥号灵帝,就是最好的解释。 宠信宦官,不断敛财,贪图享乐,大修宫室。 他的性格实在是太爱玩了,这意味着陈暮没法逆天改命,帮他纠正过来。 一年半以后,大概率汉灵帝还是会因为贪图享乐搞垮自己的身体,而在床上骤然暴毙。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暮就得按照最初定好的计划来。 事实上他已经破坏了一次计划。 最早的时候,陈暮可是打算彻底将江山提前崩溃,让乱世提前到来。 但在老大哥刘备的影响下,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个计划实施。 所以他选择了第二套计划。 作为一个狡兔三窟的智谋之士,多预备几个后续计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班回家。 陈暮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毛笔将现阶段的计划写下来。 “如果汉灵帝必死的情况下,那么就有两个选择,一者,董卓入京,引狼入室,杀少帝挟持献帝,然后开启天下崩坏模式。” “二者,刘备入京,打败董卓,辅佐少帝,开启摄政王模式。” “但以刘备的性格,顶多做个霍光。” “当权臣也太惨了点,等刘辩长大了,鬼知道他会不会学汉宣帝铲除了霍家。” “虽然霍家确实是自己找死,问题就在于刘辩跟我们四兄弟可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信任。” “说到底,老大哥脑子一热,等天下大定以后,要搞什么将权力归还皇帝,到时候一旦刘辩掌权,兄弟几个都得遭殃。” “嗯,摄政王路线肯定不能走。” 陈暮将写在纸上的第二条线摄政王线给划掉。 那么接下来要走的这条路,就只剩下崩坏模式,等董卓乱政以后。刘关张陈集团从青州出发,学刘秀南征北战,定鼎中原,最后夺取天下。 这条路线走的很艰难,即便是曹操走了一辈子,都只不过弄成了个天下三分而已。 陈暮要想谋划,千难万难。 但也不是不行。 毕竟现在坐在了尚书令这个位置,拥有了一定谋算天下的能力。 至少现在,陈暮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未来很远的地方。 . . 十二月初,就是一个月一次的朝议。 汉朝的官僚体系其实并不需要皇帝天天跟官员们开会。 因为在天子之下,还有好几个小朝会。 天下的事情都汇聚到尚书台,再由尚书台转到三公九卿,三公有开府仪的权力,就自己开内部小会议,然后尚书台与三公九卿的属官协同处理某件事情。 比如刺史调查到某个地方的太守有问题,于是汇报上来,那么就由三公、御史府、尚书台三方出人前去调查,最后得出结论,再商议如何处置。 所以实际上天子要管的事情除了大事以外,普通的小事基本不需要管,因此除了临时朝议以外,每个月的固定朝议,就是各部门例行汇报工作,以及商议一些其它事项。 比如今天的朝会,就是主要讨论这个月国家发生的大事,然后是月底祭祀事宜,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新年大朝会的事项。 汉灵帝高坐玉堂殿之上,自从玉堂殿有地暖之后,他就把朝议地点改在了这里。 三公九卿分列而坐。 尚书令、御史大夫、司隶校尉同样有席位,称为三独坐。 只是到了东汉以后,御史大夫改称为大司空,御史台就由御史中丞执掌,所以三独坐现在变成了两独坐。 汉灵帝坐在主位上,看到陈暮低眉顺目地坐在左手边最下手末席,位于司隶校尉张忠左侧。 “陛下,上月御史台查颍川太守王怀贪赃枉法,查永昌太守吴顺横征暴敛,查此上述六人,皆与御史府、尚书台核对,调查俱已明细,确认无误。” 第一个汇报工作的是司徒许相,实际上此时的三公空有地位,已经没有实权。但名义上来说,两千石的事情还是归三公汇报。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确认无误,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许相坐下去。 接着又是何进,曹嵩,张温等人汇报工作。 等他们说完之后,终于轮到刘焉。 太常为九卿之首,刘焉坐在前排,对汉灵帝说道:“陛下,腊日将近,今年一岁平安,应于南郊迎百神,做辟雍之礼。” 汉灵帝答道:“正应如此。” “迎百神之日,应当大赦天下,休戈止兵,莫起争端。” 刘焉又说道。 汉灵帝略微犹豫:“朕今年春已经大赦过一次,且辽东尚未平,恐怕不宜罢兵。” “辽东之事,就先放在一边,大赦天下还是要的。” 刘焉坚持,这是一个掌管礼仪的太常最后的底线,不然礼法何在? “那便依太常卿。” 汉灵帝其实有点心疼钱,每一次大赦天下,就意味着少了很多缣赎钱,不过又想今年风调雨顺,税收了不少,便觉得无所谓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宗正刘虞站了出来。 “何事?” 汉灵帝问道。 刘虞认真说道:“如今海内平息,天下稳定。太子之位却空悬已久,帝子辩已十二,我为宗正,有劝进成全宗室礼法之责,因请陛下早日册立太子,置之左右,与图天下事,以系万民之心。” 他这话说完,汉灵帝脸色就僵住,身后的张让赵忠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汉灵帝的脸色。 后宫宦官宫女谁不知道,因为史侯(刘辩)行为轻佻,没有帝王威严,而董侯(刘协)端庄稳重,深得陛下喜欢,因此陛下有意将董侯立为太子,只是受到的阻力太大,因而作罢。 现在刘虞当众提出来,这不是让天子下不来台吗? 汉灵帝扫视一圈,目光盯着何进。 何进低着头,老神在在。 再看向别人,除了黄琬似乎想说点什么,其他人一个个也都不说话。 “这是宗正卿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 汉灵帝原本还有点笑容,现在极为平静,眼神冷漠地看向众人。 三公九卿所有人都闭口不谈,装聋作哑。 如果是在汉灵帝初期,那个时候朝廷正直的官员无数,要是当时提出,恐怕三公九卿早就站出来附和刘虞的话。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汉灵帝错了,立长不立幼,立嫡不以贤,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汉灵帝一意孤行,正直的官员肯定要阻拦。 然而经过几轮党锢之后,现在满朝官员,基本都是巴结宦官或者拿钱买上的位。 像司徒许相,少府樊陵,就是在袁绍杀宦官的时候,因为他们是宦官派系的党羽,而被袁绍一并斩杀。 至于光禄勋丁宫之流,在董卓要废掉刘辩的时候,更是第一个站出来拥护。 所以除了刘虞被怂恿了以外,其他老狐狸一个个都不会表面态度。 不过不表态不代表他们就赞成汉灵帝立刘协为太子的决定。 事实上包括张让赵忠在内,都认为天子应该立刘辩。 原因很简单。 张让赵忠等人跟何家关系不错。 张让跟何进是亲戚关系,赵忠做过皇后宫中的大长秋。 除了那个憨憨蹇硕以外,常侍们都认为刘辩上位,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毕竟刘辩当皇帝,何家上位,他们就能继续保证自己的权势。 因此天子暂时不立刘辩可以,但若是强行立刘协,那么满朝文武包括张让赵忠,都会站出来反对。 这也是刘协为什么没在汉灵帝生前名正言顺当上太子的原因。 “大将军,你以为呢?” 汉灵帝将目光投射到何进身上,别以为他不知道刘虞是谁怂恿的。 满朝一群老狐狸,大鸿胪射咸原来叫谢服,因为嫌弃他名字不好听,汉灵帝就给他改名,谢服欣然改叫射咸。 刘焉也是唯天子马首是瞻,其余人个个不是买官就是搞关系上来,也就刘虞是个愣头青会被利用。 何进淡淡地道:“臣以为,早立太子,以安众心,亦是件好事。” “朕知道了。” 汉灵帝漠然道:“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 刘虞还想说点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王钧忽然急急奔到门口,朝着坐在末席的陈暮疯狂招手。 这个举动打断了朝议,众人目光都看向王钧。 陈暮原本也在装聋作哑,这事儿他可不想搀和,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会得罪另外一方,装糊涂就行。 见到王钧脸色焦急,陈暮向汉灵帝道:“陛下,许是有大事发生,臣告罪。” “去吧。” “谢陛下。” 陈暮倒退着出了玉堂殿,被王钧拉到一旁角落。 “子归,出事了。” “何事?” “尚书台的人来报,休屠各部大举入侵并州,杀刺史张懿,西河郡全郡失陷,太原与上党郡亦岌岌可危,匈奴鲜卑人兵锋直指河东。” “我马上向陛下报告。” 陈暮眉头一皱,看样子只能派丁原去并州了,不过无所谓,既然要走崩坏霸道路线,吕布还是要送给董卓的,之所以留王允一条命,也是那时布下的棋子。 不然如果汉灵帝能够长寿的话,他早就想办法把皇甫嵩和王允这俩坑货弄死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七章 各有算计 由于匈奴人和鲜卑人的忽然入侵,朝会戛然而止。 汉灵帝怒气冲冲地散朝,命令光禄勋和大将军那边调兵遣将,出兵并州,将并州夺回来。 说起来并州对于汉灵帝来说也是一场心病。 熹平六年,也就是177年的时候,汉军在与鲜卑的作战中大败,并州北面的朔方、五原、云中、上郡以及一部分西河被鲜卑占领。 后来张懿虽然收复了一些失地,将西河郡与五原郡,也就是吕布所在的九原县夺回来,但这次又被鲜卑抢走。 而且原来只是丢了最北面的几个郡,人口都极少,又没什么土地,没有太大的价值。 毕竟山西嘛,此时是大草原来着,人口不过数十万,被抢走也无所谓。 但现在鲜卑威胁上党和太原,就是个大问题。 一来上党和太原二郡人口最多,被休屠各族劫夺,百姓死伤惨重。 二来上党与西河离司隶实在太近了。 西河郡南面,就是司隶河东郡。上党郡南面,就是司隶河内郡。 鲜卑要是再继续南下,洛阳岌岌可危。 因此汉灵帝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匈奴与鲜卑人居然真的在这个月南下侵略,陈暮上个月还提醒过他,他却没有当回事。 怒的是这两年平息天下动乱,大汉已经承平了一段时间,今年也就只有幽州和凉州出现了动荡,如今并州再起战事,说明边疆不稳啊。 汉灵帝让群臣商议出兵的事情,陈暮回到尚书台之后,大将军府就派人过来,向他举荐丁原,让丁原出任并州刺史。 如今丁原就在大将军麾下,因其孔武有力,弓马娴熟,被何进所推崇。 陈暮心知肚明,没有丝毫阻止,就在公文上盖了他的印章。 尚书令可是有选官察官的能力,幽州并州两地,因为地广人稀,一没有油水,二实在危险,所以哪怕汉灵帝挂牌卖官都卖不出去。 这两地也算是尚书台少数可以做主的地方,其它地方,像冀州豫州这样的中原腹地,那是无数人抢着买,还买不着。 “尚书令,这批公文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送往三公那边,待他们审批之后,发回原籍了?” 苟桂抱着一批已经审查的公文准备离开。 陈暮叫住了他:“等一下。” “尚书令?” 苟桂疑惑,这些公文都是审查各地官员的文书,一般也就是走个过场,真有问题的话,也是他人直属上司的事情,尚书台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不给审批。 “这一批是洛阳官员的年终考核吧。” “不错。” “帮我找个人出来。” “谁?” “羽林左监袁绍。” “袁司徒之侄?” “嗯。” 陈暮点点头。 袁隗之前担任司徒,但已经被罢免,现在还厚颜无耻地继续留在洛阳活动。 虽然袁隗和杨赐一样,都是老臣,而且同样出生于四世三公之家,但品德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杨赐刚正不阿,德行操守被世人敬佩。 而袁隗呢? 在汉灵帝时期尸位素餐,巴结宦官,因为赵忠的一句警告,曾经严令禁止袁绍与党人接触。 到董卓乱撞时期,袁隗更是支持董卓废少帝刘辩,可谓道德品质极其低下。 不过人家毕竟担任过三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苟桂有些迟疑道:“尚书令要袁左监的公文做什么?袁家门生故吏很多,怕是不好轻动。” 陈暮笑了笑,尚书令可以罢黜官员,估计苟桂还以为自己和袁绍有仇呢,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袁绍担任濮阳县长的时候,有清正能干的名声,这等俊才,只是做个羽林左监可惜了,刚好永昌太守被罢黜,我打算向陛下举荐其为永昌太守。” “原来如此。” 苟桂恍然大悟:“那我即可帮尚书令将袁左监的公文找出来。” 看着苟桂带着公文出去,让令吏们查找。 陈暮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永昌郡在哪? 后世的云南以及缅甸北方一部分。 目前处于益州刺史部。 把袁绍打发到云南去,天高皇帝远,北方中原地区,大概率就能成为囊中之物。 以王芬会拥护合肥侯这种情况,只需要找个相师去游说,说不好直接就把冀州送给老大哥刘备,拥护老大哥为皇帝了。 这一计阳谋若是成功,平定天下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北方除了公孙瓒以外,估计也就剩下个曹操比较棘手。 目前曹操正赋闲在家,他之前担任光禄大夫,但实在受不了现在朝廷的黑暗,辞职回了兖州。 所以除非陈暮去找曹嵩,说是要举荐曹操,并且曹操愿意,不然还真没法动他。 不过也无所谓。 曹操早期势力也就一般般,打过很多次败仗,完全是一步一步爬上来。 现在青州集团在陈暮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发育得不错,领先了曹操不少,就算曹操占了兖州,只要没有袁绍从旁掣肘,陈暮就有信心将曹操打败。 . . 而就在陈暮准备算计袁绍的时候,此时袁绍正在大将军府里,何进与诸多党人以及亲近党羽开自己的小会议。 “唉,因为休屠入侵并州,陛下借故命我等调兵遣将,攻打休屠等部,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进在府中唉声叹气。 荀和皱眉道:“看来陛下还是不愿意册封太子。” 如今荀和已经是何进的谋主,利用刘虞的正直试探汉灵帝,就是他出的主意。 “我问过张让,他亦曾经劝说过陛下,只是遭那蹇硕从中作梗。” 说到这里,何进咬牙切齿。 历史上,何进其实到最后都没有下定决心要杀张让那些人,而是只想杀蹇硕而已。 因为蹇硕是坚定维护汉灵帝要立刘协的人,包括后来汉灵帝托孤,都没有托付给张让赵忠,而是托付给蹇硕,可见一斑。 事实上到这两年,汉灵帝在立太子这件事情上,已经与张让赵忠这些人产生了分歧,因而越来越信任蹇硕。 毕竟之前也说过,张让赵忠想让刘辩上位,是因为他们与何家纠葛很深,有相关利益。 偏偏汉灵帝喜欢刘协,张让赵忠时常劝说,反倒让汉灵帝有些厌恶。导致蹇硕在汉灵帝去世前两年,是最受宠的宦官。 至于为什么后来何进还是被张让等人骗进宫里杀死,还不是袁绍等人鼓噪,要何进把所有宦官全都杀死,张让他们越来越害怕,不得已联合起来杀了何进。 因此至少目前来说,何进对张让他们倒是没什么想法。 并且在中平五年,也就是明年,汉灵帝还没死的时候,何进就和盖勋谋划过要铲除蹇硕。 结果盖勋被蹇硕调走,担任京兆尹,此事也不了了之。从这一点上来看,何进与蹇硕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公开化。 荀和脑中快速思索,缓缓开口道:“如此看来,我等也只能稍安勿躁,不要急切了。” 何进新征辟的名士何颙说道:“现在史侯与董侯尚且年幼,天子还有借口,再等两年,史侯年纪再长一些,天子就没有借口了,到时候再谈也不迟。” “诶,只能这样了。” 何进环视一圈。 原来他帐下汇聚了许多党人,但随着党人依附于他而得势,不少人都被安排出去,比如王芬去了冀州,张邈去了陈留,王章去年得病病死了,蕃向的父亲去世,回家服丧。 大将军府中目前也只有荀和、袁绍、刘表、王匡、何颙等寥寥几人,虽然也经常有别人进出,但固定的就这点班底,让何进觉得可以商量的人太少。 荀和笑着说:“其实大将军也不用担心,董侯外无戚族,内只有陛下与董太后支持。一旦天子想册立董侯,满朝文武必然反对。所以天子在有生之年,必然不可能册封太子,一旦天子驾崩,大将军兵权在握,难道还怕史侯无法登上大位否?” “诶,此等言语,有大不敬之意,休要再提。” 何进表面呵斥荀和,内心里却觉得荀和说得很有道理。当下心满意足,思索着将来该如何为自己的外甥夺取这个帝位。 . . 这边何进等人还想着刘辩当太子的事情,那边汉灵帝也在屏开左右之后,于玉堂殿偏殿秘密召见了蹇硕。 “今日大将军又在撺掇朕立史侯为太子。” 汉灵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宫里唯一支持他立刘辩的,除了董太后以外,就只剩下蹇硕了。 说实话,汉灵帝其实很想找陈暮问一问计。 但有一点让他很犹豫。 那就是陈暮是受张让的举荐才成为他的近臣,他怕陈暮与张让密谋在一起。 在内心深处,汉灵帝是真的很喜欢刘协,甚至已经考虑再过几年,等天下稳定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把刘协立为太子。 如今满朝文武甚至连身边的亲信宦官都反对,汉灵帝除了能找蹇硕这个忠实拥趸聊一聊以外,连陈暮他都不敢说,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引起何进党羽反弹。 蹇硕头脑简单,不假思索地道:“大将军如此不识抬举,陛下何不将其罢黜,另立新的大将军?” 听到他的话,汉灵帝翻起了白眼。 现在何进何苗兄弟拥有京城大半的兵力,整个北军都执掌在他手里,何家在朝廷也根深蒂固,一旦触及到何进底线,怕是要出大问题。 “大将军并无过错,冒然罢黜,恐天下人不服。” 汉灵帝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蹇硕想了想道:“大将军所恃者,不过是何皇后,如果陛下废后的话” 找这个笨蛋商量大事果然是个错误。 汉灵帝心里腹诽。 何进所恃者哪里是何皇后,是他手里的兵权。当初就不该听张让胡扯,把北军给了何进,现在弄得他实力那么大,早知道. 等会. 兵权? 蹇硕的话,倒是提醒了汉灵帝。 何进的依仗,确实是手中握有的兵权。 如果自己能够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另立新军,还是分掉他的兵,那将来协儿上位. 汉灵帝的眼神闪烁,隐隐觉得,这个计划或许可行。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八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感谢比鲁大佬盟主打赏) 中平四年年末,陈暮家门口车水马龙,把整个巷子都堵上了。 虽然已经立了牌子,但架不住送礼递名刺太多。 有不想被罢黜的,有想换工作岗位的,有想投靠他门下的,不一而足。 大多都是洛阳本地的低级官员,都是三百石以下的各部门令丞、从事、佐吏、令史、节从等。 除了幽州并州凉州这些危险的地方官员以为,高级别的官员也轮不到陈暮,都在西苑挂着牌呢,尚书台无权管辖。 不过陈暮此时并不在家,而是在原司徒袁隗的府邸里,二人坐在厅内,两个人坐着喝茶,谁也没有开口。 老狐狸与小狐狸都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内心当中却是快速思索,一个在算计,一个在疑惑。 袁隗有点摸不准陈暮的来意。 “尚书令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来老夫一个被罢官之人的家里,是有何事?” 过了约四五分钟,袁隗终究是没耐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陈暮微笑道:“暮最近正想买栋新房,听闻老大人府邸精美优雅,宽敞大气,便过来一观,顺便拜访老大人。” “原来如此。” 袁隗表面笑呵呵,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才不信陈暮真的只是来看看他的房子,不过他是官场老油子,没有立即表现出来,而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带尚书令在府中逛逛?” “那便辛苦老大人了。” 陈暮笑着说道。 二人起身,便在袁府溜达,袁家四世三公,袁隗自己也曾经位列三公,家产可比曹家丰厚得多。 府邸占地数亩,假山园林,亭阁雅苑,回廊九曲,人工湖里养满了金鱼。 “请看这边,这边的紫竹都是老夫精心栽种,已有数十年了。” 袁隗指着湖边的名贵紫竹说道。 “老大人这宅院匠心独运,鬼斧神工,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是名家打造。” 陈暮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 这样的豪宅,就是一个四世三公的底蕴。 岂是你这样的新贵所能比的? 袁隗心中讥讽,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介绍道:“老夫这府邸,是数十年前找了洛阳最好的图谶师打造,花费近亿,虽比不得陛下的西苑,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看到那边湖心亭,便说道:“不如去湖心一观?” “请。” 袁隗猜到新任的尚书令应该是有事要对自己说,于是又对府中巡逻的守卫仆役道:“在外面等着。” 沿着白色的大理石廊走到湖心亭,二人在亭里席地而坐。 陈暮这才缓缓开口道:“袁家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於天下,底蕴确实深厚呀。” 袁隗已经懒得跟陈暮兜圈子了,直言道:“尚书令今日到访,怕是不止是来看老夫这宅子吧。” 陈暮心里鄙夷了一下汉朝人脾气性格有点耿直,沉不住气,这要是在明清官场,不先跟你绕一两个时辰,才会奔正题,那都不叫官场老手。 “袁家四世三公,看似底蕴浓厚。 陈暮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但如今老大人被陛下罢官,袁本初与袁公路却未掌权,官小职卑,袁家下一代没有续上,青黄不接,再厚的底蕴,怕也会消磨殆尽吧。” 袁隗脸色微变,语调逐渐冷漠起来:“尚书令这是何意?袁家世受天子恩泽,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都忧心国家,从来没有因为官小职卑而有所怨言。” 陈暮笑道:“袁家的忠诚世人自然是知道的,我也只是觉得袁本初与袁公路都是人才,担任如今的职务实在是可惜了些。刚好益州与荆州有太守空缺,所以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他们二人,并无它意。” 举荐袁绍和袁术? 袁隗心中惊讶,但很快思索起来,在想这位新任的尚书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别看袁家四世三公,可了解汉末官场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汉灵帝执政晚期,像杨家袁家这样的顶级世家,一直是汉灵帝打压的对象。 特别是这两年,杨家袁家出仕的人已经极少。 袁绍只是个六百石就不用说了,袁术那个集中了袁家全部资源弄上去的两千石虎贲中郎将,在西汉时还算有点权力,是统领宿卫的禁军统领。但到东汉就变成了水货,属于贵戚子弟担任的散职,没有实权。 不然的话,袁家又不缺钱,难道还花钱买不到什么好官职? 还不是因为汉灵帝已经意识到这些政治世家长期把持朝政对于他执掌权力的危害,从而在慢慢地削弱他们。 事实上汉灵帝倒不是在针对袁家和杨家,而是在针对整个东汉官僚体系。 以前的东汉官僚体系是怎么回事? 官员的儿子进入太学读书,出来后直接举孝廉入仕,然后一代又一代,形成独特的世家体系,垄断了官职,让寒门几乎难有上升渠道。 注意,这里说的是寒门,可不包括平民黔首。 寒门是落魄贵族,有钱有吃有喝能读书,仅仅是没有政治地位而已,可比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民黔首强得多。 连寒门都没有上升渠道,更别说普通百姓。 虽然汉朝也不乏有平民出身的官员,比如朱买臣和贾逵,可那叫幸存者偏差,无一不是运气好、能力强,有贵人相识才走到这一步,大部分官员,还是得靠家世背景。 袁隗不傻,这些年来天子动作不少,卖官、提拔鸿都门学以及寒门出身的官员,现在三公九卿,一半都是寒门出身。 他知道天子的意思,所以陈暮要想举荐袁绍和袁术,天子不一定会答应。 而且袁隗摸不准陈暮的套路,犹豫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尚书令想举荐本初和公路,好意老夫心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他们的路,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才行。” 陈暮笑道:“老大人是怕陛下不答应吧。” 袁隗没有接话。 陈暮又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有求于老大人,如果老大人答应帮忙的话,那我自然有办法让陛下同意。” “哦?” 袁隗来了兴趣,问道:“何事?” 陈暮笑道:“那任秉是老大人门生故吏,上任齐国之后,似是对我留下的诸多政策有些不满,胡乱更改,我心中不悦,所以希望老大人出面,帮我这个忙,将任秉调离走。” 吴匡太老了,他早年跟着的是现任太仆黄琬的祖父,汉桓帝时期的太尉黄琼,资历虽老,但年龄也大,这个月正式被汉灵帝辞退了。 陈暮听到消息,那位继任者任秉才刚到齐国上任,就大刀阔斧,将他留下来的政策改得面目全非。 这一点哪怕沮授都没办法,因为沮授是刺史,只有监察权没有治理权。 原来陈暮的政策能实施,是因为吴匡配合,新来的国相不配合,沮授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陈暮打算跟袁隗做个交易,至少这两年内,不允许任秉胡来。 也许有人会奇怪,陈暮不是管着两千石吗? 是。 尚书台确实管着两千石。 但问题是《后汉书》记载:“灵帝时,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其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而后倍输,或因常侍、阿保别自通达。” 当时所有的官员,哪怕你不是买官得来,而是朝廷征辟你,你还是得交一笔钱,只是给的数量不如正常买官那么多而已。 任秉是袁家的门生故吏,是通过正常的举孝廉入仕,可一样也花了一笔钱,这笔钱花了,就受法律保护。 除非他干了坏事被刺史揭发,上报到朝廷来,陈暮才有处置的权力。 不然哪怕汉灵帝也不会无故罢免一位花钱的官员。 因此陈暮就打上了袁隗的主意。 袁隗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尚书令觉得,公路与本初,适合去哪一地去做太守?” “永昌和长沙。” 陈暮毫不犹豫把早已经想好的地点说出来。 袁隗眼睛一亮,永昌是偏僻了些,但袁绍只是个六百石,一跃成为封疆大吏,已经是极大的升迁,大不了几年后再回洛阳就是。 长沙也很偏,但那只是地理上的偏,此时的长沙还是相当繁华,人口也不少,很容易干出政绩。 如果袁绍和袁术能够都当上太守,只要没犯什么大错,再过几年想办法调回洛阳做三公九卿,也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袁隗毫不犹豫道:“既然尚书令如此诚恳,那老夫说不得还是得帮这个忙了。” “那就多谢老大人了。” 陈暮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袁绍和袁术赶走,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汉末的时候,北方中原也就袁绍和袁术实力比较强大,曹操可以说是在二袁的夹缝中慢慢爬出来的,早期甚至是依附于袁绍,帮助袁绍对付袁术,等打败袁术之后,又反戈一击把袁绍打垮。 所以只要把袁家兄弟和曹操从北方弄走,那冀州豫州等地即便有军阀在,没有真正有能耐的雄主,也远不是刘备的对手。 到时候定鼎北方,称霸中原也会快很多。 虽然这样无疑是改变历史,让未来再难以捉摸。 但还是那句话,愚笨的穿越者还在历史书上循规蹈矩,遵从历史的发展演变来蝇营狗苟。 聪明的穿越者却早已经看透了历史的本质,丝毫不惧未来的发展是否超脱自己的认知。 不遵循历史,才是真正的智慧。 陈暮这么做,便是要将历史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发生了改变,他也能够提前预料到,在未来书写属于他的篇章。 三国之谋伐 第十九章 年轻袁绍雄主之姿(感谢鲁比大佬盟主打赏) 听到陈暮有办法帮袁家弄两个太守,袁隗欣然同意。 对于他来说,不同意那是傻子。 他当时候甚至还在心里想,这个尚书令得多傻,才会提出这样的利益交换? 拿一个太守换两个太守,只是为了自己留下来的政策顺利实施? 呵呵。 碰上这样的事情,袁隗做梦都能笑醒来。 简直是血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会这么想,是因为袁隗站在自己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如今政局稳定,海内承平,大汉完全没有任何要灭亡的迹象。 事实上,即便是原本历史上的东汉,也完全没有到皇朝末路的时候。 纵观历朝历代,所有王朝崩溃,都离不开几点。 一,王朝失去了民心,起义不断,如秦末和元末。 二,天灾人祸以及外敌入侵,如宋末和明末。 三,皇帝大权旁落,各地军阀无数,如晋末和唐末。 特别是晋末和唐末后期催生出了南北朝和五代十国,可见地方势力有多混乱。 而东汉呢? 虽然也有起义,但除了黄巾之乱,基本没有威胁到统治的大规模反抗。 天灾人祸和外敌入侵更无从谈起,天灾虽有,却不是很多,动摇不了根基。 至于外敌,除了并州以外,幽州和凉州的外族势力,基本都被地方军阀打成死狗。 皇权旁落也不可能,因为汉灵帝还掌着权,局势也还算稳当,不然的话,他不会脑残到收税。 而且即便收了税,在他死前也没发生太大的动乱,就可想而知汉末都没有这些问题。 要不然为什么说其它朝代都以弱亡,唯独汉以强亡? 那是因为汉朝真的不该亡。 如果没有董卓的话,正常情况下,哪怕刘辩刘协少年继位,依靠朝廷那一批老臣,完全可以度过这段困难时期,等皇帝长大后掌控权力。 更何况现在汉灵帝还没死。 所以在袁隗看来,如果有人跟他说大汉国祚就这几年的事情,估计袁隗会把他当神经病看待。 而且不止是他,几乎天下的人都这么想。 当初陈暮跟刘备说起这件事情,那还是黄巾之乱,大汉江山摇摇欲坠的时候,结果刘备的反应充满了不敢置信,就代表了现在大部分人的想法。 因此袁隗根本想象不到,未来会发生那样的变故,听到陈暮的请求之后,几乎想都不用想,直接就答应了。 这就是因为两人站的视角不同,考虑的问题也不同。 陈暮看到了江山变迁,要把未来的对手弄走。 袁隗以为江山稳固,想要让子孙升迁。 目光的长远,决定了未来变化。 在陈暮走后,袁隗就立即派人去把袁术叫来。 之所以叫袁术不叫袁绍,是因为两个人不对付,关系并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么好。 袁术曾经公然说:“群竖不从吾,而从吾家奴乎!” 当众骂袁绍是自己的家奴,完全不把袁绍当兄弟,可见二人关系有多恶劣。 因此袁隗为了防止二人见面吵架,只能一个一个地喊来,而且必须先叫嫡子袁术,不然袁术知道了肯定会闹。 当袁术来到袁隗的府邸,看到袁隗正在湖心亭钓鱼,有些散漫地道:“叔父,叫吾来何事?” 袁隗淡淡地道:“公路,我欲把你调出京城,去外地做太守,你觉得如何?” 袁术惊讶道:“叔父有门路?” 其实虎贲中郎将也不是完全没有权力,《汉官典职》曰:虎贲中郎将,主虎贲千五百人。 然而相比于人家北军的中郎将执掌数万人,袁术这个虎贲中郎将其实就是个看大门的,管1000多人的皇宫外围宿卫禁军,权力也就那样,而且不是那么自由。 所以袁术早就不想干了,只是碍于这个职位是袁家倾尽全力才弄上去的,不得不继续做下去。 听到自己要外放太守,去地方当土皇帝,袁术当然开心。 “嗯。” 袁隗点点头道:“不过也没有十成把握,我叫你过来,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看你愿不愿去。” “愿意,当然愿意,天天看宫门,我早就嫌烦了,只是不知是何地?” 袁术毫不犹豫同意。 袁隗便说道:“愿意就好,如无意外,应当是长沙郡。” “长沙郡?” 袁术心中窃喜,那地方好呀,天高皇帝远,而且非常富庶,是个好地方,当下高兴地道:“那就拜托叔父了。” “嗯,去吧。” 等他走后,袁隗又差人叫来袁绍。 袁绍长得姿貌威容,相貌英俊,抵达袁隗府邸,恭敬地对袁隗说道:“叔父。” 相比于对待袁术,袁隗对袁绍的态度就好得多,笑着说道:“本初,最近在忙些什么,有些日子没回府里了。” 袁绍恭敬道:“大将军这几日常与我交谈至深夜,绍实在脱不开身。” “嗯。” 袁隗说道:“你得大将军赏识,是件好事。不过还有另外一件好事,看你愿意否。” “哦?” 袁绍不解道:“是何事。” 袁隗道:“那新任的尚书令陈暮陈子归,你可曾听闻?” “自然。” “他愿意举荐你为永昌太守。” “举荐我为太守?” 袁绍一头雾水,自己和那陈子归素来没有交情,他会这么好心? “不错。” 袁隗点点头,说道:“那陈子归有求于我,作为交换,你与公路每人一地太守,过两年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你们调回洛阳,有了这份资历,就算没有当上九卿,最少也是京兆尹或者司隶校尉,将来再为我袁家添二公,亦不远矣。” 之所以袁隗不对袁术说这些话,而对袁绍和盘托出,是因为袁隗和袁逢其实都比较欣赏袁绍。 《三国志》记载:“绍生而父死,二公爱之。幼使为郎,弱冠除濮阳长,有清名。” 虽然袁绍是袁逢的庶子,但过继给了袁成,那也算是袁家嫡子。所以袁隗和袁逢都比较喜欢他,对袁术就严格许多。 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做父母的,对子女要求肯定很严格。如果是亲戚家的孩子,那肯定要表现得喜爱,就算做错事情,也不好意思责骂。 更何况袁绍的能力确实要比袁术优秀,为人处世,心胸谋略,袁绍都要比袁术强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袁绍因为四处结交党人而得罪过宦官,袁隗甚至因此被大宦官赵忠警告过,以至于袁家根本不敢给袁绍资源,帮他提升职务。 这种情况下,使得袁绍必须要依附何进,才能混个一官半职,这是最可惜的地方。不然的话,袁绍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六百石。 如今新任尚书令愿意帮忙举荐,还说会想办法说服天子,袁隗当然一百个愿意,现在就看袁绍的意思。 只是出乎袁隗意料的是,袁绍迟疑片刻,说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袁隗脸沉下来:“本初,永昌虽是偏僻了些,但还算安稳,只要你过去待一两年,我很快就会把你调回洛阳,这是一个晋升机会,可不能错过。” “叔父,这些绍自然清楚,只是如今绍得大将军赏识,我不愿在此时离开。” 袁绍坚定地摇摇头。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被朝廷征辟过,但当时在给母亲守孝,不得不拒绝征辟。 如今倒是想往上爬,可与党人为友,导致被宦官排斥,正常的升迁机会已经断绝,只能从何进那想办法。 要知道,东汉历史是外戚与宦官轮流掌权。 如此反复更迭,权力交错。 当时很多士人都喜欢依附外戚,而不愿意依附宦官,比如窦武李膺刘淑等人就是典型的例子。 桓帝灵帝时是宦官掌权的时候,按照权利更迭,下次也该轮到外戚。 而如今党人多依附于何进,袁绍与党人交往极其过密,为了赢取名望,也为了以后何进掌权的时候能够得到晋升,袁绍才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你真的不愿去?” 袁隗不太高兴。 袁绍想了想,答道:“我蒙大将军看重,每日跟随左右。如果叔父一定要我去的话,得让我去问问大将军的意见。” 提起何进,袁隗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如此,那便依你,你去找大将军谈谈吧。” “那我去了。” 袁绍倒退着出去,叔父的话虽然有道理,可他从来是个坚持主见的人。 像以前叔父袁隗就斥责自己,不要再跟党人交往,这样会给袁家带来灭门之祸,甚至自己也差点被赶出袁家。 但即便如此,袁绍也是坚持己见,可知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如果陈暮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感叹自己失算了。 谁说袁绍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的? 人家明明十分果断嘛。 这一点上,其实就有点刻板印象。 袁绍早期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袁隗曾经不许他与党人结交,袁绍坚持己见。 后来何进杀宦官十分犹豫,袁绍也是非常坚定地劝何进要果断一些。 包括在何进被杀之后,袁绍亦是第一个带兵冲进皇宫诛杀宦官。 而面对董卓强权,他也是敢于站出来正面硬刚,虽然差点被董卓杀了,却也见其胆魄。 要是没有真本事的话,袁绍又怎么可能虎踞冀州? 只是可能到了那个年纪和地位,逐渐改变了性格,开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而已。 至少年轻的袁绍,确实有雄主之姿。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章 他在想什么 “陈子归举荐你为永昌太守?” 何进皱起眉头。 他的幕僚虽多,可有能力的也就那么几个。 随着王章去世,张邈王芬等人调任,现在一个比一个少,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袁绍正色道:“大将军放心,我已经严词拒绝,必不会离将军而去。” 何进又高兴又感动:“本初当真是深明大义。” 其实要真是有心机之人,这个时候肯定要假惺惺地劝袁绍,让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赴任。 哪怕想把袁绍留在身边,也要给袁绍画个大饼,比如以后会为他举荐更好的官。 但何进只能说是半个行动派,而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自然没这能耐。 之所以说何进是半个行动派,是因为他对手下还是不错。 像袁绍,在汉灵帝死后那段时间,何进短暂地掌权,立即就把袁绍任命为司隶校尉,执掌兵权,可见对他的信任。 然而在真正对宦官动手的时候又犹犹豫豫,便能看出来,何进比袁绍还优柔寡断,是成不了大事之人。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袁绍便告退从厅堂出来。 荀和跟在身后,轻声道:“本初。” “嗯?” 袁绍回过头,看到是荀和,纳闷道:“公舒先生?” “去那边聊聊吧。” 荀和指着不远处的花园里的亭阁说道。 袁绍虽然不知道荀和找他什么事情,但荀和地位高,跟他关系也极好,便点点头道:“好。” 二人来到亭阁里,对列而坐,周围虽枯叶落败,花草也凋零枯萎,却因为府中下人时刻打扫,草木枝叶修剪得干净,地面也不染一丝尘土。 荀和大袖长袍,面容清攫,平静地对袁绍说道:“本初啊,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出来?” 袁绍答道:“愿闻其详。” “我是在想,那陈子归,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会忽然想着将你与袁公路调离出洛阳呢?” 荀和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隆冬十二月,洛阳虽未下雪,却冷风吹拂,令人遍体生寒。 两人都穿着极厚,倒也不惧寒冷。 袁绍有些不解地说道:“我叔父说,陈子归提出了交易,只是希望能将任秉调离齐国,应当并无它意。” 荀和笑道:“你呀,可是小瞧了那陈子归,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摸不清楚他的路数。” 陈暮说是想要一个后世流芳百世,所以愿意帮助他们党人。 可他自己倒是平步青云,升迁飞快。 虽然也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和实力说话,但若是没有巴结宦官跟汉灵帝,荀和是一百个不信。 甚至前两年汉灵帝那一手绝妙的收税之策,荀和也怀疑是出自陈暮的手笔。 哪怕这一手笔堪称绝妙,让朝廷那些世家吃瘪,荀和自己也乐在其中。 但看陈子归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辅佐一个帝王复兴大业。 这让荀和有点怀疑,陈暮之前说起天子会死这一说法,到底是真是假。 要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辅佐一个要死的帝王? 学他们一样,为下一任帝王做准备难道不好吗? “他能有什么路数?不过是个新贵而已。” 袁绍挠挠头,随着天子大肆开放卖官鬻爵,又用鸿都门学冲击太学,以往世家太学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景象早就变了。 远的不说说近的,原光禄勋刘宽,乃高祖十五世孙,城阳王之苗裔,出身自弘农刘氏。 弘农刘氏虽比不得袁家和杨家四世三公,却也是顶尖名门。 刘宽历任桓帝灵帝两朝,两次出任太尉,他的父亲刘崎亦是顺帝时期的司徒,一门父子二公,门生故吏真正的遍布天下,不比袁杨二家差多少。 可刘宽一死,他的门生故吏也差不多被天子清理得差不多。 还有袁家和杨家,连袁隗都被罢免,可见现在的时代是真的变了,世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父死子替,孙承祖业,一代一代地保持家族兴盛不衰。 荀和笑着说道:“本初,你可知道,我等依附于大将军,便是在替史侯造势,等待史侯登基之日,便是大将军掌权之时?” 袁绍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周,低声道:“公舒先生,我自然明白这一点,但在室外,怕是不宜这般说。” 荀和摆摆手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你是我看好之人,到了那一日,便是” “那一日?” 袁绍一头雾水,哪一日啊? 荀和含笑道:“当然是诛杀宦官之日了,大将军手下,也就只有你能带兵与大将军一同杀入皇宫。” 这话不算犯忌讳,因为在历史上何进的这些幕僚就经常撺掇他带兵进宫铲除宦官。 比如中平五年,盖勋就提出建议“吾仍见上,上甚聪明,但拥蔽于左右耳。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 还有袁绍刘虞陈琳等人,也在同年向何进提出过类似的建议。 这可都是汉灵帝还没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见何进身边的这帮人,早就统一了战线,对宦官集团有所谋划。 只是当时汉灵帝还没死,何进没那胆子,等汉灵帝死了,何进一直犹豫不决,再加上何皇后向何进替宦官求情,导致功败垂成了而已。 “只希望这一日能早日到来吧。” 袁绍眼神当中似有光。 荀和含笑道:“如今大将军麾下可用之才还是太少,明年我会建议大将军多征辟人才,以图大事。” 袁绍点点头:“诛杀宦官,确实只恨人少,可惜我等无法募兵。” “还是得等待时机呀。” 荀和目光闪烁。 后年。 大功告成之日,就在后年! . . “此事,就拜托给尚书令了。” “尹晋、史玉因愤杀人,况其家人愿出重金缣赎,自然要从轻发落。” “尚书令深明大义,老夫十分敬佩,以后尚书令要是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不会推辞,今日天色已晚,老夫就先走了。” “呵呵,那我送送老大人。” 送走了许相,厅堂屏风后面,荀彧一身清香地走出来,眉头紧皱。 陈暮笑道:“文若,今天又学到了什么?” 荀彧带了丝丝不满地道:“彧学到了官官相护,学到了狼狈为奸,看到了官场的黑暗。” 刚送走了一个许相,可在许相之前,还有丁宫张驯樊陵等人,要么是为了自己犯事的门生故吏求情,希望陈暮别在这次审查中罢黜他们,要么是帮忙求官,为自家子侄谋条前程。 除了少数难办的事让陈暮打了太极推辞了以外,大部分举手之劳的事情都同意了,亲眼见到这种官场利益纠葛,让荀彧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不高兴?” 陈暮招呼荀彧过来坐下,亲自动手泡茶,他的茶是自己炒的,虽然技术粗糙,但也比东汉葱姜橘子皮一股脑往茶水里煮的煎茶好得多。 荀彧眉头紧锁,跪坐下来,认真说道:“彧之所以愿意受尚书令征辟,是因为彧忠于汉室,希望为天下尽自己一份力,只是待在尚书令身边,见了这官场,实在不喜,希望尚书令允许彧请辞。” 陈暮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在炉边忙活,平静地冲茶泡茶,认认真真完成穿越之前学到的一些泡茶工序。 荀彧也不催促,耐心地坐着。 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做事总是这么不紧不慢,明明比自己还小四岁,却深谙为官之道。 不仅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官场上的人情往来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似乎从来都不曾得罪过人,老练得像一个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资深政客。 最关键的是,荀彧在陈暮身上找不到任何士人拥有的品德廉耻。 许相这一次帮忙求情的人,是巩县尹家,陈留史家人,尹家在和帝桓帝时,有太尉尹睦,司徒尹颂,一门两公。 史家在顺帝时有京兆尹史敞,有彭城相史弼,亦是陈郡名门望族。 虽然尹晋、史玉杀人事出有因,是因为人家先开口挑衅侮辱,二人呼朋唤友愤而杀之。 但按照律令,杀人罪并不是天下大赦以及缣赎可以抵消的轻罪,而是重罪,哪怕事出有因,必须要按照汉律杀之以儆效尤。 陈暮却打算以尚书令之责强令廷尉轻判,让荀彧觉得这不符合自己对于心中正人君子的标准,因此打算辞职。 不过陈暮却不急,后来曹操屠城的时候,荀彧也没说什么,说明荀彧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只要他不像刘备那样,这么坚持自己心中的仁义,那么就有改变的可能。 泡好了茶,满室茶香。 陈暮为荀彧倒了一杯,说道:“饮一口。” 荀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的皱纹就更加深了一些,没有加佐料,这茶苦涩地难以入喉。 “如何?” 陈暮问。 “苦涩难耐。” “再品。” 荀彧就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苦。 “我却觉得甘之若饴。” 陈暮看着他苦瓜似的脸,轻抿一口道:“这做官,就跟喝茶一样。看着苦涩,可品尝多了,就能品出其中的甜味。” 荀彧不解道:“尚书令执掌中央,又得天子信赖,权势无双,何来苦涩一说?”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陈暮笑道:“我看似掌权,实际上权力都在天子手里。我每日处理政务,都只是普通琐事,大事上,你见过几次我能说得上话?” 汉灵帝可不是个善茬,他提拔自己,是为了让自己能帮他处理政务,可以让他放心地吃喝玩乐。 但你要是真以为他是个无能庸君,那就想多了。 至少目前来看,财政大权和人事大权,几乎牢牢地把控在他手里。 而且由于张让与何进结亲之后,何进慢慢掌控了兵权,宦官外戚一家人,原本汉灵帝跟何进的关系更加融洽才对。 但上次刘虞请立太子,汉灵帝当时的态度,就已经让陈暮隐隐嗅到了一丝裂缝的味道。 看来天子还是更喜欢刘协一点。 这对于何进来说,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底线。 而汉灵帝经过这次请立太子,没准也会开始提防何进。 所以他猜测,历史上的西园八校尉的设立,恐怕也已经不远了。 如果汉灵帝已经有预谋,居然不跟自己这个所谓的“心腹”谋主谈一谈,说不好也同时在防着自己,再加上日益受宠的蹇硕. 陈暮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明年的政坛恐怕将会是一场地震,汉灵帝也必然会开始慢慢削弱何进的权力。 要是连这样一个政治手腕高明的皇帝也是庸君的话,那恐怕怎么被他玩死的都不知道。 荀彧是个聪明人,细细品味,点点头说:“所以尚书令是为了明哲保身?” 陈暮摇摇头:“是也不是。” “那是为何?” “天子喜欢董侯,不喜史侯。与大将军之间,必然产生矛盾,你猜猜,未来会发生什么?” “嘶。” 荀彧在尚书台,自然也知道那日请立太子的事情,不由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果天子要强立董侯,大将军会” “或许不会到那一步,但谁说得准呢。” 陈暮笑道:“所以在官场上,宁愿不结交,也不要结仇,处处与人为善地好。不然一旦天下有变,说不准你就要被不知道哪来的明枪暗箭杀死。” “大将军真的会那样做吗?” 荀彧陷入了沉思。 陈暮看着他,又喝了一口茶,含笑不语。 官场上盘根错节复杂,比如许相就是尹睦的门生,与史弼也是老友,但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擅自下令把人砍了,那就是得罪人。 汉灵帝能长命百岁,那这就都不是事。大不了陈暮跟对方斗一斗,官场政治斗争玩手段,汉朝人还嫩地很。 像皇甫嵩和王允一样,两个憨憨,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不知道什么叫口蜜腹剑。 不过联想到这个时代的官员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都喜欢拔刀砍人,就知道论起官场权术,可比明清时期的那些官员差得远。 可惜汉灵帝活不了多久,陈暮当然没法辅佐他守江山,自然就得开始为自己考虑。 而他做的一切,可远不是只想着保住自己尚书令这个官位。 汉灵帝都活不长了,还要这个官位做什么。 他为的,是明年在布局天下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作为,不仅要调大量有才干的官员去青州,青州附近,也得换上一些贪官污吏,庸才无能之辈。 这样打江山的时候,才能轻松许多。 而现在带上荀彧,除了在培养,希望未来能将他拉入刘备阵营以外,还有个更深层次的算计。 陈暮看着荀彧,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从叔荀公舒,就在大将军手下担任长史吧。” 荀彧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彧明白了。” “明白便好。” 陈暮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荀彧也没有再提辞职的事情,答道:“那彧便告辞。” 说罢,起身离开。 看着他走的背影,陈暮心中快速思索起来。 荀和是除了自己以外,汉朝唯一知道汉灵帝即将命不久矣的人。 虽然不清楚荀和有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其他人。 但陈暮觉得,只要荀和不蠢,就应该不会这么做。那样无疑是给自己招来灾祸,也会让计划泡汤。 荀和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陈暮其实也能猜到一些,大抵知道那个过程。 而自己的谋划,却跳出了荀和的计划,也跳出了任何人的计划之外,战略眼光,先天不在一个层次。 袁隗只看到了江山稳固,所以见到小利而欣然同意,帮助陈暮解决了一个青州的麻烦。 荀和看到了天子要亡,却看不到乱世将至,所以他的目光只关注在洛阳,关注在何进与刘辩身上。 唯有陈暮,看到的是整个天下,看到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世界。 而一切的关键布局,都在明年! 陈暮又喝了一口清茶,扭头看向窗外庭院中已经枯败的杏树,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董仲颖。 可别让我失望啊。 你这头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豺狼,一定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场无人想象得到的变故。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一章 前汉南北军 年关将至,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有关系的没关系的,还当着官,或者人走了还想发挥影响力的,递条子打招呼,欺上瞒下,总归是有办法可以想。 别说陈暮这个尚书令,就连尚书台一个普通令史,都能帮亲戚在太仓找个低等吏员的活计。 有什么权力,区别于在什么衙门。 就好像明朝正一品的太师太傅太保,只要没有担任其它实职,虚职再多,也不如一个吏部郎中说话管用。 连令史都会徇私,陈暮当然也会。 如今青州各地县令,几乎都是泰山学宫出来的人。 这些人不能说忠不忠心的问题,因为除了四兄弟以外,哪怕是沮授典韦太史慈等人,也只是认为自己在只是依附于刘备集团而已。 汉室还没倒,现在也不是汉末各为其主的时候。 不过源于如今的制度,沮授等人确实以刘备为主,因为他们是刘备陈暮的属吏出身,被他们举荐,当然听命于他们。 这就有点像是春秋战国时期士大夫依附于卿大夫,卿大夫依附于诸侯,诸侯依附于周王室大概这样。 通俗来讲,现在沮授如果被汉灵帝调去其它地方,那么他可以算是刘备的门生故吏。 “子归弟,前段时间郡府的人说是朝廷政令下来,让我去做令居令。初始我还以为是我的才能被朝廷看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举荐了我,上次的事情还未报答,现在多番恩情,无以言表。愚兄,愧不敢当呀。” 看着阎忠自凉州令居县发来的信件,陈暮心中腹诽,既然愧不敢当,那你这县令还不是去了?不过凉州名士嘛,在大汉地位不高,想弄个一官半职也不容易,一个县令够阎忠乐的了。 “兄是有大才之人,胸中自有韬略。只是弟侥幸得官,又为天子选才,正所谓举贤不避亲,兄长德才兼备,凉州初平,正是兄用武之时,还望兄长尽心尽力,他日我若是来凉州,再与兄长共叙一番旧情。” 将写好的信件让典韦以公文的形式发出去,尚书台总揽天下文书,自然有一套属于他们的传递体系。 虽然陈暮估计这封信先会送到汉灵帝那里,但无所谓了,又不是什么阴谋作乱的密信,也不担心被查。 晨时梆子敲过,陈暮从家里出发,准备去上班。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停在青龙门外,沿着复道一路抵达玄武门门口,进入了洛阳南宫。 不过还没到明光殿,就有小黄门在等着,说是天子召见。 来到玉堂殿,殿内依旧温暖如春。 张让赵忠最有权势的时候,是中平二年到中平三年,因为帮汉灵帝敛了大笔财富,以至于让他说出了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的这句名言。 但随着在继承人问题上产生分歧,汉灵帝虽然没有疏远二人,可明显让他们陪伴的日子少了许多。 看着今日当值的是蹇硕,陈暮心中一动,叩拜行礼道:“陛下。” “嗯,先坐吧。” 汉灵帝正在喝蜂蜜,桌案上还摆着西域进贡过来的瓜果,冬天能吃到这些东西,在汉朝真的算是一件极大的奢侈。 陈暮坐定。 蹇硕在旁边伺候着,目光看向陈暮,态度不冷不热。 虽然都是天子近臣,但蹇硕是最近两年才得宠,跟陈暮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谈不上友好,但也谈不上敌视。 汉灵帝放下杯子,等侍女帮他擦了擦嘴,才颇为慵懒地道:“子归啊,近来似乎颇为忙碌,以前时常进宫探视阵,最近倒是少来了,显得生分了些。” “年关了嘛,尚书台的事情确实多数十倍,不比往日清闲。” “嗯,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禀陛下,除了在尚书台处理政务,便是见了一些人,聊了一些事。” 陈暮微笑着回答。 “哦?” 汉灵帝一副来了兴趣的模样,问道:“见了何人,聊了何事呀?” 陈暮在心中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见了几位公卿,说是要帮自家子侄安排安排入仕,陛下也知道,臣执掌尚书台,选官察官的文书,确实要经过臣手。” 东汉入仕有三种,举孝廉举茂才以及征辟制度。 严格来说,西苑卖官,就是第三种,从皇帝那花钱,然后被天子征辟为官。 但到了汉末就统称为买官。 这是因为不管你是正常举孝廉茂才入仕,还是被三公九卿征辟,只要你当官,都得花钱。 区别在于,没有举孝廉茂才,买官要花的钱是正常入仕的十倍。 如曹嵩是门荫入仕,所以买太尉要花一亿钱。 崔烈是举孝廉入仕,所以他买三公之位,应该是一千万钱。 不过他找了关系,于是打了个五折,就只用花五百万,价格便宜了二十倍。 所以不要以为什么官都在西苑,尚书台和三公九卿也有权利任命官职,比如三公九卿每年都可以给人家一个孝廉和茂才的名额。 这事不算忌讳,汉灵帝点点头道:“都有哪些人啊。” “正要向陛下禀报。” 陈暮笑道:“臣打算向陛下举荐虎贲中郎将袁术为长沙太守,羽林左监丞袁绍为永昌太守。” 袁绍和袁术? 汉灵帝倚靠在木塌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这是袁隗的意思,还是陈暮的意思? 一直以来,汉灵帝都把陈暮当作心腹看待,毕竟几次出谋,都被他解决不少麻烦。 唯独这一次,如果是陈暮的主意,自己作为皇帝,怎么能不知道原因? 一个皇帝不怕臣子有私心,怕的是臣子的私心别有它图。 “是袁隗找的你?” 过了片刻,汉灵帝才缓缓开口询问。 陈暮答道:“禀陛下,这是暮的建议,只是袁绍好像不太愿意,拒绝了臣的好意。” 汉灵帝左右看看,对身边的侍卫和众小黄门道:“都出去。” 众人离开,只留下孔武有力的蹇硕。 “子归啊,说说吧,你到底在搞些什么,你与袁家非亲非故,为何忽然会举荐袁术和袁绍?” 等众人都走了,汉灵帝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直奔主题询问。 陈暮笑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为了朕?” 汉灵帝有些不解。 陈暮正色道:“虎贲军人数虽少,但毕竟是执掌宫门的禁军宿卫,关乎皇宫安全,袁术虽为大家子弟,却是外人,怎么能把持宫门呢?”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看来子归是在为朕的安全着想。 汉灵帝想了想,说道:“那何人可以担当此任?” “依臣之见,越骑校尉何苗,可以担当此任。” 陈暮认真道:“何苗为皇后同母兄,按照血缘来说,还要比大将军更加亲近于陛下,自然不是外人。” 何苗原本今年应该大破荥阳农民军,升迁为车骑将军,可惜现在荥阳农民军没有因为活不下去而起义,导致何苗如今还在何进的北军下做个校尉。 这两兄弟名为兄弟,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何进是何屠夫与前妻所生,何苗是何屠夫现在的老婆与前夫所生,所以何进跟何皇后是同父异母,何苗与何皇后是同母异父,而何进跟何苗,则完全没关系。 历史上,何苗可是帮着宦官派系,谋杀自己大哥的人,可见这二人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连名义上的兄弟关系都没有,一直不和睦。 汉灵帝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听到陈暮的提议,只是在心里稍加思索,便说道:“可,那便依子归之见。” 陈暮拱手一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多谢陛下,臣还有件事想与陛下说。” “何事?” “臣记得,前汉时长安有南军和北军?” “确实如此。” “可如今为何只剩下北军,没有南军呢?” “子归这都不知道吗?” 汉灵帝笑着说道:“因前汉常有心怀叵测之人执掌南北军作乱,所以世祖中兴后,便将两军合二为一,由天子近臣执掌。” 陈暮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多谢陛下相告,解决了臣的疑惑,若无它事,臣便告退了。” “嗯,你去吧。” 汉灵帝没有在意,让陈暮离开。 等他走后,过了片刻,汉灵帝才猛然惊醒过来。 南军北军? 陈暮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南军和北军呢? 前汉之时,因为二军常被掌权者控制,互相厮杀,如吕后时期,诸吕执掌南北二军,权势滔天,几乎有代刘的可能。 为此绛侯周勃让执掌北军的吕禄之友郦寄游说吕禄让他交出兵权,郦寄卖友求荣,欺骗了吕禄,让吕禄把北军军权交了出来,周勃这才执掌北军,平定了诸吕之乱。 有鉴于二军分而统领的危害,后汉初年世祖皇帝就将两军合为一体,统称为北军,成为本朝京畿地区唯一的禁军,现在就执掌在大将军手里。 子归为什么会突然跟朕说起这个? 仔细想想,大将军执掌了北军。 那朕的手里就只剩下宫门宿卫军与禁军,而且其中虎贲军还是袁术在统领。 袁绍是大将军的掾属,袁术也是袁家人,那么子归今天之来意. 想到这里,汉灵帝忽然起了一身冷汗。 陈子归是在提醒朕,早做打算。 虽然汉灵帝之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也只是个构思,还没有想着怎么具体实施。 因为他一开始的打算,还想着分何进的兵权,犹豫着要不要封何苗为车骑将军,让他执掌一部分北军,这样何苗是宦官的人,但碍于又是何家人,何进也不会发作。 可陈暮今天过来,不正是在向他建议,最好的办法还是另立一直新军为妙,看来子归是看出了些什么,偷偷向朕提出他的意见呢。 想到此,汉灵帝长舒了一口气。 子归果然忠心耿耿。 朕没有白待他这么好。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二章 世事如棋风雨将至(今天万字更新为盟主加更) 十二月底,天气更加寒冷了。 陈暮小院里的杏树叶子全掉光,满庭落叶,枯黄的杂草无人打理,颇显得有些破败。 这一日陈暮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荀和,另外一位是荀彧。 荀和摸着自己下颌蓄了几年的山羊须,扫视一眼道:“子归啊,你这院子,是该清理一下了。” 陈暮笑了笑:“我太懒了,不想动手。” 典韦和几名护卫就住在隔壁,但陈暮没有把他们当下人,自己又懒得动手,所以才显得院子凌乱。 只是这么敷衍的借口着实让荀和无语。 荀彧低着头没有说话。 三人进了屋子,围着火炉而坐。 陈暮倒上热茶,边泡边说道:“我这只有清茶,不知公舒先生喝不喝得惯。” “无妨。” 荀和接过茶杯,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书架上一物,笑道:“子归也爱弈棋?” 那是一副围棋,东汉之前,围棋叫“弈”,但民间也称围棋。 东汉着名的经学家许慎就在《说文解字》当中记载:“弈,围棋也。” 汉末是围棋风靡的时候,曹操就特别喜欢下围棋,到晋朝以及南北朝时期,几乎是全民运动,南梁的时候不仅四百八十寺,还家家户户都有黑白棋子。 陈暮扫了一眼,微笑道:“只是平日偶尔娱乐之用。” 荀和有点技痒,说道:“何不对弈一局?” 陈暮谦虚道:“暮的微末棋艺,如何比得上先生?” “随意下一局即可。” 荀和坚持。 见他确实想下棋,陈暮便起身道:“那我去取棋来。” 将围棋棋盘和两盒棋子拿到火炉边摆下。 二人对面而坐。 “猜先。” 荀和取了几颗棋子。 陈暮想了想,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荀和手打开,里面是四颗。 “我执黑后行。” 陈暮将黑子取过来,汉代的围棋路数跟现代围棋路数差得很远。 比如棋盘道路,后世是19X19,每方180枚棋子,现在是17X17,每方150枚棋子。后世是黑子先行,汉朝是白子先行。 而且汉朝有四枚座子,防止模仿棋。在格局上,其实汉代围棋要比后世围棋的格局小很多。 毕竟限制条件太多,又不如19路棋盘那么纵横交错,变化多端。 荀和捏了一颗白子,思索片刻,放在了自己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位置是在五之十五,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子归啊。” “嗯?” 陈暮的围棋是野路子,毫不犹豫地在荀和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三路七之十五位置挂了一颗子。 古代围棋以修身养性为主,前期更着重于布局,喜欢到中盘再厮杀。 而现代棋局就不一样,那是从开头杀到结尾,步步紧逼,厮杀惨烈程度可远比古棋要浓烈得多。 荀和也没见过开局就挂子的,有点意外,便干脆先经营起右上角,又在自己第三手的左方贴了一颗子,同时说道:“听闻你举荐袁本初袁公路去外地为官?” “是有这么回事。” 陈暮又下一子。 “你可知,袁本初为大将军掾吏?袁公路为虎贲中郎将?” 说话间,荀和已经布下了数枚棋子,占了右上边角,要对陈暮边角的棋子展开围剿对杀。 “自然知道。” 陈暮微笑着应对,他早在外围埋伏了两条边线,荀和要想打吃,没那么容易。 “既然知道,缘何要无故举荐他们呀?” 荀和语气淡漠了不少。 他原本以为陈暮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管是阻止他做无用功,亦或者帮助他救下吕强。 但袁绍和袁术可是他布局后年的关键,陈暮忽然横插一杠子,让荀和有些恼怒。 陈暮一边下棋,一边揣着明白装糊涂,疑惑道:“公舒先生的话,暮怎么听不明白,袁本初与袁公路,皆人杰也,暮欣赏他们才干,举荐他们,难道也有错?” “陈尚书!” 荀和语气加重了一些,称呼他的官职,漠然说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旁的荀彧轻抿了一口茶,这茶苦,可尝过才知道,到了最后那一刻,才能明白它的甘甜。 陈暮利用后手将右上角自己连线的棋子盘活之后,开始在左下角布局,平静地说道:“公舒先生莫急,你可知,现在天子对于大将军是何态度?” 荀和捏着一颗白子,迟迟没有下落,沉思道:“大将军执掌北军,又为百官之首,天子对他自然是信任有加。” “呵呵。” 陈暮笑着摇摇头:“非也,天子不喜史侯,而爱董侯,随着朝堂上请天子立太子的声音越高,天子对大将军的厌恶就会更深。只能说,大将军这一次是走了一步臭棋,不该逼天子那么紧。” 荀和眉头一皱,这步棋是他让大将军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也简单,一来试探天子的口风,二来如果刘辩真的当上太子,将来宫变的时候,就是名正言顺地奉诏进宫。 毕竟没有诏书就进宫诛杀宦官,与奉太子之命进宫诛杀宦官,是两个含义。前者有叛逆之嫌,后者则握有大义,可谓光明正大,不会落人口舌。 这一步在陈暮眼里居然是臭棋? 荀和有点不服气道:“即便天子厌恶大将军又能如何?” “自然是大将军危矣。” 陈暮叹了口气。 “呵呵。” 荀和也笑了起来:“大将军一无过错,二有何皇后在宫中,天子无罪而诛,岂能服众?” “天子当然不会无罪而诛,只不过会分大将军之兵权罢了。” 陈暮又落了一子,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是史侯还是董侯,都是陛下的儿子,谁登基对于陛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你要明白,梁冀在前,陛下是绝不会让大将军独揽大权,又出来一个梁冀。” 荀和脸色一变,确实是这个道理。 即便是史侯登基,那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权力必然会掌握在大将军何进与何皇后手中。 到那时候,汉朝天下,可就取决于大将军个人品德。 品德好就是霍光,辅佐皇帝中兴。 品德不好就是梁冀,专横跋扈,连皇帝都敢毒杀。 天子不傻,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儿子,谁登基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以后又是一个梁冀出现。 所以不管怎么样,确实不能将兵权全部掌握在何进一个人手里。 想到这里,荀和才明白陈暮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微微皱眉,细细品味道:“所以说,调走袁绍与袁术,是天子的意思?” “不是。” “嗯?” “是我的意思。”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荀和脸色微黑,这厮耍自己呢? “尚书令是在取悦天子?” 叮。 棋子下重了一份。 “非也,我是在帮大将军一把。” 当。 棋子轻敲棋盘。 “我却是没瞧出来这对大将军有何帮助。” 荀和又重重落了一子。 “呵呵。” 陈暮嗤笑道:“公舒先生,你怕是不知道,若非我进言的话,没准天子可是真会对大将军起杀心。现在只是被分了兵权就不错了,总归是有希望在。” 一旁的荀彧左右看看,分析着他们的对话。荀彧不知道汉灵帝后年会死,但隐隐猜到了自己从兄似乎在为大将军谋划着什么。 实际上荀家本来就是何进的支持者,历史上包括荀爽、荀攸在内,都曾经担任过何进的幕僚。 荀彧自己,也在189年被何进征辟,只是何进自己不听劝,被宦官杀了而已。 所以荀彧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他就是被自己的叔父荀爽命令过来帮自己的从兄荀和的,同时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尚书台征辟,待在陈暮身边的原因。 因为荀彧隐隐在监视陈暮的一举一动。 毕竟陈暮虽然帮过他们党人,但又跟宦官有所牵连,总归是让荀和不太放心,觉得他亦正亦邪,怕陈暮破坏自己等人的计划,派个机灵的族人盯着也是件好事。 可惜荀彧待在陈暮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现,似乎他的生活就这么单调,每天上班下班,几乎成了固定模式。 “原来如此。” “先生是想明白了。” “嗯,只是我在想,这是天子的意思,还是你点醒的。” “先生别忘记,大将军能如今执掌兵权,若非我为他说媒,让张让之子娶其妹,恐怕还不如眼下。” “此一时彼一时,谁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心,我不会傻到要跟未来的天子作对。若非天子已经有了苗头,我才不愿意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最好。” 啪。 一颗白子挂在右上角,堵住了两颗黑子左边的“气”,打吃掉了黑子两目。 荀和也是个聪明人,或许不是智力90以上的妖孽,却也非常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没有一个天子希望兵权掌握在一个人手里,不管是前汉时期的吕氏霍光,还是本朝的窦宪梁冀等人,都是前车之鉴。 包括汉灵帝自己早期,也是生活在宦官掌权时期。 当时王甫等人诛杀了大将军窦武,控制了朝政,为非作歹长达十多年。 汉灵帝也是长大之后,慢慢掌控权力,才诛杀王甫,彻底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他太清楚权臣的危害,绝不会让何进最后也变成那样。 所以如果天子跟大将军真的起冲突的时候,必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诛杀大将军,防止后患。二是分大将军兵权,不让权力都掌握在何进一个人手里。 陈暮进言,则是向天子建议取第二选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帮了大将军一把。 想到这里,荀和将自己吃掉的两颗黑子取出来,落子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二人下到第八十多手,由于十七路棋远不如十九路棋那么复杂,棋盘上已经是星罗棋布,八十多颗棋子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了一起。 陈暮落后两目,一点都不慌,从侧面包夹,慢慢布局钳击荀和的大龙,同时开口说道:“公舒先生,不如与暮交个底,后年那一刻,你到底是做何打算?” 荀和微笑说道:“还能如何打算,就这么打算而已。” “进宫诛宦?” 陈暮注意到白棋开始二路上爬,已经隐隐要对自己右上角的布局彻底动手,右上角先失两目,再被屠掉剩余的六子,那么自己的龙头就没了,边角直接大崩。 但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只是他思索片刻,没有接上连回六子,而是直接舍弃掉右上六子,转而围剿白棋左边四子。 看起来这六子舍得血亏,因为舍弃之后,黑棋要亏十五目,而围剿了白棋四子,也只赚了九目而已。 所以对于陈暮这个选择,荀和也十分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既然人家中盘给机会,荀和当然不会放过,一边下棋,一边又说道:“自然如此,这不是当初你向我提出的建议吗?” “恐怕不止吧。” 陈暮笑道:“最近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冀州豫州以及三河地区,不少豪强世家之人都在囤积粮食,大批打造兵刃。” 荀和不动声色地道:“正逢乱世,为图自保自无不可,尚书令多虑了。” “也许吧。” 陈暮提前一步吃掉了白棋四子,下一步白棋反攻,又吃掉了他六子黑棋。 “这几年天子分州收税,此法的确非常精妙。” 荀和将他的六子黑棋取出来,颇有些深意地说道:“分而取之,如苏秦张仪合纵连横。只是此法虽好,却后患无穷,天下恐怕又将是一场乱世。” 陈暮点点头:“不错,正因如此,所以我已经向天子进言,请他明年最后收一次税之后,就立即收手,恢复原有税制。” “陛下会听你的?” “坦然说,以陛下的贪婪我估计不会。” “唉,那宦官的罪名又多了一项。” 荀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 陈暮含笑。 虽然这建议是他提的,但宦官不会说,党人也不会说。 那么蛊惑皇帝收税的罪名,自然是在宦官头上。 最主要的是,汉灵帝过于贪婪。 今年还大修宫室,又把西园的钱都造得差不多,少府跟水衡内库里的钱,应当是所剩无几。 天子就指着今年的最后这一税收上来,明年继续挥霍无度。 虽然说明年还有一批,在已经减税过半的情况下,天下豪强估计会捏着鼻子认了。 但要想让一个既贪婪,又已经吃到甜头的人停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到底,就好像瘾君子一样,只要尝过那一口味道,就食髓知味,自然无法忘怀。 因此到了那个地步,天下豪强世家大幅度不满,那么诛杀宦官的理由不仅又多了一个,而且绝对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子归胸有韬略,长于智计,何不与我等一同辅助大将军诛杀阉宦?将来也能立上一功。” 荀和着眼于中盘扭杀,在布局完成之后,就开始对陈暮进行边角围猎。 “公舒先生所言确实有道理,早前暮也说过,暮之大哥刘玄德本为汉室宗亲,向来忠于汉室。如今又在辽东击败张纯张举,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正是助大将军一臂之力的良选。” 陈暮一边装作节节败退,一边完成了两手夹击反攻,在下方白三角六子和黑三角三子形成对杀之际,利用白棋对杀差一气做文章,示敌以弱,放出自己黑外围气紧的弱点,引诱他吃自己左下二子,却利用外围三角做掩护,逃出一子来。 荀和顺势吃掉了他二子,看着已经一百多手的棋局,虽未到收官的地步,却已经到中盘尾声,自己右上角和左下角全部占白,右下角也分布错落,占了八分之五的领地,不由笑着说道:“对于陛下分权之事,子归有何见解?” 陈暮装模作样地思索,过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我所料没错的话,天子可能会效仿前汉,分南军和北军,北军还是归大将军,南军则由宦官统领,公舒先生可从这方着手。” “子归的意思是?” “宦官毕竟是宦官,能有几人善于兵事?下面领军将领,还是得从能征善战者当中挑选。” “我明白了。” 荀和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陈暮右下角的半边江山,只要把这里拿下,那么整盘棋他就占了四分之三,基本上也不需要等到收官,中盘结束,他就已经赢了。 陈暮在左角连边下了一记飞棋,继续道:“只要大将军掌控了北军,南军掺一些沙子,最好是能与守宫门的禁卫有所交集,暗中结交那么几位,到了那一刻,说不得就有奇效。” 何进府里的那些幕僚整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后来消息走漏出去,跟这些人保密意识差有很大关系。不过现在这房间里就三个人,而且他们说要杀宦官可不是喊喊,而是真的打算行动,所以完全摆在台面上来讲,一点都没有忌讳。 陈暮本来就是两面派,勾结宦官要劝,与党人结交要名,如果正常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想做墙头草的难度还是相当大。但可惜的是汉灵帝一死,宦官力量出现失衡,那么这个时候肯定要倒向党人,这才是聪明人做法。 所以陈暮肯定不会去告密,而荀和与荀彧根本就是何进派系的人,他们去告密的话,那就是我告我自己,因此三人说话除了要避开汉灵帝会死这个问题以外,对于诛杀宦官,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子归就没有一个具体的办法吗?” 荀和依旧在右下角围杀。 具体的办法? 陈暮想了想,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的谋略哪有百分百的成功,大多还是得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改变,到了那个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历史上为什么何进被杀之后,是袁绍带领西园的兵马杀入的皇宫? 那是因为当时何进手里没有兵权了。 倒不是被汉灵帝给剥夺了权力,而是刚巧凉州又起叛乱,汉灵帝让皇甫嵩带着北军去了长安,所以当时洛阳的兵马反倒都掌握在蹇硕手里。 何进不得不派毋丘毅、张辽、鲍信、王匡、张扬这几人跑去外地募兵,临时招募人马做攻打皇宫的准备。 结果还没等他们回来,何进就被宦官弄死。 要不是何进派系在西园校尉里安插了一颗重要棋子袁绍,估计未来也没不会出现群雄争霸。到时候宦官扶持刘协上位,大概率又是一次桓帝时期的五侯,没准汉室江山还能连绵个几十年。 但如今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陈暮已经大幅度改变了历史,凉州叛乱被平息,后年韩遂还会不会死灰复燃犹未可知,那么何进依旧掌握着北军,这样洛阳的军事力量就远比历史上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加上各路军阀汇聚,洛阳人马说不准要超过十万人,犹如一个火药桶,稍不留神一旦点炸,则立即四分五裂,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那一刻,陈暮大抵也就是在冷眼坐看洛阳乱,然后跟着刘备回去,好好经营自己的青州,最后再图谋天下。 至于荀和他们的谋划? 怎么说呢。 眼界不同,看的长远自然也不同。 荀和只关注那一角,忽略了整个天下,未来局势大变的时候,就是他失算之日。 陈暮微微一笑,他现在明面上,似乎只是赶走了一个袁术。 但实际上他也明白,袁绍与党人捆绑在一起,必然不可能被调离。而曹操更不用多说,人家都没出仕,你征辟他他都不搭理你,完全拿人家没办法。 所以一直以来,陈暮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创造出那个炸药桶,削弱其它诸侯的实力。 除此之外,就是在青州周边布局,尽量削减党人在冀州的影响力,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老曹在兖州过得艰难一点,不让他能安稳发育。 至少鲍信这个人不能留,将来要么从何进身边调走,要么想办法弄死,不能让曹操轻易得了兖州。 听到陈暮说随机应变,荀和笑着摇摇头:“只是子归虽计谋无双,棋艺却差了许多,连续几招昏棋,倒是没看出有随机应变之能,你可知,我再下一步,你的左下角龙尾就要被屠了,中盘结尾之时,便是你输棋之时。” “哦?” 陈暮笑了笑,说道:“真的吗?” “子归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请先生赐教。” “那我下了。” 荀和将最后那一字,放在了十二之十三上,如一颗白色星辰,点亮了右下角所有白字。 像是黑白棋一样,几乎是在这一瞬之间,右下角黑子全军覆没,只余了寥寥几颗外围原本是做接应的棋子还在,黑棋在棋盘中只剩下四分之一,可谓大势已去。 虽然还未收官,但只要是个懂棋的人都明白,那么大的劣势,黑棋已经无力回天。 荀和大笑道:“哈哈哈,如何?” 陈暮点点头:“先生棋力确实精妙。” “认输了?” “非也,我这个人什么都认,唯独不喜欢认输。” “不认输?” 荀和摇摇头道:“何必硬撑着呢。” 陈暮转头看向荀彧道:“文若看了那么久,看出了些什么吗?” 荀彧皱起眉头,思索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到哪里有何不对劲。” 陈暮笑了起来,将手中最后一颗子,轻轻放在了一处,轻声道:“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 这颗棋子的位置是在十一之九,位于中央天元右侧二路。 此棋一下,荀和纳闷道:“这棋有何不对?” 荀彧快速扫视着棋盘,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居然从一开局,就已经在算计兄长。” “怎么回事?” 荀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也在棋盘上扫视。 就看到这一棋与右上角原本留下的一条外围残线连接在了一起,再加上左上角为黑棋地盘,黑棋竟然在上方,对右上角的白棋阵地围起了一块巨大的阵势。 “这!” 荀和睁大了眼睛,连忙举起一颗子想要拆挡,可寻找了半天,颓然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气,当黑子将上盘全部封锁起来后,他无法找出一条可以将自己右上角与右下角连接在一起的逃生通道出来。 “公舒先生。” 陈暮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有的时候,眼光要放得更远一些。若一直只关注着局部和眼前,没有看到大势,则难免前功尽弃,最后一败涂地呀。” 荀和扔下棋子,苦笑道:“你这小子,弈棋路数也不知道哪学的,居然还可以这么玩。” “承让。” 陈暮微微一笑。 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下了,自己屠了荀和右上角的大龙,哪怕左下角和右下角现在是荀和的领地,但因为自己占的目和提的子更多一些,所以看似只是一波扳平,但下到最后,收官的时候还是自己领先,因此现在已经算是终局,不用继续浪费时间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了。” 荀和起身,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盘棋虽然输了,但也算是满载而归。 “我送送先生。” 陈暮也起身跟上,三人走到门口。 荀和道:“告辞。” “慢走。” 陈暮站在门口,看着二荀离去的背影,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世事如棋,着眼于现在,又如何比得上着眼于未来? 未来会变成怎么样,陈暮不知道。 但陈暮却很清楚,明年的洛阳上空,必然是狂风吹拂,阴云密布。 暴风雨来的前夜,有伞的人会连人带伞被吹走,有房子的人会连房子都会倒塌。 唯有置身事外,方得安宁。 也许。 不需要等到董卓烧洛阳了吧。 陈暮望着远方。 天色已暗,轰鸣雷声作响。 大雨,就要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三章 长辈的快乐 平平淡淡的中平四年,在既无烟花爆竹的喧嚣热闹,也无饺子汤圆的团圆当中,就这样简简单单落下帷幕。 一月还未开春,青州却下起了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将泰山染成一片白色。 今年青州的官场莫名地发生了大地震,许多官员都遭到了罢免。 在陈暮离开之后,朝廷任命的很多官员,都开始故态复萌,看到青州逐渐富庶,以为又可以上下其手,勾结豪强欺压百姓。 但这一切都被沮授暗中派遣的军情司探子侦查到,上报到了尚书台,核实之后,该罢免罢免,该抓捕抓捕。 在人事任免上,由青州集团出钱,将包括郡守以及各地县令在内的所有官职,都囊括其中。 归根到底,还是可用的人才足够。有泰山学宫这个人才培养基地,源源不断可以做官的人量产出来,不至于让青州集团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 只是都是一些普通内政型人才,智力超过90的,目前也只有陈暮和沮授两人而已。 陈暮在中央其实倒是有想过找找郭嘉、贾诩、陈宫、徐庶这帮人,但主动找上门去,没有任何意义。 一直以来,陈暮都是顺其自然,能遇到最好,遇不到也不用勉强。 原因很简单。 现在不是乱世,也不是听说某个人有名气就直接征辟,他就会为你所用的时候。 别说陈暮一个尚书令,或者刺史太守征辟的三百石以下属吏,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一定会看在眼里。 就算是天子或者三公九卿征辟,多的是人拒绝。 比如郑玄,天子和三公九卿就多次征辟他,除了一次被逼得没办法,去了一趟之后,其它时候一律回绝,一门心思教书。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在后世鼎鼎大名,但在现在的名气,还不如一些智力50以下的普通名士。 所以冒然征辟他们,一来没有任何理由,二来让人警觉,三来难以服众。 并且陈暮现在好歹也是当世名士,身份地位远不是一般人,以汉代的规则来看,只有名士找他自荐的份,还没有让他亲自上门去请的道理。 即便是沮授,也是因为大家之前就认识,互相成为朋友,就有足够的理由帮忙提拔。换了一般人,还真没必要这么掉身份。 如今有了名气有了地位,到了那个时候,人才自然会送上门,没必要急于一时,反而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冰天雪地中,刘备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手里的牛筋弓弦已经拉到了极限,整个犀角弓身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箭簇对准了前方二十丈开外的一头鹿。 那头鹿正藏身在一片白桦林中,安详地嚼着一蓬枯黄的树叶,浑然不觉即将降临的灾难。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稀疏的树林并不能提供什么像样的遮护,光秃秃的枝干和灌木丛在它身前交错伸展,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褐色的鹿皮提供不了任何保护色,将它暴露无遗。 咻! 一支翠翎箭应弦而射,牢牢地钉在了距离麋鹿只有数寸距离的白桦树干上。 受了惊的麋鹿猝然一跳,撞得身旁的树木一阵摇动,然后它四蹄飞扬,慌张地朝着树林深处逃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备平静地钉在树干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随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插回到箭壶里。 “大哥,箭术退步了。” 陈暮笑着走上前去,那么近的距离,以刘备的箭术怎么可能射不中。 刘备笑了笑:“若是我此时肚子饥饿难耐,肯定会射死这鹿,只是我如今衣食无忧,杀死这鹿也不过取回家吃了而已,还是留给有需要的猎人。” “那是头母鹿,快临产了,大哥也看到了,才不想杀死它吧。” 关羽向前两步,今年青州万事太平,开春的时候虽有乌桓来犯,却被刘备和公孙瓒打到老家去,年底丘力居终于撑不住,献上张纯张举的人头,率众归降。 如今公孙瓒领幽州刺史,利用蒸馏酒攒下的家当与鲜卑乌桓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边境也稳定许多。 陈暮趁着年底休沐,一路坐船东去,朝发夕至,回青州帮刘备庆功。 因为平定丘力居的功劳,公孙瓒和邹靖都封了侯,而且官位更进一步,刘备虽然没有升官,但原来是都乡侯,现在升为亭侯。 看到这里估计有人会看得很懵,为什么乡侯升迁会变成亭侯? 但实际上都亭侯和都乡侯都是虚职,是最低等的列侯。而都乡侯之上就是亭侯,不仅享受一亭食邑,还拥有了一定权力,比如任命亭卒之类,再往上才是乡侯,县侯。 所以刘备之前是从都亭侯升到都乡侯,正常再往上升迁,就得把“都”去掉,从遥领食邑的虚职变成一个可以插手当地事物的实职。 可惜的是刘备的封地在幽州,而且就一个亭大小,能管的也就方圆十公里范围,这个实职有跟没有毫无区别。 刘备笑着说道:“《左传》有云,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吕子也曾经说过,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先贤早就教导过,要有长远打算,才能生生不息。” 老大哥居然还懂可持续发展道路,这思想真是前卫。不过仔细想想,这思想确实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只是不受重视而已,老大哥的治国理念,与当前的主流还是有些不小差异。 陈暮赞许道:“大哥说的对,目光长远,才能生生不息。只是现在来说,还是得努力发展才行。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刘备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明所以道:“这是何意?” “意思是先开发再治理。” 陈暮想了想道:“人力是有极限的,只有砍伐树木,利用树木制作工具,才能增加工作效率,养活更多的人口。将来发展起来后,再恢复治理,只是这不是一代人的事情,是数代的事情。” “哈哈哈,四弟的话总是这么让人听不懂。” 张飞从另外一侧的林子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两只兔子,哈哈大笑,震得林间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大哥二哥四弟,看我抓到了什么,两只活兔子,今晚就做红烧兔肉。” “就两只还不够三弟一口的呢。” 刘备想了想,说道:“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抓两只野雉。” 四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在山林里摸索。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悄然伸出一根弩箭,瞄准的方向,正是刘备。 “嗖!” 锋利的箭簇在一瞬间穿过枝条的间隙,刺穿了人的后颈,割开热气腾腾的血肉,将他的脖子击穿。 “撤!” 在发现自己早已经中了埋伏之后,刺客连忙下令撤退。 但为时已晚,臧霸带着军情司的探子,悄然拔出刀,从更远的积雪中一跃而出,尾随其后,向着他们杀去。 “记得留活口。” 陈暮大声吩咐。 臧霸带着数十人与刺客一追一逃,逐渐远去。 一场针对刘备的刺杀,消弭于无形。 “这些跳梁小丑。” 刘备冷哼一声,他在济南打压豪强,逼迫他们交税,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 要知道天子收田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很多豪强勾结地方官吏,隐田瞒地,就是为了少交田税。 唯有刘备愣头愣脑,竟是亲自带人丈量土地,清点豪强田产,逼迫他们交高额的税收。 新仇旧恨,在这次平息叛乱,刘备解散了军队之后,彻底爆发。 其实前两年刘备就遭遇过刺杀,当时陈暮还让侯栩去追查这事。只是当时刺客都死光了,画了画像让人认领也没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实在无从查起。 古代就是这样,如果这些刺客是外地来的亡命之徒,被当地豪强隐藏起来,你根本都没法查到,因为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别说地方豪强隐藏杀人犯,就连很多名门世家,甚至皇亲国戚都干这事。 最有名的就是苍头杀人案,刘秀的亲姐姐湖阳公主的家奴杀人,董宣强行抓人,将那苍头当着湖阳公主的面击毙,为此光武帝刘秀差点把董宣杀了。 这便是强项令的故事,很多人应该听说过。 连皇亲国戚都隐藏杀人犯,更别说普通地方豪强。 历史上像董宣这样抓豪强隐藏杀人犯的正直官员不少,可还是幸存者偏差,正因为少,才写在史书里。 而大部分,史书完全没有记载。这些被隐藏起来的杀人犯个个逍遥法外,变成豪强的工具,指使他们刺杀敌人,在东汉数不胜数。 这些件事情悬而未决,算是陈暮的一块心病,毕竟身边随时隐藏着一个要杀你的人,怎么样也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趁着这次休假,也利用刘备这次解散军队的机会,故意引蛇出洞,给他们制造一次机会。 上次刘备被刺杀是怎么解决的? 依仗的是典韦的飞斧和太史慈的弓箭,关羽张飞完全无用武之地。 这一次不带上典韦和太史慈,就是让敌人以为刘备早已经放松了警惕,同时也给敌人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没了典韦和太史慈,刘备再也无法反杀。 可惜这是个陷阱,早在前几日陈暮就制定计划,确定了埋伏地点,然后提前挖了洞穴,昨夜就将人藏进去,利用树枝积雪掩盖。 刺客以为周围只有刘关张陈四人,却不知道,这里到处都埋伏了军情司的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一场刺杀并没有破坏几人的心情,四人走出山林,山脚有苍头士兵在生火等待。 见到他们出来,纷纷道:“使君回来了。” 一群人踩火的踩火,牵马的牵马,还有人把烫好的酒倒进皮囊里,递给他们。 “嗯,回去。” 刘备接过马,摆摆手示意不喝酒,张飞就不客气,拿起皮囊灌了一大口,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冰天雪地里丝毫感受不到寒冷,酣畅淋漓。 四人骑上马,与诸多苍头侍从奔马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山林当中有一场厮杀。 这些刺客再能耐,在山林里也逃不出臧霸的手掌心。 回到东平陵县,府邸已被积雪覆盖,庭前花坛中的灌木丛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门口的青石板上凝出一层薄冰,一名府里的下人正在用铲子将薄冰处理掉。 那下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陈暮路过的时候,与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慌忙收缩了目光,局促地站在一旁行礼:“使君,二将军三将军。” 见他似乎不认识陈暮,刘备笑道:“武旬,你不认识了,这是我四弟陈子归。” 武旬? 陈暮瞳孔一缩,想起了四年前在广年的那个孩子。 “见过四将军。” 武旬行礼。 陈暮礼貌性地点点头,进了厅堂,坐下之后才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刘备解释道:“胡志收养了这孩子,本来应该是跟着胡志与胡平种田为生,只是孩子耐不住性子,想谋个事做,就在府里做了名侍卫。” 胡志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老人,早就放下兵器,解甲归田,与大儿子胡平在家里务农为生。 当年跟着刘备黄巾起义征战,包括幽州那一批和后来的罗市贼那一批,总共有一千多人。 如今只剩下五六百人,大多都已经解散。有的得了赏赐回乡,有的就在济南扎根,目前胡志的儿子,也就只剩下二儿子胡勇还跟着刘备担任一名屯长。 毕竟队伍虽然解散,但一郡之地,一般有数千不等的常备郡兵。都是刘备精简下来,且愿意继续当兵的老卒,战斗力相当强悍。 “原来如此,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宅心仁厚。”陈暮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再唠叨了。 作为一个把仁义作为信念,一个能说出“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的人来说,刘备的价值观不可能改变,日后自己叮嘱侯栩,防着点武旬就行。 “来来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今天必须不醉不休!” 张飞将手里的兔子往桌案上一扔,大喊道:“来人,把这兔子烤了,再让厨房弄点鸡鱼,把酒烧好,都送上来。” 刘备的老婆李氏从后堂出来,笑着说道:“三位叔子今日齐聚,兄弟相逢,就由妾身下厨吧。” 看到老婆,刘备想起了关羽的老婆,就对关羽道:“今日家宴,不如叫上弟媳和阿平。” 关羽说道:“好,我去叫他们。” “耶耶。” 就在这个时候,后堂步履蹒跚地走出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嘴里含糊不清地奔向刘备。 “哟,大侄子。” 张飞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刘封,顿时就乐了,上去一把把他抱住,钢刺般的胡须就要往小孩脸上蹭。 陈暮连忙上去从他手里把刘封抢过来,白了张飞一眼:“三哥,你这针扎般的胡子扎下去小封儿怕是要哭起来。” 张飞满脸委屈。 刘备乐呵呵地过来逗弄儿子:“封儿,叫四叔。” “四叔。” 刘封眼睛水汪汪的,奶声奶气地喊。 “哇哇哇!” 后堂又传来惊天地的哭声。 “阿侯哭了。” 刘备急急忙忙往后堂去。 哥几个跟过去,发现后堂室内的床上,正有一红黑布包裹起来的婴儿正嚎啕大哭。 去年刘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刘侯。 一开始陈暮知道刘备大儿子叫刘封的时候,还惊诧于他的志向难道又是封禅? 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志向是封侯。 毕竟汉朝以封侯为荣,刘备打了几年仗了,现在才把“都”这个虚职去掉,变成最低等的亭侯,可见他多么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王侯。 “哎哟,小阿侯呀,怎么哭了呢。”刘备的母亲从后堂侧门进来,她住在后院,听到哭声在婢女搀扶下过来。 “阿母。” “伯母大人。” 刘张陈三人连忙行礼。 老妇人今年才五十余岁,视力已经很差了,身躯佝偻着,见到众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才瞧出新来的是陈暮,忙道:“原来是小四回来了。” “是啊,伯母身体越来越好了。” 陈暮笑着回道。 老妇人乐了:“好什么好,老身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没几年活头了,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咯。备儿,把阿侯给我,你们去前厅坐着就行。” 刘备把刘侯交给自己老娘,他确实不太会带孩子。 陈暮抱着刘封,摸着他那小脑瓜,颇有些恶趣味地对刘备说道:“大哥,阿封也快四岁了,应该到上学的年纪了吧。” 刘备笑道:“是啊,我前些日子还在想把他送去泰山学院呢,只是年龄未到。” “啧啧。” 陈暮捏着刘封的脸蛋,惋惜道:“可怜的孩子,你的快乐生活就要结束咯。” 刘封扑闪扑闪着眼睛,幼小的他,还不明白上学读书的可怕。 而且他更加不知道,再过一年,自己的四叔就会回青州教书,到时候他的教育就会全落在陈暮手里。 这个时候关羽已经带着胡氏和关平过来。 关平已经十岁了,又长高不少,看到陈暮,忙拱手行礼道:“四叔。” “好孩子,今年的成绩怎么样?” 陈暮眼睛一亮。 刘封刘侯还太小,也就只有在关平面前,才有那种长辈的感觉。 关平嘴角微微抽搐,本就古铜色的皮肤让脸变得越黑了。 看一眼父亲和母亲想到他成绩时铁青的脸色。 再看到四叔那如沐春风的坏笑。 年幼的关平心理阴影面积正在无限增长。 唉。 长辈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四章 调虎离山 在济南过了新年,待了几天,陈暮准备出发,回洛阳。 他没有去齐国,因为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现在都在放假,现在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汉代开启了节假日和休沐假的先河。 官员和学生都有假期,官员是五日一休沐,节日有定省假。 学生团体主要以太学生和鸿都门学学生为主,放的是田假和授衣假,分别在四月和九月,相当于后世的暑假和寒假,一般是15天到20天。 而汉朝三大节日,分别是春节、寒食节以及重阳节。 至于元宵、清明、端午、中秋等节日,需要晋朝到唐朝期间才会被重视。 所以根据目前的节日安排,学生假期主要是春节30天或15天的定省假(离家超出500公里就放30天),寒食节和重阳节分别是7日。 另外还有冠礼、婚礼、丧礼、冬至、夏至、伏日、腊日、岁首等特殊假期和节气假,在1天到10天内不等。 一年下来多的时候有60天,少的时候也有40多天。 因此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现在空荡荡的,就连沮授都回鸡泽过年去了,陈暮的弟弟妹妹也回了蒲阴,去齐国自然没什么意义。 自黄河东流,朝发夕至,回去就艰难很多,毕竟是逆流而上,不如陆路快,所以就得走陆路。 这次不需要绕远路去邯郸,直接从清河魏郡过去即可,总共要十多天。 一月中旬的时候,踩着定省假的尾巴抵达了洛阳。 别看大前年陈暮还在鸿都门学的时候一放就是四个月的假期,一直到接近三月份才回洛阳,但那是提前请了长假。这次没请假,当然得准时准点。 虽然处于休沐期,但全国各地的官府并没有因此停摆,汉朝除了制定休沐以外,还有个轮换制度,为的是保证休假时机构正常运转。 简单来说,就是平时一些官员的假期会更多一些,但年关的时候,假期会更少,如主副手之间轮换,主管单位轮换。 尚书台大部分都是洛阳本地官僚,依旧保持着每天正常上班,不过为了弥补他们,一般年终奖会超级加倍。 明光殿中诸多令史曹缘忙得热火朝天,一叠一叠的文件不断地抬进抬出。 陈暮指挥着卫士将数十个大箱子抬进来。 苟桂和蒋安连忙迎出来。 “尚书令。” “嗯。” 陈暮点点头:“今年大家都辛苦了,这是我从少府领的缣绢,发给大家吧。” 全国官员工资由都内府发,不过额外奖金一般由皇帝给,所以是从少府的禁钱司或者水衡尉那调拨。 苟桂欣喜道:“多谢尚书令。” 蒋安一边安排人手来帮忙搬箱子,一边对陈暮说道:“对了,陛下前日命令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新的武器装备,公文批件在偏殿,等着尚书令批阅。” 皇帝的事情一般就是走个过场,批阅后就放入档案里留存,陈暮心里若有所思,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嗯,我知道了,待会去处理。” 看来汉灵帝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一支新军,就是不知道西园八校尉会不会还是历史上那几个人,或者说是另外一种场景。 听说陈暮休假回来,下午汉灵帝就在西苑召他觐见,一月天气还有些寒冷,西苑的草地却已呈现青绿。 料峭春风之中,汉灵帝坐在西苑的亭阁里观赏着奇花异草,身边美女环绕。 仅仅是一个月不见,汉灵帝就胖了不止十斤。 其实他以前也有些胖,但前几年的时候还只是感觉壮,不是胖。现在则大腹便便,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见到陈暮过来,汉灵帝将身边的人都使开,只留下新宠蹇硕。 陈暮四下张望,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张让赵忠了。 历史上这段时期张让赵忠也完全仿佛隐形了一样,看得出来,夹在皇帝跟何进之间,他们的日子也有点不好过。 “陛下。” 陈暮走过去行礼。 汉灵帝笑道:“子归,岁首过得如何?” 汉朝把新年称为岁首,每到这一日,皇帝都要举行浓重的祭祀活动,今年陈暮休沐,自然就没有参与。 陈暮答道:“禀陛下,暮在济南与大哥过的新年,顺便去看看青州如今的情况。” 汉灵帝啧啧说道:“看来子归即便离开了青州,还是关心青州的百姓。” “这倒不是。” 陈暮笑道:“只是看看新式水稻今年的产量,已经试种两年了,选出优秀种子栽培,以后如果能在江南地区推广,全国就能增产十之三四的粮食。” “十之三四?” 汉灵帝睁大了眼睛,原本以为陈暮在青州只是普通地治理地方,没想到居然还在做那么大的事。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全国粮食增产十之三四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能多养活最少一两千万人口,如果现在的人口固定的话,以后全国就再也没有饥荒发生,大汉天下就真的江山稳固了。 “是的。” 陈暮认真回答道:“原来的粟和小麦,亩产大概在三石左右,而新式水稻亩产约四石,有些高产田甚至能达到五石。只是因为种植环境受影响,北方不适合种植水稻,因此臣才觉得将来在南方推广,必然能让全国受益。” “很好。”汉灵帝赞许道:“若这水稻真有那般神奇,那此事以后就交由你去办,若可以推广种植的时候,你给朕看看,到时候让你去做扬州牧,帮朕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多谢陛下信任。” 陈暮笑了笑,拱手行礼。 州牧制度本来就是西汉成帝时期的制度,只是后来被废了而已。 但被废不代表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比如皇甫嵩平定冀州之后,汉灵帝就让他短暂地担任冀州牧,又担心他的权力过大,很快把他调离开。 陈暮现在是尚书令,又去做刺史的话就是降职,为了表现对他的信任,汉灵帝就说让他做扬州牧。 其实即便汉灵帝一直没死,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也不会让他做太久。 顶多一年半载,让他推广了水稻就立即回去。 州牧的权力过大,汉灵帝不会允许一个执掌军政大权的地方大员出现。 而且这也不是历史上各地动乱的汉末,即便这个时候刘焉再上书废史立牧,大概率也不会通过。 闲聊了一阵,直到此时,汉灵帝才开始说正事,他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子归啊,你可知,朕最近有什么心烦之事?” “陛下胸有千万韬略,臣不过是粗鄙之才,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暮笑了笑。 和珅为什么会被乾隆重用? 因为他不仅能帮乾隆弄钱,还会揣测上意,帮乾隆办妥乾隆想办的事。 可他绝不会当着乾隆的面,告诉乾隆自己什么都知道。 即便办了事,也只会装作是“恰逢其会”的样子。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一定得是高深莫测的,怎么可以擅自揣测? 汉灵帝打趣道:“你呀,揣着明白装糊涂,朕让你说,你就说。” 陈暮无奈,想了想,只能说道:“陛下心忧之事,应当是大将军过于权重。” 这话一出,汉灵帝就眯起了眼睛,蹇硕在一旁连连点头。 相比于张让赵忠,蹇硕跟何家没有利益关系,所以他坚定站在汉灵帝这边,支持刘协上位。 只是嫡长子继承制是从周朝就传下来的,历经千年,根深蒂固。 即便是刘邦想废掉刘盈,改立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也没有成功,更别说汉灵帝。 而目前在立刘辩还是刘协这个问题上,除了满朝文武反对,是其中一个阻碍以外。另外一个阻碍,也是最大的阻碍便是何进。 这就能看出汉灵帝目光短浅的地方。 当初何进与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张让是自己亲信,何进又是自己大舅哥,这样亲上加亲,是该可以信任。 于是在黄巾之乱以后,就把北军交给了何进统领,给了何进极大的权力。 结果这两年随着汉灵帝越来越喜欢刘协,想立刘协做太子,那么之前给予何进的权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毕竟何进是刘辩的舅舅,不是刘协的舅舅。如果汉灵帝想立刘协,那就是根本的原则问题,何进不会妥协。 皇权与兵权相碰,哪怕汉灵帝很清楚,他现在权威还在,北军不可能背叛他,可汉灵帝还是会觉得受到了威胁,这也是今天叫陈暮来的原因。 “臣今日到尚书台,听佐吏说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新的武器装备,臣就猜到,陛下确实要组建一支新军。” 陈暮继续说道:“只是碍于北军还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因为陛下也能猜到,一旦说要组建新军,不说大将军会反对,满朝文武肯定也会反对。” 西汉的时候确实有南北军,只是人数是定额的,大概在五万人左右,而到了东汉,南北军合并在一起,现在的北军人数,也差不多是五万。 当初卢植带了三万五千人平叛,另外一万五千人,要么在洛阳各个关卡进行防守,充当守备力量,要么跟着皇甫嵩南下打豫州。 所以东汉的北军实际上就是西汉的南北军,再添一支新军,朝堂上反对声音肯定会很大。 因为要养一支常备军,可不是动动嘴皮说说那么简单。 各地郡国有郡兵,大概在几千人左右,而这些郡兵也不是常备军,可以算是府兵,平时务农,农闲时训练,并不需要各地郡国每时每刻都养着。 虽然中央还有光禄勋所属虎贲、羽林二营禁军,卫尉所属的宿卫军,以及执金吾、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等所属军队。 但这些军队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 唯有中央北军是整个大汉唯一的野战部队,驻扎在城外,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每日训练,开销用度很大。 由于天天训练,体力消耗严重,每人平均要吃10多汉斤的食物。按照一石120汉斤算,五万人光每天负担他们吃喝,就得六千石粮食。 和平时期一石粟200-300钱,每日一百多万钱,一年下来就是近5亿钱,这还不算工资、武器铠甲磨损、其它定额损耗等等。 别看去年刘备邹靖和公孙瓒还指挥十万人作战,在辽东把丘力居打得落花流水。 问题是那十万人不是正规军,属于临时征召的部队。 打仗一结束,马上就要解散。 像刘备的五万人马,就是五万青州军,仗打完后,立马就让他们回家种田去,官府不会再负担他们的生活,相当于临时雇佣军。 因此朝廷和地方只需要短时间内承担一笔开销就行,不需要做长远考虑。 而北军是不会解散的,天天都得靠朝廷养着,是一只吃钱的老虎。光每年花在北军上的钱,耗资数亿。 像黄巾之乱前,汉朝最大的麻烦就是凉州叛乱,为此花费数十亿,差点把财政给拖垮。 所以汉灵帝要想再弄一支野战军出来,先不说满朝文武会不会答应,光开销和负担,就又是一大笔钱。 这对于视财如命的汉灵帝自己本人来说,真要再弄一支南军出来,还是心疼得滴血。 因此哪怕之前有过这方面的考虑,陈暮也暗示了,他也十分犹豫。 最近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武器装备。 总数达两万多套。 可武器装备的花销,还真没有养人那么高。 毕竟武器装备是一锤子买卖,可以用很久,养人要天天养。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两万人少了,北军有五万人,如果再招两万新军,跟五万北军精锐比,不管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差得远。 这样就起不到制衡北军的作用,两个原因加起来。所以临到了这个关口,汉灵帝反而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真的招人组建新军,担心自己的打算多此一举。 听到陈暮的话,汉灵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归真是知我,不错,朕确实想组建新军。但城中有了北军在,一来新军人少无法制衡,人多开销就太大,朕迟疑许久,还是迟迟不知道如何处置。” “容臣冒昧,陛下的新军是准备多少人合适?” 陈暮小心翼翼问道。 汉灵帝沉吟道:“目前考虑两万人,再多的话,资糜耗费,朕折腾不起。” 这一点确实是实话,组建新军大司农那边的都内府肯定不会出钱,因为这是维持天下稳定的钱,包括给官员发工资、平抑物价、赈灾拨款等等,都是都内府出钱。 所以只有由皇帝的私人内帑出钱,但哪怕现在禁钱司和水衡尉小有积蓄,可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能够挤出来做军费开销的不多,汉灵帝也得慎重。 “只有两万人吗?” 陈暮思索道:“那确实是一个问题,兵员少了,起不到制衡作用,多了开销就会太大,朝廷负担过重,朝堂上下也会反对。” 汉灵帝便说道:“所以朕找你过来,就是想商讨一下,看子归还有何敛哦不,收税妙计。” 看来汉灵帝是把自己当送财童子了,不过仔细想想,汉灵帝这个人确实这样,只要能帮他弄钱,让他叫爹都行。 陈暮在心里腹诽,脸上却凝重地摇摇头道:“陛下,去年的税已经收过了,今年才刚开始,再收的话,天下豪强就会疯掉,说不准遍地烽火狼烟,要修养一年,到今年年尾才行。” 汉灵帝失望道:“这样啊,那好吧,看来子归也是无计可施了。” 陈暮狡黠一笑:“那倒未必。” “哦?” 汉灵帝精神一振:“子归有何妙计?” 陈暮分析道:“既然新军不能扩大,那又何必执着于新军呢?削弱北军,一样能保持平衡。” “削弱北军?” 汉灵帝皱眉道:“这可不行,北军都是固定常备军,同时也是朝廷倚仗的精锐,若想解散他们,恐怕会闹出兵变来。” 陈暮笑道:“谁说要解散他们,臣的意思是将他们分出一大半人去打仗,调离洛阳即可。” 分出一大半去打仗? 五万北军,分出三万出去,再把剩下的两万安排去守卫洛阳附近的关隘,那城外驻扎营地,就只剩下一万多人,再组建一支两万人的新军,就可以达到制衡效果了。 汉灵帝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去道:“只是现在天下承平,凉州安稳了,辽东也安稳了,没有地方可以打仗了。” “陛下莫非是忘了并州?” 陈暮淡淡一笑。 并州就是后世的山西,这可是个好地方,从这里源源不断远处去的煤炭,为后世的新中国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可惜的是在汉朝,并州跟交州一样默默无闻,要不是出了个吕布,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地方。 究其原因,是因为并州地广人稀,汉和帝时期人口统计,整个并州也就五六十万人。 不谈后世一个县城都有那么多人口,单说在人口最密集的冀州和豫州,随随便便一个郡国人口就能在一百万以上,比并州整个州还多,可见其的战略意义有多小。 没办法,山西嘛,汉朝人对煤矿没兴趣,导致当时的山西一没有开采,二呢,由于地质的问题,无法种地,对于汉人来说自然价值不高。 因此即便休屠各部落占领了并州大半,只要人口和耕地面积最稠密的太原与上党二郡还在手里,朝廷就不太想大动干戈,花费巨额钱财去争夺一些没有用的土地。 这也是为什么到曹魏时期,并州只剩下小片领土,雁门关外全给了鲜卑匈奴的原因。 不是曹操没实力打,而是觉得没必要。 所以听到陈暮说并州,汉灵帝这才想起来,去年休屠各部落南下,占了整个并州北部,如今只有太原和上党,连雁门关都好像失守了。 当时汉灵帝还因此发怒,暂停了朝会,其实那时候他发怒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借题发挥,中断商议太子的事情而已。 毕竟对于他来说,并州这破地方还真是个鸡肋,夺回来吧,浪费钱财,不夺回来吧,好歹也是汉土. 如果后世的山西人知道汉灵帝,或者说整个东汉人都是这想法,估计得当场震怒或者落泪。 可没办法,东汉的山西确实是这样,唯一的战略意义就是草原跟中原王朝的缓冲区,只要草原部落不至于打到洛阳来,那对于中原王朝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一块地方。 想到如果说天下还有打仗的地方,确实就只有并州,汉灵帝就点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汤曾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泱泱大汉,怎么能容休屠践踏,朕过几日就开朝会,让北军出征。” 好家伙,汉灵帝虽然目光短浅,但政治素养还是不错。马上就举一反三,明着是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实际上就是为调离北军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陛下英明。” 陈暮和蹇硕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行礼。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五章 割以永治 汉灵帝搞平衡权术手段其实一直不弱,包括废皇后,立鸿都门学,打压世家,提拔寒门,分何进权等等。 他在位的这二十多年,除了早期还小的时候,由王甫候览掌权,与党人发生了激烈冲突以外,等他长大之后,权力基本就牢牢控制在手里。 虽无治国安邦之才,可帝王心术却一套一套的。 陈暮这一计调虎离山,可谓打在了何进的七寸,让汉灵帝也十分满意。 他乐呵呵地说道:“子归此计甚妙,又为朕立了一功,朕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你。” 陈暮拱手笑道:“为陛下尽力,是做臣子之本份,怎么能奢望奖赏。” “有功不赏,岂不是让功臣寒心?” 汉灵帝沉吟道:“上次朕想为汝父封侯,你竭力不愿。这次就不许再推辞了,朕封汝父为中散大夫,都亭侯,择日来洛阳赴任吧。” 陈暮心中一沉,脸上却平静地道:“陛下恩德,臣没齿难忘。只是臣父老迈,又失了一条腿一只手,恐难以奔波。” 拒绝了? 汉灵帝想了想,也确实,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再千里奔波来洛阳,是不合适,更何况作为海内闻名的大孝子,陈暮也有足够的理由反驳。 想到这里,他便赞许道:“子归确有孝心,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子归结义兄长刘玄德,屡立战功,担任济南相也有三年了,功勋卓着,今年也该调任洛阳,担任朝官。” “臣代兄多谢陛下。” 陈暮微笑道:“我兄长刘玄德亦为陛下族弟,忠于汉室,闻陛下相召,必然欣喜,恐怕早就翘首以望,等着进京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了。” “朕这族弟平黄巾,战张举,除叛乱,战功赫赫,以前却只是闻名,还从未谋面,现在也该见一见了。” 汉灵帝躺回了木塌上,慵懒地摆摆手:“子归,尚书台事物繁忙,你去吧。” “臣告退。” 陈暮低下脑袋,起身拱手一礼,倒退着出去。 转过身去,原本的笑容瞬间变得冷漠,目光中透露着丝丝寒意。 帝王心术,平衡之道。 我还没成为一股世家力量呢,只是几个结拜兄弟,就让你感受到了威胁吗? 不过陈暮倒也知道,汉灵帝不是在针对他,而是权力使然。 当初党人气势壮大的时候,汉灵帝附和宦官打压党人,开启党锢之祸。 后来宦官权力大,同时也因为宋皇后的事情,让汉灵帝开始疏远王甫与候览等人,他就提拔阳球,将王甫弄死,最后再将阳球处理掉,以此来达到平衡。 再加上多番举措,打压太学,在西园卖官,罢免袁家,在杨赐死后消除世家影响力,将官僚体系打得支零破碎等等。 如此不管是宦官还是党人亦或者世家,手中的力量都大为削弱,汉灵帝从中渔利,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从这一点上来看,汉灵帝几乎是从权利斗争中成长起来,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并不奇怪。 现在刘关张陈四人的青州集团,俨然在朝廷当中也算是冉冉新生的一个小政治团队。 陈暮执掌尚书台,管理天下政务。 刘关张坐镇地方,一方诸侯。 更别说青州上下都是泰山学宫出来的官吏,以郑玄马首是瞻,而郑玄又十分欣赏刘备和陈暮。 主要也是陈暮在青州的施政,非常符合郑玄的思想。 如打压豪强,帮助寒门进学,严禁土地兼并,照顾小农经济,等等举措,都让郑玄很满意,对他们推行的政策也是大加赞赏。 如此一来,青州几乎铁板一块,刘关张陈四人都快变成青州的土皇帝。 作为天子,汉灵帝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把陈暮调回中央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把刘备调来,拆散四人集团,将主心骨剔除掉。 轻描淡写,就将如今朝廷插不进手的青州集团打散。 汉灵帝这一招擒贼擒王,可谓老谋深算,平衡之道玩得非常厉害。 难怪他说要把陈暮将来调去扬州,还大方地要让他做扬州牧,原来早就想好了人质的人选。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这些手段其实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因为他再怎么精明,也预料不到自己的死期。 毕竟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再怎么精明,其实最终还是会倒在自己欲望之下。 回到尚书台,陈暮开始处理今天的政务。 没想到廷尉吴恭在等他。 在明光殿偏殿,也就是自己办公室看到吴恭的时候,陈暮就笑了起来,说道:“大理,是为了弘农郡那个失窃案?” 他已经猜到了吴恭的来意。 吴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来尚书令已经知道,不错,确实是这件案子。” “嗯,公文我之前看过了,没想到这里面案情还挺曲折。” 陈暮坐在自己位置上,招呼吴恭坐下。 上次弘农那个失窃案,里面疑点颇多,陈暮就打回去让当地官府继续查。 结果查到后面,还真有点意思。 原来是有一次王妻进城探望王乙,被那位富商张斗看上,惊为天人。但人家夫妻很是恩爱,他没有插足的地方。 后来就想着贿赂陆浑令郭永,将王乙找个罪名关起来,结果事情还没说,就被郭永连人带贿赂的钱财赶出了县衙,还被郭永打了一顿。 那张斗在去找郭永之前也不打听打听,郭永原来是个党人,在为官之前,整日以没有与窦武陈蕃李膺一同赴死而引以为憾。 前些年黄巾之乱,党赦之后,才被友人请出来为官,属于非常固执的那一派,跟他贿赂,郭永没打死他都算好的。 一计不成,张斗又来一计。每日派人跟踪王乙,终于等到一日王乙喝醉酒,就用栽赃陷害的毒计。 之所以没丧心病狂到杀人,其实还是因为张斗拿捏不准那王乙的妻子会不会改嫁。 汉朝的风俗习惯跟现在有点相差不多,夫妻之前离婚很正常,老婆死了续弦,丈夫死了改嫁,也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像何进与何皇后各自的父母,都是有前妻和前夫,双方是重组家庭。 没有宋朝以后什么三从四德,也没有程朱理学那种守节立贞洁牌坊,当时的男女关系全看个人。 但也有很多不愿意改嫁的,像刘备的母亲。 主要也是听说王乙与妻十分恩爱,如果是被杀死,没准王乙之妻就会因为要抚养孩子而不改嫁。 如果是因偷盗而获罪,那说明王乙品德不好,就有改嫁的可能。 因此张斗就决定栽赃陷害。 可惜看似周密的计划,还是被陈暮发现了一丝疑点,在陆浑令郭永的追查下,最终水落石出。 现在案子再一次报到尚书台和廷尉,本来双方文件往来,只需要廷尉的令史来一趟即可,可吴恭心服口服,亲自跑过来签署文件。 拿到了文件之后,吴恭临走之前问道:“对了尚书令,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大理请说。” 陈暮微微一笑,廷尉执掌诏狱,也算洛阳少数有兵权的官员之一,虽然兵权不多,就是诏狱的数百狱卒,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有时候,就那么几百人也许就有奇效,所以与吴恭结交,并不是一件坏事。 “张斗此人诬告,该如何量刑?” 吴恭问道。 “按律应当如何?” “按律如果诬告成了,造成了后果,则应当弃市。可他诬告未遂,没有造成太大后果。” “这样啊。” 陈暮想了想,汉朝的法律还是很人性化,对于栽赃陷害罪名,当时称为诬告罪,如果造成严重后果,不仅与杀人同罪,甚至还要连坐,祸及家人。 只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就得具体量刑考究,而且刑罚还不能太轻,最差也得重金罚款,坐牢十年起步。 主要是汉武帝时诬告成风,弄得人心惶惶,动摇统治者利益,后来者吸取教训,对诬告重罚。 思索片刻,陈暮脑中灵光一闪,笑着道:“大理,此人缘何要诬告别人?” 这还用问? 吴恭毫不犹豫地答道:“因他看上了人家之妻,想要陷害别人,霸占他人之妻。” 嗯,此人与曹贼何异? 陈暮便说道:“这就是事情的起因,可以以此来量刑。” “如何量刑?” 吴恭不解。 陈暮轻笑一声,缓缓说出几个字:“性甚制灾,割以永治。” “这我不太明白。” 吴恭一头雾水,不知道陈暮说的是哪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腐刑。” 陈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嘶。 吴恭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夹了一下腿。 好家伙,是这么个割以永治啊。 不过虽然觉得这个刑罚稍微重了那么一丢丢,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恭点点头:“好,那就腐刑,看他还贪不贪图别人之妻。” 看着吴恭离去,陈暮笑了笑,继续处理政务。 腐刑又称为宫刑,到隋朝开皇年间,这个刑法正式被隋文帝杨坚废掉。 后来也不再称为刑罚,而是正当手术,主要是用在太监身上。 但在汉朝,宫刑却是一个普遍刑罚。最出名的当然是司马迁,到东汉时期这个刑罚用的少了一些,却也不是没有。 像钟繇、陈群就是坚定的宫刑拥护者,提倡在与敌国势力交战抓获的俘虏,全给阉了。 所以陈暮提出宫刑,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正常量刑而已。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六章 试探 下班以后,陈暮去了王钧的府上喝酒。 他跟王钧老交情了,现在都算是多年老友,十分聊得来。 王钧托他的福,当了中常侍,慢慢发家致富。 不仅自己有权,还帮助宗族,在自己家乡侵占土地,帮宗族子弟安排官职。 比如青州目前就有王钧的两个从弟担任县令之职,人也还算老实,只是没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有县丞县尉等佐吏帮忙治理,不会让他们出岔子。 王钧家在青龙门外,与张让家就隔了两条街,听说陈暮过来,王钧亲自出门迎接,大笑道:“子归,好久没来了,尚书台事物繁忙,怕是忘了我这个老友。” 陈暮与他执手相牵,边往里走边轻笑道:“相衡兄说的什么话,我一直把兄当兄长一般看待,怎么会忘了兄长,只是去岁回了济南,最近才回来。” “哦?玄德兄如何了?” 王钧跟刘备也关系很好,大家以兄弟相称。 “老样子,最近可能要来洛阳。” 二人进了前庭,穿过花园,走入了厅堂里,王钧家肯定不如张让家大。 但作为常侍,位高权重,自然也不会住在小地方。 进入前厅,二人坐在一张席子上。 王钧身上带了很多香料,没有书里说的宦官身上独有的古怪味道。 这是宦官的习惯,或者说不止是宦官,很多东汉人也喜欢这么搞,比如荀彧,特别骚包,满室皆香。 听到陈暮说刘备要来洛阳,王钧颇有些惊讶道:“玄德这是又要升官了呀。” 一地郡守除了休假期间或者请假期间可以去外地以外,平时都必须待在地方,而且请假也不是说请就请,必须有特别的事情。 比如婚假丧假之类,否则没有天子诏令,冒然来洛阳,就是擅离职守,在当时可算是一个重罪。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天子打算将大哥调入洛阳,应当也就是今年的事情。” 王钧抚掌大笑道:“看来玄德要飞黄腾达了,以他这个年纪,调入京城为京官,在某个职位上再打磨两年,三十余岁做京畿辅尹,运气好四十岁之前当上九卿,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大哥并非是以举孝廉或者茂才出身,这是个硬伤,升迁速度可能不会太快。” 陈暮缓缓说道:“不过大哥功劳很多,曾跟随卢尚书平定黄巾,又在济南取泰山贼寇,去年还剿灭了张纯张举乌桓叛乱,诸多战功加身,应当是有机会。” 刘备今年也二十八岁了,这么年轻做一方太守其实已经是相当大的提拔,若不是他有宗室身份和战功在身,恐怕朝堂上有无数非议。 不过年纪轻轻做封疆大吏的并不是没有,比如杨彪,杨赐的儿子,今年也才46岁,可他30岁就做了颍川太守,南阳太守,46岁就已经在太仆、卫尉等九卿中走了一圈,明年47岁就做了司空司徒。 还有曹操也是个例子,29岁就做济南相。袁术就更加离谱,要知道他是袁绍的弟弟,袁绍和曹操加上许攸是发小关系,说明三人年龄相近,袁术应该要比曹操小或者相差不多。 曹操29岁才做济南相,而袁术早在光和年间就做过河南尹,之后又是虎贲中郎将,那个时候按照跟曹操年纪相差不大推算,他也不过20多岁。 由此可见,只要你后台够硬,年纪轻轻就做大官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刘备不像杨彪袁术曹操那样,杨彪袁术,两个都是四世三公,曹家虽然论起底蕴比不了他们,但好歹也有个位列三公的父亲,怎么样也比刘备这个野路子强得太多。 因此要不是靠帮张让的忙,又帮汉灵帝弄了那么多钱,刘备立再多的功劳,估计也跟历史上一样,给个县尉就打发了,不淘汰算好的,更别提升迁。 现在汉灵帝要把刘备弄到洛阳来,也不知道会安排一个什么职务,说不好随便弄个杂号将军打发了,鬼知道汉灵帝怎么想。 “今日子归过来,应当不止是与我喝酒闲谈吧。” 王钧招呼下人上酒菜。 陈暮淡然一笑:“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来找兄长了,甚是想念。另外,有一件事情,我想跟兄长谈谈。” “何事?” 王钧好奇,平时二人顶多把酒言欢,这还是第一次陈暮主动来找他聊正事。 “此事,不可入外人之耳。” 陈暮瞅了眼旁边服侍的侍女,这些宦官家中个个都有年轻貌美的侍女无数,只能看不能吃,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妙龄女子,找些老妈子服侍不好吗? “下去。” 王钧摆摆手,让周围的侍女侍从离开厅堂。 直到这个时候,陈暮才凝重神情,正色道:“兄,我想问一下,陛下每日服用慎恤胶吗?” 王钧一头雾水道:“子归问这个做什么,这是宫廷秘事,莫要打听。” “唉,兄长,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我才来与你商量。” 陈暮叹气道:“陛下每日纵欲,龙体必然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再不加以节制,恐怕我也是关心陛下龙体。” “这样啊。” 王钧思索道:“陛下去岁才开始服用,原本是三日一粒,现在是一日一粒,最近据说已经到一日两粒,剂量确实在增加,不过成帝毫无节制,据说每日服用七粒,这才暴毙而亡,陛下服用剂量较少,应当无碍吧。” “如果是这样那还行。” 陈暮点点头,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王钧纳闷道:“子归为何忽然如此关心起陛下的身体了?” 陈暮笑道:“兄长却是不知,陛下若是身体健康,则国家安稳,若是不健康,大祸临头呀。” “那倒是,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王钧翻了个白眼。 他们这些宦官源于皇帝信任,要是皇帝没了,那确实是大祸临头。 陈暮笑了笑,没跟他说什么,聊起别的事情。 在王钧这里待了一会儿,天黑的时候,他才喝得微醺回去。 出了王钧家大门,王钧将他送到门外,等他坐上马车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别。 坐在马车之上,陈暮仿佛一下子酒醒,心中快速思索起来。 这一趟收获不小。 去年三日一粒,今年一日一粒,以汉灵帝那样不加节制的情况,恐怕加大剂量也不远了。 难怪明年会突然暴毙,看来不是没有原因。 按照这样继续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汉灵帝还是会像历史那样,明年骤然猝死。 确定了这些,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差不多也是该去找张让联络一下感情,为后续的开端做铺垫的时候。 大将军,委屈你了,哪怕张让其实和你一条心,你也还是得死。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七章 南军 中平五年二月,经过几轮朝议,古老的汉王朝最终决定正式出兵,将被休屠各部抢走占领的并州夺回来。 其实在这之前,何进不是没有动作,他命令丁原担任并州刺史,在河内征兵,驻扎于太原、上党等地,一边抵御鲜卑和匈奴人继续南下,一边伺机收复失地。 这是天子之前的命令,原本何进是希望在那次朝议上逼迫天子早点把太子之位确定下来,结果因为休屠的入侵,而导致计划的失败流产。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过段时间再谈这个问题嘛。 可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天子发什么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收复并州。 这让包括不搀和立储的所有中立大臣都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连朝廷低级佐吏,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天子要对一块可有可无,几乎没有用的土地大费周章? 如果是后世的人,一定会喊出“国家领土,不容侵犯”的口号。 但汉人虽也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呐喊,可对于领土完整和主权意识,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而且现在的并州确实是一块鸡肋,不仅人口少,其中大部分人口聚集地还握在朝廷手里。 出了雁门关外,就是一片草原,也就是后世内蒙的呼和浩特与包头。 草原对于鲜卑和匈奴人很重要,因为他们要放牧。 可对于汉人来说,这里一没法耕种,二,一马平川,没有险要的地势抵御草原民族的进攻。 没有任何可以争夺的战略资源,又是在草原上和游牧民族打仗。 这就相当于岸上的老虎跳进海里与鲨鱼搏斗。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天子疯了。 毕竟这也已经不是西汉时期受到匈奴人严重威胁的时代。 即便耗尽国力,攻下草原,除了彰显一下大汉威仪之外,没有任何利益可取。 所以在大家看来,就算要把并州夺回来,让丁原去募兵慢慢处理,没必要花费那么多钱财精力,一定要派遣精锐的中央军出征。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天子一意孤行,不仅放出了被关押大半年的皇甫嵩,命令他前往并州,还将北军虎符赐给了他,让他调走大半部队。 汉代是虎符使用最频繁的朝代,由于出现过七国之乱,地方部队在没有经过虎符的调遣听命于藩王作乱,因此东汉对于虎符的看管更加严重,没有虎符,根本无法调兵。 像三国时期,曹操赤壁之战败北之后,还曾经出现过诸葛亮取到了陈矫的虎符,利用虎符诈调走了曹兵,趁机夺取了荆州的情况。 因此,虎符在当时相当重要,甚至还出现过只认虎符不认人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汉灵帝觉得北军不会背叛自己的底气,因为一半虎符在何进手里,另外一半在他手里,即便何进想调兵,也得经过汉灵帝的同意。 现在连虎符都赐下,可以看见天子对于并州的看重,着实令天下人费解。 为此,朝廷上下反对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陈暮早就知道汉灵帝的打算,这计谋还是他给支的招,所以这些奏折他甚至都懒得呈递给汉灵帝,全都扣下来压着。 不过三公九卿有绕过尚书台直接上书的权力,他们自己也开了个小会议,进宫面圣去进行规劝。 可惜汉灵帝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打休屠,实在是劝不动。 大家便以为,天子或者是觉得平定了黄巾,凉州以及辽东之乱后,认为自己文治武功应当让天下臣服,才对休屠各部的南下有所不满。 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天下承平了几年,内部还算稳定,只是打并州而已,只要不像汉武时期,前线战兵二十余万,后方辅兵五十余万那种远征漠北的灭国战争,以现在的国力,勉强还支撑得起。 二月底,皇甫嵩就领着三万北军,浩浩荡荡地从河内北上进入了上党郡,丁原这个时候也募集了五千人,双方兵合一处,进入太原,准备兵出雁门关。 而就在北军被领走大半的空档,汉灵帝就以京中空虚为由,要组建一支新军,人数为两万,恢复前汉旧制,名为南军。 这个理由并非站不住脚,因为北军也不是整天待在军营,他们也需要轮流去各个关口驻防。如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都需要派兵把守。 因此别看皇甫嵩只调走了三万人,实际上北军基本上就空了。 像历史上汉灵帝死时,为什么袁绍只能带西园的兵马攻入皇宫,是因为大半北军都在长安的皇甫嵩手里。 而其余北军则镇守在各个关口,使得当时的洛阳像现在一样空虚。而皇宫的宿卫则掌握在宦官手中,袁绍和袁术被逼在宫门放火,才打入皇宫去。 所以陈暮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其实也是因势利导,借助并州的情况,暂时将北军调走,来达成历史上洛阳空虚的情况。 这不是在还原历史,而是要触发这个条件,给出一个组建新军的合理解释,才能继续下一步。 不然的话,朝堂诸公,必然会反对这件事情。 事实上即便给了合理解释,反对的声音依然不小。 倒不是朝臣们看出了其中有什么阴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养北军已经很辛苦,再组建一支新军,要耗费的就不止是一点点钱。 只是汉灵帝力排众议,于西园组建南军,让蹇硕为统领,在三河之地发下了征兵告示,根本不在意朝廷非议。 不明真相的朝臣们见汉灵帝执意如此,最后也就不再劝阻。 唯有何进一党,后知后觉,在汉灵帝下令组建新军的时候,才明白天子为什么会忽然大动干戈,派北军北上攻打休屠各部。 但此时醒悟过来为时已晚,木已成舟,即便何进党羽再上书请求撤销新军,也无能为力,不能动摇。 好在荀和得了陈暮提醒,早就有所准备,于是建议何进,向天子举荐袁绍入南军。 汉灵帝在设置南军的时候,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设置了八校尉,而是以北军的军制,设置了五校尉,分为上中下左右五校,目前只有上军校尉蹇硕。 根据汉灵帝心中合适的人选,已经下了诏书,招原本赋闲在家的曹操回洛阳,担任下军校尉,另外还有冯芳以及夏牟担任左右校尉。 因为这些人是宦官派系,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帝党。 蹇硕就不用多说,汉灵帝的新宠。曹操是宦官之后,冯芳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夏牟出自鸿都门学。 考虑到全是自己的人也不好,出于安抚何进的意图,汉灵帝最终是同意袁绍加入南军,执掌中军,地位仅次于蹇硕,受到蹇硕的节制。 一时间,轰轰烈烈的新军正式组建。 招兵买马,盔甲装备,制式武器,少府和光禄勋全力运转,新兵的训练也如火如荼,在一片喧嚣当中,南军取代了历史上的西园八校尉的军马,恢复成前汉时南北二军的建制。 等到中平五年五月的时候,南军的人马已经全部招募完毕,每日在西园操练,声势浩大。 这种情况下,由于北军兵马被调走,何进手里已经没有兵权,就连何进也受制于南军,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到中平五年八月份,军队操练了三个多月,小有成效。 此时将军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认为天子西击凉州韩遂边章,东打张纯张举,北上攻打鲜卑,颇为尚武,若能请天子阅览兵事,天子必然十分高兴。 这样一来满足天子文治武功,向四方炫耀国力之心思。二来向天子示好,表示顺从之意。三来也是修补日渐僵化的关系。 毕竟随着北军被调走,何进手中没了兵权,地位非常尴尬。 虽然朝中还有何皇后撑腰,大将军自身地位也摆在这里,足够让蹇硕等宦官忌惮。 然而何进因为立太子之事,已经与天子有了一些缝隙,二人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如果能修补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何进觉得有道理,于是向汉灵帝禀报了这件事情,汉灵帝果然龙颜大悦,决定下个月在白马寺北面,显阳苑当中举行阅兵仪式。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备也已经抵达了洛阳,接受朝廷的任命,担任河南尹。 河南尹是秩中两千石,按照品秩,跟九卿相当。 在整个东汉,太守这一级别,也唯有三辅地区的长官与洛阳京畿地区的长官,也就是河南尹、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是秩中两千石。 如果不能理解的话,那么对比一下其它朝代对应的官职,就应该知道了。 在西汉的时候,这个官的名称叫京兆尹。 到宋朝,叫开封府尹。 明清时期,就是顺天府尹。 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上这个官并不好当。 正所谓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如果看过《铁齿铜牙纪晓岚》的人应该知道,京城每次一出事,倒霉的就是顺天府尹。 宁古塔都快塞不下了有木有? 所以刘备看似升官,实际上还是得小心翼翼。 不然稍微不小心得罪哪个王公大臣,他就得当替罪羔羊,沦为被抛出去的牺牲品。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八章 刘备来京 中平五年八月中旬,望日,如果是后世,应当是中秋佳节时期。 可惜汉人不过中秋,街面上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陈暮与典韦出了东门,抵达马市外。 洛阳东市是最热闹的地方,马市、粟市、商市鳞次栉比,每日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刘备从青州而来,自然是走魏郡过阳武一路向西,穿过芒山抵达洛阳。 这年头没个电话,也没有手机,想要提前知道消息很难。 不过刘备又不是孤身上任,自然可以提前派人过来。差不多到什么地方,也好有个准信。 马市二里外的,芒山脚下的东岗龙虎乡,亭舍下来往行人无数,天子脚下,附近县乡每天都有人进城贩卖商品,络绎不绝。 远处自东边缓缓而来一队人马,刘备骑着一匹白马在队伍最前头,没有驱赶百姓,紧跟着人流,渐渐向前挪动。 典韦远远看见,一边向刘备招手示意,一边对身边坐在亭舍中喝茶下棋的陈暮道:“子归,使君来了。” “嗯,知道了。” 陈暮笑了笑,刘备这次来洛阳赴任,谈不上是件好事,因为丢了济南,但也谈不上坏事,毕竟他本来就要来洛阳。 只是按照原本计划,是明年带兵过来,现在孤身上任,就带着二十多个护卫,力量少了很多。 不过无所谓,反正关羽张飞还留在青州,到时候让他们过来也行。 白马在人群当中颇为显要,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刘备还是长得辣么帅,面如冠玉,引得不少妙龄女子频频侧目,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良弼!” 刘备注意到了在亭舍门口招手的典韦,心中一喜,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快速往前方走。 过了片刻,终于到了亭舍门口,只见了典韦一人,不由疑惑道:“子归呢?” “在呢。” 陈暮对外喊了一句,放下手里的茶杯,用最后一颗棋子将对面围死。 那位五十多岁的亭长愣了片刻,苦笑道:“尚书令棋艺精湛,老夫远远不如。” “承让。” 陈暮站起身,将一条白色丝巾围在脸上,这才笃步走出去。 刘备纳闷道:“四弟,你以巾蒙面,是何故?” 汉人讲究光明磊落,跟人见面,遮住脸要么是怕羞,要么是脸上长了东西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典韦笑道:“使君有所不知,子归每日上朝都要坐在马车里,不能见人,不然洛阳的女子会为之发狂。” “噢噢。” 刘备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自己四弟有“倾城之姿”,连女人都嫉妒的精致面容,确实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陈暮说道:“大哥是第一次来洛阳,按道理应该逛逛,只是天色已晚,先回去再说。” “走吧。” 刘备跟着陈暮的马车缓缓进入洛阳。 洛阳比之济南繁华百倍不止。 刘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在马上好奇四下观望,啧啧称奇。 从马市穿过抵达外城,街上人头攒动,招牌林立,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卖食物的香味、人流浑浊的汗味、酒肆的酒香、马市传来刺鼻的马粪味道。 这一切仿佛重叠在一起,都在告诉着刘备——这里是真正的洛阳。 相比于陈暮第一次来洛阳时的失望,刘备第一次来洛阳,眼中则是充满了震撼与自豪。 震撼的是原来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那么大的城市,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口。 虽然曾经也游过学,但刘备最远也只在冀州附近溜达,叔父给的游学经费没法支撑他去更远的地方。 所以他见过最繁华的城市,也就是冀州巨鹿那一代。 如今到了洛阳,他才明白什么叫张袂成阴,什么叫挥汗成雨,什么叫比肩继踵。 与洛阳相比,不管是济南还是巨鹿,亦或者整个青州,都像是乡野村镇。 一股自豪感,从刘备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自豪的是这座城市的创立者,和他一样,都是高祖的子孙。 这是刘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汉帝国的伟大,感受到大汉的国力之强盛。 而这片土地是自己的祖先打下来的,这座城市,也是自己祖先的后代建造,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流淌着刘家人的血液。 自己现在进洛阳,就是在为这片土地而奋斗,在为这座城市的安宁而努力,帮助自己的族兄稳定这江山。 这一刻,刘备心中豪情万丈,斗志昂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在激情澎湃。 若是此时高坐明堂上的天子让刘备去死,估计他都一万个愿意。 便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刘备眺目观望,看到不远处一片混乱,数十人互相殴打在一起,准确来说,应该是四五十人围攻十余人,只是被围攻的那一方有个汉子相当厉害,短时间内拿不下,双方已经开始有人拔刀子,场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周围的百姓纷纷走开,洛阳城内是禁止带刀剑入城的,但这里是外城,也是洛阳九成以上人口居住地,要想管制这一百多万的人口实在过于困难,根本不可能行禁令。 因此每次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时有刀剑拼杀,闹出人命案子来。 虽然这里是洛阳令的辖区,然而河南尹也有资格处理,因为河南尹是洛阳令的上司,包括洛阳在内,河南二十多个县,都归刘备管。 所以看到这一幕,刘备当即大喝道:“止戈!” 可没人听他的。 一来场面太混乱,二来声音嘈杂,除非刘备有张飞那嗓门,不然根本劝不住杀红眼的众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边拍马上前,一边对周围护卫道:“疏散百姓,把人控制住。” “典韦,去帮忙。” “子归你呢?” “无妨,我在车里很安全。” “好,那我去了。” 典韦提着两把短戟也冲了过去。 刘备杀入人群当中,双股剑挽出漂亮的剑花,趁着还没出人命的关口,顷刻间分开了几人。 典韦随后赶到,那伟岸的身躯犹如一个庞然大物,随手一挥,就能摔倒一人。 不过片刻功夫,两边人马都倒了一地,只剩下那个身手不错的汉子。 陈暮撩开车门帘,瞳孔一缩,其中一方居然是彭岑。 东汉的游侠儿说得好听点叫游侠,难听点其实就是小混混,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地下势力。 那彭岑就是洛阳地下世界的一股力量,手底下有百余兄弟,平日在东市混。 严格上来说,彭岑并不是张让的人,而是张让族侄的手下的手下。 毕竟一个地方小混混,想跟张让那种级别的人搭上很近的关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既然彭岑参与进来,也从侧面说明,这里面有宦官参与,就是不知道是谁。 叮叮叮! 刘备典韦与二十多名护卫一拥而上,先将围攻的那一方全部打倒,又转而攻向被围攻的那一方。 只是被围攻的那一方人数虽少,却训练有素,有个汉子相当厉害,短时间内居然招架住了刘备与典韦的攻击,竟是拿不下。 不过刘备的战力好歹也有80,再加上一个90多的典韦,普通人还真遭不住。很快那汉子也被击退,不得不离得稍远一些,不敢加入战圈,场面一时间就被控制住。 刘备大喝道:“洛阳皇都,天子脚下,尔等也敢聚众斗殴,甚至取了刀剑,不怕官府律令?” “你这人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尖声喝道。 刘备皱眉道:“我管你是何人,只要犯了律法,就应该捉拿下狱。” “我看谁敢捉我下狱。” 便在此时,一青年男子带着城门尉数十士兵赶到,隐隐将刘备等人包围起来。 见到主人来了,那小厮大喜,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冲到青年脚下哭诉道:“少郎,我本为少郎买马,哪知道被那汉子强要了,还打伤了我等,少郎可要为我等做主呀。” “放屁!” 被打退的汉子厉声道:“我等乃是并州丁刺史麾下,刺史早前求大将军帮忙,买了一批战马,要运往前线与休屠作战。哪知道你这厮跳出来要抢夺,现在你还污蔑我等,是何居心?” 即便是在洛阳马市,战马也是稀缺资源,一来价格昂贵,二来马毕竟是生物,每日吃喝拉撒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马商会压一大批战马在手里。 所以每次有战马交易,一般都是提前订货,再由马商通过自己渠道,从幽州并州凉州等地,运到洛阳来。 像之前侯栩找孙老头弄战马,仅仅只要五匹马,就得等几天,可见战马并不是随时随地就能买到。 现在并州在打仗,鲜卑人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在打仗期间跟自己的敌人交易这样的战略物资。 因此并州的战马肯定弄不到,只能从相对稳定的幽州和凉州购买再运到洛阳来。 由于幽州和凉州偏远,成本更高,价格更贵,需要的时间自然也会更长。 丁原得了何进的命令,让他收复并州。所以早前在河内招兵买马,又陆陆续续订购了一批战马。 如今皇甫嵩跟丁原与休屠各族处于僵持阶段,急需要马匹,上月又订购了一批,今日才刚刚到货,结果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那青年是权贵之子,昨日忽然心起,想要买一批战马,用来打猎,于是派遣家奴来买马。 之前也说过,战马要提前订购,可那青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非要将这批现成的战马留下来,这才引发了与丁原麾下的士兵冲突。 前因后果刘备也弄清楚了,便高声道:“尔等抢夺人家的马匹,又聚众斗殴,犯了律法,跟我回洛阳衙门受审!” 青年脸色铁青道:“你是何人?知道我是谁吗?” “哼。” 刘备冷哼一声:“某乃新任河南尹刘备,你犯了罪,就应该受罚。” 青年嗤笑道:“原来是河南尹,真是好大个官。我父亲是城门校尉赵延,我伯父大人乃是中常侍赵忠,你不过是个河南尹,也敢管我?” 四周围观的百姓听到是这人,顿时往后稍了稍,不敢靠近过来。 赵忠之侄赵鳞的恶名,在洛阳外城可是人尽皆知。 仗着自己父亲是城门校尉,经常用城门尉的士兵欺压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 “管的就是你。” 刘备是个典型的愣头青暴脾气,他哪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当场就准备要上去将这人拿下。 便在此时,陈暮解下面巾,从车里出来,咳嗽一声,说道:“赵鳞。” “哦?” 赵鳞看过去,看见陈暮,脸色才稍稍放缓,拱手道:“原来是尚书令。” 在东汉官场,看的可不是你官职有多高,而是看你在天子面前的受宠程度。 像鸿都馆的乐松等人,不过六百石,可因为受宠,连三公九卿都忌惮,后来还被写入《后汉书·酷吏列传》里,可见一斑。 因此陈暮虽只是千石尚书令,可一来尚书令本就权重,为三独坐之一。二来受宠于天子,可谓风云人物。 即便是赵鳞,也不得不忌惮于他。 “今日之事,看在我的面上,便就此作罢吧。” 陈暮缓缓说道。 赵鳞不敢得罪陈暮,便横了刘备一眼,傲然道:“既然是尚书令出言,那此事便罢了,走。” 说罢一挥手,带着城门尉的士兵与家奴,还有彭岑等游侠儿离开,原地只剩下愕然不已的刘备与丁原麾下士兵。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九章 张辽 “他就是尚书令陈子归?” “早听说陈尚书风姿特秀,貌比宋玉,恐怕连宋玉都远不及也。” “好美,我一个男人看了都怦然心动,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请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袭官是死罪。” 怦然心动这个成语出自战国时期,古代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宋玉的《九辩》,说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汉人虽然不知道宋玉长得有多好看,但在今天,却是见识到了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帅。 传闻宋文公因长相太美,被自己祖母看中,哪怕百般不愿,却还是拗不过祖母当舔狗,获得一个国家,成为一国之君。 今日看来,要是宋文公也如陈尚书这样俊美,也难怪襄公夫人会那般做。 眼看周围的百姓个个围拢上来,街上的妙龄少女们蠢蠢欲动,陈暮熟视无睹地转身回了马车当中,身边的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护送他离开。 刘备紧锁眉头,嘴唇抿在一起,八字胡与下颌胡须像是连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很想阻止,把人抓回去。可四弟既然这样处理,那就一定有四弟的道理,刘备决定等四弟一个解释。 “多谢使君相救。” 就在此时,丁原麾下的士兵上前来道谢。 刘备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孔武有力,面相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 “我既为官,自然应当秉公执法,可惜对了,这位壮士不知姓名?” “吾为雁门张辽,字文远。” 张辽拱手一礼,说道:“现于丁刺史帐下任从事。”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温言勉力道:“既是这般,上了战场,要多杀敌人,早日建功立业,方为大丈夫。” 张辽颇有些兴奋道:“我亦知使君大名,使君讨黄巾征张纯,仁义之名天下皆知,今日能见到使君,辽实乃三生有幸。” “好好好。” 刘备高兴道:“以后你若有事,尽管来找我,我现在是河南尹,就在洛阳。” 由于张辽还有使命,二人便不再闲聊,各自散去。 车队继续前行,顺着人流,缓缓过了中东门,进入了洛阳内城。 内城虽然也川流不息,但人数已经远比外城少了许多,从东门往南门,过了约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陈暮家门口。 陈暮下了车,让典韦去安顿刘备带来的护卫,自己引着刘备进了家,二人到了庭院,刘备却没有进去。 “四弟,我们兄弟也有大半年未见了,不若坐下来聊一聊,谈谈心事。” 刘备提出建议。 陈暮笑了笑:“那就在树下坐坐。” 院子里有颗硕大的银杏树,树下有石质桌椅,是陈暮找石匠打磨雕刻。 由于长时间跪坐对身体不好,陈暮在青州推行桌椅,不过为了合乎礼法,防止有人反对,桌椅规定只能在家里自己使用,如果有客人上门,还是得用席子跪坐,这样才符合礼仪。 二人坐下,刘备便迫不及待地道:“四弟,你刚才为何” 陈暮叹道:“大哥,你刚到洛阳,还不了解情况,那赵忠权势滔天,深得天子宠信,如果得罪了他,我们兄弟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刘备正义凛然:“此些幸臣子弟以荣宠进身,却不思报效天子,整日欺压良善,实在枉顾君恩。我辈有志之士,见到此情此景,自然不能听之放任,当学元礼公,匡扶正义,为社稷除掉此等害群之马。” 元礼公就是李膺,当初张让的亲弟弟张朔担任河内野王县的县令,贪婪残暴,残忍无道,杀死怀孕的妇女。野王县的百姓向当时担任司隶校尉的李膺告状,李膺就闯入张让家,捉住张朔,将其绳之以法,自此那些宦官的亲友再也不敢无法无天。 陈暮无奈道:“大哥有所不知,当时元礼公担任司隶校尉,掌管京畿七郡,张朔之案,正是在他管辖之内。” “我为河南尹,此抢夺案也应当在我管辖之内。” 刘备不服。 虽然司隶校尉是河南尹的上司,问题是这事就发生在洛阳,属于河南尹的地头,他凭什么不能管。 陈暮解释道:“大哥自认河南尹,可有银玺彩授?” “这” 刘备吱吱唔唔道:“还未曾去领取。” 以前天子下诏书给他升官,官印和腰带都是跟着诏书过来。 现在来洛阳当京官,自然要他到了洛阳才能领取。 陈暮摇摇头道:“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大哥现在刚卸去济南相,还未领河南尹。需要等到明日进宫面见君王,在少府领取官印之后,方才能称之为官。此时此刻,大哥只是白身,若是鲁莽行事,则不仅无法惩恶,连自身都难保,这也是为什么我阻止大哥的原因。” 刘备大惊失色:“还有这种说法?” 陈暮叹气道:“在洛阳为官,可不是在外地任职那么简单,里面弯弯绕绕,十分复杂,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中了人家的陷阱,被别人摆一道。我刚来洛阳亦是如履薄冰,宦海浮沉许久,几番风险,方走到今日。” 其实陈暮并没有如履薄冰。 在官场上斗争,首先要有政敌,要争权夺利。 如今权力大多掌控在天子手里,尚书台要处理的事物,大多是琐碎杂事,主要是各地民生治理。 虽然与其它部门有权力重叠,但陈暮审时度势,根本不与别的部门争权,反而多番结交,并没有陷入政治斗争当中。 这是他确定汉灵帝在服用一些虎狼之药后,做出的中庸之道。 归根到底,权力斗争不仅仅是要打击政敌,还有顺利地推行自己的主张。 不然没有政治诉求,这种斗争其实就没有什么意义。 除非是有资格竞争某个官位的时候。 可陈暮一来资历浅,不服众。二来汉灵帝也不会让他升官升得这么快。 所以只要你不得罪人,去干涉别人的利益,人家也不会那么傻到主动来找你的麻烦,除非像当初自己还弱小的时候,被王允此等小人嫉妒。 可惜呀,若是天子能活得久一些,以汉灵帝那么懒惰的人,肯定会愿意放权给他,将国家放心交给陈暮治理。 到时候汉灵帝当皇帝,掌握军权。陈暮当丞相,治理民生,就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又懒又贪玩,不爱惜身子,活不长。 听了陈暮的话,刘备叹息道:“没想到洛阳形式如此复杂,今日差点莽撞行事,险些害了四弟。” 陈暮笑了笑:“我被罢官倒没什么,只是大哥是心怀天下百姓之人,拳拳报国之心,可不能栽在那些奸逆小人手里。以后遇到事情,还得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冲动。” “我知道了。” 刘备点点头,表示明白。 当天夜里,两兄弟促膝长谈,抵足而眠,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备进宫面圣。 在陈暮的带领下,二人从朱雀门进去。 宫门口老朋友王钧早早地在迎接,看到刘备,微笑着招招手。 其实刘备并不是一个歧视别人的人,他这个人属于一个三观比较正常的热血青年。 王钧虽然是太监,可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刘备当然不会拒绝与他交好。 见到刘备过来,王钧笑呵呵地道:“玄德,好久不见。” 老友相见,刘备上去握着王钧的手亲切道:“相衡兄,上次一别,甚是想念呀。” 二人说说笑笑,就往皇宫里走。 一路上刘备看着那恢弘高大的宫廷建筑,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啧啧称奇,不断惊呼。 有人说秦汉以壮丽为美,像着名的阿房宫,以及长安的未央宫,都修得极为高大宏伟,不仅占地面积广,本身宫殿高度也在三丈以上,堪比普通城墙。 但这都是皇宫建筑,民间建筑就没法谈壮丽,就是普普通通的民宅。毕竟皇帝有钱修缮宫室,百姓可没钱造那么大的房子。 王钧介绍道:“这就是洛阳南宫,去岁南宫大火,天子花了十多亿钱才修缮完毕,如今已是焕然一新。” 听到这句话,刘备脸都绿了,造个房子要十多亿钱,这哪是造房子,简直是在用钱堆房子。 陈暮见他表情古怪,解释道:“南宫就是修得太高,打个雷都有可能把屋子打塌了。大殿之间紧邻,一旦发生火灾,很容易蔓延,所以十多亿不是修一座宫殿的房屋,而是十余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来如此。” 刘备这才勉强点点头,要是修一座宫殿就花了那么多钱,他估计得怀疑人生。 事实上南宫也算多灾多难,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的时候就发生了火灾,南宫几乎毁于一旦。 在历史上汉灵帝是怎么解决的呢? 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征调太原、河东、狄道各郡的木材和有花纹的石头,用来修建宫室。 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由于在不减免负担的情况下贸然加税,引起反弹,致使各地烽火,民乱无数,也算是间接造成了汉末的景象。 只是这一世陈暮巧妙收税,减免了百姓负担,又将税收了上来,汉灵帝有了钱,自然也就没必要折腾百姓,才完成宫殿修缮。 一路前行,很快,三人就抵达白虎门旁的西园。 刘备正式要面见天子。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章 天子阅兵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西园享乐。 陈暮每次来,他都在享乐。 倒不是他完全不理政务,而是普通政务都交给陈暮处理。 汉灵帝只需要把着军权,选官权以及财富即可。 所以相比于那些勤政的君王,汉灵帝简直是懒到了家,可却没有失去手里的权力。 这次在一旁服侍的,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几个中常侍,今日都在西园。 凉亭外,初秋艳阳高照,歌舞升平。 凉亭内,众星捧月,大家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慵懒地享受着妙曼的清晨。 刘备不认识这些人,但却能察言观色,知道被众人围在中央,那年约三十余岁的胖子应该就是天子。 因此他立即上前,跪下叩拜道:“刘备,拜见天子。” 汉朝在日常生活中确实没有下跪礼,不过正式场合面见君王,是要下跪磕头的,只不过不是直着跪,而是接近跪坐的姿势叩首。 汉灵帝知道刘备已经抵达洛阳,也很好奇他,便说道:“起来吧,到近前来。” 刘备早就已经得过提醒,知道该怎么走路,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走到凉亭外,恭敬地弯腰拱手道:“陛下。” 汉灵帝上下打量着刘备,只见刘备面如冠玉,留着八字胡,眉目很有威严,应该是一个平日里很严肃的人,便点点头道:“你便是朕的族弟,刘玄德?” 刘备忙道:“禀陛下,备是孝景帝阁下的玄孙,中山靖王之后。” 其实他与汉灵帝的关系怎么说呢? 只能说同一个祖宗是汉景帝刘启,但血缘关系稀薄地可以用近乎无来形容。 因为汉灵帝是刘启的儿子长沙定王刘发的后代,属于刘秀那一系,刘备则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跟刘秀没有什么关系,两人隔了十多代人,都不算五服之内。 刘姓子孙开枝散叶,刘邦的后代到东汉时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论起亲戚关系,两人还真谈不上有什么亲近可言。 不过毕竟是刘家子孙,如果有能力的话,天子还是会高看一眼,打量完之后,汉灵帝语气平缓地道:“确实风姿不凡,有我刘家先祖之风。” 如果是一个外姓人,祖上出过皇帝,被现在的皇帝夸一句有先祖之风,估计当时候就得崩溃,诚惶诚恐。 但二人都是刘姓,都是刘邦和刘启的后代,自然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么说,完全是以亲近之意,毕竟刘备也确实很有能力。 得了皇帝赞许,刘备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满脸兴奋道:“陛下是圣明之主,臣不过是微末之身,侥幸才得了个官位,如今陛下不嫌弃臣卑鄙,臣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陛下天恩。” 汉灵帝看着刘备热血上头的模样,心中觉得感慨,这年头有如此冲劲的官员已经很少了,更别提看见君王时如此兴奋,看来确实是一位忠君爱国之人,于是赞赏鼓励道:“玄德有心了,以后当好好为官,治理好百姓,便是对朕最大的报效。” “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刘备认真答道。 汉灵帝笑了笑:“玄德之忠心,让朕十分感慨,下月朕将于显阳苑阅兵,玄德久经战事,到时便在朕的身边,随朕一同阅兵。” 刘备更加高兴,忙不迭道:“尊陛下旨。” 从西园出来,刘备红光满面。 对于几年前还是平民白身,又因为有着高祖血脉而心有大志的人来说,如今面见天子,一跃成为两千石要员,确实足够让他兴奋。 也许有人说,刘备作为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怀着篡逆之心,想着争霸天下吗? 为什么天子一点鼓励,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然而现在又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即便是真正汉末群雄争霸,也得十多年后,别说刘备,就算是曹操都算不到偌大一个王朝,轰然间就会倒塌。 所以不管是刘备还是曹操,现在都是忠臣,心里怀揣的自然也是忠君爱国,根本就没有想着争霸的事。 从少府那领了官印彩授,刘备正式上任担当河南尹。 上任第二天,他就从洛阳离开,走访河南诸县,四处巡视,一来去面见各地县令,查访民情,二来也是陈暮的建议,让他先熟悉熟悉自己的辖区,方便治理。 这在业内行话,俗称踩盘子。 不过刘备却不知道,这是陈暮的诡计。 因为洛阳人口最多,事情也最多,各高官权贵,皇亲国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争端,哪家都不好得罪。 一旦洛阳令把事情报上去,以刘备那性格,说不好就真学了李膺和董宣。 汉灵帝是属于那种只看钱和权的人,甚至因为汉桓帝没有置办产业,而十分感叹,于是在老家购置大量田产,可见他完全是小地主作派。 所以如果是得罪普通权贵,跟汉灵帝没有太大利益相关还好。 要是得罪了张让赵忠这种,帮汉灵帝敛财的人,那就不太好收场。 因此把刘备支出洛阳,让他暂时远离政治中心,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河南尹管辖二十多个县,就算刘备两天去一个县,处理当地政务,跑一个来回也得两个月,够他消磨时间。 便在这纷纷扰扰中,中平五年九月,训练了三四个月的南军,也正式准备亮个相,于显阳苑阅兵。 刘备这个时候才跑了七八个县,由于天子特许他跟随参与阅兵,因此中途跑回了洛阳。 九月中旬,刚过望日,正是接近深秋时节,洛阳树叶枯黄凋零,秋风扫落叶。 显阳苑,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洒水打扫净街。 作为东汉皇家园林之一,显阳苑位于皇城西郊,白马寺的北面,这里林木茂盛,有成群起伏的小山,山林间修建大量宫殿,山脚校场地形开阔,可以容纳数十万人。 白虎门内,天子车驾已经准备好,羽林卫与虎贲军左右环绕,刘备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武将打扮,与朝中诸多大臣在一起,等待着天子。 汉灵帝在常侍们与卫士的簇拥下出了德阳殿,登上天子车驾,左右是禁军宿卫,后方是一众朝臣,骑着马匹紧随其后。 洋洋洒洒数千人,出了白虎门,穿过宫门复道,从上西门出来,就是外城西市。 街面上早就被清空,洛阳六部尉的差人衙役将把守在各个街道要口,所有商人都在门口等候,当天子车驾路过的时候,人人都下跪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祝贺词,人人都可以用,战国之后,主要称呼战国的国军。 到秦汉,臣下对见于君,口呼万岁,拜恩庆贺,率以为常。 这个时候的“万岁”,其实是对君王的祝福用语。 车队缓缓走过西市,抵达了显阳苑。 显阳苑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在苑内铸有两座高台,最高的那台为平乐观,上方有大华盖,旁边还有个小一点的高台,也有华盖。 小高台是给何进用的,毕竟何进是大将军,俗称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也是他主持阅兵,要给足了颜面。 汉灵帝与诸多近侍早上了平乐观上,何进在旁边的小高台,其他官员则在台下。 随着何进举起手中的宝剑,一列列士兵自苑外缓缓走来,手中操着兵戈,步伐虽然不整齐,也完全没有后世军队那样的军容,但因为汉人尚武,且人人都得当兵,因此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万岁,万岁,万岁!” 士兵们步步前行,每走一步,都犹如地震一样,山呼海啸的万岁涌来,声音回荡,振聋发聩。 今日来阅兵的士兵其实不止西园的部队,还有洛阳周边的郡兵,总人数达到了五万,一队队士兵自高台下经过,大声喊着口号,不太整齐,略显杂乱,却给人震撼。 在这样的环境下,汉灵帝脸色红润,心潮澎湃,十分激动。 五万大军依次走过,这个过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到了午时,秋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所有人都站在了校场上,列成数个方阵,整齐站好。 汉灵帝从椅子上起来,从高台上俯瞰着下方,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高高地举起来。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所有士兵都开始呼喊,齐刷刷地单膝跪下。 “走,下去。” 汉灵帝招呼一声,便要下台。 旁边台子的何进吓了一跳,在原本设想的仪式当中,可没这一出,急急忙忙也下了台跟过去。 “陛下这是?” 何进张温许相刘弘等三公九卿不解,不知道汉灵帝又要做什么。 汉灵帝骑上一头浑身纯色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兴奋道:“朕要绕场三圈,视察军容。” 一旁的张让劝道:“军阵乃凶杀之气,陛下为真龙天子,还是莫让杀气冲了龙体。” 汉灵帝不悦道:“这是朕的大军,就算有杀气,亦是朕之杀气,怎会冲了朕的龙体,诸位与朕同去。” 众人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去。 会骑马地就骑上马,不会骑马的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能跟上汉灵帝的,大多都是军伍出身以及一帮年轻人。 虽然三公九卿当中也不乏带着剑的强人,比如张温,早年也是从打过西凉的,可毕竟都是五六十岁的一帮老头,身体素质跟不上,自然也只能干看着。 值得一提的是,卢植也在其中,早年被罢官之后,卢植在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之下,现在担任光禄大夫,取代了之前曹操的位置。 刘备特意骑着马跟在自己老师身后,以示尊敬。 汉灵帝在众人簇拥下,骑马绕着场地跑了三圈,他当年可是驾着驴车在宫里横冲直撞的主,马术了得,作为天子,坐下的坐骑也是顶尖良马,载着他十分平稳。 士兵们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呼着万岁,汉灵帝跑了三圈,回到高台下,将手中的宝剑赐予给了何进,所有人这才站起身。 “每人皆赏!” 到了最后,随着汉灵帝最后一声令下,气氛达到了高潮。 士兵们的欢呼更加卖力。 汉灵帝龙颜大悦,激动不已。 而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绿了。 这声赏赐下去,挥洒的钱就是上亿。 让本就因组建南军而不太富裕的财政支出,瞬间是雪上加霜,让少府和水衡尉这两个钱袋子,又瘪了许多。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一章 陈暮辞职 东汉的财政主要来源其实一直是税收,包括人口税与商业税以及小部分田税和产业税,在当时俗称山泽鱼盐市税。 然而相比于每年多达百亿的财政税收,更加庞大的是每年各项支出以及额外用度。 其中大头就是天下官员俸禄,占到了财政收入的一半。 即便是经历过光武帝,汉和帝,邓太后等几任统治者数次减俸,“务从节约,并省官职,消减俸禄”,也还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所以每年财政收入,地方官员要截留大半,就是留给地方各级官员的俸禄,而大司农国库的钱,也一定会比少府和水衡尉多,就在于这些钱是根本,一动就天下大乱。 可自从邓太后去世,东汉的节约之风就彻底消失,汉安帝汉顺帝汉桓帝,都是有名的昏君,到汉灵帝也是一脉相承,花钱如流水,丝毫不懂节制。 统治者奢靡成风,内忧外患也不消停。汉和帝永初年间,长达11年的陇右西羌叛乱,为了平叛花了足足240亿五铢钱。 灵帝初年,东羌叛乱,世人只看到了凉州三明辉煌的战绩,却看不到朝廷高达44亿的军费开支。 然后又是鲜卑那边,出了个能主檀石槐,屡次南下犯边。紧接着黄巾之乱,西凉叛乱,辽东叛乱,东南西北以及汉庭内部,就没消停的时候,天下到处都要打仗。 虽然相比于原本历史,如今的东汉朝廷搜刮豪强,要富裕很多,可汉灵帝又恢复了挥霍无度的情况,到处都在花钱,财政每况日下,少府和水衡尉的钱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下掉。 自从天子决定派北军出征鲜卑,先不提军费开支,单说后勤补给开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新建的南军,以及这次大阅兵的封赏,眼看禁钱司和水衡尉的仓库要跑耗子。 第二日,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就跑到汉灵帝那边哭穷。 “陛下,真没钱了。” 玉堂殿内,暖气灼灼,赵武言简意赅。 樊陵苦着脸道:“禁钱司也只有不到五亿钱,还要支撑北军征战鲜卑。” 听了二人的话,汉灵帝愕然道:“前些日子还不是有二十余亿吗?” 樊陵和赵武面面相觑,心道你这皇帝怎么跟健忘症似的,忘了北军和南军的大头开支了? 可心中虽腹诽,又不敢明说,樊陵只得解释道:“北军征战,南军新建,都要钱,再加上这次阅兵” 汉灵帝沉吟道:“还能坚持多久。” “北军那边每日开销用度,约在400余万钱,加上皇室每日开销以及其它各处花费,不到三月,少府的钱币就会空空如也。” “三月?” “最多三月。” 这是樊陵精心计算后的结果。 别看北军只去了三万人,但丁原那边还有一万人,战兵就有四万。 而古代战争并不是说你四万战兵就只有四万,汉武帝打匈奴的时候,骑兵步兵加起来二十万人,后勤人员却超过五十万,这些也都是要吃饭的。 所以北军那边步兵加骑兵,再加上后勤的辅兵,总人数超过十万,每天要吃一万石以上的粮食,花销非常大。 大司农的钱管的是天下官员俸禄和各地需要用到的支出,如干旱、洪涝、地震,都要花钱补贴给地方百姓或者灾区重建,不能轻动。 因此打仗用的钱与皇室宫廷开销,就得从少府和水衡尉掏钱。 去年汉灵帝自己挥霍无度,又大量修缮宫室,原本收了不少税,天下也安稳许多。 可又连续打西凉辽东,军费开支不小,如今又打鲜卑,阅兵又大肆赏赐。天见可怜,不是樊陵说谎,是真没多少钱了。 懒人花起钱的时候不会心疼钱从哪里来,没钱的时候才会慌张,听到樊陵和赵武的话,汉灵帝这才慌了神,左右与张让赵忠蹇硕等常侍对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臣告退。” 樊陵赵武踩着小碎步倒退离开。 等他二人走了,汉灵帝才看向张让道:“朕最近的用度那么大吗?二十余亿怎么只剩下这点钱了。” 张让都不好意思拆穿汉灵帝,不说修宫殿那十多亿,单说他在河北老家购买的田地宅院,那都是十万亩十万亩的买,花钱如流水,怎么可能不只剩下那点钱? 不过他作为宦官当然不会打皇帝脸,而是说道:“陛下作为天子,虽富有四海,但毕竟那么大一个国家,总有居心叵测之人犯上作乱,一者花钱平叛,二者出钱抚民,处处要用钱,钱花得快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让帮他找了个借口,汉灵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让父说得是,原来不是朕在花钱,而是国家正常开销用度。” 如果陈暮在这里,估计要骂这俩厚颜无耻之人真会找借口。 只是再怎么找借口,钱没了依旧是个问题。 汉灵帝想了想,说道:“马上就要到年末,今年税收该如何定?” 张让说道:“子归说,今年只能少收,不可多收。” “不行。” 汉灵帝摇摇头:“往年天下还算承平,没有动乱,今年四处打仗,又组建新军,少收必然捉襟见肘,支撑不起,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亩百钱。” “这” 张让犹豫道:“要不要问问子归的意见。” 汉灵帝道:“早就问过了,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取钱之法,只能今年最后再收一次税,既然要收,自然要收一次大的,怎么能还如往年一样?” “那好吧。” 张让硬着头皮答应,他知道,这个黑锅估计又得他与十常侍背。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们就是为背锅而生的呢? 中平五年九月,最后一次朝议。 这次朝议,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朝廷内外,都发生了震动。 天子已经收了三年税,第一年收益州荆州扬州,由于另外八州不交税,于是完全拥护这个政策。 三比八,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豪强官僚代表,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第二年,汉灵帝收冀州豫州徐州的税。 又是一场三比八。 益州荆州扬州这一次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是去年的受害者,三地豪强地主官僚代表跳得比谁都凶,去年他们反对的声音有多大,今年支持的声音就有多大。 结果到了第三年,也就是187年,汉灵帝收凉州幽州并州交州青州五州之税,这次变成了四比七,因为青州是陈暮的地盘,拥护这项政策。 到了这个时候,天下豪强和满朝官员就算再傻,也知道上了天子的恶当,这是要轮番收他们的本来隐藏起来的税收呀。 到今年中平五年,也就是188年,从年初开始,反对收田税,恢复人口税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天天有奏折上来。 汉灵帝为此也询问过陈暮,陈暮的建议是,最后再收一次,不过要减税,每亩变成50,40,30钱。 也既所谓上等良田收50,中等庸田收40,下等劣田收30,这样还是很平均。 如此,哪怕天下税再来一遍,岁收也在200亿钱,和以前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汉灵帝也该满足,因为已经比以往他每年收税不到百亿钱强得太多。 要知道光武时期一年200亿,现在经过那么多年隐瞒人口,折损了一半,汉灵帝入不敷出,这才想尽办法敛财。 而陈暮的政策,完全是正常收税,还不伤农,是典型的良策,只是不能作为持续政策适用而已。 可惜汉灵帝食髓知味,并没有听从陈暮适时候收手的劝言,所谓忠言逆耳,概莫如此。 原本因为陈暮的劝说,本来稍稍有些消停,答应松口的汉灵帝,在发现自己的钱再次不够用之后,决定来一把大的。干脆全天下的田再收100钱一亩,他就不信那些豪强地主还能翻天了。 为此,即便是满朝文武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汉灵帝也是一意孤行,在今年十月,秋收的日子,开始了每年一次的大税收。 每郡派出宦官和西园兵马,逼迫各地郡守、刺史督促地方收税,严查地方豪强有没有隐瞒人口,隐瞒田地,人口税虽然免除,但地主豪强家的奴仆却不在此列,依旧要交钱。 一个家中有三万亩地,一千名奴仆的豪强,大概要交五百多万钱,而如果这名豪强没有其它收入的话,那五百万钱几乎是他十分之一的财产,可谓是重税。 不要以为豪强地主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很多豪强地主手里的流动资金也没有那么多,大头是田产以及土地,如果遇到刚好将钱全部拿来投资做生意,这个时候要交税的话,只能出售手里的田产来弥补亏空。 只是汉灵帝每年收税选的时机都是秋收以后,这个时候以庄园经济为主题的豪强地主家中有大量的粮食,粮食在当时也是钱,只是宦官不是以当时市价收购,而是以往年最低价格收购。 如此一来,豪强的亏损就更多,为此今年收税可谓怨声载道,满朝上下的官员们都快疯了,一堆一堆地往皇宫里跑,各类奏折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而这个时候,陈暮却递上辞呈,准备赋闲回家。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二章 清君侧 “子归这是何意?” 十一月初,汉灵帝召见陈暮,将手中的奏折扬了扬,脸色不太好看。 陈暮连忙解释道:“臣的父亲旧伤复发,卧病在床” 汉灵帝不耐烦道:“旧伤复发寻医问药即可,朕的尚书台还需要你这个尚书令,子归怎么能弃朕而去呢?” “陛下有所不知,家中来信,父亲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陈暮哭诉道:“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今父亲病重,危在旦夕,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父亲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请陛下允许臣归乡奉养父亲,侍予汤药,保卒父亲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这” 一番说辞,把汉灵帝说傻眼。 一旁的王钧也连忙说道:“陛下,子归说得是。未来子归为陛下效力之日还长,可侍奉父母之日已短。此时子归父亲病重,若是不让他回去尽孝,恐天下人耻笑,言陛下夺人家孝子之心。” 汉灵帝这下没辙了,因为陈暮这个大孝子是他给封的,也是他给宣扬的。要是阻止陈暮回去尽孝,那就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逼人家不当孝子,败坏自己的名声。 犹豫片刻,汉灵帝决定还是要脸,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太臭,只能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子归便去吧。不过早些回来,朝廷离不开你。” “多谢陛下。” 陈暮擦了擦眼泪,倒退着出去。 从玉堂殿里出来,他原本哭丧着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果然。 性格决定命运,喜欢作死的人,真是没法救。 陈暮那个收税策略,其实就是将原本从百姓手里的税转嫁到地主豪强身上。 但这个税收政策并不算苛政,因为往年承平时期,汉朝一年税收大概也就在200亿上下,刨除掉开支,能剩个80亿左右。 所以汉和帝时期汉朝是很有钱的,只是打了几次大仗,数百亿钱砸下去,最后把财政拖垮了而已。 现在陈暮的策略一年下来,差不多也在200亿左右,正常维持开销,没有任何问题。 而汉灵帝就有些急功近利,想在收手之前,玩一把大的。 之前三州三州的收税,加起来搜刮豪强,每次能有200亿左右。 由于另外几州的人不需要交税,即便对于被收税的三州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但天下豪强捏着鼻子也忍了。 因为我只需要交一年的重税,另外两年不需要交税,就可以安心发育,积攒本钱。 这就是所谓的分化之计,同时也是一条可持续发展道路。 如今汉灵帝想一次性收天下田税,按照汉朝七亿亩算,那就是700多亿的钱。 这么大笔钱即便是转嫁给地方豪强,也是一笔恐怖的巨款,相当于汉庭三年的税收,让地方豪强怎么可能忍得住割肉? 要知道,豪强们可不止是在交田税,还得交人口税。 继续拿糜竺举例子,田产无数,仆从上万,总资产数亿。按照汉灵帝这么收法,每年要交的税多达数千万,估计糜竺这一年的流动资金,大概也就这个数字。 不要以为有钱人的钱是无数的,他们也需要资金周转,也需要各种拆借,需要维持生活和生意。 经常能看到几十亿的大老板忽然就破产,就是因为他们的流动资金链出了问题,维持不了生意的正常运转,最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如果说原本陈暮的政策是割韭菜,割完一轮,再耐心等待下一轮成长起来,是一条长久之计的话。 那么汉灵帝这么搞,就是在杀鸡取卵。只关注了眼前利益,不关注未来利益。 这道命令一下,估计全天下不知多少豪强地主会破产,会支撑不住这恐怖的税收,因此而售卖土地,家财亏空。 到时候全国豪强们的动乱,可就不是黄巾之乱那种民乱可以比。 这个时候不开溜,还等到什么时候? 陈暮卸掉了尚书令的职务,从汉灵帝那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回家。 只是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被荀和与荀彧二人堵住。 看到他们,陈暮无奈地苦笑,让他们进去。 荀和脸色铁青,刚一进门,还未落座,便直言不讳道:“说吧,陈子归,此事便是你蛊惑的吧。” 陈暮收税之法虽然瞒过了大部分人,但对于聪明人来说,是想瞒也瞒不过的。 以张让赵忠那智商,估计也想不出这么妙的招来。 陈暮家周围都住满了人,包括典韦他们这些护卫,不过家里却没有奴仆,只能自己烧水沏茶。 刘备其实也跟他住一起,只是刘备才刚来洛阳担任河南尹,今年河南出现了蝗灾,陈暮就把他支去各地巡视去了,现在在外地出差,还没回来。 古代就是这样,别看一郡之地好像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可要是骑马跑一圈,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跑完。 沏上茶,陈暮这才坐下,三人围在炉边,气氛有些不太好。 “尚书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彧也开口问道。 陈暮连忙撇清关系:“从今日起我已经不是尚书令了,我辞职了。” 荀和一脸黑线:“你这是要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 拿卓茂的话讽刺我? 陈暮又不是没读过书,当然知道云台三十二将之一卓茂。 这句话的意思在后世翻译就是,你这么牛,咋不上天呐?同时也在讽刺陈暮要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的意思。 陈暮知道荀和有点生气,老老实实道:“我承认,此计确实是我所献,但今年我是劝过天子,让他放弃再收田税,而是恢复旧制,可惜天子过于贪婪,不听我之言。” 荀和没好气道:“所以你便打算逃之夭夭?” “现在群情激愤,百官每日都在上书,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抨击宦官,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献策,我恐怕就要当晃错了,再不走更待何时?” 陈暮反问。 晁错怎么死的? 还不是他削藩触动了藩王利益? 汉景帝自己就想削藩,结果眼看藩王们闹事,就把晁错抛出去当替罪羔羊。 虽然汉灵帝不一定是汉景帝那样的人,但鬼知道他怎么想? 现在汉灵帝自己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眼看乱子就要出现,这个时候不走的话,说不好就是下一个晁错。 荀和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蛊惑了陛下?” “对不起,我一概不认。” 陈暮昂起脑袋,冷冷回道:“造谣谁不会啊,你当初放过张让,我明天就去放出消息,说是你与张让达成交易,此策也是你献的。你看那些世家是相信我这个与人和善之辈,还是相信你这个身为党人,却放过张让之辈。” 荀和有点懵,说道:“你就不怕群臣去找陛下对峙?” 陈暮轻笑道:“陛下和张让都只认钱,你信不信,我只要交一笔钱给陛下与张让,明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是你献策给陛下的,这等名留青史的好事,公舒先生可不要推辞,也不要谢我,都是我该做的。” 汉灵帝和张让这两人,是真的可以用钱摆平。 何皇后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母亲王美人,要知道王美人可是汉灵帝最宠爱的妃子,当时汉灵帝差点没气炸,准备将何皇后给废掉。 结果何进与宦官们一起凑了一笔钱,居然把这事给揭过了,别说废后,连一点惩罚都没有。 还有张让,只要你出得起价,他的尊严都能买。 张让权势最顶天的时候,每天门口停着数百辆车子,上门的人数以千计。 结果孟佗花钱,不仅张让亲自迎接,还让张让府邸中的监奴抬着他的车子进门,走的时候也是张让亲自送到门外,可见只要花钱,就没有汉灵帝和张让不能办的事。 把锅甩给荀和,对于陈暮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毕竟荀和要想造谣,哪有皇帝一道旨意那么快,只需要一道嘉奖令,保证荀和成为天下豪强人人嫉恨的众矢之的。 “你!” 荀和都快被陈暮的无耻给惊呆了。 真的。 作为一个正直的党人。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陈暮倒有分寸,知道不能再刺激荀和了,说不好荀和真会跟他同归于尽,便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道:“公舒先生,今日上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荀和跟荀彧上门来,倒不是替那些豪强世家地主出头,而是汉灵帝忽然来这么一出,破坏了荀和原本的计划,让他有些烦恼。 见陈暮转移话题,荀和这才强忍掐死他的心情对荀彧说道:“文若,你去门外等候片刻。” 荀彧知道可能有些话他不能听,点点头道:“嗯。” 等他出去,荀和才咬牙道:“陈子归,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知道,陛下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掘墓?” 陈暮笑了笑:“公舒先生,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也该知道,明年陛下就要龙殡归天。陛下年末收税,必然无数豪强不满,天子在的时候应当还无事,一旦陛下出事,则万事休矣。”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不劝住?” 荀和也是个智力最少80的猛人,也隐隐能明白天子收税意味着什么。 陈暮叹道:“劝不动啊,陛下那掉进钱眼的性格” 说真的,陈暮也是读过史书的人,上下五千年,就没有见过比汉灵帝更贪财的皇帝。 后来他曾经闲得无聊,还某度搜过“最贪财的皇帝”,结果文章全是他. 当时陈暮还无语,怎么当皇帝还这么贪财。 后来才知道,汉灵帝小门小户出身,小时候穷怕了。 再加上他那母亲也是个吸血鬼,童年不信加上母亲教唆,养成了现在视钱如命的性格。 性格决定命运,又贪财又懒惰又喜欢享乐喜欢女人,虽有权术,但命不长。 顶多算是个短命版的嘉靖帝,这怎么扶得起来嘛。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也是无奈,屋内陷入沉默,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明年真的会死吗?” 在这一瞬间,荀和都有些不希望汉灵帝会死了。 不要以为荀和是坏人,他是拥护大汉的,如果不拥护的话,也不会想着除掉宦官,希望天子贤明。 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天子明年死了的话,那天下就会大乱,江山社稷瞬间崩塌。 倒不是说荀和智力已经高得吓人,能算到这一幕。 而是他站在知道汉灵帝会死这一角度去思考问题,不然就算再聪明的人,也只能估算,天子这么收税会引起动乱,乱子多大,到什么地步,那就非人力所能清楚的了。 陈暮摇摇头:“除非现在陛下就开始养护身体,不再吃虎狼之药,也不再贪图享受,每日像我这样勤奋锻炼,修习五禽戏,多养生,不然的话” “那” 荀和脸色更难看了,说道:“如今我应当如何?” 陈暮轻笑道:“公舒先生不是早有打算了吗?为何还来问我?” 荀和翻了个白眼,当初陈暮是建议他等汉灵帝一死,就立即拥护刘辩登基,然后让何进派兵进宫诛杀宦官,消灭宦官势力。 到时候党人就可以通过控制何进来控制年幼的皇帝,他们这些清明之人就能顺利施政,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可现在天下都要大乱了,他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天下,可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天下。 所以荀和今日来找陈暮,也是希望能从他身上得一个好办法。 毕竟陈暮自己看不出来,但在外人眼里,他是真的猛。 灭黄巾,剿叛乱,治理青州,坐镇尚书台,将天下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简直是萧何张良陈平在世。 这样的一个人才,包括荀和自己,以后如果何进掌权,也是打算向何进举荐陈暮的。 因此这才找上门来问计。 见陈暮颇有点打太极的意思,荀和不满道:“陈子归,我之计策已被陛下打乱,且都是因你之故,不要再装糊涂,赶紧说说。” “这个嘛” 陈暮迟疑道:“破局之法,倒也不是没有。” 荀和忙道:“是何良策?” “只是” 陈暮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痛快。 荀和有点生气了,将腰间的剑抽出来,往旁边一摆:“陈子归,再不说句痛快话,休怪老夫无礼,大不了同归于尽。” 靠。 汉朝的士人怎么个个都这样,王朗就算了,随便一个荀家人也是喊打喊杀的,都是读书人,就不能文明点? 陈暮心中腹诽,但考虑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武力值,只能无奈道:“此法便是顺应天下之法。” “如何顺应?” 荀和问。 陈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清君侧!”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三章 此间凉 清君侧? 听到陈暮这句话,荀和脸都白了。 他最初的计划,的确是准备拥立刘辩,然后进宫杀死宦官。 但那不是清君侧,那是正常的外戚与宦官斗争。 像这样的斗争,前汉与本朝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有先例可循。 比如五侯诛杀梁冀,士人诛杀五侯。 还有窦武陈蕃李膺诛杀宦官,最后阳球等人再诛杀王甫,如此循环往复,都是载入史册的事迹。 而关于他们行为的定性,则算是天下有志之士,消灭乱政之人,并非清君侧。 自《左传·定公十三年》中,清君侧这个词出现为止,整个历史上到如今,也就只有景帝时七国之乱出现过一次。 而那次“清君侧”,被定义为谋逆。 也正因为如此,“清君侧”这个词的含义,就已经开始变味。隐隐变成有心之人,谋逆篡位的借口。 所以即便是窦陈蕃李膺也不敢这么说,因为若是用得不好,稍不留神,就得身败名裂。 荀和是党人,而所谓的党人,则是一群正直且有政治抱负的士人阶级。 他希望的是诛杀十常侍,寻求政治上的清明。而现在天子可还活着,要是“清君侧”,一旦被天子定性为谋逆,那后果. 想到这里,荀和脸色就更加不好看,忍不住呵斥道:“陈子归,此法祸害万年,是想让我辈背负犯上之骂名吗?” 陈暮摇摇头:“非也,我实为公舒先生着想。莫非先生贪生怕死,不敢学游平公元礼公抨击宦官否?” “哼,你休拿话激我,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荀和冷哼一声,他其实不怕死,也不怕身后名如何,他怕的是给自己父亲丢脸! 后世之人只知道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李膺为八俊之首,都是天下楷模,却不知道荀和的父亲荀昱,在汉末时期,亦是与李膺齐名之人。论起名望,在天下士人眼中只排在三君与李膺之下,名列第五。 一个天下名望排名第五的道德楷模之子,如果被定性为谋逆,那荀和死去父亲荀昱的脸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恐怕棺材板都盖不住,比起被开棺戮尸,更加可怕。 因为后者是残暴之人侮辱死者,而前者则是死去之人名望皆失,一个道德楷模居然养出了一个犯上作乱的谋逆之臣,那与王莽恭谦何异? 所以即便陈暮说出朵花来,荀和也绝不会干“清君侧”这种事情,因为现在的天子,可是跟宦官是一边的。 陈暮洞悉人心,狡黠一笑:“既然公舒先生不怕死,那就好办了。我猜先生应该是担忧若是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怕天子如景帝指责吴王那般,将先生称之为逆臣,到时候伯修公泉下会蒙羞,是与不是?” “不错。” 荀和没有否认,这也没必要否认。能作为荀昱的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自己的父亲能与李膺齐名,能成为天下士人的楷模,同样也是他的骄傲。 陈暮轻笑道:“若是如此,公舒先生大可不必害怕。因为我说清君侧的时机,并不是现在。” “并不是现在?” 荀和沉吟道:“此话怎讲?” 陈暮缓缓说道:“天子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此番收税,只需要时间发酵,再过几月时间,天下必然大乱,到那个时候,天子寿岁也将至,一旦龙体有恙,则群雄并起,天下纷争。” “此时公舒先生再举义兵,号清君侧,言称与群雄一同而起,诛杀宦官,拨乱反正。如此至少在名分上,先生与作乱之群雄便有了大义。” “那些作乱之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先生登高一呼,便是人望加身,只需诛杀宦官,恢复旧制。则天下群雄便没有任何借口犯上作乱,要么罢兵归去,要么继续作乱。” “届时先生与大将军再以帝子辩的名义号令天下,勒令那些罢兵之人去征讨作乱之人,如此平定叛乱,国家恢复往日安定,万事太平,诸公也能执掌社稷,辅佐少帝好生治理江山,未来先生与大将军便是周公与霍光之功,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说罢,陈暮双手一摊,笑容满面,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的意思很简单。 就跟七王之乱是一个道理,汉景帝削藩,侵害的是各地藩王的利益。所以藩王们联合起来,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汉景帝。 而汉灵帝收税,损害的是天下豪强地主阶级的利益,那么这些地主豪强稍稍挑动,立即就会谋反作乱。 此时党人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天下大乱时,且汉灵帝即将要死的时候。 这个时候站出来再振臂一呼,顺从那些地主豪强,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宦官。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只要荀和能联合一些人,诛杀了宦官,控制了刘辩登基为帝,那是掌控了大义。 这个时候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立即就能稳定江山,平复叛乱。 因为宦官被杀了,新皇帝登基了,那么只需要恢复旧制,豪强们的利益关系就没有了。 这种情况下,90以上造反的豪强,都会选择顺从,而不会再继续造反。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名分,再造反,就属于真的叛乱,只需要朝廷一旦政令,多的是人想剿灭他们。 至于剩下那10别有用心之人,也很快就会被扑灭。 即便荀和被陈暮这一计震惊了,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苦涩道:“若是真如此,国家也必定乱上一阵,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平静。” 陈暮想了想,道:“我算过了,应当也就一两年内吧。天下最先叛乱的,必然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紧接着是冀州豫州徐州三地,只要踩好点,在益州扬州荆州等地也叛乱之前诛杀宦官,那一两年内安定天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荀和再一次被震惊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先乱?” “因为陛下去年才从这五地收了重税。” 陈暮耸耸肩,这么简单的道理荀和应该能想明白。 这五地的豪强去年才交了重税,属于元气大伤的时候,再交一次税,那是真的顶不住。 一旦这五地的地主阶级大规模破产,那叛乱的事情,就是必然的事情。 这属于大势所趋,是一个国家的不良政策造成的不良结果。 就跟秦朝末年是一个道理,陈涉吴广因为大雨延误时期,按秦律是死罪,不造反一定会死,造反不一定会死。 这个时候你是选择把脑袋伸到秦律底下被砍头,还是大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幽凉交并青等边陲之地的肯定会先乱,而这些地方都是远离大汉中枢朝廷的边境,对中枢地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在最近的几个月内,顶多算是小患。 一旦拖几个月,汉灵帝到明年死之前,冀州豫州徐州这三个重地乱起来,那才叫大麻烦,必然给老旧的汉庭沉重一击。 如果此时荀和能够控制住局面,诛杀宦官,恢复旧制,那天下太平,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没法控制局面,那就凉凉,汉末乱世,直接开局。 这也算是陈暮给汉灵帝的最后一次回报。 他已经劝过,汉灵帝不听。 性格使然,怪不得谁。 所以他现在就得走,远离纷扰的权力中心,逃出去,防止被当替罪羔羊。 但该做的他也做了,什么后手布局,那都是后话。 至少眼下,他只能静观天下大变。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长呼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此策,确实是一条妙计。” 或者说,是一条绝处逢生之计。 即是在病入膏肓之前,控制住病情,那局面尚能挽回。 因为幽凉并交青五州乱起,还只能算小患。 到冀豫徐乱起来,则是大患。 可等到荆扬益三州也乱的时候,那就是无药可救,如前汉末年,天下彻底崩坏的时候。 到那时,即便他们诛杀了宦官,控制了中央,也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此绝处逢生,便是在小患初生,大患未起之前,先一步掌握大义名分,在大患已起之时,快刀斩乱麻,将中央控制住。 如此后面荆扬益三地的豪强地主,就没有反叛的理由。届时以中央号令地方,很快平定冀豫徐的乱象。 到那个时候,边境之乱,也就不算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平定。 最重要的是荀和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冀州是他们党人的地盘。 王芬做冀州刺史已经有五年,将冀州治理得十分不错,即便是天子也大加赞赏,认为王芬有治世之才。 因此党人要清君侧,完全可以以冀州起步。 那样的话,冀州地主豪强就是支持他们的,属于同一个派系。 等到宦官被诛杀,作为平定江山的既得利益者,等何进荀和等党人掌控中央之后,他们也绝不会反对党人。 如此一来,冀州叛乱就最先平定,只要最富庶的冀州无事,再慢慢处理其它叛乱即可。 想通了这一点,荀和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目光长远,感叹道:“后生可畏,陈子归,你是我见过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十倍,百倍。” 陈暮含笑道:“公舒先生过誉了。” 荀和站起身,点点头:“此策真乃智策也,老夫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与大将军谈起清君侧的事情。” 与大将军谈? 陈暮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这是嫌何进死得不够快吗? 后来何进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他们保密计划做得稀烂,恨不得拎着宦官的耳朵告诉他们,我们要诛杀你们。 结果宦官被逼无奈,选择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进宫去,造成了大家众所周知的后果。 现在去跟何进聊清君侧,估计要不了几天,汉灵帝就得诛杀何进一家。 想到这里,陈暮连忙道:“公舒先生,千万不要与大将军谈起此时。大将军优柔寡断,必不会尽快下定决心,一旦事情拖久,迟则生变。先生应当暗中准备,到时机成熟之时,再果断行事,届时箭在弦上,大将军亦不得不发也。” “子归说得有道理。” 荀和稍稍思索,点点头:“那今日便如此,老夫先走了。” “暮送先生。” 陈暮起身相送,荀和在士人当中名望极高,以后自己若想欺世盗名,还得靠他,必须以礼相待。 此时已经天黑,门外年轻的荀彧在老老实实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族兄,尚书令。” 见到荀和出来,荀彧恭敬地行礼。 荀和说道:“听陈子归一言,令老夫豁然开朗,文若,以后若有机会,多跟着陈子归学学。” 荀彧笑道:“我在尚书台跟着尚书令许久,亦是学到了无数在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陈暮含笑不语。 论起智力,荀彧作为王佐之才,肯定比自己差不了几点。 如果陈暮的智力是110,荀彧怎么说也有98。 但为人处世与阴谋诡计上,荀彧还是差得远,如果能把这些补齐,估计智力提升到100,跟诸葛亮比一比还是没问题。 可惜荀彧也是死脑筋,在忠于汉室这一点上就是不开窍。虽然有风骨,但毕竟大势所趋,没法改变啊。 三人出了庭院,陈暮送到门外。 二人上了马车离去。 凉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陈暮的影子投射在围墙之上。 马车缓缓离去,陈暮心中万千思绪,却是矗立不动,并不是在眺望远去的马车,而是在看向远方的天涯。 今夜过后,边境大乱先起,然后席卷内地,天下风起云涌。 陈暮已经劝过汉灵帝一次,没办法,扶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 如果荀和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刘辩顺利登基为帝,党人执政,天下至少要安稳个十年,一直到刘辩长大。 只不过要是刘辩也是个昏君,宠信宦官,再来一次党锢之祸,那就是另当别论的事情。 至少。 陈暮已经帮过汉灵帝几次。 这最后一策,亦是陈暮给汉灵帝最后的一丝温柔。 你曾经称呼我为国士,要提拔我为重臣。 可你我二人之间,终究有君臣之隙,做不到亲密无间。 江山天下,能臣将相,最后也抵不过时间,你贵为天子,亦终将会成为一捧黄土。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各奔东西,各安天命。 若是你死之后,刘辩能在何进与荀和的帮助下,撑过这一关,那至少说明你的后人还能够执掌皇位。 若是撑不过就证明这天命并不眷顾你,我还是回去辅佐我的老大哥吧。 陈暮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月亮,不知何时,秋风起,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何处雨,方觉此间凉。 “天凉了。” 陈暮缩了缩肩膀,转过身,跨入了自家门内,喃喃自语:“要下雨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四章 大乱将至 陈暮离开了洛阳,当时嫌弃马跑得慢,连夜扛着马跑回冀州去了。 当刘备解决了蝗灾回去的时候,是一脸蒙蔽的。 自己的四弟,怎么忽然人没了? 好在有护卫留了下来,给了解释,并且陈暮也留了信件,劝刘备也弃官回家,早做打算。 对于四弟的话,刘备犹豫了十多天,才上书递交辞职,准备回幽州。 毕竟他已经不在济南为官,所以家眷现在都回幽州去了。 而之所以犹豫那么久才辞职,倒不是他有多爱惜这个官,而是现在的他确实是一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心,想要为国效力,为大汉江山奉献自己。 而且陈暮在信中也没有写明原因,只是告诉他,洛阳马上就要成为是非之地,让他不要留下。 要不是出于对四弟的信任,刘备说不得就把这封信当妖言惑众给烧了。 所以迟疑了十多天,他才上书,提出请辞。 结果汉灵帝大怒,不许辞,硬要让他继续当这个河南尹。 兴许是在汉灵帝眼里,只要把刘备留住,将来陈暮迟早还得回来。 刘备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无奈继续留在司隶,担任河南尹。 只是听从了陈暮在信中劝说,如果不能辞官,那就多去外地,不要待在洛阳。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个多月的发酵,大汉天下,也确实如陈暮所料那般,隐隐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动荡。 最先出事的是幽州。 汉灵帝以为只要取消了天下口算赋算,只收取田税,就是对百姓的福报,百姓应该不会出现动荡才是。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取消口算赋算确实是对百姓减负,前提条件是百姓也得休养生息,不能持续性地继续收税。 为什么陈暮要把大汉十一州,分为三个分段收税,三年才收一次? 就是因为其中两年是完全不用交税,这两年百姓可以积攒一定财富,到第三年的时候,即便要交重税,靠着前两年的积攒,也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 你去年才收过幽州一次税,今年再来一次,豪强家大业大,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让那些自耕农怎么办? 一时间,许多没有积蓄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恢复到了黄巾之乱前的景象。 幽州黄巾本来就没有完全被剿灭,只不过他们在张角失败之后,就跑回了幽州乡下,继续当自己的农民。 像张纯叛乱的时候,就曾经打过这些幽州黄巾的主意,结果当时应征着寥寥无几。 而现在,随着程志远与邓茂振臂一呼,十余万幽州黄巾瞬间起势,攻城略地,很快右北军与渔阳二郡就沦陷,幽州黄巾开始进犯涿郡。 紧接着是凉州,韩遂上次兵败之后藏匿起来,如今眼见凉州各地都因为收税出现骚乱,立即死灰复燃,掀起一场动乱。 要知道,汉朝的时候,不仅普通百姓要交税,即便是庇护于汉庭的少数民族,也是要交税的。 像陇右羌乱,辽东乌桓之乱,交州夷乱,都跟地方刺史横征暴敛有关系。 比如羌乱最开始是在汉安帝时期,那时候汉人对羌人歧视相当严重,不仅百般欺凌压榨,还逼迫他们交重税,服徭役,服兵役。 这些也都忍了,结果当时的骑都尉王弘去西域的时候,逼迫当地羌兵跟随,不提供武器装备,不给工资,还让他们自备马匹武器,让他们白打工。 简直是不把羌人当人看。 于是造成了东汉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羌乱,同时这场羌乱也是那场长达11年,耗费了足足240亿军费的史诗级大战。 然后又是汉顺帝时期的并州与幽州刺史来机、刘秉,二人为酷吏,横征暴敛,对羌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压榨,据说当时的羌人对二人稍有不如意,则立即破家灭族,整个族都要被屠戮。 如此凶残暴戾之下,羌人再次反抗,造成了第二次大规模羌乱。 这场羌乱一直持续到汉桓帝时期,直到凉州三明陆续平叛,最后才结束,耗费的军费则是44亿钱。 除了对汉朝影响最大的羌乱之外,像交州蛮夷之乱,也是如此。 原交州刺史朱符,就是对蛮夷横征暴敛,造成交州当地山民反抗,将他杀死。 这件事情,陈暮还曾经处理过,劝说汉灵帝不要对交州出兵,让新任交州刺史以安抚为主。 包括乌桓叛乱,亦是因为汉庭老是让他们白打工,拖欠工资,还对他们征税。 这些事件,可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世人只看到了五胡乱华,汉人过得有多惨。却没有看到在五胡乱华之前,汉朝周边的少数民族,一样被汉朝压迫得有多可怜。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这些年来,幽州在刘虞当政的时候,以安抚为主,情况好了许多。而凉州的情况自前两年韩遂兵败,盖勋上任伊始,亦是比以往好了十倍不止。 可现在汉灵帝一声令下,逼迫各地太守刺史收税,即便现在的凉州刺史盖勋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因为天子派了宦官和西园士兵出来监督,谁不听令,就立即罢免逮捕,关押起来。 盖勋没有办法,那凉州各地的太守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逼迫百姓交钱,不仅是凉州的汉人百姓,还有那些本来就穷困潦倒的羌人也得交钱。 结果就是韩遂王国等有心之人利用他们在羌族当中的威望,立即拉起一杆反抗朝廷的大旗,很快席卷凉州。 交州同样也是如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虽然以安抚为主,但王命所在,没有办法。 于是交州蛮夷很快再次暴乱,张津不能抵挡,只能狼狈逃回洛阳。 青州和并州倒是暂时还没有出事。 倒不是这二州没有叛逆,而是青州原本应该造反的青州黄巾被陈暮刘备给剿灭了,所以要闹事的,是那些青州地方豪强。 可青州豪强被陈暮杀怕了,在乖乖交钱与反抗之间犹豫不决,想动手不敢动手。 而并州目前在朝廷手里的,只有上党与太原以及雁门三地。 这三地皇甫嵩跟丁原的大军还在呢。 即便三郡豪强想有所动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皇甫嵩丁原的对手。 因此并州豪强也只能咬牙忍着,暂时没有动作。 中平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就在这场纷纷攘攘中落下帷幕。 但眼看已经平息了一两年的边境争端再起,黄巾之乱的情况即将复刻。 天下聪明之人,隐隐已经能察觉到,或许大乱将至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五章 西凉乱 “砰!” 汉灵帝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暴怒道:“这些该死的蠹虫!” “陛下息怒。” 张让赵忠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已经很少见天子发怒了。 而天子之所以发怒的原因,倒不是前几日边关各地传来的噩耗。 毕竟边关出事都算是常态,凉州羌乱,并州鲜卑,交州南蛮,幽州乌桓,汉灵帝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位二十多年,哪年不得发生几起? 连声势浩大,几乎给了汉王朝最沉痛一击的黄巾之乱都被他平定了,汉灵帝还在乎时不时就得来一次的边关外族叛乱? 汉灵帝生气的是这几日朝廷内外官员跟疯了一样上奏折,不仅劝阻他收税,甚至还阻挠他收税。 各地方官员拒不履行义务,实在被逼急了,便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故意隐瞒土地,转移土地,欺上瞒下,以至于十月份开始收税,到现在都年底,两个月的时候,收上来的税居然只有不到百亿。 虽然百亿税收,在前些年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但经过这几年食髓知味,汉灵帝早就不满足于这点钱,而是被那七百多亿的庞大税收迷红了眼睛,如一头豺狼般盯着这些钱。 要知道,以往汉灵帝是怎么收税的?口赋算赋加上田赋以及一系列苛捐杂税,一年百亿不到。这些钱基本给天下官员发完俸禄,就所剩无几,留不了多少。 当时官员的俸禄是一半钱和一半粮食,不止是各地官员,还有北军也是无数张时时刻刻在吃饭的嘴,各地治理也都要钱,军费开支等等。 汉灵帝为了解决剩余的财政亏空,基本是想尽了办法搜刮,如卖官、用钱赎罪、把三河地区马厩里的马拿出来卖钱。 除了要保证他的享乐以外,大半的钱都存在西园里,汉灵帝这视财如命的性格,跟仓鼠如出一辙。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收税的法子,能大笔敛财了,不仅朝廷官员阻拦,连全天下的官员都在反对,奏折都快把尚书台给堆满,中央政令下达地方后地方官员居然拒不执行,这怎么能不让汉灵帝暴怒。 “陛下,如今地方官员都不愿意执行差事,臣建议暂缓此事,还是依陈子归之言,减少赋税,以优良劣三品田地依次定税,明年便回归口赋算赋,以息天下之怨。” 王钧站出来建议。 汉灵帝却不乐意了,勃然大怒道:“各地豪强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朕从他们手里拿钱,何错之有?大不了拿了钱之后,再用其中一半治理天下便是。相衡毋须多言,税照收,朕就不信那些蠹虫能拿朕如何?” 如果今年的税全收上来,就是七百亿,用一半治理天下,剩余三百五十亿汉灵帝想自己拿,天子之贪婪可想而知。 陈暮也是深知他的为人品性,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这才远走高飞。 不然的话,一旦天下豪强把矛盾转移到他身上,几条命都不够。 除非最后陈暮能够定鼎天下,自己写史书,不然史书里记载,估计他也会变成张让赵忠这样的祸乱江山的佞臣。 听到汉灵帝的话,王钧也不敢再给建议,只得小心翼翼道:“只是如今天下怨声载道,幽凉边境战事又起,特别是凉州边关,那韩遂又聚众十余万,威胁三辅之地,如何是好?” “哼,皇甫嵩那边如何?” “战事还算顺利。” “董卓呢?” “还在河东。” “董卓这厮怎么回事,磨磨蹭蹭,就算是日行十里,现在也该到上党了吧。” 汉灵帝鼻孔里的怒气都快喷出来。 董卓跟着张温平叛立功,升官为左冯翊,跟刘备这个河南尹的官位相当。 上个月并州战线吃紧,汉灵帝就下旨让董卓去并州作战,结果现在居然还在河东郡,磨洋工也不是这么磨的。 诸多常侍以及议郎宠臣们不敢出言,现在朝臣们个个都在盯着税收,有罢工的趋势,陈暮又辞职了,朝政现在只有靠天子自己处理。 董卓就趁着天子没空搭理他的空档,走一日停三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 汉灵帝气得不行,他原本还想着让董卓为主将去西凉平叛,结果董卓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差点没把他气死,犹豫片刻,问道:“朱儁服丧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已有三年。” 王钧记性不错,黄巾之乱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85年,朱儁的母亲去世,他必须辞官回家服丧,今年刚好是第三年,可以继续出仕了。 “迁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带北军去长安,迁董卓为前将军,迁盖勋为京兆尹,让他们和皇甫嵩守住三辅,幽州就让公孙瓒平叛,如果公孙瓒不行,就让刘虞或者卢植去。” “那并州” 王钧迟疑,现在北面和鲜卑打得如火如荼,如果把北军精锐调走了,光一个丁原,跟鲜卑打完全不够资格。 汉灵帝毫不犹豫道:“迁朱儁为卫将军,让王芬征调河北的郡兵给他,让他去并州。” “唯。” 王钧领命去尚书台下诏书。 处理了政务,汉灵帝又想了想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没有,发现让皇甫嵩去凉州平叛,让朱儁去并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二人也是能征善战之辈,又有朝廷支持和精锐士兵,抵挡叛乱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汉灵帝心中自得,顿觉姜太公再世,性趣大发,对张让等常侍道:“去取三粒慎恤胶来。” 说罢转身往西宫,准备去临幸后宫的美人去了。 . . 洛阳那边皇帝还觉得天下太平,凉州却已经大乱。 韩遂与王国死灰复燃,聚众十余万,很快攻下武威与金城二郡,杀死二地太守,兵锋直指汉阳郡。 汉阳郡的郡守是傅燮,他与盖勋在凉州都有很高的威望,匈奴与羌人都服从他们。 这次汉灵帝收税,也就只有傅燮和盖勋没有逼迫羌人,其它地方的郡守都跟以往的那些酷吏一样,肆意压榨凉州少数民族,逼得他们不得不造反。 韩遂与王国大军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连续攻下了武威和金城二郡之后,由于盖勋作为刺史,拥有征调兵马权力,于是征调西凉六郡的郡兵,总兵力约有两万多人,退守在汉阳郡。 汉阳治所冀县,汉阳郡基本就是三辅之地的屏障,冀县在后世甘谷县的东面,离上邽,也就是后世的天水市不过一百多里路,从上邽县过去之后,就能直接杀入长安。 为了将叛军挡在三辅之外,傅燮很想继续征召兵马,但可惜他手里没钱。不过幸运的是,盖勋有两个朋友是土豪,赞助了盖勋一大笔钱,帮助他募兵。 这两个土豪一个叫士孙瑞,一个叫杨儒。士孙瑞的家是长安着名大户,他的叔父资产曾经引起梁冀的觊觎,因而被梁冀迫害夺走家产。 不过被梁冀夺走了近两亿钱的家产只是他叔父的钱,士孙家依旧资产上亿,在长安可谓名门望族,与盖勋关系很好。 另外一位杨儒出身于弘农,就应该知道是弘农杨氏族人,虽然比不得士孙家有钱,但也是资产颇丰。 二人掏了几千万钱出来,盖勋便在三辅之地征召士兵,并且雇佣与他友善的休屠人作战。 冀县太守府,盖勋高坐主位,傅燮坐在下首。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士孙瑞,杨儒,杜阳魏杰,京兆杜楷,长陵第五儁,以及一些沦陷地区逃跑过来的地方官员和几名羌族匈奴部族族长。 士孙瑞是长安富豪家庭,杨儒是弘农杨氏,而杜阳魏杰,则是傅燮与公孙瓒的同门师兄弟。 根据太尉刘宽阴碑可知,魏杰是刘宽的弟子,也是汉末士族家庭出身。 而京兆杜楷是长安名士,第五儁,则出身于长陵第五氏。 第五这个姓出自春秋齐国田氏,汉朝建立后,刘邦怕这些贵族后代复国,就将他们迁移,田氏被分八批迁走,故而后人以第次为姓氏,第五氏就为这里的一支,世居长陵。 第五儁也是出身名门,高祖第五伦是汉章帝时期的大司空,曾祖是汉顺帝时期的南阳太守第五颉,祖父则是汉桓帝时期的高密相第五种,属于官僚世家。 这些人当中,士孙瑞与杨儒是盖勋的金主,魏杰杜楷第五儁是三辅之地的士人豪强代表人物,为了抵御西凉叛乱进攻三辅,都来支持盖勋。 毕竟三辅之地这些年已经受够了西凉叛军的袭扰,即便这次天子要收重税,对于他们这些豪强阶级来说,也得维护自己利益。 另外,除了这几个主要人物以外,阎忠也在其中,他被陈暮举荐为令居县令,令居县在武威,也是阎忠的老家。 现在武威沦陷,阎忠要么从贼,要么逃跑。 韩遂倒是想拉拢他,可阎忠又不傻,当然跑去了汉阳。 盖勋坐在台上,环视一圈,缓缓说道:“如今叛军已经攻至榆中,兵进陇右,如何对敌。” 傅燮建议道:“叛军人多,我军人少,应该积存粮食,高筑城墙,严防死守。” 士孙瑞担忧道:“敌人来势汹汹,冀县城小兵少,恐怕难以守得住。” 盖勋想了想,虽然有土豪支持,但他的人马毕竟只有三万多,韩遂有十余万众,确实不太好抵挡,于是问道:“君荣有良策否?” “这” 士孙瑞迟疑:“天子征收重税,引得各羌族不满,群起而攻,怕是前些年羌乱又要重演,最好的策略,还是应当停止收税,该剿为抚,让羌族休养生息,方才是上策。” 盖勋无奈,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上策,毕竟羌人也不想打仗,这些年被汉庭压迫不说,每次叛乱,都被剿灭屠杀,谁不希望过安稳日子。 可他无数次上书建议都石沉大海,现在眼看叛乱已成定局,除非朝廷政令能立即下来,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平息乱子。 字齐卿的魏杰说道:“君荣之策虽是上策,然而天子怕是不会应允,还是得顾好眼前才是。” “齐卿说的对。” 盖勋叹了口气道:“当今天子算了,一言难尽,还是顾好眼前吧。” 阎忠在底下没有说话,他只是个县令,官小位卑,没有说话资格。 而且即便阎忠有谋略,也对眼下的局势束手无策。 因为这是大势,没法改变。要么硬碰硬,要么避其锋芒,逃回三辅之地,利用三辅之地各处关卡隘口进行防御,还是可以打一打。 可惜盖勋有守土之责,必须在凉州固守,不能逃去长安。 最终开会的结果,也就是采用傅燮的建议,继续募兵,同时向洛阳求援,希望尽快有援兵过来。 只是汉灵帝的诏书还没有到凉州,韩遂的大军就已经先一步杀入了汉阳郡。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韩遂这次决定不占地,而是改为劫掠。 一路上疯狂掠夺资源,羌人与投靠他的汉人都快乐疯了,四处烧杀抢掠,兵锋如蝗虫过境,除了韩遂的老家金城郡稍微好一些以外,其它地方几乎都化为一片焦土。 到中平六年一月初的时候,韩遂大军就已经杀入了汉阳郡,平襄、成纪、略阳、陇县等地的百姓纷纷弃家逃跑,守军也是仓皇出逃。 一时间,韩遂与王国的大军威震西凉,无数因为税收而破产的羌人匈奴人纷纷加入,声势浩大,兵锋直指冀县。 一月初五,几乎是在汉灵帝的诏书送达冀县,到盖勋手里的前后脚,探马就已经来报,韩遂大军出现在了冀县城二十余里外,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冀县。 盖勋送走了天使,立即整顿兵马,率领全城官员走上城墙,眺目远望。 就看到在春风萧瑟当中,去岁阴沉的西凉大雪才刚融化,初春的小草迫不及待地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时刻,一朵阴云,自西北方卷动着奔雷之势,悄然袭来。 辽阔的地平线上,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奔驰,大地仿佛在颤抖,万马奔腾,踩踏着还湿润的沼地,将无数颗嫩草碾碎在泥土里。 因前年二月随张温攻打韩遂而立功升为都尉的马腾目光担忧地看着远方的千军万马。 北地之人深知羌人战力的可怕,虽然凉州汉人也不弱,而且每次凉州叛乱也都是汉人在主导。 问题在于韩遂这次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十一月才不过几万人,到十二月就是十多万,现在据说已经二十多万。 冀县虽也招兵买马,不断增强力量,可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人,要想抵挡住韩遂的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腾忍不住看向身边士孙瑞等人,士孙瑞他们最近被新任的京兆尹盖勋举荐为都尉,与马腾一样,但毕竟是士人出身,根本带不了兵,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每一个人都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除了盖勋傅燮以及阎忠等少数几名见过大世面的能稳住心神以外,一些所谓的名士和官员,居然已经在浑身发抖,让马腾大为失望。 看来,朝廷的官员一个个也不是像元固公和南容公这样靠得住。 如果元固公和南容公失败了的话. 马腾不得不开始考虑眼下渺茫的前途。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六章 刘焉进宫 就在西凉乱成一团的时候,公孙瓒在幽州也遇到了麻烦。 幽州黄巾忽然卷土重来,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公孙瓒手里刚巧没有士兵。 别看他去年还指挥着数万人马,与刘备邹靖一起讨伐张纯张举叛乱。 可之前也说过,东汉帝国的常备军,只有中央北军。 现在又加一个南军。 地方郡兵得看各郡的财政状况设立。 除了边关必须要有郡兵以外,东汉内陆腹地比较安全的地方,比如冀州、徐州、豫州、兖州等地,即便有郡兵也很少。 所以公孙瓒在打完仗以后,部队就很快解散了,他虽然家财万贯,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他这两年与鲜卑乌桓做生意做得正嗨,又是当幽州刺史,又是与胡人交易,利用烈酒、粮食赚了大钱,又把北地的马匹卖到中原去,身价已然数亿之巨。 结果眼看钱权并收,即将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刻,幽州黄巾复起,给了公孙瓒很大的打击,不仅破坏了他的生意链,连存储各地的货物都被抢走。 这让暴脾气的公孙瓒勃然大怒,还没等朝廷的诏书抵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砸钱在涿郡募兵,毕竟他也是幽州刺史,有守土之责。 一月初的时候,公孙瓒已经从鲜卑慕容部借来了一万骑兵,又自己招募了三万步兵,刚好朝廷的诏书也已经下来。 升公孙瓒为度辽将军,银印青授,秩两千石,正式迈入两千石大员的行列,命令他平定幽州叛乱。 公孙瓒因祸得福,虽然生意链被破坏了,货物也被劫走,损失了很多钱。 但没想到居然升官了,这让公孙瓒大喜,命令士兵出征。 与凉州官员只能守不同,幽州毕竟没有外患,东部鲜卑的日子过得还行,不像中部鲜卑一样,在并州深陷战争泥潭,所以没有南下的意图。 乌桓去年才被打了个元气大伤,丘力居在山穷水尽之前,不得不把张纯张举献出来,投降朝廷,现在估计也没那胆子叛乱。 所以公孙瓒要打的,其实也就是幽州十余万黄巾而已,对于黄巾的战斗力,公孙瓒还是很有信心。 不过公孙瓒的新任别驾从事,今年18岁的田豫却劝说他不要下大力气剿灭叛乱。 这让公孙瓒觉得奇怪,于是询问缘由。 田豫说道:“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机遇难得,如果现在公孙瓒就扑灭了黄巾,那么朝廷估计也不会重视,还不如先放任黄巾不管,让它发展壮大,等到一定程度再剿灭,功劳也会更大。 翻译成后世大家都理解的话,那就是养寇自重,毕竟如今的幽州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混乱,各方势力也都算安稳,除了黄巾以外,公孙瓒已经没有敌人。 要想立功的话,虽然眼下的黄巾确实不错。问题是轻易剿灭就会让朝廷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从而不会给予太多功劳。 田豫的话让公孙瓒深以为然,于是按兵不动,一边上奏折夸大幽州黄巾的实力,一边屯兵静观其变。 幽州黄巾暂时挡在广阳郡,上谷郡又是乌桓人的地盘,黄巾无法南下,就只能去东面,攻打辽西郡,一时间幽州也是遍地烽火狼烟,战乱不断。 不过如果说幽州这边的情况还算是在公孙瓒的掌控当中,那么交州那么的情况就很差了。 和帝人口普查的时候,交州整个一州的人口就只有八十万人。 然而当时人口普查,是只算汉人,不算少数民族的。 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 当时交州南蛮人口也达到一两百万人,在交州其实他们才是主人。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不得不收税,使得南蛮叛乱,杀死各地太守,聚众数十万造反。 现在的南越蛮首领虽然不是沙摩柯,但也个个都是悍勇之辈,在交州掀起腥风血雨,到处追杀汉人,不仅交州这样,连荆州也是如此。 荆州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湖北还算好,湖南在当时的地理位置已经很偏,包括荆州南面武陵、零陵、桂阳等郡,也就是后世的湘西吉首、永州怀化、娄底邵阳那边,在汉朝都算是蛮夷化外之地。 这些地方也纷纷发生暴动,使得交州和荆州南面很快战火连天,四处都是兵荒马乱。 新任长沙太守袁术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才刚刚到任没几个月就碰上了这档子事,简直是欲哭无泪。 但谁让袁术有个好爹呢。 这种情况下,袁家出了力气,朝廷紧急任命袁术为右将军,允许调用荆州的兵马,让他平定叛乱。 荆州当时候其实也是一团乱麻,刘表是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被董卓任命来的荆州,现在根本不是荆州刺史。 如今的荆州刺史叫王睿,并没有完全掌控荆州,各地宗贼势力猖獗,蛮夷与地方豪强不服王命,割据地方是时有发生的事情,王睿根本没有能力平定叛乱。 原本袁术是长沙太守,按道理来说,虽不是王睿属下,却在战时要受王睿节制。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袁术升为右将军,乃是妥妥的主将,王睿就只能跟着袁术混,给袁术充当下属。 不过王睿这个人属于那种狗眼看人低的货色,曾经因为孙坚粗鄙而对他十分无礼,后来就被孙坚给杀了,可见他并不会对给袁术担任下属有意见。 毕竟袁术的出身可高贵得多,汝南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名望所归。 袁术有袁家撑腰,很快就拉起一支大军过来。 而且不是普通军队,是精锐之士。 荆州离豫州不远,袁术是袁家嫡子,受到的帮助可比袁绍大得多,在豫州称霸的汝南袁家出钱出人出力,马上给袁术凑了几万大军过来,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没过多久,原本在历史上应该于187年叛乱的区星、周朝、郭石等人也因为受不了朝廷剥削而反叛,荆州遍地烽火。 到中平六年二月的时候,袁术面对各地叛乱,已经做不到剿灭,只能勉强抵挡,不得不疯狂给朝廷上书求援。 与此同时,凉州那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韩遂大军围城一个多月,皇甫嵩和董卓军队才刚抵达长安没多久,暂时处于休整阶段,还没有兵进凉州,因此冀县也是危在旦夕。 而就在凉州幽州交州荆州一片混乱之际,太常刘焉在这一日,悄然走入了皇宫之中。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七章 废史立牧 刘焉其实早在去年就已经从董扶那听说了益州有天子之气的说法。 不过他也很清楚,要想废史立牧,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去年天下承平,根本说服不了天子。 而到了去年年末,天子因为收税而引起了轩然大波,凉州幽州交州率先叛乱,这让刘焉看到了时机。 于是就在三地都陷入苦战,源源不断的求援奏折在往洛阳递的时候,进宫面圣。 中平六年二月,汉朝用的是夏历,也就是后世的农历,所以二月时节,在阳历已经是三月,在北方属于回暖的时节。 西园中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四处莺莺燕燕。 刘焉踩着小碎步穿过暖阳洒落下树荫斑驳的碎石小道,来到了人工湖边的草地上,草地上建有宫殿亭阁,天子正在高台之上远眺。 这算是个汉灵帝的一个爱好,原来他喜欢登永安宫的侯台。 张让赵忠在永安宫南边的步广里与永和里都有大豪宅,为了怕天子看见,就劝说汉灵帝不要登永安宫的侯台。 为此汉灵帝不再去永安宫,但又特别喜欢远望,于是就在西园修建高台,经常在西园看西市。 西园高台足有二十余丈高,差不多50多米,花了汉灵帝数千万钱建造。 除了西园以外,玉堂殿也重新修缮过一次。 有了钱之后,汉灵帝派宋典修缮南宫玉堂,又派毕岚铸造四个铜人排列在苍龙、玄武宫前。 并且铸了四座钟,可容二千斛粮食,悬挂于玉堂及云台殿前。 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流入宫内。 又造翻车渴乌,安放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洒道路的费用。 又铸四出文钱,钱上都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 粗略一数,这些年花钱如流水,之前陈暮帮忙收税存的钱都快所剩无几,今年支持北军打仗都是个问题,难怪他满脑子只想着收税,就是想着要弥补之前的亏空。 刘焉沿着台阶缓缓向上攀登,一步一步,气喘吁吁。 五十多岁了,身体顶不住。 “太常卿。” 汉灵帝在高台之上正眺目远望西园外洛阳西市热闹的场景,听闻刘焉过来,回过头,刚好看到刘焉缓缓登上阶梯,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皇宫找朕了。” 太常虽为九卿之首,但实际相当于后世的礼部,主管祭祀礼乐社稷宗庙礼仪等,除了节假日祭祀日以及礼仪方面以外,几乎没事做。 所以平日里刘焉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待在太庙。即便三公九卿开朝会的时候,也都是泥塑菩萨,很少说话。 今日忽然来找天子,确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刘焉平复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上前拱手一礼:“臣刘焉参见陛下。” “太常卿坐。” 汉灵帝招呼他坐下,君臣在高台之上,暖暖的春风吹拂,台上旌旗招展,桌案上摆了瓜果点心。 “谢陛下。” 刘焉道谢后入席,二人分列而坐。 等刘焉坐下之后,汉灵帝才奇怪问道:“太常卿不在太庙,今日来找朕是有何事呀?” 刘焉正色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国家大事要与陛下相商。” 汉灵帝好奇道:“太常卿请说。” 刘焉认真说道:“今诸州纷乱,边关事起,朝廷税收不上来,中央政令无法下达去地方。皆因各地官员与豪强勾结,巧立名目,拉拢豪绅,将本应该属于自己要上缴的税收转嫁给百姓,百姓苦不堪言,不得已而杀官造反。” “还有这等说法?” 汉灵帝一愣,他倒是知道各地官员一直在上书说税难受,也一直在劝他不要继续收税,倒是不知道这些官员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抗拒。 张让他们倒是知道原因,可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的宗族也是地主豪强阶级,同样在抗拒交税。 刘焉继续说道:“不错,各地官员大多是买官出身,他们有钱买官,自然也是各地豪强。陛下收税,那些豪强自然不愿意交钱,于是与官员勾结在一起,或是抗拒交税,或是隐瞒田地,或是逼百姓多交税,此乃乱天下根基之本也。” 汉灵帝脸色一黑,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骂道:“这些蠹虫!” 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缩了缩脖子。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与朝廷无数官员肯定有纠葛,他们的宗族名下亦有无数田产,天子要收税,同样也是在拔他们的毛,因为在这件事上,张让赵忠他们也是站在朝臣这一边,不希望天子收税收得太狠。 刘焉笑着道:“陛下,幽州凉州交州荆州大乱,就是因为地方官员跟地方豪强联手压迫外族,试图从外族身上收税,弥补他们的亏空。而这样的方法很快就会传到中原腹地,到时候这些官员与豪强再联合逼迫我们汉人百姓交税,则黄巾之事又得重演。” 汉灵帝听得有点不对劲,脸色不善道:“太常卿也是来劝朕不要再收税的?” 刘焉忙道:“非也,陛下,臣认为,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各地刺史只有监管的权力,而无插手地方事务的权力。各地豪强只需要重金贿赂地方县令、太守,就能够剩下大笔税款,而各州刺史知道这些情况,却无法干预。天下县城、郡国何其之多,中央又管不过来,造成了这个结果。” 汉灵帝不解道:“那以太常的意思是?” 刘焉微微一笑:“应当废史立牧,中央派信得过的重臣去各地担任州牧,以州牧监督各地太守县令,若有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的官员,则立即罢黜,然后由这些州牧来全权处理收税之事,则朝廷的税收必然能送上来,各地亦不会出现官员豪强压迫百姓之事,则天下安稳,扶我大汉之基。” 废史立牧? 汉灵帝在心中思索。 他在意的是钱能不能收上来。 现在看来,钱之所以收不上来,确实是各地方官员推诿,不断拖延。 不管是各地豪强也好,还是地方官员也罢,都在明里暗里对抗中央朝廷,找出各种理由不服从王命。 要是一个两个还好,大不了处理掉。可全天下几乎大半以上的官员都这样,那就不太好处理。 而且这也侧面说明,这些官员完全不在乎中央朝廷的权威,认为朝廷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大汉160多个郡国,1000多个县,各级官员数万,很多官员都是明着顺从朝廷,背地里却是根本不执行朝廷的政令,可谓假公济私,阳奉阴违。 这样的现象太多,汉灵帝就算生气,顶多也就拿一两个人开刀,可天下的官员那么多,他总不能一次性裁剪数万人吧。 为此他也只能命令张让赵忠等人,让派遣在各地的宦官催促地方官员尽快办事。 问题是十常侍自己也有无数田产,朝廷上下很多官员都是投靠他们获得的晋升,也就是俗称的阉党。 天子这么做,不仅损害所有世家豪强的利益,同样在损害阉党的利益。 因此即便是十常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工不出力。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下达的政令,到今年才收了不到百亿的税上来。要是在前几年,几个月的时间,各地的税收早就上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汉灵帝想通了这一点,大抵也就明白刘焉说得确实有道理,为了那让他痴狂的七百亿税收能够拿上来,他点点头道:“太常卿说的是,刺史权小,无法监督地方,朕应该派州牧去各地,取代刺史,让州牧行使权力,将今年的税收上来。” 刘焉大喜,顺着汉灵帝的话说道:“只要各地州牧能掌控权力,督促地方官员,监督豪强交税,安抚好百姓,陛下便有无数的钱收上来,如此再用钱治理地方,则大汉江山稳固,刘家有万世之基也。” 汉灵帝高兴道:“那以太常卿之见,各地州牧应当选何人?” 刘焉毫不犹豫道:“州牧权重,非等闲之人不能担任,应以刘氏宗族之人方可,这些人都是刘家子孙,高祖世祖之后,心中怀着汉朝天下,必忠心为朝廷效力,绝无二心。” “太常卿言之有理。” 汉灵帝深以为然道:“只是宗室之中,有声望担任州牧之人极少,目前也只有太常卿与宗正卿二人而已,恐怕实难以顾全天下。” 刘焉想了想,说道:“那除了老夫与伯安以外,陛下还可以委任德高望重之臣,如黄子琰,素有清名,必然能安抚地方。” “太常卿之言,深得朕心,卿既然想为国效力,朕虽不忍卿离去,亦不忍阻卿拳拳报国之心,不知太常卿想去何地担任州牧?” 汉灵帝问。 刘焉答道:“益州刺史耿鄙与其宠臣程球贪赃枉法,益州百姓怨声载道,臣想去益州。到时候为陛下安抚益州百姓,督促益州豪强缴纳税收,今年必为天子带来一州之税。” 听到这句话,汉灵帝大喜过望:“那便如此,太常卿便为益州牧。望太常去益州之后,能安民保境,让田税顺利收归中央,不负朕之所托。” “多谢陛下。” 刘焉内心狂喜,表面笑着拱手道:“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八章 快去请陈子归 中平六年三月,天子就下了命令,刘焉为益州牧,黄琬为豫州牧。 其实在这之前,也并非没有州牧。 比如皇甫嵩曾经短暂做过冀州牧,但他这样的州牧,其实就是临时性质,很快就会被撤销掉。 而现在则是直接把益州与豫州的刺史提升到了州牧这个级别,并且成为固定官职。 州牧是两千石,与太守的级别相当。 可与刺史不同的是,刺史对太守只有监督权,而没有处置权。 州牧不仅对太守有处置的权力,还有任命官员的权力。 如此一来,军政一把抓,地位堪比一方王侯。 凉州二月末。 这个时候皇甫嵩与董卓已经赶到了长安,董卓向皇甫嵩建议急速进军,皇甫嵩认为:“冀县县城防备坚固,凉州叛军必然无法攻克,我军只要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即可取得全胜。” 于是不听从董卓的建议。 朝廷征董卓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我下属的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都来拦住我的车,苦求我不要抛弃他们,我制止不了他们,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如果有情况有变我再向朝廷汇报。” 朝廷也无可奈何,十分担忧。 中平六年春三月,韩遂二十余万大军攻破了冀县,盖勋与傅燮原本想与城池共存亡,殉国尽节。 士孙瑞等人与残存的士兵带着他们强行突出重围逃跑,都尉马腾与部下庞德等人率部投降了韩遂,加入到了叛军之中。 皇甫嵩认为凉州叛军已经围攻了冀县两个多月,虽然攻克了冀县,却已经非常疲惫,战斗力不是很好,于是下令攻击,以北军数万人马攻打韩遂二十余万大军。 董卓劝阻,认为“敌人人多势众,我方只有数万人,不易进攻,应该在三辅之地防守为主。” 皇甫嵩则认为:“叛军虽人多,但人困马乏,正是进攻的时机,不能让他们休整,调整好状态。” 随后,皇甫嵩让董卓负责殿后,自己率军追击,连战连胜,斩首万余级,叛军首领王国逃走后不久病死。 董卓因此非常忌恨皇甫嵩。 三月中旬,灵帝下诏拜董卓为并州牧,其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 董卓接受任命,但是不肯交出军队,上书辩解道:“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关系太好了,都要为我卖命,我乞求带这帮士兵去并州,效力边垂”。 皇甫郦劝说从父皇甫嵩趁机除掉董卓,皇甫嵩不从,只是将董卓不肯交出兵权的事上奏朝廷。 于是,灵帝下诏责备董卓,董卓对皇甫嵩又更加怨恨。 最终,董卓带了五千人向并州出发,但是停留在河东郡就不走了。 而幽州的局势还算明朗,汉灵帝下诏,如果公孙瓒还不能击破幽州黄巾,他就让刘虞担任幽州牧。 现在的公孙瓒跟刘虞其实没有仇恨,问题是幽州牧是公孙瓒觊觎的位置,自然不希望让刘虞得手,于是联合鲜卑与乌桓,猛攻幽州黄巾,很快击败了幽州黄巾。 不过公孙瓒在击败了幽州黄巾之后,汉灵帝也并没有让他担任有州牧,毕竟州牧之职是重中之重,他在将刘虞是放在幽州还是冀州这两个地方之间犹豫不定,索性就让公孙瓒以度辽将军之职管辖幽州。 交州与荆州南部,袁术作为右将军,得到了袁家支持,不仅将孙坚调任到了自己部下,还大破区星周朝郭石等人,平息了荆州叛乱。 袁术立了大功,袁家倒是想出力让袁术成为荆州牧。 可惜汉灵帝没有允许。 一时间,除了交州之外,凉州幽州荆州的乱象都基本被平定,天下在短时间内,居然隐隐有承平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冀州豫州徐州三地的豪强纷纷叛乱,黑山军趁机占领了常山国,威胁赵国魏郡。 冀州叛军以“清君侧”的口号,与黑山军一起,攻城略地,马上就要杀入河内。 这些叛军的主要组成部分,便是冀州各地豪强,在冀州刺史王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叛军很快聚拢十余万众,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地杀入河内,威胁到河南。 其实也怪汉灵帝,他让朱儁带着冀州各地的郡兵前往并州,导致冀州各地没有任何防御力量,于是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下,很快就掀起一场大叛乱。 而且这支叛军的目的也很明确,直扑河内,然后向着河南方向而去,眼看就要威胁到中央朝廷。 此时汉灵帝急忙命令新组建的南军把守各地关隘,一边命令各地军队勤王。 河南尹刘备拳拳报国之心,怀着一腔热血向天子请求带领士兵去河内平叛,很快就被允许,于是刘备拿出自己与公孙瓒做生意赚的钱,四处募得一万士兵,屯兵于河内野王县,抵挡叛军。 同时,刘备亦是给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写了书信,让他们带兵快来洛阳。结果等他们走了之后,青州豪强立即掀起一番叛乱,却没想到很快被沮授荀攸镇压。 不过青州叛乱虽然平息,徐州兖州豫州等地却是遍地烽火,汉灵帝不听陈暮的劝说,执意要收税,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最终也食到了恶果。 “这些地方官员豪强,都是蠹虫,都是蠹虫!” 西园之中,听说一夜之间,自己的天下忽然狼烟四起,汉灵帝怒不可遏,一脚踢翻桌案,大声道:“朕要发兵,朕要将这些犯上作乱之人,全部斩杀。” 张让等常侍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呀。” “息怒?” 汉灵帝冷笑道:“这些乱臣贼子,朕怎么能息得了这个怒咳咳咳。” 忽然天子脸色一白,大声咳嗽,旁边的侍女急忙拿过一块丝巾递过去。 汉灵帝用丝巾捂嘴,片刻之后,手颤抖起来,因为丝巾上全是血。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天子咳血了? 汉灵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诸位常侍们慌成一团,手忙脚乱上去搀扶。 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子居然病了,是重病,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办,怎么办?” 张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全天下都以“清君侧”的口号要诛杀宦官,他们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时候天子病倒,没有了皇帝撑腰,他们这些宦官可就是待宰的羔羊,要死了呀。 “快喊太医令太医丞,所有的太医全都过来。” 蹇硕大喊。 等太医曙的所有太医进去治病的功夫,门外诸常侍紧急商量起对策。 “如今陛下病重,我等如何是好?” “天下四处叛乱,皆说我等祸乱朝纲,万一朝廷诸公为了平息叛乱,学景帝那般诛杀我等,我等岂不是冤死?” “为今之计,只能请一人了。” “谁。” “陈子归。” “对,必须喊他来。” 王钧提出的建议深得张让之心,立即准备派人去冀州。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寝宫宫门打开,有个小黄门出来,低声道:“诸公,陛下醒了。” 张让大喜:“陛下如何?” 小黄毛道:“不容乐观,陛下有旨,召陈尚书回来,官复原职,还曾言,若在陈尚书回来之前,朕已陨,诸公一定要听从陈尚书的话,方才能保全性命。” 张让泪流满面。 陛下这个时候还在想着他们,自己这残躯之人,无以为报,必然以死报之!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功 中平六年四月,汉灵帝病重。 汉庭一夜之间,遍地烽火狼烟,四面八方都在打仗。 徐州黄巾攻城略地,朝廷派遣陶谦担任徐州刺史,只是陶谦初到徐州,还未有动作。 扬州虽然没有黄巾,但宗族豪强势力最为严重,纷纷造反割据,乱成一团。 最离谱的是豫州和兖州,这二地豪强响应冀州豪强“清君侧”的口号,兵进河南郡,隐隐与河内的冀州叛军交相辉映,包围洛阳。 汉灵帝强撑着病体,命令新建的南军把守各地关隘,洛阳南面的伊阙关、广成关、大谷关、轘辕关、孟津关等地。 这个时候还颇有点复刻当初黄巾之乱时,张角据冀州,波才据豫州,从洛阳东面和南面进攻的架势。 不过倒不是作乱的豪强学黄巾军,而是因为洛阳属于盆地结构,北面是邙山,西面有函谷关,唯有东面和南面可以进攻。 所以豫州兖州叛军与冀州叛军攻势最为迅猛,对中央朝廷的威胁也更大。 目前东北方野王县刘备以一万士兵据守,只要守住了野王县,那么东北方河内郡的冀州叛军就无法从北面攻打洛阳,要么选择南下和豫州兖州叛军汇合,要么选择硬攻刘备。 而且即便打下野王县,野王县的背后就是孟津关与小平津关,所以此时此刻,化名关纯的闵纯,化名简武的耿武,以及化名朱羡的张合,正在城外商议。 后世着名的历史学家钱穆先生认为,汉末大乱的根源,就在于豪强世家,后来割据的群雄,除了刘备孙坚公孙瓒等少数几人,是出身寒门以外,无不是世家豪强子弟。 包括现代公认东汉为什么亡,原因也无外乎两点,外亡于世家豪强,内亡于宦官外戚。土地兼并,百姓穷困潦倒,天灾不断,造成黄巾之乱。 三国结束之后,晋朝建立,那么所谓的九品中正制,本质上就是世家门阀取得了胜利,造成了孱弱无能的晋朝这一结果。 前些年,汉灵帝收不到税,于是就西园卖官。天下豪强世家门阀土地兼并,逼得百姓造反,衍生出黄巾之乱。 这几年,汉灵帝另辟蹊径,以田税取代了人口税,清算田亩,丈量土地,损害了地方豪强的利益,衍生出豪强之乱。 像闵纯耿武张合等人,皆是关东豪强出身,如张合为河间张氏,祖上是汉初赵王张耳。闵纯耿武这些人同样如此,都是地主阶级。 除了他们,背后还有魏郡审家、河间张家、渤海孙家、河内常家、下邳陈家、清河崔家等数十个豪强家族在背后支持。 其中审家是审配的家族,张家是张合的家族,崔家是崔琰的家族等等。 这是一次非常纯粹,且有组织,有预谋的豪强地主阶级作乱,主要兵力也是以依附于豪强的兵户、吏户、屯田客为主,可远比黄巾之乱那种组织松散的作乱要强得多。 野王城外,耿武脸色凝重地对闵纯张合说道:“天子病重,无法处理朝政,先生让我等加快攻势,尽早进入洛阳,兵围皇宫,诛杀宦官。” 年轻的张合挠挠头道:“话是这般说,可我们若是绕过野王县,又要被挡在孟津关,到时候被前后夹击,怕是要兵败。” 闵纯微微一笑:“无妨,先生早有算计,已经让南面加紧攻势,袁本初驻守太谷,会放他们进去。” “还有这一招?” 张合一愣。 耿武笑道:“王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不得不佩服。” 他们嘴里的先生,其实是王芬。 只是他们现在是叛军,不能直呼其名,所以以先生代称。 王芬作为八厨之一,名闻天下,在明面上属于冀州士人的领袖,原本历史上他本应该谋划废掉汉灵帝,结果这次被荀和阻止,于是策划了冀州叛乱。 而且王芬与豫州豪强世家也有联系,比如南阳许家、沛国周家,在加上颍川诸多世家包庇,暗中支持豫州叛军。 如今只要南边的攻势顺利,袁绍打开太谷关放南边的许攸周旌等豫州豪强入关,则大事已定,一个愣头青刘备,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此时洛阳局势并不算太好,南面有许攸周旌等暗中指挥的南阳世家豪强为首的叛军,东面有冀州叛军。 凉州那边皇甫嵩虽然还算顺利,问题是他离不开身,一旦回军,则韩遂还会继续侵略三辅之地,所以他只能驻守在汉阳郡,没法回来。 朱儁带着原来河北的地方郡兵去了并州,并州战事算是个泥潭,由于皇甫嵩的精兵被调走,地方郡兵战斗力一般,难以和鲜卑骑兵打,只能退守在雁门关,同样不敢回洛阳。 而董卓驻兵河东,观望形势,丁原还算讲义气,派遣部下张辽高顺等人,带了一千精兵回洛阳归属于何进麾下,总算是让何进手里头有了一点兵马。 只是相比于如今大乱的局势,这一千兵确实没什么作用。因此表面上看起来,汉帝国似乎已经到了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境地。 野王城内,刘备与自己的好兄弟牵招正在城楼上观望外面的形势。 牵招是乐隐的徒弟,这个乐隐是河北名士,现在为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牵招于是就跟随着乐隐在何苗的门下。 当年十多年前刘备跟随卢植读书,卢植只教了一年就又回朝廷做官去了,于是刘备就在河北游学,认识了牵招,二人成为好兄弟,为刎颈之交。 这次刘备在河南募兵,牵招就投身于军伍。 本来刘备发达了,牵招是不打算去相认,毕竟看到朋友发达,就立即去投奔,颇有点攀龙附凤的嫌疑,不太光彩。 没想到有才华的人是遮不住光彩的,很快牵招就因为素有才干,被军队里的长官赏识,通报到了刘备那里。 刘备一看,哟,这不是好兄弟牵招吗?于是马上提拔为军司马,每日抵足而眠,共叙旧情。 今日在城楼之上,看到城外十余万冀州叛军旌旗招展,如蝗虫过境,一眼望不到头。 牵招担忧地对刘备道:“玄德兄,冀州叛军势大,野王县恐怕难以守得住,不若退军回孟津,凭借关隘之险要,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叹气道:“我何尝不知贼军势大,只是我身负王命,受天子所托,怎么能临阵退缩,放弃守护的土地呢?” 牵招义气当头,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与玄德兄一起共赴国难,杀身成仁了。” 刘备却笑道:“子经莫慌,我早已经给二弟三弟发了书信,让他们从青州带兵赶来,算算日子,再过几日应该就快到了。我二弟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等他们兵马一到,则立即进攻,必然能击溃叛军。” 刘备的话并非无的放矢,从洛阳到青州往返的路程,即便快马加鞭,最少也得十多天。 可架不住有条黄河呀。 根据《水经注》记载,当时黄河上游的青藏高原可是郁郁葱葱,陕西甘肃那边别说沙漠,就连贫瘠的沙丘都没有,全是草原和森林,黄河也没有变成黄河,汉人把这条河称为“大河”,河水清澈如许,坐船从黄河一路东去,一天就能到济南。 所以刘备的信使早上从洛阳出发,晚上就到了济南把信息给了关羽,关羽再派人去齐国给张飞传信,了不起也就三日之内就能整装待发,再一路急行军,十天之内,必然可以赶到,因此刘备并不是很担心。 野王城外的叛军也没有急于一时攻城,倒不是说他们不敢攻,而是不愿意花费那么大代价硬攻。即便攻破了野王县,后面的孟津与小平津都是宦官派系的人把守。 因此冀州叛军是打算等袁绍放豫州叛军入洛阳,到时候东面的守军必然大乱,此时再进攻,则万无一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洛阳。 然而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两个莽夫各自率领了五千郡兵,合兵一万,悄然摸到了他们身后的山阳县。 不是张合等人没军事素养,鬼知道自己屁股后头还能冒出人来。 所以当他们通过河内豪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整顿兵马,准备回师山阳县。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头脑,选择的是留下四万人继续围困野王,剩余六万人则在张合的带领下往山阳而去。 这个时候,山阳县中,关羽张飞陈暮太史慈四人在一起,管亥臧霸等人留给了沮授,陈暮其实回了一趟蒲阴,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但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往青州。 陈暮是在去年十一月就辞职,但他辞职并不代表没有在关注天下大势。三月份皇帝一病,他就已经与关羽张飞汇合,带领两地郡兵迅速西进。 别看青州早年打丘力居的时候能聚起五万人,当时候平定青州黄巾,也是几十万人的大战。 但那些人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纯粹是凑个人数。 真正的精锐战兵很少。 这些郡兵是经过淘汰之后留下的百战精锐之师,可谓青州集团的家底,现在全部掏了出来。 山阳县,陈暮正在一座山岭之上观看地形。 就看到山阳县西面的崇山峻岭之间,官道延绵起伏,蜿蜒长蛇盘盘旋。 东汉时候的野王县与山阳县,其实就是后世的沁阳与焦作。 这两地几乎一半属于太行山脉,野王县与山阳县的南面是平原区域,曹操消灭眭固的时候,就在山阳县南面的射犬乡。 而西面和北面多是山岭,冀州叛军想要从野王到山阳,最快的方式就是翻山越岭从这边过来。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走山路会比走平原更快? 原因很简单。 太行山将两地分隔,你要想走南面平原地区,就得绕开山区,路程自然走得更远。 而走山路的话,直线距离也就那么几十公里,自然更快。 所以陈暮料定敌人肯定会走山路直线过来。 “此地是何地?” 陈暮询问一个重金聘来的当地向导。 向导说道:“这里是武庙岭。” 东汉的武庙祭祀的不是关羽也不是岳飞,而是姜子牙。 陈暮点点头:“前面呢?” “那是西黄岭。” “嗯,你去吧。” 送走了向导,陈暮对关羽说道:“我等应当在武庙岭设伏。” 关羽纳闷道:“我看西黄岭的地势更加险要,难道不应该在西黄岭设伏吗?” 陈暮笑道:“我们能在西黄岭设伏,敌人肯定也会能想到,所以不适合伏击,而且西黄岭离野王更近,一旦遭遇攻击,则必然溃败至野王,难以歼灭,我们要的是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 关羽思索道:“我明白了,如果在西黄岭设伏,敌人必然小心翼翼,不会冒进。而如果在武庙岭设伏,敌人过了西黄岭,自觉已经没有危险,则会轻敌大意?” 陈暮点点头:“不错,不过河内豪强都与这些人有所勾结,我军行动也是他们泄露出去,不得不防,所以我们要假意南下,去怀县,中途转道,钻进山中,快速运动到武庙岭伏击点。” 关羽说道:“那就听四弟的,现在就出发。” 这就是人少的好处。 陈暮这边只有一万人,而且还没有骑兵,都是当初经过淘汰剩余下来的青州精锐,体力相当不错,在关羽张飞太史慈的带领下,兵分三路,往怀县的方向撤离。 山阳县的豪强听说了这件事情,马上派人向冀州叛军那边送出情报,经过一天时间,情报送达野王县的时候,张合刚好准备出发。 野王县外冀州叛军驻地,听说朝廷援军准备往怀县去,张合大喜道:“敌人去了怀县,不如趁势进攻。” 耿武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不可。” 就在此时,营帐阴影当中,有一人说道:“怀县在沁河边,易守难攻,恐怕不太好进攻。而且即便现在去怀县,他们也可以随时转回山阳,到时候经过山岭小道,偷袭我后方,反倒不妙。” 这人就是魏郡审家之人审配。 张合纳闷道:“那他们从怀县过来,不一样也可以偷袭我后方?” 审配笑了笑:“不一样,从怀县到野王路途遥远,需要绕远路。而从野王到山阳则过了大行山便是,一日之内即可抵达,所以儁乂,你现在明白了吗?” 张合:“” 他明白个锤子。 以时间换空间这样的战斗,远不是年轻的张合所能领悟的。 正所谓年老成精,现在的张合还只能算是一个武力不错的小将,远没有一军统帅那样的能力,自然不太明白审配的意思。 不过耿武闵纯倒已经隐隐明白,点点头道:“正南兄说的话在理,还是按照原本计划,走山路进攻山阳。” 于是当日,张合与耿武二人率领五万大军,一头钻进了太行山中,往山阳方向而去。 而在此时,山阳县外十余里的武庙岭上,一万大军早已经埋伏。 陈暮站在山岗之上,眺目远方。 公舒先生。 不好意思,还是得借用一下你的人马,为我的老大哥再立最后一功。 反正你还有豫州叛军,损失了冀州叛军,也没什么大不了。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章 奇袭 太行山中,青黑色的莽林仿佛无穷无尽,遮天蔽日一般浩瀚如海。 张合带领着大军走入其中,沿着还算宽阔的山路官道如蚂蚁般前行,列起长龙。 一路上耿武也将原因告诉了张合。 野王到山阳不过一百余里,如果绕道怀县的话,路程就要增加三倍,也就是三百余里。 那么假如听张合的,攻打怀县。如果这个时候官军弃守怀县,转而又跑回山阳,你是追还是不追? 追,人家走太行山来野王,配合野王县的守军,一起进攻野王县外驻扎部队。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估计才刚到山阳,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追,人家还是可以走太行山去野王。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在怀县,怀县远而山阳近,人家肯定也比你先一步到野王,如此一来,张合的这支军队反而犯了分兵的大忌。 除非他们选择不打。 不打的话更加糟糕,因为他们的粮草辎重需要从冀州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你不去打,人家就断你粮道,十万人很快会饿死。 所以不得不打,而且还必须要走太行山去山阳县,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去怀县,由山阳与野王两地夹击,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出河内或者全部歼灭,才能保证粮道通畅。 明白了这些,张合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他差点就上了官军的当,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过这也是太行山附近特殊地形造成的结果,如果没有太行山,野王到山阳的地形全是平原的话,哪还需要那么麻烦,直接出兵即可,根本不给援军任何机会。 “这是什么地方?” 大军行走了约三十余里,已经位于太行深山当中,耿武四下扫视,只见此地地形奇特,山势陡峭,若是在这里埋伏一军. “这里是西黄岭。” 河内随军的孙家豪强代表说道。 耿武点点头:“此地险要,要小心埋伏,派人去搜寻一番。” 张合不解道:“官军不是说去了怀县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耿武却道:“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数千前军进山搜索,浪费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找到几只野兔,什么也没有搜到。 队伍继续前进。 又走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武庙岭。 “此又是何地?” 耿武四下扫视,此地地势虽然不如之前西黄岭那般险峻,但也相差不多,亦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孙家豪强代表道:“此是武庙岭,过了此地,再走十余里,就能到山阳县城。” “要不,派人搜寻一番?” 张合看了眼天色,他们是早上出发,已经走了七八个时辰,现在是傍晚,马上就要天黑了。 耿武摇摇头:“算了,应当没有埋伏了,再搜的话,天就黑了。” “那就继续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城。” 张合大手一挥,全军继续。 军队浩浩荡荡前进,等他们的队伍几乎就要过了武庙岭的时候,忽然后方擂鼓声天,万怔作响。 檑木和石头瞬间从两侧山崖上滚落下来,箭如雨下。 “不好,有埋伏!” 张合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了人。 冀州叛军的战斗力并不强悍,他们的主要成员都是依附于豪强的奴仆,很多都没有经历过战争。 战事突起,无数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下去,叛军哭爹喊娘,纷纷转身逃跑。 虽然这条路是野王到山阳的官道,但毕竟是山路,较为狭窄。五万人拥挤,四散奔逃,根本没法有顺序地跑掉。 最关键的是他们无法回头,因为官军是等他们过了武庙岭才袭击,现在回头就是在官军的埋伏圈,所以所有人都只能闷头往前跑,向山阳县的方向奔去。 很多人都被踩踏而死,一时间叛军大乱,四散溃败。 关羽张飞趁机率领士兵进攻,给年轻的小将张合狠狠地上了一课,杀得冀州叛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一直到山阳县城外不远,才停下追击。 “哈哈哈哈。” 等到天黑的时候,战事彻底结束,看着敌人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张飞大笑道:“这仗打得过瘾,也太简单了些。” 确实很简单,他们居高临下几轮滚石檑木箭雨之后,叛军就崩溃了,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 陈暮微微一笑,心道这可是后世开国徐大将的战术,岂是等闲之策。 不过其实陈暮也知道,别看冀州叛军尽起十多万人马,但实际上战斗力和北军以及地方郡兵都有很大的差距。 依附于豪强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想有口饭吃的普通民众。把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聚集在一起,在短时间内的战斗力和黄巾兵差不了多少,远不如青州郡兵。 毕竟这些郡兵都是跟着刘备南征北战,打完青州黄巾又打乌桓叛军的精锐之士,远不是张合这些冀州乌合之众可以相比。 所以豪强之乱看似声势浩大,比之黄巾之乱也小不了多少,实际上造反的军队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只是一群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军而已。 如明末李闯,一开始也是被官军打得不成样,只是靠着小强般的生命力才完成的逆袭。 不过相比于黄巾,豪强的优势就在于知识水平不是一个级别。 他们的士兵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会很多策略,比如像这一次,冀州叛军之所以选择从太行山进攻,也是明白他们去怀县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没想到的是陈暮偷学徐大将的战术,化身心理学带师,将他们算计得死死地,不给一点机会,造成了这次失败。 不过现在毕竟是冷兵器时期,没法全歼敌人,陈暮也是立即说道:“即刻进军,直奔野王县。” 之所以要等张合过了武庙岭才偷袭,就是要把张合逼进山阳县。 这样他们就能从太行山来到冀州叛军的身后。 “夜行军吗?” 关羽疑惑,夜行军可是个大问题。虽然他们的郡兵常吃鱼虾,夜盲症要轻许多,可毕竟是走夜路,就算没有夜盲症,也看不见东西。 陈暮点点头:“举起火把,火速前进,奇袭野王。” “好!” 关羽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其实现在大军还不算疲惫,因为他们之前是以逸待劳,但如果走一夜路再攻打,则必然是疲惫之师,战斗力不强。 只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所谓军情如火,如果休整一天再走,那山阳的消息可能会传到野王,野王那边的冀州叛军有了防备,那这个平叛的功劳,就没那么容易取。 陈暮可是记得下个月汉灵帝就会重病而死,要是不能在他死之前获得大功劳,让刘备再进一步的话,那青州牧的位置,可就不太好拿了。 PS:都来看正版吧,如果均订能上3000,我立即女装。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一章 援军 夜已经很深了,野王县外的冀州叛军们倒在营房里暖烘烘的通铺大炕上,睡得格外香甜,屋子里到处是心满意足的打呼噜扯鼻鼾声响。 月凉如水,四月接近夏日,山林蝉鸣虫啼,远处太行山深处,不时还有狼嚎虎啸,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于耳。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冀州叛军们的营地里,主帐里还亮着盏油灯,油灯的芯被人捻得极短,豆大的灯火照亮了帐篷内狭小的一处桌案,同时还映射出一道人影在帐篷之上。 这次冀州豪强联合出兵,审配作为审家的代表,并没有站在明处。他甚至连一个化名都没有,但却被王芬委以重任,成为这次进攻的最后的决策者。 审配极为自律,端正地坐在桌案之前,查看着军中粮草账目,目前军中存粮还有八万多石,够五万大军吃半月左右,并不算久。 冀州源源不断的粮食正在运过来,豪强们也不心疼,一来是大家集资,二来是本就应该上交给朝廷的钱。 就跟后世资本家宁愿把牛奶倒进河里也不愿意给穷人一样,豪强们宁愿用这些钱来跟朝廷对抗,也不愿意把钱交给上去。毕竟一顿饥与顿顿饥之间,他们还是分得明白。 以天子之贪婪,如果这么收税变成常态,每年都要交那么多钱上去。那豪强就是在天子打工,即便交了税之后还有一点赚头,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 家大业大那么久,坐拥那么多财富、土地、奴仆,没有人会忽然习惯节衣缩食的日子,也没有人愿意过缺少了奴仆伺候的日子。 而且这其中很多豪强资金都在拆借当中,一时间根本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为了不卖产卖地。他们必须要给天子一点颜色看看,告诉皇帝陛下,他们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审配查完账目已经到了后半夜,闵纯打着哈欠进来,说道:“正南,你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值守,你已经很辛苦了。” “嗯。” 审配点点头,站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很酸了,不由苦笑一声,之前认真翻阅账目,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来到帐外,月明星稀,军中敲打的梆子在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平旦三刻(凌晨4点)。 审配缓缓走向自己的帐篷,过了片刻,又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问守在主帐外的军司马道:“军中探子可有消息来报?” 军司马答道:“并无。” “哦。” 审配刚要走,营房大门忽然打开,一骑飞然而来,奔到了主帐外。 那骑士一身黑衣打扮,不过手中却握有令牌,乃是冀州叛军安排散落在附近的暗哨夜不收一类,相比于黄巾军,这些读过兵书的士人至少在战事素养上比张角高出不止一筹。 “主君!” 来的骑士居然还是审家的家奴,看到审配正站在主帐门口,连忙下马单膝下跪。 审配说道:“何事?” “刚才我在野王城外的树林中观察,隐隐见到城南方向,有一队人马打着火把进城,因天黑看不清楚是何人马,却能看到都是骑兵。” “城南?” “不错,确实是城南方向。” “有多少人?” “约千人。” “我知道了。” 审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对闵纯道:“伯典,孟津方向有一千援军进了野王城。” 闵纯惊讶道:“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刚刚。” “可看清楚是何人马?” “未曾看清,不过都是骑兵。” “那就不用理会了,必然是丁原的并州兵。” “文祖公与景升公都为天下士人楷模,不是曾言景升公会与大将军谈起此时,放我们入洛阳吗?怎么会派并州兵过来?” 审配一头雾水。 天下士人楷模为“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 在《三国演义》当中,刘表名列八俊。 实际上刘表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八俊可是仅次于三君,非德高望重之辈不能担任。 如李膺荀昱等人被尊为八俊的时候,是在汉恒帝时期,都已经四五十多岁,为士人们的道德楷模。 那时候刘表才二十来岁,一没名气,二不是大官,怎么可能有资格担任八俊? 因此在《后汉书》这样的正史当中,刘表只是“八及”而已,仅仅比“八厨”的地位高一点,远没有到“八俊”的高度。 但即便如此,随着三君八俊八顾等人相继去世,八及之中最有有名望的张俭,也已经避世不出,使得像刘表王芬这样的后辈晚生,反倒坐拥名望。 当然。 说他们是后辈晚生,是指相对于陈蕃李膺荀昱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于目前这个时代的士人,他们自然是先贤前辈,受世人尊敬。 别看荀和是荀昱的儿子,但陈逸还是陈蕃的儿子呢,没有名列八俊八顾八及八厨这样的名单里,根本传不了太多名望,顶多是人家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尊敬一下你而已。 所以在洛阳的党人表面上是以刘表为首,只不过荀和刘表李度等人组成高级党人一个圈子,互相着商量对策。 这使得冀州士人倒是一直以为幕后主导者是刘表和王芬,却不知道荀和等人的存在。 闵纯苦笑道:“这事,八成是文祖公与景升公瞒着大将军做的。” 审配被点醒,同样苦笑道:“他们胆子真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闵纯摇摇头:“大将军作为外戚,一切利益必然是为维护天子。如果让世人知道冀州和豫州叛乱是大将军在主导,恐怕大将军登时便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 “那现在应当如何?” 审配问道:“大将军不知底细,还以为我等是真的造反谋逆,将来若是兴师问罪” 闵纯笑了笑:“惩奸除恶,我辈义不容辞,若能诛杀宦逆,便是身死又如何?” “正该如此。” 审配与他对视一笑,都笑了起来。 相比于一切以家族为先的门阀政治,审配和闵纯在个人情操上,至少要比当时的世家豪强子弟要强太多。 闵纯为了韩馥,以刀抗拒袁绍入主冀州,最终惨遭杀害。 审配忠心为袁绍,纵是被俘亦面北而死。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如审配的侄子审荣一样,为了一己私欲或者延续宗族而当投降派的人。 得知朝廷派了一千骑兵进城他们倒也不害怕,一千并州骑兵改变不了什么。 五万人打一万一千人,哪怕战斗力不在一个层次,但审配闵纯可不像是军事素养低的黄巾军,不会给官军任何机会,当面锣对面鼓,五打一,怎么样都能赢。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审配就去睡觉去了。 天蒙蒙亮,翻起了鱼肚白。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城中县衙内与张辽高顺谈事。 跟审配闵纯猜得一样,荀和刘表他们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何进。 没办法,一来何进位置很尴尬,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他与反贼勾结,立马就会身败名裂,何皇后与刘辩也会受到牵连。 二来何进性格优柔寡断,提前告诉他很有可能遭到他反对,还不如等兵临城下之日,再说也不迟。 反正有袁绍作为内应,即便冀州叛军被刘备挡住,还有豫州叛军在。 所以何进不明就里,还真以为大难临头,不仅下令让董卓进京,并且由于害怕刘备这边挡不住,连手里仅剩的一千骑兵也交给了刘备。 其实最主要也是洛阳城中骑兵几乎无用武之地,还不如派遣出去,能守住一片地方是一片地方。 刘备握着张辽的手,笑呵呵地道:“文远,好久不见。” 上次见还是去年八月,一转眼都大半年了。 张辽恭敬道:“辽奉大将军之命,特地来助河南尹一臂之力。” 刘备高兴地道:“有文远的帮助,必能大破叛军。” “使君,我来为你介绍。” 张辽指着旁边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说道:“这是高顺,字仲达。” 正所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三国志》当中,高顺是属于少数没有字的那一派。 很多人猜测,高顺字仲达,是为了避讳司马懿的字,晋臣陈寿才没有写高顺的字。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顺,可以取字为“从”、“逊”、“达”等,如果高顺有一个哥哥,排行老二的话,还真有可能字仲达。 高顺拱手施礼道:“顺,见过河南尹。” 刘备连忙回礼道:“毋须多礼,二位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已十分感激。” “对了,使君。” 张辽问道:“如今城外局势如何?” 刘备说道:“昨日军中探马来报,敌人分出大队人马往山阳而去,我猜测必然是我二弟三弟赶到了。” “是那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关羽关云长,以及张飞张翼德否?” 张辽不由询问。 今年才20岁的张辽虽然在并州悍勇,但人家关羽张飞跟随刘备打黄巾,早就名满天下,被人尊为万人敌,以至于令他十分艳羡,憧憬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这样闻名于世。 刘备点头笑道:“不错,我二弟三弟跟我打黄巾,诛张纯张举,麾下士兵亦是百战精兵,必然能大破敌军,待他们攻营之日,便是我等进攻之时。”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牵招急急忙忙奔入县衙,大声道:“使君,打起来了,城外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刘备倏地站起来,他能想到关羽张飞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莫非真的是二弟三弟赶到了? 牵招忙道:“我在城楼巡视,发现数里外叛军大营忽然大乱,从大行山中出来无数人马,杀入叛军营寨之中,使君,我等该怎么办?” 刘备大喜道:“这必然是我二弟三弟来了,点齐兵马,随我出城迎战!” “使君,我等愿随左右!” 张辽高顺连忙道。 刘备道:“正该如此,杀出城去!” 说罢,在仆从帮助下,快速穿戴好盔甲,奔出县衙,上马出城迎敌。 PS群号: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二章 野王之战 天才刚亮,冀州叛军大营的士兵大部分都还没起来。 除了少数巡逻、站岗的士兵以外,普通士兵的营帐中,也只有少数人起来洗漱,因为他们是下一批站岗放哨的人。 现在才刚到日出,也就是5-7点钟。虽然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睡早起是农业文明良好习惯。 但行军打仗保持一个良好的体力很重要,而且打仗精神绷得紧,所以会让士兵好好休息,一般要到日出之后,也就是7点钟以后,才会叫醒士兵。 如今只不过才早上六点钟,天刚亮,晚春四月山林上飘荡着清晨的雾气,徐徐清风拂过,荡漾着山林,枝叶树叶发出簌簌响声。 早起的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不断啼鸣,几乎是在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之中,整个冀州叛军大营,瞬间沸腾。 “敌袭!” 隐藏于林间的暗哨在被割喉之前,尽忠职守地发出了最后的惨叫。 陈暮皱起眉头,豪强们组建的叛军素养确实比黄巾军要强上不止一倍,山林中到处都是明桩暗哨,防不胜防,根本无法偷袭。 “被发现了。” 张飞拎着丈八点钢矛靠过来,问道:“四弟,怎么办?是进城先去找大哥,还是杀过去?” 陈暮眉宇间露出一道凶厉:“既然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杀过去。” 张飞大喜道:“俺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关羽的凤目其实就是跟李荣浩一样的眯眯眼,他努力睁大眼睛说道:“不先给大哥一个信号,让他派兵一起冲杀吗?” 陈暮摇摇头道:“叛军的士兵还在休息,大哥的士兵一样也在休息。等大哥整装待发的时候,叛军必然也会警觉,到时候错过最佳时期。还不如现在攻打,大哥那边也很快会注意到,率兵出城。” “有理,那便进攻。” 关羽催动马匹,长刀一挥,怒吼道:“杀!” “杀!” 山林当中冒出上万人,齐声呐喊。 冀州叛军的营寨并没有建在山下,毕竟他们还没有傻到学波才依草结营的地步。 地理位置是在野王城东面,太行山山脚,离野王城约三里,离太行山一里,属于一片平原空地,位置还算不错。 正因为如此,当隐藏于山林之中的暗哨发出叫声之后,附近山林中的其它暗哨,纷纷敲锣打鼓,而在营寨之外的山脚处,也有巡逻的士兵,很快就把情况上报回了大营。 一时间,整个冀州叛军大营虽不至于乱作一团,但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亦是慌乱地从床上快速爬起来,穿戴好盔甲取上兵器,迅速钻出帐篷。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音回荡,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 闵纯冲出营帐外,对身边的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暗哨被偷袭了,有敌袭。” “全军警戒。” “唯。” 等身边的军官去传达命令,那边审配也过来了。 见到他,闵纯立即道:“情况不妙,暗哨被偷袭,有人袭击了我们。” 审配才刚睡不到一个时辰,现在还有点懵,却还是打起精神道:“怎么可能,官军哪来的兵马袭击我们?” 河南尹刘备的军队还在野王城,倒是听说青州那边,刘备的结义兄弟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率援军赶到,但昨日张合耿武就已经前去截击了。 而且即便关羽张飞的兵马绕过了太行山走的怀县,并且兵进神速,一日之内走了三日路程,那也不可能从身后山里出来。 唯一的可能性,要么是刘备从野王城里派兵潜入了山中,要么是张合耿武被打败了. 二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对视一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闵纯晃晃脑袋,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开,当机立断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整顿兵马迎敌才是正事。” “正是如此。” 审配点头应是,二人翻身上马,在诸多家奴仆从的簇拥下,立即指挥起各豪强家族派出的率军军官,命令他们作战。 冀州叛军的组成部分,都是冀州各地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世家、门阀组成。 这些人的私兵可不归审配和闵纯管,他们属于联合军队性质,审配与闵纯只是担任指挥,士兵实际的掌控者则是各家代表人物。 比如下邳陈家的兵马,虽不是陈珪陈登父子亲至,却派了陈登的弟弟陈应过来。河内常家,常林亦没有来,来的是常林的叔叔。清河崔家,崔琰崔林自然不在,来的同样是他们的一位族叔。 这些才是中高层将领级别,每人统军或是一两千,或是三五千。冀州豪强可远远不止十余个,能派出三五千人的已经是顶尖大族,更多的是只能派出数百人的普通豪强。 如当初被陈暮诛杀的蒲阴张氏豪强,别看张氏豪强占地数万亩,但奴仆也只有千余人,与糜竺那样占地数十万亩,奴仆万人的顶尖豪强比起来差得远。 在审配与闵纯的催促下,诸多豪强将领们指挥着自家士兵列好阵,还没等他们出大营,关羽张飞大军就已经杀到了营寨口。 毕竟也才一里之地,从被发现到这短短四五百米距离,一路冲杀,将沿途防守巡逻队伍击散,也不过是三五分钟的事情,这段时间,也才刚刚够营寨里的士兵起床穿上衣服拿起武器,无法给予他们有效的时间列阵。 更关键的是敌人是从他们的身后太行山方向发起的袭击,营寨上面向野王城的方向安排的床弩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们除了从后方营寨大门杀出去迎敌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两股洪流很快轰然撞在一起,关羽张飞身先士卒,四处拼杀,在营寨口附近与冀州叛军绞杀成一团。只是审配与闵纯应对得当,源源不断的士兵正在出来,哪怕关羽张飞手下都是精锐之士,居然短时间难以杀入营寨之内。 “不好了,野王城内的官军也杀了出来。” 就在此时,有探子向审配闵纯报告。 审配脸一黑:“来得还真快。” 闵纯立即道:“让孙化带人去城寨上防守。” 这个孙化就是渤海孙氏的带队之人,值得一提的是,他同时也是后来魏国官员孙资,东晋映雪看书的孙康的祖先之一,孙资就是孙化的孙子。 后来袁绍在渤海起步,占据冀州之后,对冀州豪强多有剥削,孙家就搬迁到了并州,也是平遥孙氏的起源。 孙化领命而去,带领着孙家的兵马与一部分普通豪强的兵马,上了城寨。 只见远处野王城内,浩浩荡荡的官军袭来。 最前头的竖起一杆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刘”字,正是汉室宗亲,河南尹刘备,身边环绕着一千骑兵,身后尘烟滚滚,一万官军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 “射弩!” 孙化一声令下,城寨上巨大的床弩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随着数十架床弩嗵嗵巨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奔涌而来的大军倏起忽落而去。 “散开!” 见到敌人还有床弩,刘备又惊又气,要知道床弩这样的东西除了官军以外,就只有地方豪强可以打造,连黄巾之乱时,席卷天下的张角都没有,可见这些豪强之可恶。 事实上刘备还不知道,到后来袁绍占据冀州的时候,冀州豪强多受袁绍盘剥,于是很多豪强四处迁移,有去并州,有去塞外,还有的投奔了鲜卑。 后来五胡乱华的时候,不少鲜卑人不仅会读书识字,而且武器装备也十分精良,就是因为这些豪强投奔鲜卑之后,给他们带去了文明。 一个人的可以是正直的,但对于阶级来说,必然不存在正直与品德这一说,而只关乎于属于自己这个阶级的利益。 为什么项羽在历史上的风评一直不错,那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个复辟奴隶主,属于贵族阶级。 同样是掌握话语权的贵族阶级,当然愿意帮他说话,抹除掉他的坏,保留他的好。 而那些打算废除奴隶制的皇帝是什么下场? 被黑得彻头彻尾。 因为皇帝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相当于“陛下何故造反”。 作为掌权者,还想释放奴隶? 那同样是掌权者的奴隶主能答应? 看看漂亮国南北战争就知道了,一方是资本家,另外一方是奴隶主,双方都不是什么好鸟,本质上都属于剥削阶级而已。 所以当皇帝开始对这些剥削阶级下手的时候,这些作威作福已久的豪强自然不愿意束手待毙,连床弩这样的战略性武器,都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对抗朝廷官军。 床弩的威力显而易见,数十根长矛般的铁头弩箭裹挟着风雷之势,嗖嗖穿入了官军阵势,目标直指最前方的刘备大旗,想要先把主将射死。 好在刘备反应快,及时拍马避开。身后的士兵遭殃,如串糖葫芦一般,每支箭矢最少带走两人,给予官军极大的震撼力。 “继续前进!” 刘备大声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双股剑,鼓舞士气。 张辽怒吼一声,拍马冲锋在前。 床弩发明于春秋战国时期,杀伤力虽大,但一直到东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进,装填速度过慢依旧是个大问题。 虽然步兵还离得有一段距离,但张辽率领的并州骑兵,却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营寨口。 寨门紧闭,张辽大喝道:“扔膏油!” 营寨上的床弩短时间内开了不弓,但数千弓箭手箭雨如注。 张辽麾下的并州骑兵一边以高超马术四散逃窜躲避箭雨,一边齐齐从马侧囊中取出鱼膏油,泼向营寨木质栅栏。 为什么很多营寨的围墙栅栏都是夯土垒砌,就是为了防火。但冀州叛军毕竟才驻扎了十多天,只垒砌了几段城墙,而且大门都是木质,自然防不了火。 随着火镰点燃小火把,再用火把点燃营寨围墙,顷刻间叛军大营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 虽然在一阵箭雨之后,张辽的并州骑兵也损失过半,但为了大军能够顺利杀入营寨里,这一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栅栏大火燃烧,营寨云台上的叛军不敢再在上面,因为在鱼油的助燃下,大火燃烧得极快,已经蔓延到了栅栏后的云台之上,再不走他们就要被活活烧死。 轰隆一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火将营寨大门烧出了一个大洞,没有了支持,大门轰然倒地,营寨正门的叛军与官军,也终于正面交战在一起。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三章 惨胜 当正面交战的时候,双方兵员素质优劣很快就体现出来。 刘备的兵马都是在河南招募的青壮士兵,战斗力和冀州叛军差不多,在战场上畏手畏脚,不敢死命作战。 虽然冀州叛军当中也有悍勇之辈,问题在于,他们的士兵组成都是自家的奴仆田客。 这些人要不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会愿意卖身为奴,成为奴隶呢? 所以两边几乎是半斤八两,除了刘备在死命作战以外,双方战斗力相差不大,而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关羽张飞这边取得了优势。 冀州叛军后营,虽然他们已经把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后方,但双方的兵员素质几乎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在关羽张飞的率领下,堪比北军精锐素质的一万青州百战老兵迅速攻入冀州叛军后营,只片刻功夫,就把营寨大门占领,源源不断的士兵向着里面冲去。 相比于大门那边的纠缠,反倒是后门这边更像是正面战场。突入营寨之后,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数座互为犄角的营盘,叛军退入其中死守。 古代营盘驻扎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就是一圈栅栏围起来,然后里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场景一览无余就这样敷衍了事。 像卢植皇甫嵩这样的战术大家,每次安营扎寨,都是外围有大营盘,里面又有几座小营寨,进行分隔开来。 比如当初卢植打张角的时候,张角大军只是攻破了前营,到中营校场就被拦下,甚至连中营都没有攻破,就被伏兵打得七零八落,就可见一个有军事素养的营寨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有豪强世家支持的冀州叛军确实跟不会安营扎寨的黄巾军有天壤之别,在后营被攻破之后,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如潮水般退去,守卫在各营寨之中,依托营寨内部的矮墙、垛口、栅栏、拒马等工事进行还击,顽强抵御。 陈暮知道在兵员素质上他们也许能一开始占领上风,但即便加上刘备的队伍,他们也不过两万人,和敌人在人数上差距很大,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不断下令猛攻。 后营被攻破,前营也抵挡不住。很快刘备的军队也冲了进来,在刘备张辽高顺牵招的带领下,双方大军汇合在一起,向着叛军内营不断冲击。 张辽一刀砍翻一名叛军,手中的长刀挽了一个刀花,在兵马当中穿梭,不断左右挥砍,格挡砍杀,展现出精良的马术。 并州人善于骑马可不是吹的,毕竟本质上来说,并州大半都是草原,张辽也算半个草原民族。 “撤,撤,撤!” 一名豪强将领心疼自己的士兵损失过大,不断指挥士兵快速退入中营寨内。 张辽眼睛一亮,拍马就向着那人杀去。 可眼前只觉得银光闪烁,仿佛有一条青龙浩荡而过,竟是如此摄人心魄一般,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扫过那名豪强将领。 “吁!” 张辽被这股气势镇住,不由自主地勒马止步,再向那边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巨人般的红脸汉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伟岸的身躯握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尖的血还在流淌。 “好强!” 张辽忍不住说了一句。 刘备看到关羽,大喜道:“二弟!”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同时回过头,脸上露出开怀畅意的笑容,以前是经常不见四弟,现在连大哥都已经半年没见了。 刘备说道:“二弟三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攻破贼军再说。” “好,杀!” 关羽长刀一直,身后的官军汹涌地向敌人的中营营寨杀去。 当官军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叛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叛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守住,守住!” 审配和闵纯不断地呐喊,逼迫着各豪强将领催促手下士兵奋力死战。 然而他们注定是失败的。 豪强们的军队有优于黄巾军的地方,那就是将领级别军事素养较高,不管是营地建设还是战术打法,都比目不识丁的黄巾将领强十倍不止。 劣势就在于他们属于联合军队,各家都有各家自己的小心思,人心不齐。 在汉代庄园经济当中,豪强的奴仆是什么? 是财富,是经济,是钱! 就跟漂亮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南方奴隶主一样,奴隶主需要这些奴隶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打仗。 这些奴隶要是死了,损失的可就是豪强们的财产,他们自然心疼不已。 因此哪怕审配闵纯等人拼命催促,亦是连连败退。 这场战斗打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消耗战。 双方无所不用其极,放火、射箭、投枪,陈暮甚至有点后悔没把手榴弹发明出来。 黑火药制造的手榴弹远不如黄火药手榴弹威力大,不过近距离爆炸,还是有几率炸死人。 如后世我军的兵工厂造出来的手榴弹基本都是黑火药,杀伤力有时候只能对敌人造成轻伤。但有总比没有好,在这种攻坚战中发挥的作用肯定不小。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意义,两边人马,刘备的青州军都是百战精锐,跟着他从黄巾之乱开始征战,强在兵员素质。 冀州叛军强在人数多,而且有一定军事素养,双方都拼到了极限,从早上打到中午,最终才结束了战场。 刘备胜了。 惨胜。 要不是许多豪强看着自家的奴仆一点点变少,看着自己的财产变成空气,心疼得直哆嗦,开始畏手畏脚,最后甚至有一些小豪强带着人直接逃跑,刘备军还真不容易赢。 审配和闵纯的指挥能力不弱,他们输在人心不齐,毕竟大豪强舍得下血本,那些只带了几百人过来的小豪强,这可都是他们的家底。 没有人会希望一场战争打完,自己的家底全都被打光。为了能够留一点老本,很多小豪强都开始出工不出力。 这样人数上的优势不再明显,那么兵员素质的差异就体现出来。 最终,在付出了四五千人的代价,刘备胜了。 事实上真正死于战争中的人根本没有那么多,了不起也就一两千人而已。 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受伤的人。 审配带着剩余三万多人往南逃去了怀县,战场上遍地哀嚎,很多重伤人员虽然不计入死亡名录里,但已经跟死没有什么区别。 刘备身上亦是挂了一处彩,右臂被划伤,不过他南征北战多年,受伤家常便饭,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看着遍地伤员,刘备目露不忍,大手一挥道:“将所有伤员带回城中疗伤。” 张辽愕然道:“使君,所有人?包括敌人吗?” “包括敌人。” 刘备叹息道:“这些人也都是大汉子民,很多人经过救治可以活下去,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死。” “使君之仁义,当真是名不虚传。” 张辽和高顺肃然起敬。 如今各州都在打仗,受伤的人经常是被遗弃在战场上自生自灭,胜利的那一方没有补刀就算好的,没有人会去管伤员的死活。 能在救治自己伤员的情况下,还能救治敌人,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时候战事已定,陈暮骑马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一溜烟奔来。 “四弟,你也来了?伯父大人如何?” 刘备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陈暮的父亲病了,所以即便是发生战事,他也没有送信去蒲阴。 陈暮说道:“就是一些陈年旧伤复发,服了汤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刘备舒了一口气,他之前还以为陈暮的父亲病得很严重呢。 “大哥你受伤了?” 关羽看到刘备的右臂还在流血,忙道:“先回城中吧。” “嗯,走。” 一行人拨马回城,留下牵招带领基层军官和士兵处理后事。 回到城中之后,医师给刘备简单包扎。 众人聚于县衙内。 刘备的肩膀已经上了草药,用开水煮过的白布包起来,他环视众人道:“如今天下豪强作乱,洛阳危在旦夕,我们既然击溃了冀州叛军,应当立即挥兵南下,救援洛阳。” “不可!” 陈暮连忙出声道:“大哥,我们与冀州叛军只是打了个两败俱伤,兵马都已十分疲惫。二哥和三哥昨日奋战到现在,大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并且冀州叛军根基未伤,很快会卷土重来,一旦我们离开,东面就只剩下孟津与小平津几千南军,根本抵挡不住。” “那” 刘备迟疑道:“洛阳如何是好?” 陈暮笑道:“洛阳不会有失的,南军主力都在大谷关、伊阙关、广成关、轘辕关等地,南面战场必万无一失。” “这样啊。” 刘备点点头:“只是若冀州叛军若卷土重来,从成皋东进该如何是好?” “还有虎牢关嘛,洛阳应当是不会有碍的。” 陈暮给刘备吃了颗定心丸。 很多人以为虎牢关是在洛阳边上,实际上是在洛阳东面的成皋县,所以此地又称为成皋关、虎牢关、汜水关。 洛阳险峻,西面是函谷关,连接关中,东面虎牢关,连接冀州。 南面有大谷、伊阙、广成、轘辕等地,北面有孟津、小平津,虎踞天下,可谓真正的战略要地。 像后来十八路诸侯讨董,也不是攻到了洛阳城下,而是被这些关隘挡住,后来董卓出于多方面因素考虑,不得不迁都长安,不然的话,诸侯们想杀入洛阳,还真不太容易。 见陈暮反对回师洛阳,再加上士兵们确实疲惫,需要休整,刘备便说道:“那就暂时休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东出攻打冀州叛军吗?” “不!” 陈暮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上书请功。” 背刺了荀和一刀,再刺一刀,荀和怕是要和他拼命了,所以这个时候南面豫州叛军绝对不能动。 反正他听说袁绍守在大谷关,他就不信袁绍不会放豫州叛军进关。 只要能成一路,估计荀和还是会忍。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四章 帝崩 “咳咳!” 病床上,汉灵帝脸色苍白,面无人色。 董太后已经哭晕过去三次,正在后宫修养。 何皇后与诸多常侍服侍左右。 “陛下,服药。” 张让侍弄汤药,给汉灵帝服下。 才刚喝了一口,就全都吐了出来,不断咳嗽。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常年纵欲享乐,已经到了极限。 “朕,愧对祖宗。” 汉灵帝这个时候,想起陈暮的逆耳忠言,在临终之前,居然有点幡然醒悟的味道。 他如果听陈暮一句劝,不那么贪婪,知足常乐就好,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身体不好,天下又大乱,再也拯救不了。 “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陛下,把药喝了吧。” 张让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服侍。 “唉。” 汉灵帝叹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蹇硕居然进来,喜形于色道:“陛下,大捷,大捷呀。” “什么大捷?” 张让一愣。 汉灵帝的目光也看过去。 蹇硕连滚带爬来到龙床前,跪下磕头道:“陛下,刘玄德于野王城外大破冀州叛军,洛阳危机解决一半了。” “玄德!” 汉灵帝瞪着眼睛,脸上陡然充满了血色,一下子仿佛病体痊愈,高兴地道:“不愧是我刘家子孙,玄德族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传诏,迁刘备为司隶校尉,升县侯。” 之前说过,汉朝封侯有几个阶段,一是都亭侯、都乡侯这类虚职。然后才是亭侯、乡侯以及县侯这类实职。 其中县侯是大臣能够封爵的顶点,光封地食邑就有数万亩地。比如陈暮祖先陈平的蒲阴侯,属于侯国,一般会置千石国相,再进一步就是封王。 有意思的是,刘备是宗室弟子,是可以封王的。 后世很多人说刘备虚伪的地方,就在于他在219年称汉中王,于是纷纷说他有僭越之心。 只能说这种话的不是傻子就是脑残。 因为刘备是正儿八经的宗室,称王没有任何问题。 刘邦曾作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得称王”,刘备是刘邦的后代,姓刘,称王合情合理。 所以真正有问题的是给自己封魏王的曹操,而非刘备。 当然,如果你非要说刘备只是偏远宗室,不是皇室一脉也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刘秀也是偏远宗室,跟刘备的起点差不多。 除非你不承认刘秀光武帝的皇位,说他违背了白马之盟的约定,才能指责与刘秀同样是偏远身份称王的刘备。 不然在程序上,刘备称王挑不出任何毛病。 “司隶校尉?” 张让犹豫道:“刘玄德今年也不过28岁,担任此重职会不会” 司隶校尉其实就是司州牧。 大汉十一州,经常没有把京畿地区的司州算进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司州也有七郡国,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亦或者政治地位,都十分重要。 刘备28岁担任一地太守还没有问题,因为汉朝历史上,不乏20多岁就担任大官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霍去病,23担任大司马,位列三公。 除此之外,还有贾谊,21岁位列太中大夫,23岁本来有机会位列九卿,被群臣嫉妒,外放去担任长沙王太傅,相当于现在的国相。 从这一点上来看,在唐宋之前,只要你有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年纪轻轻一跃成为高官,并不是问题,不需要熬资历。 问题在于,现在的司隶校尉樊陵是宦官们前段时间帮忙推举上去的,属于宦官派系。 刘备来洛阳那么久,拒不与宦官们联系,也不参与朝政,宦官拿捏不清楚他的态度,也不知道他是哪边的人。 因此在这个重要职务的人选上,张让不希望非自己派系的人拿。 汉灵帝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先让玄德担任着,等他统兵击退了叛乱,再让他去担任九卿即可。” 张让心头一喜,明白天子还是向着宦官们,只是暂时把刘备当个工具人,于是磕头道谢:“多谢陛下,婢这就去宣诏。” . . 这边皇帝打算让刘备做工具人平叛,那边荀和差点没气死。 现在天下大乱,唯有冀州和豫州叛军,是他策划的,结果莫名其妙钻出个刘备,将他的东路大军给击溃了。 原本定下的两路大军合围洛阳,等天子两腿一蹬翘辫子,就立即率领大军杀入皇宫,诛杀宦官,再拥护刘辩登基为帝,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半军队,这让荀和怎么忍得住。 大将军府邸之中,后院,荀和强忍着愤怒的脸色,与刘表王匡胡母班李度荀彧等人坐在一起。 “前院在吵些什么?” 刘表纳闷地问。 李度轻笑道:“也就是在吵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问题吧。” “一群无能之辈而已。” 荀和冷哼一声。 随着天子病倒,何进麾下瞬间变得人才济济。 文有郑泰、陈琳、卢植、蒯越、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等二十余人作为幕僚,武将当中也有孙坚、吴匡、董旻、张璋、许凉、伍宕等人。 一群人在前厅吵得很凶,在谈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事情。 以原交州刺史张津为首的众人是希望何进先将外敌平定之后,再考虑诛杀宦官的事情。 而以荆州豪强代表蒯越为首的一些人,则希望何进能够当机立断,趁着天子病重,南军四散守卫,洛阳空虚之际,发兵杀入皇宫,先除掉诸多常侍。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今朝廷也没有兵马,北军在长安和凉州叛军打仗,南军在防守豫州冀州叛军,就连刘备也在野王县,洛阳现在无比空虚,何进手里哪里来的兵马? 要知道,皇宫禁军还有数千人掌握在宦官手里,没有兵马靠他们几个人冲入皇宫吗? 何进手里确实没有兵,不过不要忘记,诸多豪强们手里有私兵,还有董卓屯兵于河东,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率领勤王军队向洛阳方向移动。 所以如果何进真的下定决心,手里头至少有上万兵马。 但荀和知道,何进肯定下不了决心。 一来何进优柔寡断,他与宦官集团藕断丝连,肯定没那么快决定下手。 二来天子可还活着,现在进宫,那就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 所以何进绝对没那个胆子。 真要动手,还得看我。 荀和心里想着。 “那陈子归,真不当人子!” 荀和忍不住说道:“居然跑得无影无踪,还留下个祸害刘玄德。” 作为党人的核心圈子,这几人自然已经知道荀和的谋划。 李度苦笑道:“刘玄德应该是不知内情的吧。我听闻刘玄德为人颇讲义气,又忠心仁义,恐怕陈子归也不敢对他以实相告。” “陈子归要是聪明,就应该阻止刘玄德才是,怎么能让他率兵在野王县阻挠我等大军进洛阳诛杀阉宦呢?” 荀和还是有些恼怒。 刘表迟疑道:“倒是听说在陈子归请辞之后,刘玄德就上交了辞呈,可能是陈子归劝过,但陛下不允。” 荀和:“” 仔细一想,刘备如今名望在外,以忠君仁义名传天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诛杀宦官,难听点就是犯上作乱,在谋逆。 刘备要是知道了,没准会上书给皇帝,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陈暮没有告诉他的结拜兄长刘备,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怪陈暮。 不过无所谓。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说法,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很正常。 好在冀州军不是主力,豫州军才是主力。 袁本初还在大谷关,到时候与豫州军合二为一,大军杀入洛阳,何进就是再犹豫不决,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荀和看向王匡道:“吕公有消息传来吗?” 王匡说道:“昨日天子咳血不止。” 荀和大喜:“好,只待陛下殡天之日,便是大军入洛阳之时,到时候我们再把此事告诉大将军,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只能率兵进宫了。” 这在宋代,就叫黄袍加身。 虽然不是何进篡位谋逆,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都表示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退路可言。 . . 几日之后,也许是刘备大胜的消息让汉灵帝心情好了许多,到了四月中旬,他居然可以下地走动几步。 诸多常侍无比兴奋,以为天子病情好转,于是立马撺掇他去西园。 汉灵帝到了西园,此时已是傍晚,夏日凉风习习,西园景色美如画卷,他环顾左右,询问道:“子归什么时候回来?” 张让忙道:“信使已经回来了,到蒲阴之后,听说陈子归早在三月下旬听闻陛下病重,就已经在往洛阳赶,只是毕竟洛阳与蒲阴相聚两千里,冀州又闹兵灾,也许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哦。” 汉灵帝点点头,担忧道:“但愿子归不要碰上兵匪,出什么事情才好。” 张让笑道:“陈子归狡猾聪颖,应当会小心避开。” “还是尽早让他回来吧。” 汉灵帝叹气道:“悔不该当初不听他言啊。” 张让赵忠劝道:“这些都是豪强世家门作乱,怎么能是陛下的错呢。” “子归早有警示,认为朕不该如此激进,应当徐徐图之,可惜朕枉顾了他的话。” 汉灵帝苦笑道:“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朕真的死去了的话,朕想要尔等与子归辅佐董侯登基为帝,正如文帝不用有才干的贾太傅一样,朕不能放弃这样的国士遗于野外,必要给子孙留下中兴之臣才行。” 张让赵忠忙不迭磕头:“陛下洪福齐天,病情必然会好转,大汉万代之昌盛,还要等陛下修养之后,再平定天下,功过高祖世祖啊。” 汉灵帝对于几名常侍的吹捧早就置若罔闻,抬头看向远方,沉沉暮霭遮蔽着天地,傍晚夕阳斜照,晚霞熠熠生辉。 天边回旋的暮鸦成群结队,大雁北飞,忽而排成人字,忽而排成一字。 头一次这么静下心来观察着天地,汉灵帝发现,悠悠苍天,世间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美。 才三十多岁的皇帝痴痴地看着,就这么看着。 可惜这江山美景。 也许看不了多久了吧。 天子心里想着。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帝不肯回宫。 他坐在西园凉亭内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晚霞逝去,月亮与群星爬上夜空。 那群星耀眼,像是银华般璀璨。 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光芒像是在于皓月争辉,闪烁着炽烈的星光。 汉灵帝望着那颗星星出神。 过了一会儿,天子忽然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睡去后,最大的那颗星,像是将已经自己的全部星光释放,变得无比黯淡,再也生不出光辉来。 发现天子睡着了,常侍们去喊,却怎么喊也叫不醒。 张让颤抖地试探了鼻息。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 帝崩于西园宫殿。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五章 一声长叹 天子驾崩。 这个消息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乎全天下的势力都在关注洛阳的局势,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传递出去。 洛阳大将军府,何进是第二天早上得知的消息,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爬一般地从府邸中出来,准备立即赶去皇宫。 但此时,住在他府邸的所有幕僚几乎同时奔走相告,纷纷跑出来,拦在了何进出门的道路之上。 何进穿梭在府邸往门外走,他们就一路跟随劝说。 “大将军,机会难得,如今陛下龙殡归天,没有了皇帝庇护,宦官再也没有保护,我等应该现在就带兵入宫,诛杀宦官,以正朝纲。” “是啊大将军,帝昨夜崩,史侯还在宫中,万一宦官对史侯不利,要拥护董侯登基,则万事休矣呀。” “大将军,忠言不能逆耳,你得听我等一句劝呀,此时正是良机,不能错过!” 郑泰、陈琳、卢植、蒯越、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何进现在就带人杀入宫去。 何进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对众人恼怒道:“汝等莫再说了,天子才刚刚驾崩,我若是立即行刀兵之事,便是犯上谋逆,诸君是想让我担负罪名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天子才驾崩,大将军就带人血洗皇宫,天下人会怎么说? 看来何进是不想担当这个将来可能会被写入史书“谋逆”的罪名。 见劝不动他,郑泰稍稍思索,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首要之事,则应该立即接管禁军,拥护史侯登基,迟则生变。” “不错,只要史侯登基,大将军则可以借新君之诏,下旨赐死阉宦,到那个时候,可谓名正言顺矣。” “天子喜爱董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一旦天子留下遗言,让宦官拥立董侯为帝,那万事休矣,大将军千万不能在这件事情上糊涂。” 诸多幕僚们知道何进没有担当,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何进可以立即拥护刘辩登基。 刘辩能否登基同样事关何进的权力,何进点点头:“我明白,让我先入宫。” 说罢,出了大将军府,在护卫们的保护下,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他要去召集三公九卿,一同入宫商量大事。 如果天子在临终之前,真的让宦官拥立董侯的话,他即便再不情愿,也得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哪怕将来被按上“谋逆”之罪,也义不容辞了。 “大将军入宫了。” “嗯,看到了。” 荀和与李度没有跟其他幕僚一样,围在何进身边劝说他,而是站在远处,默默看着。 看着何进远去的背影,荀和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大将军还是不敢动手。” 跟了何进数年,他早已经知道何进的为人。 毕竟是屠户的儿子,没什么魄力也没有担当,确实难堪大用。 李度眼中流露出失望:“这种时刻,大将军就应该当机立断,怎么能疑而不进,坐失良机呢。” “算了,他不动手,我们动手。” 荀和对李度说道:“德高,让子谦派人去大谷关。” 子谦就是赵恭,赵恭虽然也是党人的儿子,父亲是益州名士赵彦。 问题是赵彦的名气跟李膺荀昱比起来,差得天远。 而赵恭本人也不过只是个洛阳北部尉。 在何进面前,一没有名望,二没有官职,几乎进不了大将军府的门。 因此赵恭平时负责外围调度,同时也掌控着党人手里一些隐藏力量,如私兵及地下党羽之类的势力。 李度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那边何进上午与三公九卿商量着事,下午的时候,洛阳周边的势力,几乎都已经知道天子驾崩的消息。 最少十名以上送信的骑士,飞奔出洛阳。 大谷关外,豫州八万叛军驻扎营地连绵十余里,一骑飞马自北边入营而来。 许攸看到信件,大喜过望道:“拔营,兵发洛阳!” 大谷关上,袁绍看到了从洛阳来的信件,对守关士兵大手一挥:“开关!” 河东郡,董卓握着手里大将军何进命令他去洛阳外驻兵的诏令,拔出长刀,向着洛阳方向一指,对身后武装到牙齿的五千西凉铁骑大喝道:“进军!” 轘辕关,左军校尉冯芳听了宦官信使来报,大惊失色,迟疑片刻,对身边的人低声道:“召两千人马,随我回洛阳。” 孟津关,右军校尉夏牟得了宦官信使的报信,不动声色地驱走了宦官使者,过了片刻,才对左右道:“我等驻守孟津,不能轻动,便屯兵于此,以观局势。” 伊阙关,南军下军校尉曹操看着曹家给他的书信,犹豫不决。 曹嵩的意思是让他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曹操却知道,大概率何进势力会胜利,毕竟天子一死,兵权必然会掌握在何进手里,凭借宫里那几个宦官,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他倒是想立即率兵回洛阳帮何进,以攫取拥护之功,以保证靠宦官起势的曹家不会衰落。 只是曹操思索片刻,还是没有行动。 他毕竟是靠宦官起家之人,如果这个时候反戈一击,对宦官集团出手,即便最后取得了胜利,天下人对他的评价也不会太高,说不好就有人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 因此他必须要考虑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曹操决定按兵不动,观望一下形势。 除了南军五校尉,董卓,以及豫州叛军的动向以外,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得到了消息,火速在往洛阳赶。 一时间,洛阳周边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波谲云诡,天下兵马,四方豪杰,都有齐聚洛阳之势。 野王县,洛阳到野王直线距离,达200多里,而古代行军不便,即便快马飞奔,当消息传到野王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这个时候,刘备等人正在县衙议事。 天子任命刘备为司隶校尉的诏书早在前日就已经抵达了野王县,作为司隶校尉,刘备不仅能管辖司隶七郡国一切大小事务,还拥有更大的自主兵权。 所以刘备正在考虑继续扩军,然后东进攻打冀州叛军的事情。 审配等人虽败,却没有伤筋动骨,两次战役,也仅仅损失两万多人,现在正在山阳县休整,源源不断的辎重继续在往野王县运来,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继续威胁洛阳的东面。 刘备是想着如果能够正面击溃冀州叛军,他就能够领兵南下,再打败豫州叛军,如此就能解了京师之围,立下旷世奇功。 然而他的想法却遭到了陈暮的强烈反对,因为这几年他们让苏双和张世平与公孙瓒合作经商,打通南北商道,确实赚了不少钱,身家已经有数亿。 可之前刘备招募一万士兵,每日花销都是自己在掏,就已经花了一半,再继续扩军的话,家底要全没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跟冀州豫州几十上百家门阀豪强对抗,那些豪强哪家不是身家数千万甚至数亿的财富? 以刘备这点身家,全部砸进去也没法跟他们斗。 因此陈暮坚决反对。 然而刘备是个你的话有道理我就听,但要是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他就会坚持己见的人。 而在这件事情上,价值观不在于花不花钱的问题,而是忠君爱国的问题。 天子对自己器重,让自己担任司隶校尉,委以重任,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平定叛乱,击败叛军。 作为一个有忠义思想的人,当然要死命报效天子之恩。 现在别说让刘备倾家荡产,就算是让他去拼命,他也会去做。 所以陈暮根本劝不动,刘备在这件事上十分固执。 “四弟,你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县衙当中,刘备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天子迁我为司隶校尉,待我深厚,我只能以死报效,纵是倾尽家产,亦又如何?” “好吧。” 见刘备如此固执,陈暮也只能作罢,叹气道:“既然大哥坚持,那就派人去洛阳去征兵,如今河南刀兵又起,人口大多聚集于洛阳周边,正是征兵的好时机。” 刘备便对牵招道:“子经,我任命你为都官从事,去洛阳募兵之事,就交予你去做。” 都官从事是司隶校尉属官,六百石。 牵招虽然跟刘备关系好,但前几日还只是个军司马的临时职务,现在一跃成为都官从事,是个极大的升迁,堪比当初卢植任命刘备为北军中郎。 “唯!” 牵招大喜,领命正要出去。 却在此时,门外飞速奔来一个士兵,进来单膝跪下道:“校尉,县衙外有来自洛阳的信使。” “让他进来” 刘备环顾左右纳闷道:“不知是何事。” 来自洛阳? 陈暮心中咯噔一声。 算算日子,汉灵帝的日子恐怕也该到了。 莫非. 门外很快进来一人,刘备和陈暮都认识,那是王钧家的一个监奴。 此人见到刘备,忙不迭道:“刘使君,大事不好了,陛下驾崩了,主人让我尽快来通知你。” “什么?” 刘备蹭一下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大哥!” 关羽张飞连忙过来搀扶。 下方张辽高顺牵招等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太过突然了一点。 “陛下!” 刘备哀恸着,眼泪从眼角划过。 虽然他与天子仅仅只见过几面,但天子一直待他深厚,不仅赞扬他有刘家先祖之风,还屡次提拔,让他唯有以死报效。 现在忽然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刘备悲痛欲绝,头一次如此伤心,面色痛苦,眼泪不断地往下落。 “校尉,此时万不能悲恸,你为司隶校尉,应当立即回京主持大局。” “是啊,使君,现在洛阳离不开你,赶快回去吧。” “大哥,我们应该回洛阳。” 众人急急忙忙过来劝说,七手八脚地将刘备扶住。 刘备还处于悲伤之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 而在一旁的角落里,陈暮面无表情。 汉灵帝。 终于死了。 这个天下,很多人盼着他死。 也包括陈暮。 生于微末,死于享乐。 或许这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他这一辈子过得值。 可不知道怎么地,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铁石心肠,从容面对这一刻的时候。 陈暮却觉得隐隐有些心痛。 也许。 我是说也许。 汉灵帝可能会是一个好皇帝。 如果他能够长命,如果他能够放任自己的权力给有能力的臣子,然后将十常侍和自己关在西园每日享乐的话. 这一切不是不能发生。 可他死了。 汉代的医疗无法保证能让一个长期纵欲享乐过度的人安稳地长命百岁。 那么最终的一切,也不过是盖棺定论,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过了片刻,陈暮终究是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眼角,亦划过一抹泪痕。 “唉!帝崩矣。”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六章 风起云涌 洛阳大街。 往日繁华的街面空荡荡的。 天子驾崩的第二日,皇宫各大宫门纷纷悬挂起白布,称之为缟素。 此时,苍龙门内,却非殿,三公九卿还有刚刚进宫,召集大家议事的何进正在激烈讨论。 何进高坐于堂上,三公九卿分列而坐,按照顺序坐好。 如今的三公九卿,分别为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以及司空刘弘。 九卿为,卫尉赵谟,宗正刘虞,廷尉吴恭,大鸿胪射咸,张驯为大司农,少府樊陵。 其中刘虞本来应该担任幽州牧,但刘虞担任幽州牧的契机是张纯叛乱。 现在张纯被公孙瓒和刘备平定,幽州黄巾也被公孙瓒处理。 如此刘虞作为硕果仅存的宗正,自然没有外放。 而之前的光禄勋刘弘升为司空,太常刘焉去了益州做益州牧,太仆黄琬在豫州当豫州牧。 所以九卿之中空缺光禄勋、太常以及太仆。 何进环视众人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驾崩,诸位应当与我一同拥立史侯登基为帝,再处理国丧。” 丁宫反对道:“不可,汉以孝至天下。如今陛下才刚刚龙殡归天,即便要拥立史侯,也得处理完国丧之后方可,不然即便史侯为帝,天下人会怎么看?” “世人会说史侯不孝,自己的父亲才刚去世,就想着继承皇位,连带着大将军亦会声名受损。” 樊陵也赞同道:“何况按照惯例,天子驾崩之后,下一任继位者一般都会在半月到一月之后才会登基,如当今陛下,孝桓皇帝、孝顺皇帝、孝安皇帝莫不是如此,汉朝历代先帝,无不是此般。” “确实是这样。” 刘虞点点头道:“我虽知大将军的心情,但礼不可废,天子停殡一月,诸多丧礼仪式,发丧、宫中举哀、沐浴、饭含、入敛、发引,皆不能坏,坏则乱,大将军切不能枉顾礼法。” “是啊,天子驾崩,嗣皇帝、宗室、我等百官军民皆应丧服二十七日,停止一切婚嫁之事,待为陛下发丧之后,最后一日,我等必定拥护史侯在灵前登基。” “这事我等是支持大将军的,只是一切还是得按照礼法来。陛下出殡之日,才应当是史侯登基之时,乱了祖宗规矩,则必为万夫所指。” 三公九卿们纷纷劝说何进,其实在这一点上,三公九卿是支持何进拥护刘辩登基,毕竟刘辩已经14岁,不是小孩子。 如果刘辩登基的话,那只要再等几年,新皇帝很快就能成年,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何进当梁冀的问题。 而且刘辩是长子,又是皇后之子,可谓太子的不二人选,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问题是何进太操之过急,按照礼法,必须要等旧皇帝出殡下葬以后,新皇帝才能登基为帝。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即便最快,也要到半个月以后,也就是五月初才可以拥护刘辩上位。 要是现在就拥护,天下人会怎么看? 因此众人极力反对。 何进是个屠户出身,哪知道这些规矩,有点傻眼道:“原来如此,那依照各位之见,现在应当如何?” 刘虞思索道:“按理来说,天子驾崩之事,属于丧葬礼仪。太常应当按照礼法操办,只是如今太常之位空缺,没有人主持大局,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选出新任太常来。” “还得选出新任太常?” 何进一头雾水,皇帝死了,第一个任务居然不是办丧事,而是选个官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何进不知道,国丧礼仪是重中之重,由太常来主持是必须的事情。 别说皇帝驾崩这样的国丧,就算是普通农村丧事,家属也一定要请一个德高望重且有主持丧葬礼仪的操办人,比如写数、纳礼、定酒宴、接待来宾都是他们去做,这其实也是从周礼当中继承下来,算是几千年来的习俗。 马日磾说道:“确实要先选出太常出来,由太常主持丧事,然后诸卿再为天子选定谥号,一边加紧选定陪葬用品,一边每日筹划备极哀崇的丧葬礼仪,还得为天子雕刻陵碑,太常不可或缺。” “这好吧。” 何进没有法子,他又不是专业人士,是靠妹妹上位的人,自然不懂这些,就只能任由三公九卿去弄。 很快,众人确定了下一任太常人选,为如今的太中大夫杨彪。 杨彪为帝师杨赐之子,家中四世三公,在士人中的声望非常高,选他为太常,众人都绝对没有问题。 如此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丧事还没有办,反倒先确定一个主持丧事的操办人。 而那边汉灵帝的尸体也在宦官们的操持下,按照礼仪,沐浴完皇帝的遗体后,梳理头发。 张让赵忠他们毕竟也算是经历过桓帝丧葬的老人,有一定应对经验。 在他们的指挥下,内中有执事者六人抗衾,御者四人用浴巾拭大行皇帝身上的水分,再用浴衣擦拭。 沐浴后,将皇帝安放在东侧的新床上,该床上层是竹席,下层是蒲草席,屋内布满了冰块。 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但这是表面上的宁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波澜起伏。 张让赵忠蹇硕等十常侍位于玉堂殿内。 玉堂殿现在成了天子停灵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地暖,只要不烧火,把冰块放入锅炉里,那么整个房间的温度就会大幅度下降,再在天子身边放置冰块,可以防腐。 左侧偏殿内,张让赵忠蹇硕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王钧等十多位中常侍宦官齐聚一堂,众人脸色都有或多或少的惊慌之色。 天子忽然驾崩,昨天晚上他们没一个人能睡得着。整个皇宫乱成一团,太后皇后以及两位皇子轮番哭过,一直闹到现在才算消停。 蹇硕问道:“诸位可知,大将军与公卿们在商议何事?” 张让道:“应当是在谈天子丧事吧。” 蹇硕冷笑一声:“非也,我安插在却非殿的守宫卫士向我禀告,他们在商议拥立史侯的事情。”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眼珠子乱转,有的忧心忡忡,有的不断思索,态度不一二足。 蹇硕看着众人冷冷道:“诸位,陛下是怎么说的?你们可都亲耳听到,让我等拥护董侯登基,难道陛下临终之遗言,诸位难道忘了吗?” “唔” 张让赵忠王钧等人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天子是这么说不假。 问题在于,蹇硕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又怎么能知道董侯登基的阻力有多大? 天子去世,那么在名义上,南北军以及天下军马,都归大将军掌管。 他们虽然还控制着禁军宿卫,可谁知道宿卫统领们的想法。 一旦他们也投靠了何进,那宦官势力就真的没有任何依仗了,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所以遇到这样的问题,张让赵忠他们也都不敢明确表态。 事实上,在正史当中,他们同样遭遇了这个问题。 张让跟何进是亲家关系,甚至张让的儿子张奉,还是刘辩的亲姨夫。 要知道,何进跟何皇后,只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而何皇后跟张奉的老婆何氏,则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是由何进的父亲何真与舞阳君所生。 如此一来,刘辩的关系,实际上要与何氏更亲近一些。张让作为亲家公,如果能靠着何氏巴结刘辩,未尝不能继续风光。 所以在历史上,张让对于拥护刘协的事情,态度一直暧昧,并没有像蹇硕那么积极,反而想保持中立。 包括何进最开始,也只想诛杀蹇硕,而没有想对张让赵忠等人下手,可见他们早有勾结。 那后来是什么原因促成了十常侍诛杀何进呢? 当然是何进的那帮幕僚。 这帮人整天在府里嚷嚷着进宫诛杀宦官,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何进有要进宫诛宦的意图。 要知道舞阳君跟何苗也都住在大将军府,他们二人是向着张让等人的,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让他们,逼得张让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现在汉灵帝才刚死,何进那边想拥立刘辩,蹇硕这边则想遵照汉灵帝的遗嘱拥立刘协,俨然要发生冲突,张让他们自然想保持中立。 看到他们默不作声,蹇硕冷哼一声道:“诸位可莫忘了,大将军府中那帮人,可是天天在叫嚣着进宫诛杀我等,哼。” 说罢转身出门。 等他走后,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张让与王钧。 二人对视一眼,过了片刻,张让才缓缓说道:“陈子归还没有回来吗?” 王钧说道:“已经派人去搜寻了,应该很快。” “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张让问。 王钧苦笑道:“一切都得看大将军的态度,如果能说服大将军跟我等既往不咎,我等自然是愿意拥护史侯登基。” 张让叹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现在大将军府中要诛杀我等的言论日益高涨,弄得我都不敢出宫,现在大将军虽在前殿议事,但却非门外都是他的兵马,我连去找他的勇气都没有。” 王钧说道:“我等只恨智力不足,无法想出应对之策。不过刘玄德向来忠君,陈子归又与我等友善,如果刘玄德的兵马相助我等,应该是有回旋的余地。” “你派人去找刘玄德了吗?” “昨日就派出去了,只是野王离洛阳毕竟远,有200余里,即便刘玄德快马加鞭,也得明日才能回来。” “嗯,你应对得不错。刘玄德应该是可以联系到陈子归,如果他们能来,则应当无碍。” 张让想了想,又叮嘱道:“吩咐下去,如今国丧之际,宫门宿卫切不能放松警惕,大队人马绝不能放入宫中,夜晚巡逻也必须勤快,各处宫门全部紧闭起来,不能放任通行。” “我明白了。” 王钧点头表示知道。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七章 老友相聚 汉帝国中平六年四月十五日,这是天子驾崩后的第四天。 中午日中三刻,炽烈的阳光烘烤,灼烧着大地。赵琳在日中梆子敲响的时候,从自家走出来。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外面套了件白色的素服,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白带。 国丧期间,洛阳百姓民众不需要为天子服丧,但百官需要。 按照礼仪,他们要像每年一次的全城百官大朝会一样,在崇德殿外的广场上,每日进行叩拜举哀,这个时间长达七日。 不过现在新任太常杨彪还正在布置灵堂会场,安排音乐礼仪,做前期准备工作,还不需要他们前去举哀。 事实上百官举哀一般要在天子驾崩一周之后,等他们举哀过后,再由抵达洛阳的各地诸侯替代。 国丧之际,各地刘姓诸侯宗室都必须前来洛阳发丧,因路途遥远,诸侯举哀时间最晚。 等诸侯举哀过后,再是群臣拥护新皇登基,然后旧皇下葬,过程在一月左右。 因此洛阳百官现在除了必须身穿素服,在家等待召唤以外,并不需要做其它任何事情。因为朝廷政务已经停摆,他们不需要去上班。 赵琳如今是光禄左仆射,作为秩六百石的光禄勋四把手,已经勉强算是中等官员,虽无太大权力,亦是不容小觑。 他从家里出来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穿着没有问题,然后将门锁好,推开院门走出去。 “赵仆射,这个时候出门吗?”赵琳对门的邻居正在清扫院子,看到赵琳出来,打了个招呼道:“现在天气炎热,为什么不晚些出去呢。” “没办法,现在是非常时期嘛。” 赵琳晃了晃自己长袍下准备的一个白色布袋子,那是用来装粟米的,微笑着回答道:“再晚的话粟市要关门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原来如此,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家的米也已经不多了。” 邻居一副恍然的模样,现在不仅国丧,洛阳周围都在打仗,粮价每日都在涨,确实应该要多囤积一些准备不时之需。 还是他们这些当官的消息灵通,虽然家中还尚有一些余米,邻居却已经放下扫帚准备和赵琳一起去粟市。 赵琳微笑地点点头,便站在门口等着,过了片刻,孔武有力的邻居提了个大麻袋走了出来。 “你这是要囤积多少斤粮食。”赵琳无语,买个米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不在战时的时候,汉朝人只吃两顿,饭量也跟现在人差不多。 习惯了忍饥挨饿的情况下,每人每天一斤口粮,也就是差不多五六汉斤的食物便足矣。 邻居家不过三口人,那么大个麻袋最少能装两石,够他们家吃一个月的了。 “赵仆射不是说了嘛,非常时期,以备不时之需嘛。” 邻居憨厚地笑了笑,晃了晃袋子:“走吧。” 二人住南城津门外,要去粟市,首先得入津门进入洛阳内城,然后再从南宫外直道通过东门的耗门进入粟市。 邻居边走边和赵琳聊着天,说道:“赵仆射的俸禄有六百石,一半钱一半粮,家中亲人也都送回了老家,一人独居,朝廷发谷四百余石,家中也缺米粮吗?” 赵琳苦笑道:“如今朝政停摆,洛阳周边叛乱不止,大司农那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给官员发放俸禄,再不买粮食,我就得饿死。” 汉朝的俸禄是给年薪,六百石的意思不是指真的每年给六百石食物,而是840石粟谷。 按照当时的规矩,一半钱一半粮,每月发35斛谷,以及价值35斛谷的钱币,相当于每月发500公斤左右的谷物作为工资,另外一半是价值500公斤谷物的钱。 从这一点上来看,汉朝的工资也不算低,一个低级佐吏月谷8石,靠自己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 问题是这是西汉时期的工资,西汉的时候每年财政收入只有40亿,其中一半用来支付官员工资,所以会导致官员的工资特别高。 然而那个时候物价也非常便宜。 比如宣帝元康年间,一石谷居然才五钱,为历史上最低米价,还有武帝建元初年,米价一石八钱,文景之治时期,米价普遍在30-40钱一石,因此西汉时期的官员俸禄非常不错。 而到了东汉之后,经济是发达不少,中央财政在光武帝时期就能达到200亿,每年剩余有个80亿。 可通货膨胀也少不了,谷价在正常时候是300-500钱,像战乱时期,飙升至1000钱一石,再过几年到汉末群雄割据时代,2000钱一石都买不到。 这一点,在《后汉书》上多有记载,如《后汉书·虞诩传》“诩始到,谷石千,盐石八百。”晋朝的崔豹在《古今注》记载汉末割据时期,“州郡大饥,谷石二千。” 就好像后世,90年代,人们普遍工资在数十到数百元左右,这个工资足够当时的人们生活过得非常愉快。 因为那个时候的房价才几百元一平,米价盐价极低,出门吃个早餐也不过三五毛钱,甚至一分两分钱都还能用,一直到1995年以后,一分两分钱才慢慢停止流通。 而到了2020年代,人们的工资普遍涨到3000元,可依旧有大批人生活艰难。 因为那个时候房价涨到了一万多一平,物价昂贵,吃个早餐嗦个粉最少10元起步,更别说抽烟喝酒等花销。 所以别看工资高,通货膨胀之下,赵琳他们这些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很多官员都是靠家中是地方豪强支持,才能养得起奴仆婢女侍从。 而像赵琳他们这样没有家世背景撑腰的寒门官员,自然就靠工资过苦日子,勉强维持生活。 二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粟市,赵琳借口要顺便去北面的马市看看,于是就在粟市口与邻居分道扬镳。 此时粟市人山人海,战乱在即,粮价天天在涨,人们也在疯狂地囤积粮食,造成粟市短时间内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繁华,整个洛阳都处于混乱之中。 穿着白色素服的赵琳在人群当中很好认,一个监奴快速靠近,向他低声说道:“赵仆射,这边。” 赵琳心领神会,跟着监奴从人流中穿梭而过,进入了一座酒楼里。 很多人都知道,王钧自从升中常侍以后,向来都十分低调,不仅很少倚仗自己的权势欺男霸女,甚至连在洛阳的房子,都只是普通三进三出的中等宅院,不像其它常侍那样建筑起豪门宅院。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王钧财产大部分都用来购置产业,以及帮助自己的宗族购置田产,特别是他的几个兄弟,现在都在青州当官,在那边有很多田地。 这座酒楼,就是王钧的产业之一。 赵琳快步进了酒楼,像他这样的官员跟一个中常侍见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直接去对方家里,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特别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何进府里的幕僚们天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使得诸多常侍根本不敢出宫,王钧出来也是冒了很大风险。 在监奴的带领下,赵琳来到了酒楼后院,内堂里屋之中,进门之后,他就看到了王钧陈暮刘备关羽张飞几个老熟人。 “玄德相衡子归云长翼德。” 赵琳欣喜不已,当初黄巾之乱时,大家也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不一定见一次,现在居然少见的聚集在一起了。 “伯瑜兄。” 众人也打了招呼,呼唤他过来安坐。 大家将数张席子拼在一起,围拢过来,聚成一团。 等他坐下后,陈暮才终于开口说道:“我三月听闻陛下病重,又闻叛军复起,就赶往青州,与二哥三哥汇合,助大哥击败了冀州叛军,本想尽快赶往洛阳见陛下,没想到这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原来如此。” 王钧感叹道:“陛下在临终之前,下了诏书,将你召回,官复原职,继续做尚书令,可惜啊,陛下即便龙殡之日,也没有等来子归。” 陈暮叹息道:“原本我与大哥马不停蹄从野王赶来,便是要去吊唁陛下,但此时此刻,却不是时候。” 刘备他们是昨天得知的消息,星夜疾驰,在今天早上抵达的洛阳。 原本刘备是打算立即进宫,却被陈暮阻止。 他们一天一夜没合眼,睡了一觉,下午才起来,便在这里召集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商量大事。 王钧脸色动容道:“子归看出了什么?” “杀机四伏。” 陈暮看向刘备,说道:“大哥,眼下洛阳已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 刘备纳闷道:“有这么夸张吗?” “有。” 陈暮凝重地看向王钧道:“诸多常侍,恐怕已经不敢出宫门了吧。” 王钧苦笑道:“子归说的是,如今大将军欲诛杀诸常侍的言论在洛阳四处流传,常侍们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出来,我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出宫。” “这些宦官不是早该死了吗?杀了又如何?” 张飞嚷嚷了一句,忽然又看到王钧脸色不对劲,连忙挠挠头道:“额我不是说相衡,我是说张让那些人。” 陈暮环视一圈道:“如今国家飘零,政局混乱,我们四兄弟,还有相衡和伯瑜,都是多年老友,自当结成一体图自保,相衡兄,你的打算是什么?” 王钧忙道:“现在大家都要杀我等常侍,我可不想送死,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跟张公赵公等人陪葬,我都听子归弟的。” 别看张让他们很讲信誉,只要你肯花钱,什么都能买。但一码归一码,讲信誉不代表他们是好人。 像张让赵忠纵容他们的宗族干的欺男霸女之事,在史书上就没少记载。 天下人痛恨宦官,不是没有道理。 “大哥你的意见呢?” 陈暮又看向刘备,说道:“大将军与宦官们之间的斗争,一定是充满刀光血影,我们来洛阳,第一件事是保护好相衡兄,第二件事就得站队了,大哥你决定帮谁?” 刘备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帮大将军。” 这是不用想的问题。 何进至少在名声上没问题,要是这个时候帮宦官,那就是遗臭万年了,就算帮宦官集团取得了胜利,那名声肯定也跟宦官们一样臭,刘备可不像参合进宦官们的粪坑里去。 “那好。” 陈暮最后定下基调:“诸位皆听我安排,待会下午日昳时分,我与大哥入宫。二哥与三哥统领兵马驻扎城外,相衡兄先回宫里,探察诸常侍们的动向,明日午时,再来此地议事。” 王钧迟疑道:“子归,张公赵公他们真的没有活路可以走了吗?” “唉。” 陈暮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所料不差,宫中只有蹇硕此人反对大将军,大将军要拥护史侯登基,天子酷爱董侯,必然会对你等有所交代。” 王钧闭上了眼睛,痛苦道:“不错,陛下让我等拥护董侯登基,可是如今天下皆与我等常侍为敌,我等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呀。” 陈暮摇摇头:“蹇硕是个死脑筋,而且手里还有兵权,如我所料不差,他必然会采取行动,到时候你等宦官一体,与大将军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你死我活之间,不是大将军死就是你们死。我们好友,兴趣勉强能保你活,至于最后张让与何进之间到底谁死,那就只能看天意。” 不需要看天意,史书上是双方同归于尽,然后被董卓摘了桃子。 至于现在,那就得看蹇硕的意思了。 如果他能够放弃拥护刘协,顺从何进的意愿,所有常侍都拥护刘辩,再找董太后跟何皇后求求情,兴许何进还能放他们一马。 如果蹇硕还是要像历史记载的那样,继续拥护刘协,打算以兵马抗拒何进,那谁也救不了他们。 “唉。” 王钧最后也叹了一口气,他是宦官,又处于矛盾中心,当然知道问题所在,所以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不再说什么。 赵琳见陈暮都分配了任务,左右看看,问道:“子归,那我呢?” “伯瑜兄的话” 陈暮沉吟片刻,说道:“倒是有个艰巨的任务,不知伯瑜兄愿不愿意。” 赵琳说道:“如今洛阳大乱在即,四周兵马如匪,都城当中又是危机四伏,说不准就得丧命,若是能活的话,当然愿意。” “若是形势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伯瑜兄一定要去找一个人。” 陈暮缓缓说道:“洛阳如今变成了四战之地,各地叛军、勤王军、南军等兵马交织,说不好整个城市都要发生大规模战争,死伤无数,伯瑜兄去找此人,当能护得安全。” “谁?” 赵琳问道。 陈暮缓缓吐出两个字。 “董卓!”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八章 谥议 洛阳皇宫的构造庞大,地形复杂,分为外宫与内宫。 外宫是指嘉德门外,如云台殿、明光殿、承福殿、显亲殿等地,由鸿德门相连,每日往来,都是办公的官员,天子并不住在这里。 而内宫则是嘉德门内,兰台、玉堂殿、嘉德殿、长秋宫、西宫等地,天子常住玉堂殿和西宫,长秋宫是皇后居所。 大将军何进这几日在朝中议事的地方,在却非门内的却非殿,虽也是皇宫内,却是外围之中的外围。 经过司马门、端门以及却非门,每处宫门都有侍卫把守,森然严厉,与内宫禁卫隔开。 这些外宫的侍卫,就是虎贲军。目前的虎贲中郎将是何进的人,所以何进一点都不担心宦官会对他不利,整日在却非殿中与公卿们商量大事。 汉朝国丧礼仪,别说何进,很多大臣们都不懂。除了太常与少数经历过桓帝国丧的那批老臣以外,没人会无聊地去研究这些。 所以何进自然也不知道,不过如今新任太常杨彪就位,主持国丧,一切大小事务都有序处理,并无繁杂紊乱。 到第四日午时,何进于却非殿主持与三公九卿的会议,这次会议的目的,是选定天子谥号。 谥号乃是一个驾崩皇帝的重中之重,因为在下葬之前,可是要雕刻碑文。 必须要在碑文之上,写上谥号,因此要在下葬之前选出来。 所以每次皇帝驾崩,都要尽快选谥号,此为谥议。 太常杨彪在谥议这件事情上话语权很重,环顾一圈说道:“诸位,我认为陛下谥号应当为灵,乱而不损曰:灵。陛下登基以来,数次天下大乱,此有失于国家。好在幡然醒悟,没有酿成大祸,以灵为谥号,最为合适。” “灵为恶谥,恐怕不妥吧。” 马日磾摇摇头:“陛下虽有失于国家,但却有功于万民。收税之策,大部分的钱币都赠与了天下百姓,治理各地灾难,恢复民生。黄巾之乱后,承平四年,各地再无民乱,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常难道要罔顾事实,只看过不看功吗?” “这。” 杨彪一时语塞,因为马日磾说的是事实。 历史上为什么汉灵帝被按上灵帝这个恶谥? 因为一个皇帝的谥号,就是他这一生的总结。 比如汉文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谥号为文。 比如汉武帝,攻打匈奴,远征漠北,谥号为武。 汉灵帝文不能安邦,武不能镇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享乐搜刮,还真没有功绩。 唯一的功劳就是哪怕多次出现大乱,但至少国家还在,没有灭国。 如此被谥号为灵,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现在呢。 现在陈暮以一手国策收税,帮汉灵帝弄了不少钱。 汉灵帝弄钱的借口是什么? 是南钱北调。 黄巾之乱时,受到影响最小的是荆州扬州益州。 这三地还算富庶,就用这三地收上来的田税,补贴冀州青州豫州等受影响最大的三州。 然后再借口要平定北方外地入侵,又收冀州豫州等地的钱,补贴边关之地。 如此一来,实际上汉灵帝就是在用豪强的钱,治理整个国家。 当然。 顺便再从这庞大的资金链当中,截取那么亿点点给自己享乐。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几年豪强受了一定损失,但百姓生活确实好了很多,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之前汉灵帝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功绩,于是谥号为灵。 汉代给皇帝上谥号,一般尽量是给美谥。 像汉桓帝这厮,跟汉灵帝一个德性,沉迷女色,宠信宦官,察举非人,时人讥为“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就是从他开始。 结果他却能给一个“桓”这样的美谥,就是因为汉桓帝时期有凉州三明帮他平息羌乱。 还有汉安帝同样如此,当政时期内忧外患,国家一片混乱,结果还有个“安”这样的美谥,可见只要有点功绩,都会给好一点。 现在汉灵帝平息了黄巾之乱,平息过凉州叛乱,平息过幽州乌桓叛乱,还打败过南下的鲜卑,并且对于治理国家还有了一定功绩,再谥号为灵,那就太不公平了一点。 杨彪也觉得马日磾的话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于是就询问众人道:“太尉说不该恶谥,那诸公的意思,是为天子加尊为美谥还是平谥比较合适?” “平谥吧。” 司徒丁宫嘴角微微抽搐,皇帝是对百姓有功不假,但损害的可是他们这些地主豪强阶级的利益,给个平谥,不能再多了。 “那就思帝如何?大省兆民曰思。正所谓:“君子谓陶婴贞壹而思”。天子惠于万民,思帝即可。” 杨彪建议。 “怀帝也不错,慈仁短折曰怀。恩泽百姓,此为仁也。陛下年未六十而崩,此为短也。《论语》言,“君子怀德”。又《书经》曰:“邦之荣怀,尚一人之庆。”我以为宜上尊号曰怀。” 太尉马日磾也建言。 汉朝所谓短折,未到三十而死则为折,未到六十而死则为短,汉灵帝刚好在短的范畴之内。 “既是安民,则应以“定”为谥号,正所谓安民法古曰定,《诗经》曰:“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又曰:“共武之服,以定王国”,天子安民法古,又克敌于外,孝定帝亦不错。” “闵帝也可,慈仁不寿曰闵,天子对百姓慈爱,多次对洛阳灾民赈灾,《尚书》曰:“予惟用闵天越民。”然而岁寿短折,为闵帝恰当好处。” “我看不如叫愍帝,祸乱方作曰愍,天子虽对万民有恩,可大家看看如今的局势,南有豫州叛乱,东有冀州叛乱,四方扰攘,天下似有国难之时,应以愍帝为之。” “非也,天子聪明仁爱,博闻多能,十分聪慧。正所谓聪明叡哲曰献,不若叫孝献帝怎么样?” “献帝不是美谥吗?” “哦,差点忘了。那就还是在思、怀、定、闵、愍等平谥当中选一个吧。” 三公九卿们一个个引经据典,议论纷纷。 在历史上谥议的时候,都是各抒己见,然后用各种经典阐述为什么自己要提出这个谥号,如果被采纳的话,也是件青史留名之事,很多大臣热衷于此。 众人都希望能够采纳自己的意见,一时间,大家纷纷旁征博引、遍稽群籍,像是要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倒腾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卫士进来报告道:“大将军,司隶校尉与尚书令回来了。” 司隶校尉跟尚书令? 大臣们停下议论,看向却非殿门外。 只见两人风尘仆仆进来,向何进拱手一礼道:“刘备,陈暮见过大将军。” “原来是司隶校尉与尚书令,你们入座吧。” 何进让他们坐下。 司隶校尉跟尚书令虽然不在公卿当中,但有三独坐的权力,更何况刘备现在手中掌握着军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何进当然不会轻视他。 两人坐下,马日磾皱起眉头,质问道:“陈子归,你不是已经辞官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暮缓缓开口说道:“暮去岁十一月因父亲病重而辞官,今岁三月陛下病重,下诏让暮回来担任尚书令,没想到在路上遇上冀州叛乱,不得已投身于青州勤王军中,辗转于司隶校尉在野王县汇合,今日方抵达洛阳。” “原来如此。”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也就没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家是冀州蒲阴县,那地方离洛阳两千里路,又遇上冀州叛军,能活命就算不错了,迟到一段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何进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公卿们正在谥议,为先皇取谥号,确定为平谥,尔等说说你们的看法。” 陈暮皱眉道:“平谥?先皇对内平息黄巾之乱,安抚黎民,布德百姓。对外西平羌乱,东定乌桓,北击鲜卑,如此大功,居然只是平谥,这要是被汉朝诸多先帝,如桓帝安帝知道了,恐怕得龙颜大怒吧。” 几位大臣们不由感觉到尴尬。 桓帝安帝在位的时候,论起功绩,还真不如先皇,现在先皇居然只给个平谥,不给美谥,那让桓帝安帝好意思吗? 恐怕说不准半夜三更就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丁宫恼羞成怒道:“先皇虽有些许德行,但横征暴敛,肆意收税,陈尚书,你看看洛阳周边的叛军,再看看天下局势,如今国乱岁凶,苍生涂炭,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此皆先皇之过也,怎么能给美谥?” 呵呵。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暮心中冷笑。 能让一个本来可以给美谥的君王被大臣冠上平谥乃至恶谥,除了动了他们的利益,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陈暮本来打算喷回去。 但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对杨彪说道:“师兄也是这般认为吗?” 杨彪是杨赐的儿子,陈暮是杨赐的徒弟,两人虽然差了20多岁,但辈分是平辈,杨修还得管他叫叔。 “这。” 杨彪迟疑道:“此为诸公商议定下的。” 陈暮摇摇头:“不可,先皇虽有过,但亦有大功,桓帝安帝尚无太大功德却能得美谥,诸公怎么能如此对待先皇,难道诸公真要因私废公,因陛下收税,而枉顾陛下给诸公的恩德了吗?” 诸位大臣们互相对视,觉得陈暮说得有些道理。 但平谥是丁宫提出来的,他觉得被陈暮反驳很没有面子,于是坚持己见道:“陈尚书,你不过是天子近臣,依仗天子宠爱而得位尚书台,虽有三独坐之权,亦是坐于末席,诸公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嗯? 陈暮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看着丁宫,片刻之后,忽然冷笑起来:“我原以为丁司徒身为老臣,来此谥议,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你!” 丁宫怒目而视。 陈暮继续说道:“我祖上为蒲阴侯,曾跟随高祖,平定安邦,创下这大汉天下。我虽无祖宗之才,却亦是讨黄巾而起,南征北战,东平张角,西破波才。在青州之际,亦是安抚黎民百姓,为陛下缴纳数十亿之财富,坐镇尚书台以来,诸公可见政务有繁乱之处?如今丁司徒却言我是仗陛下宠爱才得位,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大臣们互相对视,纷纷点头,觉得他说得对。 陈暮又道:“而丁司徒之平生,我素有所知。你世居沛国,举孝廉入仕,历任交州刺史、光禄勋、司空、司徒。在地方为官,素无政绩,来中央朝堂,亦无功德。后来因巴结宦官而窃取三公之位,即便如今先皇驾崩,宦官失势,也理当安民辅国,向先皇表达敬意,如今却对先皇多有贬损,此是人臣之道否?丁司徒难道不信魂而有灵,歆兹显号,就不怕先皇泉下有知,今夜入梦中与你相会?” “竖子!” 丁宫差点没气死。 陈暮冷冷地看着他。 丁宫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上位的时候巴结宦官,给宦官钱才做到了三公高位。 后来见宦官失势,又投靠了何进。 结果何进挂了,董卓上位,于是又投靠董卓。 当时董卓要废掉刘辩立刘协,卢植是唯一一个站起来反对的人,而其他大臣则是默然不语,心里反对,表面不敢说。 而丁宫呢? 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支持董卓的人。 这是什么行为? 《后汉纪》的作者西晋史学家袁宏将他一顿臭骂,可见在后来的士林当中,他的名声臭到了极点。 这种人得罪了就得罪了,能拿自己怎么样? “司徒与尚书令都少说两句。” “行了行了。” “不要吵了,此为谥议,二位以为是菜市场吗?” 众人怕他们吵起来,纷纷劝说。 杨彪最后定下基调道:“尚书令虽然言语无状,但也并非无理。我看不如还是选个美谥吧,尚书令有何建议?” 陈暮毫不犹豫道:“康,安乐抚民曰康,合民安乐曰康,能安兆民曰康,好乐怠政曰康。先皇最大的功绩,还是以豪强之钱,赐予了亿万兆民,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让黎民能居家乐业,谥号为康,最为合适。”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九章 孝康帝 康帝? 众人听了这个谥号,并不同意。 之前说过,谁提出的谥号被采纳,那是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人人都想青史留名,所以每个人提出的都不一样。 而且他们能做到这个位置,亦都是有学识之人,个个引经据典,说的话头头是道,令人没法反驳。 “如果确定要给先皇美谥的话,不如以“德”为谥号,正所谓绥柔士民曰德,《论语》记载又《诗经》记载。” “还是“戴”比较好,爱民好治曰戴,典礼不愆曰戴。《尚书》言《左传》说” “我认为应以“恭”,爱民长弟曰恭,勤恤民隐曰恭。《春秋》曾言” 在杨彪的提议下,最终是决定给汉灵帝上美谥。 既然是美谥,可选的谥号就多了很多。 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荐,很快又吵吵起来,弄得却非殿不像个朝堂,反而像是个菜市场。 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个结果。 何进看得直皱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天子一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最大,众人都静下来看他。 何进说道:“先皇爱民如子,也确实喜欢享乐,爱听音乐,爱看跳舞。我看谥号为康,并无不妥。” 杨彪想了想也说道:“我也觉得应当谥号为康。” 三票了。 诸位大臣互相看看。 谥议如果处于激烈辩论,那正常程序下,就是投票制度。 这是个约定俗成的办法,当初汉孝章帝去世的时候,同样发生了激烈辩论。 最后公卿们投票,最终是以三票给了崔烈的祖父,崔骃提议的章帝。 除此之外,还有邓太后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 看来大将军是想以投票结束。 刘备也高声道:“备亦是觉得应为康。” 四票。 廷尉吴恭道:“恭附议。” 五票。 刘虞想了想道:“那就定为康吧。” 六票。 满朝公卿互相对视,颇为无奈。 这么一个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就拱手让人了,真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三公九卿与三独坐,算上空缺的光禄勋、太仆以及御史大夫,总共有十二票。 现在人家得了六票,基本已经胜券在握,没有办法。 “好,那就定为康!” 何进最终是下定决心,给刘宏定为康帝。 后世的人称之为汉康帝。 但当时的人是不这么称呼的,称呼为孝康帝。 汉朝以孝治天下,谥号前面不是汉,是孝。 所以原本应该是孝灵皇帝的汉灵帝刘宏,现在的全称是孝康皇帝。 何进之所以同意陈暮的提议,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大家吵吵得烦,随便定一个。 而是有以下三个原因。 一来是他欠陈暮的一个人情,二来是天子待他其实还算不错,三来他必须拉拢刘备。 当初何进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将军,后来为什么能够执掌北军? 是陈暮帮何进与张让做了亲家。 何进另外一个妹妹与张让的养子张奉结亲之后,两人关系亲密,在张让的撺掇下,刘宏也开始渐渐给予了何进权力,不至于像以前一样跟个泥塑菩萨。 后来天子阅兵的时候,天子还特意帮何进修了一座小高台,以此来彰显何进的地位,向世人宣告,天子是信任大将军的。 这两点,何进都记在心里。 至于最后一点,则是何进的能力体现。 有人说,既然身居高位,肯定就没一个蠢的,能力必然没有问题。 然而这一点,肯定是个错误观点。 首先你身居高位,身边必然有无数的人会追随附拥于你,所以哪怕你能力平庸,身边总归是有智囊团跟一群有能力的人为你提供帮助,教你如何处事。 其次,何进是怎么上位的? 靠妹妹。 汉朝的外戚,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能力。 只需要你有亲戚担任皇后即可。 整个汉朝大将军,除了韩信以外,还从来没有不是皇后太后亲戚担任。 如韩信之后的卫青,靠的是卫子夫。 然后霍光,同样靠卫子夫以及后来自己的女儿霍成君(霍光是卫青的外甥,是霍去病的弟弟,霍家和卫家都是外戚)。 紧接着靠王政君上位的王凤王商兄弟,然后又是王莽。 后面的窦宪、邓鸷、梁商、梁冀、窦武、何进都不用多说,就没有一个不是靠皇后与太后上位。 可以说,如果一个智障低能儿的妹妹是皇后,他也能担任大将军。 因此你可以说何进不傻,但要说他能力出众,聪明绝伦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至少在史书记载里,即便他有一大堆能人智者帮他出谋划策,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宦官给宰了。 当然。 也不至于说何进一点能力都没有。 至少他现在懂得拉拢刘备。 作为司隶校尉,是洛阳少数掌握兵权的人,刘备的地位可比陈暮高得多,在这个非常时期,值得何进拉拢。 结束了谥号,众人散了今日朝议。 刘备和陈暮出了却非殿,却没有离去,而去打算进章台门,前往内宫去探视先皇遗体。 正在此时,一列车队浩浩荡荡而来,穿过章台门,停在却非殿门口。 一个小黄门疾步来到何进面前,点头哈腰,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大将军,陛下既然发丧,诸常侍请大将军入宫议事。” “嗯。” 何进不疑有它,正要上车。 因为东汉皇宫实在是太大,所以像他们这样的三公九卿重臣,如果要入内宫的话,都得乘坐车马。 站在马车旁边的军司马潘隐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对着正在上车的何进疯狂使眼色。 何进一开始不解,但很快醒悟过来,不由大惊失色,愣在原地。 小黄门忽然阴恻恻道:“大将军,常侍们在等你呢。” 何进汗如雨下。 一旁路过的陈暮,看到这一幕,心中狐疑,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立马对何进道:“大将军全身冒汗,怕是因天气过于炎热,太阳中暍,发热恶寒了。” 中暍就是中暑。 这边给了个台阶,何进连忙装作一副脑袋晕乎乎的模样,身躯摇晃着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头忽然好晕,我感觉站立不住了。” 刘备忙不迭过去搀扶,说道:“大将军每日操劳,还是得保住身体,来人,快来人,送大将军回府休息。” 却非殿是由虎贲军执掌,如果虎贲中郎将伍宕是何进的人,立马率兵过来。 “大将军,上车。” 伍宕扶着何进上了马车,快速驶出宫门。 看着他离去,小黄门气得不行,目光狠厉地瞪了刘备一眼,让刘备觉得莫名其妙。 “这小黄门端得是无礼,要不是天子国丧,我必然参他一本。” 刘备看着那小黄门远去的身影,十分不爽。 陈暮笑道:“大哥,今日就别进宫了,我们明日叫上二哥三哥再来。” “不是说要去觐见陛下遗体吗?” “现在不能去。” 陈暮苦笑一声。 恐怕内宫里现在埋伏了无数刀斧手。 这个时候进去,要是被错认为何进,被五百刀斧手砍成肉泥,那就血亏了,还是小心一点,明天叫上关羽张飞一起吧。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章 吊唁 蹇硕这个时候确实埋伏了刀斧手位于内宫嘉德门内。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要嚷嚷着杀宦官? 是因为他遭受过一次威胁。 当时蹇硕擅自做主,在天子死后,就立即准备将何进骗入皇宫,埋伏人马准备伏杀。 结果蹇硕没有想到,他的军司马潘隐与何进有旧,私交甚好。 在何进准备登上车马入宫的时候,潘隐疯狂使眼色,最终让何进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包括后来天子发丧的时期,何进都一直称病不出,不敢进宫,直到发丧结束,何进才带人进皇宫拥护刘辩上位。 也正因为遭受过一次威胁,何进在拥护刘辩登基之后,就屡次想要带兵入宫,诛杀蹇硕,注意,是诛杀蹇硕。 一开始何进确实只想杀蹇硕一个人,但因为身边人撺掇,再加上舞阳君何苗等人告密,让张让赵忠他们也感受到了威胁,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可以说,正因为蹇硕这一次行动,如多米诺骨牌,产生了连锁反应。 何进被迫想要诛杀宦官,张让赵忠他们被迫团结自保。然后双方斗了个你死我活,最终同归于尽,被率兵进京的董卓取得了最后胜利。 所以如果没有蹇硕这次冒然行动,何进还真不一定能下得了决心。如果没有蹇硕干过一次,张让赵忠也不会参与进蹇硕的计划里,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也许有人问,这是蹇硕的事情,而且何进也表明只想诛杀蹇硕,为什么张让赵忠等其他常侍,一定要参与其中呢? 原因很简单。 何进说是只想诛杀蹇硕,问题是他府中的幕僚可是想杀所有宦官。 而张让赵忠他们敢去赌吗? 赌何进不会杀自己? 从结果论上来看,他们显然不敢去赌。 所以既然你有可能杀我们,那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你宰了再说。 眼下,蹇硕正在嘉德门内,紧张刺激地等待何进过来。 过了片刻,去接何进的车马缓缓抵达嘉德门。 没想到潘隐与小黄门提前奔来,向蹇硕报告道:“大将军没有来。” 蹇硕大惊道:“怎么回事。” 潘隐道:“大将军本来是要上车的,没想到天气炎热,忽然中暍,几欲晕倒过去。刚巧司隶校尉刘玄德路过,便吩咐人将大将军送回了家。” 小黄门没有见到潘隐对何进的暗示,自然也以为如此,无奈道:“我本想就地让大将军上车,托词让太医令为大将军医治,将大将军骗入宫来,没想到司隶校尉刘备先说了,虎贲军就把大将军接去了宫外。” “可恨。” 蹇硕大怒不已:“这刘玄德好不晓事,坏了我的大计。” 潘隐忙道:“至少大将军还不知道此事,等大将军病好之后,再以何皇后的名义召他进宫,再图大事也不迟。” “唉,也只能这般了。” 蹇硕叹气一声,只能作罢回宫。 第二日,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就进宫,觐见汉孝康皇帝陛下遗体。 进入嘉德门后,就得把随身的武器上交,不能带进去。 刘备的双股剑,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蛇矛,陈暮的学子剑,除此之外,还有关羽张飞的佩剑。 刘备和陈暮的主武器就是剑,所以上交之后就没武器了。但关羽张飞除了两把主武器,腰间也是悬剑的,这不仅是汉朝官员、读书人、士子等阶级的权力,连黔首百姓都能佩剑,算是一种象征。 武器全部上交之后,他们才被允许入内宫。 皇帝的遗体摆在玉堂殿,这地方还是陈暮住持建造,熟得很,在宦官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殿内。 这已经是皇帝去世的第六天,因为防腐做得十分完善,殿内气温极低,又有诸多香料铺设,使得玉堂殿内的味道十分奇特,又冷又香又潮湿,又带了丝丝腐味。 汉孝康皇帝陛下刘宏安静地躺在由蒲席和竹席叠成的席子上,倒不是宦官们虐待天子遗体,而是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传统规矩。 《诗经》中说:「下莞上簟,乃安斯寝」。 意思是身下的席子要有两层,上层竹席,下层蒲席,这才睡得安稳。 所以皇帝驾崩,都是这个规矩。 在刘宏的身上,则披了一层丝绸被,周围铺设了大量防腐用的香料、冰块。刘宏躺在其中,整个人除了脸色铁青以外,栩栩如生,像是睡着了。 陈暮刘备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悲从心来,大呼一声:“陛下!” 然后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关羽和张飞也是跪地磕头,虽然没有流泪,但也是一脸悲戚。 天子死为国丧,所有官员都必须穿素服,举哀高声哭嚎。 陈暮大声道:“呜呼陛下,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帝其有灵,享我烝尝!” 声声悲泣,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呜呜呜呜。” 刘备泪眼汪汪地落,痛苦万分道:“陛下,是臣来晚了。臣为宗室,陛下还亲口称臣为皇弟,臣今日就斗胆称陛下为一句皇兄,兄之恩情,弟莫不能忘。初始为陛下讨黄巾,战张角。陛下命臣为济南相,臣亦是殚精竭虑,业业兢兢。如今亦又为陛下东讨冀州贼寇,眼看天下大定,四海升平之际,陛下却龙殡归天,离臣而去。呜呼哀哉,悠悠苍天,何薄于帝,曷此其极,弟万分哀恸。惟以贼之首级,告慰陛下之神灵。” 等他们哭过之后,一旁同样脸色悲泣的王钧这才过来将他们拉起来道:“玄德,子归,起来吧。陛下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等如此悲伤。” “嘤嘤嘤。” 刘备还在小声啜泣。 张让这才出来说道:“玄德为司隶校尉,执掌司隶,位高权重,切不能忧伤难安,如今陛下仙去,玄德更应当振作起来,匡扶汉室。明日就是发丧之际,洛阳百官都要入宫见礼,进廷举哀,到时还得玄德与诸公卿主持大局,维持秩序。” 刘备觉得莫名其妙。 心道我跟王钧是朋友,又不认识你张让,至于和我一副那么熟的样子吗? 不过既然人家又没说什么坏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备也只能一脸悲戚地说道:“诶,陛下忽遭不幸,我心中实难以安宁,有些失态,让张公见笑了。” 这个时候董太后与何皇后从后殿出来。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连忙又躬身行礼:“见过太后,皇后。” 董太后现在还不是太皇太后,何皇后也不是太后,要等到刘辩继位以后,她们才能再往上升级。 董太后看到刘备,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刘宏,悲伤地道:“玄德为汉室宗亲,皇帝曾经也跟朕提起,说玄德颇有才干,如今又击溃冀州叛军,朕甚是欣慰,还望玄德勉而为力,好好辅佐下一任天子,中兴汉室。” 这里董太后用的自称是“朕”,而不是所谓的“哀家”。 实际上哀家这个词语,从来都不是自称,而是后世影视剧里杜撰的一个词汇,在正史里没有任何记载。 汉朝的太后皇后在日常生活当中,也都跟平民一样,自称为吾,我。 事实上不止太后皇后,皇帝也是这样,平时都自称吾,我。自称朕的时候,一般都是面见臣子,或者下诏书或者开朝议等正式场合的时候。 而在正式场合当中,太后也都自称为“朕”,这一点在汉朝的史书当中还是相当多,《后汉书》上有明确记载。 因此董太后不可能自称哀家,皇后也不会自称臣妾,一般称孤,或者我,吾之类。 听了董太后的话,刘备亦是垂首啜泣道:“备,谨尊太后诏。” “玄德如今为司隶校尉,可谓天子托孤重臣,随朕来后殿议事,聊一聊陛下身后之事。” 董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备可是有兵权,要想扶刘协上位,他是一个依靠,于是就叫他去后殿,看能不能将他拉拢过来。 历史上,董太后也是向着刘协的,因为刘协是她养大的,号为董侯。 如今何进执掌权力,董太后想要扶刘协上位困难重重,如果能够拉拢到刘备的话,那就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太后有命,刘备自然不敢不从,只能前去。 看着刘备被带走,何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太后皇后离开之后,王钧就向陈暮使了个眼色,陈暮会意,对关羽张飞道:“二哥三哥,你们去殿外守候,我与相衡聊一些事情。” 关羽张飞便站在玉堂殿外,取代了宫门宿卫的位置,如两个门神一样挺立。 陈暮跟着王钧来到另外一处偏殿,张让已经在里头等待。 见到他进来,张让忙不迭凑上去,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道:“子归。” “张公。” 陈暮忙道:“我来晚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子归快帮我想想办法。” 张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昨天蹇硕伏兵于嘉德门外,是瞒着他们去做的。 现在何进称病,何苗跟舞阳君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府中已经知道了这事,大将军府要策划谋诛宦官。 虽然张让赵忠他们不知情,但蹇硕毕竟也是宦官,何进必然会把他们视为一体。 到时候迁怒于他们身上,他们就真的死定了,这可怎么办? 陈暮思索道:“张公莫慌,现在大将军还不敢对诸位动手,天子明日发丧,这连续十多天,满朝官员吊唁,天下诸侯与官员都将抵达洛阳哭丧,这段时间十分安全,绝无大碍。” 张让哭丧着脸道:“可是过了这段时间又如何是好?蹇硕此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暮笑道:“张公,现在就是表明态度的时候,等天子发丧下葬之后,大将军必然要入宫拥护史侯登基,此时张公要明面支持,再去找太后跟皇后求情,方能无碍。” “若是若是即便如此,我等愿意投靠大将军,大将军还不答应呢?” 张让心中戚戚。 蹇硕这一举动,简直是把何进得罪死了,如果常侍们即便愿意投靠何进,何进还是想杀他们,那他们该怎么办。 陈暮目光流转,眼神当中闪烁不定,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一章 比我狠 再想想办法? 张让看着陈暮智珠在握的模样,稍稍放心下来。 其实他跟陈暮想的一样。 如果何进不接纳他们,那他们也只能去求董太后与何皇后。 这是他们这些宦官常侍,多年待在皇宫之中学习到的生存之道。 陈暮没有在皇宫里待过,却能一下抓住关键所在,确实让张让佩服。 只是有一点张让心中戚戚不安,那就是如果他们表示支持刘辩,董太后会不会保护他们。 要知道,刘协是董太后养大的,建议让刘协登基,也是董太后在天子生前怂恿。 不然的话,以天子的政治头脑,不会去想着要强行去对抗朝臣不立太子。 迟迟不肯立储,就在于天子和太后都想立董侯。 如果天子还活着,再过几年等董侯长大一些,说不准顺理成章,以天子个人手段强行立储。 可现在天子骤然驾崩,临终之前,也不过是交代了一句要他们拥护董侯登基。 张让又不傻,拥护刘协除了太后会支持以外,天下人都会反对。 如今太后的势力并不强,只有一个侄子董重为卫尉。 董重之前是城门校尉,手头好歹有点兵权。但现在升为九卿之一的卫尉,反而手里头没有兵权。 这是因为卫尉的职责是执掌宫门宿卫军,南北二宫的驻守军队都归卫尉管辖。 问题是如今禁军的组成部分是这样,外宫由光禄勋的羽林卫与虎贲军守卫,包括南北二宫之外的洛阳内城,街上巡逻的基本都是羽林军和虎贲军。 而内宫则是卫尉执掌的宿卫军,这一部分士兵主要负责的范围是南北二宫的宫门、复道、大殿值守、皇宫守卫以及每日巡逻。 人数大概在三四千人左右,与羽林卫跟虎贲军的数量大体相当,三方人马加起来,总兵马大概在一万左右。 但就跟羽林卫与虎贲军名义上归属于光禄勋管辖,实际上是由羽林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指挥一样。 宿卫军名义上归属于卫尉管辖,实际上却掌握在蹇硕手里。 之前蹇硕准备伏杀何进的兵马,以及后来宦官调动杀死何进,抵御袁绍带西园兵马入宫的士兵,都是宿卫军。 所以董重手里,是没有任何兵权的。 这意味着董太后就是个光杆司令,根本无法与何进抗衡。 正因为张让看清楚了这一点,才知道自己要想活命,就得义无反顾地投靠何进。 可如此一来,又得罪董太后,确实有点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想到这里,张让忍不住说道:“子归,何皇后还好说,毕竟我与她还算有亲,又曾经帮过她的大忙,有人情在。只是董太后这边如果我拥护史侯的话,一来太后不悦,二来她也没有能力庇护我等” 陈暮沉吟道:“张公的意思是?” “彻底投向何进?” 张让迟疑道:“子归与我,与大将军,有结媒之谊。若子归能去帮忙做说客,大将军也许会放我等一马。”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陈暮心中了然,张让身处于漩涡中心,已经清楚不论是董太后还是蹇硕都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所以他决定彻底倒向何进,只是不确定何进的态度,让自己去试探试探。 “张公,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推心置腹道:“既是要投靠,还得纳投名状,不知张公能为大将军做些什么?” 张让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会全力支持史侯登基。” “不够。” 陈暮摇摇头:“大将军兵权在握,又有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何皇后支持,即便没有诸常侍,他也能扶持史侯上位,这个投名状分量太小。” “那” 张让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我等愿交出蹇硕,向大将军投诚。” 这么狠吗? 陈暮心道张让为了活命,连同是常侍的蹇硕都愿意卖了。 不过仔细想想,蹇硕是近些年受宠,毕竟刘宏喜欢刘协,想立刘协为帝,结果受到张让赵忠他们的反对,而蹇硕是支持的,双方态度不一样。 恐怕因为这个原因,张让跟蹇硕在争宠这方面已经有了间隙,虽然不至于巴不得蹇硕死,但卖起来肯定也不心疼。 想到这里,陈暮笑着说道:“张公可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是何意?” 张让纳闷。 陈暮笑道:“战国时,孟尝君有个门客叫冯谖,他曾经说:“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张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张让不傻,脑中灵光一闪,醒悟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多做几手准备?” “不错。” 陈暮点点头:“也许大将军没有谋害诸常侍的意思,他放出的消息,也仅仅是想诛杀蹇硕。可要知道,蹇硕是诸常侍中唯一握有兵权的人,蹇硕一被除掉,那诸位可就如待宰的羔羊,彻底没有翻身之余地。一旦大将军只是假道伐虢,除掉蹇硕之后,忽然翻脸不认人,诸位可就危险了。” “唉。” 张让一声叹息,老脸绝望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看来张让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不过他身处其中,必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有这样的担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暮微微一笑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公惧怕大将军翻脸不认人,所以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却不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张公惧怕董太后无法抗衡大将军,难道不会帮助太后增强实力吗?张公莫忘了,皇宫里的兵权还在诸位手里,一旦玉石俱焚,皇后与史侯” “你是说?” “不,我什么都没说。” 陈暮站起身,缓缓说道:“政治的核心是平衡,这一点张公应该比我清楚。如今平衡被打破,张公要想确保万无一失,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实力对等,或者尽量让双方实力相近。若是不能保证这一点,那张公就只能去赌命,赌大将军不会对诸公下手。” 说罢,他拱手一礼道:“张公,我先走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去办。但宫里的事情,我插不上手,还得张公自己去处理,否则的话,我一无法调动宫中军队,二来无法劝服太后与皇后,这些都得靠张公自己。” “我明白了” 等他出了偏殿,张让半响才缓过神来,长叹一声,看向王钧道:“这陈子归,比我狠。”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二章 魑魅魍魉(一) 汉孝康皇帝陛下去世的第七日,国丧礼仪正式开始。 在杨彪的带领下,洛阳百官皆身披素服,按照官员大小品级,立于嘉德门外的广场上。 与以往大朝议时官员会议论纷纷,来往寒暄不同,今日气氛极为压抑,整个广场上第一批官员就达到数百人,鸦雀无声,十分安静。 一来这次不是朝议,而是国丧,肯定不能大声喧哗。二来现在朝廷局势紧张,洛阳周边兵灾不断,令人心惊胆战。 诸多官员们肃穆而立,站在百官最前头的,是三公九卿,大将军何进称病不出,不参与丧礼。 随着赞礼官一声呐喊,嘉德门慢慢打开,百官缓缓入内,来到玉堂殿外。 玉堂殿奏起了哀乐,锣鼓箜篌编钟奏响,声音庄严肃穆,闻之令人涕泗横流,黯然心伤。 在赞礼官的指挥下,百官进入殿内,太后皇后两位皇子以及其他皇室成员都在灵柩前等待,官员们陆续进入,按照序列排次站好。 紧接着就是哭,由赞礼官指挥,以太后皇后为首的举哀成员按礼仪官的指挥,百官高声哭、踊,哭得那个叫撕心裂肺。 这个情况要持续七天之久,等到洛阳数千官员全都哭过之后,就轮到从外地赶来的诸多官员、诸侯等。 然后再持续七日,最后再停灵七日,足足四七二十八天,接着新皇登基,先皇下葬。 刘辩登基之后,尊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由于少帝年少,何太后临朝称制。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封九岁的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封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同录尚书事。 原本刘辩登基,按道理来说朝堂应该算稳定下来。再过两日,就要把先皇下葬,一切都归为宁静。 但董太后却十分不安,在刘辩登基后,就召见了张让。 “张让,朕待你不薄吧。” 刘宏平日住在南宫,而董太后住在北宫的永乐宫,因此被称为永乐太后。 张让为常侍之首,董太后就在永乐宫召见了他。 “太皇太后说得哪里的话。” 张让匍匐于地上,恭敬地道:“往日太皇太后对待奴婢等人,恩重如山,奴婢等人亦是愿以死报效。” 董太后跪坐在席上,面容冷厉道:“以死报效就免了,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太皇太后请说。” “哼,何进之妹,不过是屠夫之家,始初我抬举她,让她能够进宫来。今日她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对朕甚是无礼,我将如何?” “这” 听到这句话,张让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陈暮之前说过,政治的核心,就是平衡之道。 现在何家日益猖狂,外有大将军何进,内有何太后,董太后地位看似高,实际上不过是被人高高架起,一无权力,二无威望,根本无法与何家抗衡。 如今董太后不甘心就这样在与何家的权力斗争中失败,要找自己出主意,看来陈子归果然料事如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张让稍稍思索,便说道:“如今何家所倚仗者,不过是大将军手握兵权,权威过重。太皇太后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 董太后大喜,可片刻后,又道:“只是那何进为大将军,天下兵马都归了他管,便是董重再加封,顶多不过是骠骑大将军,手中兵权依旧不多,如何抗衡?” 张让想起了昨日王钧的话,他隐隐记得,王钧曾经跟他说过,那董卓手里握有不少的兵权,于是建言道:“太皇太后听说过董卓吗?” “自然知道。” “我听闻董卓为陇西临洮人,乃是翟王董翳之后裔。董翳为良史董狐之后裔,亦是辛有之裔,与河间董氏同出一源” “你是说?” 董太后睁大了眼睛,这亲戚关系还真是拐弯抹角,得往上追溯个五百年了吧。 张让点点头:“不错,太皇太后可认董卓为侄,加以封赏。” 董太后了然于胸,欣喜道:“不错,正该如此。” 这个时候董卓其实已经到了黾池,驻扎于此。 黾池在弘农郡,离洛阳不过100多里,两三日之内就能抵达。 何进召他来,实际上是防御南面豫州叛军,让他前去攻打,结果董卓按兵不动,拖延时间,就是不去。 这一日太后诏书抵达了董卓大营,董卓听了命令之后,立即吩咐军中手下前来议事。 董卓帐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杨整修、牛辅、董越等人济济一堂。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阎忠,一个贾诩。 贾诩在中平二年就加入了董卓阵营,当时西凉大乱,韩遂边章四处搞事,为图自保,贾诩就跟了同是武威姑臧人的牛辅,加入到了董卓军里。 而阎忠则是今年加入的董卓阵营,今年凉州又乱起,韩遂又开始搞事,盖勋等人组织力量在汉阳郡进行抵抗,结果被韩遂击败,满城官员都逃跑了,跑去了雍州加入到了皇甫嵩阵营。 当时董卓也在皇甫嵩阵营,阎忠那时收到了一封密信,于是就以老乡的关系,加入到了董卓阵营当中,现在就跟着董卓来到了洛阳。 历史上,阎忠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很多人以为,阎忠是不愿意反叛汉朝,不肯助纣为虐,愤然就死,是一个矛盾人物。 实际上阎忠从来都不是个矛盾人物,他可是曾经劝说皇甫嵩南面称制的人,怎么可能会忠心为汉,愿意像荀彧那样以死尽节? 他只是不想被韩遂当成造反的挡箭牌而已。 韩遂是什么人? 老奸巨猾之辈也。 当初造反的时候是被北宫伯玉胁迫,等他有实力之后,就立即杀死北宫伯玉自立。 紧接着韩遂就推举边章为首领,等边章威胁到他,再杀边章。 然后又推荐李文侯为首领,接着再杀李文侯。 最后是王国。 韩遂这人老坏蛋了,反正自己不出头,就推举别人当叛军首领,实际上就是立一个傀儡做挡箭牌,要是这个挡箭牌真以为自己是老大,选择不听他的,他就杀掉。 后来韩遂还曾经想推举马腾为首领,可马腾也不是普通人,看穿了韩遂的计策,反正就是不同意,二人就决定推举阎忠为首领。 阎忠又不傻,别看他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智力也绝对是90以上的人物,自然清楚他们二人的打算。 于是十分抵触,打死不同意。可惜他不像马腾那样有军队,无法自保。 大概率,就是因为不从,被韩遂给弄死了。 不过如今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下,阎忠屡次逃过劫数,先是从皇甫嵩军营里逃出去,又回到西凉做官,最后又逃到了董卓麾下,不至于像历史上那么被动。 见麾下部曲全部到齐,董卓坐在席上,挥了挥手中的诏书,说道:“大家看看,这是太皇太后的诏书,认我为侄,封我为车骑将军,让我带领兵马,尽快入京,与骠骑大将军董重一同议事,诸位怎么看?” 牛辅大喜道:“父亲,太皇太后这是要以你为外戚,入京执掌朝政吗?” 董卓冷笑一声,看向阎忠道:“诚汉,你怎么看。” 因贾诩才名不显,阎忠一来是凉州名士,盛名在外。二来曾经在各地为官,素有才干,因此被董卓日益看重,现在为帐下都尉。 阎忠沉吟道:“看来大将军与何太后已经执掌了权力,太皇太后处境不妙,不得不开始寻找外援。” 董卓深以为然道:“我也是此般看的,诚汉认为我应当如何?” 阎忠想了想道:“此时洛阳周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大祸。现在入京,则过于危险,我认为应当继续按兵不动。” “若我与太皇太后及骠骑大将军联合起来,与大将军对抗,胜算几何?” 董卓又问。 阎忠说道:“如今洛阳大半兵马都握在大将军手中,如果明公加入,应当是在五五之数。” “那就够了。” 董卓大喜道:“有太皇太后之大义在,应当可图大事。” 阎忠忙道:“明公,莫忘了南军。” “南军?” 董卓纳闷道:“他们不是在抵御豫州叛军吗?而且南军上军校尉为蹇硕,应当是与太皇太后一条心吧。” 阎忠哭笑不得道:“这可不好说,至少名义上南军现在也归大将军统帅。一旦太皇太后与太后之间正面冲突,大将军若是调南军回京,不管南军帮谁,豫州与冀州叛军都无人阻拦,到时杀奔京城,洛阳顷刻间就成了人间阴冥矣。” 东汉时佛教虽然传入,但当时的人称地狱不叫地狱,而是叫阴间,或者阴冥、幽冥。这一点在《管子》《后汉书》《论衡》《山海经》当中有记载。 董卓的军队是精锐,真正的精锐,根据史书记载,他麾下的军队为陇西铁骑,人数为五千人。 这些兵马虽然只有一千人是黑甲重骑兵,可已经是董卓的全部身家。 然而此时洛阳兵马有多少? 北军在长安皇甫嵩手里,正在与韩遂厮杀。南军则遍布四周关隘,所以洛阳眼下只有光禄勋所属虎贲、羽林二营禁军,卫尉所属的宿卫军,以及执金吾、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等所属军队。 这些军队加起来大概一万多人,其中大半都掌握在何进的手里。 看上去很少,问题是随着天子驾崩,蹇硕又在皇宫里,南军的统兵权也逐渐落到了何进手里。五个校尉,除了一个宦官坚定党羽冯芳带了两千人回京城帮助宦官以外,其他如袁绍曹操夏牟等人,全都心怀鬼胎,各有所图。 因此现在对于何进来说,局势大好,对于董太后而言,局势非常不妙。 听到他的话,董卓郁闷不已:“那照诚汉的意思,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之前大将军可是命令我将麾下士兵交予他,一旦大将军得势,我之处境恐怕十分不妙。” 阎忠笑道:“非也,明公可一边派人进京上书,为太皇太后造势,一边向太皇太后索要募兵诏书,然后暗中联络关中群雄,如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人,拉拢他们,吸纳他们的兵马,等军队壮大,再图大事。” 《三国演义》中,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人是马超八部将,后来毛宗岗修改《三国演义》,把他们变成韩遂八部将,可实际上,他们都是河东关中地区豪强地主,过两年叛乱,各有数千人马。 董卓之前做过河东太守,跟这些河东豪强都认识,前段时间他屯兵于河东,还是找的这些豪强购买的粮草,因此听到阎忠的话,董卓大喜道:“好,那就听诚汉之言,我即可上书。”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三章 魑魅魍魉(二) 国丧马上就要结束,新君登基,先皇即将下葬之际,董太后忽然来了这一手,确实是令人始料未及。 几日朝政,董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先是下旨提升董重为骠骑大将军,又将原来刘辩封刘协的渤海王该封为陈留王。 倒不是这两个王之间有什么差别,而是这意味着天子的诏令被改,意味着太皇太后的权威凌驾于皇帝之上。 于是,何太后为了阻止太皇太后,同样也垂帘听政,与太皇太后针锋相对。 何进称病不出,每日朝议,何太后只要发号施令,都会被太皇太后阻止。同样,太皇太后想会发号施令,何太后也会阻止。 二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反倒使得原本就应该尽快下葬的刘宏一直没有下葬。 何太后是想尽快下葬,盖棺定论。然而太皇太后则以陵墓还没有修好为借口,阻挠自己的儿子安魂入土。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想以自己儿子才刚死,权威尚未消散来巩固自己的权势。 毕竟大虎虽死,余威犹在。 幼虎虽已登基,终究是没有大虎那般的威严。 可惜何太后也是只母老虎,刘宏活着的时候就敢下毒毒杀王美人,更何况现在死了? 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过了两日,何太后便在西宫设宴,邀请太皇太后议事。 董太后居住在北宫,在张让段珪等人簇拥下来到南宫。何太后也不甘示弱,身边亦有赵忠郭胜等,双方针尖对麦芒。 赵忠曾经担任过大长秋,也就是皇后宫中总管,与何太后亲近,而郭胜更是何进与何太后的同乡,之所以汉孝帝刘宏会娶何氏入后宫,就是郭胜的引荐,对何家有大恩。 包括后来蹇硕因为刺杀何进失败,于是想找其他常侍商议。结果就是被赵忠郭胜出卖,导致十常侍手里唯一有兵权的蹇硕被何进弄死,十常侍再无兵权。 从这一点上来看,十常侍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包括张让赵忠蹇硕等人,都各有心思。 比如蹇硕是坚定地想按照先皇遗嘱立刘协问皇帝,属于何进反对派。张让想投靠何进,又惧怕何进府里清除十常侍的声音,属于中间摇摆派。而赵忠郭胜仗着与何进何太后有旧,早早地投靠,属于投降派。 常侍们虽然没有明面上发生冲突,但暗地里的间隙和龌龊还是不少。 在张让段珪等人陪同下,太皇太后施施然走入何太后的长秋宫。 此时何太后已经设宴,看到董太后进来,何太后站起身行礼道:“母后。” 母后这个词是从汉朝开始流行,在《后汉书》与《三国志》当中多有记载,如《三国志》言:“魏因汉法,母后之号,皆如旧制。” 董太后笑吟吟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什么山野村妇,而不是先皇之母呢。” 被太皇太后噎了一句,何太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两日在朝堂之上,几次争吵,确实像是没有把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不管宫里宫外,都似乎颇有微词,只是被何进镇压了下去。 “母后说得哪里的话,吾这几日多有得罪,今日设宴,也是来向母后赔罪的。” 何太后亲自给董太后倒了一杯酒。 董太后冷笑一声:“确定是向朕赔罪,而不是像毒死王美人一般毒死朕?” 听到这句话,何太后当时就那个气。 这事儿在宫里都已经人尽皆知,恶毒女人的名头,也早就传遍宫内宫外。 但大家心里知道,跟当面说出来是两个概念。 当面说,那就是打她的脸。 既然都快撕破脸皮,何太后也没好声道:“母后,按理来说,你是太皇太后,我没资格教训你。但我等都是妇人,应当安居深宫。昔日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那些国家大事,就应该交给朝廷大臣去办才是。这样对于国家来说,亦是大幸,希望你能从长计议。” “汝这是何意?” 董太后冷冷地道:“这是在教训朕吗?” “不敢。” 何太后轻抿了一口酒道:“我只是不愿看到吕氏之乱重演而已。” “混账。” 听到这句话,董太后大怒道:“你不过是屠沽之辈,当初你毒杀王美人,对谁都嫉妒。如今你的儿子当了皇帝,又依仗你兄何进之势,就敢如此胡言乱语。小心我让骠骑将军斩你兄头颅,将你儿子废掉!” 何太后也怒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好言相劝,太皇太后何故发怒?” 二后吵吵起来。 张让赵忠等常侍慌忙将他们劝阻,董太后怒气冲冲而去。 何太后等她一走,立即吩咐赵忠:“招大将军进宫。” 那边董太后回了永乐宫,片刻功夫,王钧来报:“不好了,太皇太后。” 董太后还在气头上,怒道:“何事如此惊慌。” “何太后招大将军进宫,怕是要对太皇太后不利。” 王钧在心里暗暗佩服陈暮的神机妙算。 知道二后居然真的会发生冲突,并且还算到了何太后果然去找何进。 “这可如何是好。” 董太后心里一惊。 张让忙道:“太皇太后应该立即下诏,让骠骑将军与董卓带兵护卫皇宫。” “快,下诏。” 董太后也慌了神。 张让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口,立即领命而去。 . . 这边二后争端开启,也算是彻底拉开了皇权斗争的序幕。 而那边豫州叛军,也已经进入了太谷关。 荀和如果真的是叛贼,想要颠覆王朝,现在肯定是一个好机会。 但他毕竟是士人,心里怀着天下,想要的是诛杀宦官,帮助刘辩稳住帝位,心里存的是匡扶汉室的念头。 所以自然不可能真的大举进攻洛阳。 实际上在荀和看来,这次他被迫发起“清君侧”,完全是在帮前任皇帝孝康帝擦屁股。 孝康帝如此收税,引起了豪强大规模反弹。除了冀州和豫州以外,天下其它州四处烽火狼烟,战争不断。 所以荀和必须引导最强的冀州豫州叛军,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宦官之后,再昭告天下,恢复原有收税制度,安抚地方豪强,维护他们的利益,平息叛乱。 如此一来,方能解决现在天下大乱的问题。 不过“清君侧”是一回事,於今毕竟是天子国丧期间,荀和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军进洛阳,一旦事情败露,他在道德层面上要被骂死。 更何况即便国丧结束,荀和也不敢让所有军队真的进洛阳。 因为豫州叛军的组成部分与冀州叛军一样,都是各地大大小小的豪强私军,这些私军兵员素质、战斗力都各不相同,水平实力参差不齐,除了在高层指挥人员要优于黄巾军之外,底层构造其实跟黄巾兵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军队以叛乱的名义,大规模进入洛阳京城,一旦发生纪律问题,到处烧杀抢掠,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荀和已经考虑清楚,待国丧结束之后,就立即让许攸等人带一万精兵北上,与大将军何进手中的外宫禁军汇合,一举杀入皇宫之中,击溃宦官手中执掌的内宫禁卫,再诛杀宦官。 此刻,荀和与李度、刘表等人,正在做最后的谋划。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李度说道:“夏牟带了两千南军回洛阳,补充进了禁军当中,现在蹇硕手中除了宿卫军以外,还有这两千南军,实力已经隐隐在大将军之上。” 荀和沉吟道:“大将军能够执掌的军队只有虎贲和羽林二禁卫,总人数约四千余人,蹇硕得了夏牟,人数倍增,怕是有五千余人了。” “正是。” 刘表说道:“所以我在想,一万精兵会不会不够,毕竟内宫戒备森严,各门防守严密,恐怕即便进入外宫,也难以打破章台、嘉德二门。” 荀和摇摇头:“应当无碍,如今许凉与伍宕任虎贲羽林二郎将,执掌外宫禁卫,他们是大将军心腹,必然有办法打开宫门。” “还是得选一个好时机,若是宦官们狗急跳墙,伤到了天子与何太后,太皇太后,陈留王,怕是我等罪责难逃啊。” “不如让大将军将宦官们诓骗出来,如果是在嘉德门外的外宫动手,将宦官一网打尽,就不会伤到天子。” “宦官们已经是惊弓之鸟,如今躲在深宫之中据说有一月未出宫,怕是等闲不会出来。” 李度说道:“而且大将军优柔寡断,只对蹇硕有所怨恨,其他宦官被何皇后劝阻,到现在也没下定决心诛杀他们。” 荀和思索道:“确实是这样,不然我等也不会想着清君侧。既不出来,那我等想办法进去便是。等国丧一结束,我等就立即劝大将军带军入宫,先将太后与天子保护起来,再让兵马杀入城去。一万余人打蹇硕数千禁军,必然没有大碍。” 刘表道:“估计这两日国丧就结束了,袁本初与许子远尚在大谷关,不如现在就下令让袁本初率兵过来,等他一到,我们就立即通报大将军。” “不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人去跟袁本初说吧。” 荀和对李度道。 李度点点头:“那我这就去。” 当天上午,何进进宫去找何皇后议事。 而董太后的敕令诏书,也出了洛阳。 与此同时,李度也去找赵恭,派人去大谷关寻袁绍。 一时间,随着国丧即将结束,洛阳开始风起云涌。 底下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各自有各自的谋划。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四章 剑拔弩张 第二日,朝议。 三公九卿司隶校尉等朝堂重臣,再加上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十余名重要官员济济一堂。 刘辩高坐堂上,为少年天子。 董太后与何太后坐在他的身边,垂帘听政。 诸位重臣都坐定之后,就在此时,司徒丁宫忽然说道:“今日朝议,臣有事要奏?” 何太后立即开口道:“司徒请言。” 丁宫起身说道:“臣今日要说之事,事关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原系藩妃,如今先皇既崩,便不宜久居宫中,应仍迁于河间安置。” “什么?” 董太后蹭一下站起来,老太太怒目而视道:“我为先皇之母,先皇亲口尊我为太后,亦是当今天子祖母,少帝又尊我为太皇太后,如今先皇尸骨未寒,尔等就要把朕赶出皇宫?是何居心?” 何进漠然站起身说道:“太皇太后毕竟是藩妃,先皇既然驾崩,那太皇太后与皇宫自然就没有关系,应当回封地颐养天年才是,陛下,臣附丁司徒之议。” “这” “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别吱声。” 底下群臣没有大朝议那么多,约有三四十人,都是目前朝中重臣,一个个四目相视,小声议论。 但表面上说不清楚什么情况,众人心里面却门清得很。 太皇太后前几日才垂帘听政,临朝称制,今日何进的走狗丁司徒就忽然发难,傻子都明白是什么原因。 只是这毕竟涉及到太皇太后与太后的权力斗争,大家也不敢问,也不敢说,低着头当鹌鹑。 “准奏!” 何太后忽然高声说道。 “你何家不过是屠沽之辈,也敢妄谈国家大事?谁给你的权力准奏?” 太皇太后拍案而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何进目光扫向殿中侍卫,淡淡地道:“没听到吗?太后说了准奏。” 除了天子忽然要去其它地方开朝议以外,正常朝议地点都是在崇德殿,这也是为什么南北二宫都有一个崇德殿的原因。 因为东汉天子住南宫与北宫之间飘忽不定,又要固定一个地方开朝议,因此干脆就有了两个崇德殿。 南宫崇德殿左后方,过了嘉德门就是天子居住的内宫,位置是在南宫的左上角,位于西北面。 崇德殿左下方便是明光殿、云台殿、含章殿、承台殿等官员办事的宫殿,陈暮的尚书台,就在明光殿内,位于南宫左下角,西南面。 而南宫右上角一半是太子居住的东宫,另外一半则是藏典籍与档案的东观、乘风殿、竹殿。 当初陈暮第一次进宫,是因为董卓兵败,刘备也差点受牵连,就是在竹殿等待张让请张让出手相助。 而南宫的右下角则是章德殿、敬法殿、侍中庐、金马殿等,同样是官员办公之地。 这些地方,除了嘉德门沟通了内宫天子居住的西宫以外,就是太子居住的东宫被乐成门隔开,如今没有太子,乐成门自然形同虚设。 因此说这么多,实际上想表达的意思是,整个南宫,除了西北左上角的西宫还掌握在宦官禁卫手里以外,外宫所有地方,都被何进的虎贲军与羽林军掌控。 董太后这次参加朝议,显然大意了,因为这里的士兵都是何进的人,根本不听她的,居然手持武器,向着太皇太后走去。 群臣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里震惊,面露不忍。 凭借一个太后就要废掉太皇太后,还是自己丈夫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婆婆。 这是什么行为? 与谋逆无异。 可眼见这里都是何进的人马,太皇太后显然是失势,短时间内,居然没有任何官员敢说话。 “你们干什么,朕是太皇太后,你们这是谋逆!” 董太后见士兵步步紧逼,一时间慌了神。 何太后咳嗽一声,对身边的侍女宦官冷然道:“愣着做什么,扶太皇太后出宫。” 毕竟是太皇太后,真要是动粗,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还是等送出宫后,再用别的办法处置。 反正一个没了权势的老女人,又是兵荒马乱之际,回河间的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何太后心中冷笑,她是出身屠夫家庭不假,可一个敢下毒鸩杀皇帝宠妃的女人,可绝不是简单人物。 “大将军!” 眼看诸多宦官侍女几乎半拉半拽地把太皇太后拉出去,刘备终于忍不住,蹭地站起来,向西北面停灵的玉堂殿拱手厉声道:“太皇太后乃先皇亲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先皇遗体尸骨未寒,还在玉堂殿看着呢。如今大将军与太后竟然要把太皇太后赶出宫去,简直是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尔等行径,将先皇至于何地?” “嗯?” 何进十分不悦地瞪了眼刘备,低声威胁道:“玄德是在说我无君无父吗?” “不错!” 刘备怡然不惧,高声道:“太皇太后乃先皇生母,当今陛下亲口称太皇太后,乃为尊上。若按丁司徒之言,太皇太后曾为藩妃,那先皇也曾是藩侯,尔等是不是也要废掉先皇之位?太后与大将军亦不过屠沽之家,大将军是不是也该回去杀猪卖肉?” 这话就十分打脸了,简直是撕破脸皮的言论。 但不怪刘备这么愤怒。 要知道,先皇孝康帝是怎么对刘备的? 刘备自黄巾起义以来,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而孝康帝也是多有封赏,先是封侯,又是迁济南相,前段时间升他为河南尹,如今又让他做司隶校尉,侯爵之位都已经是县侯,几乎已经是爵位的顶点。 虽然刘备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暮在幕后相助,但至少他那日与天子见面之后,天子是如此地欣赏他,看好他,激励他。 刘备不懂什么权力斗争,也不懂什么宫廷之事,他只知道,现在何进与何太后在侮辱先皇的母亲。 汉朝以孝治天下,侮辱别人的父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更别说皇帝的父母。 虽然先皇死了,何进执掌权力,没有人再为太皇太后撑腰。 可只要有他刘备在,就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刘玄德!” 这样撕破脸皮的话,直接何进恼羞成怒,对禁卫道:“此等狂徒,还不抓起来?” 数名禁卫向着刘备扑去,朝议的时候没法佩剑,但刘备身形矫健,闪开一名士兵的扑击之后,一脚踹倒,将他的剑拔出来,横剑喝道:“我看谁敢来送死!” 禁卫们同样操戈持剑,场面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打起来。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五章 威胁 崇德殿内,气氛微妙到了极致,刘备横剑怒目而视,周围十余名禁卫缓缓围拢过来,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陈暮坐在席上,低头垂首,如老僧坐禅,纹丝不动。 一时没看住,老大哥又惹事了。 不过陈暮却知道,一来性格使然,刘备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老好人。二来何进做得确实过分,老大哥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知道,孝康帝人还躺在玉堂殿未下葬。何进与何太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对太皇太后下手,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些。 不说现在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公然要架空太皇太后权力,驱使卫士要将她赶出皇宫。 即便是往日来何太后的多番不敬,从礼法上也让人诟病。 毕竟太皇太后是先皇的母亲,同样也是何太后的婆婆,婆媳关系再恶劣,明面上的尊敬还是得有。 可眼下何进与何太后竟是公然诋毁先皇的母亲,这番作派,无疑是嚣张跋扈的典型。孝康帝这座大山一去,他们就已经有跋扈将军梁冀的意思,怎么能让人忍受得住? 但满朝公卿一个个全都如泥塑菩萨,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装作视而不见,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如今随着孝康帝驾崩,洛阳大权显然已经掌握在何进手中。 宦官与士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显然不止是所谓忠与奸,善与恶,光明与黑暗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也向来都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白与黑,更不是什么正邪不两立,而是灰色,是打着正义与忠义的幌子,在行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小孩子才论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人们为什么要诛杀宦官? 一来很多人以为是宦官们唆使孝康帝收税,豪强这几年来的损失,都是宦官的错。 二来他们也需要一个借口,转嫁矛盾,向世人宣扬宦官的危害,告诉人们是宦官蛊惑了皇帝,祸乱了天下。 然后站在人民与百姓这一边,诛杀宦官,以此来代表正义。 三就比较简单了。 眼看何进掌权在即,只要何进赶走了董太后,诛杀宦官,那么刘辩很快会被何家兄妹控制。 到时候依附于何家的那一派人,马上就是从龙的功臣,之后论功行赏,瓜分蛋糕,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些官僚阶级代表与利益集团在两面三刀和见风使舵上向来都是争先恐后比谁都快,前两年宦官得势的时候张让赵忠家门庭若市还历历在目,眨眼间就门可罗雀,全去了大将军府,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现在旧的皇权利益随着孝康帝刘宏的去世而轰然倒塌,即便何家兄妹跋扈到公然要将先皇的母亲赶出皇宫的地步,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唯有刘备站了出来。 他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他唯一的立场,是因为先皇待他不错,他不希望看到先皇的母亲受辱。 仅此而已。 这或许也就是现实主义者与理想主义者,以及理性的人与感性的人之间的分别吧。 陈暮在心里想着。 随着禁卫一步步靠近,场景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几乎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刹那间。 “咳咳!” 陈暮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宁静。 “尚书令,你有话要说?” 何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原本他是想拉拢刘备跟陈暮。 一来司隶校尉跟尚书令的位置很重要。二来刘备手里有兵权,不比在场其他没有兵马的公卿。 只是既然刘备如此不识时务,那今日少不了就得将其兄弟当场拿下,先解除了他们二人的职务,再慢慢处理关羽张飞以及刘备手下的两万多大军。 听到他的话,陈暮抬起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淡然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大将军,臣有事要向陛下与太后启奏。” “何事?” 何进其实在不动声色地向不远处的一名禁军挥挥手,示意他去外面叫人。 毕竟是宫殿内的禁卫,左右站岗不过十余人,虽然将刘备团团围住,但很多人都知道,刘玄德南征北战多年,武艺不弱,这些人不一定能将他拿下。 陈暮瞥了一眼,看到了何进的小动作,轻笑一声,自然也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却只是平静地说道:“是这样的大将军,今日早晨,尚书台有两份文件本应该呈天子批阅,只是如今天子尚不能理政,臣就擅自做主盖了公章。” 尚书台总管天下政务,各地公文都会送到明光殿。如果事事都让皇帝同意,刘宏早就累死了,所以除了大事以外,普通小事要么发往其它部门,要么自行处理,尚书令有资格进行批阅奏折。 何进一边等待着外面的卫士进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是何公文啊。” 陈暮笑了笑:“是两份调兵的奏折,一份为太皇太后的族侄,新任的车骑将军董卓的调命。太皇太后下达诏书,召董卓进京,董卓上书请求,我同意了,如今除了关陇五千铁骑以外,董卓还带了河东两万新军,前来洛阳守卫皇都,渑池离洛阳不过百里,估摸着也就两三日之内就能到。” 听到这句话,原本垂头丧气的董太后瞬间像是年轻了十岁,整个人容光焕发,站起身挺直了腰板,用尖锐的嗓音道:“不错,这是朕下的诏书,董卓为我族侄,兵权在握,尔等若是对我不利,小心尔等之头颅。” 何进的瞳孔骤然一缩,之前古井无波的面容骇然色变。 而其他一个个袖手旁观,静等胜利果实的诸多大臣也是瞬间变幻了脸色,纷纷四目相视,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震惊与愕然。 要知道,现在洛阳的兵力非常空虚,北军在长安,南军布置在洛阳周边,防御地方叛乱,总共也不过一万多人,这还得加上拿捏在宦官手里的内宫禁卫军。 所以如果在洛阳兵力只不过堪堪过万的情况下,董卓带来的两万多人马,陡然倒向太皇太后,以奉太皇太后懿旨的名义入京,那京城兵力瞬间会失衡。 到那个时候,何进的权势必然不保。 要是太皇太后掌权的话. 诸多大臣们纷纷对视,他们就又得考虑改换门庭,倒向太皇太后这一边。 丁宫的脸色刹那间雪白,他可是提出把太皇太后赶出皇宫的提倡者,太皇太后必然恨死他了,一旦太皇太后掌权,即便他想投靠过去,太皇太后也不会接受,万一秋后算账,自己阖家老小. “太傅,我记得董仲颖不是你袁家故吏吗?你的话,他会不会听?” 丁宫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新任太傅袁隗。 《吴书》记载: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那还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当时董卓还未发迹,跟着段颎打羌人,立了功劳之后,段熲举荐董卓去了袁隗府邸担任司徒掾,也就是司徒府的低级官吏。 按照东汉时二元君主观,如果一个人被刺史太守三公九卿这样的官员征辟,那就属于这个人的门生故吏。 比如陈暮曾经征辟氏仪为青州别驾从事,那么氏仪就是他的故吏。 而沮授虽然跟着刘备混,但刘备并没有征辟沮授为太守府的低级官吏,而是任命沮授为济南的临时县令,后来又在陈暮的举荐下,沮授担任地方县令、长史以及青州刺史。 所以沮授不算是被征辟,自然也不算刘备的门生。 董卓被袁隗征辟过,当然可以扯得上关系。 然而袁隗却淡淡地说道:“老夫虽征辟过董仲颖,但一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二来,若是司徒为董卓,太皇太后的懿旨大义,与老夫这行将腐烂的朽木之言,司徒会选哪个?” “这” 丁宫一时语塞。 傻子都知道,如果带着兵马帮太皇太后撑腰,击败何家兄妹,那就是掌握大义名分。 到时候太皇太后如吕后临朝,控制少年天子。 董卓被太皇太后认做族侄,又有泼天功劳,很可能一夜之间就鸡犬升天,取代何进做大汉的外戚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个能站在权力顶点的机会,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放过。怎么可能会顾念当年一点旧情,就白白放弃掉这个绝佳的时机? 所以丁宫很清楚,眼下自己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除了继续支持何进以外,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何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董仲颖啊我道是什么大事呢。尚书令不是说有两份调兵奏折吗?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 陈暮咧嘴一笑:“是这样的,早上的时候太皇太后向司隶校尉下了一份诏书,让校尉将野王城的两万兵马召回洛阳守卫京城。这份诏书倒不是我批阅的,只是过了尚书台一道手。” “大将军也知道,天子年幼,圣朝数百年,主弱之时,以太皇太后之尊临朝的旧例亦不在少数。前汉吕后不肖多说,本朝邓后、窦后都是如此。” “而当今太皇太后是先皇亲母,又有先皇遗诏,以太皇太后至尊之位临朝称制,大义在身,比之何太后更加名正言顺。” “所以听到懿旨,校尉不敢怠慢,已经命人去调兵。” “如今洛阳四面都是叛乱,群狼环伺,城中似乎也有些不太平,总有些宵小之辈似有谋害至尊之意。” “若是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出现了什么意外,说不准车骑将军与校尉的兵马就会奉诏讨贼,伸张大义。我想,大将军也不希望这个时候洛阳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说到最后,陈暮的眼眸里已经露出丝丝凶厉之色。 他虽然怕死,但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示弱。必须要露出獠牙,显出肌肉。 何家兄妹连太皇太后都敢下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若是不威胁他,今日必然是自己与老大哥命丧当场之时。 因此他一定要让何进投鼠忌器,不敢在这里动手,不然的话,大不了鱼死网破。 刘备的兵马也被召来了? 何进听了之后果然脸色大变,董卓那两万多人已经够难对付,再加上刘备的两万多人马. 一时间,崇德殿内的气氛像是凝固起来,众人谁都不说话,安静得像是能听到大家的急促而又短暂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屋外忽然蹭蹭蹭进来数十禁卫,打破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出去!” 何进骤然暴喝道。 新进来的禁卫不明就里,互相对视,但大将军既然有令,自然也只能听,倒退着出了殿门。 看到这一幕,陈暮轻笑起来,他知道何进怕了,便站起身,缓缓说道:“我看今日朝议就到此结束吧。太皇太后也累了,该回宫了。尚书台和司隶校尉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与司隶校尉就先告退了。” 董太后身边的小黄门总归是还有点眼色,立即搀扶着董太后从旁边偏殿后门离开。 刘备持剑警惕地看着身边的禁卫,缓缓走到陈暮身边。 陈暮向跪坐在主位之上,已经被眼前场景吓得不敢出声的少帝刘辩拱手一礼,便与刘备倒退着出了崇德殿。 刘玄德陈子归! 刘宏,你都死了,还要留下这两个祸害来制我!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何进握紧了拳头,内心深处的愤怒,几乎已经快压抑不住。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六章 欺世盗名 出了宫门,陈暮和刘备上了马车,飞一般地往城外驻军营地跑。 这次来洛阳,他们没有带多少兵马,只有两千人。 关羽和张飞各自统率了一千。 不过这两千不是普通兵马,张飞的是那一千铁骑,关羽的则是一千重甲步兵,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等到了营地门口,见到了自己的兵马,刘备才松了一口气,问陈暮道:“四弟,太皇太后什么时候下的懿旨,我怎么不知道?” 陈暮漠然道:“我骗何进的,不过是让他投鼠忌器,不敢今日就对太皇太后以及我们下手而已。” “原来如此。” 刘备翻身下马,看到关张迎了出来,这才问陈暮道:“四弟,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得罪了大将军,洛阳怕是已无我等容身之地。” “无妨。” 陈暮低头思索道:“何进是想逼走太皇太后,彻底掌控权力。今日他失败了,太皇太后还在,只要我们坚定站在太皇太后这边,他没法拿我们怎么样。” “大哥,四弟,怎么了?” 关羽看到二人飞奔而来,身上还冒汗,不由奇怪问道。 刘备忧心忡忡道:“进去再说。” 四人回到营帐内,分列坐下,张飞嚷嚷道:“出什么事了大哥,怎么慌慌张张的。” 刘备就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羽瞪大了眼睛,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何进此贼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连太皇太后都敢下手,怕又是一个跋扈梁冀。” 张飞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前去野王,把兵马全部召来。” 刘备看向陈暮:“四弟,你怎么看?” “先召兵马。” 陈暮低头思索:“这几日之内,洛阳必然会有大变,身边有军队在手,才能心中安定。” 刘备点点头:“好,正该如此,三弟,你即刻派人去野王,让典韦领军来。” 这次他可不敢信任张辽高顺了,因为张辽高顺是何进派去的人,名义上属于何进的兵马,自然无法信任。 好在他过来之前,让典韦和牵招领军,军队核心也是掌握在他从青州带来的那批老卒手里,比如胡志的儿子胡勇等人,都是军队中层骨干,忠诚度没有任何问题。 “好,我这就派人去。” 张飞起身离去。 等他出去后,刘备又问陈暮道:“四弟,你说洛阳将有大变,是何变故?” 陈暮摇摇头:“不知道,但流血冲突不可避免,我等应当先观望一阵,看看情况再说。” “唉,难道又要生出事端了吗?” 刘备叹了一口气。 陈暮笑道:“皇权斗争,自古以来都十分残酷。胡亥杀扶苏,武帝杀卫太子,俱是如此。何家兄妹与太皇太后都想控制少帝,双方冲突在所难免,大哥已经卷入其中,那便只能死命一搏,没有退路可言了。” 刘备一愣,片刻后才黯然道:“二弟四弟,是我连累你们了。” 陈暮笑了笑:“大哥说的哪里的话,何家兄妹侮辱先皇生母,连当今太皇太后都敢肆意欺凌,大哥仗义直言,乃是为臣本份,这才不负先皇之恩。更何况大哥此番举动乃为大义,为先皇讨回公道,我等兄弟一体,自当鼎力支持。” 其实刘备入不入局都无所谓,因为局势还在掌控之中,并没有因刘备的举动而出现变化。 不管是政治还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一切的核心就是平衡。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失败,最后落到那个地步? 就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人开始飘了。 在刘宏死后,何进上位有两个阻碍,一个是掌控内宫禁卫的蹇硕,另外一个是掌握大义名分的董太后。 很多人以为何进优柔寡断,庸碌无能。 实际上这就有点刻板印象,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 先不说黄巾之乱的时候,司隶的黄巾起义,就是何进平掉的。 单说在如何处理蹇硕与董太后,何进也十分果断。 先是利用宦官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命令赵忠郭胜等人,让几个黄门令宦官就把蹇硕擒杀,除掉了一个阻碍。 然后又是在朝议上直接逼迫董太后,将她赶出宫去,之后又将董太后弄死。 要知道,刘宏还尸骨未寒呢,当时可还未下葬。 在先帝还未下葬的时候,就把先帝的生母,曾经的太后给处理掉。何进要真的优柔寡断,也不会有这样的魄力干这种事情。 所以何进能力肯定是有,但骄傲自大的性格,同样也有。 等到他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的阻碍之后,权倾朝野,就彻底放松警惕,最后被张让等人以何皇后的名义骗入皇宫,轻松被杀。 这也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毕竟那个时候,张让等人手里已经没有了兵权,几乎沦为待宰的羔羊。 结果就是这样的情况,还被张让他们给宰了,可见何进当时确实有些飘,以为自己大权在握,没有人敢忤逆自己。 陈暮之所以觉得现在的局势还在掌控之中,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帮何进逃脱了一次死劫。 这一次,又帮蹇硕与董太后保住了性命,那双方实力,又维持了平衡,回到原点。 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彻底脱离历史,但又不会完全脱离。 之所以说会彻底脱离历史,是因为蹇硕跟董太后都没有死,他们还是可以利用手中的力量与何进抗衡。 而又说完全不会脱离,是因为何进不会善罢甘休,依旧会想着除掉蹇硕与董太后。 至于用什么手段,就不是陈暮能猜到的事情。 这不是世界线的收束,而是权力争夺,必然结果。 就好像历史上李世民玄武门兵变,杀弟弑兄,逼迫李渊退位。 即便有穿越者过去,帮助李建成逃过一劫,事后李世民还是会想方设法这么做。 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如果他不干的话,死的就是他。 同样的道理,何进要想执掌大权,让自己的外甥地位更稳,那支持刘协的蹇硕和董太后,就是拦在他身前的阻碍。 所以何进不管是想当霍光还是梁冀甚至是王莽,他都得扫除这些障碍,必然会继续出手。 那么接下来何进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步,陈暮猜不到,也不想猜。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就是暂时维持住眼下均衡的局势,然后静观其变。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何进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这几日之内就会有行动。 到时候不管是何进弄死宦官跟董太后,还是董太后与宦官弄死何进,双方的平衡被打破之日,就是洛阳灾难的开始。 陈暮似乎已经看到,这座古老而又庞大的城市,在短短几日之内,到处都会充斥着战火。 也许都不需要等到董卓烧城,再过个几日,洛阳就会化为一片火海。 而在这一切的一切,一双幕后黑手,笼罩着整个洛阳城。 陈暮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洋溢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亲眼见到这人吃人一般的乱世开始的吧。 将内心深处的软弱彻底剔除干净,手上沾满鲜血,罪恶罄竹难书。 世人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 没人会在乎真相。 因为唯一知道一切真相的人,正欺世盗名,依旧以至孝、至忠、至仁的名望,流传在这世间当中。 就这样让一切都淹没在尘埃里,挺好。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七章 时机已到 何进回大将军府,就立即召开了幕僚会议。 郑泰、陈琳、卢植、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荀和等人济济一堂,没有蒯越,蒯越前段时间请求回荆州,目前不在这里。 何进将今日朝议上的话转述给众人,卢植皱起眉头道:“大将军,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太皇太后?先皇尸骨未寒,大将军就与太后谋划将太皇太后赶出皇宫,这让天下人如何看?” 正所谓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卢植为人也算老练。官场人情世故拿捏得准,什么时候该退该进,也清楚得很,但在原则问题上,却向来都不含糊。 后来董卓乱政之时,卢植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反对董卓废掉少帝的人。从这一点上来看,在道德标准上,卢植和刘备不愧同出一脉。 而且两人在要不要面子这个问题上也同样不是什么死脑筋,卢植说完狠话之后,就立即跑路,绝不拖泥带水。 因此听到何进今天在朝堂上居然这么对待先皇生母,卢植自然也是站在大义上进行谴责。 听到卢植的话,何进略微尴尬地看向张津,这主意是他出的。 张津咳嗽一声,说道:“子干,妇人干政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太皇太后依仗自己是先皇生母,就要临朝称制,学吕后与窦后,这如何使得?大将军此举,也是为了当今天子,绝非私心。” 卢植摇摇头:“便是为了天子,也应当用别的办法。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废掉太皇太后,贬为藩妃,赶出皇宫去。这是大逆之举,绝非人臣之道,先皇阴冥有知,怕是不得安生。” “好了子干,这些话就不要再叙了。没听到大将军说吗?你那学生刘玄德和他那结义兄弟陈子归竟是以兵马威胁大将军,隐隐有勾结宦官之图,卢子干何不大义灭亲?” 一旁的王允阴恻恻的说道。 卢植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一声,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王子师曾经构陷过人家陈子归,当初宦官将王子师下狱,还是人家陈子归相助才出狱,现在眨眼又翻脸不认人,故态复萌,又构陷自己的学生刘备跟陈暮与宦官勾结,当真是小人一个。 事实上卢植肯定不知道,王允这人与皇甫嵩一样,人品都低劣的很。 后世之人只知道王允干掉了董卓,还以为他是什么忠义之士。却不知道王允除掉董卓之后,权倾朝野,大权在握,不仅屠杀董卓旧部,还连蔡邕仅仅只是叹了一口气,就把蔡邕杀了,心胸之狭窄,人品之低劣,可见一斑。 还有皇甫嵩,拿汉人筑京观就不用多说。董卓当权的时候,皇甫嵩奴颜婢膝,奉承讨好,宛如小丑。等董卓一死,立即率人屠杀了董卓一族,人家九十多岁的老母跪地求饶,他却不仅将人家老母杀死,连三岁幼童都全部杀死,可谓欺软怕硬,残暴至极。 此般事迹,全都记录在《后汉书》《三国志》《英雄记》等当时的史书当中,清清楚楚,无一遗漏。如《英雄记》曰:“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乞脱我死”,即斩首。” 结果就是这样的卑劣小人,后世却有人将他们认为是什么忠臣、好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卢植闭嘴不言,何进才愁容满面道:“诸位,眼下局势对吾十分不利。太皇太后内有蹇硕掌握禁军,外有董卓与刘备领军装势,太后与天子怕是也得屈服于太皇太后之权威下,妇人干政,牝鸡司晨,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毕竟是先皇生母,握有大义名分,不可小觑。还是应当从长计议,依我之见,不如先将那蹇硕处置,再依次将太皇太后的爪牙去除,等太皇太后没了依仗,最后禁于宫中,方算稳妥。” “不可,太皇太后认那董仲颖为族侄,看似认亲,实则是找外援做依仗。若是一步一步来,先处置蹇硕,必然引起太皇太后警觉,到时候让董卓带兵入宫,强行夺权,则万事休矣。” “伯求兄所言甚是,我觉得还是以速战速决的好。大将军应以雷霆之势,命令禁卫入宫,先诛杀常侍,再挟持太皇太后,以诏书懿旨令董卓刘备退兵,方为上计。” “挟持太皇太后?怕是不妥吧,万一伤到太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以死相逼,岂不是给董卓刘备进兵借口?还是筹谋一番,看能否与他们相商罢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何进头都快晕了,只片刻,屋内就快变成了菜市场,各种计策层出不穷,可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乱成一团。 如果何进知道后来袁绍也是这样,估计会直呼我们都一样,但眼下形势十万火急,何进没时间听他们啰嗦。 正要呵斥众人闭嘴,何进却发现他之前信赖的谋主荀和一直含笑不语,心中一动:“公舒先生?” “在。” 荀和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办法。” 何进大喜:“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让我失望,快说说是何良策?” “时机未到。” 荀和摇摇头,不是他不说,而是这里人多眼杂,他得小心谨慎一些。 更何况率领两路叛军进攻洛阳简直是惊世骇俗的事情,这里有不少人都是正直之士。 比如卢植何颙鲍信等人,若是说出来,恐怕要遭受他们的责备,索性不如不说。 何进急道:“先生既有良策,何必担忧时机,先说出来听听?” 荀和含笑道:“时机未到便是时机未到,大将军稍安勿躁,等时机到之时,和再与大将军细说。” 袁绍马上就要到洛阳,他打定主意,等大军抵达,再跟何进坦白。 “公舒先生” 何进还想说点什么,荀和只是微笑不语。 眼看不管他怎么说,人家就是不开口。无奈之下,何进也只能作罢,散了今日会议。 傍晚时分,时值五月,天气炎热,已过了日入,太阳却还未下山。 李度来到大将军府,找到荀和。 二人在屋内就坐。 “袁本初已经抵达洛阳城三十里外,如果愿意的话,今夜就能到洛阳。” “好消息。” 荀和精神一振,笑着道:“大将军因担忧于董仲颖与刘玄德,已是迫在眉睫,正需要兵马相助,有了袁本初,大将军就有底气,就敢做大事了。” 何进明明有南军在手,为什么还是怕董卓跟刘备? 因为南军要防备两地叛军。 毕竟他与董太后之间,是皇权斗争,还没有到国破家亡的地步。 要是让南军放叛军入洛阳,那汉朝都要灭亡,他就算活下来,国家都灭亡了,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所以除非到了最后关头,何进是不可能把南军调回来。 但那是何进不知道两地叛军是自己人的情况下。 如果让何进知道豫州与冀州叛军,是党人在主导,恐怕立即就会如释重负,调兵回洛阳对抗董卓与刘备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将军?” 李度说道。 “大将军有时候果断,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十分犹豫。好谋无断,干大事昔身,只顾着蝇头小利,这怎么能行呢。” 荀和站起身,眼眸当中闪烁过一丝寒光:“最后时刻,还是要靠我等一臂之力,方能够定鼎乾坤。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去找大将军。明日,就是清君侧之时!” 说罢与李度一同去往何进的住所。 这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多钟,古人一般是吃两餐,但有钱人家是吃三餐。何进还未歇息,他正与自己的弟弟何苗,母亲舞阳君一起吃晚饭。 表面上,他们是一家人。实际上,何苗跟舞阳君与张让等宦官更加亲近,背地里透露了不少消息给宦官。 但何进不知道,所以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融洽。 听到荀和来访,何进就召他们进来。 不过不是在餐厅,而是在餐厅旁边的客厅接待他们。 “公舒先生。” 何进从餐厅出来,一边跪坐在主位席上,一边询问道:“这么晚有何事找我?” 荀和微笑道:“大将军,时机已到。” 何进大喜道:“请先生教我。” 荀和缓缓说道:“我之前派出说客,说服了冀州叛军与豫州叛军归降朝廷,如今豫州叛军已投靠了大将军,与袁本初兵合一处,抵达洛阳城外。” “真的?” 何进瞪大了眼睛,自己心中担忧的两地叛军,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简直像是在做梦。 荀和笑道:“自然是真的,袁本初掌控了大局,得知大将军处境不妙,立即赶来相助。” 何进才不会去想,大谷关离洛阳相距近百里,上午他才从刘备那吃瘪,下午袁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跑到了洛阳城外,这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高兴道:“真是天助我也,先生说说,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荀和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明日大军抵达洛阳,大将军只消打开城门,让袁本初率兵入宫,控制住内宫禁卫与内宫宫门,到时候诛杀宦官,废掉太皇太后,则易如反掌矣。” 现在洛阳的兵力也是维持平衡的,何进执掌外宫禁卫,蹇硕执掌内宫禁卫,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颇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让何进犯难的是,不管是董卓的兵马进入洛阳还是刘备的兵马进入洛阳,平衡瞬间就会打破,他将落入下风。 原本他是考虑将南军调回来,只是因为要防备叛军的事情,迟迟不敢下定决心。 现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何进都快跳起来了,兴高采烈道:“好好好,一切都听先生所言,只待明日,率兵入宫。只要制住太皇太后,谅那董仲颖与刘玄德通天本事,也无可奈何。” 豫州叛军加上南军可是有十多万人,就算董卓和刘备人马加起来也才四万,有绝对的力量控制在手里,何进根本不怕董卓跟刘备翻起什么浪花。 荀和看着他的样子,抚须一笑。 明日之后,宦官尽除,党人与大将军执掌政权,辅佐少帝治理天下,一个崭新的清明之世,马上就要来到了。 然而,荀和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的门帘之后,两个人影四目相对,然后默默从侧门离开。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八章 鱼死网破 舞阳君跟何进其实没什么感情,在出卖何进这一点上,几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究其原因,是因为舞阳君是何进的后妈,她是何进老爹何真的续弦妻。 还有何苗,何苗是舞阳君与前夫生的儿子,被舞阳君带进何家,改姓了何。 所以舞阳君与何真,是两个重组家庭,双方各带了一个孩子进来,何真带了何进,舞阳君带了何苗。 至于后面的何皇后与张让养子张奉娶的何氏妻,自然就是舞阳君后来与何真生的两个女儿。 因此何苗跟何皇后关系,就是同母异父。何进与何皇后的关系,则是同父异母。 虽然在法理上,何进也是舞阳君的儿子。但再怎么样,舞阳君肯定是更心疼亲生子,所以偏向何苗与两个女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奉娶了舞阳君另外一个女儿,那么张让跟舞阳君就是亲家。女人哪懂什么国家大事,他就知道,何进要对亲家不利。 一旦张让被弄死,那自己另外一个女儿,已经嫁给张奉的何氏该怎么办? 所以舞阳君为什么告密,就很好理解。 当天夜里,舞阳君就以去找何太后的名义入宫,而何苗跟着她同去,舞阳君去找何太后,何苗却偷偷去了永巷。 永巷在汉初就是皇宫宦官与宫女居住的地方,到汉武之后,慢慢变成冷宫。到了东汉,又恢复成宦官宫女居住之所,只是大宦官一般住在宫外,这里是无权无势的小宦官居住之地。 比如宦者吕强、吴伉、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佑等人,都是《后汉书》里被称为清忠的好宦官,平日住永巷,不争名夺利,最后被袁绍带人入宫全杀了。 如今宫外风声鹤唳,大将军府天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张让等常侍已经一个月不敢出皇宫,只能暂时居住在永巷内,整日谨小慎微,深居简出。 何苗来到永巷,让小黄门去找张让,张让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听闻何苗来,连忙请他进来。 “张公,祸事了。” 何苗一进去,就竹筒倒豆一般,急切说道:“豫州叛军被我兄派出的说客说服,投降了他,如今袁本初率领数万精兵已到洛阳外,我兄与幕僚方才商议,明日就领兵进宫,诛杀张公等人。” “什么?此话当真?” 张让大惊失色,自己这段时间都这么低调了,何进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何苗劝道:“是我与母亲亲耳听到,张公,母亲让我来告诉你,尽快逃命去吧。明日风波在即,我不宜久留宫中,就先告辞。” “我知道了。” 张让失魂落魄地送走何苗,一屁股坐回席子上,眉宇间愁容满面。 怎么办。 哪怕自己如此卑躬屈膝,巧言讨好,何进还是不放过自己。 就不能给一条活路吗? 何必赶尽杀绝呢? 张让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嘎吱一声,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王钧缓缓走入张让的屋内。 “张公。” 王钧戴着巧士冠,将手笼在袖子里,轻声踱步来到张让身边,弯下腰低声道:“我刚见有人从你房间出来,发生了何事?” “相衡!” 张让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从地上爬起来:“快,快去找陈子归想办法。” 王钧平静道:“张公莫急,什么事情你先说。” “何进,何进要杀我们。” 张让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又道:“相衡,我现在该如何是好。逃吗?可逃到哪里去。我一个人跑了,颍川的宗族怎么办?何进明日就要动手,我即便逃回颍川老家,过几日大军就会杀到,我根本不可能带着族人逃跑。” 张让面容悲戚,其实他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即便他跑回颍川,说不定宗族的族人见他失势,就把他杀了想何进求饶,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张让根本不敢去想逃跑的事。 王钧心里一惊,暗道一声陈子归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连这些事情都已经猜测到,真是厉害,面上却不急不缓道:“张公莫怕,陈子归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真的?” 张让惊讶无比,真的假的?陈子归有这么神吗? 王钧点点头:“陈子归跟我说过,大将军若想把持朝政,当王莽梁冀那样的权臣,太皇太后与我等常侍是最大的阻碍,所以他一定会向我等动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陈子归还说,大将军想第一个除掉的,就是蹇硕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先皇生母,握有大义名分。蹇硕则掌握禁军兵权,是他唯二忌惮。” “等蹇硕与太皇太后一被除掉,那一个对象,就是我等,所以子归才让你不要对蹇硕动手,也要帮助太皇太后。” 听到王钧的话,张让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当初陈暮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张让确实有想法出卖蹇硕,换取一条性命。 而陈暮不仅反对,还让自己想办法帮太皇太后增加权势,让自己依仗太皇太后与蹇硕的兵权。 现在看来,这一切确实早在陈暮的预料之中,早已经猜到何进的打算。 何屠夫此人,果真不是善与之辈,自己常侍等人已经如此摇尾乞怜,向他祈求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何进如此狠心,还是想要他们的命。 想到这里,张让忙道:“既然陈子归早已经预料,那肯定有办法,快说。” 王钧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凶厉,手里比划了一下,低声道:“子归说,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什么路?” “先下手为强!” “你是说?” “不错。” 王钧冷声道:“大将军誓要我等性命,那也怪不得我等,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张让也不是个什么良善之辈,听到王钧的话,目光逐渐镇定起来。 之前只是被消息震惊到,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冷静之后,张让也是恶狠狠道:“不错,何进要杀我等,我辈岂能洗颈就戮,坐而待死。相衡,子归有没有说如何先下手为强?” 王钧说道:“大将军要屠杀我等常侍,包括赵忠郭胜等人一个他都没想放过。所以子归说,这一次我等众人必须团结一心,一起去找太后求情,让太后召大将军进宫,等他入宫之后,以刀兵擒杀之。” 张让思索道:“此法怕是行不通,上次蹇硕冒失,何进已心生警惕。这一次何进绝不会入宫来,恐怕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带兵入宫,将我等枭首之时。”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会被宦官轻而易举干掉? 因为何进除掉了蹇硕,掌握了所有禁军,内宫禁卫全都是他的人,所以宦官就以何太后的名义让他进宫,何进不疑有他,直接就去了,结果被张让等常侍带着几个心腹一拥而上,将他砍死。 现在蹇硕没有死,何进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上当。 王钧笑道:“陈子归也是这般说的,所以他说,必须要让蹇硕交出兵权。明日我等先去找何太后哭诉,让蹇硕将禁卫虎符交出,再跪在嘉德门口向大将军请罪。如果能够说动何太后,大将军应当不会那么快率兵入宫,到时候大将军见虎符已经交出,必然不再忌惮,欣然入宫,我等到时候便可安排人手伏杀。” “交出虎符吗?” 张让思索片刻,点点头:“此计虽险,但却是死中求生的无奈之举。陈子归估计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等也只能如此了,趁现在还未太晚,我们赶紧去找赵忠蹇硕他们一起来议事。” “好。” 两人急匆匆出门,去找其他常侍议事。 过了片刻,常侍们聚齐,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王钧、蹇硕等人聚拢而来,在永巷的一处偏殿集合。 张让还没开口说话,郭胜就愁眉苦脸,哭丧着说道:“诸位,大事不好了。” “何事?” 赵忠不明就里。 郭胜绝望道:“我刚才服侍太后,舞阳君忽然入宫,二人聊了一会儿,我偷听到明日大将军就会带兵进宫,将我等全部诛杀,这可如何是好。” 张让王钧对视一眼,都能看对方眼里的喜色。 郭胜是何家同乡,当初何太后能够入宫,还是多亏了郭胜的帮助。 可以说这群常侍里,与何家关系最好的不是儿子娶了何家女人的张让,也不是曾经做过大长秋,服侍过何太后的赵忠,而是何进的同乡郭胜。 既然郭胜都开口说了此话,那这件事情就确实无疑,他们也不用再废口舌来说服众人。 听到郭胜的话,诸多常侍一个个面如死灰,失魂落魄。 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神情,特别是他们谁也不想死。 蹇硕冷笑一声:“之前我就说过,大将军狼子野心,眼里必不会容下我等,现在好了吧。之前一个个上去阿谀奉承,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不过彘犬而已。” 众人互相对视,郭胜与赵忠一脸尴尬。 在出卖蹇硕这件事上,他们俩人不遗余力,要不是张让坚决反对,也许蹇硕早就死了。 张让咳嗽一声,环顾一圈说道:“诸位,我等常侍往日虽有小隙,但在外人看来,俱为一体,不可分割。如今大将军要赶尽杀绝,我等便是同一条船上之人,船覆则大家一起死,为今之计,只能死中求生,寻一条出路。” 赵忠忙道:“是何出路?” “大将军要我等死,逃肯定是逃不了,我等众人都已年老体衰,又无强健体魄,出城要不了一日,就会被追兵搜捕。如今天下又乱,能走多远?因此我等不能逃,必须与大将军鱼死网破。” 张让缓缓说道。 他与赵忠是资格最老的宦官,还是桓帝时期就入宫,当初桓帝诛杀梁冀,赵忠就参与在其中,两人都年近五十,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赵忠问道:“如何鱼死网破?” 张让看了眼众人,低声道:“若想活,我们就必须去求太后,让太后帮我们拖延时间。” “明日我就派人去把我儿媳何氏,以及舞阳君请进宫,让他们向太后求情,我等也都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 “再让蹇硕交出兵符,麻痹何屠夫,到时再向太后祈求,说愿向何屠夫跪地请罪,如此一来,太后定然召何进入宫,到时我等埋伏兵马,将他杀死,则尽活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王钧漠然说道:“诸位要想清楚,何进可是要带兵入宫屠杀我等,连郭常侍都不会放过,想着出卖张公换取性命,可能吗?还不如早下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郭胜可是何进的同乡加恩人,连他都得死,更何况其他人,就算出卖了张让,结局也不一定有多好。 想到这里,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好,那就按张公的意思办。” 张让与王钧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至少成功了一半。 也许有人问,兵权都交出去了,十常侍哪来的兵马? 然而宦官的党羽很多,手中的力量也不少。 比如赵忠的弟弟赵延就是城门校尉,手中握有一定兵权。 除此之外,张让赵忠他们这样的大宦官家中看家护院的卫士也不少,所以人手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何进骗进宫里,仅此而已。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九章 内部压力 第二日,当夏日的热风拂过洛阳城时,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这么热的天气,没有人愿意顶着大太阳出门。 何进在大将军府中与荀和商议,袁绍今日进军,预计午时就能抵达洛阳,得下定决心什么时候动手。 “事态紧急,宜早不宜迟。袁本初抵达洛阳后,大将军应该立即带兵入宫。” 荀和给出了建议。 何进点点头:“正当如此,还有那司隶校尉刘备,尚书令陈暮,我到时候就让天子下召,将他二人夺职,让先生担任尚书令,袁本初做司隶校尉。” 陈暮吗? 荀和在心里思索着,得罪他的话无所谓了,现在大将军即将取得胜利,党人上位在即,陈子归毕竟不是自己人,等自己得到了胜利果实,陈子归无权无势,能奈我何。 若是他能够识时务,为我所用,看在以前也帮我出过主意的份上,不介意让他继续为官,用他的才智造福一方百姓,若是不识时务的话. 荀和眼眸里闪烁过一丝寒光,党人为了今日已经牺牲了太多,何进必须成功,谁敢阻拦他就杀谁,陈暮也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卫士忽然来报:“大将军,府外来人,太后请大将军入宫一叙。” “太后叫我?” 何进略微狐疑地看了眼荀和。 荀和思索道:“应当是太后等待不急,想要找大将军询问,何时可以扳倒太皇太后。” 何进问:“那我该去吗?” 荀和翻了个白眼:“自然要去,其实太后即便不叫大将军,我也会让大将军今日进一趟宫,让大将军请何太后与天子去东宫。” “东宫?” 何进纳闷道:“让太后与天子去东宫做什么?” 荀和解释道:“大将军带兵入宫诛杀宦官,宦官必然不甘坐以待毙,到时候挟持太后与天子,大将军投鼠忌器,反倒不好处理。所以在行事之前,要请太后与天子去东宫,东宫四面高墙,只有乐成门一个出入口,只要派兵守住,则万无一失。如此便能将宦官围剿于西宫,而不会伤到太后与天子。” 何进恍然大悟:“先生说的确实有理,我险些忘了此事。” 倒不是何进忘了,而是何太后跟天子现在很安全,有郭胜跟赵忠等几个亲近他的宦官保护着。即便蹇硕手中有兵权,内宫禁卫也不敢对太后与皇帝怎么样。 只是现在阖府上下幕僚全都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哪怕何进想把亲近自己的那一批宦官保下来,也因为内部与外部压力太大,而不得不作罢。 很多人以为何进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实际上你到了何进那个位置,也会十分犹豫。 究其原因,有以下四点。 一,蹇硕跟董太后被除掉,没有了外部压力,让何进觉得宦官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威胁到他。 二,很多宦官决定投靠他,愿意为他效力。 三,郭胜赵忠与他有旧,是郭胜帮助太后入宫,才有了何进今天的地位,是赵忠担任大长秋时,在太后毒杀王美人的时候策动宦官帮忙劝说先帝,又鼓动诸多常侍一起帮忙掏腰包出钱,才让先帝消气。 四,张让是他的亲家,他另外一个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儿子。 特别是第三点和第四点,使得舞阳君何苗何太后都在为张让赵忠等人说话,身边的亲戚都反对,何进本人又跟宦官牵扯太深,利益纠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那么果断下决定。 所以历史上从汉灵帝死之后,何进府里的幕僚们就天天嚷嚷着杀死宦官,每日唆使催促何进带兵入宫,结果一直到八月份,拖了三四个月他都没有下定决心。 最后终于狠下心之后,又很快被何苗与舞阳君出卖,被宦官提前一步埋伏,反倒自己先一步送了性命,确实是一件挺可悲的事情。 不过那时何进之所以犹豫,最大的因素就在于除掉了外部压力,何太后舞阳君何苗给了不少内部压力。 而现在内部压力还没有给到何进身上,外部压力就已经给过来,让他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现在最大的外部压力就是蹇硕跟董太后,何进打算以诛杀宦官的名义,将蹇硕与董太后一起除掉,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宦官问题,又能够将蹇硕跟董太后一网打尽,一石二鸟,十分阴险。 当下,何进就带着兵马,在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入宫。 当然不是入西宫,而是去了外宫崇德殿等候。 片刻功夫,何太后就施施然过来。 何进行礼之后,才刚坐下,何太后就说道:“我听说大将军要诛杀诸常侍?” 只这一句话,何进就头皮发麻,连忙问道:“是谁告诉太后的?” 何太后道:“是母亲告诉我。” 何进皱起眉头:“这些事情,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何太后不高兴了,冷声道:“大将军是不是忘了,我等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是在宦官们的帮助下才有了今日,你现在是要兔尽狗烹,弃信忘义否?” “这” 何进一时间迟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太后又道:“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况且女弟嫁予张奉,吾等与张公亦有亲谊。若杀张公,女弟何处?望将军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 何进跪坐在席上,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何太后便淡淡地道:“都出来吧。” 两侧偏殿内,早就躲着的诸多常侍宦官小黄门,浩浩荡荡数十人,全都弯着腰小碎步跑出来,跪倒在何进与何太后面前。 蹇硕袒露着右肩,身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被捆绑起来,背上还背了荆条,学廉颇负荆请罪。 不仅按照古礼肉袒负荆,还把自己捆起来,可谓诚意十足,礼仪非常到位。 张让领头,大声哭诉道:“大将军,饶我等一命吧。我子张奉与大将军女弟结亲已有四载,恩爱有加,大将军忍心看到他们没有父亲吗?” 赵忠也忙道:“天下大乱,不仅仅是我辈之罪。先帝曾经与太后不和,几乎把太后废了,我们哭泣解救,各人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和悦先帝,才免除先帝责罚,看在此事的份上,请大将军饶命。” 郭胜不断磕头:“我与大将军是同乡,太后能入宫,亦是我向先帝举荐。虽不至于说有多大恩情,但我常年伺候太后,尽心尽责,无甚差错,大将军怎么能无罪而诛我!” “是啊大将军,我等实无罪啊。” “蹇硕愿意交出兵权,将一切都奉送给大将军,只求大将军绕我等一命。” “请大将军绕我等一命。” 诸多宦官们纷纷哭诉,声声哀求,动之以理,晓之以理。 特别是张让赵忠郭胜三人,确实很难处理。 张让跟何进是亲家,张让的儿子娶了何进另外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跟何太后还是同父同母的亲胞妹,素来跟何太后关系最为要好,她出面的话,何太后的态度就会很强硬,让何进难办。 还有赵忠,还是王美人那事,不是赵忠领头,喊上张让等人一起向先帝求情,何太后估计早就被废掉了,对于何家来说,同样是个大恩情。 郭胜的事更不用多说,没有郭胜,他们何家现在还在南阳卖猪肉呢,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宫? 所以他们三个人把事情一说,一下子就让何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过了好一会儿,看何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在做内心纠葛,何太后便又道:“大将军还在想什么?蹇硕都愿意交出兵权,任你处置,你就这样对待天子左右亲信?莫非是存了专权以弱皇上的心思?” 听到这句话,何进诚惶诚恐,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太后言重了,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说罢又面向宦官们,冷厉喝道:“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不过既是太后求情,自当免死,诸君何不早各就国,以享天年?” 宦官们面面相觑。 他们个个都是县侯,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回封地侯国当土霸王。 问题是待在皇宫还有何太后保护,出了皇宫,别说回自己藩国封地,怕是还没出洛阳城,就要变成一具尸体。 所以让他们就国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张让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何进脚下,硬着头皮将手中蹇硕的禁军宿卫虎符高高举起,哭诉道:“大将军,这是禁军虎符,我等只愿意老死深宫,不愿意归国就藩,还请大将军成全。” 何太后也劝说道:“蹇硕既已将兵权奉上,则内宫宫外,俱已是大将军人马,大将军还在怕什么?” “嗯。” 何进接过虎符,轻点下颌,满意地看了眼张让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这般吧。若是以后尔等再敢肆意妄为,小心尔等头颅。” “是是是,我等以后只在深宫当中,常伴太后左右,必不敢妄为。”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之恩,我等念兹在兹,绝不会忘。” “大将军便是我之再生父母,以后大将军吩咐之事,我结草衔环,赴汤蹈火。” 宦官们纷纷赌咒发誓,向何进表忠心。 何进觉得有些腻歪,便对何太后一礼道:“那今日便到此,臣先告退了。” 等他转身出门,诸多宦官们还趴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唯有张让,回过头用怨毒地眼神扫了眼何进的背影。 当初先帝在的时候,是他们帮何太后消除了王美人事件,也是他们帮何进弄到了兵权。 要不是何进的妹妹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何进那时就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先帝脚下,哪有执掌北军的份。 现在先帝驾崩才一个多月,灵柩还未下葬,何进就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章 何进之死 何进从皇宫里回来后,荀和已经在厅堂内跪坐等候,见他进来,立即问道:“大将军,太后与天子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何进点点头:“已安排妥当,蹇硕交出了兵权,宫内宫外的所有禁卫都入我手中,宦官手中没有了权力,已不足为惧也。现在只消处理董卓与刘备,将太皇太后赶出宫中,则大事已定。” 荀和听得有点懵,让你进宫把太后跟天子保护起来,怎么这事又扯到董卓刘备身上去了?虽然兵权拿到手是一件好事,问题是袁绍眼看就要杀过来,马上就要入宫诛杀宦官的档口,忽然转移矛盾,针对起董卓刘备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荀和的打算可是进宫控制了宦官与太皇太后之后,就立即以太皇太后的懿旨与天子的诏书逼迫董卓跟刘备退军,因为董卓跟刘备现在的名义是以太皇太后的旨意,只要拿捏住太皇太后,就是拿捏住大义,自然也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从容应对。 不过仔细想想,蹇硕交出兵权似乎也是件好事。原本以为袁绍进宫会有不小的阻碍,荀和甚至已经考虑好引起小规模骚乱和开启战争的准备。现在既然宦官没有兵权,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了保护,如此轻松便可以杀入皇宫,没有阻碍。 想到这里荀和轻点下颌,赞许道:“此事大将军处理得不错,等袁绍抵达洛阳之后,大将军便可以率军入宫,先诛杀宦官,再逼迫太皇太后回河间,最后以天子太皇太后之名义,让董卓刘备罢兵,此乃一举两得也。” 没想到何进尴尬道:“吩咐袁本初,让他按兵不动,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城。” “什么?” 荀和蹭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此时大军已抵达洛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怎么能半途而废,中道而止呢。” 何进叹了口气道:“公舒,你不知道,常侍蛊惑了太后,太后问我,是要杀左右亲信以弱皇上,复王莽梁冀之事邪?你说我这该怎么回答,难道答是吗?” 听到他的话,荀和无语。胜利还没奠定,太皇太后还在搞事,董卓跟刘备的威胁也没解除。太后反倒是已经开始思考起皇权跟外戚平衡来。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虽在先帝那学了点帝王之术的皮毛,却依旧目光短浅,不识大局(别打我拳,这是古人这么认为)。 “和知道了,待会和便去寻袁本初,跟他说一说。只是董仲颖与刘玄德不得不防,为了怕太皇太后召他们的兵马进城,威胁到太后与天子,大将军还是得劝太后跟天子去东宫才是。” 荀和淡淡地道。 对于何进的性格,他早就摸透了,这个结果亦在预料之中。反正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何太后跟少帝的安全,只要二人进了东宫被保护起来,那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何进。 何进想了想也是,便点点头道:“那我午后再入一趟皇宫,一来以禁卫虎符先把内宫禁卫调离,换上虎贲军与羽林卫,二来安排天子与太后去东宫。” “这样最好,和便告退。” 荀和告辞离去。 何进回自己后院先休息,荀和却去了前院,找到了何进府中的诸多幕僚。 荀和、郑泰、陈琳、卢植、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刘表、李度等人,除此之外,武将那一系人马也在,孙坚、吴匡、董旻、张璋、许凉、伍宕等等,文武二三十余人,俨然一个小朝廷。 其中孙坚当场跟随张温打韩遂之后,就被张温带来了洛阳,如今为议郎,投靠了何进,因为现在的长沙太守是袁术,孙坚的基本盘没了,现在只能在何进帐下任事。 荀和环视一圈,缓缓说道:“诸位,所谓豫州叛军的内里,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用赘叙。袁本初已经抵达洛阳,可大将军还是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如今蹇硕已经交出兵权,宫内外的禁卫都已经在大将军手里,诸君怎么看?” 张津郑泰等激进主义者纷纷说道:“大军既已至,应当即可进宫诛杀宦官,明正法典,以定天下。” “如今天下纷争,皆因宦官而起,此时不诛,还要等到何时?” “诸公之言,便是吾要说的话。” 这些文人一个个比谁都激进,反倒是另外一边的武将派系,反而颇为犹豫。 “大将军既然不肯,若是我们私自动兵,恐大将军责怪。” “在皇宫擅动刀兵,罪责不小啊。” “若是伤到了太后与天子,那该如何是好。” 武将们迟疑反对。 这不仅是从各自利益出发,同样也是从智慧高低的角度出发。 何进的这些幕僚论起智力,肯定个个都是60以上,其中像荀和郑泰陈琳卢植何顒逢纪等人,都是人杰,有他们自己的考虑。 对于他们而言,早已经摸透了何进的性格,知道他既然犹豫,那说不好就有可能放过宦官。 世家豪强们的动乱,还得靠宦官的人头来平息。而且董卓与刘备的威胁眼看就要接近,这个时候不把太皇太后这个麻烦处理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何进的这些幕僚,必然是支持荀和进宫清君侧。 即便这么做有谋逆的嫌疑,事后也可以打出幌子,就说是豫州叛军干的,把何进从里面摘出来就行,根本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历史是胜利者写就,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懂。 更何况,除掉宦官可不是个坏事。 窦武陈蕃李膺等人就干过,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虽然失败了,可名望却不减反增,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天下人就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们是反贼。 所以在宦官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如果也学窦武陈蕃李膺,只要一成功,立即就是名望所归,个个都是天下楷模。 因此对于这些智力比较高,想问题想得比较长远的文人来说,反倒是个个都希望进宫诛宦。 而武将们则没那么长远的目光去考虑未来天下的事情,他们只会去想,如果他们带兵入宫的话,那万一事后何进问责,那可就形同谋逆了。 特别是不小心伤到了皇帝跟太后,那绝对要完蛋,所以即便是胆大包天,素来有胆气的孙坚,都不敢支持。 荀和看了眼武将们,就知道他们没那魄力和胆量,这样的大事,还得靠袁本初,便淡淡地道:“这些就不劳诸位费心,只需要许中郎将与伍中郎君打开宫门,让袁本初进宫即可,后面的事情,与诸位无关。” 听到这句话,武将们面面相觑,又开始纠结犹豫起来。 说真的,事情要是失败了,他们肯定逃不过问责。 但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那就是帮何进立了大功,事后分蛋糕取功劳的时候,岂不是. 这种复杂而又纠结的心情,确实是有。 “诸位,不要想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若大事成了,诸位都是有功之臣。” 荀和朗声道:“若大事未成,追究罪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众人不由钦佩地看向荀和。 孙坚第一个站出来道:“公舒先生大义,我孙文台也绝不是躲在先生身后不敢冒头的鼠辈,既是如此,我也愿意带兵入宫。” “好,我那便立即回宫,等袁本初一到,就立即打开宫门,放他进去。” “俺也一样。” 执掌禁军的虎贲中郎将和羽林中郎将许凉跟伍宕同样保证。 荀和大笑道:“好,那我多谢诸位。” 这边何进的幕僚在私自开会。 那边何进到了下午,吃过午餐,在自己房间睡了个午觉以后,就决定去皇宫。 他手里已经掌握有内宫禁卫的虎符,他想着去把内宫禁卫给换掉。 车马缓缓抵达司马门,这个时候许凉早就从何进府邸出来,正在司马门值守,见何进数十人的护卫抵达门外,立即开了宫门。 “大将军。” 许凉迎上去。 何进点点头:“嗯,你来得正好,带一些人马,随我入宫,去把内宫禁卫调走,把你的人安插入内宫中。” 许凉忙道:“唯!” 许凉就点齐了一千人马,跟着何进的马车护卫队入宫,直接到了嘉德门外。 用蹇硕交出来的虎符,顺利地打开嘉德门,来到了内宫当中。 执掌内宫宿卫的都尉郎将连忙出来迎接:“大将军。” “虎符在此。” 何进掏出虎符。 都尉郎将勘验过后,小心翼翼递上去:“大将军有何吩咐?” “尔等西宫宿卫,全部去北宫值守。” 何进说道。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考虑,天子跟太后住在南宫,把西宫宿卫调去北宫,那南宫就彻底掌握在虎贲军与羽林卫手中,到时候天子跟太后为什么还要去东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都尉郎将领命而去,西宫宿卫全部撤往了北宫。许凉的虎贲军接管了西宫,自此嘉德门内,包括天子寝宫、太后寝宫,都归何进的宿卫管辖。 宦官们得知消息,匆匆忙忙去找何太后禀报。何太后听到这个事情,勃然大怒,召何进来长秋宫,指责了一番。 但面对何太后的指责,何进根本不为所动,坚持已见,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刘辩毕竟是何太后的亲生儿子,她怕的是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兄长要学王莽梁冀,真当了权臣,那他们母子俩的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何太后不希望看到何进只手遮天,希望能够扶持宦官与何进抗衡。 可惜现在何进大权在握,何太后也没什么法子。 虽然与太后不欢而散,但何进并没有出宫,而去了崇德殿议事。 是关于董卓跟刘备的事情,他想找朝臣商量一下主意。 家里那些幕僚满脑子都是诛杀宦官,却不知道,何进自己也是顾虑重重。 一来跟宦官纠葛太深,不好处理。二来真杀了宦官,何太后恐怕就不止是生气,而是会彻底与他闹掰。 这是何进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他自然不能去找那些整日喊打喊杀,书生气太浓的幕僚们,找那些权术和政治头脑相对合格的朝廷官僚们,就靠谱得多。 三公府就在东宫一侧,只片刻功夫,三公九卿就齐聚崇德殿。何进高坐主位之上,向诸位朝臣询问意见。 政治方面的事情就由政治手段来解决。 很快几位大臣就提供了几个方案,比如现在既然大将军已经掌控了皇宫所有兵权,那完全可以直接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发矫诏,让董卓跟刘备退军。 大臣们现在也都知道刘备是个愣头青,如果刘备听命,董卓不听命,那也有法子,就是以太皇太后和天子名义,让刘备去对付董卓。 要是刘备不听命的话,同样也可以拉拢董卓去对付刘备。反正在政治权衡方面,平衡之道与合纵连横,多的是办法,何进听取了一些意见,觉得一些方案可行,便记下来,准备明天让黄门令去以太皇太后和天子名义写诏书。 又聊了一会儿,已经接近日落,也就是傍晚六七点钟,太阳还未下山,这才散了今日朝议。 何进跨出崇德殿大门,略微眯起眼睛,他看到远方夕阳还未落下,天边挂满绚丽的霞彩,火红的火烧云像是将整个西方的天空烧得彤红,宛如血一般的颜色。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何进心里想着。 正在此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而来,忙不迭跪下磕头道:“太后请大将军去。” 太后又叫我过去? 何进觉得应该是自己那妹妹要么是余怒未消,不依不饶,要么是已经消气,跟自己商量一下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太后的命令他还是得听,至于具体什么事,具体再看吧。 想到这里,何进点点头:“走。”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向着嘉德门驶去,虽然崇德殿后面就是嘉德门,无奈洛阳宫殿实在太大,穿过嘉德门再去长秋宫还有数百丈的距离,接近1公里,确实得坐马车。 到了嘉德门,按照规矩,何进的护卫都被要求交出武器。 其实何进的护卫能够带兵器入宫就已经是坏了规矩,正常来说,在外宫的司马门他们就得下武器,而且没有诏令,这些护卫本身就不应该入宫,现在不仅跟着何进进来,还带着武器,那几乎是僭越。 看到护卫们依次上交武器,何进一想反正整个皇宫的宿卫都已经是自己人,西宫的禁卫也被自己换成了虎贲军,听从自己号令,还带着这些护卫做什么? 于是对众人道:“尔等在此等候,不用跟来了。” “唯!” 护卫们听令,在嘉德门外等待。 马车缓缓穿过嘉德门,何进孤身一人进入了西宫当中。 过了嘉德门,就是嘉德殿。 马车路过嘉德殿,夜幕降临,天色已晚,晚霞的夕阳绚烂,火烧云如血一般鲜红。 而就在何进入西宫的时候,大将军府,袁绍风尘仆仆入内。 “公舒先生,怎么回事?” 一见面,袁绍就不解问道:“大将军怎么突然让我驻军城外?数万大军,安营扎寨,浪费了我诸多时间。” 最早的时候袁绍本来是打算只带一两万人进京,但因为刘备跟董卓的威胁,他不得不带了五六万人马,大军开拔,速度缓慢,虽然大谷关离洛阳很近,但加上安营扎寨的时间,一直到接近天黑他才到洛阳。 荀和淡淡地道:“大将军迟迟未断,不肯诛杀宦官。” “唉,任天下事,皆胆也。” 袁绍叹了口气:“当初秦伐赵急,魏王使晋鄙救赵,畏秦,戒勿战。信陵君窃魏王兵符,又使朱亥锤杀晋鄙,终大败秦军,便在于胆。此番诛宦,乃谋国之事,大将军怎能如此夷由,坐而不进呢?” 如果让陈暮知道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的袁绍能说出这种话,估计得大跌眼镜,怀疑自己看了假的《三国志》。 要知道,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谈话内容虽然是《三国演义》杜撰的,但曹操对袁绍的评价,可是写在《三国志·魏志·武帝纪》里。 原话是:“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罗贯中并没有无的放矢。 但显然,年轻时候的袁绍和中年袁绍确实是两个人,现在的袁绍不仅有胆色有气魄,更是很有勇气。 荀和对袁绍十分欣赏,赞许道:“本初之言,确实有理,因此既然大将军不能做决断,那就得看我们。我已决定,明日就入宫去,学游平公仲举公等人,领兵清君侧,本初以为呢?” 袁绍毫不犹豫道:“自当如此,明日我就亲领大军,杀入皇宫。” “很好。” 荀和说道:“如今皇宫宿卫都已归许凉伍宕管辖,到时他们会打开宫门,放你进去,切记,只杀宦官,切勿伤到天子与太后。” 袁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了公舒先生,大将军何在,我怎么没见到他?” 荀和被提醒,才想起来何进进宫的时间也太久了一点,不由纳闷道:“大将军说是今日进宫,让许凉等人进驻西宫,换掉原来的禁卫,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确实有些久。”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袁绍担忧问道。 荀和皱起眉头:“如今宫内外禁军都已经被大将军掌握,他自己身边也带了护卫,应当是无碍吧。” 袁绍说道:“为防意外,还是我带人去皇宫看看。” “嗯,那我召集诸公与你同去。” 荀和便去召集郑泰等人。 很快,一行数十人就出了大将军府,袁绍带了数十士兵,约百余人,往皇宫而去。 许凉在司马门值守,见到众人过来,就打开宫门出来迎接,不解问道:“诸位,怎么忽然来皇宫了,莫非今日就要行事?” 荀和上前问道:“大将军现在在何处?” 许凉说道:“大将军之前与诸卿议事,之后便被太后请入宫中,现在应当在长秋宫。” “天色已晚,大将军还逗留宫中吗?” 荀和看了眼天色,都已经到黄昏了,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落山,宫中四处点起了火把照明,大将军与太后虽是兄妹,但这个时间也不可能还留在宫里。 “这” 许凉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便说道:“那我派人去问问?” “我等诸位一同去吧,今日太不寻常了。” 袁绍提议。 许凉想了想,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便说道:“那诸位把武器解下,与我一同入宫。” 大家把腰间的剑交出去,跟着许凉鱼贯而入,步入了皇宫当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了嘉德门外。 正在此时,刚巧遇到嘉德门出来一个宦官,连夜在往宫外的方向而去,见到一行人,愕然不已。 袁绍当即把他捉住,喝问道:“你要出宫作甚。” 小宦官忙道:“太后诏令,命樊陵为执金吾,许相为河南尹。” “什么?” 荀和大惊道:“请大将军出来议事。”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嘉德门城楼上,有人丢下一物,大喊道:“何进谋反,已然伏诛。” 众人定睛一看那物,竟是何进头颅,只觉得头晕目眩,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走!” 袁绍倒是果断,当即低声道:“快回去,点齐兵马,杀入宫中为大将军报仇。” 众人转身拔腿就跑,今日过来的就何进那帮文人幕僚,虽然他们也个个佩剑,是敢上马杀敌的狠角色,但武力值肯定不能跟孙坚那种人比,更何况武器还留在宫外,手无寸铁,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追,杀了他们!” 城楼内众人正是十常侍等人,他们利用浩大的南宫,将夏牟带来的两千兵马以及各自私兵,诛杀了何进,逼迫守卫西宫的虎贲军投降了他们。 见到城楼下黑魆魆的,有数十人入宫,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张让也知道不能让他们跑了,立即命令士兵追击。 袁绍等一行人玩了命的奔跑,洛阳皇宫比之后来明清紫禁城要浩瀚数倍,大家足足跑了一两公里才跑到章台门,章台门是外宫最后的入口,位于却非殿之后,过了却非殿,再过却非门、端门以及司马门就能出宫。 许凉与伍宕大声命令章台门的守卫过来帮忙,章台门的虎贲军和羽林卫虽然第一时间不知所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长官的命令下,还是上去挡住了追杀的部队,为他们逃跑赢得了时间。 众人飞一般地跑出了司马门外,袁绍从司马门外取了自己佩剑,翻身上马,抽出宝剑转身看了眼宫门,恨声道:“诸公,回军营调兵,今日血洗皇宫,为大将军报仇!” “报仇!” 数十人振臂高呼,杀气弥漫了整个洛阳城。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一章 洛阳乱 盛夏黄昏时分的洛阳城井然有序,天色渐晚,这座因政治而兴起的城市随着夜幕降临,白日的繁华逐渐萧瑟,家家户户关上了房门,紧闭了窗扉,陷入了一片死寂。 街面上招牌林立,夜风吹拂,偶有竹马之声,叮铃当当地响。洛阳外城十二门,来往百姓已经稀疏得可怜,再过一会儿,就得关闭,全城封锁。 就在这个时候,平城门外,忽然出现一列列身覆札甲的士兵,整齐地踩在街面青石板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向着平城门冲去。 城门校尉带着人马守在一侧,早就阻绝了百姓入内,见他们过来,大手一挥道:“大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何进这个时候手中掌握着多少实力? 三公九卿当中,只有刘虞杨赐等少数几人没有明面上支持他。三独坐里,御史中丞改旗易帜,只剩下尚书令跟司隶校尉。而其它各重要部门,或者说整个洛阳城内的官员,大部分人都投靠了他的门下。 何进一死,消息传出去。几乎小半个洛阳城都开始运转起来,或是互通消息,或是不知所措,或是调兵遣将,或是静观其变,三公九卿以及各个部门飞速传递,大队兵马不断进城。 之前的城门校尉是赵忠的弟弟赵延,现在早就被何进换成了自己人,袁绍的大军来到南城外,城门校尉直接把城门打开,放他的军队进去。 在袁绍的带领下,何进幕僚与武将们迅速融入进南军与豫州叛军组成的联军当中,或是统率兵马,或是出谋划策,或是担任先锋,如孙坚就带着士兵打头阵,第一个进入了平城门。 数万大军陆陆续续进入,整齐划一地走在大街上,家家户户的百姓都听到了这密集的脚步声,一时间城内民众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向外观看外面的形势。 当他们看到街上是成群结队的士兵后,百姓们只觉得毛骨悚然,这黄昏末时(晚上8点多钟),洛阳城内为什么有这么多兵? 百姓自然没有官员们消息灵通,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太阳彻底下山,街面只剩下蒙蒙微亮,仿佛清晨那方兴未艾的一丝曙光,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紧张而又凝固的气氛在提醒着人们——现在是一个特殊的时期。每一位洛阳人都从家里翻出了刀剑,汉人尚武,作为一名天子脚下的黔首百姓,能住在内城当中,再怎么样也比乡野民夫有钱得多,家里有一两把刀剑,合情合理。 大军如洪流一般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穿过朱雀门,就到了司马门外广场,司马门如今还在虎贲军与羽林卫手中,虎贲中郎将许凉和羽林中郎将伍宕正在却非门指挥士兵与宦官士兵进行交战。 孙坚抵达之后,借助却非殿附近的宫廷灯烛,隐约能看到交战两方,一方为身穿橙色衣服,外披札甲的普通士兵装束,另外一方则是装备极为精良,全身覆盖黑甲的健壮士兵。 久居军伍,孙坚一眼认出,前者为南军,后者为羽林卫和虎贲军。 “杀!” 孙坚抽出古锭刀,向着前方一指喝道:“杀死那些南军装束者,他们是宦官党羽。” “杀!” 先锋军麾下的士兵如鬼魅一般向着那群南军士兵冲去。 “退,退,退!” 这帮士兵的指挥官冯芳见到敌人援军已到,立即焦急大喊道:“退回嘉德门去。” 冯芳是曹节的女婿,坚定的宦官党羽,他麾下的士兵,也是他从轘辕关带回来的人马(前文弄错了,不是夏牟,是冯芳)。 只是冯芳的士兵毕竟人少,与羽林卫跟虎贲军作战就已经很吃力,再对上孙坚的军队,只能节节败退。 很快冯芳撤出了章台门,跑回了嘉德门内,孙坚衔尾追杀,到嘉德门的时候被阻拦住。 嘉德门是整个皇宫最坚固的大门,因为这里是天子居所,十分险要。 孙坚没法进去,一来他没攻城器械,二来城楼上的宦官见大军攻来,用命令士兵用弓弩射击,一时间被宦官士兵的攻势给打退。 此时后方袁绍大军抵达,袁绍荀和郑泰卢植等人来到前方询问情况。 孙坚说道:“宦官紧闭大门,我等攻入不进。” 袁绍左右看看,咬牙道:“不若放火。” “放火?” 卢植愕然道:“在宫内放火可是死罪。” “顾不了那么多了,天子跟太后还在宫中,不能被宦官劫持,必须攻进去。” 袁绍大声道:“传我命令,放火。” 在历史上,干这事儿的是袁术,不过袁术现在在长沙,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 吴匡张璋等人立即命令麾下士兵,抬来膏油薪柴,堆砌在嘉德门外,一把火点燃,只片刻功夫,木质大门就燃烧起来。 此时皇宫内一片混乱,东西二宫四处都有士兵、宦官、宫女,乱成一团。袁绍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嘉德门外广场等待大门燃烧,但剩余小半士兵,按照他的命令四处搜索宦官。 一列列士兵踹开各处宫殿门,宫殿内值守的无辜宦官宫女一开始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蛮不讲理的士兵见人就杀,惨叫声络绎不绝,响彻了整个夜空。 东观是储藏典籍的地方,数名老实的小黄门尽心尽职地值守,其中一个小黄门喜欢读书,挑灯夜读,不想此时大门却被一脚踹开。 还未等他们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冲进来的士兵见到他们下颌无须,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一刀就砍死了一名宦官。 炙热的鲜血迸溅,士兵脸上身上全是喷溅的血液,却是恶魔地冷笑,看向下一个无辜者。 东观内的宦官都吓傻,片刻后便想逃,可大门被堵上,根本逃不掉。 不知何时,灯火被打翻,火焰点燃了竹简。 中德殿,数名宫女值守。 士兵们冲进来后,见里面没有宦官,小队人马转身离去。 但有数名士兵看到宫女轻纱薄衣,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害怕而楚楚可怜的模样,互相对视一眼,狞笑地向着她们走去. 这样的事情在南宫几乎四处在发生,整个宫殿的秩序乱成一团,杀戮、凌辱、惨叫、哀嚎,不断传来。 熊熊烈焰从东观蔓延到了东宫,有士兵见火起,竟是干脆四处纵火,制造混乱。 升腾的火焰点燃了半边天空,浓烈的烟雾和火光数里之外都能看见。 这个时候,远在洛阳东城,驻扎在鸿池附近的刘备军营当中,王钧正绘声绘色地将所有情况汇报给了刘备。 作为常侍之一,谋杀何进他当然也参与其中。事实上当何进过了嘉德门后,很快就被牵马的小黄门带入了嘉德殿侧门,然后诸多常侍与埋伏的人马一拥而上,将何进从马车里拽出来,立即五花大绑控制住,抓进了嘉德殿内。 当时何进虽大声呼救,但嘉德殿附近全是宦官的人,而后面的玉堂殿、兰台、阿阁等地虽有虎贲军守卫,可惜汉代皇宫实在是太大了,每个宫殿与宫殿之间相隔数百米,别的宫殿守卫根本听不到。 因此何进的呼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被控制后,拖入了嘉德殿内,宦官们大声呵斥了何进的罪状,在何进惊恐的眼神当中,每人拿剑狠狠地刺向他,将他乱剑刺死。 是张让剁下的何进脑袋,王钧在那之后,就立即以向刘备军求援为名,趁着何进的人还没发觉这一点,城门也未禁止同行的时候趁机跑了出来。 “什么?张让杀死了大将军?” 刘备骇然色变,怎么也没想到宦官居然会谋害大将军。 “唉,我劝过张让。可惜他一意孤行,听不得劝。不过大将军也确实是,之前威逼太皇太后,眼下却又私自调兵说是要对付玄德,如今身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王钧叹息一声,如此说道。 他又不傻,不说刘备为人正直,单说杀死大将军本身也是重罪,便按照陈暮教的话术,跟刘备说这一切都是张让出的主意,跟自己与陈暮无关。 刘备脸色焦急,在帐内走来走去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将军身死,帐下士兵必然哗变,眼下恐怕洛阳要一片大乱呀。” “大哥,不好了,有探马来报,洛阳南面忽然有大股兵马杀入皇宫之中。” 张飞猛地钻入帐篷,嚷嚷道:“好像是中军校尉袁绍的兵马。” 关羽当机立断道:“大哥,袁绍必然是要进宫诛杀宦官为大将军报仇,此时不能再犹豫,应当立即前往皇宫,一来阻止杀戮,二来救驾天子。” “对,天子还在宫里,我必须去救!” 刘备听到关羽提醒,蹭一下站起来,变得更加焦躁,快速去摸身边的盔甲。 陈暮无奈道:“大哥,袁绍有数万大军,我们现在进去,恐怕难以讨得好。明日典韦就能带大军抵达,那个时候再去也不迟。袁绍就算是疯了,大抵也不敢对天子和太后下毒手。” 刘备生气道:“四弟,你怎么如此不晓事,大军入宫,兵荒马乱,稍不留神有可能出现意外,若是伤到太皇太后,太后,天子三位至尊,那我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说罢,穿戴好盔甲,跨上双股剑,快速出了营帐。 主力部队还在典韦牵招手里,刘备有的只是一千骑兵,虽然这一千骑兵是精锐,但跟袁绍数万大军相比,还是难以抗衡。 陈暮本来是想等明天早上尘埃落定再摘桃子,可惜老大哥不听话呀。 不过这也算是在陈暮预料之中吧。 老大哥跟关羽都是忠心汉室之人,别人还好说,天子、太皇太后以及太后三人,在他们心中就是汉室标杆,特别是少帝刘辩。 因此听到天子有难,刘备和关羽是必须要去的,陈暮知道大概率是这个结果,倒也没有什么惋惜的地方。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二章 宫廷乱 四人来到帐外,点齐兵马,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地从东门要入城。 刘备的骑兵都是幽州骑兵,组建的时候,他特意回涿郡招募,不仅骑术精湛,个个都有武艺,覆上铁甲之后,全都是重骑兵,如一朵黑云一般冲到中东门外。 穿过马市,就到了中东门,门外縠水护城河上的吊桥被收了起来,刘备驻马河边高喊道:“我乃司隶校尉刘备,打开城门!” “请取官印。” 城门上的门侯探头回应道。 洛阳十二门,由城门校尉管辖,其下又有左右城门司马,然后是城门门侯,每门各一个门侯,统领数百兵马,分三班值守,每城门约七八十人。 由于事发突然,城门校尉来不及通知所有门侯,所以中东门的门侯根本不知道发生大事,还跟往常一样正常值守。 “请过来勘验。” 刘备将官印取出来,高高举在手里。 门侯打开城门,带了两个士兵出来,三人将吊桥放下,一溜小跑穿过吊桥,看到刘备身后的大军,吓了一跳道:“怎么如此多的兵马?” 他刚才也听到了马蹄声,问题是中东门外就是马市,里面关了很多马匹,毕竟外城又没有城墙,马商半夜三更运输马匹来马市是很正常的事情,门侯也没有想那么多。 刘备将官印丢过去,冷然道:“宫中出事了,我得去勤王,休得啰嗦,勘验之后快开城门。” “是是是。” 门侯忙不迭勘验了司隶校尉官印,确定无误后,对身后大喊道:“开城门。” 中东门的大门缓缓打开,相比于南门,东西北三门确实要麻烦一点,有护城河就有吊桥,过了吊桥还得过城门,不然的话他这一千骑兵,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根本进不去洛阳城内。 骑兵飞一般地奔跑在城内街道上,打上了马蹄铁的铁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才刚到永和里,左侧的南宫方向,就升腾起熊熊烈焰,照亮了夜空。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袁绍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火烧皇宫,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即便是为大将军报仇,怎么能做这样的逆举,这跟谋反,又有什么区别? 陈暮在一旁也远远了望,从中东门进来之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复道。复道贯穿了整个洛阳城,属于洛阳城的中线,分隔南北二宫。 他们的位置是在中东门复道,右侧是永和里与步广里,张让赵忠等人的宅院,就在其间,陈暮来过很多次,熟得很。 而左侧南面方向,就是城中河,河边杨柳依依,河对岸就是南宫的围墙,围墙内就是南宫的东宫。 “大哥,直接从北屯门进去吧。” 陈暮心头一动,他知道,如果宦官们现在是在西宫的话,那他们肯定会从白虎门撤退,不出意外的话,张让等人会挟持天子逃亡邙山,要是这个时候继续往西方向去,就是截断了张让退路,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太好展开。 从北屯门进去之后就是东观,如今东宫滔天烈焰,处于一片火海之中。刘备救天子心切,立即道:“那就听四弟之言,从北屯门去。” 南宫一片兵荒马乱,北屯门早已经无人值守,城门洞开,兵马顺利进入宫内。 就看到不远处的东观滔天大火,将附近点若白昼,数十名宫女宦官逃难而来,见到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但身后亦有追兵,害怕被屠杀,不得不蜷缩在北屯门旁边宫门一角的角楼内,瑟瑟发抖。 刘备看到正有数百士兵挥舞屠刀向着那数十名宫女宦官杀去,勃然大怒,喝道:“住手,不许滥杀无辜!” 这些乱兵被他们这一千骑兵震慑住,一军候站出来问道:“尔等是何人?” “我为司隶校尉刘备!” 刘备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尔等居然在宫中作乱,肆意屠杀宫人,放火焚烧宫室,此乃大逆不道之死罪!” 军候迟疑道:“这是袁校尉下的命令而且宦官杀死大将军,我等是为大将军报仇。” “休得狡辩,念你是为大将军报仇,饶你一命,不然吾必斩你头颅!” 刘备将这些人驱赶走。 那军候临走之前,撇嘴道:“如今宫中这般屠杀到处都是,校尉能救得了几人?” “你!” 刘备眼眸中闪烁着怒火,那军候自知说错了话,头一缩,带着麾下士兵一溜烟跑了。 陈暮劝道:“大哥,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去找天子要紧。” “可这些宫人” 刘备四处探视。 洛阳皇宫突出的特点就是大。 占地面积36平方公里,是明清紫禁城的五倍。 要知道,南北二宫的宫殿加起来也才60座,每处宫殿恢弘浩大,相隔数十到数百米不等。 光一个南宫就占地约13平方公里,南北长约13公里,东西长约1公里。 所以刨除掉宫殿以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大理石铺成的广场。 借着北屯门附近宫殿燃烧生出的火光,刘备看到在广场之上,以及东宫一列排过去,东观之后的承风殿、竹殿、寿安殿等地,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宫人,宦官宫女以及被屠杀的守宫士兵。 黑夜当中,人们如蚂蚁一般乱窜,跑得稍慢一点,就被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追上,那些人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者,挥刀就砍,原本雪白的大理石地面布满了血迹与尸体。 杀戮声、惨叫声、火焰焚烧宫室时发出的坍塌声交织在一起,熊熊烈焰映射的光芒照在刘备痛苦的脸上,他看到皇宫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眼眸当中露出不忍的神情。 “二弟,你带五百人,四处解救无辜宫人,我与三弟四弟去西宫寻找天子。” 刘备一咬牙,转头对关羽说道。 陈暮挠挠头,与那些被追杀的无辜者一样,戴上了痛苦面具。 本来就兵少,这个时候还分兵,自家这老大哥,怕是要气死自己才开心。 “大哥,我们兵少” 陈暮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刘备转过头,眼角闪烁着泪花,强忍着痛苦说道:“四弟,我知道。可是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我实在不忍。我知道也许我是错的,我应该为我等弟兄考虑。可是” 关羽沉声道:“大哥,你不用自责,只消给我一百兵马足矣,不过些许乱兵而已,我必能拯救这些无辜宫人。” 陈暮无奈道:“好吧,不过大哥,切记不能鲁莽,我们兵少,还是得谨慎起见,若是能救到天子最好。若是救不到,也不能与袁绍发生冲突,尽量能避就避开,大哥要记住,我们是来勤王救驾,不是来平叛的。” 刘备忙不迭点头道:“我知道了。” 当下,四兄弟分兵,刘备张飞陈暮三人则向嘉德门而去。 关羽带着一百人冲入南宫,跑过了已经被大火笼罩的东宫,四处拯救即将被屠杀的无辜者。 东宫外的广场上,关羽喝止了数起屠杀,可也有不听劝的,被他手里刀落,将为首之人斩杀之后,很快震慑住,倒是救了一些人。 但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勃然大怒,真正生气了。 当他来到中德殿的时候,一群士兵一边系衣服,一边从里走出来。 洛阳所有的宫殿都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建在高台之上,殿前有殿阶,呈斜陡坡,连通殿外广场,殿阶为白色,左右汉白玉护栏,护栏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 关羽看到这群士兵出来,感觉不对劲,便骑马奔驰从殿前斜坡左侧的车道奔到了殿门口,往里只瞧了一眼便两眼冒火。 只见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宫女尸体,生前惨遭凌辱,衣衫破烂不堪,死状可怖。 这些宫女何辜? 一不身居高位,二不祸乱朝政,本就是可怜人,还要惨遭如此毒手。 关羽回过头,望向已走出殿外数十米的那群士兵,眼眸中的怒意,像是要喷出火来。 这边刘备张飞陈暮疾驰到了嘉德门外,袁绍大军早就杀了进去,西宫中一片混乱,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滔天的火光同样笼罩了西宫。 “袁绍何在?” 刘备带着人马奔驰,截住了一彪人马,这些人不是南军,而是羽林军,原本就是宫中禁卫,自然熟知情况。 “那张让挟持天子与陈留王从白虎门逃出,袁校尉追赶去了。” 皇宫中地形极为开阔,骑兵的战斗力远比步兵强得多,再加上刘备的骑兵可都是全覆甲的重骑兵,一时间将人威慑住,即便皇宫禁卫也不敢骄纵,老老实实回答。 “太后与太皇太后呢?” 刘备忙问。 “太后已被保护起来,太皇太后那边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帮南军乡野粗人已经杀去了北宫,听说是要去屠光永巷内的宦官,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太皇太后。” 那羽林军据实相告。 刘备汗都下来了,长大嘴巴道:“这可如何是好,天子那边,太皇太后这边” 孝康皇帝刘宏待他不薄,一边是先帝的儿子,一边是先帝的母亲,一时间刘备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去哪边好。 陈暮提醒道:“大哥,天子那边有袁绍,就算我们去也无济于事,太皇太后这边才是危急时刻。” “对,先去北宫。” 刘备恍然大悟,天子那边袁绍在追赶,总归是有人能控制局面。而北宫那边的乱兵无人控制,说不好就会干出危害太皇太后的事情,他必须去制止。 想到这里,他立即率领士兵从白虎门出去,然后从右侧直通北宫朱雀门的复道,来到了北宫外。 洛阳南北二宫,总共有二十六个宫门,其中南宫连通宫外的宫门有七个,宫内各处宫殿七个。北宫连通宫外的宫门五个,宫内各处宫殿的宫门七个。 其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北宫东宫的宫门叫东明门,不叫苍龙门以外,其它的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都是南北二宫各有一处。 为了区分开,南宫的四门一般为南白虎门,南朱雀门之类。北宫则是叫北白虎门,北朱雀门。 从南白虎门出来,从右侧复道往北,九百铁骑飞奔入了北朱雀门。 就看到北宫同样已经是一片火海,太皇太后居住在永乐宫里,位于北白虎门上方,而所谓的永巷,就位于永乐宫旁边。 如今整个洛阳宫殿,不论南北二宫,都成了一片兵灾。 袁绍带来的数万大军分散之后,经常有成批数百士兵在一名军候或者裨将带领,四处屠杀宫人,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当刘备抵达永乐宫的时候,永乐宫外的永乐门紧闭,数千士兵聚集于门外,疯狂地砸门。 永乐宫门本就不如嘉德宫门那么坚固,在士兵们的疯狂推挤下,已经摇摇欲坠,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永乐门轰然倒塌。 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挥舞着屠刀,一窝蜂一般,兴奋地向着永乐宫内杀去。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三章 玄甲重骑 永乐宫临近永巷,附近的宦官宫女都躲入了太皇太后寝宫寻求庇护。 宫内还有少数忠诚护住的禁卫,将大门死死抵住。 可惜寡不敌众,大门轰然倒塌。 刘备在不远处看得眦目欲裂,转头对张飞道:“翼德,让他们停下来。” 这里人数太多,可能有七八千人,乱成这样以他的嗓门根本不可能让每一个乱兵听到。 张飞深呼一口气,长啸一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吼!” 身边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恐怖的声浪犹如夜半三更于山林中长啸的巨虎,仿佛周围两三公里都能听到。 永乐宫外的乱兵果然被震慑住,止住了往里冲的势头,站在殿前高台上,纷纷回头查看形势。 刘备冷声策马过去,大喝道:“此为永乐太后寝宫,尔等想做什么?犯上作乱吗?” 此处带队的是张璋,越众而出,见是刘备,冷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隶校尉。校尉与宦官素有交情,之前就袒护宦官,而今宦官杀死了大将军,我等为大将军复仇,名正言顺,校尉还要包庇吗?” “你是何人?” 刘备面无表情地询问,他可不认识张璋。 张璋神情一滞,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某乃大将军司马张璋!” 刘备冷然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司马,也敢造谣生事,诽谤朝廷大员?你几时见我与宦官有交情?几时见我袒护宦官?何况你现在是在诛杀宦官吗?攻击太皇太后,形同谋逆死罪!我劝你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手中剑不认人。” 张璋眼珠子一转,高声道:“此人是宦官同党,杀了他们!” “不知死活!” 刘备冷哼一声,高举双股剑道:“拉距!” 九百幽州铁骑同时勒转马头,往身后的广场上跑。 永乐宫的位置在北宫的左上角,左下角是崇政殿和崇德殿。 汉光武时期,刘秀居住在南宫,到了刘庄,也就是汉明帝的时候,开始移居北宫,到桓帝时又回了南宫。 崇政殿和崇德殿就是汉明帝时期处理政务与开朝议的地方,由于北宫比南宫大得多,足足23平方公里,宫殿数量也远不如南宫。 所以从永乐宫到崇政殿的直线距离,接近15公里,二者中间的广场长度甚至能达到1公里,是一个非常夸张的距离。 重骑兵要想发起冲锋之势,100-200米的距离就足够,更别说那么大个广场,几乎是天然的骑兵冲锋之地。 “驻足!” 刘备见拉开了一里之地,便再次高声下令。 九百骑兵不是每一个都能听到他的喊声,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主将的行动,见刘备张飞停下了动作,便纷纷开始勒马止步。 “转身!” 刘备调转马头,面向冲来的敌军。 骑兵们同样纷纷调转马头,重新调整位置,列成长长的一排。 “冲!” 随着刘备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同时策马奔腾,马蹄铁踩在大理石板上,巨大的金石相撞,发出轰然响声。 九百骑兵虽不多,但重骑兵组成的冲锋阵势,足够将身前的一切血肉之躯碾为齑粉。 “骑兵冲锋,快闪开!” 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张璋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张璋士兵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一脸骇然地向着两侧跑去,这一次顾不得再宣泄自己杀红了眼的杀意,人在面对弱者的时候,只有凌辱的快感。但面对强者的时候,他们才会感觉到害怕,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弱者。 很快,轰的一声。 奔驰的战马在朔风中的马鬃飞扬,铁蹄像是要踏裂大地,在刘备张飞的带领下,幽州铁骑斜握着长槊,悍然冲入敌人阵型当中。 锋利的长矛像是切豆腐一般刺穿了他们的身体,然后又刺进第二排敌人的身体,更多的士兵却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在空中往后抛跌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再冲!” 铁骑阵如一把铁梳一样,从张璋部下士兵阵型之间梳过,带走了不知多少生命。但刘备没有丝毫停留,再次跳转马头,向着敌人阵型里冲去。 两轮冲锋,直接带走了张璋近千名士兵,而刘备的重骑兵阵型几乎没有任何损失,连一个受伤的骑士都没有。 要知道,当初最开始打造这支骑兵部队的时候,陈暮是考虑做陷阵加奔袭用的半重骑兵。 所以当时打造的铠甲都是普通半身甲,不是全身甲。 像欧洲中世纪那种全身甲的重骑兵光武器、铠甲、马匹铠甲的重量就能达到80公斤,加上人本身的体重,马匹负担非常大。 后来随着家大业大,陈暮发现重骑兵也不是不能搞,一千骑兵,完全可以用两套装备,一套轻甲,一套重甲,一人三马,转移的时候,人无甲骑一匹,轻甲和重甲则由另外两匹马驮运,由骑士牵引,可以进行短距离移动。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可以带着脱离辎重和大部队的重骑兵,从野王县抵达洛阳的原因。 虽然这么玩的成本极大,但效果也十分显着。 相比于公孙瓒的那三千白马义从,同样是骑兵,刘备的一千骑兵在正面对垒上,可以把白马义从杀个对穿。 不过白马义从本质上来说是无甲轻骑兵,打不过就跑,刘备也追不上。 能与之相比的,估计也就曹操的虎豹骑了。 张璋的部下不过是普通士兵,精锐程度很低,再加上步兵打重骑兵,那不是相克的问题,那简直是屠杀的问题。 只两轮收割,每一次张璋的阵型都被凿穿,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当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张璋的士兵就已经接近崩溃。 “这怎么打,刀都砍不进去。” “跑吧,我不想死。” “快走!” 张璋的部下作鸟兽散,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看到敌人散去,刘备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远处一直观望的陈暮,在几名骑兵的保护下策马而来。 “大哥,这重骑兵第一次上战场,倒是没有让我们失望,砍瓜切菜一般,确实厉害。” 陈暮笑呵呵地骑马过来。 当初野王之战的时候,这支骑兵并没有出现在战场,因为他们是利用步兵穿插从太行山过来,重骑兵无法翻山越岭,所以是从怀县绕路过来,并没有参战。 因此这一次战斗,实际上才算是这支重骑兵第一次出战. 目前看来,实战效果极好。为了维持这支队伍,每年花那么多钱,没有白花。 刘备长舒一口气道:“这也是得益于三弟常年训练的功劳。” 张飞嘿嘿一笑。 他虽然手下还另有四千战兵,但最得意的还是这一千重骑。 当初在青州战场上,这一千重骑只是覆了轻甲,冲锋陷阵的威力远不如现在,如今改了重甲变成重骑兵之后,却是第一次以重骑兵的身份上战场,确实没有辜负他那么久训练的预期。 陈暮看向张飞,忽然脸色不善道:“三哥在训练的时候没有无故殴打士卒吧。” 张飞连忙否认道:“这些都是我涿郡乡人,我怎么敢下手,将来回涿郡,还不得被老家人戳了脊梁骨?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是宝贝,我也怕把他们打伤了。” “那就好。” 陈暮想了想道:“咱们这支重骑还未取名,不如趁着今日首战,给他们取个名字?” 这群士兵可谓百战老兵,跟曹操的虎豹骑一样,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做军中百人将领,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但作为重骑兵上战场,还是第一次。可从实战效果来看,已经能够像虎豹骑、陷阵营、先登死士等特种部队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刘备已经平复了刚刚厮杀的心情,骑马缓缓向着永乐宫宫门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陈暮道:“四弟取一个吧。” 要我取? 陈暮嘿嘿一笑:“龙骑兵。” 刘备吓了一跳:“四弟不可乱说,龙岂能作为军队名称来用?” “开个玩笑嘛。” 陈暮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就叫玄甲重骑如何?” “这个名字不错,好,以后就叫玄甲重骑。” 刘备点点头,欣然同意。 二人已经来到永乐宫宫门外,门内的宦官早已经心惊胆战,但此时见到刘备,慌忙跑出来跪地道:“多谢校尉救命之恩,太皇太后请校尉进宫。” “四弟,我们进去面见太皇太后吧。” “好。” 两人翻身下马,走入了宫殿内。 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他们身后的重骑兵肯定不能进去。 更何况他们是来救驾的,自然不能吓到永乐太后。 太皇太后的宫中,这里躲了数千人。 历史上,袁绍杀入皇宫,屠杀了两千多人,包括宫女宦官以及一些宫中侍卫。 当时董太后已经死了,倒没有受什么牵累。 永乐宫里,当大门被乱兵砸开的时候,诸多宦官宫女们原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结果刘备如神兵天降,挽救了他们,宫中大火焚烧,永乐宫内诸多宦官宫女们站在宫门内的广场上,见到刘备进来,纷纷跪地磕头,口呼“多谢司隶校尉救命之恩。” 刘备连忙双手虚抬,示意让大家起来。 “玄德贤侄!” 就在这个时候,董太后在众人搀扶下出来,亲自到宫门口迎接道:“玄德贤侄!” 按照族谱来说,刘备已经被刘宏录入宗室,属于有身份的宗室子弟。 在汉朝,宗室子弟跟宗族族人是两个概念。 族人的意思就是你虽然姓刘,也确实是刘邦的后代,但并不被皇室主脉认可,与平头百姓无异。 而宗室则被录入皇室族谱里,身份地位明显就不一样,可以被称为贵胄。 这跟当时的家族观念有关。 比如一个家族有主脉、分支、各郡堂号、分号,以及开枝散叶后,飘落在各地的其他族人。 刘备原本就属于散落出去的普通族人,现在被主家承认,认祖归宗,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董太后直接开始叫他贤侄,就如同刘宏叫他皇弟一样,是表示亲近之意。 “太皇太后!” 刘备连忙上前单膝下跪道:“臣救驾来迟了。” 董太后老泪纵横地将他扶起来:“不晚,你能及时赶到,朕就已经十分欣慰。” 刘备叹气道:“可惜臣还是没有救到天子。” “啊?” 董太后愕然道:“天子如何了?” “听说是被张让劫走了。” 刘备想了想道:“似乎还有陈留王。” “什么?” 董太后差点昏倒过去。 刘辩跟刘协是先帝唯二的血脉,特别是刘协,还是她抚养长大,感情深厚,听到这个消息,董太后几乎当场崩溃。 “太皇太后。” 刘备与旁边的宫女宦官连忙上去搀扶。 董太后扶额哭诉道:“玄德,你可要救救他们,这是先帝血脉,不能有失呀。” 刘备犹豫道:“可是现在宫中大乱,若是我走了的话,太皇太后这里” “别管朕,去救两个皇儿。” “这” 刘备见太皇太后伤心欲绝,只能咬咬牙道:“唯!” 说罢转身与陈暮离开。 快速来到永乐宫外,刘备对从幽州就一路跟随的老兵阿大道:“阿大,你带阿二留下百人守卫太皇太后寝宫。” 汉朝军制,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两队为一屯,五屯为一曲。 当年刘备带出来的五百幽州青壮除了战死的两百多人以外,后来刘备第一次回幽州的时候,就有一百多人不想再打仗,只剩下一百多人还愿意继续跟随他。 这一百多人都已经成为军中骨干力量,像阿大阿二,张龙赵虎,都是屯长级别,其余人最差也都是什长队长,属于军中最精锐部队。 阿大听到刘备命令,点点头道:“唯,使君,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到太皇太后一根寒毛。” 刘备翻身上马,对他认真说道:“我不要你死,要你活着,如果敌人势大,就带着太皇太后跑,不要死脑筋,该跑的时候一定要果断,听到了吗?” “是!” 阿大身上虽然披着数十公斤冷如冰的铁甲,心里却感觉暖暖的,仿佛凛冬之季,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那般舒心。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四章 张让之死 永安宫出来,西面就是北白虎门,出去之后,便是西园。 汉孝康皇帝刘宏陛下最爱的地方之一。 在历史上,没有之一。 只是如今因为玉堂殿有地暖,所以春夏时节刘宏喜欢在西园,秋冬变冷之后,他就待在玉堂殿。 当刘备骑马路过西园的时候,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西园大门,里面黑魆魆的,借着北宫滔天的火光,还能看到里面的云台高阁,耸立在黑夜之中。 当初自己第一次面见天子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时光荏苒,一晃已经大半年过去,如今却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大哥。” 一旁的陈暮敏锐察觉到了刘备出神。 因为随着他望向西园,自己的马匹放缓速度,身后的玄甲重骑也开始慢起来。 “嗯。” 刘备回过神来,振作起精神,轻夹马腹,小跑往上西门而去。 上西门大门打开,守门的门侯与城门士兵早就不见了踪迹,城外就是西市,远处火光冲天,浓烟直冒,一片兵荒马乱。 刘备大惊失色道:“这是何故?袁本初怎么能将战火引到城外,西市可是百姓居住之地!” 陈暮骑在马上眺望道:“看方向,好像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就是原来的梁冀园,占地面积不比西园小,何进何苗舞阳君以及他的诸多门客、仆从、护卫,上千人住在偌大的府邸当中居然还会显得空旷,就可知道梁冀当初建造之时此园有多豪华。 但此时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向上直窜的火苗像是点燃了半边天空。明明已是午夜入睡时分,远方黑夜笼罩,而大将军府附近区域却仿若白昼,喊杀声不绝于耳。 张飞纳闷不解道:“袁绍乱兵不是打的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吗?怎么反而在大将军府打起来了?莫非是宦官的兵马,反杀来了此地?” “三哥这个想法倒是很有创意,想象力丰富。” 陈暮翻了个白眼,用脚指头想宦官要是还有反杀进大将军府的兵力,何至于仓皇夜逃? 即便张让真有神兵天降帮他,他脑子抽了不去打袁绍反跑去大将军府。 “你也这么觉得吗?” 张飞嘿嘿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就在此时一队乱兵跑过,刘备拍马过去截住他们,大声问道:“尔等为何于大将军府作乱?” 为首的乱兵见这队人马装备精良,身上铠甲布满血迹,知道不好惹,老老实实道:“禀将军,军司马吴匡、董旻等人说是何苗与舞阳君出卖了大将军,于是杀奔大将军府,将二人砍成肉酱。” 刘备心里一沉,又问道:“袁本初去了哪里?” 乱兵道:“宦官劫持天子与陈留王自谷门而出,往北去了,袁校尉一路追赶,不知道去了哪。” 往北? 刘备看向北方,从上西门出来,正北面就是縠水,再往北则是邙山,邙山在夜幕中起伏陡峭,如一张深渊巨口,像是要将一切吞入虚无。 “大哥,帝走北邙,要么进邙山的深山老林里,要么穿过山道去平县,袁绍兵多,必然入了深山之中寻找。若是按兵分两路来看,我们应该去平县碰碰运气。” 陈暮建议道。 刘备点点头:“好,那就去平县。” 陈暮又道:“重骑短程奔袭尚可,但北邙是山林,必须少兵轻骑,应当卸甲分兵,带少量精兵,不宜大股部队进山。” “赵虎。” “卑在。” “你带大队去找二将军汇合。” “唯!” “二弟三弟,我们率五十人进山。” “好。” 刘备下达命令,当下五十名玄甲重骑卸掉铠甲,轻装上阵。 山地地形狭窄,对于骑兵来说很不友好,特别是山路崎岖,少数几匹马还行,太多的话根本不可能提高速度,还不如步行来得快。 赵虎带着剩下的士兵回了皇宫去找关羽,刘备张飞陈暮三人带上五十骑兵,过平乐苑往北而去。 穿过了縠水之后,前方就是一片黑漆漆的莽林,杂草遍地,乱石丛生。山林里荒坟无数,一个个坟包耸立,升起幽莹鬼火。 邙山并非没有道路,事实上由于陈暮经常从黄河坐船去济南,所以邙山的几条道路都非常熟悉,特别是从洛阳前往黄河渡口孟津的那一条山道,由于常有人走,道路相对平整开阔许多。 众人转到了这条道路上,往北奔行。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寂静的山岭里忽然出现动静,就看到远处有数十人影矗立,还未等他们靠近,便有人大喝:“来者何人?” 刘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道:“是师君吗?我是刘备。” 前面的人正是卢植一行人。 袁绍带着人马杀入皇宫之后,一部分留下来在宫里大肆追杀宦官,另外一部分则在吴匡董旻等人的带领下,去大将军府杀何苗舞阳君,最后那一部分人则是与袁绍一起追入了邙山。 邙山的海拔不高,但作为秦岭余脉,崤山支脉,左右长度能达到100多公里,山林茂密,植被繁盛,袁绍的部队进山搜索,很快走散。 卢植与河南中部掾闵贡等数十人救下何太后之后,就也跟入了山中,在这里与刘备遇上。 “原来是玄德。” 卢植松了口气,把剑插回鞘中。 刘备奔驰过来,翻身下马道:“师君,可曾找到天子?” 闵贡曾经是刘备的下属,因为刘备担任过河南尹,河南中部掾是河南尹的属官,与刘备交情不错,便答道:“天子被张让劫走,寻不到踪迹,卢尚书怀疑他们去了平县。” 卢植点点头道:“不错,邙山附近荒无人烟,张让等人逃入山林里,没有吃喝,必不能久,唯一可能逃的方向,也就只有平县。” 平县就是小平津,就在孟津后面,在历史上,张让确实将刘辩刘协带去了小平津黄河边上。 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也是这般认为,那我等就往平县去吧。” 一行人便合在一处,继续向北。 洛阳到小平津约五十多里,但山路崎岖难走,又是莽莽群山,众人到天明时分,才抵达平县。 汉人日落而息,日出而耕,平县外已经有早起的农夫耕种。 卢植刘备等人上前询问,听城外居住的农夫说,一个多时辰以前,天还未完全亮的时候,确实隐约见到邙山方向来了一行人,慌慌张张地继续往北而去,只是那时灰蒙蒙的,只见得人影,不见什么样貌。 陈暮思索道:“此必然是张让等人,小平津渡口有兵马驻守,他们无法过河,只能顺黄河而下,看来是往东去了。” 卢植说道:“子归之言,跟我想的一样,我们顺河而下,往东去。”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东追赶。 顺着黄河边行进,不时还有发现,比如破碎布片,沾了血的刀剑,一只翘头履等等。 这些收获无疑振奋人心,众人不由加紧步伐,继续寻找。 等到快午时,他们终于在黄河边找到了张让等人,就看到远处河滩岸崖上,十余人躺在地上休息。 其中两人是孩子模样,已经累瘫。 正是张让等人。 张让劫持了刘辩和刘协,慌不择路地一路向北奔逃,他本想渡过黄河,但没有渡船,无奈只能顺河而下。 走到此地,众人又累又饿又困,实在不行,只能原地休息。 卢植跟闵贡看到他们,大喜过望,连忙策马奔腾。 听到马蹄声,张让段珪等人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大汗淋漓,不断喘息着不知所措。 “陛下!” 闵贡看到天子与陈留王狼狈不堪,身上脏兮兮的,勃然大怒,拔剑砍杀了几名累瘫的宦官,指着张让道:“尔等阉宦,祸乱国政,如今还劫持天子,死不足惜。” 张让年逾五十,同样累得不行,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惊恐道:“若非大将军非要置我等于死地,我等又怎敢拼死反抗。何况是袁绍引兵入宫,大肆屠杀,与我等何干?” “还敢狡辩?” 闵贡举剑正要将张让斩杀。 张让恐惧到了极点,本待拔剑自卫,却忽然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地招手喊道:“玄德,子归,救” 他看到了刘备与陈暮从卢植身后站出来。 噗嗤! 一柄长矛如蛇信般刺来,穿过了张让的心脏,让他下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张让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是张飞! 是刘备的结义三弟,陈暮的结义三兄张飞!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我们,明明是一伙的,当初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你们怎么能.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涌来,张让在这瞬间感觉到窒息,再也说不出话。 他眼睛圆睁,死死地盯着刘备他们。 他看到刘备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我跟你很熟吗? 他看到张飞的脸上一脸嫌弃,仿佛杀自己,脏了他的手。 他看到陈暮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双手笼在袖中,眼神冰冷的像是结了霜。 在这一刹那,张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 自己一直被利用了。 他们从来没有跟自己一条心,也从来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过。 难怪刘备到了洛阳之后,从未拜访过自己。 难怪王钧去请救兵,迟迟未到。 原来是这样. 张让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 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过是天子的狗。 到死了,也只能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张让的眼神逐渐黯下去。 脑海中无数个片段回想,有当初第一次入宫的彷徨,有桓帝时位卑权轻时的如履薄冰,有康帝时掌控权力,门庭若市时的得意。 往事如烟,都消散在了尘埃里。头颅缓缓低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张飞拔出丈八点钢矛,轻轻一推,张让的尸体在这股推力之下,仰面向上,落入了黄河之中。 只片刻,他的尸体就被滔天的巨浪卷走,消失在了潮起潮落的滚滚河水里。 陈暮木然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看着他被张飞杀死。 看着他的尸体被河水冲走。 张公。 一路好走。 你曾经帮助过我的恩情我不会忘。 所以你的宗族,至少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被袁绍屠杀。 但不管是不是我杀的你,你今天都必死无疑。 所以. 借你头颅一用,送我兄弟一世清名与人望! 多谢了,张公。 下去之后,替我向先帝问个好。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五章 邙山救驾 一众宦官被杀,只剩下天子与陈留王。 卢植闵贡刘备陈暮四人上前将二人搀扶起来,询问情况。 十四岁的少帝刘辩惊慌失措,眼中还有泪痕,一脸惊恐地道:“朕” 反倒是一旁的陈留王刘协镇定自若道:“我饿了,有吃的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食物? 闵贡想了想道:“来时见那边有农家,不如去找农家要一些吃的。” “对对对,去找农家要些吃的。” 刘备连连点头,对刘辩道:“陛下,请上臣的马。” 刘辩才十四岁,个子不高,没法上去,刘备把他抱着上马,教他踩上马镫,牵马而行。 张飞如法炮制,也将刘协抱上另外一匹马去,有马镫加上张飞扶着,不会掉下来。 皇帝和陈留王骑马,众人就只能下马步行跟着,卢植牵马与陈暮并行。 之前天黑再加上找皇帝心急没注意,直到此时卢植才发现,刘备的军队马匹居然都是双马镫,不由惊讶地对陈暮说道:“这踏布倒是新奇的很,不仅两边都有,还是铁质。” 根据汉代出土的陶俑和壁画,早在西汉时期就有马镫。不过当时的马镫并不是铁质,而是一块布,只有一边,供人方便上马用,被称为踏布。 真正开始铁马镫且双马镫要到北魏时期才有,因此卢植看到铁马镫觉得很惊讶。 陈暮笑道:“我也是从踏布上获得的灵感,有此物确实方便。” 卢植更加惊讶了,打量道:“你发明的?” “嗯。” 陈暮笑着点点头。 卢植欣慰道:“当初你与玄德来投奔我,我便知你不凡,如今你与玄德,一为尚书令,一为司隶校尉,又有诛杀宦官,救驾天子之功,将来这朝廷,必是你等天下,可要好生辅佐天子,中兴大汉才是。” 陈暮微微一笑:“兄长向来都忠君爱国,先生也是知道的。之前满朝文武,都威逼太皇太后,唯有兄长怡然不惧,据理力争,便是因为他心中有尊长,有先帝,有当今陛下。可笑那些宦官,还以为兄长助了太皇太后,就跟他们是一伙的呢。” “呵呵。” 卢植笑了笑,没有说话。 之前他看到张让见刘备像是见到救星一下,心里起了狐疑,就点了陈暮一下。 陈暮也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当初何进威逼太皇太后,是刘备第一个站出来维护。 由于宦官的保护伞就是太皇太后跟太后,所以宦官以为刘备是向着太皇太后的,应该跟他们是一路人。 这个理由谈不上牵强,但说服力也不高。只是这里毕竟没有外人,闵贡没有发觉这一点,只要卢植信了这个理由,那就再也没有人质疑。 闵贡听不懂他们话里有什么玄机,忍不住问卢植道:“卢尚书,而今宦官伏诛,天子归国,需要稳定朝纲,可太皇太后与太后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卢植心中一沉,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解决。天子年幼,上面有个母亲和祖母争权夺利。 妇人干政,以后朝政怕是难以清明了。 “子归,你有主意?” 卢植看到一旁的陈暮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忍不住询问。 陈暮摇摇头道:“没有主意。”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你这小子。” 卢植摇摇头,其实他知道陈暮有主意,而且他自己也有主意。 后世人一直以为卢植不过是个打仗的将军。 实际上卢植不仅是大儒,而且是个能文能武,上得了马打仗,下得了安民的猛人。 智力之高,放在三国游戏里,也一定是90以上,不逊色任何谋士的狠角色。 妇人干政,还能有什么手段? 一者如霍光那般,领导大臣们威逼太皇太后跟太后回宫,不许她们在垂帘听政控制天子。 二者吕后邓太后等人一样,二人较量出一个高低,最终选出一个获胜者干政。 只是这两个方法不管怎么样都不太好办,前者需要一个权臣,后者需要太皇太后跟太后其中一个人有能力有手腕有眼光。 现在何进一死,权臣没了。 至于太皇太后跟太后谁有能力? 一个只知道刮财,一个是连皇帝宠妃都敢明目张胆毒杀,目光极为短暂之人,这俩谁当政对于国家来说都是灾难。 这也是卢植头疼的原因,所以他想问问陈暮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 不过看样子,他也没有。 队伍前行数里,找到了一家农户,刘备用他腰间佩戴的一块玉,在农户家换了一只羊,宰杀烹烤,又命人去水井打水,献上烤羊与井水,给少帝跟陈留王充饥。 他们吃过喝过之类,又累又乏,就在这户农家睡了。众人一直等到天黑他们才起来,再次上路。 这个时候,平县外来了无数军马。 为首之人方面大耳,身材肥胖,坐在一匹红马之上,四下扫视。 来人正是董卓。 董卓的兵马早就抵达洛阳二十里外的夕阳亭,半夜三更见到洛阳上空火焰滔天,浓烟滚滚,他猜到朝廷发生重大变故,于是急忙下令进军。 经过一夜进军,今日早晨他才抵达显阳苑,打听到中常侍张让等人劫持皇帝刘辩上了北邙山,于是又向邙山赶去。 到了邙山之后,刚巧遇上搜寻了一夜没有在邙山找到天子的袁绍军,阎忠与贾诩就猜测天子不在邙山内,必然是翻越过了邙山,往北去了平县。 于是又经过半日驰骋,此时刚好抵达平县外。 天还未完全黑,远远地董卓就瞧见东面黄河边上,一队人马正在缓缓而来,为首的骑在马上,有人牵着,隐约是个少年模样。 董卓大喜,当下就奔马上前,往那边而去。 他的身后也跟着数十骑兵,但却有数千步兵,邙山不适合骑马,董卓跟刘备一样,将他的西凉铁骑留在了洛阳,只带了步兵过来。 可饶是如此,千军万马奔腾,坐在马上的刘辩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若非刘备搀扶,怕是要跌落马下。 到了近前,董卓勒马止步,翻身下马,也不跪下磕头,而是低头拱手一礼,高声道:“臣董卓救驾来迟,望天子恕罪。” 等了片刻也不见回应,董卓纳闷,抬头一看,只见天子面无人色,浑身哆哆嗦嗦,双腿战栗,口不能言。 刘备见状,便说道:“天子被张让挟持,一夜没有休息,有些受惊了。” “原来如此,不知天子与陈留王无恙否?” 董卓又问。 刘辩一声不吭,刘协倒是面色如常,十分镇定道:“孤无恙,请董将军带路,护送我与皇兄回宫。” “唯。” 董卓一挥手,身后出来一架长毂马车,外形有点像春秋时期的战车,车上有伞盖,说道:“请天子和陈留王上车。” 这种马车确实是皇帝专用,当时被称为天子驾六,是董卓在显阳苑找到的,本来是当初汉孝康帝阅兵时乘坐出行的马车,后来放置在显阳苑,被董卓顺手带来。 由于天子坐这个车符合礼仪和规矩,而且马匹颠簸,确实不如马车舒服,刘备便一边对刘辩道:“天子上车”,一边将他搀扶下来。 张飞也把刘协扶下来,二人被搀扶着到了马车上。 两人上了马车,按道理来说,也就没事了。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就看到董卓竟然也上了车,与天子并列在一起。 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刘备大怒道:“车骑将军为何僭越,与天子并列?” “嗯?” 董卓回过头,眼神凶厉无比,拔出剑道:“天子年幼,我恐道路颠簸天子摔下车来,司隶校尉是觉得不妥吗?” 他这一声,周围的士兵顿时围拢上来,一个个拔出了环首刀,看向刘备,面色不善。 张飞向前一步,挡在刘备面前,虎目圆睁,眼神凶狠狠地看向董卓,一身腱子肉虬结在一起,像是蓄势待发,只待打起来,就一矛把董卓戳死。 一时间,董卓被张飞凶厉的目光摄住,反倒自忖自己似乎离得太近了一些,一旦打起来,自己好像真有被张飞戳死的危险。 要知道,董卓跟刘关张也不是陌生人,当初黄巾之乱时,刘关张还在董卓麾下当过一阵子北军将领。 董卓太清楚张飞的战斗力,虽然自己人多势众,问题是张飞就在身前不远。 这么近的距离,还没等周围的士兵拥上来,自己就得被刘备张飞两兄弟弄死,自己跟刘备也就打个五五开,再加个张飞. 场面静下来,气氛凝固,双方剑拔弩张,好似火山要爆发的前一刻,随时都会大打出手,杀个昏天黑地。 便在此时,远方小平津渡口,无数人马缓缓向着平县方向而来,由于接近天黑,日暮将近,只是瞧不见准确人数,但人影绰绰,仿佛无边无沿,步步前行,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紧张的气氛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变故打破,所有人都看向那边。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平县外的动静,数十匹马飞奔而来,向着这边靠拢。 过了片刻,刘备大喜不已。 因为他看到最前头马上之人,正是自己的手下典韦牵招,他们的身后还有张辽高顺等人。 自己在野王县的人马,终于抵达洛阳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六章 张辽高顺归属 刘备的兵马与董卓兵马动身的时间差不多。 而且双方的距离也相差不大。 渑池和野王县到洛阳都是200多汉里,换算成公里大概是90公里左右。 正常来说,双方人马同时动身,应该也同时抵达才对。 可为什么董卓要提前一天到洛阳城外夕阳亭驻扎,比刘备的军队还早一些赶上了这场洛阳变故? 因为有两条河。 一条沁水,一条黄河。 像这种河宽极大的河流,古代是没有桥梁的,要想过河,要么绕路,要么坐船。 小股人马还好,可以坐船过来,但大股部队就只能绕路而行。 典韦接到命令之后,虽然立刻出发,可过沁水就只能绕道温县,再从温县过孟津渡口,光是在渡口坐船,就花了一天时间。 因此哪怕双方同时动手,二地距离也相似,典韦与牵招也是多用了一日,才在今日傍晚堪堪抵达小平津。 没办法,现代90公里也走高速就一个小时车程,但古代路途不便,走三四天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典韦他们虽迟到了,却刚好赶上刘备与董卓的冲突。 刘备是忠于汉室之人,之前何进威逼太皇太后,他就没有怕过。 要知道,那个时候何进可是掌握了洛阳兵权,若非没有陈暮威胁,真是一声令下,皇宫内的禁卫军绝对能把他跟陈暮砍成肉酱。 即便如此,他也敢直言不讳,丝毫不惧。 如今董卓居然僭越,与天子同乘不说,还跟天子站在一起,作为莽夫,刘备当然不能忍,第一个站出来呵斥。 眼看两边气氛凝固,似有一言不合就打开的架势,典韦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就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牵招还算机灵,在马上远远瞧见刘备被人围在当中,立即调转马头回去招呼后方大军。 典韦张辽高顺三人带着数十并州铁骑先行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气势逼人。 张辽和高顺不认识董卓,典韦是认识的。 当初曲阳之战典韦就在现场,看到董卓似乎要对刘备不利,他顿时急眼,怒吼大喊道:“董卓,你若是敢动刘使君一根寒毛,我必将你砍成肉泥。” “使君莫怕,我等身后数万大军即可就到。” 张辽急中生智,隐隐威胁。 牵招已经回军率领后方大军赶来,董卓这边只有数千人马,一时间有些骚乱。 阎忠看到人群之中的陈暮,向他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陈暮暗暗点头。 阎忠便策马来到董卓身边道:“明公久居凉州,却是不知天子车驾是不能坐的,正所谓不知者不怪,明公也是救驾心切,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给个台阶下。 董卓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是是,老夫我久居西凉,确实不知礼数,此非我僭越也,玄德万勿责怪。” 说罢主动走下马车。 见他下来,刘备也是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那请车骑将军前头领军带路,我等与天子驾车随后赶到。” 董卓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转过头的功夫,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 他骑马前行,军队很快跟着他散去,典韦张辽高顺这才进来,找到刘备。 “使君。” 典韦张辽高顺单膝下跪行礼。 刘备连忙道:“良弼文远仲达,来见过天子与陈留王。” 三人看向车驾上,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寝衣的少年躲在车座上瑟瑟发抖,另外一个八九岁小孩却是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心中虽疑惑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年纪虽大,表现却如此不堪,还不如一个小孩,但既然刘备说这是天子,自然也就只能站起来再向刘辩行礼。 刘辩本就被董卓的军队吓得不行,刚才又眼见双方差点打起来,更是面无人色,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陈留王刘协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提醒道:“皇兄,快让他们起来。” “哦” 刘辩这才醒悟道:“诸卿起身。” 等他们起来之后,刘备那边的大军也因为加速行军,离他们队伍已经不足一里。 “良弼,去与子经统率大军,跟在后面勤王护驾。” 命典韦去领军。 典韦领命而去,护驾队伍这才再次出发。 前面是董卓大军,后面是刘备大军,两方人马将中间的马车保护起来,缓缓向洛阳驶去。 路上,张辽靠近到刘备身边,纳闷道:“使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 刘备叹气道:“昨日宦官将大将军诱骗入宫,将其杀死。南军中军校尉袁绍带兵杀入皇宫,四处纵火屠杀宦官,张让等人劫持天子与陈留王逃至此地,我也是今日午时方才寻到这里。” “什么?” 张辽和高顺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们可是何进的部曲,何进当初派他们去野王县帮刘备抵挡冀州叛军,怎么眨眼间何进被杀,那自己这些人就没有了归属,这可如何是好? 刘备叹息道:“可叹大将军一世英名,就这样死在一群宦官宵小手里。” 张辽苦着脸道:“大将军死,我等旧部该何去何从。” 陈暮在一旁听到,心中一动。 在历史上,张辽与高顺二人都跟过董卓。 很多人以为他们最开始是跟着吕布,实际上他们是后来才加入吕布军。 最开始张辽跟高顺是被丁原招募的小将,当时丁原还在并州与鲜卑作战,听说何进需要兵马,于是就派了他们过来帮何进的忙,隶属于何进麾下。 后来何进何苗被杀,洛阳一片大乱。董卓趁机进京,收拢了大量何进与何苗的旧部,归在自己帐下,其中就有张辽高顺等人。 所以张辽高顺最早是跟丁原,然后跟何进,最后又被董卓收入麾下,董卓死后跟了吕布,就是这么个过程。 而在历史上,正因为有了何进何苗旧部这批溃兵加入,再加上后来董卓弄死丁原,收拢了丁原的兵马,这才掌控了洛阳局势,权势达到了巅峰。 陈暮不打算阻止董卓收拢何进何苗旧部,但张辽高顺是人才,不能放过,于是趁机出言道:“尔等既是大将军旧部,大将军又让你们去野王助司隶校尉,就应当归在司隶校尉帐下,你们觉得如何?”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等愿归校尉统率。” 根据二元制,他们被划在何进帐下,那么就不再隶属于丁原,而是何进的部下。 如今何进既然已经死了,他们也没有了归属,司隶校尉执掌洛阳兵权,归他统率,再适合不过。 刘备本就欣赏张辽高顺,听到他们愿意归在自己帐下,当即笑着说道:“文远仲达既要归在我帐下,我自然愿意,那就先在三弟帐下做个裨将。” “唯!” 张辽高顺同时应道。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七章 李儒 董卓为前军,天子驾车在中间,刘备为后军。 因为天色渐晚,到行至洛阳西北面三十余里外的雒舍乡时,大军驻扎,休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队伍继续前行,此时已经是何进死后的第三天。 沿途一路上,队伍陆陆续续遇到一些王公大臣,数万人浩浩荡荡,于第三天中午才回到洛阳城内。 刘备与董卓护送着天子与陈留王回宫,前夜的腥风血雨仿佛还在,洛阳街面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百姓紧闭门窗,偷偷地观望形势。 自谷门进入皇宫后,大火已经被扑灭,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北宫上方的濯龙园近乎被稍微灰烬,太仓与武库亦是被损坏。 从谷门南下,进入北宫,沿途的尸体倒是已经被处理。但凝固的血液还没有擦洗干净,无数幸存下来的宦官与宫女几乎是在哭泣着擦洗地面。 那场屠杀持续到昨日清晨,前日才经历了血腥洗礼,惶惶不可终日,昨日下午他们还得搬运同类的尸体,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无亚于将前日的事情又重现一次。 队伍浩浩荡荡继续南行,穿过北宫复道,走北朱雀门,过南玄武门,抵达了南宫。穿过平朔殿、千秋万岁殿以及中德殿,最终回到南宫,送天子回西宫休息。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得知消息,急忙赶来。何太后见到刘辩,立即上去拥抱哭泣。太皇太后也是立马抓住了刘协,不断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 西宫一团乱糟糟,刘备与董卓护送了天子回宫之后,就离开了皇宫。在这次事件中,不仅何进被杀,太皇太后的侄子董重也死了,因为带兵回皇宫想救驾,结果死于乱兵之中。 董太后就让自己另外一个侄子董承为羽林中郎将,勉强将皇宫内的乱局维持住。秩序在慢慢恢复,虽然被焚烧的宫殿还没有处理,但至少已经没有再起杀戮了。 刘备率领自己的大军回到城外军营,关羽早已经在营中等候。见他们回来,便上前询问情况,刘备将过程说了一遍,又询问关羽后来的事情。 关羽说道:“那日大哥去寻天子之后,我在宫中四处阻挠乱兵作恶。杀了约千余人,打散万余人马,顺手还斩杀了数十名将领,不知道会不会给大哥添麻烦。” 好家伙,顺手斩杀了数十名将领,也就关羽这万军从中能把武力值90多的颜良斩杀的水准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还得加个吕布。 他俩基本就是三国当中战力值的巅峰。 刘备冷哼道:“袁本初居然纵兵杀入皇宫,若只诛杀宦官也便罢,没想到却是滥杀无辜。不仅杀死了无数无辜者,还连累天子与陈留王差点出事,此乃大逆不道,过两日我便奏请开朝议,当堂弹劾他谋逆之罪。” 陈暮在一旁含笑道:“我支持大哥,到时候我必然与大哥一同弹劾。” 刘备欣慰道:“我等兄弟其利断金,必要那袁本初好看。” 陈暮笑而不语。 弹劾嘛。 无所谓的事情。 反正弹劾了也没用。 带兵杀入皇宫是什么行为? 虽然袁绍打的是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 可一个死了的大将军重要,还是一个活着的天子重要? 明知道可能会伤到天子,袁绍还是去做了。 这样的行为. 啧啧。 换别人几条命都不够填。 结果袁绍不仅屁事没有,还被满朝文武维护,最后连董卓都不敢弄死他,把他放走去做渤海太守。 这背地里要是没有袁家在搀和,陈暮是一点都不信。 因此他很清楚,袁绍必然没事。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本来就打算想办法置袁绍于死地,万一成功了呢? 这边刘备四兄弟回了军营,董卓也回了军营。 迎上来的是自己的弟弟董旻。 董卓可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像后汉书记载,他最早来洛阳的时候,只有五千西凉铁骑,为了壮大声势,就白日进城,夜晚出城,营造出兵马很多的样子,震慑了满朝文武,这才控制了权力。 因此他一面与太皇太后联络,一面又派自己的弟弟董旻在何进帐下做事。其实就是玩的两手准备,要是太皇太后赢了,他就支持太皇太后,要是何进赢了,他就支持何进。 墙头草玩的比谁都厉害。 回了军营之后,董卓唤来自己所有部曲议事。 众人进到账内,就看到董卓坐于主位之上,脸色阴沉,身边除了昨夜跟过去的阎忠和牛辅以外,又多了一个中年人。 只见此人身高约七尺,面相狭长,下颌有山羊胡,双眼微眯,眼神颇有些深邃,含笑地看着他们。 “这是李儒,字文优。” 董卓介绍了一句,便招呼大家坐下。 李儒最开始并不是董卓部下,他是当时朝廷一个博士小官,昨日也出城去搜寻天子,路上撞见车队,便加入其中。 昨夜时分,李儒就找到了董卓,二人相谈甚欢,董卓便将他纳入到自己麾下,带到身边为谋士。 众人坐下后,董旻便说道:“大兄,我昨日收拢残卒,只收拢了一万余人。” “什么?” 董卓蹭一下站起来,不满道:“我听说进城的乱兵足有七八万之众,你怎么只收拢了一万余人?不是让你尽量多取些人马吗?” 原来前日董卓抵达洛阳后,听闻何进何苗被杀,当即大喜,于是令手下众人收拢城中溃散的乱兵,特别是董旻,他原本就是何进部下,完全可以假借何进的名义行此事,没想到收效甚微,只收拢了一万多人。 董旻也委屈道:“这些乱兵大部分都是豫州叛军,不知为什么,都不愿意加入我等,这些残卒,也是收了大将军与何苗的残部。其余人马,如今都被袁绍给领走了。” 豫州叛军? 董卓纳闷,何进这个主将都没了,队伍成了散兵,为什么不能归了自己? 要是这些兵马被自己收拢,那洛阳城内最大的力量就是他董卓,到时候以兵权加上太皇太后的亲戚这个头衔,说不准就能以外戚的名义,掌控朝政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豫州叛军与冀州叛军一样,构造都是豫州南阳的豪强兵马,这些兵马只听令于自己的主家,不会听命何进。 因此哪怕何进死了,跟他们也是屁关系没有。虽然昨夜大乱,关羽杀了不少豪强将领,但党人基本盘还在,所以就被许攸等人把兵马又收拢会来,目前还掌握在袁绍手中。 由于袁绍手底下的南军被董卓乘乱夺走,所以现在洛阳的形势很微妙,董卓帐下五千西凉铁骑,加上两万多河东豪强的兵马,再加上昨日收拢的一万多乱兵,现在手头上的兵马达到了四万。 刘备那边就是野王县带来的两万多人马,而袁绍损失比较大,手下要么被董卓弄走,要么被关羽杀死杀散,城内一片乱糟糟的,失踪与意外死亡也不少,如今只剩下五万多人。 目前三足鼎立,从兵力上看,刘备最弱,董卓次之,袁绍最强。但袁绍的兵马只是人多势众,按照精锐程度,远不及董卓与刘备,所以三方应该相差不多。 毕竟刘备手底下那一万青州老兵,再加上一千玄甲重骑和一千并州铁骑,除了董卓那五千西凉铁骑以外,袁绍大抵是没法抗衡的。 董卓听到董旻没有把他想要的乱兵收拢回来,有些郁闷道:“可惜啊,若是我能握有这些大将军旧部,则洛阳当中我的兵马最多,到时候刘备那厮,我必然将他大卸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他还在记着刘备不准他与天子同乘的仇。 一旁的李儒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道:“明公,儒有一记,可助明公一臂之力。” “哦?” 董卓大喜道:“计将安出?” 李儒思索道:“我听闻明公是袁家故吏?” 董卓点点头:“不错,那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当初我在然明公帐下做事,后来立功,然明公就将我举荐到了三公府,当时次阳公(袁隗)为司徒,征辟我为司徒曹掾。” 李儒笑道:“既是如此,明公何不拜访一下太傅?” “拜访太傅?” 董卓一愣,不解道:“我没事去拜访他做什么?” 李儒笑着说道:“袁本初进宫虽是以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诛宦,但毕竟惊扰了天子,害得天子差点遭遇不测。此等罪行,与谋逆有何区别?袁家四世三公,海内素有名望。若是家族之中出一个谋逆之子,明公以为如何?” 一旁的阎忠听到他的话,眼皮子狂跳。 贾诩如老僧坐禅,默不作声。 董卓也是个聪明人,只稍稍思索就明白了,大喜道:“所以太傅必然要想办法帮袁绍洗脱罪名!” “不错。” 李儒微笑道:“这件事情的重点就在于如何定性,若是定性为谋逆,则不仅袁绍身死,袁家也是清名尽毁。可若是定性为诛杀宦官的正义之举,那结果就又不一样。所以明公应当先去拜访刘备,再去拜访太傅。” “拜访刘备?” 董卓一头雾水:“我去拜访他做什么?那刘备愣头愣脑,不识抬举。若非他手下兵多,我之前就砍了这厮。我还去拜访他?不率兵攻打他就算不错了。” 李儒摇摇头道:“正是因为刘备愣头愣脑,才更应该拜访他。明公心想,刘备对朝廷向来愚忠,袁绍此举,刘备必然大怒,届时朝议之时,刘备肯定会弹劾袁绍。我等知道这一点,太傅也必然知道这一点。” 虽然李儒也是朝廷博士,久居洛阳,也知道刘备忠心。但其实他不知道,刘备愚忠的向来都不是所谓的朝廷,而是先帝汉孝康帝。 包括为太皇太后仗义之言,包括心系天子与陈留王,都是因为一个是汉康帝的母亲,一个是汉康帝的儿子。 要是换了何太后,刘备肯定没那么急了,毕竟先帝的老婆关自己屁事,跟先帝又没血缘关系。 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董卓回过味来,试探道:“所以我先去拜访刘备,其实就是在向太傅施压,若是他不让袁绍把兵权交出来,我便与刘备联合起来弹劾?” “正是。” 李儒抚须道:“袁家有满朝臣子帮衬,未必会就范。但何太后失了兄长,又差点失了儿子,必然怨恨袁绍。而太皇太后那边,明公到时入宫去认这门亲戚,同样能换来支持。届时太皇太后、何太后、天子再加上明公与刘备同时出言,袁绍必死无疑,袁隗知道这个局面,必然就范!” 董卓大喜,抚掌大笑:“我得先生,如高祖得子房也,哈哈哈哈。” 一旁的阎忠目光闪烁不定,露出忌惮的神色。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与子归的预料之中,有自己为内应,必然可以将董卓拿下,届时玄德以宗室身份摄政,执掌大汉江山指日可待。 没想到董卓身边忽然又冒出个李儒,那未来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呀。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八章 赤子之心 一连过去几日,洛阳的天气都持续高温,太阳高高悬起,驱散了城内的肃杀之气。 那一夜之后,过了四五天洛阳城都变得极为萧条。 内城百姓除了家中实在没粮,才会愿意出门,去粟市买粮食以外,其它时候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想出去。 住在外城的百姓就实在没办法,必须要出门做事情才能活下去。 毕竟洛阳内城也并非寻常老百姓就能入住。 除了达官显贵以外,连普通的低级官吏都只能住在城外。 所以内城的百姓想要生存还是很简单,至少他们手里有钱,可以买到粮食。 而外城的百姓则主要依靠于劳动力生存,不得不出门生存。 如洛阳周边的田地农夫田附,城内的手工业从事者,被店铺雇佣人员,西市东市的苦力,以及达官显贵的仆人奴役等等。 在古代要想养活一座人口能达到百万级别以上的城市,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座城市承担着重大意义。 就如同唐朝的长安,宋朝的开封,明清时期的四九城等等。 东汉的洛阳同样承担着这个意义。 董卓迁都的时候,其实不止是洛阳城内百姓,洛阳周边地区都被他迁走,史书记载是数百万,按照最少的计算,也是两百万以上。 可见洛阳城内的百姓大抵是不低于百万这个数目,庞大的人口要解决需求问题,首先得让城市繁华起来。 所以不管是处于被迫,还是处于已经确定安全,百姓们至少重新走出家门,开始新的生活。 洛阳恢复往日的热闹,城南袁绍军营之中,所有人都愁云惨淡,气氛凝固。 “诸位。” 荀和脸色苍白,咳嗽两声,环顾一圈,缓缓开口说道:“大将军一死,我等前途渺茫,为今之计,便是要此事定性,不然我等谁也走不了。” 在场有袁绍、郑泰、陈琳、何顒、张津、逢纪、鲍信、王允以及新加入的许攸周旌等人。 卢植因在皇宫大乱的时候,从乱兵手里救下了何太后,后来又救驾有功,刘备向天子举荐,已经被任命为新任光禄勋,目前并不在这里。 逢记沉吟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宦官居然会谋杀大将军!” 荀和脸色就变得更差,他原本是想利用何进诛杀宦官,等何进掌权之后,党人就能够复起,重新掌控权力,到时候就能治理天下,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谁料到就似当初三君之事一样,作为三君之一的窦武入宫诛杀宦官,却被宦官反杀。当年的事情几乎重演,这让他心生恐惧。 如果再来一次当年的事件,那党人就彻底无葬身之地。不过唯一让荀和有个安慰的是,这一次宦官也被团灭。 要知道,当年三君带兵入宫诛杀宦官,就因为没有杀死王甫候览等人,才造成了党锢之祸。 现在至少宦官死了,没人能蛊惑皇帝。只要他们想想办法,也未尝不能扭转局势。 号称大汉BB机的许攸微微一笑,双眼露出智慧的光芒:“诸位不要惊怕,此事闹得虽大,但也未尝没有补救之法。” “哦?” 众人看向许攸。 许攸目光却看向袁绍,说道:“解决之法,还得在袁本初身上。” 袁绍一头雾水:“我有何解决之法?” 许攸环顾四周道:“诸位,袁本初乃四世三公袁家之人,你们说,太傅会让他被定性为谋逆吗?” “话是这么说” 逢记犹豫道:“只是此等毕竟是大罪,非等闲可以遮掩过去。” 荀和却思索起来,点点头道:“许子远言之有理,不过若想将此事遮掩过去,光靠太傅与我等发力,让满朝大臣帮忙还是不够,还需要另外两人。” 许攸缓缓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 “董卓,刘备!” . . 刘备现在正在宴请董卓。 作为整个洛阳唯三手中握有兵权的两个人,董卓跟刘备现在的处境可比袁绍强得多。 袁绍手里虽有兵权,却是戴罪之身。 一旦被天子将袁绍定为谋逆,那袁绍除非立即造反,不然没有如何活路。 更何况,即便袁绍想造反,董卓跟刘备必然会联手攻击他。 因此实际上只要袁绍被定为谋逆,不管造不造反,他都是死路一条,而且还会连累汝南袁氏。 基于这个原因,至少刘备并没有因为董卓曾经有过僭越行为,而对董卓有什么意见。 毕竟至少目前来说,董卓还是大汉臣子,刘备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攻击他。 所以听闻董卓来访,刘备虽然诧异,但还是盛情款待了他,邀请他来中军营帐之内,吩咐厨子准备好酒宴。 董卓倒也胆大,只带着数十护卫与李儒阎忠牛辅徐荣等人就敢单刀赴会,并不害怕。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一来他跟刘备无仇无怨,不可能起冲突。 二来就算刘备看不惯他,心里恨不得要把他杀了。除非刘备想造反,不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因为至少眼下,董卓可是救驾的大汉忠臣,名声和行为上也没有任何问题,刘备攻击他就是擅杀朝廷大员,跟造反没区别。 所以对于爱惜名声羽毛的刘备来说,自然不可能做这样莫名其妙,且自毁前程的事情。 刘备这边也带了关羽张飞陈暮典韦几人,在营帐之中为了表示对董卓的尊敬,刘备就没有坐主位上,而是空悬主位,双方相对而坐,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恭喜骠骑大将军升迁,刘备敬你一杯。” 刘备举起酒杯敬酒。 太皇太后昨日又下了诏书,升董卓为骠骑大将军。 要知道,汉朝的将军头衔最尊贵的就两个,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骠骑将军,都是万石。 其它的像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四将军,是堪比九公的中两千石。 如今董卓取代了之前董重的骠骑将军,地位几乎相当于何进。 这也是因为董太后认了董卓这门亲戚,想要利用董卓的兵权来执掌朝政,因此多加封赏。 随着何进之死,何太后反而有些失势的意味,朝中大小权力,隐隐被董太后掌控。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董太后总归是在皇宫待了那么多年,至少没有白待。 董卓笑呵呵地说道:“司隶校尉也是救驾功臣,以后我二人一同在朝为官,还得多多亲近。如今天子年幼,将来亦得靠我等帮忙辅佐,万不能让大汉天下再出什么乱子才行。” 这话深得刘备之心,当下他便高兴地又举起了酒杯说道:“董公明是非,知真理,实乃大汉之福,社稷之福,刘备再敬公一杯。” 二人推杯换盏,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聊正事。 “宦官造逆,生灵涂炭。先帝驾崩之后,本该由大将军辅佐少帝重整山河,中兴天下。却不料宦官贼心不死,杀死了大将军。” 董卓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也就罢了,大不了我等再找时机,想办法请天子诛杀宦官即可,熟料袁本初此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率军入宫,差点害死太皇太后,太后以及陛下。此等罪行,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气愤道:“此事我亦觉得十分荒唐,再怎么样,也不该率军入宫。即便当年游平公等人,亦只敢领少数太学生去,袁本初居然领数万大军入宫,不仅造了无数杀孽,还让陛下几近蒙难,此乃谋逆之举也,我欲过几日开朝议之时,便弹劾于他。” 董卓大喜道:“原来玄德也早有此心,既然如此,那我二人约定,到时朝议之时,我们一同弹劾袁绍。” 他还以为刘备不会主动找事而特意来刘备军营游说,没想到刘备同样有这心思,愣头青就是愣头青,一点都不考虑人情世故和利益纠葛。 刘备同样高兴道:“有董公相助,将袁绍此等祸乱朝政的害群之马驱逐,那就再好不过。” 两人当下又喝了几杯,二人都很高兴。 不远处的李儒却是一脸诧异,不明白刘备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不仅是李儒,董卓带来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刘备会无条件同意弹劾袁绍。 这对刘备没有任何好处嘛。 可只有明白早期的刘备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明白为什么刘备会这么做。 嫉恶如仇、深明大义、性情如火、刚烈不屈。 无数个这样的标签打在他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因为这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 昭烈帝的谥号,就已经概括了他一生。 也许,要是刘备像历史上那样,颠沛流离几十年,没准真的会拒绝董卓的提议,开始思考起得罪袁家的后果。 问题是如今刘备太顺风顺水,得到汉孝康帝的赏识,已经成为司隶校尉,仅次于三公九卿。 自己身居高位,又握有兵权,已经完全没有去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在他看来,做错了事情就得受罚,做对了事情就得奖励。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能因为你家世显赫而逃脱罪责。 虽然这想法很天真,并且实际上刘备虽没有颠沛流离,却也当过济南相。 经历过官场黑暗,知道一些官场情况,并不是对如今这个世道完全没有任何认知的人。 可他依旧坚持自我,选择了抗争。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是他得人格魅力所在。 在这纷扰的乱世当中,人人只追求利益,只追求不择手段。 唯有他,哪怕浮沉一世,临死之前,也不忘了“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刘备。 才是那个半生漂浮,归来仍是少年的人。 一旁的陈暮扫了眼李儒,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含笑不语,只是用眼神向阎忠示意了一番。 满脑子阴险诡计,利益纠葛的人,又怎么能明白仁义一世的赤子之心的人呢?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九章 万恶之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借口去上厕所的阎忠与借口帮他领路的陈暮在军营深处隐蔽的角落碰头。 “子归弟。” “诚汉兄。” 二人相视一笑,虽通信许久,却是那年自洛阳一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当初在皇甫嵩军营相谈甚欢,渡过数月难忘的日子。 没想到再次重逢,已是五年之后。 “子归弟,闲话我就不多叙。你要小心那李儒,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阎忠四处扫视,低声说道:“他此番来你军营,其实是想要挟袁家,逼他们交出兵权,董卓不会真的弹劾袁绍。” 陈暮微笑道:“此事,我已猜到,多谢诚汉兄。” 阎忠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奇怪道:“子归,你不担心吗?若是董卓上位,玄德怕是危险了。” 陈暮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希望董卓上位。” “这是何故?” 阎忠十分惊讶。 因为他最开始以为刘备是打算以宗室身份摄政。 手握兵权,又有救驾之功。 如果能够辅佐少帝,将来未尝不是一个霍光。 可董卓眼下就是拦路虎,不想着将他清除掉,还希望他壮大,这不是害自己吗? 陈暮笑道:“诚汉兄以为,董卓是何人?” 阎忠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狼子野心之辈也。” “不错。” 陈暮点点头:“董卓之流,生性残暴,必不甘久居人下。他若上位,你猜他会做什么?” 阎忠摇头道:“这我哪知道。” 陈暮微微一笑:“他会以霍光自居,做祸乱朝政的权臣。” 阎忠想了想,点头道:“以他的性格,确有可能。” 陈暮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才要让他更残暴一些。正所谓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膨胀,最好让他尽快掌控权力,洛阳再也无人与他抗衡。” 阎忠目光盯着陈暮看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子归,你这不是想让董卓毁灭,是想让大汉毁灭呀。” 陈暮笑道:“诚汉兄会在乎吗?” “不会。” 阎忠同样笑了起来。 他的名字是忠,字是诚汉。 可惜他对大汉朝廷,从来没有忠心可言。 一个忠诚的人,不会向一个手握重兵之人建议南面称制。 一个忠心朝廷的人,同样不会卷入进反贼浪潮里。 韩遂马腾曾经逼他做首领,最后激愤而死。 你以为他是忠心为汉? 错了。 他只是不想当韩遂马腾的傀儡而死。 所以阎忠不会在乎。 陈暮眼眸中露出一抹寒光,继续说道:“所以为了大汉天下早点覆灭,诚汉兄还得加点猛料。” “猛料?” 阎忠纳闷道:“怎么弄?” 陈暮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怂恿董卓废帝!” “嘶!” 阎忠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事儿。 还真不是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那得多胆大包天,那得多对朝廷肆无忌惮,那得多对皇权毫无敬畏,无法无天,五毒俱全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在这一刻,阎忠忽然发现,陈暮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比董卓还要残暴的人。 因为至少董卓现在还没有干什么坏事,也没有什么恶行。 反倒是陈暮,在慢慢地,在一步一步,将董卓心中的恶,给勾出来。 董卓的恶需要催发。 而陈暮,天生就是恶! 他就是这世间一切邪恶的根源。 阎忠仿佛已经看到,如果董卓真的被怂恿废帝,那到时候他会做什么?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恐怕已经不远。 “子归啊。” 阎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嗯?” “你应该已经没有心了吧。” “这个嘛” 陈暮沉吟了片刻,长叹道:“身处这世间也许心早就被狗吃了吧。” . . 刘备亲自出门送别董卓。 董卓得了答复,兴高采烈地回去。 结果在营门口,刚好撞上了来找刘备的荀和等人。 见到董卓他们离开,荀和陈琳逢记几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这个关口董卓来做什么。 “哦?” 陈暮见到他们骑马而来,颇为惊讶道:“原来是公舒先生,快请进。” 刘备不认识荀和,低声问陈暮道:“他们是何人?” 陈暮便笑道:“大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伯修公之子,荀和荀公舒。” 伯修公? 荀昱? 作为仅次于三君之名望的天下楷模,刘备自然知道荀昱的名望,立即热烈欢迎道:“原来是伯修公之子,备见过荀先生。” 众人便入了营帐之内。 这次过了饭点,而且对方是突然造访,没有提前通知,刘备就不准备宴席了,只上了酒水。 几人坐下后,荀和开口问道:“校尉,不知那董骠骑上门拜访,是有何事?” 冒然打听人家的私事,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不过荀和也四五十岁的人了,而且还是荀昱的儿子,刘备就不觉得失礼,回答道:“骠骑将军想邀请我,一起联合弹劾袁绍。” “什么?” 荀和大惊失色,问道:“校尉答应了吗?” 刘备不解道:“此乃正义之事,袁绍带兵入宫,四处屠杀无辜,还害得天子几近蒙难,犯上作乱与谋逆无异,弹劾此等害群之马,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荀和逢记陈琳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告辞道:“校尉,我等还有事,不便久留,便先离开了。” 他们是以为董卓在怂恿刘备,想追上去找董卓要个说法。 等三人出了帐篷,刘备才纳闷地看向陈暮道:“四弟,这是什么情况?” 陈暮笑了笑,说道:“可能他们是顺便过来拜访大哥的吧,我与公舒先生也算有旧,就由我去送他们,大哥不必多想。” “哦。” 由于荀和没有跟他说此行的目的,刘备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想那么多。 陈暮则追了出去,来到营门口,正见三人准备上马离开。 “公舒先生。” “哦?” 荀和回过头,见是陈暮,便道:“子归有何事?” 陈暮微笑着上前道:“我是想提醒先生,董卓此人,可不太好打交道。” 荀和陈琳逢记三人脸色微变。 自己过来都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说来意,陈暮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吗? 荀和故作不知道:“子归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去找董卓。” 陈暮嘿嘿一笑道:“嗯,听到董卓来意便走,再加上袁绍此时处境嗯,我相信,公舒先生确实不是要去找董卓。” 这说话阴阳怪气的。 荀和皱眉道:“不知子归有何见教?” 陈暮笑着说道:“我是想跟先生说,先生与董卓素无交情,你的话,他未必听,要找一个能在董卓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才行。” “谁?” 荀和问道。 陈暮缓缓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袁太傅。” “袁太傅与董卓有交情?” 荀和不了解内情。 事实上,李儒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李儒为三公府博士,执掌一些公文材料。 所以他知道董卓十多年前做过三公府的司徒曹掾。 而对于荀和他们这样一不在朝为官,二跟袁隗没打过什么交道的人来说,确实不清楚这一点。 陈暮解释道:“董卓曾经为太傅门生故吏,只有他,才能说动董卓。” “原来如此。” 荀和恍然大悟道,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想到这里,他感激地看了眼陈暮道:“多谢子归了,刘备这边” “我尽力。”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 “好,子归真乃仁人义士也。” 荀和感动不已,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它日再叙。” “它日再叙。” 陈暮拱手一礼。 “告辞。” 三人上马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暮依旧保持着微笑。 嗯。 让袁隗去跟董卓谈吧。 最好把袁绍的兵马,全部谈给董卓。 到那个时候,董卓再去找太皇太后商量废帝的事情。 反正董太后也是一直坚定地想立刘协,董卓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必然会释放出自己心中的恶念。 董仲颖。 这大汉江山的破灭任务。 就交给你了。 可别让我失望啊。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章 老狐狸的算计 袁隗会救袁绍吗?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 虽然袁绍不是袁隗的儿子。 但他却是袁家嫡子。 哪怕他是妾生子,可袁绍过继给了袁成。 袁隗这一代有四人,老大袁平,老二袁成,老三袁逢,老四袁隗。 其中袁平与袁成早夭,而袁平好歹留了一个儿子袁遗。 袁成却膝下无子,袁逢就把袁绍过继给了他。 所以袁绍就是袁成的儿子。 如此一来,袁绍反倒是大宗嫡子,身份地位比袁术还要高。 目前袁家这一代人当中有五人。 袁平的儿子袁遗,袁成的儿子袁绍,袁逢的儿子袁术袁基,以及袁隗自己的儿子袁胤。 其中最出彩的就是袁绍跟袁术,袁遗袁基袁胤碌碌无为,并没有什么才干。 因此不管是从家族声望的角度来考虑,还是从保护自家人才的方向看,袁隗都会想办法出手帮袁绍摆平这件事情。 作为一只老狐狸,袁隗太清楚他该怎么去做,只要搞定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两位太后,那天子的意见,反而是其次,并不需要在意。 满朝文武百官很简单,袁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他人就算跟袁家没有关联,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落井下石。 至于太皇太后跟太后那边,也有办法解决。 太皇太后为人贪婪好财,先帝贪财的性格就是被她教育出来,那就许以钱币。 何太后没了大将军撑腰,朝中地位不稳固,那自己这个百官之首的太傅,加上袁绍手中的兵权够不够?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另外两个握有兵权的人也很重要。 一旦董卓跟刘备联合起来找袁绍的麻烦,那即便是何太后与太皇太后,也得掂量掂量他们的手中的兵权。 但袁隗早就有所打算。 一来太皇太后认了董卓这门亲,董卓要想上位,少不得他这个太傅出力。 二来董卓也算是他袁家门生故吏,有这份情谊在。 所以只要用金钱买通太皇太后,让她出面为袁绍说话的话,那董卓不管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他这个老上司的面子上,大抵都不会较真。 至于刘备。 呵呵。 袁隗不是没想过以刘备那曾经顶撞何进的愣头青性格会弹劾袁绍。 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太皇太后、何太后、满朝文武加上董卓一起给这件事情定性,一个小小的刘备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身处于权力顶层漩涡的老狐狸袁隗看得比谁都清楚。 在统治阶层眼里,只要掌控权力的那一批人统一意见,那么其它任何事情都已经不重要。 而所谓的那些无辜者的鲜血眼泪,被莫名屠杀的宫里人与普通民众? 对不起,你们死了就是白死了。 谁让你们没有后台,没有人给你们撑腰呢。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袁隗在护卫的保护下,坐上了马车,跪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这次进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说动了何太后,也利用太皇太后的贪婪,让她同意将袁绍带兵入宫这件事情定性为诛杀宦官的正义之举。 接下来就是静等朝议开启,只要在朝议上董卓保持沉默,那么刘备跳得再欢,孤掌难鸣,一样没有人会在意。 袁家府邸就在皇宫边上的步广里,马车缓缓抵达了他的宅院门前。 “家主,骠骑大将军来了。” 袁隗的马车才刚刚停下,等在门口的仆人就上来提醒。 董卓? 听到仆人的话,袁隗在心里思索。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想要捞什么好处? 袁隗一边在心中快速思考,一边缓缓走下马车。 跟普通人想问题不同,普通人想问题,想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而袁隗想问题,则想的是如何让问题直接消失。 正所谓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所以一开始,袁隗就走的上层路线。 刘备愚忠他是知道的,也很清楚,袁绍带兵入宫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以刘备那性格,说不准就会把事情闹大。 可只要太皇太后跟何太后没有意见,刘备再反对也没有用,直接会被无视。 因此在别人眼里,袁绍的事情关键在董卓跟刘备二人身上。 而在袁隗眼里,关键却在太后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可以说动董卓。 而刘备肯定会听取太皇太后与何太后的意见。 到时候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直接去找董卓刘备帮忙,一道皇权政令下来,就足以让他们闭上嘴巴。 这就是老狐狸与小狐狸的区别。 智力可能差不多。 但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凭借着多年经验,却能一眼找到问题的本质所在。 所以荀和他们还在纠结怎么说动董卓跟刘备的时候,袁隗却早已经稳坐钓鱼台,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只是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小看了董卓的野心。 他根本没意识到,一个区区骠骑大将军,从来都不是董卓想要的东西。 董卓要的是,是想梁冀那样的权臣地位! 听闻董卓来访,袁隗还以为他是想来捞点什么好处。 钱和权? 无所谓,给他一些又有何妨? 袁家的狗终究是袁家的狗,给他两块骨头,就能高兴地汪汪叫。 想到这里,袁隗平静地回了家,连衣服都懒得整理,径直走到了自家客厅里。 董卓已经跪坐在席上等候。 “仲颖!” 袁隗进门,苍老的脸上立即露出一副和熙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子侄一般如沐春风。 董卓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太傅。” “坐。” 袁隗招呼他坐下,自己坐到了主位上,笑呵呵地看向董卓道:“仲颖,上次一别,已经有十年未见了吧。” 董卓笑道:“应该是九年,上次见面,还是我任河东太守时,来洛阳拜访太傅。” “哈哈哈哈。” 袁隗大笑道:“老咯老咯,记性也不太好了,不像仲颖,正当壮年,未来也将是你等天下。” “哪里哪里,太傅老当益壮,为我辈楷模。”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阵。 过了片刻,袁隗才抚须说道:“仲颖此番上门,是有事要找老夫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大人。” 董卓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卓来拜访太傅,是因为袁本初的事情。” “噢。” 袁隗点点头,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董卓继续道:“刘备那人太傅也应该知道,死脑筋,此次他找我,是想邀请我一同在朝议时,弹劾袁绍谋逆之事。” 袁隗微微眯上了眼睛,装作丝毫不在意地道:“哦?还有这等事情?仲颖也以为本初是谋逆吗?” “当然不是。” 董卓正义凛然道:“袁绍此举,一者为大将军报仇,二者也是诛杀宦官,此乃正义之举,怎么能是谋逆呢?” 袁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既然仲颖心中已有了决断,那为何还要来找老夫?” “只是” 董卓一脸迟疑道:“刘备此人一来为司隶校尉,位高权重,二来,袁绍虽是正义之举,但毕竟带兵入宫,又差点让天子蒙难,怕是不好处置。” “那看来仲颖是打算附和刘备了?” 袁隗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但没有任何变化,才是最精彩的变化。 “这个嘛” 董卓装作举棋不定的模样说道:“所以我才上门找老大人,寻个商量,看老大人是希望卓在朝议之上,该如何说。若是老大人想的话,卓倒是愿意” “不用了。” 袁隗出乎意料地拒绝道:“仲颖一番好意,老夫心领。只是此事皆因袁绍而起,袁绍既是朝廷官员,朝廷判决自有公断,若天子判定袁绍谋逆,那就是谋逆,无从变更。若是袁绍侥幸得个正义的名声,那也是他气运所在。便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天子来处置吧。” 听到他的话,董卓有些傻眼。 他万万没想到袁隗居然一点紧张害怕以及谈条件的意图都没有。 要知道,他之前去刘备军营,就是想向袁隗施压。 没想到袁隗根本不在乎。 是他打算将袁绍抛弃掉,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还是别有所图,早就有了其它对策? 董卓拿捏不准,当下也不敢再乱说话,既然袁隗态度坚决,他就打了个哈哈,告辞离开,准备回去找李儒阎忠商量商量。 而袁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是一声冷笑。 原本以为董卓上门来是讨两块骨头,没想到居然拿捏起来,想要威胁他,狮子大开口。 虽然不清楚董卓想要什么,但袁隗很清楚,若是董卓一上门,立即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说不好自己还会赏他点什么。 可要是姿态拿捏,言语隐隐威胁,那就不好意思。 反正袁隗早就图谋。 因为袁隗很了解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董卓以为找了刘备当盟友,却不知道,刘备或许确实会站在他那边。 可那又能怎么样? 只要太皇太后与何太后背书,刘备很快就会偃旗息鼓,不敢与皇权作对。 难道刘备会敢违抗太皇太后与何太后乃至天子的诏书,悍然与董卓联合起来攻打袁绍的兵马吗? 给他十个胆子都未必敢! 除非刘备是想身败名裂,走一条背负天下骂名的道路。 所以袁隗很清楚,搞定刘备,完全不需要说服他,只需要说服他效忠的那些人就行。 到时候孤掌难鸣的,反倒是董卓。 因此袁隗根本不担心。 若是董卓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自己,那也太小瞧四世三公的袁氏。 袁隗看着董卓肥胖的身躯走出了自家大门,冷冷一笑。 他袁家。 在杨赐死后。 可是如今朝廷当中,唯一的世家旗帜。 凭借你董卓一个暴发户? 敢来袁家撒野?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一章 莽夫会套路谁也挡不住 “岂有此理。” 董卓回了军营,召来李儒阎忠,勃然大怒,在营帐内走来走去,大声喝道:“袁隗老匹夫,竟然如此无视我,有朝一日,我要将诛杀他满门!” 李儒刚进来就看到他在发脾气,不解问道:“明公,发生了何事。” 董卓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袁隗面对我的示好,甚至连提都不提,直接回绝,显然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阎忠觉得奇怪,思思思索道:“不应该呀,文优兄此计,可谓打在袁家命脉上,袁隗会坐视袁绍出事不理吗?即便要把袁绍抛出来做弃子,那袁家的清誉怎么办?” 两汉时期的宗族观念影响有多大?直到两千多年后,都快接近21世纪,还曾经发生过两村的宗族因为祖上遗留的矛盾,而引发的数千人大规模械斗。 后世都说毛子是战斗民族,跟五千多年的华夏文明比起来,差得远。 不说千百年来的无数战争史,光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一次村里械斗,都比毛子打架来得凶悍得多。 有多凶悍? 炸弹、土枪、土炮、地雷应有尽有,后来光有关部门缴获的炸药,就是数以千公斤来计。 可见论起战斗民族的历史,毛子连给我们擦鞋的资格都没有。 宗族以血缘为纽带,以家庭单位为核心。 这些家族成员各司其职,各行其事。一切的主要义务,就是保证家族利益为主。 一些强悍的家族,甚至还能掌控国家权力,连皇帝都要受到他们的威胁。比如献帝时期的曹家,后来的司马家等等。 因此后来流行的所谓逐出家族,当什么豪门弃子,最强弃少啥的,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即便袁绍早年得罪赵忠,袁隗被赵忠警告,他都没有被逐出袁家。甚至在袁术倒台的时候,要去投奔袁绍,袁绍也是愿意接纳他的。 一切种种,可见此时家族纽带有多牢固。 所以袁隗即便是想放弃袁绍,但袁绍身上已经打上了袁家烙印,一旦袁绍被定性为谋逆,那袁家的名望必然毁于一旦。 以袁隗那老狐狸的算计,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除非。” 李儒看向阎忠。 阎忠缓缓说道:“除非袁隗另有依仗。” “谁?” 董卓瞪大了眼睛。 李儒阎忠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太皇太后。” 目前整个大汉,也就只有太皇太后能给董卓施压压力。 为什么? 因为董卓是太皇太后提拔上来的人。 太皇太后认他做族侄,那么他的身上,自然就打上了太皇太后的烙印。 朝议之上,若是太皇太后支持袁隗,你董卓同不同意? 同意,合情合理。 不同意,太皇太后立即会不高兴。 现在可不是几年后董卓耀武扬威的时候,如今董卓刚进洛阳,还没有站稳脚跟,没有掌控权力。 即便是骠骑大将军,在没有大将军的情况下,已经是武将顶点,仅次于三公。 但没有掌控权力,就意味着太皇太后一道诏书,他就得被解职回家。 除非他想冒着被袁绍与刘备一起攻打的危险原地造反。 因此至少眼下,他无法违背太皇太后的命令。 而刘备跟他的处境也是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刘备是听话的,只要太皇太后加上何太后以及天子随便一份诏书,刘备保证老老实实听命。 董卓则有野心,让他被解职回家,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董卓是被迫听令。 听到二人的分析,董卓也傻眼,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这群底下人还在那玩勾心斗角,人家袁隗早就已经跑到上层去打通关系,找了大义名分去。 这跟后来曹操玩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只是如今这事还没发生,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所有人都以为太皇太后何太后天子他们,也会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心里怨恨袁绍。 但却忘了这世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太皇太后贪财,那就给她钱。 何太后失了何进何苗与舞阳君,惶惶不可终日,那就给她支持。 大家各取所需,这才叫利益交换。 在袁隗眼里,董卓也配跟他谈交易,谈条件? 一条狗而已。 想到这里,董卓脸色无比阴沉,怒喝道:“原来那老匹夫早就在算计我,难怪如此目中无人,浑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李儒叹息道:“姜还是老的辣,袁隗在朝中有群臣支持,又找上了太皇太后怕是何太后也被他拉拢。天子如今已是二宫傀儡,政令也是二宫下达,有永乐宫与长秋宫撑腰,袁隗确实肆无忌惮。” “文优诚汉,你们就没有办法吗?” 董卓看向李儒阎忠。 李儒一脸尴尬,暂时他也没有想到对策。 阎忠的脸色却十分迟疑,略微犹豫。 “诚汉有妙计?” 李儒眼神扫过,发现了阎忠脸色不对劲,便开口询问。 董卓立即转头看向阎忠道:“诚汉快说说。” “此策” 阎忠脑子里又想起了陈暮。 陈暮那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这一策出来,是要掘大汉之根呀。 天子是那么容易被废的吗? 一旦董卓干了这事儿,说不好立即就会天下大乱。 要知道,太皇太后确实有废长立幼的心思。 像霍光那样的权臣,也干过这事。 问题是,何太后还在呢。 何家势力虽然被铲除,可何进旧部还在,无数正统的支持者也在。 更何况少帝又没有错。 前汉昌邑王被废,霍光一来是利用上官太后的诏令,掌握大义名分。 二来昌邑王确实离谱,满朝文武都看不下去,引起公愤。 而现在何太后在,少帝没有犯错。 如此满朝文武公卿,必然不会同意废帝之举。 即便是梁冀都不敢公然废帝,只是下毒暗杀,然后对汉质帝假造为病故,瞒天过海。 自己去忽悠董卓,董卓又去忽悠太皇太后,这一策下去,大汉狼烟四起呀。 想到这里,阎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心十分不安,然后缓缓说道:“董公,我有一计,不仅能让董公执掌权势,还能让董公执掌天下。” 嗯。 良心这个东西,痛啊痛的啊,早就习惯了,无所谓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二章 图谋 吾有良计在怀,必为董公所需。 成略在胸,良计速出。 目光所及,短寸之间,狭目之间,只能窥底。 阎忠心中冷笑一声,什么狗屁良心。 当年自己可是敢怂恿皇甫嵩造反,南面称王的人。 管它什么天下乱不乱,大争之世,才是我辈纵横寰宇之时。 那一瞬间的悲天悯人,几乎是转瞬即逝。 阎忠为什么会选择陈暮? 单单救命之恩? 对于一个利益为重的西凉名士而言,仅仅救命之恩,远不能让他俯首听命。 要知道,哪怕韩遂马腾如此相逼,他都是激愤而死,可见阎忠必然是一个有自己主见之人。 阎忠之所以看好陈暮,是因为他看得见,刘备确实是一个明主。 董卓此人,凶狠成型,残暴贪婪。 将来下场,必是群狼环伺,死无葬身之地。 若乱世真有一天到来,董卓再是强悍,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而真正能为主之人,必然要有雄才大略。 刘备虽然年轻,但性情刚烈,犯上而无惧色,有胆色有谋略,又有难能可贵的仁德之心。 倒不是阎忠对有仁义之心的人高看一眼。 而是仁义之心的人,更容易得到百姓的拥护,从而取得天下。 当年高祖世祖,无不是因为爱护百姓,对部下大方,有雄才而开创大汉基业。 刘备颇有先祖之风,自然让阎忠青睐,同时也佩服陈暮之远见。 当初给自己书信,让自己投奔董卓。 恐怕早已经看到今日了吧。 有陈子归这样的人在刘备身边,与他为敌,要想想未来自己会怎么被算计死。 所以,既然打不过,那就不如加入的好,反正自己跟陈暮也交好。 对于未来的打算,阎忠算得门清地很,早已有了计较。 “诚汉,计将安出?” 听到阎忠有妙策,董卓大喜不已。 阎忠微微一笑,说道:“此策,一来夺袁绍之兵权,二来,解太皇太后之心结,三来,将刘备调离洛阳。自此以后,洛阳朝廷将彻底为董公掌控,到时董公用太皇太后族侄之名义,以外戚之身,登上大将军之位,亦不远矣。” “真的?” 董卓脸上的喜色,更加十分。 阎忠笑着点点头:“不错,文优,你久居洛阳,可曾经听说过,先帝曾有意立陈留王为储君?” 立陈留王为储君? 李儒想了想,脸色大变道:“你是说?” “正是!” 阎忠脸上露出一丝凶厉道:“当年天子为何太后所出,素来不被先帝所喜。陈留王为王美人所出,一者受先帝喜爱,二者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 “不论是先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曾有意想立陈留王为帝,若是董公说动太皇太后,废掉当今天子,立陈留王为帝,则太皇太后掌控朝政便名正言顺。” “到时,董公内为太皇太后族侄,外有大军相助,必为太皇太后所倚仗,此时再如霍光那般,执掌朝政,易如反掌耳!” 说到最后,阎忠的目光里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仿佛废帝之举,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 “嘶!” 李儒跟之前听到这条计策的阎忠一样,同样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管怎么样,废帝之事,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弄得好,加官进爵,成为权臣。 弄不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李儒也很清楚,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生死便在一瞬之间! “废帝吗?” 董卓想得不如李儒那么深,反倒没有李儒那么惊讶,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了起来。 李儒迟疑道:“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 “自然没那么容易。” 阎忠冷声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袁家!” 袁家? 这里头又关袁家什么事? 董卓一头雾水,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实在让他这个粗人觉得很费脑筋,死无数个脑细胞有木有。 “不错,就在袁家身上。” 李儒也想到了这一点,与阎忠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二位,别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明说吧。” 董卓算是怕了这俩谋士,这哑谜打的,完全听不懂。 我看你们分明是在为难我董胖! 李儒笑着说道:“要想让满朝文武支持废帝,就必须让袁家支持。所以董公可说动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以袁绍威胁袁隗,逼袁隗支持太皇太后废帝。” “除此之外,那刘备也是个麻烦精。还得让董公说动太皇太后,将刘备调离开洛阳。” 阎忠接着补充:“听闻袁绍的兵马,大部分都是豫州叛军,可让袁家解散这些军队。再让太皇太后把南军交由董公,如此一来,洛阳大半兵马皆入彀中,董公便可以名正言顺执掌朝政,成为新一任大将军!” “原来如此!” 董卓想明白之后,大喜过望,只觉得这门亲戚果然没有白认。 虽然自己得往上追溯个几百年才能跟董太后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认在一起,可人家刘备刘虞刘焉这些人,跟当今天子的血缘关系除了都姓刘以外,早就稀薄到不知多少代去了,不照样能以宗室名义担任大臣? 他们能做得,凭什么自己不能做? 想到这里,董卓兴奋道:“说起来,我来洛阳也有几日,却还未进宫去拜见我那族姑母,为人子侄,确实不太妥当。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宫打扰,明日我便进宫探视姑母。” 李儒与阎忠笑了起来,点头道:“正该如此。” 一夜过去。 第二日,董卓就申请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这个许可很快被同意,在如今的羽林中郎将董承的带领下,一路来到永安宫。 董太后正在永安宫后园的芳林园休息,见到董卓来,颇为高兴,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胖子憨厚可爱,笑着说道:“你便是我那族侄孩儿董卓吧。” “董卓见过族姑母。” 已经四十余岁,年近五十的肥仔董卓向六十多岁的董太后跪地磕头。 这是向长辈的敬礼。 董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说起来,我差人去查阅族谱,才知道你我关系并不算远,你是董子十世孙,我为董子九世孙,我们皆为仲舒公之苗裔。” 董卓大喜道:“是的姑母,我祖先董荌(an)公,为仲舒公第八子,后迁徙于临洮,族谱上下皆有记载,十分详细。” 董子就是董仲舒,董氏一族出自辛有氏,最主要的先祖来源,就是良史董狐。 正气歌当中,那句“在晋董狐笔”,说的就是这个人。 而董仲舒就是董狐的后裔,董仲舒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叫董蕡(fen),迁移到了冀州河间,是为河间董氏的开派始祖,也就是董太后的先祖。 八子董荌,迁移至临洮,为西凉临洮董氏始祖,而董卓,就是董荌的九世孙,董仲舒的十世孙。 所以董卓和董太后的关系,还真不能说特别远,虽不在五服之内,但跟刘备与汉康帝比起来,那还是相当得近,在293年前是同一始祖,同根同源,能扯得上关系。 “既是自家子侄,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董太后笑道:“仲颖,你来得正好。这两日,即便你不进宫,我也正要去找你,有一些事情要交代。” 董卓想了想,说道:“姑母是说袁绍的事情吗?” “你已知晓了?” 董太后说道:“不过听闻你是袁家故吏,是太傅找过你了吧。” 董卓点点头,颇为自嘲地道:“那倒没有,是我去找太傅,反倒被他奚落了一顿,看来太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并不需要我为其在朝堂上说话。” 董太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隗送了无数金银珠宝给他,虽然董太后也怨恨袁绍带兵入宫杀了她的亲信宦官,但这世上的人跟谁过不去,也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自己那孩儿刘宏已经死了,剩下自己这孤老太婆,不多多敛财,享受剩余人生,难道还想着治理天下不成? “姑母。” 董卓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姑母说一件事情。” “何事?” “我听闻何太后对姑母多有不敬?” “提那贱人做什么?” 听到董卓提起何太后,董太后立即脸色冷下来,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那孩儿才刚死,何氏就与那何屠夫串通在一起,居然还想着要把自己赶回河间去。 若不是刘备据理力争,说不准自己就已经被那何氏暗害了。 一个屠沽之辈,仗着自己的儿子成了皇帝,就如此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何进现在死了,那何氏没有了依仗,看她现在怎么办。 “姑母,侄儿是想跟姑母说,何进虽死,可陛下毕竟是太后亲生子。” 董卓侃侃而谈,晓之以理说道:“天子今年已经年满十四,再过几年,很快就能亲政。到时在亲生母亲与祖母之间,姑母觉得天子会帮谁?” “这” 董太后睁大了眼睛,最近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前段时间皇宫屠杀的血还未清理干净,后续影响犹在,她还真没想得那么长远。 董卓继续说道:“那袁隗向来擅长左右逢源之术,他既来寻了姑母,就必然寻了太后。如今何进一死,太后与姑母之间谁能够垂帘听政,谁能够说话算数,夺得权力,一来在看天子会听谁,二来会看朝臣会听谁。若袁隗支持太后,再加上天子亲近太后,对姑母恐怕不利呀” 董太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与何氏关系早就撕破了脸皮。当初她想垂帘听政,被何氏阻挠。结果她大骂何氏为屠沽之家,是她抬举才入了宫内。没想到第二日何氏就联合何进与满堂朝臣要逼自己离开皇宫,丁宫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当时候袁隗也在现场,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三朝老臣,却如泥塑菩萨,面对何氏与何进的咄咄逼人,却是闭口不言,没有为她说半句话。要不是有个愣头青刘备顶撞何进,恐怕自己早就已经死于非命。 现在被董卓提醒,董太后一下子想起来那袁隗老贼的可恶,含恨道:“仲颖说得有理,当初何进要进朕赶出皇宫,袁隗此獠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端得是可恨至极。” “对啊,姑母。如今何进虽死,但长秋宫与永安宫谁说了算?谁能够执掌少帝,以太后身份摄政?还不是朝臣与天子亲近谁就是谁。” 董卓继续煽风点火:“袁隗在朝中势力遍布,门生故吏无数,他若是支持何太后,姑母处境怕是不妙。” “那依仲颖之见,我应当如何?” 董太后询问计策。 董卓微微一笑道:“袁隗所恃者,一为朝中势力,二为袁绍手下兵马,朝中势力不好动,若能将他的兵马除掉,则如断袁隗老贼一臂!” “仲颖是说,我应当下懿旨,宣称袁绍带兵进宫,是为谋逆?” 董太后犹豫道:“可是若何氏也被袁隗拉拢,同样下懿旨,说袁绍进宫为诛宦的正义之举,如此与我的懿旨发生冲突,满朝文武必然支持何氏,恐怕我亦力有未逮。” 何太后与董太后是死敌,历史上,两人发生冲突,最终是何太后与何进联手,加上满朝文武支持,将董太后赶出皇宫结束。 在这场两位太后之间的斗争当中,高一辈占据大义名分的太皇太后,反倒是输得彻底。 归根到底,还是董太后一来在朝中不得人心,二来何进执掌兵权,对于满朝文武这些墙头草来说,当然会选择力量更强,势力更大的人作为依附。 不过如今随着何进先倒台,场面上至少变得势均力敌起来。何太后有亲生儿子是皇帝为依仗,董太后有董卓手里的兵权做依仗。 两边隐隐针锋相对,而且从明面上来说,董太后还要更强大一些。因为这个年头,谁有兵马谁才是王。 但现在的情况是袁隗是朝臣代表,董太后想要下旨给袁绍定性为谋逆,那么何太后同样可以下旨将此事不定为谋逆。 如此一来,朝臣肯定会站在何太后那边,董太后在朝廷里的支持反倒会下降,到时候她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天子!” “天子?” 董太后不解道:“此事关天子何事?” 董卓说道:“当今天子为何太后所生,必然心向何太后。满朝文武之所以会支持何太后,就是因为天子掌握大义名分。” “这倒是。” 董太后迟疑道:“何氏那贱妇鸩杀王美人,还曾想谋害朕,若不是当初宦官力保,史侯又是嫡长子,朝臣支持,哪轮得到她有今天的威风,早就让先帝废掉了。” 董卓笑道:“这便是问题关键所在,姑母,我曾经听闻,先帝有意立陈留王为帝?” “确实。” 董太后大大方方承认道:“此事朕与先帝都想,只是碍于满朝文武反对,这才作罢。” “既然如此,那先帝必然有遗诏。” 董卓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他最终的想法,面露凶光道:“姑母,若是先帝遗诏说,应当立陈留王为帝,那何太后,就再也没有了依仗,姑母说是不是?” “你是说?” 董太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蹦出两个字来:“废帝?” “正是。” 董卓微笑道:“何太后,袁家,都在依仗当今天子。若当今天子被废,则朝廷上下权力,必然全都归了姑母,将来治理天下,等陈留王长大,亲近于姑母的陈留王,必然会孝顺。姑母可要想想,若不废帝,当今天子在何太后的怂恿下,以后会不会再把姑母赶出皇宫,可就说不好了。” 永安宫内,在董太后身边服侍的几名宦官宫女脸色大变。 不远处的董承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宝剑。 董太后漠然看了眼身边的人,缓缓说道:“把他们暂时关起来,任何人都不许探视,毕竟是服侍朕多年的身边人,朕还没到何氏那般心肠歹毒的地步,舍不得杀,但必须严密看管起来。” “谢太皇太后。” 几名宦官宫女跪地哭泣感谢。 像这种宫中秘闻,听到就已经是死路一条,董太后没有杀他们,确实够他们感谢的了。 董承召来门外的羽林卫将士,将他们关押进了地宫中。 直到此时,董太后才说道:“废帝之事,朕亦有这念头,只是之前何进大权在握,满朝文武反对,朕才不敢有所行动。仲颖之策,深得朕心。但当今天子已经继位近半月,地位逐渐稳固,怕是不好处置,仲颖有良策否?” 董卓说道:“第一步,便是要将刘备调走。刘备忠于先帝,废帝之事,他必然反对。第二步,则要利用袁绍威胁袁隗,换取袁隗支持,还要将袁绍手下的兵马遣散,将南军执掌在姑母手中。” “第三步呢?” 董太后又问。 董卓咧嘴一笑:“第三步,自然是假借先帝遗诏,废掉少帝,立陈留王为帝,给少帝封国,将何氏与少帝赶出洛阳。如此,姑母再也不用担心少帝与何氏同谋图害姑母了。” “好!” 董太后眉宇间闪烁过一丝凶厉,道:“就这么办!” 她早就想立刘协为帝。 不仅是她,她的儿子,先帝汉孝康帝,同样是这个想法。 若非朝中阻力冲冲,她哪里会被何氏威胁? 现在何进已死,最大的阻力没了,自己又有族侄董卓的支持,再立刘协,阻碍就会小了许多。 到那个时候! 那日差点被赶出皇宫之辱,朕要让何氏这个贱妇百倍偿还! 董太后目露凶光,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狠厉。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三章 吕布 到了六月中旬,洛阳的形势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南军的兵马也已经到了洛阳。 还有丁原与桥瑁,他们的兵马虽不多,只有一两万人,但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不容小觑。 如此洛阳一时间聚集了近二十万兵马,每日消耗粮草无数,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太皇太后以此为借口,言称洛阳的兵马实在太多,粟市已经承担不起,再这样下去,粮价就要涨到两千一石。 因此以刘备为青州牧,命令他东讨冀州叛军。 令袁绍解散麾下投降的豫州叛军,让他们自己回豫州去。 对于这个命令,刘备也算是理解朝廷的用意,毕竟他麾下的人马也有两万多人,都是精锐,足够对付冀州叛军。 于是就派典韦牵招张辽高顺等人带两万步卒先行,自己留下关羽张飞领一千玄甲重骑和一千并州骑兵,准备在处理完事情后随后赶到。 之所以要随后才出发,是因为他作为司隶校尉,还有些手续要办。 朝廷要员离职,可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除了交接手续以外,还要办离职手续,另外司隶校尉堆积的一些事情还要处理,因此耽搁几日。 袁绍接到这份命令,自然是拖拖拉拉,表面顺从,实际上只解散了小股部队。 而南军随着蹇硕一死,没有了实际统领者,四校尉各领一军。 太皇太后又命董承为上军校尉,统领南军,以袁绍为戴罪之身为由,解除了他中军校尉的职务。 宦官亲信冯芳战死于洛阳宫乱,部下没有统属,袁绍的南军与冯芳的部队,都归了董承。 因此如今的南军目前只有三军,上军校尉董承,下军校尉曹操以及右军校尉夏牟。 又过了几日,董卓忽然大排筵会,遍请公卿。 这个时候刘备的军马已经走光,身边只剩下关羽张飞和两千骑兵以及一些为骑兵准备的后勤辎重部队。 听闻董卓开宴会,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如今董卓一来仗着太皇太后族侄的身份耀武扬威,二来他手握重兵,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百官只能前往赴宴。 董卓现在住在骠骑大将军府,虽比不得大将军府奢华壮阔,却也是豪门大院,众人陆陆续续入门,过了前庭,抵达了中厅,入了宴席。 等百官都入座以后,董卓才姗姗来迟,在李儒阎忠的陪同下,高坐主位,环视一圈,举起酒杯,大笑道:“诸公,今年算是诸事不顺。先是各地乱象,又是先帝驾崩,后又是大将军身死,宦官乱政。所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如今宦官终于被铲除,国事总算是平静,诸公何不痛饮一杯?” 底下百官纷纷举起酒杯,说道:“敬骠骑大将军。” 一杯酒下肚,董卓又缓缓说道:“昨日太皇太后召见我,言称先帝曾留下遗诏,立陈留王为帝。只是碍于何进与何太后之权威,太皇太后怕他们暗害,一直不敢取出遗诏。如今何进已死,太皇太后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公以为何如?” 这件事情如一颗重磅炸弹,百官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谁也不敢说话。 刘备已经解职不再担任司隶校尉,按理来说,已经不算是洛阳官员,而且这次董卓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以太皇太后和先帝遗诏的名义说事,一时间居然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驳吧,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还有“先帝遗诏”。 不反驳吧,当今天子也是名正言顺登基,而且同样还是先帝嫡长子,废帝之举,实非人臣所为。 因此一时迟疑,居然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就在此时,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喊道:“不可!天子乃先帝嫡子,又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 众人看去,原来是并州刺史丁原。 他率先出声后,刘备也不再犹豫,出言反对道:“丁刺史之言,甚有道理。骠骑大将军虽言是有先帝遗诏,但我等又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起,如何做得凭证?” “嗯?” 董卓看着他们怒目而视道:“此乃太皇太后懿旨,难道丁刺史与刘州牧是在质疑太皇太后的旨意?” “除非你将先帝遗诏取出来,不然我一概不认!” 丁原冷哼一声。 他是何进提拔上来的官员,属于何进的门生故吏。 现在何进虽然死了,但何太后与当今天子毕竟是何进的亲人,他自然要选择维护。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董卓拔剑而起。 便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此人身高九尺,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护在丁原身前,向董卓怒目而视。 同时门外又走来两人,一人身高九尺,枣红脸,持青龙偃月刀,另一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持丈八蛇矛,护在刘备身前,瞪大了眼睛望向董卓。 这三人,正是吕布关羽张飞! 被他们三盯着,董卓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簌簌地往下落,排山倒海的压力扑面而来,腿肚子都仿佛在打战。 眼看双方僵持,李儒忙打圆场道:“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 “其实先帝遗诏,却有其事,帝崩于西园,临终前令十常侍辅佐董侯登基为帝,这些言语被兰台令史与宫中女史记录在案,尚书台皆有备份。” 就在此时,陈暮忽然出声说道:“只是大将军权威太重,十常侍不敢尊先帝遗诏,骠骑大将军之言,倒也不算谬论。然而这毕竟只是先帝口述,非盖玺诏书,算不得数。所以废帝之举,即便是太皇太后,在当今天子无过错之下,亦不能行之。” 陈暮这句话,看似是在给董卓言废帝的说法找合法性。实际上却恰恰证明这件事情的非法性,因为汉康帝在临终之前,虽然的确有这样的交代,但一来没有盖传国玉玺的诏书,二来只是口述和记录,根本不算诏令。 东汉的诏书,就是后来的所谓圣旨。是有严格规定的,执笔写的人可以不是皇帝,但必须加盖皇帝的玉玺,也就是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没有盖玺,诏书跟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但即便如此,董卓也像是找到了遗诏合法来源,当即大喜道:“诸位都听见了,尚书令已经证实,立陈留王确实是先帝遗诏,非太皇太后与某杜撰矫诏,诸位难道不觉得吾言合公道否?” “听见了,先帝虽有遗命。却无诏书,又无诏令,只是一份记录的起居注而已,算得了什么遗诏?根本没有诏书政令,老贼,你若敢再言废帝,吾必杀汝!” 丁原撂下狠话,转身离去。 刘备也站起来,摇摇头道:“这份先帝遗诏只是口述,并没有加玺盖印,既然算不得数,当然不能说是诏令,骠骑大将军之言,非公道也。” 卢植也道:“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却也是名正言顺于先帝灵前继位,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骠骑大将军谈先帝遗诏,并不合法,便证明今上之位来源正统,妄谈废立,与篡逆何异?” 说罢二人也离开。 关羽张飞跟在刘备身后,陈暮拱手一礼,同样跟着他们离去。 司徒丁宫想起了自己得罪过董太后,如今正是巴结董太后的立即,立即站起来道:“骠骑将军之言,我觉得十分公道。毕竟不管是先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是曾想立陈留王为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毋庸置疑。只是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应当另日再议。” 这也算是给今日饮宴定下了个基调,同时暗暗向董卓表忠心,示意自己是支持他的。 董卓总算是听到了一个他想听到的声音,点点头道:“司徒之言,甚合我意。那就过几日再议,诸公散了吧。” 百官散去,骠骑将军府的庭间川流不息,官员们陆陆续续离开。 “明公,看来阻力还不小。” 阎忠陪着董卓一同往后院去,路上说道:“不过尚书令也说了,先帝遗诏却有其事,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文章。” 李儒说道:“以我之见,应当快刀斩乱麻,直接于宫廷当中废掉今上,将何氏鸩杀,则大事已定。” 董卓快步来到后园,爬上了园中高台,眺望远处离开的百官,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又见另外两位壮汉,骑马奔行而去,问阎忠李儒道:“那关羽张飞,却是神勇,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那人是何人也?” 李儒想了想道:“此丁原部下,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 董卓叹道:“如今刘备虽然被调走,但丁原乔瑁等人还在,又有袁绍兵马未散,洛阳尚不能掌控我手,如何能乱刀斩乱麻?若直接于宫廷中废帝,必然要被他们群起而攻,可若有吕布相助,我何惧于此些宵小之辈。” 要想直接废帝,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如今皇宫当中的禁军统领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董承,这位后来的董贵人之父,自然也是愿意站在太皇太后这一边。 但废帝轻而易举,后面要承担的风险就不好说,万一群臣不愿意,丁原乔瑁袁绍率兵攻击,他能不能顶住就难说了,因此董卓这个时候,已经打上了吕布的主意。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四章 废帝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回到自己军营里。 如今军营已经被拆卸下来,打包成数十辆马车辎重,随时可以离去。 “董卓无缘无故妄言废立,我心难安,要不过几日再走,等朝议之后,看看是个什么结果?” 坐回自己主位之上,刘备叹息一声,向陈暮征求意见。 陈暮连连摇头道:“大哥,太皇太后懿旨让你领青州牧,是为了让你平定冀州叛乱,如今冀州叛军犹在,徐州与兖州也是皆有乱象,此朝廷之时,你不应该再管了,还是应当剿贼为主。” “话是这么说” 刘备迟疑。 总觉得自己要是这么离开,说不好朝廷就会发生什么大事。 陈暮劝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哥要是还逗留在洛阳,说不好就会被董卓攻讦,向太皇太后弹劾,到时候就不好办了。大哥且安心去,我留在洛阳观察局势,若有不对,我尽量阻止。” 在历史上,汉灵帝死之后,由于天子年幼,皇帝诏令反而没有法律效应,由两位太后垂帘听政,长秋宫与永安宫政权夺利,导致朝廷政出多门,没有形成统一。 比如当时董太后就命自己的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以此来与何进对抗。结果被何进兄妹先下手为强,联合朝臣将她赶出皇宫。 自此以后,何太后一家独大,皇宫的政令,也基本由她来颁布,在短时间内,相当于有了皇帝的权力。 包括后来何进被宦官诱骗入宫杀死,其实并不是何进不想杀宦官,而是何太后将宦官给保护了起来,何进拿自己的妹妹没有办法。 如今的局面是董太后没有被赶出皇宫也没有被谋害,又变成了政出多门的情况,二宫各有诏书懿旨下达,政令没有统一。 刘备这个青州牧,其实还是因为当初他仗义执言的结果。 本来按照董卓的意思,是想随便弄个中郎将打发了,让他去冀州与叛军硬碰硬。 董太后下达懿旨的时候,已经回宫的王钧提醒了她,说是当初若不是刘备,董太后已经遭了何氏兄妹的毒手,司隶校尉再怎么样,也不能无故降职,应该用同等官职对待。 董太后觉得王钧说得有道理,这才把中郎将改为青州牧。 由于这份懿旨没有何太后阻挠,所以就有了合法性,刘备要是不走,董卓向董太后进谗言,说刘备抗旨不尊,那确实是对他很不利。 因此刘备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开吧,四弟,你要密切关注,万不能让董卓得逞。” “我尽力。” 陈暮点点头,心中却道,我尽力让董卓得逞。 过了几日,在阎忠的帮助下,董卓听闻部将李肃与吕布是同乡,于是让李肃带上赤兔马与金银珠宝,前去游说吕布。 吕布果然被利诱,杀死丁原,率部归顺了董卓,自此,董卓在洛阳总算是一家独大,握有话语权。 到七月初,先帝汉孝康帝以珠襦玉匣入殓,安葬在了文陵,总算是入土为安。 在安葬了汉康帝以后,董太后于七月中旬召开了朝议。 朝议之上,只有太皇太后与陈留王。 何太后与少帝并未出现。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宴席,是为朝议,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北宫的德阳殿。 今日的朝议,其实就是董太后与董卓谋划的废帝开的朝会。 之前董卓说了三步计划,其中第一步赶走刘备已经达成,第二步,南军已经被董承执掌,进一步削弱了袁绍,虽然袁绍手里还有部分豫州叛军未遣散,但数量很少,只有三万多人,已经不足为虑。 因此现在可以进行第三步计划,废帝! 董太后俯瞰群臣,率先说道:“先帝临终之前就有意立董侯为帝,这是诸卿知道的事情。只是碍于何进与何氏势力,朕亦不得不作罢。如今何进身死,少帝怯弱无能,朕垂帘听政,依伊尹、霍光故事,扶持董侯,诸卿以为如何?” 董卓立于太皇太后身侧,与董承左右护卫,按剑俯视百官,朗声说道:“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吾奉先帝遗诏及太皇太后懿旨,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 这一次袁绍也在场,当即正准备挺身而出,还未等他发话,就看到一人骤然跳出来,大喝道:“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太皇太后与骠骑将军何故废嫡立庶?” 众人看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平日里左右逢源的尚书令陈暮。 自先帝去世以后,陈暮在朝中的存在感已经很低。因为尚书令这个职位本来就不高,虽然权重,可如今中央乱成一片,地方政局也不稳,因此尚书令的权力遭到很大打击,使得大家已经很少再去关注他。 没想到在这个关口,陈暮居然跳了出来反对,说了大家都想说的话,满朝文武不由万分佩服,陈子归当真是义士也。 “不错,尚书令所言甚是。虽有先帝遗言,但一无诏书,二无诏令,则遗言又怎么能算数呢?所以太皇太后与骠骑将军此举,乃不符合礼法之举,臣等恕难从命。” “臣等恕难从命!” 包括袁绍、荀和、卢植、张津、王允等大臣纷纷反对。 除了他们,宗正刘虞也站起来说道:“废立之事,若先帝有命则应当通过宗正,于族谱之上勾勒划去帝位。太皇太后虽是先帝生母,却非刘氏宗族之人,如何有权力管刘家之家事?” “你!” 董太后被刘虞的话说得差点没气死。 董卓大怒道:“太皇太后为今上与陈留王祖母,这亦是太皇太后之家事。尔等过问太皇太后家事,是要造反邪,汝等视我手中之剑不利否?” 噌! 陈暮拔出宝剑,大声呵斥道:“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袁绍一头雾水。 这感觉。 有点奇怪。 总觉得,这话好像是自己要说的,却被人抢了。 很难受,但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奈之下,袁绍也同样拔出剑来,大声道:“尚书令所言,正是吾所言也!” 董太后大怒道:“袁本初,你这大胆狂徒,当初率兵入宫的事情朕还未找你算账,今日还敢说大话,仲颖,将这狂徒斩杀!”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朝议之时,不可妄动刀兵。” “袁本初年轻气盛,当初诛杀宦官,也是正义之举,不可言杀也。” 众臣在袁隗的带领下,纷纷劝解。 阎忠和李儒也劝说董卓,门外的禁卫这才没有进来把他们这群反对废帝的人斩杀。 陈暮说道:“既是太皇太后之言,臣无语而对,请罢臣官。” “准了。” 董太后大手一挥,同意陈暮辞官。 陈暮当即扭头就走。 一旁的廷尉吴恭跟着他出来,二人疾步往洛阳监狱的方向而去。 “董卓为人残暴,现在还未动手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必然大肆搜捕我等反对废帝之人,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洛阳。” 陈暮边走边跟吴恭说道。 吴恭点点头:“原来尚书令当初问我密道之事,是因为这个缘故,放心,狱卒终日把守,我们随时可以走。” “现在就离开,迟则生变。” 陈暮加紧了步伐。 今日朝议上他之所以站出来,一来攫取声望,二来有群臣与阎忠帮忙,董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杀他。 但自己毕竟不像袁绍那样有四世三公的背景,现在董卓一时间被摄住,可能不会立马动手,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追杀他之时。 这次可谓富贵险中求了,三位老大哥离开了洛阳,就剩下自己,要不是自己早有后手,这次换了别人,恐怕得死个几次。 事实上陈暮猜得没错,朝议之上,袁绍等党人纷纷辞官离开,袁隗则附和太皇太后与董卓,承认废帝。 等朝议结束后不久,董卓就开始大肆搜捕他们这些人。 其实就是在除掉何进的旧部,以此削弱何太后的势力,确保废帝之事顺利通过。 陈暮当初看尚书台的秘密文件,发现洛阳监狱当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因此特意与吴恭交好,到了今日终于发挥作用。 从密道出来后,骑上准备好的马匹,当下就飞奔往东而去。 这个时候老大哥他们还在半路上,三哥张飞早就得了自己的吩咐,应该还在河内郡等自己,只要过了黄河,到了怀县,有张飞在,自己就安全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五章 卧底的自我修养 董太后与董卓合谋废帝,这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包括老狐狸袁隗在内,他还以为未来的政治格局,是二宫围绕着天子进行的争端。 没想到董太后如此有魄力,居然直接打破这个格局,将现在的皇帝废掉! 当董太后利用袁绍与袁家来威胁他的时候,袁隗简直被惊呆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为无论是先帝汉孝康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曾经有意立刘协为帝,只是碍于何进权势,不得不作罢。 现在何进身死,剩下个何氏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太皇太后有董卓支持,自然敢这么做。 这格局与魄力,还真让袁隗感觉,董太后像是换了个人,这根本不是她的想法。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她的想法,董太后有魄力这么做,和能不能想到这件事情是两码事,她敢于这么做,是因为何氏的威胁和董卓的支持。 而想到这个办法的人是陈暮,利用内鬼阎忠向董卓出主意,再让董卓怂恿太皇太后这么做,最终才达成了废帝的目的。 而且这次废帝,可远比历史上的废帝要名正言顺地多,一来有太皇太后支持,二来有所谓的先帝遗诏。 如此,正常来说,即便陈暮袁绍等人逃出洛阳,其实也没有借口讨董。 因为这样一来,就是反对董太后。 董太后毕竟是天子祖母,握有大义名分,说废帝,也不是不行。 哪怕董氏专政,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个外戚干政的情况。汉朝历史上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天下诸侯没有理由起兵。 所以讨董之事,还得要一个契机。至于这个契机是什么,陈暮也早就有了安排,他现在目前要做的,还是尽快逃出洛阳才行。 这边陈暮通过密道逃出洛阳,那边袁隗在皇宫当中,还是尽量在帮袁绍等人拖延时间,与丁宫一起站出来表示支持废帝。 “袁太傅以为太皇太后之言,合公道否?今上暗弱,又怎么能比得上陈留王之聪慧?” 董卓步步紧逼。 袁隗连忙道:“骠骑将军所言甚是,太皇太后之言,甚合公道,臣支持废帝。” 你说是,辣就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丁宫也附和道:“臣也以为,既有先帝遗诏,又有太皇太后之命,废帝之举,实为正道,无从辩驳。”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袁家门生故吏纷纷站出来表达支持。 其余中立派的官员虽面面相觑,但这个节骨眼上,太皇太后已经胜券在握,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表示同意。 很快,废帝之举,除了辞官离开的那些人以及刘虞杨彪等少数正直派以外,几乎全票通过。 董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高声道:“那何氏不过是屠沽之辈,当初受朕抬举,才入宫为后。哪知道她性子强忌,心思狠辣,不仅鸩杀王美人,还有意图谋害朕,此等毒妇,如何当得起至尊?” 这就是要废掉何太后了。 自何进死后,皇宫内的兵权被董承掌控,内有董承,外有董卓,何氏没有了依仗,在皇宫内步履维艰,处境十分不好,就连天子跟她这个太后,也被董太后的人控制起来,不能上朝。 像之前刘备被认命为青州牧,如果何太后还有权力的话,早就下懿旨阻止刘备离开洛阳,毕竟刘备也算少数忠心汉室的那一批人,他走了的话,少帝会彻底危险。 可惜宫内的宦官怨恨何进要诛杀他们,何进死了之后,宫廷禁卫的兵权又被董承掌握,因此不论是兵权还是宦官,都没人帮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袁隗还以为将来政治格局是二宫争权,却不知道,人家董太后根本不跟你玩政治,直接学董卓当莽夫,利用兵权和大义名分逼他就范。 现在董太后掌控局势以后,甚至还公然废帝,莽得袁隗头皮发麻,只能乖乖俯首认命,不敢不从。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董太后跟何太后的冲突在很多年前就有。 《后汉书·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初,后自养皇子协,数劝帝立为太子,而何皇后恨之,议未及定而帝崩。 这意味着在九年前,也就是董太后收养刘协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多次劝说先帝汉孝康帝立刘协为太子,而与何太后产生冲突,双方都恨对方入骨。 如今董太后掌控权力,终于要置何太后于死地了,她俯瞰着群臣继续道:“朕以为,何氏的太后之位,应当与少帝之帝位,一同废之,陈留王登基,朕以太皇太后之位,临朝称制,垂帘听政,诸公以为如何?” “何太后无故鸩杀王美人,心思歹毒,确实不应当继续为后,臣附议!” 丁宫又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明态度。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群臣连忙再次表示同意。 当下,董太后就命令宦官宫女将何氏与少帝搀扶出来,二人放声痛哭,群臣纷纷掩面不敢看他们,唯有刘虞杨彪等少数人一同悲戚,痛苦不已。 这个世界本就是成王败寇,权力争端的残酷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是董太后赢了,何太后输了。 但前段时间争权的时候,若不是刘备,董太后的下场不会比何氏有多好,估计还没出洛阳,就要被何进兄妹谋害。 真正无辜的只是少帝而已,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成为了权力漩涡的牺牲品。 很快,董太后命令宦官与宫女将少帝的皇帝冕服去除,扶陈留王登上帝位,让何太后与少帝跪下向陈留王称臣。 长辈之间权力争夺,刘协与刘辩的感情却极好,看到往日亲昵的兄长跪在自己面前哭泣,刘协放声痛哭,不断挣扎,却被董太后呵止住,命令他必须有天子威严。 何氏与刘辩跪下称臣,大局已定,尘埃落下。朝议结束之后,董太后带着新任天子刘协回宫,董卓则回了骠骑将军府,召集群臣议事。 跟之前的何进一样,在董卓执掌大权之后,同样有很多官员投靠在他门下充当幕僚,比如侍中周毖、校尉伍琼、长史何颙、光禄仆射赵琳等等,只是董卓做梦都想不到,这些人全都是卧底。 像周毖伍琼何颙等人,是袁隗那老狐狸派过来的。阎忠和赵琳,则是陈暮埋下的暗棋。除了他们以外,太皇太后身边还有个王钧做内应,简直是三国版的无间道有木有。 董卓回到府邸之后,召集幕僚,恼怒道:“袁绍陈暮等人殊为猖狂,居然枉顾先帝遗诏与太皇太后懿旨,公然挑衅,我欲杀他们泄愤,诸公以为如何?” 周毖忙道:“夫废立大事,乃董公与太皇太后商议,名正言顺,无可辩驳。袁绍不识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迫之急,势必为变。” “不错。” 伍琼也附和道:“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董卓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询问道:“应当拜为何地郡守最为妥当?” 何颙说道:“如今冀州纷乱,州刺史自顾不暇,各地民不聊生,可令袁绍为渤海太守,届时他即便去了渤海,治下一片乱象,也顾不得再管中央朝廷的事情了。” 不远处的阎忠赵琳心中一动,还真让陈暮猜着了,袁绍一跑,果然有人举荐他去冀州做郡守。 那里是党人的天下,恐怕这都是党人的图谋。 事实上董卓肯定不知道,所谓冀州纷乱,实际上就是党人在冀州起兵。 一来乱兵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宦官,二来逼中央朝廷收回继续收税的指令。 所以别的州是真乱,而冀州豫州二地,二州豪强早已经达成共识,实际是假乱。 将袁绍弄到党人的大本营去,正如鱼入水,鸟飞天,放虎归山。 阎忠心思一转,想起陈暮跟他提起,这件事情可以阻止最好,若是不能的话,就顺其自然,于是提了一句道:“袁本初好歹也是四世三公袁家之人,冀州如今乱成虎狼之地,让他去冀州,恐怕袁绍对骠骑将军更加怨恨,并且对太傅那边也说不过去,我听说豫州汝南是袁氏基业之地,不若命他为汝南太守?” 这句话明着是在帮袁绍说话,实际上却是要乱了袁绍的基本盘。袁绍是党人当中少数能打的人,而且还是荀和等党人中坚力量看好之人。党人想办法把他弄去冀州大本营,就是存了若事情有变,则立即从冀州起兵的意图,结果被阎忠横插这么一杠,让何颙等人措手不及。 但从表面上来看,如果忽略了袁隗并不想让袁绍接手袁家在汝南的基业,忽略了冀州党人需要一个领袖的话,阎忠的话确实是好意,一时间周毖与伍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何颙反应倒快,马上说道:“不妥,汝南为袁氏基业所在,人望所归。若袁绍回归故里,则如放虎归山,游龙入海,到时候一旦有变,海内声望所加,又有袁家财力物力人力支持,以南阳兵马入洛阳,对董公不利,便是一场祸患,还是将他打发至渤海,天高地远,又是一片乱象,让他自顾不暇即可。” “伯求之言,甚得我心,那就让他去渤海吧。” 董卓想了想,赦免了袁绍的罪行,让他去渤海担任太守,不过陈暮那边,他却恶狠狠地道:“看在袁家名望份上,袁绍可以免罪,但那尚书令陈暮却不行,我必要杀他。” 众人互相看看,谁也没有说话。 包括阎忠跟赵琳,屁都不放一个,根本没有为陈暮辩解什么。 是他们叛变了? 不是。 是陈暮不让他们说,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尽量不让他们搀和。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们。 君不见,后来的周毖伍琼何颙等人是什么下场? 现在帮袁绍说话,将来袁绍起兵反董的时候,他们说的好话越多,下场就有多凄惨。 因此陈暮不能让别人知道,阎忠赵琳跟他有关系,且将来如果董卓召集幕僚开会的时候,一定不能帮刘备集团说任何好话,有必要的时候,为了换取忠心,说他们的坏话都行。 这才是反间计的高明之处。 像袁家的这群卧底,只顾着在董卓那帮袁家人捞好处,结果东窗事发的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全被董卓宰了,这就是没有卧底的自我修养的结果。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六章 名满天下 董卓要追杀陈暮。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陈暮是刘备的结拜兄弟,杀了陈暮,就是得罪刘备。 所以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蠢到真的要杀陈暮。 在派出华雄徐荣西凉铁骑去追杀陈暮的时候,明面上打的旗号是直奔蒲阴,诛杀陈氏一族。 内地里,董卓给华雄徐荣的暗令是活捉陈暮,绑回洛阳,以此要挟刘备。 你刘备现在是青州牧,坐拥一州之地,我董卓确实忌惮你。 但你不是标榜仁义君子吗? 曾经为了你的结拜兄弟陈暮,在蒲阴诛杀豪强,仁义之名也因此传天下。 如今我抓了你兄弟,请问你还敢不敢搞事,敢不敢听我的话,敢不敢再嚷嚷着反对废帝? 要是你不顾兄弟情谊,还敢搞事。那就证明你的仁义是假的,你是个伪君子。 要是你顾忌兄弟情谊,乖乖俯首听命,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董卓这算盘,打得精得很。 这是李儒给出的主意,作为董卓现在仅次于阎忠的狗头军师,李儒的地位日渐高涨,俨然已经是董卓麾下第一忠犬,骚操作一个接一个。 阎忠虽有心阻止,但陈暮的叮嘱铭记于心,一旦他为陈暮以及刘备集团说好话,将来出事,就得被定为同党内应。 所以阎忠和赵琳都闭嘴不言,事实上他们想着,既然陈暮早就察觉,还提前叮嘱,肯定有主意。 因此在董卓发布命令,要追杀陈暮这件事情上,他们全都放宽了心,认为应该没事。 陈暮真的没事吗? 有事。 很麻烦的事。 他从洛阳监狱密道出来,就是为了躲避追兵,隐藏自己的踪迹。 结果董卓比他狠,居然打的是要灭他宗族的名义。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不过他走得果断,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而且早在河内怀县安排了张飞接应,倒不至于让董卓的追兵赶上。 从密道出洛阳,骑上准备好的马匹,一路奔行,来到黄河边,坐船抵达平皋县以南上岸。 陈暮经常在孟津关乘坐船只去济南,和当地的船夫都熟得很,非常顺利。 黄河从春秋时期就是北方人航运的主要水道,像秦晋时期着名的“泛舟之役”,就是通过渭水与黄河水道,由秦国向晋国输送粮食。 《水经注》记载,彼时的黄河根本不叫“黄河”,而是叫“大河”,水质清浅,一不泛滥,二不改道,脾气非常好。 究其原因,是因为汉时黄河上游水土并没有流失。如今的雍凉地区,也就是后来的陕西甘肃那一块地方全是丰茂的水草,羌人匈奴人鲜卑人在这一块定居放牧,自然环境并没有遭受破坏。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西凉人如果想来洛阳或者去冀州等地,可以选择从冯翊郡的夏阳县龙门渡过,坐船抵达洛阳孟津,然后从孟津继续坐船,到兖州阳平县,也就是后世的山东阳谷县附近,再改换成陆路继续往东或者南北。 之所以到了阳平县要改换陆路,是因为黄河上中游没有问题,但下游地区的水势特别湍急,不利于客船行进。 像西汉初年和西汉末年就曾经有过两次黄河下游泛滥,导致青州地区淹了十几个县,东汉明帝令水利专家王景主持修河,花费了数十万的人力物力,最终修筑了千里黄河大坝,使得黄河800年来都没有改道。 所以正因为黄河下游水势迅捷,导致当时航运只到阳平,不去水流无比湍急的下游平原地区。 但阳平离济南也就咫尺之隔,因此陈暮每次坐船去济南的时候,都非常轻快。从孟津到阳平这一段是黄河中游地区,在汉朝从未泛滥与改道过,水流平缓,十分便利,出行也非常方便。 如果就这么一路回济南倒也不错,不过陈暮之所以让张飞在怀县等他,实际上还是打算回蒲阴,因为继续下去,未来大战在所难免,他就得考虑宗族那边的问题。 虽然三国时期,灭一族的情况极少。比如司马家哪怕夺了天下,也没有把孙曹刘三家杀绝,除了少部分人被夷族以外,基本不会祸及宗族。 像刘备后来都在川蜀割据一方,准备立国了,曹操占据了北方,刘备在涿县娄桑的刘氏族人,也并没有被曹操打击报复。 但这种事情说谁得准,毕竟以后会形成对立面,发狠了拿家人做威胁,在乱世不是没有人干不出来。 像董卓就曾经用袁隗威胁袁绍袁术,可惜他俩兄弟不在乎叔父的命,导致袁隗被屠满门。 因此陈暮是打算与张飞一同北上,前往冀州,并不是要跟着刘备回青州。 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陈暮登上了汉朝楼船,顺河东去。 从孟津到平皋不过百里,他上午登船,中午就抵达,然后与张飞汇合在一起,准备秘密前往冀州。 没想到四日后,他们才到邺城,就在邺城看到了朝廷下达的搜捕文书,通缉陈暮。 当时像这样的公文都是六百里加急送达,因此通缉告示比他们先到一步,原来的魏郡太守张则已经调任它处,现在的魏郡太守叫庞勃,同样也是党人。 听闻陈暮是与党人一样,反对董太后与董卓无故废帝而弃官被通缉,当即找上门来,说是愿意藏匿他们,不会向朝廷告密。 “郡守毋庸多言,天子无过,董太后与董卓倒行逆施,强令废帝,天下有志之士,皆不愿意附从他们。我等弃官,亦是向朝廷表明心中之正义,郡守大可将我等行径上报,若董卓真要我死,慷慨赴死便是,正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头可断,血可留,志不能消!” 陈暮严词拒绝,大义凛然。 庞勃感动得涕泗横流,发自内心地佩服道:“我等党人中亦流传者陈子归忠义无双的佳话,也曾经听闻尚书令在廷上慷慨激扬,严词反对董卓废帝。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尚书令请放心,除非朝廷过问,否则今日我从未见过你!” 看。 名望这个东西,不就很快体现出来了吗? 当初为什么帮荀和那帮党人? 真当自己是大好人? 还不是为了名。 在朝议时怒斥董卓,甚至拔剑装腔作势,可不就是为了今天。 如果说当初汉孝康帝一道诏令,让他名满天下,是为孝名。顶多是让他成为一个名士,而不是所谓的正义之士。 那么很快,再过不久的将来,随着党人们的帮忙传播,说不好以后跟李膺那样,成为天下楷模也说不定。 要知道,刘备如今的名望已经很大了,陈暮的名望也不低。他们两人一来有仁义孝悌的美名,二来张飞可是一矛戳死了张让。 这诛杀宦官的名头,在有心人的宣传下,也会被按在刘备头上。 到时候顶着诛杀宦官,又是仁义之君的声望。 等到讨董的时候,再捞一笔。 以后那就是桃园四结义,忠孝仁义悌。 哥几个四兄弟很快就要跟窦武刘淑陈蕃李膺荀昱那帮人一样,名满天下,成就一段佳话了有木有?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七章 好大的嗓门 陈暮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一来为自己攫取声望,二来,也是不能真让董卓先自己一步去蒲阴屠了自己的宗族。 虽然董卓现在未必丧心病狂到现在就拿自己宗族下手的地步,但也得防止他拿自己父母威胁自己。 所以他必须要显露痕迹,吸引华雄与徐荣的注意力,同时为自己另外一步棋争取时间。 从邺城离开两日之后,一路北上,过滏水边的临水县,就抵达了邯郸境内。 遥想那年从邯郸出发,东去广平,征战张角,仿佛历历在目。 四兄弟高坐马上,跟着卢植大军向东进发,刘备当时曾畅谈天下平定之后,哥几个一起饮酒作乐,载歌载舞。 熟料五年过去,历史的滚滚车轮碾压而过,华夏大地又将迎来一轮想的满目疮痍,疆土破碎。 梁阴乡,位于邺城以北,邯郸以南,靠近滏水漳河,一路草木茂盛,芦苇丛生。 宽阔的平原官道上,两千骑兵奔驰而过,溅起无数飘扬的尘土。 沿途百姓纷纷散去,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等进入梁阴乡之后,已经是午时。烈日炎炎,骑队快速奔行了数个时辰,马匹已经疲惫,华雄不得不传令休息片刻。 “此地是何地?” 华雄策马来到漳河岸边,眺目远望,只见远方芦苇丛生,官道坐落于河道岸上,过了河之后,还能看到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坡。 派出去找百姓问话的斥候回来报信道:“将军,这里是邺城以北的梁阴乡,据临水县令的奏报,上午陈暮张飞从临水县经过,沿途百姓也在两个时辰前见过大股骑队。” 上午途经此地,根据得到的情报,张飞手底下是一千骑兵,如果这两个时辰一路都不歇息的话,现在怕已经到了邯郸。 只是听闻张飞的骑兵都是重甲骑兵,长途奔走还不如步兵,应当是走不了多远。 了望着远方的丘陵,华雄心里想着,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作为西凉军将领,华雄在西凉军的地位并不高,目前只能说是中层武将,地位相当于当初卢植出征黄巾时的先锋军军司马孟震。 在华雄的头上,还有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牛辅等人,这些人才是西凉军的高级将领。 这次追击陈暮,华雄也要听从徐荣的命令。 徐荣带了五千步兵紧随其后,华雄的两千轻骑昼夜追踪,以天子诏令,沿途各县补给,行军速度可比陈暮快得多。 古代信息传递确实不发达,但大批人马长途奔走的时候却绕不开一件事情,那就是沿途补给。 人坐在马上会累,马跑个一两个时辰也会累,不仅要休息还得吃饭,光论起耐力来说,哪怕是最好的北地良驹,依旧没法跟人和牛这样以耐力见长的生物比较。 所以不管任何人都没法躲到荒郊野外真正隐藏起来,一定要去县城地方购买物资,同时一路走一路歇息停留的话,速度会更慢。 张飞率领着一千玄甲重骑,每日行军速度其实比步兵也快不了多少。 先不说重甲骑兵部队本身不擅长长途奔袭,单说他的所谓一千玄甲重骑,实际上是一个四千人的大队伍。 一千重骑兵,得安排三千辅兵,沿途用牛车马车押运物资、运送铁甲、粮草,行进速度每日大概在七八十汉里,换算成公里,大概在三十多公里左右。 像之前他们从怀县到邺城,路程不过三百多汉里,大概120多公里,就足足花了四五天时间,要是在现代,坐高铁怕是半个小时就到了。 不过这其实也算是陈暮故意在拖延行军路线,因为古代步兵行军速度的极限远不止一天七八十汉里。 堪称我军史上的行军奇迹,一日夜120公里的传奇事迹就不说了。单说西汉时期,汉武帝与匈奴大战,边境到长安300余里,步兵三日之内就能抵达,也是平均每天七八十公里的行军速度。 因此陈暮这边行军可以算是正常普通速度在前进,反倒是华雄率领的轻骑兵虽然一路有补给,也能在各地县城得到充足休息,但几日内五六百里狂奔,算是急行军。 除了马匹以外,每个士兵都大口喘息,将自己的马匹牵到河滩岸边上,让它们喝水休息一会儿,偶尔吃些青草,也能调理疲惫的身躯。 华雄同样翻身下马,抚摸着董公赐下的西凉良驹,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抚摸,却在鬃毛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汗水。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马匹也已经累得不行,便牵着马来到河边,让它去喝河水,等马匹低头喝水的时候,华雄转头问身边的斥候道:“到邯郸的话,还有多少里路?” “约莫四五十里。” “现在是午时,若是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到易阳应该没问题。” “可是将军,若他们不去易阳,直接从广年渡过洺水,沿途风餐露宿,往北去襄国该怎么办?” 斥候取出舆图,指着舆图上的标注说道。 华雄看了眼地图,从洛阳往北绕不开冀州的那几条大河,漳水洺水滏水湡水每一条都横跨了河北,有桥梁可供大部队通行的就那几处地方。 所以路是固定的,除非张飞的骑兵会飞,不然就只能走那几条桥梁通过这几条大河。 唯一不固定的是对面会不会根本不做停留,继续向北。 因为洺水湡水等河流同样也有多处桥梁,比如襄国,也就是后世的邢台市,南面湡水中游地段虽没有县城,却有一个苏人亭,此地水段很浅,枯水期时羊都能淌水过河。 还有南和县与任县同样有桥梁过湡水,如果陈暮张飞彻夜进军,不在易阳停留,直接走苏人亭或者其它二县,他们就有可能追丢,不知道敌人走了哪条道路。 因此华雄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得加把劲,尽快追上他们了。” 休息二刻钟,华雄招呼士兵上马继续追击。 他们是轻骑,敌人是重骑加步兵,速度比他们慢很多,只要在敌人进入湡水附近截击到他们,还是有机会将他们留在赵国或者巨鹿。 当下或躺或坐的骑兵们纷纷起身,一个个吆喝上马,再次回到了官道上,沿着官道往北,离开洺水往邯郸方向而去。 骑队轰然起行,数千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雷滚滚。 道路顺着丛林和山水蜿蜒起伏,夯土的路面年久失修,也很坎坷,而且冀州如今再次兴旺起来,道路上人来人往,骑兵的行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 两侧连绵丘陵,野草蓬蒿无数,过了梁阴乡,远方就是一望无际的阡陌田野,除了少数丘陵以外,就是无穷无尽的平原。 沿途华雄不时寻找路人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都是两三个时辰前见过大队兵马往北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华雄精神一振,快马加鞭,继续追击。 但追着追着,他们却逐渐偏移了官道,往西北方的太行山余脉方向而去,因为有邯郸南面的乡民说起,那队骑兵并没有去邯郸,而是往西去了武安方向。 虽然奇怪于陈暮张飞宽阔大道不走,要从武安县走崎岖山路,但华雄认为这是陈暮打算走小路回蒲阴,于是也跟着往西而来。 半个时辰以后,骑队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丘陵区域,两侧山林森然,植木茂密,俨然一处崇山峻岭之地。 武安人应该知道,越往西走,山林就越多。因为这一带属于太行山南脉,全是山岭。 特别是在汉朝,此地除了有个武安县以外,北面和西面数百公里范围内都荒无人烟,全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除了从武安往东去易阳或者往北去襄国的道路以外,其它地方连路都已经没有。 华雄来到此地,四面了望,正诧异于陈暮为什么要跑到这山岭之中时,前方道路尽头,两侧山谷之间的拐角,忽然看到一匹马正在地上吃草,再仔细一看,竟有位戴着遮阳笠帽的壮汉倚靠在道路边的一棵树下,悠哉悠哉地乘凉。 似是听到了奔马的声音,壮汉取下笠帽,不太高兴地扫了一眼那边,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才来。然后如猛虎般翻身而起,三步并做两步,顺手抓住插在地上的丈八点钢矛,跨上马背,勒马向着华雄的方向而去。 “汝是何人?” 华雄见他一人一骑一杆矛,毫无畏惧地向自己走来,仿佛见自己身后的大队骑兵如无物,心中升起警惕。 张飞骑马来到三十丈外,咧嘴一笑:“俺乃燕人张飞也!” 声若洪雷,惊得奔马纷纷后退。 是张飞? 华雄眯起了眼睛,早听说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勇虽勇,能不能万夫不当就不知道了。 “将军,张飞若在此,他的一千玄甲重骑也肯定在,小心埋伏!” 身边的副将提醒道。 华雄点点头:“我知道,尔等先原地休息,待我上前与张飞一战,若事有不对,立即就走。” 虽然他们有两千轻骑,但一者轻骑没法和重骑做骑兵对抗,二者他们也已经跋涉了半个时辰,马力都还没有恢复,这个时候进入战斗状态,对于马匹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华雄没有鲁莽,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进攻。 但眼见因为一矛戳死大宦官张让而名闻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就在自己身前,华雄本就自恃一身武艺,还是想上去试试斤两。反正在他看来,实在不行,转头跑就是,轻骑总比重骑跑得快。 “谁敢上来送死?” 张飞猛然发动战争咆哮,再次一声怒吼,周围山谷中的树叶簌簌的落,很多人被这股回荡的声波震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 这厮。 好大的嗓门!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八章 重甲对轻甲 四周的山林树叶婆娑作响,像是劲风呼啸而过,震得华雄身后骑队马匹缓步后退。 这天生自带扩音器的嗓门确实惊人,隔着三十余丈,耳朵嗡嗡作响。 华雄瞳孔一缩,双腿猛夹马腹道:“我来与你一战!” 夸下西凉良驹撒开了蹄子飞奔而去,三十余丈的距离,就是60多米,像是转瞬即到。 长刀在手中打了个旋儿,华雄整个人像是与胯下马匹合为一体,大刀裹挟着风雷之势,轰然向着张飞头颅劈下。 眼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就要将张飞连人带马给劈成两截,熟料张飞只是咧嘴一笑,横举丈八点钢矛。 砰! 重重一击打在矛杆上纹丝不动,仅仅只是让张飞的马匹微微后退了一小步而已。 怎么可能! 华雄瞪大了眼睛,自己这一击的力道有多大他是清楚的,哪怕不能将敌人钢矛武器劈开,怎么样也得将对方武器压下几分。 按照以往杀敌的经验,利用自己的大力气,即便武器被架住,只要将敌人的武器压到对方的肩头位置,大刀改劈为削,直接就能削掉敌人的脑袋。 现在人家就这么举着钢矛,竟是动都不动,甚至连颤抖都没有,高下立判! 难道是那两块奇怪踏布的缘故? 华雄之前就注意到了马鞍,但却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现在想起来,可不就是用来借力的吗? 但他已经来不及细思,张飞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双手猛然一抬一推。 吁! 一股恐怖的巨力涌来,竟然将华雄倒推了出去。 好在华雄反应还算快,就在要跌落下马的瞬间,弃刀双手环抱马匹颈部,在空中转了个圈,硬生生又爬回了马上。 坐下的北地良马也颇有人性,似乎是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失利,转头就狂奔往自家骑队跑去。 “将军!” 华雄身边的副将与数十名护卫当即奔马前来准备救援。 但此时张飞的身后像是漫天尘土飞扬,哒哒的马蹄声从山谷道路尽头的拐角涌来,似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出,像他们杀去。 “有伏兵,快撤!” 精锐的西凉骑兵战士看到这一幕,纷纷招呼着调转马头回撤。 倒不是他们害怕,也不是不敢打硬仗。 而是他们是经过长途跋涉,没有休整过的队伍,如果敌人以逸待劳,这场仗没法打。 更何况徐荣给华雄下达的命令也是跟上敌人,尽量拖延住敌人的脚步即可,千万不要和敌人的重甲骑兵硬碰硬,很吃亏。 作为战术天才的徐荣很清楚,真打起来还得靠他的主力精锐步兵团,华雄的轻骑兵团尽量还是避战为主。 华雄也算很严格地执行了徐荣的命令,在发现敌人可能有埋伏之后,第一时间转头就撤。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飞哈哈大笑,身影尘土飞扬,过来数十名骑兵。 “三将军!” “四弟已经埋伏好了吗?” “埋伏好了,就等他们逃跑的时候撞个正着。” “那我们也追上去,杀个痛快。” 张飞嘿嘿一笑。 那华雄确实有点水平,要知道自己那力气本身就不小,再加上有马镫借力,寻常人被自己一推,怕是连人带马都得被掀翻。 没想到那华雄居然只是被打落了刀,在马上翻个身还能驾马逃跑,西凉人控马的水平,确实比幽州人厉害。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邯郸以西一处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中埋伏,成群结队的战马躲藏在野地之中。 等华雄的队伍过去之后,他们才从几里外的山林野地里钻出来,在宽阔的官道上列好队伍等敌人回头。 这一战打的是心理战术,陈暮这边是以逸待劳,他料定华雄的轻骑不敢与自己的重骑相抗,必然会仗着轻骑速度折身逃跑。 于是他就将人马牵至野外山地躲藏,等华雄回头的时候,正好与他们遇上。 也许有人奇怪,带那么多辎重和马匹可以进入山林吗? 然而当年我军四渡赤水,飞渡金沙江的时候,三万多人,同样带大量辎重和马匹,靠着一双铁脚板,可是在贵州云南那样山势比眼下还陡峭十倍,百倍的地形迂回穿插作战。 甚至在过金沙江的时候,马匹都变得四项全能,学会了跳水、游泳、坐船等多项技能,那难度可比现在高了万倍不止,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带着马匹进入野外山林里躲藏起来,几乎不算什么事,只需要安排好斥候侦查,注意敌人动向即可。 那边华雄很快撤退过来,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当他们拐过蜿蜒的道路拐角,就看到了前方一列列整齐列队的幽州玄甲重骑,正静静地等待他们。 官道虽然宽阔,但实际上也只能容许十余骑并列,再多的话就不好列阵,所以不论是敌我双方,都是列的一字长蛇阵,依次排序。 奔腾的马匹在西凉军严格军令之下,井然有序地放缓了速度,终于在双方隔着七八十丈的距离停下。 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除了马匹不停打的响鼻,以及士兵沉重的呼吸声以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杂音。 陈暮远远地在一处小山坡上眺望,身边数十名护卫贴身保护,与战场离了有两百多米,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他能够看到,如一条黑蛇的玄甲重骑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场面局势瞬间变得杀气四溢。 “这地方可不是给你们选的坟场,老实点听话的话,还是乖乖回去给徐荣报信吧。” 陈暮看着战场左侧故意放出来的缺口,喃喃自语。 这片区域是在哪里? 位于武安与邯郸之间的山区。 在后世,属于响堂山风景区北部的一处丘陵山脉。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这里西面是武安,东面是邯郸,北面是邢台,南面是安阳。 看上去四面交通发达,但这是以后世现代背景来看。 在当时,这里几乎是鸟不拉屎,背靠太行山脉,附近除了武安县以外,方圆数百里再没有城镇,可谓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之地。 这也是华雄奇怪于为什么他们要走这里的缘故。 因为再往北走,长达数百里的太行山脚,都是崎岖山路不说,沿途路径难走,还没有县城补给,行军十分困难。 而他们埋伏的地点则刚好位于三岔路口,这个地方与当初四弟兄跟着卢植打仗时,遇到的罗市贼何良的那条三岔路口相同。 一个在靠近武安的方向,往东北的方向是去易阳县城西北面永年乡的路,往东南的方向,就是去当初遇到罗市贼的那条三岔口,这条路就是他们来时的路,通往邯郸。 而陈暮派去的兵马堵住的道路,便是往永年乡的那条路,他之所以放开一条口子,逼华雄退往邯郸,就是在向徐荣提供一个错误的信息——他要去易阳。 “杀!” 短暂的沉默之后,以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玄甲重骑中层将领为首的众人,率先发出了沉闷的喊杀声。 厚实的铁甲在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由于负重太多,奔马的速度并不快,却正因为不是很快,气势如泰山一般压顶而来,给人以极大的震撼力和冲击力。 西凉军中不乏重甲骑兵,那支骑兵是董卓的宝贝疙瘩,也是董卓最后的家底。这支队伍的统帅是给了牛辅,即便是新收的义子吕布都没有给。 然而徐荣这次是以轻骑追赶,步兵尾随。同时以朝廷命令,让冀州刺史王芬,调冀州各地郡兵前来围剿,并没有重骑兵跟随。 实际上这次追击陈暮,董卓也算是下了大功夫,不仅全国通缉,还命令徐荣华雄带兵过来,力度非常大。 曹操刺董之后,也不过是命令各地郡守县令派兵追捕,并没有派兵,追捕的力度很小。 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曹操改名换姓,走乡间小路,轻易就逃出了包围圈,跑回了陈留老家,然后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 而这一次由于忌惮刘备如今的声望和地位,董卓在李儒的建议下,决定利用陈暮要挟刘备,派大将徐荣亲自出马。 冀州各地郡兵现在已经十分空虚,主力被朱儁调走前往并州与鲜卑作战,而冀州叛军在党人的命令下,已经退兵,各地豪强收回了自己的家兵,又蛰伏于各县乡野,冀州目前处于兵马空缺阶段。 但徐荣用太皇太后诏令,还是调到了魏郡、赵国、巨鹿、安平、清河等冀州南部五郡的兵马,总计有两万多人,加上自己带的步兵,总兵力接近三万,合围陈暮的一千骑兵。 想跑出包围圈,还真不太容易。 但不容易不代表做不到,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嘛。 西凉骑兵在玄甲重骑冲锋之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散乱,华雄越众而出,高声道:“往邯郸方向撤军,我来断后!” 轰隆隆的骑兵如潮水般向着右侧道路奔腾而去,东面的正前方玄甲重骑奔来,眼看要将他们拦腰截断。 华雄带着百余死士,悍然向着他们发起了冲锋。 以只有皮甲的轻骑对抗重甲的铁骑! 这是死亡冲锋! 当兵刃交接的一瞬,第一排西凉骑兵就纷纷倒下。 他们的环首刀甚至劈不开敌人的铁甲,只在铁片上划出一道痕迹,而敌人的斩马刀却轻易将他们砍下马去,即便还活着,也被奔马践踏而死。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百余骑士只排列了不过七八排,短短的一瞬之间,不到数十息的功夫,就全被斩于马下。 除了华雄与他的副将还在坚持着,这些死士几乎消亡殆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大部队没有被敌人拦腰截断,成功突围,仗着轻骑的速度,飞一般向着邯郸方向撤去。 “走!” 在狭窄的官道上打退数名铁骑围攻之后,华雄知道再不走就要被敌人淹没,招呼一声副将,勒马转身一个大力回旋劈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包围圈。 副将紧随其后,二人快速往三岔口方向跑,不料他们身后的玄甲重骑没有跟来,却有一巨汉怒吼道:“华雄休走,吃我一矛!” 张飞又杀来了。 副将一咬牙道:“将军先走,我来断后!” 说罢回头挺槊刺向张飞。 华雄玩命的拍打马臀,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到自己的副将被两回合斩于马下,咬紧牙关,拼命地奔跑! 陈暮张飞在这里的消息,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报告给徐荣,让徐荣派大军来剿灭他们!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九章 徐荣的部署 徐荣这个时候在哪里? 他并不在邯郸。 毕竟他率领的步卒哪有轻骑快。 徐荣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自洛阳出发,也不过刚刚到邺城。 这个速度属于正常的步兵行军速度,洛阳到邺城的距离大概是300公里,每日走40公里,要七八日才能到。 所以当华雄轻骑追上陈暮的时候,此时徐荣还在百里外的邺城,甚至还没来得及入城去。 徐荣抵达邺城之后,魏郡太守庞勃和冀州刺史王芬装模作样地出来迎接。 现在朝廷已经换了新天,随着少帝被废,陈留王登基为帝,董太后彻底掌控权势之后,西凉军亦变成了中央正规军。 徐荣现在所代表的就是新的朝廷,历史上董卓刚刚掌权的时候,天下是表面服从,背地里反抗。 一直到初平元年正月,也就是明年一月份曹操乔瑁等人掀起讨董大旗,才正式开启地方反抗中央朝廷的情况。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董卓头上还有个代表汉室正统的董太后。 以太皇太后名义摄政,在汉朝历史上层出不穷,如吕后、窦后、王后、邓后等等,可谓汉朝常态。 因此如今地方对于中央的抗拒自然没有历史上那么厉害。 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周毖伍琼何颙等卧底的忽悠下,董卓跟董太后都觉得他们应该拉拢党人,让党人帮忙宣传造势,以宣示陈留王的正统。 于是董太后就下令征辟荀爽、陈纪、韩融等数十位有名望的党人,让他们入驻中央,暂时维持住了朝政局面。 这些党人在历史上,都是被董卓强令而来。 而这一次不同,经过抗争之后,党人发现废帝在所难免。 于是一部分党人已经开始转变态度,决定迎合董太后,希望能够说服董太后,来完成他们的施政纲领,如之前贤明的邓太后一样,挽救大汉江山。 所以眼下中央与地方之间,还没有到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地步。 董卓废帝之举虽在很多人心中颇有微词,但总归有个董太后帮忙给他背书,哪怕天下人再反对,大义名分加上先帝遗诏下,勉强算是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而陈暮作为原本就有名望的尚书令,现在的罪名是抗拒太皇太后与先帝诏令,是为犯上之罪,被全国通缉要抓回洛阳受审。 在党人为官的地方官员里,很多正直的党人还会帮衬一二。 一来陈暮在党人里的名声不差,甚至因为多次帮助他们,荀和等人也算是不遗余力帮他扬名,导致陈暮现在成了被天下敬佩的“楷模”。 二来由于还有大部分党人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少帝作为先帝嫡长子,理应继承皇位,不该废除。 陈暮的观念算是迎合了这部分人,使得大部分党人对他很有好感,不会对下死手。 但哪怕自黄巾之乱后,党锢接触,党人大量开始为官,可论起数量,跟那些世家或者非党人的官员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冀州虽然是党人大本营,然而除了两个郡守以及王芬这个刺史以外,其他郡守县令等官职,大部分都是世家豪强为主,党人数量很少。 比如这次冀州叛乱出兵,都是这些世家豪强的兵马,党人只是做幕后筹划,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兵力。 正如同曹操刺董逃跑之后,哪怕很多官员都知道董卓有问题,可还是不会违背董卓的命令,依旧追捕曹操是一个道理。 党人会对陈暮网开一面,但其他官员则还是会听命于中央朝廷。 这就是汉室中央权威已经根深蒂固,在没有讨董打破这个权威之前,至少眼下来说,现在的政局其实已经恢复了稳定,朝廷对地方依旧有掌控的权力。 像朝廷现在大肆派出官员去各地任职,希望这些官员维持地方稳定,如袁绍为渤海太守、刘岱为兖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张咨为南阳太守等等,除此之外,韩馥的命运也被改变,被任命为巨鹿太守。 韩馥是上一任御史中丞,与陈暮的尚书令,刘备的司隶校尉,都为三独坐之一。 三独坐在洛阳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九卿,官职不高,只是千石,后来会被任命为冀州牧,然后被袁绍夺权,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眼下党人的政治诉求与历史上又不同。 历史上他们是预见了未来格局会大变,所以才忽悠董卓到处封刺史州牧,形成割据局面。 而现在董太后在,就认为她可以维持住局面,依旧想要对大汉破烂的江山缝缝补补。 因此他们不仅反对各地分封州牧,甚至已经在忽悠董太后,希望将刘焉黄琬和刘备召回来。 目前对于黄琬的命令已经下达,在对待两个宗室上,董太后还举棋不定,至少眼下来说,党人们依旧在勉力维持着这江山。 这边上一代荀爽陈纪韩融等来一代党人入朝,中层党人也在慢慢分散天下,试图开始挽救大汉。 董卓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虽然也被党人忽悠着按他们的意图在做,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却偏偏就是不松口。 那就是针对刘备集团。 一来刘备当初只是他手下部将,现在混得快跟自己平起平坐,让董卓很不爽。 二来董卓入京以后,刘备集团屡次跟他作对,让他心中忌惮。 于是就不顾一些人劝阻,执意要抓陈暮威胁刘备。 这一日徐荣抵达邺城之后,王芬和庞勃就前去迎接,在城外看到五千人部队正快速向着邺城而来。 这五千精锐步卒是南军兵马,现在隶属于董承麾下,被董卓借过来用用。 毕竟董卓的部队成分复杂,除了他自己的五千嫡系西凉军以外,其他部队都是河西关中豪强的部队,这些人战斗力一般,没法用来做追敌队伍。 徐荣到了之后,王芬与庞勃接他去了刺史府议事。 虽然论起官职,徐荣现在只是被新任命为五官中郎将,秩比两千石,王芬是六百石刺史不用多说,但庞勃是两千石郡守,比五官中郎将职位高。 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奉中央政令,因此徐荣坐在主坐之上,开口询问道:“如今冀州兵力部署如何?陈暮到了哪里?” 他早就派人给邺城传达了朝廷诏书,让王芬以冀州刺史部的命令,召集各地郡兵前来围剿。 王芬虽然拖拖拉拉,但朝廷的诏令还是不得不执行,回答道:“已经传递下去,只是各地兵马调动都需要时间,恐怕来不及赶上。” 徐荣摇摇头道:“赶得及,陈暮张飞的兵马都是重甲骑兵与辎重步兵组合,每日行军速度极慢,我已经派先锋军华雄轻骑追赶,他们这么大目标,隐藏不了,只要被华雄追上,纠缠住拖延时间,我们就能将他们合围住。” “呵呵,既是徐将军所言,那定是相差不多的。赵国巨鹿清河等地郡兵已严防死守,将北去的主要道路全部截断,陈子归与张翼德已是插翅难飞,我等也毋须忧虑,今日为徐将军接风,不谈军事。” 庞勃呵呵一笑,不想跟徐荣谈这些事情,反正他们魏郡的兵马自从被朱儁带走之后,已经所剩不多,徐荣就算让他们魏郡出兵,他总归是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抵触。 徐荣却雷厉风行道:“饮宴就不必了,王刺史,可有魏郡赵国一带的舆图?” 作为刺史,他手里不仅有二郡舆图,还有冀州全地舆图。 王芬诧异道:“徐将军要舆图做什么?若是想要行军问路的话,冀州交通发达,四面八方都是官道,各县城互通有无,顺着官道一路去便足矣。” 关东区域跟关中西北地区比起来,简直像是天堂,位于黄河中下游,坐拥数个大平原,一望无际,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早在上古时期,就是人类的主要发源地,不仅纵横阡陌,道路也非常整齐,各郡、县乃至乡之间,都有道路,十分方便。 如果徐荣不认识路,想要北上赶路的话,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舆图,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只要不无脑到进入西面的太行山区,其它地方到处都有官道给他行军,有没有舆图根本不重要。 然而徐荣坚持道:“我自有用处,请刺史帮我寻这两份舆图来。” 王芬见他态度坚决,便道:“那我去让人寻来。” 说罢让刺史别驾去取。 等拿来了舆图,徐荣展开舆图观察,心里默默思索。 按照他对陈暮的行军速度与路径推测,这段时间,陈暮的部队应该已经抵达邯郸以北,正常走的话,肯定是走易阳广年渡过洺水,然后北上南和襄国进入常山国与中山国。 这条路线主要是一条直路,直接北上就能到蒲阴,而且需要过的河流与城镇比较少,不用担心暴露痕迹和耽误时间。 要是走巨鹿那就是走冀州中部区域,那里水系较多,城镇较多,万一各地县兵与郡兵接受朝廷的命令,反而围攻骚扰他们,那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徐荣自己来选的话,他也会选择这条路线北上。等接应了自己的宗族,则再通过渤海郡南下至平原郡,就进入青州地界,到那个时候,董卓就算想追捕陈暮,也得看刘备的脸色。 因此徐荣知道,自己要想完成董卓的命令,把陈暮张飞这伙人抓起来,威胁刘备,赵国这一代就是主战场,一定不能让他们继续往北。 “这里!” 徐荣看完舆图,指着易阳——广年——南和——襄国这一条线说道:“这一代是至关重要的区域,必须派兵驻守。传令,赵国兵马驻扎在襄国,巨鹿兵马驻扎在易阳与广年,清河兵马驻扎曲梁!” “唯!” 左右士兵奔出去传令,因为有诏书在手,各地留守郡兵尽归徐荣统率,董卓又颁布赏赐,谁能抓住陈暮,升官赐爵赏金银珠宝。 因此冀州其它地方非党人的官员,乃至有贪婪的党人官员,估计很乐意配合董卓的这一次行动!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章 陈暮之计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次徐荣的部署安排,与当初黄巾兵的兵力驻防情况还挺相似。 只是当时黄巾兵是兵多,于是各地县城都有驻防,而徐荣则是特意在这一代沿线扎了一个口袋阵,不管是形势还是意义,与当初都不相同。 至于当初黄巾十分看重的巨鹿广平等地,徐荣反而不在意。 事实上要是陈暮带着重骑兵跑到巨鹿广平一代,徐荣做梦都会笑醒。 因为冀州中部地区虽然有广袤平原,可水系实在太多。 大陆泽就不用多说了,漳水洺水滏水湡水四条河流或是发源自太行山,或是发源自并州山西,过冀州南部地区,在中部地区一路往东北方向,最终从渤海郡注入渤海。 这意味着陈暮张飞的重骑兵如果走冀州中部地区,光大型河流他们就得淌过十几条,小型河流与支流不计其数,夏季汛水季节,没桥怕是要连人带马冲走。 反观走赵国西部,也就是沿着太行山一代,走赵国进入中山国这条路线的话,不仅沿途人口稀少,而且只要跨过滹沱河水系,就能抵达中山国。 虽然沿途山势地形可能不太好走,没有城镇就难以补给。但有意思的是,太行山脚有张燕的黑山军开设的乡镇集市,补给不是问题。 因此徐荣的部署情况,实际上就是各地郡兵防守东面,防止陈暮走赵国腹地去,而徐荣则打算以自己的兵力加上华雄的骑兵,尝试在武安南北,也就是太行山南段附近,截击陈暮,形成包围圈,让他们无法北进或者东逃。 这个策略可谓天衣无缝,如果陈暮真的一心向北的话。 当然。 为了逼陈暮一心向北,徐荣还下了另外一条命令。 那就是给中山相下令,派兵前往蒲阴,抓捕陈暮在蒲阴的宗族家人,近亲全部掳走。 如今的中山相叫利乾,是张纯的继任者,张纯被调走后,利乾买通宦官,当了中山相,现在董卓上位,自然巴结董卓,甘于听命。 做完这一切部署,派出各路轻骑八百里加急飞奔出去,前往各郡传令,徐荣就觉得应该无碍,放心大胆在邺城休整。 结果不到半日,就被打了脸。 华雄的轻骑其实并没有到邯郸,而是从临漳前往邯郸的路上,中途往西,去了武安方向。 结果在半路上,武安附近的响堂山山区被陈暮打了个埋伏,损兵折将百余人,不仅自己的副将没了,甚至连华雄本人都差点被俘虏。 华雄打了败仗,马不停蹄派人回头给徐荣报信,由于邺城离邯郸总共不过百里,轻骑纵马狂奔,两个时辰就能抵达。 所以徐荣下午到的时候,晚上他就得到了这条信息。 在发现自己虽然判断没问题,但华雄并没有完成拖延纠缠任务,使得易阳方向的口袋阵还没有扎好,军队没有布防,有让陈暮张飞逃离易阳北上襄国的风险后。徐荣当机立断,下令队伍连夜出发,赶往邯郸。 半夜抵达邯郸,华雄羞愧地来见徐荣道:“将军,我中了埋伏。” “无妨,说说之前遇到的情形。” 徐荣快步进了华雄的军营中,二人来到营帐中商量。 “陈暮行军速度不快,我一路追击,沿途询问百姓,得知他们的踪迹,知道他们往西去了武安方向,就快步追赶,哪料到进了山区,看见张飞,张飞身后尘土飞扬,有奔马声音,我怀疑是埋伏,于是撤退。” 华雄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谁知前方的伏兵不过是虚兵,只有二十余人拖拽树枝奔马,溅起尘土。真正的伏兵已经到了我们身后,自易阳方向的乡间小道奔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徐荣沉思道:“你已经做得很好,现在我们可以确定,陈暮应该只是虚晃一招,往武安方向是死路一条,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前往易阳,从那里渡河往北而去。” 华雄忙道:“不是,将军不知地形,我听说在武安以北有个苏人亭的地方,那里虽无桥梁,却有渡口,可以乘船过河。” “什么?” 徐荣大惊失色,连忙翻来舆图,经过华雄指认,发现从武安可以渡过洺水,从苏人亭可以过湡水,这样就能绕开襄国县,也就是后世的邢台市,北上抵达常山国。 邢台市的人应该都知道,邢台西面就是莽莽太行山区,这片区域在汉朝人迹罕至,当初陈暮带着刘备南下投奔卢植,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如此就绕开了冀州中部地区人口稠密、水系发达的区域,穿过常山国,迅速就能抵达蒲阴,接走陈氏宗亲。 想到这里,徐荣马上命令道:“连夜进军,兵分两路。” “如何行军?” 华雄问。 徐荣指挥道:“我带人去武安,你带一千骑兵往易阳方向去,尽量拖延,我已经各地郡兵过来驻守,必然能逮到陈暮。” “唯!” 华雄领命而去。 当下,二人部队连夜赶路,分头行动,各自都想在陈暮的前面将他截住。 而这个时候陈暮现在在哪里? 他进入河北以后,其实要北上的路线跟徐荣分析的一样,只有这两条,一条从武安,走当初他与刘备绕开黄巾主力时的路线,反向北上。 二是走易阳广年附近渡河,再走襄国。 古代要想渡过一条大河不容易,因为很多河都没有桥梁,要想过河基本靠渡口乘船。 这一点即便是二十世纪,新中国成立也是如此。 到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地方的河流都没有修建桥梁,过河还是得靠轮船摆渡。 广年如今有唯一的一条过洺水的桥梁,当初卢植进军,就是趁着黄巾军没有反应过来,一夜连下六城,抢在黄巾毁桥之前渡河。 除此之外,广平曲周一代,张角逃跑的地方,倒也有一座桥。 张角跑过桥后就被毁坏,导致刘备没有抓住张角,所以至少目前来说,只有广年有桥梁渡河,不然洺水横跨河北,除非陈暮会飞,不然不可能北上。 武安在洺水以南,倒没有桥梁过去,可武安作为县城,自然是有渡口的,毕竟武安以北的平原地带很多乡镇归属于武安县。 因此自武安乘船过了之后,就可以再从苏人亭渡过湡水,绕开徐荣布置的东面易阳方向防线,轻松进入常山。 不过徐荣也怕这是陈暮又一次虚晃一枪,因此干脆兵分两路,一路去武安,一路去易阳。 这样两边道路都堵死,前面又有一条夏季水势猛涨的大河拦住去路。 除非陈暮往南去。 然而徐荣做梦都想不到,陈暮确实往南去了。 当他从邺城北上到邯郸,再从邯郸兵分两路,一方往西北,一方往东北的时候。 陈暮已经带着部队,避开人来人往的白日,黑夜行军,到了肥乡。 这是什么? 这是避之以实,就之以虚。 正面打不过你,咱就迂回绕远路。 而且还是晚上走,等到了肥乡之后,陈暮看着瑟瑟发抖的肥乡县城,一边命令士兵休息,一边心里估算着肥乡派人去传信的时间,心中暗暗算计。 古代信息不发达,等肥乡派人通信告诉徐荣的时候,恐怕自己早就都快跑到清河郡了。 虽然沿途县城已经收到命令,不欢迎自己,一路上四千人的部队补给,是个老大的难题,但有些地方肯定没问题。 比如魏郡的陶馆县,那里的县令对自己老大哥可是很佩服的,暗中相助肯定可以。还有清河郡的豪强崔氏,那是自己的门徒,也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清河旁边过去就是平原郡,那边还有老大哥帮忙,要人有人,要物资有物资。 陈暮要想真的跑,这个虚晃一枪,足够他从清河北上到安平国,进入中山国,到时候徐荣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 不过陈暮却并不想走。 因为他的计划不是要甩掉徐荣这股追兵,而是拖延徐荣的时间,让自己蒲阴陈氏宗族尽快撤离。 陈暮很清楚,现在董太后当政,天下不会出现反董情绪。 所以地方肯定还是会听从中央。 董卓假借董太后名义,要追捕陈暮问罪,陈暮可没有悍然抨击何进,拯救董太后的举动,所以董太后不会维护他。 中山国的国相,说不准就会提前控制自己的宗族威胁自己。 因此早在他出发之前,就已经暗中给公孙瓒传信,让他帮忙撤离自己的宗族。 徐荣带了朝廷诏令,公孙瓒可能不敢明面违抗。 但如果把徐荣拖在魏郡赵国巨鹿这一代,公孙瓒就能以没有诏令为由,迁移走自己几个亲朋好友,到时候即便中山国相,也无法与他抗衡。 所以陈暮的任务,就是把徐荣拖在这里,不能让他本人到蒲阴去宣读诏书。 等自己的宗族迁移到青州去,徐荣就拿自己没办法。 因为刘备已经是青州牧,州牧在自己的地盘一手遮天,当地官员只会奉州牧的命令而不会奉朝廷的命令。 再加上刘备对董太后有救命之恩,先是在何进威逼的时候悍然第一个发言阻止,后是在宫廷乱的时候,救助永安宫。 所以董太后短时间内不会对刘备下手,这个计划稳得很。 至于将来会怎么样? 陈暮同样有算计。 朝廷那帮党人还在想着继续维持中央统治,觉得董太后不过是又一个邓太后,董卓不过是又一个邓骘,大不了大家政治斗争。 但在这之前,维护中央朝廷,中央官员责无旁贷,所以现在党人开始针对起刘备跟刘焉。 刘备暂时有董太后维护,不会出事,可并不意味着他的地位一定会无比稳固。过了一年半载,救命之恩消散后,董太后说不准会听从党人的建议,对他这个青州牧下手,比如调任中央。 然而陈暮的计划,却一定能在中央真正对刘焉刘备动手之前,也就是将他们重新召回中央担任三公九卿这个幌子的时候,让天下再次陷入一片乱象。 到那个时候,这一计,也许将名垂千古!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一章 贼往东去 肥乡? 当徐荣得知出现敌人竟然出现在肥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把陈暮北去的所有情况都想进去了,唯独没想到人家会杀个回马枪,居然跑到了肥乡。 肥乡的位置是在邯郸的东南面,武安的位置是在邯郸的西北面,两个方向截然相反,简直是南辕北辙。 难道他根本不想回蒲阴,是打算从清河到济南去,寻求结拜兄长刘备的庇护? 徐荣一时间脑子里迅速思索,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的行动。 首先映入脑海的,是立即去肥乡,继续追击。 但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否决掉,因为人家在肥乡的信息是昨天晚上,到今天休整一夜,现在估计都已经出发了,自己的队伍连夜赶路,还没休息呢,怎么追? 所以他很快又想到了第二个阴险的主意,那就是放弃追击陈暮,直接按照原来构想的陈暮北上的路线,自己率军北上。 他手里有朝廷诏令在,完全直接抵达蒲阴,用诏令将陈暮的宗族抓起来,以此威胁他。 但这个想法同样很快就被否决掉。 太丢脸了。 被人家耍了,就恼羞成怒,跑去抓人家的家人威胁,手段属实有些下作。 徐荣自认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其次,董卓是要人,是要陈暮本人,而不是要陈暮的家人。 如果抓了陈暮的家人,陈暮学刘邦来一手“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董卓跟刘备就是彻底撕破脸皮,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不好会引发大战。 毕竟董卓抓陈暮,是打算以陈暮来威胁刘备。 刘备手里有军队,且是坐镇一方为一方诸侯,不管刘备将来回中央还是继续在地方,官职都不会太低。 再加上关羽张飞统率的军队在手,刘备就有被董卓拉拢的资本。 不管是争取还是要挟,总归是要让他能听命。 抓了陈暮,就是要挟刘备的把柄,颇有点胁陈暮以令刘备的味道。 所以董卓的命令一直都是活捉陈暮和张飞,不要伤到他们。 更何况鱼死网破,同样不是徐荣想要的结果。 因此对陈暮家人动手,是最后一步棋。 包括他让中山国国相去先把陈暮宗族控制起来,也是做压箱底的绝招,而不是上来就一手王炸。 如此一来,就回到了第一步。 那就是该怎么在没对别人家人动手之前,将陈暮抓起来? 徐荣很快就开始代入陈暮的角度去想问题。 假设。 如果陈暮直接过了清河进入青州平原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怪不得自己,可以直接回去复命了。 毕竟人家比自己提前出发半日,又是秘密乘船到怀县,先决条件上就比自己领先两日的时间。 而且青州离得又近,自己追不上也很正常,董公也不能怪自己。 可如果要做努力的话。 那么就得假设陈暮还是会继续北上。 所以他会走哪条路呢? 要么走清河安平等冀州中枢腹地,直抵中山国。 要么走平原渤海,绕道幽州或者河间去中山。 前一条路是近道,后一条路绕远了些。 徐荣取出舆图细细研究。 如果陈暮是打算绕开西面的防线,走冀州中枢的话,徐荣认为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是那个问题,一者人口稠密,二者水系发达。 虽然各郡县非常多,沿途很好补给,可如今各郡县都有通缉令。 即便是曹操那样有背景的人,都要改名换姓,偷偷摸摸地跑回谯县,更何况陈暮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必然要被各郡县的郡兵追捕。 当然。 曹操是靠老爹和爷爷,家世比较厉害,属于官二代官三代阶级。 陈暮和刘备现在是草根逆袭,曾经他们只有背影。 现在,他们本人,就是背景。 身边带着一千铁骑,周围各郡县的那点郡兵,根本不敢招惹。 但是徐荣同时也知道,即便陈暮穿州过郡,各郡县不敢招惹他们,因为水系够多,他的行军速度还是会很慢,足够自己追上。 所以。 徐荣觉得,陈暮要是真的会继续北上,那么他肯定不会选第一条,而是会选第二条,绕道平原渤海。 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陈暮依旧会继续选择北上,而不是东去青州。 虽然刘备跟陈暮,是前后脚离开的洛阳,按照路程分析,刘备大抵也才刚到青州没多久,应该还没有与陈暮联系到才对。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看看。 万一陈暮没有去青州避难,而是依旧选择北上回蒲阴呢? 运气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徐荣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现在却不是继续行军的时候。 将士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连续十二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现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 . 当徐荣在休整的时候,陈暮这个时候也在休整队伍。 一夜进军,不仅徐荣人困马乏,他的部队同样也需要休息。于是干脆驻扎在肥乡城外,就地安营睡觉。 肥乡县令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军营当中所有士兵都在呼呼大睡,他紧闭城门,在城内瑟瑟发抖。 陈暮现在的身份,从尚书令这样的中央大员,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 就好像张俭一样。 当年张俭同样受世人敬仰,可朝廷诏令下达,该抓还是得抓。 问题是张俭是一个人逃跑,所以一路上望门投止,各地郡县的虎狼之兵甚至衙门贼曹差役,都敢来追捕他。 而陈暮这厮逃亡路上带几千士兵就算了,还特么带一千骑兵,而且还是重骑兵。 这谁敢去惹? 东汉时期,一个郡是有郡兵的。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除了边境的郡以外,内地普通各郡的郡兵大概在四五千人左右。 而地方县也有县兵,但人数极少,其实就是各县各乡的贼曹差役,隶属于各乡的亭长、县里的县尉麾下,总人数大概有几百人。 像程昱在家乡抵御黄巾兵,就是号召家乡的百姓,以及贼曹差役乡兵等千余人,打退了进犯东阿的黄巾兵。 可肥乡虽有县兵,跟城外数千兵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双方战斗力天壤之别。 因此整个白天,肥乡令都是心惊胆战地在城楼上观望着情况。 两边都没有派人去接触,场面陷入诡异的宁静。 四个时辰之后,将士们休息得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分,尽起大军,往东面而去。 肥乡令等他们走之后,这才连忙吩咐县尉道:“快,再派人去传信,贼往东去。”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二章 抓住你了 这个时候徐荣也没有闲着,他早就派人去易阳等地方向传令,让东面防线的驻守郡兵南下,同时命令,这一次一定要抓住陈暮的蛛丝马迹,最少要派轻骑斥候,先吊在他的身后,找到他的踪影。 上一次华雄其实差一点点就跟上了陈暮,并且只要跟上他的部队,轮流派轻骑跟梢,大部队随后尾行,不时派人传信,徐荣必然可以制定完善的包围圈。 可惜华雄没有完成任务。 事后分析的时候,徐荣发现陈暮已经把一切都算得很死,包括山区地形、华雄抵达的时间、敌我双方战力对比等等。 陈暮像是知道华雄到了哪里,他们的骑兵跑了多久,特意选在什么地方做伏击。 如果不是华雄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了一个上午,中途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那么华雄即便是败了,也不会溃逃,而是会选择用轻骑吊着,达到纠缠住陈暮的目的。 如果不是在山区里遭到伏击,华雄他们可以运动的范围也会更大,完全可以挑选出马力还能坚持的战马,充当斥候,衔尾跟踪。 如果华雄再晚一点到,或者多休息一两个时辰的话,那么结果都会发生改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华雄轻敌冒进,被陈暮一波打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那种战场形势,徐荣也理解。 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补救。 看能不能再一次找到陈暮,然后再制定新的包围圈。连敌人都没有找到,第一次交锋,就败得那么彻底,徐荣实在感觉有些不甘心。 “下一步,他会去哪呢?” 徐荣骑在马上,一边催促着士兵往邯郸方向去,一边在脑子里想着。 陈暮此人,像是擅长用奇兵。 现在自己连他的战略意图都弄不明白,到底是会选择北上,还是东进,徐荣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过了不久,一点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这边徐荣正在急速行军,那边易阳等东线方向的守军,也早早收到命令,开始往肥乡赶。 其实他们抵达肥乡的时候,几乎是前后脚,陈暮刚走没多久,他们就到了。 因为昨夜徐荣和华雄是连夜行军,所以不得不休息。西凉军再猛,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之后,还能再行军一天。 要知道武安离肥乡可是有七十多公里路程,正常行军速度下,是一天时间的路程。 徐荣要是敢下令进军,军队得立马哗变。 而东线守军是驻扎在城池里,昨夜休息过的。 因此今天上午,徐荣就让武安县衙的一个差役带上了他的命令,让易阳方向的守军立即出发,赶往肥乡截住陈暮。 之前就说过,肥乡易阳曲梁斥章列人等县离得非常近,卢植利用战车运兵,一夜之间,就能把这几县攻克。 虽然易阳到肥乡的距离最远,一个在邯郸东北,一个在邯郸东南,有60多公里。 但这个距离,如果易阳守军轻装急行军的话,是可以在四个时辰内抵达,完成对正在呼呼大睡,没有一点防备的陈暮军的包围。 可惜陈暮棋高一着,不仅算到了易阳到肥乡的距离以及行军速度,同时还算到了徐荣得知他在肥乡的信息速度,以及武安到易阳的传令速度。 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电台也没有电话,想传送信息,完全靠各郡县的奏曹吏。 如太史慈就担任过奏曹吏这个官职,负责送达信息和文件,但即便太史慈武力值惊人,也没法瞬间移动传递信息,还是要靠马匹,比不得电台和电话。 正因为吃了信息传递的亏,所以徐荣猜不到陈暮在哪里。而陈暮,却可以用各种障眼法,欺诈术等方式,来迷惑徐荣。 他并不需要知道徐荣在哪里,他只需要让自己出现就行。 就好像那句,“人埋在哪,事儿就出在哪儿。事儿出在哪儿,黄四郎就跟在哪儿”是一个道理。 当然。 也许会有人问,既然从徐荣得知信息,到发布命令,再到易阳邯郸等地守军接到命令,抵达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么如果肥乡县令直接报告给邯郸守军,这样邯郸守军不就能立即出兵了吗? 事实上肥乡令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邯郸守军不来呀。 之前说过,冀州各地的精锐郡兵已经被朱儁调去了并州,现在的郡兵,是临时征召的。 汉人有负徭役的义务,即便是当过两年兵,退伍之后郡守依旧可以征召他们,像当初陈暮的父亲,就是被征召去了边关作战。 因此现在这些郡兵,就处于徭役的范围之内,年纪大都是30岁以上,战斗力有限,根本不能跟正规军打。 负责东面防线的这些郡将又不是傻子,带一群年老体衰的步兵和重骑兵硬碰硬? 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易阳邯郸广年襄国这一代的守军知道陈暮出现在肥乡,他们也是以朝廷派来的中郎将是令他们防守县城为由,根本不出兵。 直到徐荣的军令下达,他们才不情不愿地过来。 而如今冀州真正有实力的,还是那些豪强。 之前冀州叛军的兵马可是元气未伤,现在已经被撤回冀州,又被诸多豪强们领了回去。 如果这些豪强也开始加入对陈暮的围剿,那才叫大麻烦。 问题在于,之前豪强们起兵,是为了反对汉孝康帝收税,维护自己的利益。 现在让他们攻打陈暮,无利可图,凭什么听董卓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有实力可以打的徐荣追不上,追得上的冀州郡兵打不过,打得过的本地豪强不想打。 因此别看陈暮好像处于朝廷的包围之下,四面楚歌,实际上稳得很。 而这一次,陈暮留下的信息是东去。 那么按照时间推算,徐荣得知信息,肯定是接近傍晚。 当徐荣赶过来的时候,估计都已经是半夜。 而这个时间,足够陈暮转移。 肥乡县东南十余里外的元固乡,陈暮大摇大摆地进入魏郡,像是要去斥丘再转道陶馆。 在他的身后,易阳和邯郸两地郡兵加起来,有八千余人,缓缓跟随。 古肥乡与后世肥乡地理位置不同,后世肥乡位于古滏水与古漳水的交汇处,而古肥乡则位于二水之间,差不多是在后来的成安县,离邯郸大概有三十公里距离。 易阳到邯郸三十公里,邯郸再到肥乡三十公里。 如果看地图的话,就会发现,武安——易阳——肥乡——临水四县,组成了一个斜向的正方形。 正方形的中间,就是邯郸。 从邯郸出发到这四县中的任何一县,基本都在三十公里左右。而其它县到之间,则相隔了差不多六十多公里。 之前华雄追击陈暮,就是从临水出发,往武安的方向被伏击,然后败退邯郸。 而陈暮则走易阳方向,却没有往北,而是临时南下去了肥乡。 徐荣是跟在陈暮身后去了武安。 两人南辕北辙,完美错开。 这就是打了个时间差和空间差,同时这也意味着陈暮与地方驻守部队离得很近,与徐荣离得很远。 虽然邯郸还有一个华雄,可华雄的队伍也才刚刚休整完毕,即便轻骑出发,离了三十公里,就算是奔马也得接近一个时辰,没那么快追上来。 接近傍晚,差不多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陈暮抵达了漳水北岸,由于没有桥梁,他似乎没法渡河。 跟在他身后的郡兵斥候诧异地发现,他们的大部队进入了北岸的一个森林当中。 汉朝就这点好,很多古河水还没有消散,两岸也是植被茂密,树林丛生,几乎没有所谓的水土流失,绿化以及自然环境远比后世强百倍不止。 毕竟在一个出了城,随便一个小山头都有可能遇到豺狼虎豹,甚至黄河流域还有野生犀牛大象的时代,跟后世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马路汽车的现代化时期比起来,跟原始社会没什么区别。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追兵迟疑不前,有贪图朝廷悬赏的斥候本想继续跟进去,却看到林子前又钻出十多轻骑,为首的正是名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横枪立马瞪着他们。 无奈这些斥候只得离了个一两百米开外,同时派人回去给后方大部队报信,根本不敢靠近过来。 两地郡兵的大部队赶到,远远瞧见张飞带着十多骑在树林前站着,带队的郡将面面相觑,想挥兵上去又不敢,万一人家在树林里埋伏呢? 虽然树林里不利于骑兵奔驰,可树林前面就是河滩岸的平地,只要重骑兵冲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还是没有问题。 一时间双方都僵持住,天色越来越暗,等天黑之后,张飞带着人转头钻入树林,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华雄才终于赶到漳水北岸,与两地郡将汇合在一起。 “人呢?” 华雄急于戴罪立功,过来之后,立即向郡将急吼吼地询问。 易阳郡将道:“进了林子,没见出来。” “派人进去过没有?” “张飞一直守着入口,我等不敢进去。” “走,去看看。” 华雄一马当先,等见到森林入口没有伏兵,就立即派人进去搜寻。 但搜寻了许久,都没见踪迹。 探子回报:“这树林很大,林间有车辙压过的痕迹,从东面出了树林,消失不见了。” 华雄瞪大了眼睛,质问二地郡守:“你们没派人监视这树林?” 邯郸郡守叫苦道:“华将军,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情况,此林叫漳林,沿漳河北岸连绵十余里,我这就八千人,全分散进去找也找不到,如何监视得了?” 现代人可能对连绵十几里的树林没什么概念,因为很多地方的森林都被砍光了,只剩下一些国家森林保护区。 但在汉朝,别说连绵十几里的树林,就算是连绵百里的树林都有。 比如赤壁之战曹操驻扎的乌林,夷陵之战刘备驻扎的巫峡建平至夷陵一代,都是范围极广的森林,可不是那种小山头几百颗树就组成的小林子,而是几万棵树,几十万棵树,甚至数百万棵树组成的广袤林区。 漳林虽不如那些大森林,但连绵十多里,也就是四五公里距离,光走路都得走一个多小时,更别说在植物茂密丛生的树林间,这八千人即便不怕被伏击,进入森林也是大海捞针。 华雄虽然含恨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说道:“那便根据车辙印记,继续追赶,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徐荣的部队终于抵达,他是午后日昳二刻出发(下午1点多钟),六十多公里路,走了五个多时辰,这还是急行军,差不多每小时五六公里路飞奔,这才在接近人定末刻(晚上11点)堪堪抵达。 到了之后,徐荣马上找到华雄询问:“人呢?” “根据车辙印记,他们渡河了。” 华雄沉声回答。 “此地能渡河吗?” “能,在下游有处浅滩,可以过去。” “过河之后是在哪里?” “斥丘。” “斥丘?” 徐荣立即掏出地图研究。 地图上显示,过了斥丘之后,再过洹水,就能到陶馆,过了陶馆,可就是青州平原郡。 难道陈暮真的打算不顾自己宗族,要逃回青州? 想到这里,徐荣对华雄道:“他们从哪里过的河,带我去看看。” 华雄便带着他从漳水沿岸,一路到了那处浅滩。 半夜三更,有亲卫举着火把,徐荣根据地上的车辙印记,判断车辆确实往东去。 由于运送辎重的马车过河时沾了水,碾压在泥地里,有深深的痕迹。 北地出身的徐荣跟华雄,深深的知道这些印记有多重要。 他们甚至能根据马蹄印的深度来判断,对方连人带马有多重,根据留下的马粪数量,来判断敌人大致人数。 徐荣与华雄举着火把继续追踪,但走了约一里地,就是一片河滩草地,进入官道之后,就彻底没了痕迹,因为官道每日人来人往无数,痕迹太多,根本没法判断。 而车轮上的水渍不是无限的,走在夯土面上,很快就会被尘土覆盖,水分被吸收走,就不会留下明显的印记。 “看样子,他们确实是往斥丘去了。” 华雄判断。 这条官道,是邺城通往斥丘的官道,因为漳水是从邺城经过,流经斥丘。 古代城市都这样,很多都在大河边上,便于生活取水。 徐荣沉默片刻,忽然道:“再回去看看。” “回哪?” “河边。” “痕迹不是很明显吗?他们上了大路,消失不见了,肯定往东去了,难不成还会往西去邺城不成?” “要是去邺城就好了。” 徐荣摇摇头:“我就怕他们又跟我来一次擦肩而过,自肥乡北面的列人县,过曲梁易阳,又往武安跑,到时候我们的队伍全在洺水南面,他就彻底将我们甩在身后,我们就算想追都追不上了。” 到那个时候,怕是最后的压箱底绝招都没用了。 因为陈暮带着一千重骑兵,利乾即便扣着陈氏宗族,有这一千重骑兵在,也能把人抢出来。 除非利乾对董卓的忠心已经到了不惧自己个人生死的地步。 可他一个巴结宦官上位的人能有那么忠心才叫离谱,所以作为有一定战术想法的徐荣,非常担心这个局面的发生。 徐荣带着华雄再次来到河边,而且不是沿着漳水南岸找线索,而是在漳水北岸。 在之前的渡河处,往前寻了约五六里地。 出了漳林就是一片草地。 火把的照耀下,徐荣看到,岸边的蓬蒿野草被深深的车辙压得抬不起腰,草上湿漉漉的,上面还有水滴。 这意味着,可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前,有大队车马在此经过。 陈暮在树林里过河之后,上了大路,等痕迹消失,又回到了漳河边,往下游走了数里,再次过河,杀了个回马枪。 而在树林搜索的士兵没有找到他们,只找到了痕迹,就以为他们过河了,根本没想到他们又回了漳河北岸,离他们只有那么五六里地而已。 看到这一幕,徐荣顿时笑了起来。 我徐荣。 终于抓住了! 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三章 再次失踪 当徐荣看到漳林几里外,河水北岸的车辙印记时,才不得不佩服陈暮的计谋有多高深。 回顾一下之前追击到现在,他发现陈暮的计策,可谓步步阴险,处处惊心。 先对比敌我机动性,陈暮是一千重骑,加上三千辎重辅兵。 那么他的行军速度,其实跟正常步兵的行军速度没有区别,刨除掉吃饭的时间,每日行军大概在40多公里。 这是古代行军的正常速度。 不要觉得慢。 虽然我军历史上,有25小时一边打仗一边行军120公里,几乎是每小时5公里神速运动的传奇事迹。 但一来我军的铁脚板和意志力就不多说,堪称历史之最。 二来那是不带大量辎重,轻装简行,一路急着要去支援另外一支我军才达到的效果。 而古代则不一样,道路、辎重、军队的意志力,都能影响行军速度。 如我军第一次突破围剿时的湘江战役,因为携带大量辎重,照样行军速度奇慢。 所以不管是在史书记载,还是现实当中,我军那25小时行军240里的传奇经历,那都是奇迹,很难复制。 正常情况下,陈暮这个行军速度是没有问题的。 按照后世的行军速度划分,属于常行军的速度,为时速4-5公里,日行程30-40公里。 反观徐荣的步兵,急行军的情况下,他做到了10小时跑了60多公里,差不多在以每小时6公里的时速行进。 按照行军速度划分,可以归类于急行军。 而在急行军之上,还有强行军。 强行军为日行50公里以上,一昼夜连续行军12小时以上。 我军25小时走120公里,就属于强行军。 除此之外,古代也有很多强行军的例子,如曹操追刘备,虎豹骑一昼夜三百余里。 苏定方克西域,领一万名精锐步兵、三千名骑兵飞驰突袭,同样是一昼夜强行进军三百里。 还有李愬雪夜入蔡州,顶着鹅毛大雪一昼夜走了130余里,都是强行军范畴。 因此徐荣的行军速度,其实要比陈暮快。 这是因为他带的是南军,南军是汉孝康帝招募的精锐士兵,必须体力的青壮才能入伍,且他们一路上不用担心补给问题,所以全部轻装简行的缘故。 当然。 也就这一次急行军,之前徐荣从洛阳追赶的时候,由于不知道陈暮的具体位置,所以他是以常行军速度前进,保持军队体力,以便随时改变方向。 但除此之外,华雄有两千轻骑,速度就比步兵快了近一倍。 所以正常来说,陈暮在邯郸与武安之间的区域被华雄追上,那么当他跑到湡水的时候,肯定是要被徐荣追上。 到时候根据敌我双方兵力对比,就是两千轻骑加五千步兵打一千重骑兵,徐荣胜算不小。 而且徐荣也没傻到直接和陈暮硬碰硬,主力追上之后,他完全可以调动郡兵,三万大军一起压上,就算陈暮三千辎重兵也加入战场,如此悬殊的兵力差之下,陈暮再聪明,也得饮恨在湡水边上,乖乖当他的俘虏。 而在这样的敌我态势下,陈暮耍了第一个诡计,那就是利用华雄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先打伏击,击溃了华雄部,再利用东面包围圈没合拢之前,连夜走易阳南下,到肥乡。 这个战略目的往北,实际运动往南的套路,出乎了徐荣的意料,让他浪费了一夜时间,与陈暮交错而过,隔了60多公里。 但优势还在徐荣手里。 因为你要往北,现在却去了南边,就属于南辕北辙,徐荣也不是没有机会再逮陈暮一次。 事实上徐荣之所以没有直接北上去控制陈暮的宗族,就在于这一点。 首先是徐荣也是要脸的人,用宗族威胁,名声太臭。 其次是陈暮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孝子,不可能对自己的家人真的见死不救,不然对他自己的名望就是个很大的打击。 并且,徐荣早已经安排后手,让利乾控制住陈氏宗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暮南辕北辙,导致他虽然与徐荣拉开了距离,但战略意图没有达到,在时间和空间上,徐荣还是有很大机会追上陈暮,继续完成包围圈。 而且徐荣觉得,有大孝子的名声,至少七成以上,陈暮还是会选择往北,不太可能抛弃自己的宗族跑去青州投奔刘备。 因此基于这五条原因,再加上董卓三令五申要人,徐荣才没有北上,而是选择南下继续跟在陈暮身后。 毕竟在徐荣看来,自己的后手已经够多,即便没有追上陈暮,也不至于太被动。 但到了肥乡之后,陈暮又耍了第二次诡计。 这个诡计就是过漳水,故意把痕迹往东面的斥丘引,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陈暮连夜东去了,并没有北上或者西归。 如果徐荣判断陈暮是走斥章过陶馆,再从渤海河间方向去中山国,那么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引到东面。 而实际上,陈暮却绕了一个圈,北上过滏水,连夜走列人曲梁易阳最后再从武安方向北进。 到了这一步的话,徐荣就真的被陈暮甩远了。 因为之前陈暮是南辕北辙,现在变成了徐荣南辕北辙。不仅各郡的兵力全被调走,他的主力部队也被远远甩在身后。 到时候徐荣的两个战略目的,一是追上陈暮,二是控制陈氏宗族,都得失败。 察觉到这一点后,徐荣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狡猾的人,诡计和套路层出不穷,若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沿河查探,说不准真的又被骗了。 “狡猾!真滴狡猾!” 徐荣叹息了一声,在西凉军中,他虽然不是谋士,但战术眼光不低,比其它将军要高许多。 可面对陈暮的时候,却感觉像是遇到了一只千年老狐,要想猜到他的布局意图,纯粹靠运气,想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想到。 当然。 徐荣肯定不知道,陈暮可是师从一位上下五千年来才出那么一个的绝世伟人,跟那位伟人比起来,陈暮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但就是这点皮毛,就已经足够把徐荣这个后来击败孙坚曹操的优秀帅才耍得团团转,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 华雄现在也差不多明白陈暮的套路,睁大了眼睛道:“士人的阴谋诡计真多,差点又被他骗了。” “传令,急行军往列人方向去!” 徐荣大喝。 他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根据敌人的行军速度判断,说不准陈暮都快已经到曲梁了,这个时候必须加快速度追赶。 当下,徐荣与华雄的部队连夜进军,沿着官道往列人方向而去。 之所以只有他们的部队,是因为他们的部队已经日夜颠倒,早上睡觉,下午起床,可以通宵达旦。 而那些郡兵则不同,是正常作息不说,还大都是30岁-40岁被临时征召来的老卒,比不得20多岁的青壮,没办法不眠不休地继续前进,只能去肥乡休整,之后再跟上他们。 不过在徐荣看来,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他要做的是加快行军,跟上陈暮的大部队,只要轻骑咬住,之后再调集部队围攻,也没有问题。 当下,轻骑出动,一路追赶。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喜讯传来,在列人往曲梁的官道上,沿途时不时发现一些辎重车辆。 这些车辆都已经变成了空车,显然这么多天行军,陈暮的粮草也吃掉了一些,就丢弃了一些马车加快行军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徐荣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意味着陈暮已经离他们不远,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 “斥候全都撒出去,举好火把,加速行军!” 徐荣下达命令。 黑夜行军的弊端就是士兵看不清楚道路,全军都得打火把。 而且即便打火把,也只能看到近处,看不了太远。 这样一来,大军行走在冀州平原上,黑夜当中就变成了一个靶子,很容易被袭击。 比如甘宁百骑劫营的时候,《三国志》里描写是曹营举火如星,火把密密麻麻,结果还是被甘宁劫营成功。 就是因为当时处于黑夜,即便曹营有大量火把,还是没有注意到甘宁偷偷跑到了他们营门口,被甘宁突然发动袭击,造成大部队混乱。 所以谨慎的徐荣就把斥候全撒出去,在周围平原上四处警戒,放置陈暮忽然发动袭击。 虽然他们人多,七千精锐,可一千重骑兵铆足了劲冲阵,猝不及防之下,以少胜多陈暮也不是没有机会,徐荣不得不防。 但这样一来,行军速度也不会太快,从肥乡到曲梁差不多五十公里,以常行军速度走,得走到第二天中午。 别看当初卢植一晚上就拿下河南六县,但他是靠战车,星夜疾驰,又不需要防备敌人才有的结果。 而徐荣要谨防陈暮偷袭,因为这边是平原区域,适合骑兵奔驰作战。 特别是重骑兵,除非天公作美下一场大雨,不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步兵行军路上被重骑兵突袭,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当然。 徐荣肯定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他早就发现,陈暮的重骑兵虽然是重骑兵,但并不是全覆甲,马匹覆甲只到腹部,腿部没有甲,他可以让士兵砍马腿。 事实上这也是后来军神岳飞对付铁浮屠的办法,中国历史上的重骑兵一直都没有欧洲重骑兵那么夸张到全身覆甲100多公斤重。 因为中国地大物博,战略纵深比较大,所以主要还是以机动性为主,重骑兵覆甲率最多是50,既战士穿全身大札甲,马匹只覆盖头部颈部臀部等关键地方,全身负重大概在60-80公斤左右。 根据记载,汉末三国时期是重甲的大发展时期,包括曹操写的《军策令》中记载,袁绍曾经有重甲万副,马铠三百副,所谓的马铠就是重骑兵用的马匹铠甲。 可见当时重骑兵就有这个概念,只是因为没有双马镫的缘故,发展规模没有像魏晋南北朝那么迅猛,到隋唐以及宋辽金蒙时期那么恐怖到曾经出现十多万重骑兵的夸张规模而已。 徐荣跟着董卓,西凉军中同样有重骑兵,因此他研究出了这套砍马腿的战术,再加上有两千轻骑兵策应,他丝毫不惧与陈暮的重骑兵正面对垒。 除此之外,两千轻骑可以远射,吊着重骑兵打。 并且据说陈暮从来都不会参与战场,只会远程观望,如果派人偷袭的话. 正面对垒的一切先决条件,都已经被徐荣想好。 不得不说,徐荣确实是战术大师,史料记载中,他可是在毫无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击败曹操和孙坚。 连端敌人指挥部这个构思都能出现在他脑海里,确实不是一般人。 然而正因为徐荣的谨慎,一夜过去,不断搜索,还是没有发现陈暮的踪迹。 等到早上天明,他们开始加快速度,在上午隅中三刻(10点),抵达了曲梁,虽然一路上偶尔能遇到辎重,可就是没有找到人。 “不应该啊!” 到了曲梁城外十余里的乡,他派人四处打探,询问有没有见到人,早起干活的农夫告诉他,并没有见到有军队经过。 徐荣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沿途一路都有辎重车辆丢弃,还有新鲜的马粪,怎么可能追不上,难道他们放弃铁甲,以轻骑快速奔逃走了?” 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放弃铁甲的话,重骑兵立马变成轻骑兵,机动性要快一倍,甩掉他们不是问题。 可那样的话,没有辎重补充,就得强行催动马匹奔跑。 等到了蒲阴,马匹也得废了大半。 到那个时候,他们哪来的能力转移陈氏宗族呢? 徐荣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陈暮可以又一次失踪,他到底去了哪里?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四章 决战之时 陈暮现在在哪? 他在邺城。 徐荣以为陈暮在第二层,自己在第三层。 结果陈暮在第五层。 往东去是幌子,往北去,同样是幌子。 过河之后,他就命令辎重部队的辅兵北上,沿道路丢弃辎重,然后走小路分散回青州。 因为这些辎重车辆本身就是用马匹运输,所以沿途不仅会产生车辙痕迹,还会产生大量马粪便于迷惑敌人。 而且陈暮还十分阴险地在辎重马匹的上一顿伙食菽豆当中,参杂了一部分用于排泄的巴豆. 这些辎重马匹如果能说话的话,估计肯定会说,我可能不是人,但你陈子归是真的狗。 陈暮不至于算到徐荣会猜到他的故布疑阵,但反正他布置的疑阵也多,即便是徐荣只在第一层,往东去,使得他第二个套路失策也没关系。 反正只要能骗到敌人就行。 而他本人则率领着骑兵过河之后,就往西去了,往漳河上游方向,也就是邺城方向而去。 结果徐荣没有想到这一点,反倒是华雄当时随口说的那话“他们上了大路,消失不见了,肯定往东去了,难不成还会往西去邺城不成?”居然是对的。 兵法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莫过于如此。 若是过于拘泥你自己的战略目的,反倒会让对方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得不偿失。 比如马谡驻守街亭,他上山驻扎本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据险而守,地势比之当道而守险要许多。 可惜他漏算了一条,那就是山上没有水源。一旦开战,被人围困士兵得渴死。 这也算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一个反面教材,自作聪明的后果。 而陈暮的战略意图徐荣是明白的,那就是北上接应自己的宗族,所以徐荣在北面布置重兵拦截。 可正因为如此,陈暮反倒因势导势,在邯郸与邺城附近反复横跳,光洺水漳水滏水这几条河流就来回倒腾了五六次了,上下左右四处运动,让徐荣疲于奔命,拿他没有办法。 这得益于古代交通不便,很多地方地广人稀,换了后世现代,足足多了28倍的人口,满世界都是人,山被挖空,树被砍光,你甚至都没地方可以藏。 从邺城庞勃那里得到了新的辎重补充之后,陈暮再次率领着队伍北上,从邺城东北面相对平坦区域,沿太行山脚继续往武安去。 这条路线在后世就是古邺城旧址——磁县——峰峰矿区——响堂山风景区大概这样,地势历经千百年没太大变化。 毕竟要是有山脉的话,不可能凭空消失,两千年后这里是平原,那么两千年前地势依旧非常平坦。 当然,那时候变成平原是因为树被砍了。现在则是茂密的森林,林木遮天蔽日,虽然已经是白昼,但枝繁叶茂,炎炎夏日炙热的阳光撒下来,林间反倒十分阴凉,让人舒服。 张飞从马侧取下水囊,大饮一口,擦了擦嘴,又将水囊放回去,转头对陈暮道:“四弟,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又回武安北上吗?” 陈暮笑了笑,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 张飞不解纳闷。 这几天反复横跳,时间把控游刃有余,也没有急行军,士兵的休息很充分,倒没有什么疲惫感。 只是一直这么来来回回,一不打仗二不赶路,让他闲得有些无聊了。 说起来那华雄确有几分勇力,若自己没有马镫的话,倒是能跟自己打个几十回合,可惜上次自己放了波水,那厮转头就跑了,端得是无趣。 “三哥,我们被追了这么多天,你心里舒服吗?” 陈暮反问。 张飞愤愤道:“当然不舒服,向来只有俺打人的份,俺还从没被这么撵着跑过,俺憋屈。” 陈暮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得准备决战了,一战要打垮他们。” “不北上了吗?那你家人那边” 张飞瞪大了眼睛,不去蒲阴的话,陈暮的宗族怎么办? 陈暮无奈道:“在赵国魏郡拖了徐荣那么久,就是为了他们,可我就怕他们不愿意迁走,所以一开始我就打算的是疲敌之计,等他们疲惫之后,再一举击溃,让徐荣无力北上威胁我的宗族。” 汉朝宗族观念是非常严重的,一族之人多年栖息在某地,想要背井离乡,很多人都不愿意。比如董卓乱政之后,荀彧就已经预感天下大乱,劝宗族离开。 根据《三国志》记载,荀彧对父老说:“颍川是四战之地,如果天下有变,那就会经常受到侵略,应该早离去,不能久留。” 但乡人们多怀恋故土,不愿离去。 时冀州牧同郡韩馥派人接荀彧,却无人相随,荀彧只得独自将自己的家人迁至冀州避难。 可见此时的宗族观念严重,想要迁移是真的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一直在赵国魏郡附近跟徐荣纠缠的原因,因为他已经派人回去让宗族迁移,但具体情况他不得而知,所以他必须要给家乡父老一点时间。 “你就不担心徐荣直接北上吗?” 听明白了陈暮的战略意图后,张飞忍不住问道。 “担心是担心,不过也有后手,我已经让公孙瓒埋伏了人马,以黑山匪的名义潜伏在蒲阴南边交通要道,拖延徐荣北上的进度。” 陈暮叹息道:“如果他真的北上的话,那我也只能下令衔尾追击,等他被公孙瓒拖住后,与公孙瓒前后夹击,强攻徐荣。虽然这样做,就是攻击朝廷正规军,乃是造反死罪。不过反正我已经被通缉,到时候顶多是给董卓一个通缉三哥你的借口而已。” 公孙瓒的兵马在涿郡,涿郡离蒲阴也就一百公里。 当初陈暮为什么不投曹操孙权投刘备,还不是因为蒲阴离涿郡近? 所以陈暮早早派轻骑一路狂奔北上给公孙瓒报信,哪怕徐荣不管不顾,急行军去蒲阴,速度也没有公孙瓒快。 到时候公孙瓒就派人以张燕黑山盗匪的名义伏击徐荣,拖延徐荣的进军速度,陈暮再南北两路夹攻就是。 至于那中山国太守利乾,虽然是一地太守,可公孙瓒和陈暮都没把他放眼里。 凭他那几千老弱郡兵,怎么和如狼似虎的公孙瓒陈暮的部队打? 所以一切后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问题。 唯一不爽的,估计就是张燕了,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 不过无所谓,韩遂马腾堪称汉末第一背锅侠,没事就被人散布谣言说要打关中,现在加个张燕也挺好。 张飞大笑道:“通缉而已,二哥被通缉过,四弟你现在也被通缉了,就差我和大哥,我要是也被通缉,那咱们三就都是上了通缉令,名闻天下的法外狂徒。” 陈暮微微一笑,道:“好,那咱们哥几个,就都做名闻天下的法外狂徒!” 他的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起伏的太行山脉。 徐荣这小子,有点东西的。 但这疲敌之计已经用了三天了,这厮应该已经十分疲惫,再聪明的对手,也该到了决战的时候。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五章 意外之喜 陈暮把最终的决战点放在武安地区的山区。 为什么放在这里? 是因为重骑兵本就是笨重,机动性远不如轻骑兵。 一旦野外开战,五千步兵与一千重骑兵打,肯定是重骑兵优势。 但另外那两千轻骑兵能把重骑兵风筝到死。 所以哪怕是陈暮击败华雄的轻骑兵,其实也是故意选在狭窄地形的山区。 至于为什么不一战就歼灭了华雄的轻骑兵部队,也是多方考虑。 一来重骑兵虽有优势,但毕竟人数少,难免会有死伤。 二来得留着华雄回去给徐荣报信。 三来他得吊着徐荣胃口,不能把徐荣逼得太狠。 若是将徐荣的轻骑兵全部歼灭,董卓大发雷霆,发重兵围剿,那就得不偿失。 因为至少目前来说,由于有董太后背书,导致董卓废帝的举动并没有遭到天下人抵制,也暂时没有一手遮天。 所以眼下董卓仅仅只是取代了何进,担任中央高层而已,还没有到权倾一时,人人喊打的地步。 包括曹操现在也没有刺董,依旧是下军校尉,听命于南军统帅董承。 如此朝廷就拥有它的合法性,地方政府都会听命。 陈暮现在变成通缉犯,如果一路跑到青州,被刘备窝藏起来,那还不算什么。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汉末是常态,董太后身边有王钧帮忙说话,又看在刘备两次救命之恩的份上,大概率不会计较。 但要是歼灭了这两千轻骑兵,性质就变得不一样,那就是在反抗朝廷王命,走上造反的道路。 董卓暴怒之下,董太后估计都不会再为刘备说话。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陈暮做错了。 陈暮先是反对董太后专权废帝,已经让董太后心里不舒服,看在刘备面上,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又杀死中央朝廷派去的正规军,那么在董太后心里,好感度估计会跌到负值。 到时候即便有老大哥帮忙包庇,也没有任何意义,没准还会连累刘备。 所以这次即使是陈暮想要与徐荣决战,彻底打退徐荣,也不能下手太重,要拿捏好分寸,既要打疼徐荣,还不能让董卓太生气。 听起来很操蛋,被人像撵兔子一样被追着到处跑,还手的时候还不能下死手,似乎让人感到非常憋屈。 但又没办法。 这就是掌握大义名分的好处。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期,制度崩坏,很多诸侯已经不听从中央诏令。 但即便如此,曹操也利用汉献帝从中捞了不知多少好处。 而如今可不是那个时候,而是正常时期。 有点类似于窦武陈蕃与宦官斗争之后,双方两败俱伤的局面,董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名义把持朝政。 这样的大一统王朝,就有它的合法性存在,通缉犯没有话语权。 不说关羽臧霸这样武力值很高的猛男在被通缉之后,也只能隐姓埋名生活。 单说党锢之祸的时候,那些被抓的党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下有名望的君子。 结果汉桓帝一道诏令,三君八俊“天下楷模”,要么被抓,要么被杀,除了张俭逃走了以外,很多党人连亲属都被抓起来关押。 士人和百姓除了同情他们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的情况跟当初党锢的时候差不多,当初党人是反对宦官专政,现在党人是反对董卓董太后废帝。 所以实际上不仅陈暮被通缉,当时殿上反对董太后专政的所有官员都被通缉。 包括荀和等人在内都是如此。 唯一没有被通缉的,也就只有袁绍跟何颙了。 何颙是因为按照党人内部会议商量的结果,投靠了董卓充当内应。 而袁绍则是因为他有个好家世。 陈暮没有投靠董卓,没有背景家世,那么这次搏名望的后果就非常严重。 虽然名气倒是一天天在涨,声名鹊起,名震天下,可追捕力度也不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因此陈暮现在,就打算彻底解决这次麻烦,将徐荣一举击溃。 之所以前面没这么做,带着徐荣兜圈子,一是为了疲敌,二是为了让徐荣没法调动大军,三是为了给公孙瓒和自己的宗族争取时间,防止徐荣不管不顾直接北上。 现在已经带着徐荣兜了三四天,拖延了很长时间,自己的士兵休息充足,徐荣已经疲于奔命,他调动的各地郡兵也已经和他的部队严重脱节。 徐荣的部队现在是白天睡觉,晚上行军。而各地郡兵则是白天行军,晚上睡觉。两方日夜颠倒,作息混乱,难以形成统一。 这样敌我兵力态势就翻转过来,即便徐荣主力七千对自己一千,有地利因素加成,也是优势在我。 当下,顺着漳河上游,一路来到武安南面山区,陈暮安排士兵去生火做饭,吃了东西之后就休息,自己则与张飞阿大阿二等人去附近观察地形。 “四将军,这里就是龙凤山,北面是凤山,南面是龙山,地形险要,中间谷地为白壶谷,因四面环山,像一只壶而得名。” 从邯郸就开始跟随刘备,最后又因忠心耿耿而被编入玄甲重骑的胡勇向陈暮介绍。 当初刘关张陈一路率军南下投奔卢植,在往易阳去的岔路口遇到了一股罗市贼,那股罗市贼,就是从武安方向跑出来,准备去投奔张角的作乱贼人。 胡志胡平胡勇父子三人就在其中,后来就一直跟随刘备作战。胡志当时候就已经四十余岁,五年过去,年近五十,自然不适合打仗。 胡平作为长子,也已经年近三十,就得承担起赡养父亲的义务。于是刘备就在济南赐予了他们一家田地,给予官职。 而胡勇是次子,今年也已经二十四五,正当壮年,自然一直跟着刘备作战,现在为玄甲重骑中一名队长。 他就是武安本地人,陈暮选择在武安山区打伏击,胡勇的用处就体现出来。 陈暮四面环视,只见此地崇山峻岭,南面是山脉,西面也是山脉,而东面就是龙凤山,只有龙凤山之间的山谷以及北面有道路出入,山势大概是一个LI型,确实像一个壶。 “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陈暮点点头:“传令,在此地安营扎寨,布置暗哨,以逸待劳等待敌人。” “唯!” 胡勇领命而去。 张飞担忧道:“要是徐荣不上当,不来怎么办?” “不来我们就走呗。” 陈暮翻着白眼,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说吗? 他们现在就在武安,如果徐荣不敢过来,那他们直接从苏人亭渡河北上,反正已经把徐荣甩得够远,就算是两边竞速去蒲阴,他们也占了太多优势。 “哦,好像是这样。” 张飞挠挠头,太想打仗了,都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如何得知徐荣的动向也简单,邺城太守庞勃和冀州刺史王芬是党人,陈暮跟党人关系不错,他们不仅帮忙补充物资,还会帮忙通风报信。 陈暮早就让他们去给徐荣报信,说自己过了邺城往武安方向转移,然后以魏郡郡兵准备好为由,询问徐荣如何安排。 如果徐荣确定要来武安的话,邺城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报信。同时胡勇联系了自己在武安的胡氏族人,要他们帮忙监视,一旦在武安方向发现了徐荣的队伍,就会给他们提供信息。 这就是发动群众和地方官员的好处,陈暮怎么说也是个冀州人,而且与党人关系和睦,手下还有本地人,在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可比远道而来的西凉军强得多。 当陈暮这边准备就绪的时候,徐荣也已经从庞勃那边得到了消息,白白追了一晚上,啥都没追到不说,又被耍了一次,徐荣差点没气死。 “可恶!” 徐荣坐在马上,咬紧牙关,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劲找到的线索,又是一道迷魂阵。 计中计中计,连环无限套娃,被陈暮耍得团团转。 但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自己跑了一晚上,跑到了曲梁来,隔着武安一百余里,又被陈暮远远甩开。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华雄问道:“现在怎么办?” 徐荣没有回答,而是快速思索片刻,忽然问来使道:“庞太守是怎么知道我在曲梁?” 信使迟疑片刻,见徐荣面露凶光,才连忙道:“是贼军派使者来说的,当时已经是接近天明,城门未开,贼军大摇大摆路过邺城,派信使通报了太守,让我等立即派人去曲梁,告诉将军,说他们就等将军一天。” 华雄脸色一黑,道:“这是陈子归在羞辱我们,又或者是再布疑阵?” “不是。” 徐荣目光闪烁,道:“他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们不立即去找他的话,他明日就会渡江北上,前往蒲阴。” “什么意思?” 华雄有点不明白,难不成敌人还会留在原地等他们? 徐荣说道:“意思就是选择权给我们,要么和他们打一场,要么他们就先走一步了。” “可是一夜疾驰,将士们又累又困。”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徐荣的脸色也愈发地黑了起来:“也许这个时候,他的人正在呼呼大睡,等我们到的时候,趁着我们远来之师,十分疲惫之际,就一举进攻我们呢。” “那我们不去呢?” 华雄又问。 “不去的话,就可以回洛阳复命了,他已经将我们甩得太远,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们去蒲阴。利乾即便控制住了陈氏宗族,大军压境,怕也得乖乖就范。” “那我们假装去,到半路上睡一觉,养精蓄锐之后,再与他一战。” “你真是神人也。” 徐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华雄,人家明天就走了,自己光赶路就得一天,再睡一觉,等睡起来后,人家估计都快进常山国了,哪来的时间给他们。 陈暮明摆着,就是逼他们现在就做决断,要么你们过来和我打一场,要么我们明天就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偏偏徐荣的军队昨晚奔波一夜,已经十分疲惫,人家以逸待劳,这仗没法打,去了必输。 可不去人家北上,任务失败。 去了打败仗,不去就在时间与距离上落后,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就是所谓的两难境地。 也许有人说,你可以先睡一觉,半夜起来急行军赶路,第二天早上到,不刚好遇上即将启程的陈暮? 或者你可以先急行军赶路,半夜到武安,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进攻白壶谷也行。 这两个办法先不说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人家不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来,主动权现在在陈暮手里。 单说时间上你根本没法把握得那么精细,七十多公里,急行军得五六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下午,睡觉四个时辰,那就是半夜子时起来赶路。 五六个时辰的行军时间,要接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到的时候人家早走了。 就算你让军队只睡三个时辰,早一点到,即便人家没有走,睡眠不足加上长时间行军,军队战斗力也堪忧。 所以这一仗,除了兵力以外,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占优势。 徐荣不仅败在智力不足,被陈暮耍得团团转,也同样败在对于这一片地形、距离完全不熟悉,吃了不是本地人的亏。 “那照你的意思,去了是输,不去也是输,那还不如不去了吧,至少不去不用打仗。” 华雄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为妙,反正他不是主将,任务失败,罪责也轻许多,主要承担责任的人,还是他的上司徐荣。 听到他的话,徐荣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徐荣在西凉军中的地位其实不低,还在李傕郭汜等人之上,仅次于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四人而已。 因为目前他们五人都被任命为中郎将,其他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只是校尉。 至于华雄李蒙王方杨整修等人,则是更下一层级别的武将,相当于军司马。 如果按照当初卢植打黄巾的战将部署情况,那徐荣牛辅董越段煨胡轸五人的地位就是卢植。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的地位,就是鲍鸿伍孚种辑王子服吴兰五校尉。 华雄李蒙王方杨整修等,就相当于校尉旗下的军司马孟震。 徐荣与华雄之间,差了整整两个级别。 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受到牵连的,不会是华雄这样的中层将领,而是徐荣这样的高层将领。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降级,从李傕郭汜等人上司,一下子变成同僚,甚至下属。 这是心高气傲的徐荣不能容许的事情。 因此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去,为什么不去?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华雄一头雾水,问道:“怎么打?” 徐荣转头看向信使道:“你说庞太守已经准备好了魏郡的郡兵?” 之前他调集周边郡兵的时候,只有庞勃推脱魏郡青壮已经被朱儁调走,征辟需要一定时间,没想到现在终于完成集结了。 “是啊。” 信使答道:“太守说,朝廷命令下达的时候,就已经在征辟,昨日刚刚集齐,有四五千人。” “很好。” 徐荣满意地点点头,对信使道:“向庞太守传我将令,命他带人前往武安先驻扎,等我大军抵达之后,再听我调遣。”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烈日灼灼,夏风徐来。 这四五千人马,将给予陈暮一个意外之喜。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六章 战术 “如果徐荣要打的话,肯定会让庞勃带魏郡的郡兵过来。可惜徐荣做梦都想不到,这是我让庞太守安排的。” 陈暮站在山岗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对左右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亲卫道:“到时候徐荣一定会让郡兵连夜进攻,让我等以为这是他的主力,等我伏兵尽出之际,他的主力再忽然杀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哇,还挺阴险。” 一旁张飞咂了砸嘴,然后鄙夷道:“可惜还是个傻瓜。” 那是因为我聪明。 要是换了你来,肯定会中计。 陈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三哥怕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太久了,导致每次敌人战术被自己识破的时候,都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实际上要是没个聪明人帮忙点破,真到了那个关口,三哥也得上当受骗。 说起来,自己三哥这脑袋瓜确实偶尔会灵光一现,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糊涂,比如在徐州的时候,就被吕布花式打败。 但要是遇到张合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变得十分神勇。 看来自己三哥打张合是有一手的,正所谓莽夫克高手,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再多,都不如铁头娃一头莽到底有效。 至于为什么在徐州的时候不灵光,大抵是因为吕布比张飞更莽。 没办法。 谁让人家吕布是汉末战力天花板呢。 人家吕布的武力值之所以是100,是因为天花板的武力值只有100。 而自己二哥三哥的武力值一个99,一个98,是因为他们只能到99和98。 三嘤战吕布,三个打一个都只能击败而不能击杀。 就是最好的明证。 看来以后遇到吕布,千万不能让二哥三哥单独上。不然,还真有危险。 陈暮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假装中计,然后将他往北面谷口引,引到真正的埋伏点,再全军杀出。” “哇,更阴险。” 张飞夸了一句。 陈暮:“” 都不知道自己三哥这是在夸还是损。 “此战三哥和我都得冒头,不然徐荣不会上当,不过” 陈暮转头看向胡勇:“阿勇啊,你身材和我相当,送你一身漂亮衣服你穿不穿?” 胡勇:“” 让我冒充你就冒充你呗,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读书人就是虚伪。 “穿!” 胡勇毫不犹豫地回答。 大不了就是一死,自己早就愿意为四位将军献上自己的生命。 陈暮笑道:“放心,不会死的,记得撤的时候,第一个跑,不要犹豫,要果断,不然徐荣可能会怀疑。” “唯!” 胡勇笑着回答,冒充四将军这事,果然是个轻松安全的活计,连逃跑都是第一个,还是奉命逃跑,完全没有上战场的风险嘛。 “嗯,就这样安排。”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主角。等徐荣到了之后,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 . 徐荣是怎么做的? 他命令曲梁易阳斥章等地县令,征集马车驴车牛车等车辆,让士兵在车上睡觉,一路颠簸着去武安。 又命令赵国巨鹿清河安平等地郡兵两万余人,步行赶往武安外围布防。 之前说过,徐荣的军队与各地郡兵作息是反的。 这意味着如果徐荣命令这些郡兵急行军赶路,在本身就不是精锐,而都是老弱之兵的情况下。 这些郡兵抵达武安后,又累又困,几乎毫无战力可言。 所以徐荣只是让他们做外围布控,真正的主力,还是自己与魏郡兵马。 但自己的主力休息也是个问题,哪怕利用马车赶路,可官道路面都是夯土,高低不平,士兵根本没法得到充足休息。 如此南军将士怨声载道,但徐荣强行下令,逼着他们走。 南军将士无奈,只得听命。 现在至少他们还有马车坐,总比以疲惫之躯,强令急行军,又立即投入战斗好得多。 所以目前来说,在大家都接受的范围,徐荣总算是解决了如何抵达武安,还能让士兵勉强保持战斗力的问题。 花了五个多时辰,总算是赶到了武安县,此时已经是鸡鸣三刻(半夜2点钟)。 徐荣一边打起精神,吩咐士兵原地休整睡一觉,一边找来邺城太守庞勃,邺城离武安近得多,庞勃比他们早到一个多时辰。 其实这个地方只是属于武安县,但并不是在县城,而是在邯郸的西面,武安县城的南面,邺城的西北面。 后世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名字叫做峰峰矿区,而在当时叫做鼓山,再往西,就是龙凤山。 庞勃已经在鼓山下驻扎营地,等徐荣华雄到了之后,引他入营帐议事。 “太守,此次幸赖有你,不然就难了。” 进入营帐后,三人就坐,徐荣颇有点感激地道了句谢。 庞勃心道自己才给陈暮报信你来了,你就谢我,整得我挺不好意思地,于是答道:“都是为了替朝廷效力嘛。” “此战过后,无论结果,我都会向朝廷为太守请功。” 客套话说完之后,徐荣又问道:“对了,是否已经派人去谷中打探情况?” 来时徐荣已经问清楚细节,知道陈暮已经在白壶谷设伏。 “夜半三更,我怕打草惊蛇。” 庞勃解释了一句:“而且我其实才刚到没多久,营寨也才刚刚扎下。” “那就好。” 徐荣放心下来,要是被陈暮刺探到了自己这边情况,说不好陈暮会提前走了。 因为这个时候陈暮的士兵是养精蓄锐的,自己的士兵九成九都是疲惫之师,现在就指望着再拖延一两个时辰好好休息一会儿呢。 “如今已是夜半三刻,再过两个时辰,到日出三刻时(早上6点),天色就会放亮,我们应当那时进攻。” 徐荣布置战术道:“到时天色必然是蒙蒙亮,依旧看不清楚。太守的郡兵为先锋军,先入山谷之中,等敌人伏击之后,我等主力再上,必然能将贼军一举击溃。” “嗯?” 庞勃皱起眉头:“那样我的士兵岂不是去送死吗?” 徐荣淡淡地道:“太守,慈不掌兵呀。更何况,朝廷诏令,命令我统领各地郡兵,这是天子与太皇太后的旨意,难道太守要抗令不成?” “不敢不敢。” 庞勃连忙道:“那就听徐将军部署便是。” 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与陈暮也都是演戏。 到时候中伏之后,自己马上下令撤退,安排一些亲卫大声喊自己败了,佯装溃败就行。 徐荣安排了战术,也同样回去睡觉,奔波了十多个时辰,他也得休息一会儿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七章 陈子归束发弃袍 中平六年七月初,魏郡邺城西北五十余里外的鼓山。 日出二刻,天空灰蒙蒙的,凌晨的雾气还未彻底消散,远方的山峦被若有若无的白雾笼罩,仿佛一缕轻纱盘绕在山间。 总算好好休息了两个时辰,勉强恢复了精神的南军将士与西凉铁骑开始悄无声息地起床穿戴盔甲。 军营当中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鼓山离龙凤山还有数公里距离,徐荣的一切军事指挥行动也都是在半夜三更秘密进行,他就不信陈暮这样还能侦查到他。 当突袭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位南军士兵的时候,虽然昨天在马车上勉强休息,之前又睡了两个时辰,但一路的颠簸实在让人不好受。 不过总归是南军精锐,军心士气倒还没有离散低迷,五千士兵上下齐心,紧锣密鼓默不作声地开启了准备工作。 清晨的雾气环绕着山谷,朝阳还未初升,东方的天际就已经升腾起辉煌灿烂的早霞红光。 一列列的士兵缓缓走出军营,在各底层中层军官的指挥下,整齐地排好队列,他们手中握着长矛,腰间佩戴环首刀。而西侧的平地上,两千西凉轻骑也已经准备好。 西凉轻骑不像步兵那样穿了由铁片覆盖制作的小札甲,他们是穿皮甲,这样马匹的负重就非常低,能够全速发挥出轻骑兵的机动性。 而他们的主要武器也从斩马刀变成了小铁锤,背着弓箭,马侧悬了箭筒,可以远程,也可以近战。 很多人以为汉朝的骑兵就只有骑射能力,而没有冲锋陷阵的能力。 因为汉朝没有双马镫,冲锋陷阵控制不了马匹。 这其实是个误区。 各种史料都已经证明,汉朝的轻骑兵都是弓箭为辅,冲锋为主。打步兵之前,都是一轮齐射,再冲上去近距离作战。 只不过古代的轻骑兵并不是正面冲锋,而是侧面冲锋。 如汉武帝时期对匈奴作战,光武帝时期的幽州突骑,乃至唐朝骑兵,罗马时代的罗马骑兵,都是如此。 策略是由步兵正面压进,骑兵侧面突袭,打乱敌人阵型,将敌人击溃。 像当初董卓兵败的时候,董卓的西凉骑兵并不是从正面营门冲进去,而是需要由典韦带领死士把营门防守住,再由关羽和徐荣带领的骑兵两侧突袭黄巾兵,就是这个原理。 徐荣已经问过庞勃,知道白壶谷只有两个出入口,东面地形宽阔一些,道路约有四五丈宽,骑兵勉强可以作战,因此他选择从东面入谷。 实际上不管他怎么入谷,都在陈暮的算计当中。 因为徐荣兵力不足,只能集中兵力打一处,那就只能从东面进来。 即便徐荣胆大包天,想从北面突袭,别忘了陈暮还有个内应庞勃通风报信呢。 所以徐荣的部署正常来说,已经是很厉害的战术,可在陈暮这老妖怪面前,依旧不够看。 当徐荣的军队集齐,那边庞勃的郡兵才三三两两,十分散漫地从营帐里出来。一个个打着哈欠,无精打采。 也许有人会奇怪,汉朝不是兵役制吗? 全民皆兵。 为什么正规军与郡兵之间的战斗力和精神状态会差距很大? 这是因为兵役制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当时的兵役制,其实就是徭役制,成年男子服两年兵役,实际上就是去服两年徭役。 先不说这个服两年徭役是可以花钱免除的,就算没有花钱免除,正常去入伍,也不是真当战兵。 好一点的就担任各地县兵郡兵,看看城门,混混日子。差一点的就是去当辅兵,挖坑修渠运送粮食干体力活。 所以真正的主力战兵,都是征兵制而来,吃军饷给工钱,而这些服徭役的兵只吃军粮,是不给军饷的,而相应的,他们也不会上战场。 当然,遇到狠心的主将也不一定。 比如当初卢植手底下有三万多战兵,但还有数万辅兵,就是这些服徭役的士兵。 广平城一战的时候,卢植刚刚抵达广平城下,张角派兵进攻,卢植就利用这些辅兵当作诱饵,诱敌深入,一举击败张角。 而这一次,又变成了徐荣这么做。 正所谓慈不掌兵,徐荣跟卢植一样,都是合格的帅才,知道如何用局部的损失,来打赢一场战役。 当下,徐荣就吩咐庞勃,让他带领着郡兵正式开拔,往白壶山谷里去。 要是真打仗,庞勃肯定是不愿意的,先不说自己手下郡兵伤亡,就算是他不在意士兵生死,但他自己还得领兵,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但既然是演戏,那就另当别论。反正陈暮已经跟他说好,到时候不会下死手,顶多就是锣鼓声天吓唬吓唬而已。 于是庞勃骑在马上,拔出佩剑,高呼进军,就带着四千多郡兵,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从鼓山到龙凤山数公里,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目的地。 山谷雾气弥漫,天色也是灰蒙蒙的,看得不太远。 庞勃一声令下:“进军!” 郡兵们在各级长官的催促下,不情不愿,慢吞吞地开始往山谷里行进。 两侧山谷并不是九十度悬崖,而是四五十度的斜坡,山林茂密,杂草丛生,至少不用担心有滚石檑木丢下来,顶多是防一防箭雨。 至于放火也不用担心,夏日清晨的露水太重,火势很难点起来。另外道路还算宽阔,逃跑的时候也容易. 徐荣带领着南军跟随在郡兵身后,但他们并没有进谷,而是藏在两侧山峦里躲藏起来。 没错。 他跟陈暮一样,都想着诱敌深入打伏击。 实际上就算他不想打伏击也不行,因为郡兵如果被重骑兵击退溃败,溃兵会冲垮他们的阵型,所以不如干脆让郡兵去送死,自己打埋伏就好。 郡兵缓缓步入山谷,走了约一里路,来到山谷腹地,便在此时,锣鼓声天,喊杀声遍地,两侧林间冲出人马来。 森林当中马匹不能冲锋,但可以藏匿。此时冲到宽阔道路上,自然可以发起进攻。 “杀!” 为首的张飞震天怒吼。 身后奔腾如雷,整个山峦都在震动。 庞勃吓了一跳,心道演戏而已,至于这么真实吗? 但眼看对面杀来,而且气势汹汹完全不做伪的模样,他连忙大喊:“有埋伏,撤!” 其实不用他喊,郡兵们第一时间都是连滚带爬逃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人在逃跑的时候显然是充满了极限,虽然四五千郡兵因为人数的缘故颇显混乱。 但一来骑兵刚刚出树林,才列好阵冲锋。二来张飞放水了,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下令全速前进。 因此实际上对庞勃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了谷口。 “快跑啊,骑兵杀来了。” “不要丢下我,我腿软了。” “来个人拉他一把。” “救命,救命。” 郡兵们哭爹喊娘地从谷里跑出来,仿佛打了败仗一样。 这是因为庞勃并没有告诉他们这是在演戏,所以郡兵们以为这是真的有重骑兵在追杀他们,显得真实一点。 徐荣看到这一幕,果然不疑有它,对身边的传令官道:“准备,第一轮弓箭!” 传令官立即分头去发布命令,弓箭手纷纷搭弓引箭! 几乎是在重骑兵出来的刹那,万箭齐发。 叮叮叮叮叮叮! 弓箭射在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轮弓箭没有伤到任何人。 玄甲重骑唯一露出来的地方就是脸、脚,以及马脚臀部这类地方。 所以箭矢射来,只需要护住脸就行。 但徐荣无所谓,因为他本就是打算试试运气。 射伤了人更好,没伤到也没关系,他的主要作战计划并不依赖于弓箭。 “有埋伏,撤!” 这次换成张飞下令撤退。 “杀!” 徐荣来不及射第二轮箭,就下令追击。 华雄的轻骑兵悍然杀出,他的用处就在于追上前方重骑,缠住他们,等步兵上来近距离缠斗。 尘土飞扬,轻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张飞的重骑杀来,速度快了一倍。 玄甲重骑只能全力催动马匹,疯狂地往山谷内奔跑。 徐荣一边下令让南军士兵们紧随其后跟上,自己也骑上马匹,快速奔来。 远远在薄雾当中,见到前方有一士子模样的人骑马狂奔,身边还有骑士保护,于是大喊道:“前方戴进贤冠的是被朝廷通缉的陈暮陈子归,抓住陈贼!” “抓住陈贼!” 西凉骑兵纷纷高呼大喊。 前方的“陈暮”连忙把头上的进贤冠丢下,披头散发。 “披头散发的是陈子归,抓住陈贼!” 徐荣又喊。 “抓住陈贼!” 将士们继续高呼。 由于“陈暮”手上没有武器,加上有马镫在,两只手完全可以一边骑马一边行动自如。 “陈暮”就把头发束起来,用一根木簪扎上,好歹不让头发披散。 但徐荣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又喊道:“前面穿丝绸白衣士子袍的是陈子归,抓住陈贼!” “抓住陈贼!” 士兵们再次高呼,双方离得已经越来越近。 “陈暮”脱下长袍丢弃,匍匐在马背上,在迷雾当中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到这一幕,徐荣的笑容逐渐灿烂,表情逐渐变态。 你陈子归,不是天下一等一智士吗? 为什么今日,落在我手里? 看来这名闻天下的尚书令,也不过如此! 待我把你抓起来。 嘿嘿嘿嘿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八章 林里捉婿 当张飞那边开始行动的时候,陈暮在干什么? 他在下山。 庞勃进山的谷口,就是龙凤山之间的通道。 北面是龙山,南面是凤山。 张飞带领三百兵马,藏于龙凤山两侧山林里,以逸待劳,忽然杀出。 陈暮则站在龙山山顶上观看形势。 当他看到庞勃兵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于是让胡勇假扮的替身留在原地,自己李代桃僵,轻骑奔回白壶谷内。 “三将军马上要把敌人引来,准备好了没有?” 白壶谷内,众多骑兵早已经准备就绪。 徐荣怕陈暮提前溜走,所以是日出三刻,也就是早上六点钟进攻。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再加上山谷间雾气,徐荣只能听到奔马声,不知道敌人具体人数。 所以徐荣根本没想到,在龙凤山当中埋伏起来的敌人,并不是陈暮的主力,主力在这里。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中层队长屯长曲长高声回应道:“已准备妥当。” “很好,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你们去吧,我先溜了。” 陈暮一拍马臀,往北面谷口方向跑去。 他准备去那边的山上观战。 作为一个惜命的谋士,宁可学诸葛亮坐婴儿车,也不能学庞统骑马上前线。 送死让将士们去,背锅我自己来,还是找个地方观战吧。 当下马蹄嘟嘟嘟,一溜烟儿就进入了山里。 然而才刚进入林间,还未爬上山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抓了个正着。 “卧槽!” 即便往日智珠在握,十分冷静的陈暮,这一瞬间都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句话。 因为平时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什么都已经想好。 唯独这个东西,是特么意料之外的事。 陈暮最怕的就是意料之外,就好像昆阳的陨石,上方谷的阵雨,白沟河的大风,这玩意儿你没法预测。 要是影响不是太大也就算了,偏偏这种预料之外的东西又至关重要,那就很可怕。 至少眼下,忽然的这张大网,就十分重要。 因为我方主帅被人抓起来了。 是徐荣埋伏的伏兵? 还是猎户的陷阱。 亦或者是别的势力人马? 陈暮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地胡思乱想,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 但这里已经是北面山区,隔着谷都快有二里地了,哒哒的马蹄声奔若洪雷,显然张飞已经引敌人入谷,阿大阿二等人根本不可能听见求救声音。 “给我过来吧,好女婿!” 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一只大手将他抓住,用布团团包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能感觉得到,身下不知道多少人将他抬走,身边传令无数窸窸窣窣响声。 女婿? 特么自己难道又穿越了? 穿到了明朝,而且穿成了某个刚刚高中的进士,榜下捉婿? 太离谱了! 陈暮一边尽快让自己冷静,一边组织语言说道:“这位壮士,请问你是何人?” “嘿嘿嘿,我乃你老舅人是也。” 老舅人,在东汉就是舅舅的意思,但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含义,那就是丈人、岳父,也就是老婆的父亲。 丈人这个词起源于东晋,岳父这个词,则起源于明清。 像《三国志》里记载董承是汉献帝的岳父,记载的就是献帝之舅,或者称为妇翁。 结合前面那人说陈暮是他女婿,这里的含义,自然是后者丈人的含义。 听到他的话,陈暮哭笑不得道:“小子尚未娶妻,何来舅人?” “待会你就知道了。” 那人说完之后,就再也不回答陈暮的话了,只是一个劲催促手下快走。 陈暮又与他聊了一会儿,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只能无奈等着。 过了约两刻钟的时间,像是终于到了目的地。 陈暮身上的布被取下来,人也被从网里扶起来。 睁眼一看,这是一处山顶平地。 四周站满了彪悍甲士,为首的是两个精壮汉子,年约四十上下,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一个曼妙的背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张古琴。 噌! 悠扬的琴声响起,丝竹之声入耳,唯美动听。 看来这妹子就是正主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仰慕自己,居然派人把自己给绑来。 不过汉朝唐朝时期的女子,确实不像宋朝理学之后,对女子的禁锢夸张到变态的地步。 这个时候的风气开放,女子主动追求男子的事情不在少数。 陈暮就经常被人示爱,都习惯了。 但在战场上,居然被人这么绑过来的,倒是第一次。 “额!” 陈暮想了想,这局面有点尴尬,便打破沉默道:“敢问壮士姓名?” “我叫秦风,那是我儿子秦琪,这是我妻弟蔡阳。” 为首汉子一一介绍。 那边有个年轻小将笑着跟陈暮打了声招呼:“姐夫好!” 好家伙,这不是被我二哥斩了的那对甥舅吗? 陈暮一边心中腹诽,一边不动声色道:“那位是?” “陈青州不记得我了吗?” 琴音戛然而止,妙曼女子放下古琴,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 只见她身高高挑,约有一米七,体态修长,身姿轻曼。再往上看,脸颊极美,标准的瓜子脸,双眼却是狐眼,美若天仙。 “罗罗敷???” 陈暮长大了嘴巴。 两年未见,当初拦道示爱的罗敷,变化居然这么大。 如果当初只是个未长开的小萝莉,那么现在就已经是一名绝美的下凡仙女。在崖边白纱飘飘,身边轻雾环绕,颇有点谪仙的味道。 “秦罗敷见过陈青州,哦陈尚书。” 罗敷微微一笑,一对狐眼露出美丽的星光,侧身一屈,行了个礼。 陈暮一边回礼,一边苦笑道:“罗敷,你这个玩笑开大了,我正在打仗呢。” “女婿无妨,我秦家庄丁早已经准备好,你只需要一声令下便是。” 秦风站了出来,举起手中大刀。 秦琪跟蔡阳也同样向前一步,面色含笑,炫耀着自己的武力。 秦琪就算了,蔡阳可是跟自己二哥打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最后无奈才被迫用计斩杀的人,武力值不低,能有他相助,胜算又多一分。 陈暮纳闷道:“你们,究竟是还有罗敷,你的身份” 秦风微微一笑:“某便是邯郸秦家庄的庄主,整个邯郸秦氏,都是我们的宗族族人,在邯郸城外数万亩田地、桑池,都是我秦氏的田土,只要女婿你开口,都是你的了。” 好家伙,难怪秦罗敷一个普通女子就敢拒绝太守,还敢骂太守是笨蛋。原来她也是有背景的,居然是邯郸秦家豪强的女儿,有家产和私兵。 如果能够得到秦家相助. 陈暮看了看美丽的罗敷,又看了看颇有武力的秦风秦琪蔡阳。 嗯。 得想办法娶了这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九章 临时变阵 陈暮这段时间在邯郸附近左右反复横跳的消息瞒得过地方官员,瞒得过徐荣,可瞒不过豪强。 豪强都是本地人,有些豪强还有宗族势力,眼线多,路子广。 其实这也就是所谓的群众路线。 因为汉朝的群众很多都是依附于豪强,即便没有在豪强家里当家奴,也有可能租赁豪强土地当佃户。 一个县城,大部分的经济、土地乃至人口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形成了所谓的庄园经济,自己的庄园当中,宛如一座城市。 秦家庄也是如此,他们有自己宗族秦家人,同时还有两千仆从宾客家奴等,虽比不得清河崔氏、中山甄氏等家产无数的大豪强,但也算是中等豪强。 而且秦家交友广泛,与邯郸邺城各地豪强关系都不错,听闻陈暮在附近,秦家就发动关系,让各地豪强帮忙打探,寻找他的踪迹。 如之前陈暮在肥乡的时候,在肥乡拥有大量田地的另外一家豪强李氏,通过自家势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家。 可惜陈暮在肥乡停留太短,当秦家人赶到的时候,陈暮早就远走高飞了,他们没有追上。 后来陈暮又跑去了武安。 邯郸巨富邓氏,就是当初被罗市贼劫走粮食的豪强,在武安方向的永年乡有大量田地,得知消息,又给秦家人报信。 秦家马不停蹄地赶来武安,总算是在陈暮转移之前,藏进了白壶谷的山里,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原本秦风是打算直接派兵上去助女婿一臂之力,但蔡阳分析,认为他们的家兵实力不强,人数不多,只有三千多人,在正面战场发挥不了作用,应该找准时机出手。 于是秦家人就埋伏在了北面的白壶谷出口,如果陈暮被徐荣击败,往北而逃,他们就从两侧山间杀出,助陈暮一臂之力,将徐荣打退。 结果没想到陈暮向来贪生怕死,不打仗就在那装逼,一打仗就怂成了狗,自己跑到北面山里,撞上门来。 就这样,被秦家人给逮了个正着。 远处喊杀声震天。 张飞即将跑到谷口,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也做足了准备,即将发起冲锋。 秦风纳闷道:“女婿,你作为主帅,怎么一人孤身往山里跑,幸好遇到了我们,若是坏人,你就危险了。” 陈暮心道你都不觉得你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吗? 而且女婿为什么喊得这么熟练? “秦庄主,我本想北上去接应族人,无奈兵力不足,所以只能在此设伏试图击退徐荣。我上山,是为了观望形势,以便做出改变应对。” 陈暮解释了一句。 秦风看向远处,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天色越来越亮,山间的薄雾慢慢消散,玄甲重骑列阵以待,便询问道:“那你现在如何应对?” 陈暮沉吟道:“秦庄主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 秦风拍着胸脯道:“你可是我女婿。” 一旁的秦琪嘿嘿一笑:“姐夫,你说吧。姐姐自从两年前见你一面,每日茶饭不思,以前经常与族人去城外疯玩,不时采桑逗蚕,现在天天读书练琴,说是要配得上你。” 罗敷脸蛋羞红,霞飞双颊,刹是好看。 按照当时的价值观来说,罗敷家虽然也是地方豪强,但社会地位跟陈暮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一个是曾经的中央高层,有才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天下有名的大孝子,大才子,高级官员,富有海内名望。 一个只是普通豪强的女儿,根本没法做比较。 所以罗敷努力提升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陈暮。 这是不是像极了为了心爱之人,努力改变的你。 但汉人女子对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敢用于迈出这一步的,所以即便秦琪这么说,她也是努力抬头挺胸,双眼含情脉脉地看向陈暮。 陈暮挠挠头,被狂热粉丝爱慕的感觉呢,至少在眼下,还是不错的。 “那请庄主派士兵下山,埋伏于左右山林。我即可前去传令,让士兵佯装败退,等追兵到北面山谷,一举杀出,打徐荣一个措手不及。” 陈暮说道。 他之前的打算是在东面山谷进攻,但东面山谷地形宽阔,真打起来,顶多是四六开,胜负的天平在他这边,可徐荣也有四成胜算,如果徐荣应对得当,打个五五开也说不好。 所以如果能把徐荣引到相对狭窄的北面山谷来,虽不利于重骑兵进攻,可同样也不利于徐荣的轻骑兵进攻呀。 而他还有新的伏兵,这样一加一减,他的胜算就最少能到八成。 “我陪你去。” 蔡阳扬了扬手里的大刀。 陈暮点点头:“有劳。” 有这样一个武力值不低于90的保护,安全感还是有。(史上蔡阳是被刘备杀的,但武力值节选自演义的话,那蔡阳武力值怕是不低于90了,和关羽打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被用计杀了。) 当下在蔡阳的陪同下,二人下山。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那边张飞已经抵达谷口,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率领着玄甲重骑已然杀去。 “蔡壮士,还请你去帮忙传令掩护我三哥撤退。” 陈暮看到这一幕,知道来晚了,可他又不敢进入战场,刀枪不长眼,会死人的。 蔡阳道:“小事一件。” 说罢拍马而去。 那边玄甲重骑陡然冲阵,打了西凉轻骑一个措手不及。 尘土飞扬,铁甲森然。 徐荣看到这一幕,低声喝道:“陈子归果然狡猾,他没有把所有兵力都用于设伏,而是分兵埋伏。” “怎么办?” 华雄问道:“打还是不打?” “打!” 徐荣一咬牙:“步兵马上就跟过来了,先让骑兵边打边撤。” 玄甲重骑与西凉轻骑两股洪流猛然撞在了一起。 第一排的玄甲重骑与第一排的西凉轻骑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宛如两面墙一样轰然倒下。 紧接着第二排踩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往前冲,战马的嘶吼、士兵的惨叫、兵刃铁甲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双方的前军纷纷落马,即便厚重铠甲,也难以抵挡千斤重的马匹踩踏。 但玄甲重骑毕竟是重骑兵,在第一排抵消了冲击力后,后续的力量跟上,已经占据了一定优势。 张飞跑出谷口,等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这些后备力量上了以后,又立即调转马头,大喊道:“继续冲锋!” 三百玄甲重骑同时转身,他们已经十分疲惫,但眼下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必须要打。 正在此时,蔡阳已经赶来,大喝道:“张将军何在?” “汝是何人?” 张飞转头一看,身后奔来一骑,在那人身后远处,陈暮坐在马匹上正向他招手。 蔡阳到近前喊道:“我是来助陈尚书一臂之力的,陈尚书说,让你们佯装败退,往北面山谷撤离。” “什么?” 张飞大吃一惊:“这个时候两军已经纠缠在一起,如何撤退?” “我愿与将军一起断后!” 蔡阳大刀挥舞。 现在的蔡阳年龄并不大,只有三十岁,跟十多年后迎战关羽比起来,正当壮年,武力值已是巅峰时期。 听到他的话,张飞咬牙道:“那就随我冲阵,打退敌人再说。” 说罢催动马匹,再次向阵中冲杀进去。 “四弟有令,撤退!” 张飞边喊边冲,后排还没冲进去的玄甲重骑听到他的命令,纷纷掉头,前面二百多骑兵已经与敌人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骑兵冲阵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组成海浪一样向前冲,而是有秩序,前排与后排之间,都有一定距离。 毕竟一旦前排骑兵没有冲进去,那后排肯定会撞上去,所以需要一定缓冲空间。 这边前面四五排的骑兵已经冲入阵里,后排的骑兵还未冲进去。 因此当张飞下令的时候,他们能及时撤出来。 可已经冲进去的骑兵就很危险。 张飞并没有打算抛弃他们,杀了个回马枪,蔡阳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杀入阵中,舍命拼斗。 “撤,撤,撤!” 张飞不断地解救被缠住的骑兵,不停地高声呐喊。 蔡阳手中的大刀翻飞,眨眼间就击杀了数名西凉轻骑,帮助几名玄甲重骑脱离战场。 二人靠着自己的勇武,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打退了西凉军的数次进攻。 远处华雄看到这一幕,不解道:“他们撤了,是打不过我们吗?” “不是,是我们的步兵来了。” 徐荣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南军步军精锐已经抵达,说道:“他们可能要撤回谷里,再次发动冲锋。” 这其实也是陈暮之前做好的设计,第一轮冲锋是利用山谷地形,给予徐荣迎头痛击,将他们的西凉轻骑先锋军给打残,然后再撤回山谷,利用山谷较为开阔的平地地形打他的步兵。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忽然冒出一支新军来帮助自己。 陈暮便开始阵前微操,让玄甲重骑原本的边打边撤,改为佯装败退,不再回山谷集结,而是直接往北面狭窄的出口逃跑,引诱徐荣继续追击。 先不说徐荣不知道陈暮有了援军,单说北面峡谷地形可比现在的峡谷地形窄得多,只能容纳数名骑兵并列。 而东面峡谷地形开阔,可以容纳二十余名骑兵并列,开阔一点的地方可以打数百人的骑兵混战。 因此在北面的峡谷地形,更容易步兵发挥。所以不管怎么考虑,徐荣必然会选择继续追击,而不是看到陈暮出了“昏招”,反倒疑而不进,错失良鸡。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章 徐荣败退 听到徐荣的分析,华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先放他们离开,但不能给他们时间列阵,轻骑咬死。等我们出谷的时候,他们必然还会反打一次,到时让轻骑顶住,步兵尽快入谷之后,骑兵分散,突袭他们两翼。” 徐荣很快部署了新的计划,临时调整了策略。 “明白。” 华雄点点头,当即上去下令后撤,两边人马暂时分开。 看到张飞率领着残兵缓缓撤出峡谷,自己的人离着二十余丈衔尾跟踪,徐荣眯起眼睛。 在峡谷打就是添油战术,双方看谁的兵力多。 出了峡谷在地形开阔地带打,那就是真正的正面对垒了。 陈暮已经通过峡谷狙击让自己的先锋西凉轻骑死伤数百人,占了一点优势。 那样的话,最终决战时的胜负,就不好说了。 虽然自己兵多,但陈暮只要不是傻子,在自己进谷的时候,还会再来一次狙击。到时候自己的伤亡更大,胜负之间,怕只是五五之数。 徐荣心里想着,可又不能临时调整策略让步兵先去骑兵殿后,因为那样的话,就是给对面重骑兵时间列阵。 等出了谷之后遭到的打击更大,所以只能让死伤惨重的轻骑兵继续咬着敌人屁股。 虽然徐荣很清楚陈暮的战术一套接一套,一环扣一环,可他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只能采取伤亡更小的方式去做。 如果陈暮知道徐荣现在做的策略的话,估计会叹息一声,自己还是小看了古人。 为什么之前陈暮觉得是四六开,但也有可能变成五五开? 原因就在于此。 一名好统帅与差统帅的区别,就在于看他是否能够在局势变化的情况下,做出调整。 很多以少胜多的例子,就是因为双方统帅的差距。 如长勺之战、柏举之战、井陉之战、淝水之战等等,胜利一方的统帅无不是千古有名的绝顶军事天才。 徐荣武力值可能不高,但确实是西凉军中少有的帅才,能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战术,而不是一味死板地下令进攻。 所以哪怕陈暮已经算得很死,各种优势条件都已经算到,但还是被徐荣弥补了差距。 而徐荣的优势,也是唯一的强处,那就是兵力,则被他无限放大。 到最后决战之时,就得看双方具体作战情况了。 然而让徐荣没有想到的是,那边张飞撤出峡谷之后,根本没有派他之前撤出去的三百重骑顶上来,而是扭头就走,丝毫不带停留。 还剩下的九百多玄甲重骑,纷纷往北逃去,马蹄踩踏着地面,卷出滚滚沉雷,地动山摇,没有丝毫作假。 等徐荣出了山谷,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看傻了。 这个时候不派后续力量补上来,再狙击他们一次,难道等他们进入山谷列好阵再打吗? 亦或者,他们真的打算逃跑? “他们跑了。” 华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这跟徐荣分析得好像不一样啊。 徐荣也搞不懂陈暮到底在干什么。 第一波狙击已经让他付出了数百骑兵的代价,再狙击一波,让他的骑兵伤亡过千不是问题。 到时候回谷中正面对垒,利用重骑兵优势,不是不能正面硬打。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逃跑呢? 难道陈暮不知道,现在打还有机会,跑的话就必然没有机会了吗? “难道还有伏兵?” 徐荣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刘备即便派兵增援,也赶不及了。他的辅兵已经自散去,哪来的伏兵增援?而且即便他的辅兵没有走,时间上也赶不及” “哎呀,将军别想了,快下令吧。” 华雄眼看张飞已经越跑越远,急急催促。 战机稍纵即逝,徐荣也不再迟疑,果断道:“全军追击!” 当下西凉轻骑奔涌而去,身后南军将士快步追赶。 双方一前一后,已经靠近北面山谷通道。 北面通道地形狭窄,只能容纳数名骑兵通行,特别是一些地方还极为险要,两边山势已是悬崖峭壁,斜面达70度甚至80度以上,几近90度垂直。 这也是为什么徐荣要从东面进攻,不敢从北面进攻的缘故,因为北面莽进去就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但如今张飞仓皇逃窜,陈暮也已经没有多余兵力布置伏兵,根本没有中埋伏的可能。 因此徐荣放心大胆追击,很快已经来到北面山谷谷口。 似乎是受到了奔腾的马匹惊扰,林间惊出无数飞鸟,远方夏风徐来,吹得山林枝叶簌簌作响。 “杀啊!” 华雄一马当先,冲入谷内,继续追击。 张飞与蔡阳断后,前面的玄甲重骑已经撤离,只剩下他们最后一批。 又往前跑了约一里地,来到一片狭窄的山道当中。 这片山谷已经是北面峡谷最险之地,两边悬崖峭壁,林木丛生,山势十分险峻。 就在华雄的轻骑即将追上的时候,张飞与蔡阳忽然勒转马头,回身横刀立马,大笑道:“你们中计了。” “什么?” 徐荣骇然不已。 再看两边山林,簌簌起来无数弓手。 前方悬崖上,滚石檑木如雨一样落下,将前面的道路给堵住。 “撤!” 华雄当即喊出撤退。 “哈哈。” 这个时候,左侧山崖之上,一袭青衣站了出来,那人羽扇纶巾,腰间悬剑,星眸狐眼,俯瞰众生。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绝色佳人俏然而立,陪伴左右,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二人站在崖上飘飘如仙,仿佛一对金童玉女,如谪仙般耀目。 徐荣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来:“陈暮!” “徐将军!” 陈暮微微一笑:“百闻不如一见,你之兵法韬略,确实不凡,陈某佩服。” “尚书令几番戏耍徐荣,如今又何故来讥讽于我?” 徐荣冷哼一声,自己又中埋伏了。 没想到陈暮居然藏了一股奇兵,这支队伍,完全是他没有料到的。 “能将我逼到这个份上,徐将军足以自傲了。” 陈暮高声道:“不过你我今日虽是对手,它日说不准,也是朋友,徐将军自去吧。” “我若说不呢?” 徐荣看着他佳人在怀,胜券在握,自己却中了埋伏,颇显狼狈,顿时觉得不爽。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处处受挫,一直被陈暮各种戏耍。 一时间,竟然有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请便!” 陈暮羽扇一摇,缓缓弯腰行了一礼。 咻咻咻! 万箭齐发,铁雨漫天似流星坠落。 射入军中死伤无数。 “撤!” 徐荣举刀嗑飞了一支铁箭,咬牙暗恨道:“陈子归,这仇我记下了。” 陈暮朗声道:“好走不送!” 一阵箭雨招呼,徐荣损伤千余人,败退山谷,缓缓撤去。 双方战损接近十比一,徐荣已然是大败而归,再也没有追击的能力。 三国之谋伐 第一章 婚姻价值观 中平六年八月,青州。 在公孙瓒的帮助下,陈氏宗族迁移至了青州。 虽然也有一些不愿意走的,但老太公发话,除了少数几家死硬派,最终数百人背井离乡,远赴济南。 其实从蒲阴到济南,说远也不远。总共三百多公里,穿过河间渤海就到了平原郡。 如今刘备执掌青州,担任青州牧,连各地太守都受他节制,安顿一家宗族数百人没有任何问题,算是免除了这个后顾之忧。 齐国临淄,青州的治所所在地。原本的刺史府已经变成了州牧府,刘备在这里一揽大权,控制了整个青州。 陈暮抵达青州之后,四兄弟连日来饮酒作乐,痛饮了两天,到这一日,总算是开始正事。 刘备坐在席位上,笑着说道:“三弟,朝廷的通缉令下来了,你被通缉了。” 张飞大笑道:“那正好,我跟二哥四弟都被通缉过,就差大哥了。” “诶。” 关羽翻了个白眼:“三弟,你会不会说话。大哥是朝廷乃一州州牧,将来是要进入中央做三公九卿之人,怎么能说被通缉呢。” 张飞挠挠头,憨笑道:“酒后失言,酒后失言,我自罚三杯。” 陈暮含笑道:“恐怕三哥是想喝酒了吧。” 众人大笑,殿内充满欢快的气息。 这次是四兄弟私下聚会,位于州牧府后院的偏厅里,几人坐得很近。 刘备也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叹气道:“可惜如今朝政被太皇太后与那董卓把持,等天子长大亲政,也不知何年何月,我就担心太皇太后被董卓蛊惑,酿成更大的祸事呀。” “这一点大哥倒是毋庸担心,董卓此人,嚣张跋扈。一不如何进隐忍,二不如窦武恭谦。却又野心勃勃,向往大将军之职。” 陈暮分析道:“但他不过是个与董太后隔了七八代的远方族人而已,哪有资格担任大将军,因此包括袁太傅等人在内,必为满朝文武所不容。届时文武百官,也会游说董太后,立董承为大将军,而非董卓。” “哦?” 刘备心头一喜,笑着道:“那董卓失势,似乎不久矣。” 一山岂容二虎。 东汉历史上为什么只常设大将军,而很少常设骠骑将军? 就是因为骠骑将军会分大将军权。 如果董卓担任不了大将军,被董承当了大将军,那董卓的权力反而要被董承分走大半。 所以不管是对董卓来说,还是董承来说,应该都是不能容忍的现象。 “不错。” 陈暮点点头:“太皇太后之所以依仗董卓,只是临时利用而已。隔了七八代的族人,不可能让他取代自己亲侄的地位。一个骠骑将军打发就行,要是董卓还不满足,想做执掌天下大权的大将军,他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刘备又问道:“那依四弟之见,董卓会何时失势?” 陈暮想了想道:“依我之见,最迟明年,董卓就得升任三公,权力明升暗降,届时我与大哥回归中央,辅佐天子,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大哥两救太皇太后,简在后心,只要当下能治理好青州,升迁无碍。” 骠骑将军是万石,仅次于大将军,位比三公。三公也是万石,理论上来说,双方平级,为什么说是明升暗降? 这个其实应该不用解释,简单概括就是骠骑将军有兵权,三公则只有参政权,实际权力不大。 如果董卓真的想要更进一步,以外戚身份担任大将军,除非他能说服董太后。 一旦董太后不同意,那政治斗争的结果,顶多就是给董卓一个三公养老而已。等权力慢慢被架空之后,一道诏令让他辞官回乡,没有第二个下场。 听到陈暮的分析,刘备也觉得有道理,这世上哪有不让自己亲侄子上位,让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远房侄子上位的,便点点头道:“升不升迁的其实无所谓,主要还是能够尽早回中央辅佐天子,虽然我反对废帝,但木已成舟,也只能盼望陈留王早日亲政,这样我才不负先帝所托呀。” 谈起汉孝康帝,场面一阵沉默。 陈暮也没有说话,刘备的目光里露出黯然落寞缅怀追忆的神情。 汉孝康帝可谓他们兄弟的伯乐,如果没有先帝提拔他们,即便他们立的军功再多,不贿赂宦官的话,也难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虽然刘备对先帝的很多做法都不太同意,比如花钱买官、横征暴敛,但不可否认,根据汉朝的二重君主制,刘备就是刘宏征辟的臣子,那么他就有向刘宏效忠的义务。 刘宏死了之后,那么刘备下一个效忠的,就应该是刘宏的儿子。 这种观念,其实是传自春秋战国时的分封制。 简单来说,刘备被刘宏亲自征辟,那么刘备就是刘宏的家臣。 而刘备征辟的人,相当于刘备的家臣。 并且刘宏家臣的家臣,也就是刘备征辟的人,并不是刘宏的家臣。 所以刘备征辟的人,首先会效忠刘备,其次才会效忠天子,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汉朝如此重视门生故吏的原因,因为按照这个观念,可以培养出大量的人脉关系网络。 即便这些人后来没有在你手底下混,别人也得重视这层关系,未来也得效忠于你。 比如韩馥,就因为是袁家故吏,被这层道德绑架,最终被袁绍拿捏到死。 不过也有不讲武德,比如董卓身为袁家故吏,不仅不效忠袁隗,最后甚至把袁家给屠了. 真正的可谓只要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完全不顾及这方面的世俗观念。 刘备是在意二重君主制的,所以十分怀念刘宏,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再怀念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悲伤的情绪很快散去,转移话题道:“对了,听闻四弟订了门亲事?” “倒是没有订亲,被四弟拒绝了。” 一提起这个,张飞顿时来了精神,绘声绘色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人家女子为了四弟,整日努力学琴习字练画,听闻四弟有难,央求父亲举全族之力相助,这等情谊,感天动地呀,我若是四弟,恨不得当场把那女子娶了。没想到他居然拒绝,当真是可恶呀。” 陈暮苦笑道:“别这么说,如果因为她喜欢我,而为我做这一切,使得我心怀愧疚而答应娶她的话,其实这并不是爱情。我拒绝她也不是真的拒绝,而是答应会与她慢慢接触,再过些日子,她也会来青州,到时培养感情嘛。” 刘备不解问道:“那女子是长得不好看吗?” “美如天仙。” “家世不太好?” “冀州豪强。” “品行不好?” “暂时不知,不过听闻知书达理,十分贤惠。” “那还培养什么感情,娶回来呀。” 老大哥顿时就不乐意了。 男子汉大丈夫,娶个女人都扭扭捏捏,太不爽快。 陈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其实就是他跟刘备三观不同的地方。 或者说,是现代人跟古人三观不同的地方。 汉朝的女性地位虽然没有低到宋明以后那样的地步,但要说有多高,思想多开明,跟后世还是没得比。 蔡文姬被曹操赐给自己部下就不多说,曹操总共15个老婆,其中13个都是他抢来的。 刘备自己的老婆也多次在战乱中被人抓走,刘备更心疼兄弟,不太关心妻子。 在男权社会,有权势的人不会管女性的心情。 而陈暮则是一个尊重女性,拥有正常现代价值观的男人。 因此他打算先和罗敷谈着,了解熟悉之后再谈婚事。 倒不是矫情,而是假如陈暮因为罗敷做的这一切,就立即娶她,也许罗敷心里也不会高兴。 因为这显得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就好像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才大方地娶了我一样,让人不舒服。 所以当时候陈暮拒绝秦风订亲的提议时,罗敷很沮丧,但也不是特别悲伤。 因为在她心里,如果自己能更优秀一点,迟早能够追到陈暮。 可很快陈暮邀请罗敷来青州做客的时候,罗敷就开心得雀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因为在她看来,意味着更近了一步。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 而我也刚好近距离了解一下你,看看你的性格跟我合适不合适,再看看你的道德品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才是正常的心理想法。 对于一个敢于拒绝太守,追求自我幸福的女孩来说,显然罗敷也有她自主独立的一面。 而对于陈暮来说,罗敷肤白貌美,有是豪强出身,以后说不准对刘备收取冀州提供很大帮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而且陈暮自己也很喜欢她,是一个漂亮可爱又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但并不是说你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我就一定得娶你。 别说后世,单说古代,长得好看又有钱,性格恶劣的女子多的是。 比如高阳公主,贾南风等等。 陈暮也得担心自己的老婆人品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跟自己闹矛盾,以后家宅不宁。 所以等罗敷来青州,两人一起游玩一段时间,产生感情。互相了解之后,那么最后走到一起,才叫顺理成章。 要是才见了两次面,就立即订下亲事,虽然很符合古代的情况,可对于陈暮来说,他更希望照顾女方的情绪,让她能够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什么? 恩爱。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而不是穿越到古代,就立即急吼吼地三妻四妾,收貂蝉收甄宓收大小乔收这个收那个。 陈暮一来尊重女性,希望能够给予自己老婆有爱情的感觉。 二来是他希望有一个包容自己,理解自己的老婆,而不想将来后院起火,娶一个三天两头吵架的河东狮吼回来。 所以综合这两点,也是陈暮为什么非常抗拒包办婚姻,不希望随便找个老婆的缘故。 简单来说,就是要看自己老婆的人品好不好,如果好的话,可以结婚的话,同时也希望能给予老婆尊重,让自己的老婆能够感受得到夫妻之间的信任、亲密等等。 陈暮觉得,这才是现代婚姻的正常价值观,也是夫妻之间和谐相处之道。而不是随便娶个女子回来,将她当成生育工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三国之谋伐 第二章 反间计 九月,洛阳。 随着事情逐渐尘埃落定,权力重新得到了分配,政局也逐渐稳定下来。 在这场权力斗争中,最大的赢家不是成为骠骑将军,执掌洛阳一半兵权的董卓,也不是掌控朝廷政务的,成为百官之首的袁隗,更不是远赴青州,坐拥一方的诸侯刘备。 而是废掉刘辩,扶持刘协上位的董太后! 历史上董太后扶持刘协失败,被何进兄妹占了先机,提前将她赶出皇宫,最终落得个“激愤而死”的下场。 如今却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竟然躲过了这场灾祸,甚至执掌了权力。 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比历史上的下场要强不知多少倍。 永安宫中。 虽是白日,却灯火通明,宫女宦官进进出出,不时端来新鲜的瓜果,太皇太后正在宴请自己的远房侄子,恢弘的宫廷乐队演奏着歌曲,歌伎跳着舞蹈。 为了方便每月的朝议,董太后已经将朝议地点又调回了北宫德阳殿,恢复了光武时在天子在北宫执政的情况。 这日下了朝议,董太后就安排董卓来永安宫享受享受。 一曲结束之后,余音绕梁,数十歌伎下蹲一礼,董太后高兴道:“唱得好,跳得也好,赐百金。” 这个百金并不是真的给一百斤金子,而是铜。因为金子过于贵重,所以常用铜来代替金。一斤铜能造77枚五铢钱,实际上一百斤铜价值不过7700枚,每人七千多钱,那么多乐师歌伎,一场赏赐就是几十万钱,董太后倒也不是太抠门。 “谢太皇太后。” 乐师歌伎缓缓退下。 董卓谄笑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姑母寿辰,孩儿已经准备大礼,为姑母庆生。” 董太后笑道:“朕已是老妇,过一年少一年,不必太庄重。” “姑母健康长寿,更应当大操大办才是。” 董卓一门心思想讨好董太后。 “好了好了,仲颖之心意,朕已知晓。” 董太后笑着摆摆手,这个族侄确实是会讨自己喜欢,便说道:“刚才朕在朝廷之上,没有提你为大将军,你不会心生怨恨吧。” 董卓忙道:“怎么会呢,是孩儿自己拒绝的,姑母待孩儿如亲生父母,孩儿怎么可能会心中怨恨。” 之前朝议,有董卓亲信建议应该让董卓担任大将军。 当时董太后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倒是有袁家门生故吏站出来纷纷阻止,两边老大都没有下场,但袁家门生较多,眼看已经把董卓亲信驳倒。 这个时候董卓不得已下场,自称德行不够,拒绝了这件事情,董太后顺势答应,算是暂时将这个争端搁置起来。 董太后缓缓说道:“你之前毕竟是外地刺史出身,初一入京,就被提拔为骠骑将军,升迁速度太快。朕也恐惹人非议,所以朕打算年底提你为三公,明年再让你做大将军。那何进也是熬了四年才担任大将军,仲颖还是要有点耐心才是。” 董卓大喜道:“全凭姑母做主。” “还有你提议为党人平反,我知道你是想与党人和解,与满朝文武搞好关系,这件事情朕理解你,也都依你。” 董太后又道:“不过那陈子归与张翼德的通缉令,还是撤消。刘玄德毕竟也是朝廷高官,先帝留下的托孤大臣,将来必然是要回洛阳任职。你与他同殿为臣,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好,能够和解,还是尽量和解吧。” 原来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被罢免。这两个,一个曾经跟着何进差点把董太后赶出宫,后来虽然也向董太后表忠心,但董太后小心眼记着仇,自然是第一个罢免他。 另外一个刘弘为人还算正直,反对废帝,惹了董太后不高兴。因此现在的司徒为黄琬,司空则是杨彪。 黄琬是属于被党人们弄回洛阳。 如今董太后执政,朝廷就有了合法性,党人也希望能在董太后与少年天子刘协身上找出政治清明的那一刻,因此已经开始图谋中央集权的事情,第一步就是把豫州牧黄琬弄回来。 黄琬是个厚道人,老老实实就听诏回了洛阳。 党人们第二步是打算把刘焉也从益州召回,不过暂时还没有行动,他们是打算明年年初请太皇太后下令,然后明年年末把刘备再召回来。 这样汉孝康帝时期的两个州牧,前段时间封的第三个州牧就全部回了中央,加大了集权制,方便党人施政。 而党人在董卓那里的卧底,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则是纷纷劝说董卓与党人和解。 董卓听了他们的劝说,于是联合黄琬杨彪,请求平凡当年窦武陈蕃那次九月政变,将宦官诬陷的叛逆改为诛宦,恢复他们的爵位,提拔他们的子孙。 这样一时间,党人与董卓居然还处于一段蜜月期,整个朝廷上下,都一片和谐,政局也是愈发趋于稳定。 董卓听闻董太后让自己与刘备和解,心里很不舒服。 因为他还记恨着刘备陈暮对他无礼的事情。 不过太皇太后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只能忍气吞声道:“唯,既是姑母之言,孩儿自当听命,这就去尚书台吩咐,撤销二人通缉令。” “好了,你去吧。” 董太后笑了笑,挥挥手让董卓退下。 董卓起身,倒退着出了永安宫,带着一身怨气往尚书台去。 等他走后,一旁的王钧才低声说道:“太后真的打算让骠骑将军担任大将军吗?” 随着张让等常侍覆灭,唯一活下来的常侍王钧已经成为宦官之首。 不过王钧极为低调,每日服侍董太后,从不逾矩,这是他第一次在政事上发表意见。 董太后不解道:“仲颖功劳不小,又是朕的子侄,对朕忠心耿耿,提拔为大将军有何不妥?” 王钧脸色阴晴不定,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才缓缓说道:“倒无不妥,只是,一者,太后与骠骑将军毕竟隔了七八代,又如何比得上与羽林中郎将更亲近?” “那二者呢?” 听了他的话,董太后皱起眉头。 王钧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董卓跟董承比起来,自然是亲侄子董承更亲近。 “二者,太后莫非忘了,当初下诏让骠骑将军带兵来洛阳保卫太后,他推三阻四,找了各种借口。最后还是刘玄德进京为太后解围,即便后来进京,也是在洛阳城外驻兵不前,直到宫中事变,才来洛阳。” 王钧一边看着董太后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而且他即便来了洛阳,也不是第一时间进宫保护太后,却四处去寻找天子若非刘玄德” 被王钧一提醒,董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舒服起来。 确实。 当初张让让自己提拔董卓以做外援,结果自己下诏让他进京,他却各种借口,差点害自己被何进兄妹赶出皇宫。 后来宫中事变,又是刘备救了自己,董卓居然第一时间去找皇帝,不想着救自己这个族中姑母。 现在自己握有大权,反而处处讨好。 恐怕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姑母根本就不重要。他看重的,只是自己手中的权力而已。 看来。 大将军之位,确实不能给他。 三国之谋伐 第三章 双面间谍 董卓回了自己的骠骑将军府。 在门口望风的一个婢女急急忙忙跑到后院去报信。 听闻他回来,吕布衣衫不整地从另外一个婢女房间跑出来,边跑边扣衣带。 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自从住入骠骑将军府,好多漂亮的婢女乃至董卓的妾室都贴上门来。 吕布虽然暂时还不敢对董卓的小妾下手,但已经有几个婢女沦陷,董卓不在家的时候,一群人经常胡搞乱搞。 “义父。” 等董卓步入前厅的时候,扎着双马尾的吕布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董卓面前。 董卓点点头道:“嗯,去召集李儒阎忠赵琳他们过来。” “唯!” 吕布领命去叫他们。 目前董卓府的幕僚分为两派,一派是李儒阎忠赵琳三人,贾诩善于明哲保身,还没有暴露他的才华,议事时一言不发,目前是将军府曹掾,暂时在牛辅帐下。 另外一派则是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党人内奸卧底,由于董卓自己也需要他们与党人充当润滑剂,所以这一派正是受宠之时。 不过董卓又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自己与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所以他真正的幕僚班底,还是李儒阎忠赵琳等人。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属于凉州派系,同乡老家一党。 汉朝人情关系网络两大特色,一是以宗族同乡为纽带的关系网络,二是以门生故吏为纽带的关系网络。 实际上不止是汉朝,后来的各封建王朝频繁党争,组党结社,拉人头建山头,比如明末的什么齐党楚党浙党宣党东林党之类,基本都是这样。 所以这是华夏结党营私的祖传手艺,真正可以申遗的传统艺能,不单只是汉朝特色。 阎忠是武威姑臧人,正儿八经凉州名士,西凉军里很多将领都是他的武威同乡,关系极好。赵琳虽是关中扶风人,可他祖上为天水赵氏,也是师出名门。李儒则是关中冯翊人,但汉朝雍凉不分家,也算西凉派。 而且原本李儒与阎忠之间,是有一些争端和分歧的。毕竟李儒来之前,阎忠是董卓手下第一谋士,李儒要想上位,除了要出好主意以外,还得与阎忠明争暗斗,进行争宠斗争才行。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比如后来袁绍手底下的谋士就分为好几派,如沮授田丰审配等冀州派,辛评郭图荀谌等颍川派,逢纪许攸南阳派,内斗不休,意见不统一。 但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党人来了以后,李儒立即改变了策略,不再与阎忠明争暗斗,而是与阎忠交好,三人抱团取暖,组成了雍凉一党。 嗯。 果然,没有外敌的时候,自己人最危险。 当有外敌的时候,上一秒你死我活,下一秒手足兄弟,然后刀口一致对外同样也算是传统艺能了。 董卓之所以召李儒阎忠他们几个人过来,是想问问他们对今日朝议结果的看法。 跟他手下有两派谋士一样,目前董卓的策略也同样是两个方针。 一是采纳李儒等人建议,唆使投靠自己的官员在朝议上提议让自己担任大将军,试探一下太皇太后的反应。 二是采纳周毖伍琼等人的建议,与党人和解亲善,让他们帮忙造势,提升自己的名望。 而今日朝议时,周毖伍琼等人虽然没有反对,可荀爽、韩融、陈纪等党人骨干却持明确反对意见,而且这些人还是董卓向朝廷举荐,这让董卓很是难堪,心里非常不爽。 李儒阎忠赵琳三人来到厅堂内,这是一间书房小屋,屋内摆满了书籍,窗外就是骠骑将军府的人工湖,有碧绿的青竹伸进来,景色十分优美。 三人席地而坐,董卓让左右包括吕布在内的护卫都出去,在门口把守,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才颇为怨恨道:“这些党人,真是可恶至极。我好心举荐他们入朝为官,哪知他们居然背后捅我一刀。” 朝堂上的事情阎忠他们也都知道了,李儒正愁找不到落井下石的机会,立即接过话茬道:“明公,我早就说过这些党人不可信,他们只是在利用明公而已,明公万不可上当。” 如果这个时候阎忠也劝两句,董卓再去找周毖等人对峙,周毖他们再找个借口理由,说不准这件事情就会过去,董卓也不会过于怨恨党人。 但阎忠同样不嫌事大,向董卓进谗言道:“文优兄之言,正是如此。明公以为党人良善,实际上他们才最为阴险。” “我亦何尝不知?以往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董卓叹息道:“可哪知道他们利用我之后,需要我利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得鱼忘筌,反过来踩老夫一脚,当真是可恨。不过还好,太皇太后还是将老夫记在心上。” “哦?” 阎忠心头一动,询问道:“太皇太后不是在朝议之时没有答应吗?” 董卓笑了起来:“朝议上反对的人太多,太皇太后当时便没有表态。事后召我入永安宫,抚慰了一番。言称年底让我担任三公,明年再进取大将军之位。到底是董氏自家人,太皇太后还是得依仗我这个侄儿。” 李儒笑道:“这说明明公在太后的心中地位,不过虽然到了明年就能进取大将军之位。可那些党人与世家如今占据朝堂,与明公作对,以我之见,还是要将这些党人赶出朝堂才是。” “是啊,只是我今日在朝堂上才提议为党人平反。想修复老夫与党人的关系,结果他们转身就捅我一刀,让老夫猝不及防。因此才找你们来,询问办法。” 董卓叹了口气:“虽然老夫恨他们入骨,可毕竟在朝堂上说出了话,太皇太后也恩准,实难以反悔呀。” 其实这也是董卓召他们来议事的目的。 因为前脚我董卓才帮你们党人将当年的“九月政变”平反,后脚你们就在朝议上打我脸,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太皇太后也准了他的上奏提议,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反悔? 所以董卓想来想去,就想找李儒他们询问一下,自己以后对党人应该怎么处理,以及接下来如何与他们结交,态度做出什么样的转变,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而李儒的意见也很简单,那就是先把骠骑将军府的那帮党人,也就是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赶走,然后再慢慢对付朝堂上的党人。 因此刚才的话题虽然说起了董太后,可又被李儒转了回来,这就说明李儒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党人身上,根本没去想那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唯有阎忠听了他们谈起太皇太后已经答应董卓明年让他担任大将军,脑海快速思索,缓缓说道:“明公,文优,我觉得如何对待党人的问题上,还是要先放一放。” “放一放?” 李儒不解道:“诚汉,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些党人狼子野心,一边蛊惑着明公为他们效力,又一边兔死狗烹打压明公,根本就没有想过与我们合作,我看他们分明是在愚弄我们而已!” 一旁的赵琳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也听原来的同僚说起,说咱们西凉人都不过是蛮夷之辈,朝堂上下纷纷敌视,对我等充满了鄙夷。” 阎忠心道赵琳你捣什么乱,这个话题不能再扯下去了。不过他也理解,赵琳是负责洛阳军情司的副手,他是靠着和刘关张陈关系较好才能到这里,并不是本身智力高绝,陈暮没有把计划告诉他也很正常。 于是阎忠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我并不是说党人不可恶,而是刚才明公提起太皇太后,说是明年让明公担任大将军,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真的答应这件事。” “诚汉是何意?” 董卓纳闷不解:“我与太皇太后皆为仲舒公之后,如今朝堂又需要我为依仗,我当大将军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 阎忠的话有些直言不讳。 董卓听了很不高兴,道:“诚汉说这种话莫是消遣老夫?” “明公莫要动怒。” 阎忠连忙解释道:“我与文优兄自然都是希望明公担任大将军,这样我等前途才有保证。可平心而论,文优兄,你若是董太后,你会让明公担任大将军吗?” 这话问到李儒,李儒这才开始细细思索,摸着下颌山羊胡,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不会。” “为什么?” 见手下两大谋士几乎是统一意见,董卓也重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道:“太皇太后明明亲口答应了老夫” 李儒苦笑着解释道:“我若是太皇太后,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让明公做大将军。那就是自己身边的董氏近亲死绝,董太后的兄长早死,却还有董重董承两名近侄,董重死于上次宫乱,董承还在。明公觉得,是明公与董太后亲近,还是董承与董太后亲近?” “这” 董卓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说不出话来。 阎忠也帮腔道:“正是,虽然明公兵权在握,地位非同一般。可董承已经收了南军,有南军在,明公的重要性就比之前差了许多。所以董太后之言,大概率是为了稳住明公,明年必定是董承担任大将军。” “什么?” 董卓噌一下就站起来,眼眸中闪烁着怒火:“这不可能,这是太皇太后亲口所言,怎么能欺骗老夫?” 阎忠摇摇头道:“若是太皇太后不提先让明公担任三公还好,那就说明尚有机会。可明公想想,骠骑将军已经位比三公,地位已经不在三公之下,再往前一步,就只有大将军之位。为什么太皇太后,一定要让明公先担任三公,再做大将军呢?” 汉朝的官制,万石官员有六个,其中常设的有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这四个。不常设的有太傅和骠骑将军,至于后来的大司马,实际上就是太尉,所以除了特殊时期,平常时期并没有太傅和骠骑将军。 而这六个万石官职,也是有上下之分。平常时候,太尉为百官之首,位列另外二公与大将军之上,后来随着外戚掌权,大将军地位飙升,逐渐成为百官之首,位列三公之上。 而太傅则为上公,同样也是位列三公之上。因此在同时有大将军与太傅的时候,二人平级。 比如桓帝去世时,窦皇后下诏让陈蕃担任太傅,加上大将军窦武,两人就成为了文武百官之首,地位相同,所以谋划诛宦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人主导。 至于其它太尉司空司徒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则名义上属于平级,至于具体地位,则要看有没有录事尚书。 录事尚书,代表了拥有插手政务的权力。 有这个头衔在,才能成为尚书令的上司,可以管辖尚书台,掌管天下政务。 如果没有录事尚书,那么三公的头衔其实跟虚职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没有实际权力,只有高高在上的地位。 现在朝堂袁隗为太傅,兼录事尚书。 这意味着袁隗不仅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且是有实权的,天下政务都归他管。 而另外的三公头衔,实际上跟董卓现在的骠骑大将军地位相当。 那么董太后让他担任三公,再担任大将军,确实有点多此一举,耐人寻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就好像你已经是个掌管财务的实权常务副局长,领导说要提拔你为局长,却在这之前,不仅把你分管的财务收了,还把你的常务头衔给拿走。 一套操作下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要提拔转正,反而是有种已经安排你提前退居二线,在局里养老等到退休的感觉。 所以想到这里,董卓也逐渐回过味来,眼神闪烁地看向阎忠:“为何?” “因为三公没有兵权啊。” 阎忠还没有说话,李儒就已经叹息道:“现在南军在董承手里,而我们麾下的关中豪强侯选程银李堪张横与我们并不是一条心,如此我们实际掌握的兵力就只有明公本部人马加上后来收的一部分何进何苗溃兵,总计不过一万多人。等明公担任三公以后,几乎是自动放弃了关中豪强那些人的军队,若是太皇太后给予他们官职,稍加拉拢,明公麾下军队就会散去大半。到时候明公实力大减,即便再有怨言,也已经对董太后无足轻重,不能形成威胁,届时” “届时我们西凉人,离被赶出朝堂,也不远了。” 赵琳默默地给了助攻。 “不错,到了那个时候,明公虽位列三公,却内无施政权,外无兵权,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等明公到一两年无权傀儡,便将明公罢官回家养老,我等西凉人,再没有前途可言。” 阎忠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赵琳在关键点上老是把握不住分寸,但在该出声的时候,好歹没当猪队友。 听到这里,董卓的拳头紧紧地握住,脸色阴晴不定道:“可如果单凭太皇太后先让老夫担任三公这一点,就判断太皇太后在欺骗老夫,那未免也太武断了些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 他还是不敢确信真的会变成这样,自己可是太皇太后的族侄,而且要是没有自己撑腰,你董太后怎么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阎忠说道:“要是想知道太皇太后有没有欺骗明公倒也简单。” “计将安出?” 董卓忙问。 阎忠与李儒对视一眼。 李儒说道:“明公可自请担任三公,看太皇太后反应,若是太皇太后欣然同意,且让明公交出兵权,那么一切,便都在不言中了。” 董卓的脸色已经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半响之后,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道:“老夫知道了。” 三国之谋伐 第四章 那个男人的可怕 十月初,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董卓上奏折曰,骠骑将军并非本朝常设官职,因此请辞本职务。 太皇太后很快恩准,加封董卓为太尉,统领百官。 如此一来,目前的三公当中,只有袁隗为太傅,位列三公之上。 董卓为太尉,仅次于袁隗,其次是司徒黄琬,司空杨彪。 下了朝后,董卓脸色铁青地回府,一言不发地找来李儒阎忠秘密议事。 过了几天后,从新的太尉府邸后门,阎忠戴了进贤冠,上身穿丝绸里衣,外批绿色长袍,腰系袴,下着褶裙裤。 身上的颜色十分健康,非常的绿。但古代绿色就是普通的颜色,还没有衍生各种其它意义。 所以阎忠的打扮是十分平常的低级官吏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出了太尉府,阎忠悄然融入了人群里。 他不管是长相样貌,还是衣服穿着,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普普通通,就那么平静地走在大街上,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胡饼,刚出炉撒了胡麻的胡饼。” “蒲桃,新鲜的西域蒲桃,买回家酿酒哦,美味又好吃。” “热腾腾的汤面勒。” 几月前的混乱过去,洛阳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开店铺的摆摊的,应有尽有。 街面上琳琅满目,招牌随风飘动,汉人传统手工艺制品与异域传来的新鲜玩意儿交相辉映。甚至很多常人以为汉朝没有的东西,在当时早就已经普遍传开。 比如胡麻就是芝麻,蒲桃就是葡萄,根据《汉书》记载,芝麻与葡萄都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物种,之后广泛在雍凉地区种植。九月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洛阳的达官贵人经常买葡萄酿酒。 阎忠对每一个上门推销的小贩都微笑着推辞,然后继续往前走,从雍门出来之后,穿过了热闹繁华的西市,来到了西苑靠近鸿德苑的一处里坊,这里有一处非常特别的宅院。 鸿德苑位于广阳门外,靠近护城河,河岸杨柳依依,宅院就在河边上,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占地很大,青楼朱瓦,斗拱飞檐,是一户有钱人家住的地方。 咚咚咚! 确定左右无人之后,阎忠上去敲了三下。 一个身长七尺七寸,长了长胡,面容却十分年轻的青年打开门,见是阎忠,拉开门四下扫视一眼,没人跟踪,这才开门请进来道:“诚汉先生。” 这人是太史慈。 太史慈很机灵,又素有武力,所以被陈暮派来接管了洛阳的军情司分部。 陈暮自从中平四年卸任青州刺史,到现在已经在洛阳待了两年后,自然早就秘密发展军情司,如今手里的秘密线人与可用人手非常可观,这处宅子就是他们接头的一处秘密基地。 阎忠进来之后,四下打量,觉得这屋子围墙高大,虽然看着隐秘,但如果被人包围的话,怕是插翅难飞,便摇摇头道:“此地易守难攻,却不便逃跑。” “从外面自然难以逃跑,可如果从里面,却很容易走掉。” 厅堂里屋出来一人,年约四十,面容清攫,见到阎忠,拱手一礼道:“军情司间曹令史侯栩见过诚汉先生,司命让我来助先生一臂之力。” “见过令史。” 阎忠不敢怠慢,还了一礼,起身后一边跟着侯栩进屋,一边不解说道:“刚才令史说此地从里面可以走掉,是何道理?” 侯栩微微一笑:“诚汉先生有所不知,之所以选这处宅院,就是看中了它围墙很高,易守难攻。而在宅院地下,我们已经挖通了地道,出口在数百丈外的另外一处备用房屋当中,那处房屋附近还有一处安全屋,养有马匹,若有不对,只需要一把大火阻挠追兵,随时可以离开。” 阎忠惊讶道:“想不到还有这般设计。” 太史慈解释道:“是国相去年亲自主持建造的,设计巧夺天工,十分方便。” 阎忠感叹道:“又是子归啊,我有时候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聪明的人,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人心洞若观火,一想到要是不小心与他对立,心里就总觉得不寒而栗,生出恐惧。所以我时常庆幸,我跟他是一边的。” 上个月朝堂撤销了陈暮跟张飞的通缉令,刘备就立即以州牧的权力任命陈暮为齐国相,目前在青州集团之中,虽然名义上是四号人物,但实际上隐隐是二号人物,堪称影子皇帝。 侯栩苦笑道:“我就很不幸曾经站在他的对立面过。” “哦?” 阎忠上下打量他道:“看来侯令史输得很惨。” 可不嘛。 不仅自己人被抓了,连带自己逃到南方的家人都被接回了青州,秘密控制起来,弄得自己只能老老实实。 侯栩在心里腹诽。 引阎忠进入正厅,厅内已经有另外两人就坐。 一个是赵琳。 赵琳是提前先出来,阎忠是后出来。 毕竟赵琳在董卓麾下受重视程度不高,很少被人关注。 而阎忠是董卓数一数二的谋士,一言一行很容易被人看见,自然要小心翼翼一些。 另外一个人则是王钧。 东汉的宦官本来就不是被禁锢在宫里,他们已经跟正常官员没什么区别,不仅在宫外有宅院,还能正常上下班,因此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 “诚汉兄。” “伯瑜,相衡。” 几人见了面打了招呼,太史慈出门去外头把风,四个主要商议人与执行者便席地而坐,交换情报。 王钧第一个开口道:“太皇太后已经下令赏赐侯选程银等人,封他们为校尉。” “意料之中的事情。” 阎忠点点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一个人的情感,不仅来源于血脉宗族,同时也来源于你是否常伴左右,是否与这个人十分亲近。 就好像很多养子在被找到之后,如果家境相差不大,只要没有别的特殊理由,都不愿意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是一个道理。 董卓跟董太后之间,不说差了那么多代,隔了那么远的亲。单说论起亲近程度,董承也是常伴董太后左右。 反观董卓跟董太后在五月宫变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二人名义上是姑侄,实际上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哪里能比得上董太后看着董承长大? 正所谓亲疏远近,各有不同。人都是凭感情用事,特别是女人。谁跟自己亲近,谁跟自己疏远,董太后一目了然。 因此王钧只需要提那么一句,足够让董太后明白过来,不会把大将军之位赐予关系更远的董卓。 “看样子,董太后与董卓之间的冲突,怕是不可避免了。” 侯栩摸着下巴道。 “这也是我佩服陈子归的地方。” 阎忠感叹道:“陈子归这人,真乃神鬼莫测之谋也。” “有那么神奇吗?” 王钧不解。 想让自己亲侄子上位,而不是一个远房陌生人,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吧。 阎忠笑了笑,说道:“说句实话,董太后的心里如何作想,也许我也能想明白,可你能猜到董卓会怎么想吗?” “这” 王钧迟疑。 阎忠又说道:“这就是我说陈子归可怕的地方,不管换你我来在董卓那个位置,即便太皇太后不让我担任大将军又如何?难道还敢翻了天不成?一百个人里,一百个人都会认命,没有人会去想着与太皇太后作对,因为那是自寻死路,是一条无比愚蠢的道路。” “所以司命的计策,对我们无效。” 侯栩接过话茬,微笑道:“而偏偏那董卓,就是第一百零一个人,而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有所动作的时候,司命却一眼看出他的野心,知道他不会甘心于就此失败,诚汉先生,你说对吧。” 这群人里,赵琳跟王钧的智力,大概也就跟普通士人差不多。放在三国游戏里,应该也就50-60的水平。 而侯栩则在70以上,属于精英级别。 阎忠就了不得,虽在史书里籍籍无名,但在中平元年,就已经看出未来天下会有大变革,且一眼看穿贾诩在扮猪吃老虎,智力自然也是90左右的猛人,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在场四人当中,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陈暮的可怕之处在什么地方。 那就是洞悉人心,宛如观火。 正如王钧所想的那样,常人在发迹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当然是身边亲近之人,那么董太后更希望自己的亲侄子董承担任大将军,把持权力,就很好理解。 一来董承比董卓更亲,以后就不用担心不受自己控制。 二来董卓又不是自家人,虽然眼下看似自己还能震住董卓,问题是董太后年纪也不小,已经六十多岁,能活几年都是个问题,万一自己死后,董卓一个外人执掌大权,那自己的宗族怎么办? 所以于情于理,只要不是傻子,董太后都会选择董承,而不是把风险交给一个才认识几个月,没有感情基础又不知具体底细的所谓远房族侄。 但董卓的心理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甫嵩和卢植最强盛的时候,比董卓厉害得多吧。 掌握最精锐的北军,南征北战,功高盖主,即便席卷天下的黄巾,也被他们击败。 结果轻飘飘一道诏令,该下狱就得下狱,该交出兵权,就得交出兵权。 窦武陈蕃李膺名望满天下,是世人敬仰的君子。 外人都说是宦官做的坏事,可没有皇帝下令,宦官哪来的权力调动兵马? 还有跋扈将军梁冀连皇帝都敢杀,桓帝决心除掉他之后,叫一个太监去传诏令,调集司隶校尉张彪的兵马围了大将军府,就让权倾天下的梁冀束手就擒。 天子皇权,可不是说说的。一个臣子想反抗皇命,在那个时代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人能够可以知道,董卓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钧看着二人像是在打哑谜一样,忍不住出声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侯栩叹了口气道:“我们在说陈暮的可怕之处。” “子归有那么可怕吗?” 赵琳一头雾水,他接触陈暮阴谋诡计方面的较少,还不懂陈暮是什么人。 王钧倒是接触得多,看了赵琳一眼,很羡慕他的单纯。 “他有多可怕,还是请诚汉先生说说吧。” 侯栩笑着看向阎忠。 阎忠长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前倾了倾,盯着三人的眼睛,缓缓说道:“董卓要毒杀太后!” 三国之谋伐 第五章 定策 毒杀太后?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东汉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丧心病狂地毒杀了皇帝。 跋扈将军梁冀! 梁冀指使亲信在汉孝质皇帝的饼中参杂毒药,质帝吃过毒饼之后身亡。 但即便是梁冀,也只敢趁着皇帝年幼的时候下此毒手。 当今太皇太后,不仅是先帝生母,还是现在的执政者,每日垂帘听政,可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九岁小皇帝。 不说满朝文武如今都拥护她与当今天子,单说宫廷内部,宦官宫女都感恩于太皇太后曾在宫变中庇护他们,十分忠诚。 而羽林卫、虎贲军以及内宫宿卫,都在董承麾下执掌,从下毒难度上来说,远比梁冀时艰难万倍。 所以用脚指头想,董卓败局已定,乖乖老老实实认命就行,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也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也是没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可偏偏陈暮却不这么看。 关键是,他不这么看也就算了,有些人喜欢标新立异,去搞些几乎不可能的事件博取眼球也正常。 可董卓居然完全真的选择了这一步。 这份洞察力,如此恐怖的眼光,仿佛一眼看透人心,难道还不可怕? 所以当阎忠告诉大家这件事情的时候,王钧与赵琳,也已经明白了原因,两个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是愕然于陈子归的眼光毒辣,竟然能够猜到董仲颖绝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就擒的人。 二是董卓这个人. 岂止是丧心病狂,岂止是没有底线,简直是没有脑子,人类的道德已经无法束缚他,完全不考虑做这件事情的后果! 先不说做这件事情的成功几率极低,单说即便成功了,他真的能掌权吗? 凭他一个远房外戚,能压服得了满朝诸公? 随便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梁冀。 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王钧忍不住说道:“那董仲颖是失心疯了吧,他在内省一无亲信,二无兵权,拿什么给太皇太后下毒?而且就算下毒成功,他能掌得了权吗?” 侯栩沉吟道:“也许这世上总是不缺乏疯狂的人,董卓能不能掌权是一回事,但至少他现在真的会这么做。” “可他会怎么做?” 王钧一脸不可思议:“梁冀能成功是因为质帝身边全是他的人,董卓在宫里可没有人会帮他。” 赵琳想到了一个可能,看向王钧道:“相衡兄,是不是子归要你” “怎么可能。” 阎忠哭笑不得道:“子归对敌人虽然残酷,但对我们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他不会让相衡冒这个风险。” “那就好。” 不仅赵琳舒了一口气,王钧也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们的家人可都在青州,如果陈暮逼王钧这么做的话恐怕他也只能去那么做。 想到这里,王钧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目前为止,陈暮都从来没有逼迫他们干特别危险的事情。 包括让王钧怂恿董太后,阎忠怂恿董卓,也都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去考虑问题,绝不会像周宓伍琼等人那么作死。 可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原来不知不觉当中,他们的家人、退路,早就已经捏在了陈暮的手里。 哪怕他向来都只是以商量的语气,跟他们说自己的要求,可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不答应. 王钧赵琳侯栩三个家人都在青州的人一个个眼神闪烁,沉默不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阎忠摇着头,沉气道:“诸位,切莫束装盗金,子归可从未强迫你们将家人迁往青州。如今天下大乱,青州是唯一乐土,你们家人在青州避难,子归也从未用你们的家人威胁过你们,无端猜测,是坏我们情谊。” 王钧不置可否,说道:“既然子归不是要我帮忙,那董卓下毒谋害太后的可能性就极低了吧。内宫禁卫尽是董太后的人,内省宦官也不会听董卓的话,他如何下得了这毒手?” “莫非是要再引起一次宫变?” 赵琳想了想,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谋害得了太后。可那样的话,天下人岂会服他董卓,不说朝廷诸公必然反对,到时候各地勤王大军尽起攻之,则董卓也是必死无疑。” 阎忠笑道:“这一点,子归也早就想好了。所以他让我帮董卓出了个主意,让我去帮董卓找一个人。” “谁?” 众人问道。 阎忠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何太后。” 王钧愕然道:“居然是她。” 何太后虽然被废掉,但董太后还没有那么狠毒到把她弄死的地步。 毕竟刘协是董太后的孙子,刘辩同样也是。 哪怕再喜欢刘协,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看僧面看佛面上,董太后只是将她囚禁起来,没有杀。 “能成否?” 阎忠看向王钧,宫里的事他最清楚。 “不知道。” 王钧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何氏已经被废,贬入永安宫中居住,权势大不如前,恐难有作为。” “何太后虽被废,可弘农王尚在,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诞辰,何太后若是向董太后乞怜,再由她亲自致歉,带着弘农王上去敬酒,趁此机会” “这太想当然了,在宫内下毒,没那么容易的。” 王钧觉得这个计划有点离谱,让何太后亲自去下毒,即便计策成功了,当场把董太后毒死,恐怕何太后也要当场被杀,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去做。 “可惜司命没有亲至,如果他在的话,必然能够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策。” 侯栩咂了砸嘴,想起了当初自己与荀和相斗,岂料半路杀出个陈子归,不仅将他们二人玩弄于鼓掌间,还轻易将自己抓住。 阎忠想了想道:“子归只是提了一个方向,具体步骤,还得靠我等群策群力,相衡对宫内最为了解,你来说说。” 王钧陷入了沉思。 当初梁冀怎么毒杀的质帝? 是因为当时皇帝身边的宦官全都是大将军的亲信。 梁冀只需要指使自己的亲信去做就行。 而如今宫内的情况一目了然,自从张让赵忠等人被杀之后,诸多宦官都依附于董太后。 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是宦官之首,但实际上宦官们对董太后更忠心一些。 无它,单纯就是因为在那场宫变,董太后庇护了大量宦官。 当时袁绍带人杀入宫中,见人就杀,特别是无须者。 许多宦官去找何太后与董太后求救,希翼能得平安,然而两人都自身难保。 卢植护住了何太后,却没法护住那些宦官,因此去找何太后求救的那批宦官,皆被屠杀。 而去找董太后求救的那批宦官,本来也应该会死,张璋都快攻进去了。 还好刘备及时赶到,杀散了张璋的人马,这才保护了他们。 所以如今的这批宦官,大部分心里一是感激董太后庇护他们的恩情,二是感激刘备拯救他们的心情。 再加上现在董太后掌权,恐怕刘备都命令不动他们。 因此从宦官这方面去考虑,由董太后身边的人去下毒,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自己亲自动手。 可要是他来动手的话. 一旦董太后毒发身亡,那自己这条命八成是保不住,而且陈暮也没要求他这么做,所以王钧完全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那么剩下的就是宫廷禁卫。 可一来宫廷禁卫执掌在董承手里,二来宫廷禁卫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也不如宦官,更没有接近太皇太后饮食的权力。 宫内贵人一切饮食,都是靠宦官与宫女来服侍,禁卫想要下毒,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宫内负责做饭的太官令能做到这一点。 汉朝没有所谓的御膳房,太官令负责宫内膳食、酒果,南北二宫皆有大厨房,宦官宫女吃大厨房制作的饭菜。 而皇帝太后皇子等贵人吃饭都是常住在哪个宫殿,就在哪个宫殿制作。 比如董太后居住在永乐宫,就由永乐宫的小厨房专门为董太后一个人制作饭菜,规格可比宦官宫女吃的东西要高级得多。 根据《汉书》记载,皇帝太后这些人吃的食物,非常奢华。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 都是精心制作的高级食材,而且负责制作这些食物的人也都是皇帝太后的亲信,如之前汉孝康帝的饮食,就是张让赵忠等常侍亲自负责监督,下毒可能性极低。 因此除非能够买通永乐宫内负责董太后饮食的太官令,不然想对董太后下毒,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王钧苦笑道:“子归就一定要助那董卓谋害太后吗?哪怕是让我去告发董卓都行,如今朝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太后一死,天下可就要动荡了。” 阎忠沉吟道:“董卓狼子野心,董太后比之孝康皇帝还要贪婪,玄德与子归,都是有心要匡扶汉室之人。所以董太后与董卓,都是拦路之虎。此计,便是要将他们全都除去,届时玄德子归回归中央,辅佐当今天子,才能稳定社稷,你我鄙陋之人,才能晋升朝堂大员,家族亲人亦有富贵之身。” “这” 王钧迟疑,想到如果把现在朝廷上下那些权臣、干政者去掉,自己宦官之首的身份位于当今天子身侧,外有刘备陈暮这些人,内有自己把持朝政,到时候如张让赵忠那般,权倾天下也不远。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名望也远不如张让赵忠那么臭,刘备陈暮又是天下有名的仁义君子,三人联手控制朝堂,未来说不准就是一场霍光中兴,名留青史。 这个画面太美,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而且王钧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宗族家人考虑,一旦自己掌权,他们也能飞黄腾达,整个家族晋升为名门望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那么自己也能如袁安杨震一般,开创一番家族基业。 汉人对于振兴家族的渴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更何况王钧直到现在,也一直以为这是陈暮要回归中央之前,扫除权力障碍的手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后果。 反正王钧对于董太后也没有忠心可言,在宫变的时候,可是刘备庇护了自己,跟董太后没有什么关系,对董家姑侄死活并不太在意。 想到这里,王钧下定了决心,缓缓说出了一句话:“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办到这件事情。” “谁?” “郭胜。” “原来的常侍郭胜?” “不错。” 王钧目光闪烁:“他现在被贬为太官左丞。” 三国之谋伐 第六章 汉末毒师 郭胜是原来的十常侍之一,是何家的同乡,曾经举荐何氏入宫,是何家的贵人。 可惜后来何进还是打算对他痛下杀手,导致十常侍抱团反杀。 宫变之时,郭胜原打算是跟着何太后避难。 结果在路上差点被乱兵杀死,巧合的是,刚好关羽路过,顺手把他救下来,保住了一条命。 事后郭胜虽然没有被赶出皇宫,但也是被贬为小宦官,日子非常不好过。 他这个太官左丞,还是王钧见他可怜,想起好歹当初大家也同为常侍,帮他求的,不然郭胜下场更惨,要被发配御府缝制洗补衣物。 王钧之所以提起郭胜,是因为郭胜与何太后一样,现在日子十分凄惨,而且两人是同乡,必然同病相怜。 如果何太后去找郭胜的话,也许能说动郭胜,让他作为内应。 毕竟郭胜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要是董太后被除掉,那么何太后也许就有翻身之日,到时候他也能从每日生火做饭的苦日子中解脱出来。 所以在王钧看来,只要郭胜不满足于现状,就有很大可能会答应这件事情。 阎忠问道:“此人负责太后饮食?” 王钧摇摇头:“不是,实际上他只是负责永安宫,何太后与弘农王的饮食,永乐宫那边,郭胜几乎无法插手。” “那” 阎忠不太明白,找一个非关键人物的人有什么作用。 王钧笑道:“郭胜虽不负责永乐宫膳食,但眼看太后寿辰马上就要将至,满朝文武与百官都要参加,太官署上下全体出动,郭胜在这个特殊时期,就能插得上手。” 平日里永乐宫的膳食是由董太后的亲信负责,可寿宴是个大工程,全宫的各处厨房都会行动起来,到时郭胜就有参与其中的可能。 “原来如此。” 阎忠点点头:“我回去之后,便向董卓建议让他派人去与何太后联络,只是一般的毒药,恐怕就算参杂在食物里,也容易被人发觉。” “这一点子归早就想到了。” 侯栩掏出两个小瓷瓶,对阎忠说道:“此两种乃奇特剧毒。” “是何种毒药?” 阎忠问道。 “这一种是司命让人从西域找来的断肠花汁液,无色,食之只有一点苦味,只需少量即可令人致死,能杀人于无形。” 侯栩指着第一个小瓷瓶,那是个蓝色的小瓶子。 瓷器在中国历史悠久,商周时期就有陶瓷,到汉朝时发展虽然不算巅峰,但已经算是寻常物件,并不奇特。 “真的有这般神奇?” 阎忠惊讶不已。 无色无味的毒药是传说,所以无色只有一点苦的毒药,那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苦味而已,加点糖中和一下不就行了? “已经用牛试验过,这一小瓶的量,但足够杀死数十人。” “嘶!”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毒性,着实猛烈,比之砒霜怕是强上不少。 “这个小瓶子中的毒药,是司命秘密研制的,有一种苦杏仁味道,闻之令人不太舒服,却可以参杂在香料之中燃烧,让香料中和其特殊气味,所以能做慢性毒药,几日内可致人死地。” 侯栩又指着红色小瓷瓶说。 “厉害。” 阎忠王钧赵琳三人对陈暮的崇拜已经无以复加。 普通毒药不仅味道难闻,而且根本难以下咽,必须参杂在食物或者酒水里才行。 比如梁冀毒杀质帝的时候,就是将毒药参杂在蒸饼里掩盖药物气味。 而陈暮取出来的两瓶毒药都是微量苦味,可比一般毒药强得多,而且毒性也比普通毒药强。 连毒都会制取,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 众人十分佩服。 如果陈暮在这里,肯定是微微一笑。 汉朝时候的毒药研究还没有到工业时代那么透彻的地步,平时用毒害人,顶多就是砷化物,比如着名的砒霜,学名三氧化二砷。 三氧化二砷的味道其实也很淡,几乎难以察觉。 但古代制取纯砒霜的工艺很差,其中会有大量硫化物,因此古时候的砒霜味道很难闻,有浓郁的硫化物气味。 而后来着名的青化物,则还没有被广泛应用于生活当中。 但实际上这玩意儿并不需要工业制造,在自然界就广泛存在,如苦杏仁里就有,想制取也简单,用水提法,将这些存在毒素的植物汁液收集起来提纯一下即可。 具体操作方式就不赘述,反正提纯出来的液体是白色透明物,晒干之后就是白色粉末,溶于水,味道有点像杏仁,可以撒在香料里燃烧。 而陈暮交给侯栩的这两瓶毒药,其中红色的那瓶就是青化物毒药,是从各类果实核与药材中提取,大概有一百多克。 这玩意儿的致死量只需要005-025克就能弄死人,但由于原始水提法提出来的青化物杂质较多,所以除非直接吞个几克,不然只放在香料里燃烧的话,确实可以当做慢性挥发毒药。 另外那瓶蓝色的就了不得,是夹竹桃的汁液。 夹竹桃原产印度,在唐朝传入中原,如今在西域,也就是新疆甘肃一带有种植,中原地区目前并没有种植。 要不是经过数年积累,凭借着优秀的商业手段,苏双张世平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不仅南通交趾,北上辽东,西抵塞北,连西域商人都已经有了交集。想弄到这么一小瓶,还真不太容易。 如果说贾诩一言乱长安,间接引得天下大乱,杀伐无数,是三国毒士的话。 那陈暮就是三国毒师。 字面上的意思,制取毒药的大师。 为了帮董卓弄死董太后,陈暮也是操碎了心。 阎忠接过这瓶毒药,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就拜托先生了。” 侯栩认真拱手一礼。 这一策就是为了放大董卓的野心,让他重新走回历史正道。 历史已经偏得太远,也许将来会更加遥远。 但事在人为,陈暮可以改变历史,同样可以重塑历史。 诚然,不同在人在同样的处境下,因性格的迥异,做出的选择也会不一样。 可只要董卓有野心,有一个权倾天下的梦想,那么他就注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跟历史的线收束无关,纯粹是性格决定命运。 就好像在一个贪婪的人面前放一块金子,给他十次机会,他十次都会选择去拿是一个道理。 因为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贪婪的欲望。 除非董卓能够学一学王莽,做到对权力的克制。 可惜他要是能克制自己的欲望,那就不是残暴的董卓了。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人的本性问题。 就好像后世一些聊天软件上,到处都充斥着招嫖信息,如果你看到上面的美女图片砰然心动,那意味着你离上当就不远了。 因为人家骗你的前提条件是要你先打所谓的押金,打完押金后,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你要钱。 如果此时收手,还能止损。 可你要是想着押金都打了,不差那点钱,那就等着继续被骗。 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就是这样,你要是无欲无求,别人也没法利用你的性格弱点进行针对。 你要是贪财好色,有别的诉求,那就别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围上来利用你。 三国之谋伐 第七章 大汉忠臣董仲颖 四人商量好计策,陆续分道离开。 阎忠回去之后,第二天董卓就召见他与李儒议事。 厅堂之中,董卓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这次他请辞骠骑将军,满朝文武纷纷赞成,很多人请求要将他调离洛阳,去外地讨伐叛乱。 董太后倒是信守承诺,让他担任太尉,但暗地里,却笼络关中豪强等人,赏赐他们官职,调派他们的位置。 分董卓的权力,董太后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不仅将董承升为骠骑将军,还令关中豪强听命于他。 要知道,原本董承的实力已经不弱,掌控南军两万多人,曹操等人尽在他麾下,又执掌宫廷宿卫,总兵力接近四万人,比之现在的董卓还要强大。 若是关中豪强也依附于董承,那么董卓麾下兵马,就只剩下自己的西凉军与一部分并州兵,总共不过一万多人。 而董承吞并了关中豪强的兵马之后,一跃就有六万多人。 如此削弱董卓,董太后打的什么心思,几乎已经不用董卓手下的谋士去提醒,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到时候难道会放弃一个麾下有六万多士兵的亲侄子,让一个麾下只有一万士兵的远房侄子当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吗? 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 所以董卓很清楚,自己当初抱有的幻想以及董太后的承诺,都会如清晨的露珠一样,变成梦幻泡影。 自己那远房便宜族姑母。 这是要食言而肥,根本没打算立他董卓,而是要偏袒自己的亲侄呀。 想到这里,董卓的脸色就更加严峻,粗着气对手下两大谋士说道:“诚汉,文优,你们到底想到了对策没有?” 李儒顶着一对黑眼圈,沉吟道:“明公,我想了一夜,若要动手,只有从内部与外部两个方向考虑。” “内部做何解,外部又做何解?” 董卓问道。 “内部,自然是从皇宫里找突破口。” 李儒说道:“我想了很久,做这种事情,只能让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去做。可她身边之人并没有我们的人。原本我以为皇宫内部铁板一块,却又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了一个人。” “谁?” “何太后。” “她?” 董卓思索道:“你说的对,在皇宫中,也就只有她巴不得太皇太后死。可是何太后就是我当初向太皇太后建言废帝,她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恐怕也是恨不得我死,文优觉得,她会同意这件事情?” 一旁的阎忠颇为惊讶地看了眼李儒,没想到他跟陈暮一样,也看出了何太后这个关键点。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呀。 不过仔细一想,想到何太后身上倒也不算太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整个皇宫之中,就只有何太后是董太后的敌人,还是多年仇敌,互相都巴不得对方死的那种。 李儒跟陈暮一样,同时想到她身上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不过试试就知道了。” 李儒抚摸着下巴山羊胡,笑着说道:“永安宫位于皇宫东明门外,由城门校尉把守,不似皇宫那般戒备森严,我们可遣人进去一探,不告诉何太后底细,只问她答不答应,若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就最好,若不愿意,也不会暴露我们底细。” 其实在董卓想来,一个被废掉的太后能有什么用处? 无权无势,又没有法接近太皇太后。 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勉强点点头道:“那就按照文优的法子做,诚汉,你有何想法?” 目光看向阎忠,眼中充满希翼。 阎忠苦笑道:“其实我跟文优的想法一样,只能将从何太后身上想办法。”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般想从内部攻破,收买内应间谍,是一个长久的工程。 比如你看中某个人,想收买他,你就得了解他的喜好,他贪财,就给钱,好色,就给美女,投其所好,总归得一步一步来。 可时间紧急,大差不离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董卓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收买董太后身后的人? 所以只能找现成的,无比憎恨董太后的人。 而宫里头最恨董太后的人是谁? 可不就是何太后吗? 因此李儒陈暮想到何太后,并不是多么聪明的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陈暮的优势在于,还有个王钧帮忙出主意。 作为熟知宫廷内部情况的常侍宦官,王钧在除了何太后以外,还提出了一个关键人物郭胜。 这就是强于李儒的地方。 听到阎忠跟李儒的想法一样,董卓失望地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总觉得何太后有点不靠谱,一个失势的太后,还怎么去下毒? 李儒说道:“何太后毕竟在宫里那么多年,也许能够想到一个比我们想得更好的办法。我们只需要找到她这个关键人物,具体实施,就得她由自己来负责。我们只需要答应她,如果她能成功,我们就扶持她上位,帮助弘农王复辟。我相信以何氏的狠辣与贪婪,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阎忠补充道:“何太后与董太后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董太后又废掉了何太后之子,立陈留王为帝,如果能够杀死董太后,重新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她恐怕一万个愿意,这一点倒不用担心,而且我听闻郭胜还活着,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可用。” “郭胜?” 董卓细细回想了一下,试探道:“十常侍?” “是。” 阎忠点点头:“此人是何进同乡,当年何太后入宫,就是他举荐。如今郭胜在内省为太官左丞,负责膳食。” 董卓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关键人物,若是他来下毒,机会很大。” “可惜自始至终,我都觉得下毒的风险太大了。” 李儒叹息了一声:“毒药味道很重,难以被掩盖,即便能找到合适的去下毒的人,成功的可能性也太小。所以我认为,从内部攻破不应该报太大希望,主要还是以外部为主。” “也不尽然。” 阎忠微微一笑,取出两瓶毒药:“此两种毒药,一者为慢性毒,二者为急性毒,可以参杂在香料,食物当中,而且味道并不浓郁,难以察觉。” “哦?” 李儒对毒药很有研究,听到这毒药味道并不浓郁,惊讶地道:“此药毒性如何?诚汉兄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是西域奇药,产自身毒,仅仅只需要一滴,就能杀死数人,毒性极为猛烈。是当年我从一个西域朋友那要来,价值不菲,一流百金,为我压箱底的宝贝。” 阎忠大方介绍。 一流就是八两,二流就是一斤。所谓的半斤八两,按照汉朝的计量单位来算,都是一流。 而阎忠口中的身毒就是印度。 早在西汉时期,汉朝就已经与印度有来往,包括《后汉书》当中,对于东南亚、西亚等地区就已经有了明确记载。 其中不仅记载了印度,甚至还记载了古罗马帝国。 如《后汉书·西域传》中就有“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的说法。 西海,就是今天的波斯湾。 当时甘英的使命就是出使“大秦”,也就是古罗马帝国,最终到达波斯湾,在今天的伊朗一带受阻返回。 因此很多人以为古代王朝封闭,实际上秦汉时期对世界就已经有初步了解。 中国人的冒险基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由西域的丝绸之路,向着欧洲进发,开始探索整个世界。 真正闭关锁国,搞封闭主义的,是清朝。 后来野猪皮因为自身的愚昧,使得中国遭受了极为屈辱的近代史,让列强无不怀念我大清,也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 阎忠将这些毒药的来源说成是西域,一来让人没法查验,二来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给予董卓和李儒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李儒接过药瓶,看着这个小瓷瓶,同样保持着怀疑地态度问道:“一滴杀死数人?砒霜也不过如此,毒性真的有这么猛烈?” 阎忠笑了笑:“诚汉兄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一试。” “那我闻闻。” 李儒非常作死地打开青化物那瓶闻了一下,顿时只觉得一股杏仁味扑鼻而来,整个人头晕目眩,心跳加快,连忙将瓶口封住,喘着粗气道:“好厉害的毒,我也曾研究毒药,从未见过如此奇毒,只闻一点点气味,就让我感觉要窒息。” 差点试试就逝世。 “此药可参杂入香料当中,慢慢浸入人体。若是明公购置珍贵的西域香料进献给太后,让太后每日熏香,不出数日,当毒气入体之日,便是太后身死之时。” 阎忠微笑着介绍。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好药。” “而这一瓶,便是快速致人死地的毒药。” 阎忠又介绍那瓶夹竹桃毒,说道:“倒进一滴入食物里,不仅味道很淡,且可以迅速致人于死亡,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良药。” 李儒听到这两瓶药的药性,高兴地道:“有了这两瓶药,那我们可以制定的计划就多了几个,选择的余地,也多了几分。” 董卓吩咐道:“那这件事情,由你们来制定具体的计划,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此时就拜托给二位了。” “唯。” “都是为明公效力。” 两人同时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礼毕之后,李儒才又道:“既然是明公所托,那内部攻势,就由我和诚汉制定计划,接下来说说外部攻势。” “文优请说。” 董卓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 “董承每日住在皇宫里,牢牢把持着皇宫禁卫,南军则主要由几名校尉统领。所以皇宫的守卫并不是特别森严,只有虎贲军羽林卫加上禁宫宿卫,总计不到万人,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北宫,约有五六千人。” 李儒又坐回席上,侃侃而谈:“如果我们要行事,就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再来一场宫门之变。如果能够攻入皇宫,以武力控制住皇宫,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以武力攻取皇宫? 阎忠心道李儒这货真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 这事当初窦武干过,现在袁绍也干过。 不过他俩都被赦免无罪。 事实上一开始他们也都被定性为造反谋逆。 可窦武陈蕃被天下人敬佩,民间风评上根本没人说他们是逆贼。 至于袁绍。 还是那句话,人家有好家世啊。 你董卓一没好名声,二没好背景,居然妄想学窦武袁绍? 谁给你的勇气? 当然,阎忠这些话都在心中腹诽,肯定不能明说。 但董卓也不是傻子。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因此董卓诧异道:“真的要出动军队吗?可窦武袁绍发动宫门之变,是以诛杀宦官为借口,如今没有宦官了,我还能找什么理由?” 李儒微微一笑:“理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董卓道:“文优不妨明说。” 李儒看向永安宫的方向,淡淡地道:“何太后与弘农王的诏书,就是最大的理由。” 又打上废后与废帝的主意了? 阎忠大抵也猜到了李儒是什么意思。 别看刘协上位有董太后背书,一切似乎来得名正言顺。 但实际上当时的人心目当中的正统皇帝,还是刘辩。 无它,就因为他是先帝皇后所生的嫡长子。 嫡长子制度在汉朝已经根深蒂固,不止是皇室,诸侯王国也是如此。 在推恩令出来之前,嫡长子几乎是真正的含着金汤勺出生。 一个王国所有财产,包括王位继承,都属于嫡长子。 即便是有推恩令出来之后,嫡长子依旧能分得大半的财产,次子和三子分小半的财产。 因此即便是当初刘宏想要立刘协为太子,也是困难重重,阻力非常大。 而董太后虽然借着宫廷之乱,利用董卓和董承掌控了兵权,趁势废掉了刘辩,立了她最心爱的孙子刘协为皇帝。 可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刘辩才是正统。 这一点没有任何争议。 包括后来朝代修史,刘辩的正统性与合法性,也远远高于刘协。 至于后来为什么刘协会被承认,那是因为刘辩死了,被董卓派李儒下毒给弄死。 在刘辩死后,刘宏就只剩下刘协一个儿子。 如此那些古板守旧的官僚士大夫集团,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刘协的正统地位,然后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现在刘辩还没死呢。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承认刘辩的合法性。 在心目当中,反而刘协的帝位来路不正。 众人明面上不说,只是摄于董太后的权势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董太后废帝之时,依旧有一部分正直的士大夫反对她的原因。 包括陈暮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还不是为了迎合主流思想,做的一个政治作秀,以此来攫取名望。 而现在。 李儒却又打上了何太后与刘辩的主意。 这对母子的命运与身世,已经到了非常坎坷的程度,相当可怜。 “何太后与弘农王?” 董卓不太明白李儒的意思,问道:“关他们什么事情?” “文优的意思是,让明公以帮助弘农王复辟的名义,带兵入宫去。” 阎忠瞥了眼李儒,淡淡地道。 李儒这个人,跟董卓简直是天生一对,两个人都没有底线可言了。 “如今天下人都很可怜弘农王母子。” 李儒却盯着手中的毒药,眼眸中露出奇异的光芒:“弘农王嫡长子继承皇位,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被董太后无故废除。天下人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都有怨气。若这个时候,董太后再无故鸩杀何太后的话” 鸩杀何太后? 阎忠只觉得不寒而栗。 李儒这人跟陈暮比起来,怕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文优要是早这么说,我便早明白了。” 董卓眯起眼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弘农王本就无错,无故被废,天下人心有怨气。若是因为何太后当年无故鸩杀王美人,再加上先帝遗诏,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话。何太后与弘农王俱都被废,也算是弥补了何太后当年犯的错误。可此时何太后再被鸩杀,让本就十分可怜的弘农王又失去了他的母亲,显然说不过去。” “不错。” 李儒点点头:“这样世人的怨气必然会很大,而且明公莫忘了,董太后这次诞辰,还强令各地方郡县献上无数金银珠宝,搜刮地方百姓,若董太后鸩杀了何太后,群情激愤,届时明公再取出弘农王与何太后的诏书,以何太后遗诏的名义杀入皇宫,那样天下可怜这对母子的人都会支持明公,明公罢黜董太后与陈留王,又扶持弘农王复辟,加封太师,把持朝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关于董太后对钱财的贪婪只在汉孝康帝刘宏之上,绝不在康帝之下。 包括借自己过寿之名,大肆敛财,也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 所以事实上包括满朝百官在内,都非常厌恶董太后。 因为董太后如今掌权之后,跟当初的汉孝康帝没什么区别,依旧大肆敛财,买卖官职,勒令各地上供财物。 因此,不管是从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出发,还是可怜何氏与弘农王母子的角度出发,以及坚定的正统支持者出发,朝臣估计都不会反对弘农王忽然复辟。 只是关键在于,之前董卓可是废帝先锋,是董太后的拥护者。 结果一下又变成弘农王的簇拥,废帝复辟的提倡人,这反复横跳的本事,估计会让世人都傻眼。 当然。 李儒还是帮董卓找了个借口。 那就是以何氏的死,来换取一个反对董太后的理由。 再加上世人还是支持刘辩的人更多一点,更加认同刘辩的正统,到时候即便董卓干出先废帝,再帮废帝复辟这种离谱的事儿,估计大家伙也都会捏着鼻子认下。 董卓被这么分析之后,只觉得茅塞顿开,拨云见日,桀桀怪笑了一声,低声道:“桀桀那是当然,弘农王本就是正统,拿回属于他的皇位,理所应当我董仲颖,可是大汉最忠诚的臣子,自然要助弘农王一臂之力” 大汉忠臣? 阎忠脸色微变,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升起一股凉气,又怕董卓察觉出他有异,连忙低下头行礼:“明公为大汉江山摩顶放踵,死而后已,当为百官楷模,天下楷模。” “哈哈哈哈,我有文优诚汉,何愁不能振兴汉室江山?” 董卓哈哈大笑,眉目间露出残忍的神情。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谁敢阻挠我登上人臣之位的极点,谁就是我的敌人。 即便大家都姓董,都是仲舒公的后人。 可谁让你言而无信呢。 我的好姑母。 董卓的眼眸,已经变得愈发的阴冷。 那双闪烁着寒芒的眼睛里,露出了诡异的红光。 三国之谋伐 第八章 疯狂的何氏 十月初七,自北方的秋风吹入洛阳盆地以后,邙山的树叶也逐渐枯败起来,无数百姓涌入四周的深山老林里,开始储备冬季的柴火。 有钱人家是不需要柴火的,自从地暖问世以后,以前少有人问津的煤炭,反倒成了洛阳新贵。 只是如今毕竟不是工业时代,整个洛阳城内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套地暖设施而已,每日消耗的煤炭数量有限,对于环境的影响微乎其微。 对于百姓来说,以前该怎么生活,现在还是怎么活。朝堂的权力斗争影响不到他们,除非权力斗争结束之后,新的掌权者正式总揽天下政务,开始颁布新的政策和法律。 可不管将来的政策是对百姓好,还是又是一轮新的剥削。至少眼下,洛阳的生活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每一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着,填饱肚子,永远都比在饥饿寒冷的时候去思考人生有意义得多。 太皇太后的永乐宫早就安装了地暖,入秋变天后,可以根据煤炭的量来调节温度。至少董太后在永乐宫里住得十分舒服,与她的孙子刘协住在一起,每日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好处。 如今天下政务都归太傅袁隗处理,有录事尚书这个头衔,就意味着袁隗现在手中的权力,跟西汉时的丞相没什么两样。只是这里的权力指的是政务,而不是军事。 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眼下的袁隗好歹还要点脸。这几个月来,暂时还没有明目张胆到直接给袁家谋好处。背地里也暂时没有小动作,十分老实。 实际上袁隗也没什么小动作可做,目前袁家的下一代,袁平的儿子袁遗是山阳太守,袁成的儿子袁绍是渤海太守,袁逢的嫡长子袁基继承了袁逢的安国亭侯爵位,目前担任太仆,袁逢的嫡次子袁术则担任长沙太守。 很多人以为袁基才是袁家下一代的掌门人,但实际上,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袁家下一代都轮不到袁基掌权。 论起正统地位,袁平是袁汤的嫡长子,那么袁遗就是正统的长子长孙,嫡系中的嫡系。 论起政治资源,袁叙和袁胤的父亲袁隗还活着,担任太傅。 所以袁基能有今天,纯粹是继承了袁逢的政治遗产而已。袁隗真正想要培养的,其实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袁叙和袁胤。 毕竟侄子再好,哪有自己的亲儿子好? 目前袁叙袁胤两人都在汝南,掌控着家族产业。 包括汝南大量的田产、庄园、奴仆,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外面各地都有自己的侄子担任太守,老家有两个亲儿子把持家族产业,袁隗已经并不需要再以权谋私,任人唯亲。 因此这段时间,袁隗只是正常处理政务,一边以朝廷政令,取消了汉孝康帝那段时间的疯狂税收之举,一边安抚地方豪强,暂时稳定住了局面,对于目前的大汉江山来说,还是起到了一定积极向上达到作用。 然而袁隗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一场危机,正悄然逼近。 相比于暖烘烘的永乐宫,东明门外的永安宫,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宫中服侍的宦官宫女很少,入秋以后,天气转冷,空旷高大的宫殿内显得阴气沉沉,秋风刺骨。 何氏单独一个人居住在这里,虽然董太后没有做得太绝,不至于克扣她的吃穿用度。 可相比于曾经热闹的长秋宫,永安宫跟西汉的永巷冷宫没什么区别,让习惯了舒适的何氏几欲抓狂,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憔悴到了极点,十分痛苦。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永安宫后门缓缓停下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系着黑色披风,戴了黑色大兜帽的男人。 他半张脸隐藏在兜帽下,只隐约露出下颌的山羊胡。 永安宫的守宫将领早就被买通,见到男人过来,上去点头哈腰,引着男人进入了宫殿内。 很多人以为永安宫是在皇宫里面,实际上它的位置处于北宫东侧,在步广里与永和里的正上方,左边就是进入北宫的东明们,右边则是出内城的上东门,并不算皇宫内部宫殿。 历史上董卓废帝之后,就把何太后迁入了永安宫,又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就把何太后毒杀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董太后没有选择杀她,算是将她打入冷宫,过着凄苦生活。 李儒漫步在永安宫外的广场上,四处打量着这座宫殿。 守宫将领将他引入宫内,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尽量快一些,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我的脑袋保不住。” “嗯,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只谈几句话就走。” 李儒尽量温和地回答。 何氏毕竟是先皇皇后,地位尊贵。按理来说,几乎不可能与外面的男子接触。 她还不到三十岁,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皇室丢不起这个人。 但李儒给的实在太多了,即便守宫将领买通了当班的数人,剩下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如此巨款足够让任何人心动,甘愿冒险一搏。 一路上的守卫对他们视而不见,很快进入了宫内,宫门外有个宦官把守,见到他们,便悄悄地推开了门。 这个宦官是郭胜。 郭胜虽然名义上是太官左丞,实际上只是负责永安宫的膳食而已,算是给何太后唯一的一点安慰。 想联络到何太后不太容易,但想联络到郭胜就简单得多。 因为何太后有政治意义,所以被看得很紧。 而对于郭胜这样的宦官。 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失势的常侍,哪怕他曾经权倾天下,但此时早已经是过眼云烟。 郭胜引李儒进门,守宫将领就在外面等着。 大门关上,李儒步入宫殿内,看到何太后背对着他,原本一头青丝,竟然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 看来何太后在冷宫里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超过了外界人的想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太后冷声询问。 郭胜说有人愿意来帮她,可她想不明白,会是谁能够帮助到自己。 “一个帮太后摆脱此地的人。” 李儒微微一笑,弯下腰,装作恭敬的模样,实际上却是让自己的兜帽压得更低,不让何太后看清楚自己的脸。 “怎么摆脱?” 何太后又问。 李儒轻声说道:“太后唯一的出路,就是除掉太皇太后,再联络朝臣,拥立弘农王复辟。如果太皇太后不死,太后永难出头!” “我何尝不希望她死!!!!” 何太后刹那间仿佛歇斯底里,骤然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只见原本的佳人已是面目狰狞,双眼猩红,怒吼道:“这老妖婆为什么就不死,为什么就不早点死!” “太后喜怒,太后喜怒!” 郭胜忙不迭上去拦住,他怕何太后疯起来,会失去控制,不管是伤到眼前的人还是伤到何太后自己,他都不希望看到。 李儒心里有些惊讶于何太后对董太后的恨意,但想起这场仇怨早在十年前就有,再加上董太后将何太后害到这般田地,便也了然,将自己的头压得更低,躬身道:“太皇太后的寿诞将至,现在,就是除掉她的好时机,只看太后答不答应。” “好!” 何太后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说说你的计划!” 对于一个能鸩杀王美人的狠厉角色来说,何太后不算聪明,因为她的手段做得不隐蔽,差点害得自己被废后。 但同样的,至少说明她是一个狠人。 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先帝最宠爱的王美人都鸩杀了。 更何况现在先帝都驾崩了,只要除掉了董太后这个祸害,拥立自己的儿子复辟,那满朝文武和天下,又能奈自己何? 三国之谋伐 第九章 寿诞 北宫外的广场上锦旗招展,旗杆上系的不是军旗,而是丝带。 庄严肃穆的音乐从永乐宫中传出,令人心神荡漾。 朝堂三公九卿,诸多大臣,齐聚于此。 太皇太后今日诞辰,设宴款待百官,珍馐佳肴一盘一盘地上,歌舞饮宴,十分畅快。 “太傅袁隗,赠丝绢绸缎十车,玉如意一对,珊瑚碧树一盆,玳瑁手镯一双,翡翠戒指一枚,祝太皇太后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太尉董卓,献西域红宝石十颗,西域蓝宝石十颗,西域金丝檀木香料一斛,西域极品麝香一斛,西域极品龙涎香一斛!祝太皇太后福寿绵绵,百龄宁康。” . “青州牧刘备,送来美酒千坛,珍宝百斗,黄金十斤,东海明珠一颗。祝太皇太后人寿福气丰,龟鹤遐年。” “益州牧刘焉,献上寿礼蜀锦百匹,金银一车” 董太后高坐陛上,左右两边是穿天子冕服的刘协,以及穿诸侯王服饰的刘辩。 随着赞礼官一声声的高唱着贺礼,台上的董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郁,虽然皱纹满面,却灿烂得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 很多人都知道,汉孝康帝,也就是曾经历史上的汉灵帝刘宏,以贪婪成性出名。 在某搜索引擎软件上查最贪财的皇帝,刘宏名列第一。 但却不知道,刘宏的性格,正是由于他母亲董太后的言传身教,才导致了他又贪财,又喜欢享乐的个性。 包括何进当初想要废掉董太后,其中最大的罪名,就是董太后逼迫各地州郡,让地方官员进献财宝。 “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人,交通州郡,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 这是写在史书里的贪婪。 所以当听到赞礼官将百官们的贺礼唱出来的时候,心里的喜悦早已跃于颜表。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箱一箱的钱财进入口袋里更好听的声音? 袁隗转过头对董卓说道:“太尉富埒王侯,赠礼确实是珍贵,怕是光这些名贵的西域宝石、香料,就能价值数百万钱了吧。” 董卓微微一笑道:“到底是比不得太傅四世三公,底蕴积累,我这点贺礼,都是我们凉州从西域弄来的一些土特产,比之太傅富可敌国的财力,还是差得远。” “呵呵。” 袁隗淡然一笑,不再和董卓说话。 四世三公,并不是指四代出了三位三公,而是指四代当中,每一代都有担任三公之位的人的家庭。 论起底蕴,汝南袁氏比之弘农杨氏还要强上一些。 因为弘农杨氏是今年才晋升为四世三公之家,之前只是三世三公,从杨震开始,依次是杨秉,杨赐,到两月前,杨彪成为司空,才算是四代。 也许有人说,弘农杨氏是赤泉侯杨喜的后代,西汉时还有个丞相杨敞。如果把杨喜跟杨敞算上的话,那弘农杨氏的底蕴比之在东汉中期才发迹的袁家要强得多。 但实际上四世三公这样的底蕴,指的是连续不隔代的情况。 你不能说你姓李,祖上是李世民,就能跟人说自己是皇帝家庭的人吧? 而且袁家四世,不仅只有四个三公,有五个。 袁安袁敞袁汤袁逢袁隗。 比之杨家还多一人。 因此在当时,袁家的势力和声望,其实是要超过杨家。 这也是为什么袁绍袁术逃离洛阳后振臂一呼,就能群起响应的缘故。 所以袁家送给太皇太后的贺礼,就不能是简单的金钱俗物,都是千金难买的罕见珍品。 别看玉如意、珊瑚树、玳瑁镯、翡翠戒指在现代到处都有。 但在汉朝,非一般的名贵。 班固在《西都赋》里就曾经有写:“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 将这些东西描绘进皇室宫廷顶级珍品,可见这些东西的贵重。 董卓知道,袁隗刚才的那一笑,看似是谦虚的笑容,实际上,是在炫耀他们袁家的底蕴。 在袁隗眼里,自己终究只不过是一个爆发户而已。 红宝石蓝宝石,西域顶级香料那也是一斛几十万钱,只有富豪家庭才能用得起。 但在袁家眼里,依旧只是可以用钱买到的俗物。 而袁家送的东西,哪个不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的珍品?哪个不是万中无一,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绝品? 这番作派,一来嘲笑董卓的不自量力,二来,也是对这个不听话的门生故吏表示鄙夷。 没有他们袁家的支持,你董卓不过是条狗而已。 等没了利用价值,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朝廷,是迟早的事情。而他们袁家,却能千秋万代,终为皇室依仗。 看着袁隗那平淡的微笑,仿佛是在无声地嘲弄自己,董卓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通过最近的朝堂变化,袁隗这老狐狸已经猜到了太皇太后对自己态度的改变。 现在这样,既是炫耀,也是示威。 听着耳畔老贼向太皇太后恭维的笑声,董卓一边保持着谦虚的假笑,一边内心充满了怒火。 总有一天,我要将袁家杀得一个不留,将你这老贼的人头悬在城门之上! “太后,何氏请求入宫。” 一名小黄门向王钧禀报,王钧来到董太后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说是要向太后磕头敬酒赔罪,祈求太后宽恕。” “哦?” 董太后嗤笑道:“何氏性子向来刚烈,居然还有向朕服软的那一天?” 王钧陪笑道:“许是她想通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哼。” 董太后冷笑道:“何氏当初连朕都差点被她谋害,朕看到她的脸就觉得心中不愉,要不是看在她那孩儿,我那孙儿的份上,早就将她赐死,还有脸面在朕的诞辰来请罪?” “那臣就让人回绝了何氏的请求。” 王钧本来还想劝一句,但觉得这样做目的好像太明显,便还是正常回答。 下面的董卓听到了这个情况,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 果然。 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儒和阎忠制定了好几条策略。 如果能够在酒宴上利用何氏毒死董太后最好。 因为董太后是不怎么喝酒,旁人也没那资格胆子去敬她酒。 所以哪怕郭胜负责宴席酒水,也没有下毒的机会。 只有在何氏敬酒的时候,郭胜去倒酒,才可以把毒下到董太后的杯子里。 可惜董太后恨极了何氏,根本不给何氏机会。 现在看来,第一条计划算是失败了。 不过还好,有第二条计划。 能够不用武力解决问题,那就最好,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做最后的打算。 那就是牺牲何氏,再以废帝忠臣的形象闪亮登场。 这条计策属于万不得已的办法,因为一来世人难以信服,二来再发动一次宫门之变的成功几率不高,属于最后的无奈之举。 希望第二条计策,能够成功。 董卓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弄到的西域顶级香料,眼里露出坚定的神彩。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发表了意见。 台下的司空杨彪,也坐在离太后位置不远的地方。 杨彪和黄琬等人,是朝堂少数的正直派。 他们本来就反对废立,同情何氏刘辩母子,听到董太后的冷酷,杨彪忍不住说道:“太皇太后,臣有话要说。” “何事?” 董太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杨彪认真道:“臣觉得,何太后今日祈求入宫,应该不止为太皇太后祝寿那么简单,想来,怕也是打算趁着今日太皇太后高兴,祈求获得太皇太后原谅,能够与弘农王聚一聚。母子分离,若世间惨剧,圣朝以孝治天下,长时间让何太后与弘农王别居,怕是不妥,恐惹世人非议。” 听到杨彪的话,一旁的刘辩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掉,跪在董太后面前:“祖母,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母亲吧。” 何氏被赶去了永安宫,刘辩却没有跟着迁过去。 董太后再傻,也知道不能让刘辩住在宫外。 更何况刘协是她的孙子,刘辩同样也是她的孙子。 长辈之间的权力斗争,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没有恨乌及屋到厌恶亲孙子的地步。 看着刘辩哭泣的模样,董太后到底心软,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母亲虽然作恶多端,你却是无辜的,那就让何氏进宫吧。不过敬酒就免了,朕看到她就烦,今夜就让她住在章德殿,跟辩儿见一见,明日再送出宫去。” “谢祖母。” 刘辩喜极而泣,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当下众人心情不一。 袁隗无所谓,这是皇室的家世,与自己无关。 现在他们袁家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自己目前的权势,巩固声望,让朝野遍布他们袁家势力。 杨彪的心情则好受了许多,当初他是反对太后废帝废后,可惜大势难挡,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他与黄琬等少数正直派心中愧疚,如今总算能为何氏母子做点事情,也算是聊以藉慰。 而董卓却是难以言表的不敢置信,没想到第二个计划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虽然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但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至少要比预期的强了许多。 接下来,就要看何氏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董卓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 当放下酒杯的时候,森然的目光早已经变得和蔼,面带微笑地看着群臣。 将来。 自己要站在台上,俯视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王! 三国之谋伐 第十章 B计划 永安宫。 何氏坐在自己的寝宫里安静等待。 看似沉稳,但严肃的表情与握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焦躁的内心。 其实在神秘人提出计划的时候,脑子一热就立即答应了。 等事后冷静下来的时候,何氏已经有些后悔。 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唆使自己去谋害董太后,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利用自己。 但当时她一来情绪激动,二来她恨董太后恨之入骨,所以听到神秘人的怂恿之后,想都没想就同意。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蠢。一没有搞清楚对方背后的势力,二没有拿捏住对方的把柄,就这样冒然答应,万一事后人家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儿子的帝位,何氏也不得不冒险一搏! 归根到底,何氏已经豁出去。因为康帝何进何苗都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为她撑腰,她也没有任何势力,只剩下一个儿子。 成功了,自己的儿子就还有当皇帝的希望,自己还有重回皇宫执掌权力的可能。 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丢条命。 反正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与自己的孩儿无关,老妖婆也不至于迁怒于自己那可怜的孩儿。 自己,早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何氏的目光,逐渐趋于平和。 深呼了几口气后,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反而宁静下来。 “太皇太后懿旨,召何氏入宫。” 门外传来宣召的声音。 何氏平静地站起身,出了永安宫,上了马车,缓缓进入了皇宫里。 何氏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有很大可能性会死。 而且在死之前,很有可能要遭受自己恨之入骨的仇敌的奚落嘲笑愚弄羞辱。 可那又如何? 她的内心里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为了自己的儿子,她甘愿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过了约十多分钟,马车缓缓停下。 何氏跨出马车,愣了一下。 因为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马车却并不是接她去永乐宫,而是送她来了章德殿。 送自己到这里做什么? 何氏一头雾水。 一旁的小黄门低声道:“太皇太后怜惜弘农王,接太后入宫与弘农王母子相聚。” 何氏的精神有些恍惚,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难道,真的要像那神秘人所说的那样,让自己唆使辩儿去动手吗? 踏入章德殿,何氏的内心起伏不定,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 . 董太后寿诞宴会结束之后,董卓回到了府中。 阎忠和李儒目前在朝中也并非没有担任官职,只是那种规格的宴会,参加者只有三公九卿与上品级的重要大员,他们没有资格参与。 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宴会情况。 但董卓回来时候的表情,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古井无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人奇怪。 李儒迎上去,纳闷道:“明公,今日宴会如何?” 董卓摇摇头:“太皇太后恨极了何氏,听闻何氏要进宫敬酒祝寿,断然拒绝。” 李儒失望道:“看来此策失败了,如此一来,只能盼望董太后早些使用那些香料,不然就只能做最后的手段。” 阎忠安慰道:“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出现问题的时候,明公与文优倒也不用过于失落,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董卓却笑道:“倒也没有好消息,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召见何氏,却也让她进宫与弘农王相见,第二步计划,却是成功了一半。” “那倒是不错。” 李儒也笑了起来:“弘农王现在就住在永乐宫,每日与太皇太后作伴,若是何氏唆使他为董太后焚香,那必然成功。” 汉朝人焚香的普及率远不如唐朝,普通人很少会点燃香料让自己的衣服卧室之类的地方充满香气。 倒不是他们不想焚香,而是汉朝时期的香料价格极为昂贵,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玩得起。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焚香就是贵族们为了让自己浑身上下都保持香味而常做的事情。 特别是楚国,因为楚国盛产香草,如兰、蕙、椒、桂、萧、郁、芷、茅等等。 但真正流行起来,还是到西汉丝绸之路打通之后,西域的香料流传到中原开始。 因为国产香料,无论是香味的浓郁程度还是对人提神醒脑的作用,乃至熏香之后保持的气味时间长短,都远不如西域香料。 荀彧那个骚包留下那句“荀令留香”的成语就不用多说。 包括《后汉书》的作者范晔曾经写的我国第一部香类专着《和香方》当中,就有描述“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 意思是这些名贵的顶级香料都是产自西域国外,而不是中原大地。 但即便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在汉朝香料依旧是奢侈品。 或者说,不止是汉朝,之后万国来朝,容纳百川的唐代,香料也没有普及到民间,仅限于达官贵族及皇室。 一直要到宋朝之后,凭借着发达的海外贸易,源源不断的香料才从世界各地运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西域香料正式普及到了民间,变成了有钱人也能用得起的东西。 因此董卓进贡的西域香料,几乎堪称是天价,仅仅三斛,也就是差不多100公斤的香料,居然要值数百万钱。 按照当时粮价来算,那就是将近一万石粟。根据《汉书·赵充国传》记载,士兵打仗一个月要吃2石7斗粮食,一万石够一支一万人军队吃十天。 那么如此贵重的香料进贡给董太后,董太后即便自己不用,也不可能赏赐给普通人用,大抵也就是在刘协刘辩董太后三人之间。 董卓也怕香料进贡上去,董太后赏赐给刘协刘辩,结果董太后没被毒死,反而是把皇帝与弘农王给毒死了。 虽然倒不至于有多大事儿,大不了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但终究是坏了计划,不得已走最后一步棋。 所以如果董太后身边有一个人能够引导董太后使用这些香料,那就再好不过。 而这个人选,又有谁能比得上常伴于董太后身边的弘农王呢? 想到这里,董卓心满意足。 在董太后寿诞上利用何氏毒死她的计划,本就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失败了倒也无妨。 至少第二步棋,有一个身边之人亲自操刀,成功几率会无限扩大。 到那个时候如果何氏与弘农王听话的话,也不是不能再扶持他们上位做傀儡。 董卓抚摸着下颌的胡须,肥胖的身躯屹立在厅堂内,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一章 董太后重病 当寿宴结束后,刘辩几乎是跑着从永乐宫出来,往章德殿而去。 洛阳宫殿浩大,皇宫内的交通工具一般是马车,可从永乐宫出来到章德殿接近一公里,三四分钟,几乎是飞一般的速度。 刘辩穿着粗气踏入章德殿内,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站在章德殿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母后!” 数月不见的情绪几乎是在瞬间崩溃,刘辩眼泪簌簌地往下落,飞一般扑进了何氏的怀里。 归根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天生的性格也十分懦弱,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如履薄冰的活着,又怎么能不怀念自己的母亲? “辩儿。” 何氏原本激动的情绪,在看到刘辩的那一刹那,仿佛一下子松懈开来,眼睛红红地,抱着刘辩的脑袋,轻轻地安抚道:“你长高了,也变瘦了。” “母后,不要离开孩儿好吗?我去求祖母,去求皇弟,他们一定会答应的,我只想每天待在母后身边,再也不想和母后分开。” 刘辩泪如雨下,声音凄厉而又哀嚎地说道。 周围章德殿门口宦官宫女看到这一幕,无不暗暗垂首落泪,为这对母子的命运而感到伤心。 皇宫里的宦官宫女们有恨袁绍的,恨何进的,唯独没有恨何太后的。 因为她曾经也是宫廷的一员,也曾经保护过他们。 何氏只是笑了笑,摸着刘辩的脑袋,轻声道:“母后犯了错,就该受惩罚。太皇太后心底仁慈善良,等将来母后赎罪,也许她会原谅母后,到时候母后会跟辩儿团聚。” “真的吗?” 刘辩破涕为笑,仰头看着自己母亲的脸道:“母后可不能骗我。” 何氏笑着道:“母后不会骗你。” 看着自己孩儿那纯真的笑脸,何氏的心中落寞庆幸悲伤苦涩皆有。 自己这可怜的孩儿虽然生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但性格却十分胆小懦弱,就连他的父亲,都因为这一点不喜欢他。 也许生在皇家,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见到自己的儿子因为过于懦弱而保住一条性命,也已经很庆幸了。 如果他真的雄才大略,有帝王之风,在这场灾难之中。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像质帝那样,被赐下一块毒饼而丧失了生命呢? 这或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何氏心里想着。 “母后,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去求祖母,让她原谅你。” 刘辩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何氏忙道:“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日理万机,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打扰她。以后你只要好好听她的话,做一个乖巧的皇孙,太皇太后就会高兴,她一高兴,才会允许娘回宫,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刘辩认真地点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听祖母的话,要让祖母高兴,这样自己才能以后天天可以见到母亲。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何氏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孩儿,听说朝廷已经在谈论起你的婚事,我的辩儿也要娶妻生子,成为一个大人了。” 提起这个,刘辩羞涩道:“说是会稽太守唐瑁的女儿,只是听他们说,不知道真假。” “唐家的女儿吗?” 何氏露出了缅怀的神情,像是在追忆刘辩小时候的模样:“不知不觉,一晃辩儿你就十三岁,马上就要十四岁,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呱呱落地,只是那么点大,可现在,你马上会是一位丈夫,一名父亲,辩儿,你该长大了。” “嗯,孩儿以后会又高又壮,与我的妻子终日伴在母后身边。” “哈哈,伴在我身边做什么,你以后会是大人,大人就要有一番事业,就要学会扛起肩上的重担与责任,养育好自己的妻子,明白了吗?” “孩儿知道了。” “等你将来有一天生了孩子,母后也想抱抱孙子呢。” “嗯。” “还有啊” 母子二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章德殿内静悄悄地,大多数时候都是何氏在说,刘辩在听。 过了很久很久,何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干脆不说话,只是坐在席上,让刘辩枕着自己的腿,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含笑不语。 不知何时,刘辩睡着了,微微地打呼,嘴间还不时呢喃着什么,睡相并不是很好看。 殿外已是夜凉如水,点点繁星闪烁着斑驳银辉,柔柔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这对母子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 “已经七日了,太皇太后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太尉府,董卓坐在席上,脸色阴沉着。 李儒看向阎忠道:“是药有问题吗?还是剂量没有掌控好?” 阎忠纳闷道:“文优亲自试过的,光是闻一闻就受不了,怎么可能药有问题。剂量就更别说,虽然三斛香料确实不少,可这药剂量本就不能用多,那一瓶足够毒死数百人,兑水掺入三斛香料里,也该起到效果,之前我们不是试验过吗?” 那一瓶青化物只有一百多克,而董卓进贡的香料有多少? 一斛27公斤,三斛就是81公斤。 看着不少,可实际上也就是一蛇皮袋的事情。 而青化物可是只需要20毫克,也就是002克就能毒死人的玩意儿,把100克兑水混入81公斤香料中,虽然量很少,可对人体的影响依旧存在。 如果正常来说,每日焚香,一斤香料当中,就包含了06克青化物。别说过七日,就算是两三日,都能让人大病不起。 特别是氰本就属于气体,稍微吸入一点点,就能对人产生很大的影响。以董太后这样的年纪来说,哪怕是微量的一点青化物进入身体,也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 可如今董太后依旧活奔乱跳,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让董卓内心又是不安,又是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皇太后根本没有焚香?” 董卓耷拉着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弘农王根本没有听从指示去做。 别看董卓进贡的香料十分珍贵,在汉代即便是有钱人也用不起。 但皇室却是例外,毕竟掌握天下权力,各地珍品也是源源不断地运往内省。 所以西域香料在永安宫并不少,每日熏香,也都是用的往年沉香,沉香比之新料味道还要醇厚一些,董太后尤其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要弘农王去做这件事的原因。 因为等到董太后用到董卓进贡的香料时,怕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那个时候董卓早就被架空赶出中央,董太后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不应该呀。” 李儒抚摸着山羊胡道:“弘农王虽然生性懦弱,可向来都听何氏的话,如果何氏吩咐的话,他不可能不听。” “也许是他忘记了,小孩子嘛。” 阎忠解释了一句。 董卓沉吟道:“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都能再这样继续等下去,还是要执行最后一步计划。明日就派人弹劾何氏,诬陷她言行不轨,怂恿太皇太后处死她。” “到时候怕有群臣阻止。” 阎忠提了一句。 李儒冷冷道:“这也好办,那就请太皇太后赐一杯酒,说是警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杯酒变成了毒酒。” 那执行人呢? 阎忠心道。 能在太皇太后身边说得上话,还能怂恿出主意的,在这里也就董卓了。 如果他是执行人,怂恿董太后赐酒警告,酒又莫名其妙变成毒酒,最后何太后死了,怎么解释? 接着董卓再借口替何太后报仇的名义起兵,明明是杀何太后的急先锋,又转头把刀口对准董太后,这一番操作,能堵得住悠悠众口才怪。 说到底,这一招既是臭棋,也是破罐子破摔的结果。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所以才需要强行捏造一个借口,给自己起兵找个理由。 李儒狠辣归狠辣,到底不如陈暮。 如果陈暮在,也许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阎忠晃晃脑袋,将心中的想法甩出去,对董卓道:“我看不如私下派人去永安宫勒杀何氏,再散布谣言说是董太后做的,这样会比较好一点。” “这个办法” 董卓正准备说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咚咚咚。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义父!” 吕布的声音响起。 “是奉先啊,进来吧。” 董卓说道。 吕布推门进来,说道:“宫里出事了,太皇太后忽然病倒,召义父进宫议事。” “哦?” 董卓与李儒阎忠对视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吕布一走,李儒忙不迭道:“起作用了。” “看来是的。” 董卓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儒眼眸中露出一丝凶光:“自然是要派人去给何氏饮一杯毒酒!”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中毒,为何还要对何氏动手?” 董卓纳闷不已。 李儒冷厉道:“她当然得死,不然我们哪来的理由将董承拉下来,届时候就以董承无故鸩杀何氏为由,将其诛杀。” “嗯。” 董卓点头道:“那我先进宫看看情况,此事就由文优处理。” 阎忠在一旁默然不语。 刚才说起想办法鸩杀何氏的时候,是一招臭棋。 但到了现在,却又陡然成了妙招。 这李儒还真是狠辣。 因为董太后没出事的话,那她的话,就是金声玉律。 即便想把杀害何氏的罪名推在她身上,只要一道懿旨,即便大家心里怀疑,也没人会说什么。 到时候怂恿董太后警告何氏的董卓,就会变成第一嫌疑人,反而暴露自己。 所以才是一步臭棋。 可一旦董太后出事,何氏无缘无故被毒死了的话,那第一嫌疑人当然是董太后。 人们就会想,也许董太后大限已至,又怕何氏复辟,便下毒害死。 满朝文武都知道她们婆媳的恩怨,几乎本能会这么想。 到时候董卓就可以诬陷董太后是主使人,董承为执行者,先下手为强,弄死董承,就成了死无对证。 如此众口铄金,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很容易被捏造成为事实,让大家产生这样的猜想。 而且那时董太后死了,何氏也死了,皇室就剩下两个孩子。 朝政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当然是谁有兵权,就落在谁手里。 袭杀董承的计划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事变,董承一死,洛阳兵权就归在董卓手中。 到时董卓把持朝政,还不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的结局,大概率董卓还是胜出。 董仲颖这次,运气真好。 阎忠不得不感叹。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二章 母亲 冯子曰:智者,术所以生也;术者,智所以转也。 世间的一切谋划,都需要恰当的方式。 但有的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方法在好,也有可能出现意外。 利用董太后身边的弘农王下毒,本来应该是一招极好的棋。 因为董太后不会提防身边人,特别是自己的亲孙子。 但李儒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母爱。 何氏的确恨透了董太后,也渴望再次翻身,重新掌控权力。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做赌注。 刘辩虽然被废,可终究是先帝的孩子,又是嫡长子,不管是在朝堂还是董太后自己,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而且刘辩跟刘协的关系也极好,顺利的话,下半辈子就是回归封国,安稳渡过一生。 然而要是刘辩去做了伤害董太后的事情,结果是什么就不用多说。 一旦被查出来,下场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可以走。 所以如果让何氏自己去动手,她一万个愿意,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无可厚非。 但要让她用自己的孩子去赌,何氏绝无这种可能,想都没有想过。 能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其它? 只是让何氏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对刘辩起了作用。 哪句话? 就是那句让他好好听话,让祖母高兴,别惹祖母生气。 刘辩牢牢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结果在昨日,刘辩夜半三更去厕所的时候,路过董太后寝宫,便进来看看。 门口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拦他,因为董太后是睡在里屋,刘辩和刘协就睡在旁边另外两间房,他们的房间本就是相通的。 由于最近朝堂上下让他娶妻的声音很大,娶了妻后,刘辩就要搬出永乐宫,因此除了白天每日在董太后身边讨她开心以外,即便夜半三更,他也想来看看祖母是不是睡得安稳。 当他小心翼翼地进入董太后寝宫后,发现祖母睡得很熟,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本来转身便走,却发现桌案上焚香已经烧得差不多,香料马上就要耗尽。 宫廷中每日都会烧香,因为熏香的习俗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流传开来,特别是皇室,每天都会燃烧很多香料,供人睡得安稳。 刘辩知道西域香料能够助人睡眠充足,于是为了祖母能睡个好觉,想也没想就吩咐宦官带他去储藏室,亲自取出香料来,给自己的祖母续上,一切做好之后,才放心离开。 而好巧不巧地是,刘辩取出来的香料,刚好是董卓进贡的。 也许一切都已经是冥冥之中注定,刚好永安宫有地暖,为了保证在冬季暖气不扩散出去,门窗都是封闭,使得这一斤香料里的毒素极为致命。 董太后本就身体老迈,抵抗力下降,一夜之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病倒在了床上。虽然不至于奄奄一息,但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差,有些头疼难忍,昏昏欲睡,情况不是很好。 当然,这一切刘辩并不知道,见到这种情况,连忙服侍左右,表现得十分孝心。 董太后病重的消息,也马上传遍朝堂,各方态度不一,就不多做赘述。 王钧却隐隐已经猜到了情况,特意问了昨夜当班的宦官,知道弘农王来过太皇太后寝宫之后,心里就有了十成把握。 看来董卓确实利用了弘农王,总算不用自己出手了。 王钧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里面的曲折和故事,他做梦都想不到,其实根本不是刘辩主观意识这么做,而是听从了何氏吩咐,想讨董太后欢心的结果。 事实上即便刘辩不这么做,再过几日,王钧自己也得下手,开始将有毒的香料替换进太后寝宫的常用香料里。 无它,即便董太后出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在他头上,这也算是陈暮早就帮董卓留的最后手段。 只不过自己动手毕竟有一定风险,尽量假他人之手最好,所以才算是最后一步棋。 如果李儒实在没用,没办法帮董卓完成任务的话。 . . “明公,如何?” 下午董卓从皇宫回来,进门后李儒便询问情况。 董卓欣喜的神情颜于表面,高兴地道:“太医令都找不出原因,只道是年事已高,体弱多病。” “看样子董太后的大限将至了。” 李儒很满意毒药的药效,要知道他们可是把毒药参进了那么多香料里,没想到仅仅一夜,居然就能让董太后生这么一场重病,比之砒霜都要厉害得多。 “再耐心等等,很快会有结果的。” 阎忠提醒道:“在董太后死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准备妥当。” “嗯,我即可传令,让士兵准备。” 董卓点点头:“就这几日见分晓,一旦太皇太后离世,文优你就立即处理了何氏,我便以董承无辜杀死何氏为由,袭杀董承!” 只要董承一死,洛阳就尽在掌控,到时候就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己权倾朝野的时候,终于要到了。 而在董太后重病的这几日里,满朝上下风起云涌,特别是荀爽等人,纷纷请求召回刘焉刘备。 因为这两日都是宗室重臣,一旦董太后去世,皇室就只剩下一个幼主,必须要有镇得住场面的宗室才行。并且两人都是州牧,召回他们,也有利于中央集权。 原本这件事情被董太后压着,满朝文武虽然想做,可做不成。现在董太后重病,朝政被袁隗把持,当下政令顺利通过,有飞骑出京准备召回刘焉刘备。 到了第五日,本就已经老迈的董太后最终还是没有抗过去,病死在了床榻之上,临死前任命董承为大将军,一时间满朝素缟,哀嚎遍地。 而在此时,永安宫却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 这是李儒第二次来永安宫,相比于上一次,这次却是带了一些兵马。 守门宫将早就被他买通,守卫永安宫的士兵被调走,替换上了董卓的人。 已临近傍晚,暮色沉沉,晚霞的夕阳卷着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接近十一月深秋,永安宫内落叶满地,一边萧瑟之景。 李儒缓缓步入宫殿,走在空无一人的宫外广场上,略显寂寥。 推开宫门,何氏安静地坐在殿内,身边只有郭胜一人陪伴。 往日的众星捧月早已经成为过去,在这落寞的冷宫之中,除了郭胜以及寥寥几名宫女以外,就只剩下宫外看守她的士兵。 “何太后。” 李儒沉着脸,走进来冷然道:“你差点让我们的计划失败。” 何氏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弘农王下毒?” 李儒往前一步逼问。 何氏淡淡地道:“那是我的孩子呀” 李儒一愣,然后苦笑道:“看来我还是算漏了一步,不过至少结局也不算太坏。” “听说太皇太后病倒了?” 何氏问道。 李儒点点头:“今日已经去世了。” “你是来接我进宫的?” 何氏又问。 “不是。” 李儒摇摇头,眼眸中露出了冷厉的光:“我是来送你去与太皇太后作伴的。” 何氏愣住了神,下一秒,身边的郭胜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儒身边的士兵进来,将她死死控制住。 “郭胜你!” 何氏怒目而视,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人居然会出卖自己。 郭胜面目狰狞道:“太后,别怪我,要怪就怪大将军。当初若不是他做的那么绝,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的错!” “掰开她的嘴。” 李儒取出一瓶酒,里面参杂了另外一瓶毒药——夹竹桃汁液。 何氏虽死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片刻后,毒药就被灌进了她的嘴里,强迫吞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何氏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董太后都已经死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害死自己。 他们说要扶持自己回宫,帮助自己的孩儿复辟,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们就不打算继续利用自己,让自己乖乖听命于他们吗? 何氏在心中苦笑。 原来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夹竹桃的毒性猛烈,毒药很快开始发作,何氏眼眸里的光,越来越黯淡,她的神情,也越来越恍惚。 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刘辩的身影。 有人说,人在死前,是在回忆自己一生。 但何氏是一位母亲。 所以刘辩才是她唯一记挂的人。 她想起了他的笑,想起了他的哭,想起了关于自己孩儿的一切。 辩儿。 自己那苦命的辩儿。 你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为什么性格要如此懦弱? 有那么瞬间,何氏忽然恨自己的儿子。 如果自己的儿子雄才大略,能够稳定住皇位的话,自己也许今天就不会死在这里。 可是这种心情一闪而过。 再无能,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做母亲的,又怎么能怨恨自己的儿子呢? 何氏绝望而又悲恸。 过了片刻,只觉得身上一松,他们放开了她。 何氏掉在了地上,毒药发作,浑身抽搐,眼神开始涣散。 李儒冷漠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可怜的,不说她劣迹斑斑,单说当初无故鸩杀王美人,也够她死一次。 董太后与何太后,一个极度贪财,一个极度善嫉,都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斗了十多年,今日一起死,也算是一对冤家了。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何氏。 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 也许是过于思念自己的孩子。 就看到何氏哪怕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依旧艰难地看着李儒的方向,缓缓伸出了手。 “别伤害辩儿” 这是她最后的话。 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说完之后,瞪着一双眼睛,无力地倒了下去。 辩儿。 要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啊。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三章 大幕溅起 董太后驾崩,临死之前,赐死何氏的消息如深秋的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朝堂。 在古代,皇帝死了叫“崩”。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死了,也同样叫“崩”。 这是因为在名义上,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地位,还在天子之上。 毕竟一个是皇帝的母亲,一个是皇帝的奶奶。 因此一日之内,一个太皇太后,一个前皇太后“崩”了,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席卷天下。 如果是普通的太皇太后与太后还好。 关键在于,董太后是目前的最高权力掌控者。 另外一位何太后则身份比较敏感,是曾经的权力掌控者。 她们两人一死,就意味着目前整个大汉朝的统治阶层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权力真空期。 虽然还有一个皇帝在。 可谁都知道,一个九岁的皇帝,显然没有亲政的能力。 所以她们驾崩之后,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将是一场极大的政局动荡。 而最让世人关心的是,自然是在她们死之后,留下的权力真空最终会归属于谁。 袁隗,还是董承? 一个是百官之首,三公之上的太傅。 一个是握有兵权,董太后的亲侄子大将军。 从名义上,二人的地位是相同的。 都在三公之上,都有实际权力。 袁隗以太傅身份,录事尚书,掌管天下政务。 董承以大将军身份,统领南军与宫廷禁卫,握有兵权。 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将来的汉庭掌权人,是从他们二人之间产生。 却无人知晓,在他们身后,正有条豺狼露出猩红的凶光。 朝堂里发生的事情离生活太远,离百姓太远。 统治阶级无论怎么变,那都是洛阳中枢的事情,至少对于天下人来说,该怎么活还是得怎么活。 中平六年十月,在青州同样发生了一件事情。 泰山郡丞诸葛珪病逝了,华佗在泰山学宫教了两年书,就云游四方去,他的吴普为诸葛珪诊断,确认为绝症,无药可医。 神医在古代也不是万能的,至少一个肺炎在这个时候就是百分比绝症。 通俗点来说,你要是认为华佗扁鹊孙思邈这些人的医术比现代人强,那就大错特错了。 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 任何事物都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如果发展了几千年水平还不如老祖宗,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陈暮派人把诸葛亮兄弟送回泰山奔丧,诸葛珪的弟弟诸葛玄也从荆州回来。 对于这件事,陈暮的打算是邀请诸葛玄来青州担任官员。 一来把诸葛兄弟留下来,二来也是扩充人才。 不过陆议走了。 他的叔爷陆康调离了乐安,成了庐江太守,陆议自然也得跟过去。 还有陈家兄弟,陈纪原来是平原相,可以就近照顾,现在被调入洛阳,陈家兄弟自然也得回颍川老家。 汉代可没有寄宿的说法,留一群小孩子在离家千里之外,自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因此他们的长辈离任,学生们自然也得跟着走。 目前唯一没走的就剩下崔林,崔家就在清河,离得不远,崔琰还在泰山学宫读书,倒也无妨。 只是崔林今年就要毕业了,年满十四岁,可以入学宫读书,也得离开书院。 再加上其他孩子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校,泰山书院日渐冷清下来,大小班加起来只有十多个在历史上并不出名的普通孩子还在。 “下课!” 随着一声放学的声音,陈暮收拾了一下课本,看着教室里寥寥几声回应老师辛苦,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学生们走的走,留的留,没剩下几个。 只是恰逢乱世就是这样,生死离别,倒也司空见惯。 知识的种子才刚刚种下去,还没生根发芽,就已经凋零枯萎。 但这点挫折并不能代表什么,既然离家远的容易因为家庭因素离校,那明年就招一批离家近的,哪怕是平民学生也好。 或许他们不像历史名人那样聪慧,可至少稳定,先把知识传递下去,再考虑将来广收人才的问题。 “兄长!” 十八岁的陈志长得高高壮壮,站在书院外等他。 自从来了青州之后,因为身份高贵,陈志很快被临淄城内的豪强富二代们盯上,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眼看有堕落的趋势。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像陈志这样原本淳朴的农家少年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一不小心就会被腐化。 因此陈暮也是果断出手,将他送入泰山学宫读书,一边严厉教导,一边令他认真学习。 古代长兄如父,兄长的威严跟父亲一样,属于家长式权威。 多番手段,总算让他走上正轨。 以后每日泰山学宫放学之后,他都会来泰山书院接陈凤。 “嗯。” 陈暮点点头,对陈凤道:“去吧。” “大兄我回去了。” 陈凤说了声,跟着二哥离开。 看着弟弟妹妹离去的身影,等他们走下山坡草坪,踏上远方田野的时候,陈暮才转身回了书院里。 最近这段时间,陈暮每天都要在书院里待到晚上才回去。 老大哥刘备作为州牧,带着简雍沮授等人四处巡视地方,纠察各地贪官污吏的违法行为去了,二哥现在担任乐安相在乐安,三哥不是担任太守的料,整日就喝酒找人打架,不时与臧霸等人进泰山射猎,兄弟几人倒也自在。 陈暮之所以每天留在书院那么晚,是他准备写一本书,就好像曹操的《孟德新书》,华佗的《青囊书》一样,要着书立传。 或者说,不仅仅是一本书,将来还会写更多的书。 只是对于现在来说,谈这些事情肯定还太早了些,所以陈暮现在写的书其实是一本教材。 泰山书院开学也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学生们除了要学习儒家经典以外,还要学习数学、生物学、天文学等一系列知识,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陈暮都要求学生们组成兴趣小组,一起研究解决这些问题。 这个过程当中,既解决了一些事,也有很多没有解决,陈暮就把这些问题编纂成书,一者为后来的学生铺路,二者也是做启蒙之物,等将来为科学打下奠基。 回到自己的校长办公室,房间里有椅子和桌子,相比于跪坐着,他还是喜欢坐在椅子上更舒服一些。 陈暮才刚刚坐下,门口就传出敲门的声音。 三轻一重。 这是军情司的暗号。 “进来。” 陈暮头也不抬地道。 房门推开,进来一人单膝跪下道:“司命,洛阳急报。” “何事?”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同日驾崩,另,前几日朝廷宣召请州牧回洛阳担任大鸿胪。” “我知道了,去吧。” 陈暮本来已经拿了笔,又放下来,抬起头看着那军情司的探子退出门去。 朝廷忽然请刘备回京,显然是那群党人的手笔。 包括荀爽陈纪韩融这些人,都是中央集权的维护者,即便袁隗不太想得罪刘备刘焉,怕是也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 都说汉人以史为鉴,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中央集权搞郡县制以后,天下彻底掌控。 到了汉朝,为了进一步集中权力,不仅废掉州牧制度,连丞相制度也在东汉取缔,这样皇权就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除了外戚以外,连宦官都只是皇权的延伸而已。 可惜连汉朝人都知道地方官员权势过大造成的结果,不允许出现一个可以集兵权与政权统一的州级规模的藩镇出现,而唐朝却是开历史倒车,藩镇割据,造成中央权势旁落,确实是件挺讽刺的事情。 不过陈暮倒也知道,党人们针对刘备和刘焉,并不是厌恶他们,而是汉朝的制度就是这样,皇权至上,不允许地方权势过大。 州牧只是临时官员,不像董卓乱政之后变成常设官职,对于求政的党人来说,维护中央集权责无旁贷,从这一点上来讲,没什么好指摘的,因为人家对汉室朝堂确实忠心耿耿。 只是这样的话,朝廷的诏令显然已经在路上,老大哥刘备要是接旨的话,那少不得又要往洛阳跑一趟,这龙争虎斗之地,确实没有必要再去。 “以大哥的性格,接了旨肯定是要回洛阳赴任。这群党人真是麻烦,净给我整这些意外的东西。” 陈暮沉吟着。 现在董太后跟何太后都死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董卓很快就会露出他的獠牙,开始兴风作浪。 从洛阳到青州坐船很快,两三天就到,可从青州回洛阳就慢得多。 等刘备抵达洛阳的时候,估计董卓都已经掌控权势。 虽然那个时候董卓未必立即就变得无比残暴,还得装装样子,但那时洛阳已经变成龙潭虎穴,这个时候去,还是非常危险。 “要不中途把宣召的给劫杀了,拖延一下时间?” 陈暮心里想着。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打消掉。 算了。 真干了这事儿,以后说不准会被有人心拿来利用。 说是刘备为了不回洛阳,割地自立,故意杀死朝廷天使,有篡位之心。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这种东西,哪怕不是真的,只要传出来,也确实够让人恶心的。 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大不了再回洛阳一次,跟董卓做过一场。 反正老大哥也得积蓄名望,要是能在洛阳弄个什么衣带诏回来,那就发达了,脚照都不需要发,名正言顺地讨董。 陈暮放下笔,站起身推开房门。 这里是泰山书院的二层小楼上,他的办公室。 门外走廊左右矗立着军情司护卫,木栏边上竹叶森森,是楼下院子里栽种的竹子长势极好,延伸到了楼上。 天色渐暗,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一颗硕大的银盘悄然爬上了空中。 远方沉沉暮霭,陈暮仰望星空。 计划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就要看董卓在掌控权力之后,是否还会像历史里的那般,走上一条掀翻桌子的道路。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不久,天下的格局将会一片混乱。 那时。 大幕渐起。 那刻。 大美降临。 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天,终于要到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四章 此去洛阳 听闻天使诏书,刘备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临淄接受宣召。 第二日,刘备抵达临淄之后,天使就宣读了诏书。 袁隗虽然为百官之首,且录事尚书,但实际上并没有调动三公九卿的权力。 他倒是可以免除州牧,可三公九卿是中央高层,相当于副国级,除了皇帝以外,没人能任免。 所以这份诏书,实际上还是百官趁着董太后生病期间,无人临朝的时候,向袁隗奏请,袁隗便以刘协的名义发布。 听闻自己骤然身居大鸿胪,刘备无忧也无喜。 诚然,以二十九岁的年纪担任九卿这样的国家级要员,确实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但如今国势糜烂,从四月份汉孝康帝驾崩到现在十一月,过去了半年时间,天下各地乱象显着。 虽然还未引起如黄巾之乱那样大规模的起义,但也是局势动荡,天下不宁。 而中央朝堂更是一片水深火热,朝政朝令夕改,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大汉江山从上到下,除了青州以外,居然没有一片稳定的地方。 因此刘备也深知自己进京责任重大,要在朝堂之上站好队伍,多结交正直的朋友,做好权力斗争的准备。 这也算是这五年来宦海浮沉,刘备唯一学到的一点有用的知识。 “大哥,此番入京,颇为凶险。” 等天使走之后,州牧府中厅堂内,陈暮才出声说话。 刘备不解道:“如今洛阳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袁绍已经退兵,还有何凶险之处?” “额” 陈暮背着刘备干了不少脏事,这要是跟着曹操,换成曹操知道了,肯定会砍了他。换成刘备知道了,虽然不至于杀他,但影响兄弟情谊,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便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又哪里比得上青州安宁乐土。” “唉。” 刘备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朝廷诏令,不得不从。何况治大国若烹小鲜,我辈官员,受先皇恩赐,方有今日。此番入京,便是为了辅佐少年天子,伴随左右,赴汤蹈火,以全先皇之恩。” 沮授在一旁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看来老大哥和沮授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汉庭即将覆灭。 毕竟除了陈暮和阎忠这样脑后有反骨的人以外,现在的人基本都以忠诚为主。 朝廷诏令下达就得听从,除了实在有事可以拒绝以外,就只剩下弃官,因此刘备断然没有拒绝朝堂召他回洛阳的道理。 其实陈暮倒也知道劝老大哥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刘备选择弃官,不然抗拒了朝廷政令还继续当青州牧的话,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管是从继续做官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忠于朝廷的方向考虑,刘备都得回一趟洛阳。 因此陈暮笑着道:“我又不是让大哥不回洛阳为陛下效力,只是大哥孤身一人去毕竟不太安全,即便到了朝堂之上,势单力薄,哪是那些当了几十年官的老狐狸的对手,我的意思是我和二哥三哥一起陪你去。” “对啊大哥,你一个人去了洛阳,留下我们几个兄弟在这里做什么,要去也是大家一起去。” 一旁的张飞鼓噪起来,他早就闲得蛋疼,想要到处走动走动。 “你们也去?” 刘备一头雾水:“朝廷召我入京,你们跟过去做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当初关张之所以能跟在刘备身边,是因为他们三个人都在济南担任官职。 可如今关羽担任一地太守,刘备为一州州牧,治所虽在临淄,却也得四处巡视,管辖各地地方,哥几个时常不能相聚,公务在身,不得不分开。 而如果刘备回了洛阳,那他们几个更加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朝廷只召了刘备一个人,又没有召关羽张飞陈暮三人。 要是他们跟过去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弃官。 哥几个好不容易都身居高位,算是飞黄腾达,再陡然弃官变成平民,就算他们三个没意见,刘备自己都过意不去。 “此去洛阳,自是为大哥壮声势。” 陈暮分析道:“如今我与三哥的通缉令已经撤销,再回洛阳,便是平民之身。可我与党人关系素来交好,再入朝堂也并非不能,我等兄弟四人其利断金,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方能为天子排忧解难。若是大哥一人,恐孤木不成林,难以起事。” “这样吗?” 刘备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张飞急吼吼地道:“大哥还犹豫什么,你都已经是九卿了,以后我等兄弟追随你入朝为官,一同匡扶汉室才是正道,怎么能分离两地,徒留我等在青州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呢?”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出自《论语》,是无所事事的意思。 别看张飞是个大老粗,但也读过书,只是相比于读书,他更喜欢打架闹事而已。 毕竟法外狂徒张三嘛。 “好吧。” 听到张飞的话,刘备觉得带兄弟几个一起回洛阳好像是这么回事,便点点头:“等回去之后,我就立即举荐你们入朝为官,只是在朝堂为官可不比在地方,洛阳达官贵人无数,翼德切莫莽撞,要小心行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如果真能入朝为官,我必然时刻紧随大哥身边,绝不肆意妄为。” 张飞连忙做出保证。 其实真要说起来,去了洛阳张飞肯定第一个不自在。 因为朝廷中枢重地,必然不如在地方的时候能够无法无天。 但既然结拜为兄弟,那就义字当头,甘愿赴汤蹈火。 所以哪怕明知将来也许会不如意,张飞也是心甘情愿。 或许这就是四个人能结拜在一起的缘故。 刘关张三人是没有一点私心,都在为自己的兄弟着想考虑。 而陈暮是装作没有私心,装作在为自己的兄弟考虑。 至少眼下来说,他的伪装很成功,没有人看穿这一点。 毕竟一路走来,也证明了一切。 当下,刘备一边收拾行李,整装待发,一边派人去乐安,召回关羽,准备正式回洛阳。 其实刘备是七月初离开洛阳来的青州,到现在也不过四个多月而已。 这州牧来的容易,丢的也容易,谈不上有什么留恋难以割舍。 第三日关羽回了临淄之后,几个人轻装简行,说走就走。 没有带兵马,没有带太多辎重,就两车衣物,数十随从,浩浩荡荡西去。 出了临淄城,陈暮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城市。 再转头看向远方辽阔的平原以及西面起伏不定,波澜壮阔的泰山。 刘备坐在马上面容轻松,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 关羽张飞十分平静,谈不上兴奋也谈不上低落,仿佛一次普通的卸任再上任。 陈暮微微一笑,忽然说道:“大哥二哥三哥。” “嗯?” 三人看过来,刘备问道:“何事?” “你们知道此去洛阳,意味着什么吗?” 陈暮反问。 张飞扬起手中的长矛:“此去是帮小皇帝平定江山!” 关羽思索道:“助皇帝稳定朝政?” 刘备想了想回答:“我要完成先帝遗愿,好好辅佐少帝治理天下。” “哈哈哈哈哈!” 陈暮忽然仰天大笑,一拍马道:“既是如此,万里江山在等着我们弟兄,何不速行?” “狡猾!” 张飞也笑了起来:“四弟慢走,看我追上你。” 众人哈哈大笑,在秋风中奔马而行。 陈暮长发在风中飘荡。 仰头看天,秋深意浓,阴云蔽日。 大哥二哥三哥。 此去洛阳,既不是为了帮少帝治理天下,也不是为了稳定朝政。 而是你我兄弟四人,悍然起跳,抨击董贼! 到了那时,我等兄弟,当技惊四座,名震天下!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五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生命的意义或许在于奋斗。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存与艰难地活下去,就是他们奋斗的信念。 而对于中央朝堂上的诸多高层来说,简单的生存目标,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是正直的杨彪黄琬刘虞那一派,同样希望能够获得权力,为了他们心目中的政治清明而奋斗下去。 还有党人也是如此。 至于袁隗这些人,那就更简单。他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世家利益集团,拿到权力,就意味着索取。 世家跟官僚士大夫体系其实是一个可以划等号的集团,因为能够当官,才能成为世家。而那些有钱的豪强在权力面前,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们在谋求着自己的利益,让自己的后辈可以当官,让朝廷不再对他们收重税,让他们能够一代一代地传承富贵下去。 你可以说他们是每一个朝代的寄生虫,也可以说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却忽略了国家的利益。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都有私心。 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他们,他们当然是吸血鬼。可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去看,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连绵昌顺,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一直升官发财? 如果人人都在骂世家利益集团,但你要是世家利益集团的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你会放弃荣华富贵,投入平民的怀抱? 想也知道不可能,不管是从现代人思维还是古人思维,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如果想让社会进步,那就必须要牺牲这一部分人的利益。 偏偏这部分人掌控的能量很大,那么将来他在进行改革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也必然会很大。 因此跟着平民出身的刘备一起奋斗,将来再缔造一个王朝,进行这方面改革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最后混到晁错一样的下场。 只是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对于眼下来说,这些世家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袁隗,离最高权力已经触手可及,仿佛一夜之间,世家利益集团的胜利就在眼前。 所以在中央朝堂上,支持袁隗掌权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大,几乎大半个朝廷都站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够在掌控权力之后,继续维护世家官僚的利益。 正直一派与党人虽然有心作为,可他们的力量太小。 袁隗有录事尚书,控制天下政务,董承是大将军,握有兵权。 因此最后权力的角逐,最终也不过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 一个是官僚士大夫集团代表,一个是皇权代表,这两个人如果思想统一,那么对于眼下的朝廷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因为官僚与豪强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利益,放弃汉孝康帝曾经的收税政策,改为原来的人头税,将税收转嫁给百姓,只是百姓受苦而已。 这些刁民哪年不造反,饿死一些对于吃着人血馒头的利益集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贱民的命,又怎么能抵得上权贵那般金贵? 所以当官僚阶级的代表人物袁隗走上了政治舞台,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要看董承的表态,是跟他们同流合污,还是要掀起另外一场权力斗争? 至少对于董承来说,眼下确实让他十分犹豫。 倒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袁隗合作,而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背后的利益牵扯,根本不明白自己身处的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意义。 所以他的犹豫是因为不知所措。 亲姑母的陡然离世是一场意外,自己莫名其妙担任大将军同样也是一场意外。 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实在太年轻,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忽然来到权力顶点的位置,短时间内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在董太后死的这几天内,董承除了操办了姑母的丧事以外,他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他表态的时候,董承居然每日都待在皇宫里,还像以往那样,继续值守。 一时间,朝堂上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谁也不知道这是董承的计策,还是别的原因。 这个情况一直到周毖伍琼等几人抛弃董卓,转投董承开始,才被打破。 当初周毖伍琼受到袁隗的指示投靠董卓,是因为当时候董卓确实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可是现在,随着董太后的打压,他的权势遭到了极大削弱,特别是明升暗降,成为太尉之后,兵权也少了许多。 所以袁隗早已经不再把董卓当作对手,他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掌控洛阳大半兵权的董承。 因此周毖伍琼继续留在董卓府邸自然没有任何意义,急急忙忙去投靠董承,当了董承的幕僚。 而当他们了解到董承这段时间沉默的原因,根本不是在背后密谋着什么。 而是后知后觉,根本没有想到董太后与何太后去世,会造成什么样的权力真空之后。周毖伍琼自然大喜过望,鼓噪着让董承将权力交予袁隗。 董承还是太年轻,很快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于是吩咐下去,第二日召开朝议,在朝议之上,主动请太傅总揽全部政务。 这个消息如病毒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洛阳,官僚士大夫阶层欢欣鼓舞,人人都像是过年一样弹冠相庆。 不管是任何时代,矛盾的本质,其实还是阶级矛盾。 这一点,伟人看得十分清楚。 官僚士大夫想要当统治阶级,当权力的把控者,那么他们就会害怕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那些被统治者发出声音。 既然现在董承不愿意站出来,愿意站在他们那边,和他们一样当剥削者,那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 汉朝的中枢权力,可以不流血,平稳地过度到他们手里,同样也是一件值得开心,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第二日,满朝文武井然有序地上朝,这次朝议,甚至没有天子。 因为在他们眼里,至少未来十年以内,他们都不需要天子。 袁隗老神在在地跪坐在首位上,右手边台上是空空如也的天子席位。 他的正对面空着一张席子,按照惯例,那是给大将军的。 而在袁隗的左手边,离着他约一丈开外,则紧凑地摆放着三张相近的席。 那是三公的位置。 三公九卿与三独坐的席位,离袁隗与董承的席位都比较远。 这意味着只有袁隗和董承,才有资格独占一张席子,而其他人则要挤一挤。 至于三公九卿以外的官员,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排着整齐的方阵,弯着腰站在殿门口。 可即便如此,殿门口附近的朝官还是十分兴奋,左右议论纷纷。 “子乔兄,今日朝议,你觉得会如何?” “不是说大将军要请太傅掌权吗?太傅神文圣武,我大汉必将永昌。” “只是不知大将军会不会交出兵权。” “自然会,大将军毕竟还年轻,手握那么多重兵做什么。而且就算不交出兵权,兵力也得大幅度削减。” “那倒也是,南军加上禁卫军,还得给北军与并州那边输送物资,府库的钱币怕是早就不够了。” 一些官员小声讨论着。 目前汉朝的军事实力其实不弱,皇甫嵩掌握着北军在长安对付韩遂马腾等西凉叛军,朱儁用冀州郡兵抵挡着中部鲜卑,再加上南军,总兵力有十多万人。 这些兵马每日花销极大,虽然汉孝康帝在死之前,也算是强行收了一波税,留下接近百亿的钱粮,可以维持住战争局面。 但袁隗又不傻,他现在控制着政务,要是对付董承的话,自然要用这方面来做文章。 一道政令下去,完全可以断掉南军的后勤补给与一切开销。 掌管钱粮的大司农府库,一毛钱都不会发到南军手里,一粒粮食都不会再运到南军军营。 借口也简单,朝廷现在四处要打仗,四处要花钱,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供养南军。 像袁隗这样的老狐狸,要玩政治手段,有的是办法对付董承这样的小年轻。 到时候南军领不到物资,没有工资和粮食,根本维持不下去,除非董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兵变,不然根本不可能斗过袁隗。 至于董承会不会发动兵变? 袁隗觉得他不敢。 年轻人的优点是有冲劲有胆子,可问题是董承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动兵变的意义在哪里。 夺取政权吗? 他已经是大将军了,发动兵变是要把刀口对准谁? 一个没有兵权的老人? 亦或者皇帝? 袁隗相信董承想了不那么远,也没那胆量去做。 而且就算敢,袁隗也准备了后手。 名义上董承统领南军,可那些南军的实际控制者,可都是那些校尉. 所以袁隗觉得自己把董承吃得死死的,根本不担心权力会被平分。 剩下的,自然也就是等待着权力彻底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天。 比如今日. 嘎吱! 德阳殿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所有人转过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大将军终于来了吗? 门开之后,冬日刺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微微失神。 人们隐约看到在阳光下,一个硕大无比的身影站在了大门口。 他很胖,很高大。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 可惜的是因为背光,他们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几秒钟,因为阳光直射而产生的短暂失明恢复。 视野渐渐清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既然是背光的情况下,那个高大的身躯依旧清晰可见。 来的人根本不是董承,而是另外一个人。 ——董卓! 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只说了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就如一颗炸弹丢在人群里。 “董承谋害何太后,已伏诛!”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六章 朝堂惊变 董承死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说话。 安静得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可闻。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充满了不知所措和惊恐的神情。 这场朝议,百官原本是在等董承。 董承一到,将是一场世家利益集团的狂欢盛宴,也是标志着汉室最高权力的交接。 可谁也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董仲颖。 而且他居然如此果断狠辣,在半路上,竟是悍然劫杀了大将军! 可满朝的官员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出来质问。 因为只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铁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密密麻麻的铁甲士兵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沿着大殿两侧,将整个德阳殿团团围住。 士兵们手中的兵刃发出寒铁一样的光,照射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董卓踏步进门,将手中的人头往地上一扔,人头滚了几圈,附近的数名官员如受惊的兔子,纷纷往后退去。 “呵。” 董卓轻蔑一笑,朗声道:“没听到吗?董承密谋毒害何太后,已经被我诛杀,诸位还有何话可说?” 朝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未从这场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思维处于停滞状态。 这场变故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再精明的人也得慢慢消化一下,让自己的大脑尽快接受眼下的事实。 唯有黄琬与杨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出来,黄琬问道:“太尉说董承谋害何太后,可有证据?” 他们二人一个是司徒,一个是司空,理论上与董卓这个太尉平级,自然有资格质问他。 “带上来。” 董卓大手一挥,就有人将一人押到堂上。 那人正是郭胜。 郭胜投靠董卓,是为了荣华富贵。 当初他将何氏介绍入宫,才有了何进与何氏的地位。 结果何进反手就要诛杀他们这些宦官,最后闹了场宫变,让郭胜差点死于非命。 因此郭胜早就怨恨何家,反水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目光看去,等着他说话。 郭胜脸色苍白,瑟瑟发抖道:“我亲眼看到大将军带了人马闯入永安宫,在我女面前,强行逼迫太后喝下了毒酒场上数名宫女,皆可作证,大将军还说” “他说什么?” 杨彪问道。 郭胜瞥了眼董卓,慌乱道:“说是太皇太后自感命不久矣,怕太后趁她崩后复辟,特意命大将军将太后处死。” “什么?” “真的是太皇” “嘘,这事不要妄议。” “怕什么,反正太皇太后都” 他这话一出,群臣顿时炸了锅,议论纷纷。 其实在何氏死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有这方面的猜想。 太皇太后毕竟已经六十多岁,到了这个年纪,偶感风寒都有可能致命,自然死亡很正常。 可何太后才刚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怎么可能会忽然暴毙? 因此很多人都猜测,是太皇太后将何太后杀死。 只是涉及毕竟到太皇太后,谁也不敢去求证,草草了事,大家都想着糊弄过去。 但没人去查,不代表真相出来之后大家对这件事进行讨论。 毕竟何氏身份敏感,她的儿子本应该是正统皇帝,却无故被废,确实惹人同情。何况太皇太后已经死了,谈论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诸位,都听到了。” 董卓一摊手,面容正色道:“何太后早年确实鸩杀过王美人,但时移境迁,先帝也早就原谅了她。虽然太皇太后将她废为庶人,可终究是弘农王的母亲。毫无理由鸩杀,如何服众?难道诸位是觉得,何太后就应该被无缘无故处死吗?” “这” 即便是杨彪黄琬,也是互相看看,面面相觑,摇摇头退了回去。 他们正直一派的官员本来就对何太后与弘农王母子十分同情,心里一直认同着刘辩的皇帝正统性,董太后在临终之前勒令董承杀死何太后,确实做得有点过,董卓伏杀董承,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让他们无话可说。 “大将军擅自毒杀何太后确实有罪,可似乎也轮不到太尉给大将军定罪吧。” 就在此时,有人站出来说道。 董卓寻声看去,却是太中大夫周举。 周举是袁家故吏,同时也是汝南安城周氏出身。 安城周氏在晋朝确实出了不少着名人物,甚至周瑜也是安城周氏迁移到庐江的一支族人。 但在汉末的时候,安城周氏并不算显赫,家族当中也没有什么高级官员支撑门面。 因此投靠汝南顶尖世家袁氏就不足为奇,周举向来是袁家马前卒,现在出声,背后是谁指示一目了然。 见到是他,董卓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按照太中大夫的意思,我应当如何?” “自当禀奏太傅,由太傅向天子启奏,等天子诏令下来,才能剥夺董承大将军头衔,将他定罪下狱。” 周举向着袁隗的方向抬手抱拳,面朝的方向却是董卓,说话振振有词,铿锵有力。 “哦。” 董卓点点头,缓缓向前,假装是要向袁隗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周举身边的时候,骤然拔剑向他刺去。 噗嗤! 锋利的剑刃穿过周举的胸膛,鲜血迸溅而出。 蹭蹭蹭蹭! 满朝文武所有官员几乎同时拔剑。 因为今日的朝议没有天子在,又是在外殿,并不是在天子寝宫的西宫,所以大家都带着剑。 见到董卓陡然发难,杀死了一名朝廷大员,众人本能拔出剑想要自卫。 “嗯?” 董卓瞪着眼睛,回过头看向众人。 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身高九尺的吕布,剑眉星目,浑身肌肉虬结。 他怒目看向众人,将手中方天画戟在地上一顿。 砰的一声。 铁器与地面木板相撞,发出巨大的轰隆响声,那木板居然硬生生被他砸出个洞。 周围所有士兵都向前一步,兵刃对准了百官。 仿佛下一秒,一言不合,就要将整个朝堂变为人间炼狱。 场面一时间无比紧张,气氛凝固住。 众人喘着粗气,没有人敢打破眼下的僵局。 “太中大夫周举对我无礼,被我斩杀,诸位应当没有什么意见吧。” 董卓拔出剑来,周举缓缓倒下,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百官静若寒蝉,没有一人再敢出言。 过了片刻,见大家都不再说话,董卓才轻蔑一笑,缓步来到天子台阶之下,侧头看向袁隗道:“太傅,你说呢?” 袁隗老迈的声音直到此时才响起,他站起身,缓缓弯下腰:“全凭太尉处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整个大殿之内,都回荡着他兴奋而又张狂的笑容。 汉朝江山,已经尽在自己彀中。 天下,已是唾手可得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七章 盗掘陵墓 当刘备踏入洛阳的那一刻,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行人寥若晨星,所有的店铺没有开门,招牌在风中摇曳,百业凋敝,像是午夜寂静时分。 但此刻明明应该是热闹的上午,百态民生,街角市井,正是商业繁荣的时候。 刘备甚至怀疑今日是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或者官府下了禁令。 重农抑商是从秦汉时期开始,不过此时还没有到抑制商业发展的地步。 除了一些商品有国家专卖以外,顶多就是发布一些禁令。 比如粮食歉收的年月,禁止用粮食酿酒等。 所以像这样整条街都被禁止开业的情况,也就只有一些特定的日子才会出现。 四兄弟牵着马互相对视,摸不着头脑,可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他们就算想打听,也问不到什么问题。 “太皇太后已经驾崩半月,就算国丧期间禁商,也已经时间过去,怎么今日东市如此寥落?” 刘备纳闷不已。 关羽摸着胡须道:“会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下葬之日?” 刘备笑了起来:“二弟这就不懂了,太皇太后葬礼堪比天子,一般要停柩一月至二月,供各地诸侯吊唁才能下葬,不可能这么快。” 从秦朝开始有了皇帝,但到汉朝开始,才有了太上皇、太皇太后等一系列称号,主要是给皇帝的长辈至亲的称呼。 第一个太上皇很多人都知道,就是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就是差点被项羽煮汤的那位刘太公。 由于汉朝以孝治天下,虽然太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等一般情况下都没有执政权,但在名义上,地位是跟天子差不多的,基本上皇帝什么规格,他们也是什么规格。 因此如果董太后要下葬的话,还真不会这么快,要像汉孝康帝那样,先摆在灵堂里放一两个月,等各地诸侯吊唁结束之后,才能下葬归土。 也许有人说,放那么久不会臭吗? 没办法。 一来汉朝防腐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后世长沙马王堆墓就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二来交通不便。 刘备从青州赶到洛阳就花了近十天,更别说南方更加偏远的各地诸侯。 事实上到汉朝还算好的,按照《礼记·王制》记载,周朝的时候天子甚至要停灵七个月,等各地诸侯来吊唁才能下葬。再加上周朝的防腐技术不太好,周天子死后那个惨呀. “今日好像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 关羽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是十二月,之前说过,汉朝三大节日,春节、寒食节、重阳节,倒还是差一个月过春节,可时间也赶不上呀。 “哎呀,不就是大街上没人吗?兴许大家伙都有事去了,一路上奔波,我都饿了,大哥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 张飞嚷嚷着。 刘备笑道:“行吧,既然三弟饿了,那先去找些吃的,只是各处酒楼都关了门,也没地去。” 陈暮看了看无比空旷,气氛诡异的东市大街,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乱说话的时候,出声提醒刘备道:“大哥,相衡在东市开了一家酒楼,去那边看看,一来填饱肚子,二来打探一下消息。” 刘备问道:“哪家酒楼?” “就是上次先帝去世时,我们回洛阳相聚的那家。” “那是相衡开的?” “正是。” “哦,那就去看看。” 众人穿过东市街道,过了马市,往马市北面的东市大街去。 东市分为三个区域,分别对应洛阳东面三门。 下方耗门外,是粟市,也就是粮市。 中间中东门外则是马市,当初陈暮抓侯栩,就是在马市找到的线索,后来刘备入京做河南尹,也是在马市外遇到了张辽高顺。 上方上东门外则是东市大街,跟西市大街一样属于繁华商业区域,各类杂货、手工艺品、生活用品样样俱全。 王钧开的酒楼就在这里,当初汉孝康帝去世时,哥几个就是在这家酒楼相聚,商讨对策,只是当时刘备不知道这是王钧开的。 到了上东门外大街,跟中东门耗门外的集市一样,街面秋风扫落叶,一片萧条,别说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过王钧开的酒楼虽然门关着,二楼却开了窗,有数人轮番在盯守。 见到外面刘关张陈四人靠近,连忙下楼开门。 “刘使君,你可来了。” 掌柜的是王钧的亲戚族兄,曾经伺候过他们。 刘备其实不认识他,毕竟一面之缘,但既然知道是王钧开的店,便点点头:“相衡在宫里吗?” “在宫里,族弟吩咐,让我每日在此等候你们,快请进。” 掌柜的把他们带进去。 大门再次关上,屋内有些黑,便点上了油灯。 张飞嚷嚷道:“这洛阳是怎么回事,大街上空无一人,闹鬼了吗?” “倒不是闹鬼,但比闹鬼凶得多。” 掌柜的一边吩咐让人上酒菜,一边小心翼翼道:“这几日城内戒备森严,城外也是每日都有士兵巡逻,说是太皇太后与太后要下葬,国丧期间,不准营业。” “太皇太后下葬?” 关羽看向刘备,刘备一头雾水。 这脸打得也太快了,刚还说不可能是太皇太后下葬,转头就把脸给打肿,怎么会这样? “不会吧,按照礼仪,应当停灵二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下葬?” 刘备忍不住问道。 掌柜说道:“是新任太师董卓吩咐的,说是如今天下纷乱,不应当召集各地诸侯吊唁,当一切从简,早日让太皇太后与太后安魂入土。” “哦,那倒是件好事。” 刘备点点头,那待会自己吃完饭之后,就可以入宫求见天子,等天子赐下银玺青绶,他就能正式入朝为官了。 “好什么呀,那董太师已经杀了数位朝廷官员,我那族弟托我给你带句话,现在朝堂上下,一片肃杀之气,你来了洛阳,一定不能入宫,等局势明朗之后,再做定策。” 掌柜的将王钧交代的事情说完之后,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刘备就疑惑地看向陈暮道:“董卓竟然杀了朝廷官员,莫非是这些官员都有罪?” “若是他们有罪,相衡就不会小心叮咛劝阻了。” 陈暮思索道:“董卓此人性格残暴,如今怕是已经掌控了洛阳,那些官员,也都是他擅自杀害的。”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道:“怎么可以如此!” 陈暮低声说道:“看来现在洛阳已是龙潭虎穴,大哥现在不应该立即入朝,先暗中观察,看看局势再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备询问道。 陈暮想了想,说:“我们就先住在这里,想办法尽快联络到伯瑜和相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 刘备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入朝为官,以后要面对的是那些狡猾的世家官僚。 哪料到陡然形势大变,局势竟然变成这样。 未来局势波谲云诡,如迷雾遮蔽,别说入朝为官,担任九卿,就算是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顾得住。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下,四人就住在酒楼里,陈暮让掌柜派人去了一趟洛阳军情司的暗桩,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封信。 看过之后,最近这段时间洛阳的局势,他才彻底了解,心里面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原来从朝廷发布命令,让刘备赶来洛阳担任九卿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董太后还没去世,只是病重,由于信使去传信,再加上他们还得赶路,一来一回,中间需要很多时间。 而恰好是这段时间,洛阳朝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董卓杀死董承,把持朝政,自命为太师。 短短十多天,董卓就已经暴露出了他残忍的那一面,杀死了数名与他不对付的官员。 之前的周举就不用多说,后来侍御史扰龙宗向董卓禀报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丧事处理,因为没有解剑,被董卓当场格杀。 还有周毖伍琼二人,原本是董卓的幕僚,见董卓似乎失势,又投奔董承,结果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董卓掌权之后,就立即抓捕二人,在集市拷打致死。 如此整个京师官员都瑟瑟发抖,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街面上原本的繁华不再,董卓借口治丧为名,让士兵整日巡逻,把洛阳全部控制住。 得知了这些信息之后,陈暮就胸有成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第二日,街上锣鼓声天,十分嘈杂。 刘关张陈四人在楼上推开窗户观看,就看到外面街道两侧站满了士兵,董卓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乌泱泱满朝文武,个个披麻戴孝,在无数士兵的簇拥下,抬着两个棺材出了东城,往北面的邙山而去。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下葬了,我们应该也要去。” 刘备说道。 陈暮连忙制止道:“不急,我等千万不能露面,忘了相衡说的,应当观望局势了吗?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好。” 刘备也是果决之人,同意了陈暮的要求。 当下四人骑上马,远远地跟着丧葬队伍,进入了北面邙山。 队伍一路向北,走了约十余里路,邙山南面坡下停住。 这里是一片谷地,四面环山,是一片风水极佳之地。 但刘备陈暮却来过这里。 这是文陵,汉孝康帝刘宏的陵墓所在。 位置是在山脚处,已经被新土掩埋,上面并没有立碑文。 为了防止盗墓贼,皇帝的陵墓都是深埋在地底,碑文也都是在地底,并不像后来那样是坟包外就是墓碑。 四兄弟跟着丧葬队伍来到文陵之后,就藏身于一处山包之上,伏在杂草后,远远观望。 就看到士兵开始挖掘汉孝康帝的陵墓,很快将未封死的洞口挖了出来。 “这是先帝为皇后准备的洞口,按照惯例,皇后死后要与天子同葬,所以当初并没有把洞口完全封死。” 陈暮解释了一句。 这一点刘备倒是知道,他好歹也是宗室,当了五六年官了,知道一些常识,陈暮主要是给关羽张飞解释。 那边葬礼紧锣密鼓地举行,百官哭嚎,董卓指挥着士兵将何太后的棺材开始往里搬运。 “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下葬而已。” 刘备站起身,作势要走:“先帝墓前,又是太后下葬,我应该出去,与百官站在一起,一齐为先帝与太后哭丧吊唁才对。” “大哥等等。” 陈暮连忙叫住了他。 “怎么了?” 刘备疑惑地看着他,先帝对自己和四弟不薄,如今太后下葬,又是在先帝墓前,理当上去叩拜见礼。 “耐心等等,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陈暮远远观望,拉着刘备继续趴伏在地上,观察着远处情况。 四人又当了一会儿伏地魔,等了约一刻钟。 场上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刘备便说道:“看样子无事,四弟你跟我一起” 下一秒,刘备就睁大了眼睛,脸上青筋暴跳,紧握拳头,目眦欲裂。 他们看到,远处的汉孝康帝墓口,董卓的士兵,正把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陪葬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墓穴当中运出来。 董卓! 居然在盗先帝陵墓!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八章 忍一手 “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哥三哥,摁住!” “他们人太多了。” 关羽张飞几乎同时把刘备死死地摁在地上。 陈暮则捂住了刘备的嘴巴,防止他大喊大叫,让远处士兵发觉。 刘备眼睛都红了,死死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关羽张飞的力气太大,他挣脱不开。 所以他只能呜呜地哭泣。 眼泪落了下来。 历史上的刘备脾气一直不太好,早年怒鞭督邮就不说,晚年也是一怒就举国之力攻打吴国。 三足鼎立,蜀国最弱,魏国最强,吴蜀联合,也仅仅只是与魏国分庭抗礼而已。 一旦吴蜀开战,那魏国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加速吴国与蜀国的灭亡。 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样做没好处。 可刘备偏偏冷静不下来,无疑证明,他其实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人们总是用阴谋论与怀疑论去说他伪善,可这些人却从来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反而是史书早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刘备是一个感性的人物,至死都不忘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人。 人们却不去相信史书,而是更愿意去相信自己心中虚构的伪君子刘备形象,无疑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至少眼下,刘备几乎是怒发冲冠,关羽和张飞都差点拦不住。 汉孝康帝刘宏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对于刘备来说,却是他真诚效忠,愿意用生命奉献的人。 因为是他提拔了他,是他勉力了他,是他告诫他一定要向先祖学习,为刘家争光。 这样一个兄长一样的人,或许他不是好人,但在刘备心里,充满了尊敬。 而现在,董卓居然在盗掘自己尊敬之人,他的天子,他的兄长的陵墓,连死去的人都不得安息,怎么能不让刘备愤怒,不让他咆哮! “走!” 陈暮冷静地对关羽道:“二哥,大哥现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们不能去送死,要回青州召集兵马,讨伐董卓,快带大哥离开。” “嗯。” 关羽深明大义,虽然很理解刘备心中的痛,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冲过去送死的时候,点点头对刘备道:“大哥,得罪了。” 说罢与张飞两人一起勒住刘备的脖子,直接扛起来,飞一般地狂奔而去。 陈暮回过头,看向远处谷中。 百官默然而立,董卓看着成批成批的金银被运出来,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死胖子,再让你嚣张一会儿,过两年就把你给杀了。 点天灯。 骨灰都给你扬咯。 陈暮默然回头,眼睛里微微发红,强忍着落泪。 汉孝康帝对于刘备来说,是一个有知遇之恩的明主,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他很贪财,很爱玩。 可至少他知道自己需要哪些人才帮他治理国家,也愿意放权给他们。 这样的人,可以算是知人善用,如果能够活得久一点,将来未尝不是向刘秀李世民那样,创造一段君臣佳话,留下一个崭新的盛世。 一切都太可惜了。 陈暮缓缓地走下山岗,仰头看了眼远方的天空。 将来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帮汉孝康帝把这汉朝江山继续延续下去以外,或许就只剩下帮他弄死董卓,报这血海深仇了吧。 . . 当刘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 他不是被关羽张飞打昏的,像电视剧打后颈就晕的事情,那都是误导,关羽张飞也不可能真这么做,他是气晕的。 刘备当时是愤怒到了极点,又悲恸到了极点,生生地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关羽见他幽幽醒转,上来扶起他道:“大哥,你醒了?” “董卓!!!!!” 刘备咬牙切齿,怒声咆哮道:“我不杀汝,誓不为人!” 张飞叹气道:“大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应当立即回青州,整顿兵马,讨伐董贼!” 连冲动的张飞都知道现在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 靠他们四个人去对付董卓身边数万大军? 不说董卓有多少兵马,光一个吕布保护,就不是他们能短时间内可以刺杀董卓的,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好,我们现在就回青州,我要把董卓碎尸万段!” 刘备红了眼睛,气到了极点。 人都说死者为大。 盗掘陵墓,那就是在侮辱死者,无怪乎刘备极度愤怒。 要是别人还好,可汉孝康帝待他不薄,情同兄弟,怎么能不让他暴怒不已。 只是如今身边没有兵马,确实力有未逮,刘备决定立即动身回青州。 陈暮却开口说道:“大哥先别急,还有事要做。” “何事?” 刘备红着眼睛看着他。 陈暮沉吟道:“董卓连先帝陵墓都敢盗掘,可谓丧心病狂,残暴到了极致。偏偏他大权在握,洛阳已经尽在他手里,若他对天子与弘农王不利,恐怕我们兄弟就算死了,也无颜面见先帝,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保护他们。” “对,当今天子和弘农王是先帝唯一血脉,我必须做点什么。” 刘备这才冷静下来。 先帝已经死了,陵墓被盗掘确实可恨。 但首先得替活着的人考虑。 一旦他立即起兵讨董,董卓对两位皇子不利,那他死后如何去面对先帝? “四弟有良策否?” 关羽询问。 陈暮点点头:“董卓杀死董承的借口是董承无故杀害何太后,说明他利用何太后与弘农王给自己的行为贴上合法性。那么他接下来,很有可能要否定当今天子,为了立威,也为了有个更好的傀儡,他有极大可能会再次谋划废立,又拥护弘农王复辟。到时候当今天子,恐怕危险了。” “难道董贼还敢谋害天子不成?” 刘备睁大了眼睛。 “先帝陵墓都盗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陈暮反问了一句。 “这” 刘备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好在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至少相衡还在宫里。” 陈暮沉思道:“我们必须联系到他,里应外合,想办法把二位至尊弄出来。” “四弟有主意了吗?” 刘备问道。 陈暮点点头:“我在洛阳待了那么多年,三五好友还是有的,待我去联络他们,想想办法。” “好。” 刘备拉着陈暮的手,强忍着激动的情绪道:“一切,就拜托四弟了。” “交给我吧。” 陈暮认真地点点头。 嗯。 为了老大哥,也为了先帝。 董胖子。 先忍你一手。 但迟早有一天,你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国之谋伐 第十九章 投名状 后世有位先生曾经翻开历史书,打开之后发现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先生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封建社会就是个吃人的时代,鲁迅先生在这一点上看得比谁都远。 曹操屠城,董卓干的坏事比曹操好不到哪里去。 盗掘陵墓、掠夺权贵、肆意杀戮百姓、祸乱宫廷、侮辱公主宫女、杀良冒功、随意屠戮朝臣。 后世还曾经有人想替董卓和曹操翻案。 当然。 为董卓翻案的人很少,网络上也只有支零片语。为曹操翻案的人多得数不清楚,一搜成百上千页。 或许是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我们翻开一页页史书来看古人对曹操跟刘备的评价对比,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就是古人会夸刘备道德好,军事水平差。会鄙夷曹操道德败坏,赞扬他军事水平高。 汉末三国东西晋南北朝时期,是曹操刘备生活的年代,人们对他们的评价。 曹操:“讬名汉相,实为汉贼。” “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刘备:“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隋唐宋明以后。 曹操:“魏武用兵,仿佛孙吴。临敌制奇,鲜有丧败。” “运筹演谋,鞭挞宇内,北破袁绍,南虏刘琮,东举公孙康,西夷张鲁,九州百郡,十并其八。” “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 刘备:“以先主之宽仁得众,张飞、关羽万人之敌,诸葛孔明管、乐之俦,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几有济矣。” “千载纷争共一毛,可怜身世两徒劳。无人语与刘玄德,问舍求田意最高。” “玄德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 古人评价,靠近汉末那段历史,曹操自己麾下势力的人,主要奉承曹操英明神武。而敌对势力,则打击曹操人品低劣,道德败坏。 而刘备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夸他一句仁义,说他有君子风范。 除了吕布以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在道德层面上去批评刘备,不知道后世那些诋毁刘备的人是怎么想。 而在隋唐以后,倒是没有人再攻击曹操的德行,但也没人赞扬他呀。 除了夸他军事才能以外,有几个古人夸他品德高尚? 反倒是朱熹还曾经批评他道德败坏来着,虽然朱熹自己的道德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 由此可见,是非功过,在古代早有定论。 可惜,古人评价:曹操道德不好,但军事水平很高。刘备道德好,运气差,军事水平不行。 甚至我朝开国伟人也是如此认为,曾经多次谈论曹操和刘备的区别。 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我们的历史发明家们掏出了他们的键盘,总结来说就是一句话:“古代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们懂个锤子曹操刘备,实际上曹操屠城真性情,刘备渡江伪君子。” 这就跟键盘侠们说莎士比亚就是个写剧本的,懂个锤子《哈姆雷特》是一个道理。一个个化身懂王,比作者和亲历者还要厉害。 如果鲁迅先生还在的话,翻开这一页页历史书里,看着那“吃人”二字,怕是连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他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都被他们的智商逗乐了。 不过人都是如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特别是当他们有一个炫耀自己那点微末智力的平台的时候,操起手中的键盘他们就是指点江山的王者。 却不知道早在几千年前的春秋时代,就有一个叫“叶公好龙”的成语,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要是把他们放在汉末三国,曹操举起屠刀对准了他们,要把他们变成军粮,变成填泗水的尸体,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叹。 只是相比于那些嘴里满口喊着“仁义道德”,手里却挥舞着屠刀的伪君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董卓才是真小人。 因为他连伪装都已经不伪装,在逐渐掌控权力之后,彻底开始放飞自我。 很多人都说小说需要逻辑,而现实往往没有逻辑可循,所以现实里的事情往往比小说更加魔幻。 后世人看史书,就很难理解董卓在掌权之后,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恶行,几乎坏事做尽。 明明可以做个权臣,把持几十年朝政,非要去作死。 后来的司马家父子、孙皓、尔朱荣、朱温、高欢、高洋,面对他都得汗颜。 可要是站在董卓的立场去想问题,那他做的这些事情,或多或少,大家也都会明白原因。 很简单,董卓需要钱和粮食维持他的军队。 看他的军队架构就知道了。 除了五千本部西凉兵,大部分都是并州兵和三河士兵。 古代军队基本就是有奶便是娘,在大字不识一个的封建时期军队里谈家国情怀和国家大义,那属实有些难为他们。 董卓要想继续让这些军队保持为他效忠,除了供应给他们需要的粮草以外,当然要用金银珠宝笼络。 因此这次挖掘汉孝康帝陵墓,就是董卓的一次试探,看看朝堂上下对他的容忍程度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连盗死人的坟墓,还是先帝的坟墓他们都不敢出声,那下一次,自然是掠夺活人的财产。 中平六年十二月,洛阳,太师府邸之中。 董卓与麾下数十名将领召开完军事会议,在吕布的保护下,与李儒阎忠一起来到后院。 新的太师府邸其实就是梁冀园,他直接占据了大将军府邸为新家。 后院拱门回廊,屋檐飞角,房屋建筑如宫殿林立。 宽阔的人工湖中鱼群肆意游荡,董卓向着湖中心的亭子走去,又对吕布道:“奉先,在亭外等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义父!” 吕布持戟而立,威风凛凛地守卫在汉白玉铸造的石桥边。 李儒阎忠,基本就是董卓最高层幕僚班子。 之前还有个赵琳,可赵琳虽然也是凉州人,出身于天水赵氏,但董卓觉得他不太聪明的亚子,就把他排除出了最高决策层。 这也没办法。 李儒智商90以上,阎忠也是不低于80,两个人都有谋划的能力,而赵琳其实就是普通资质,自然在这个圈子混不来,目前在老乡杨定麾下担任校尉。 三人坐定,董卓的心情相当不错,乐呵呵地道:“今日三军尽开颜,人人都得了赏赐,士兵以后必然会对我效命死忠。” 李儒抚摸着下巴的胡须,摇摇头道:“明公,这些还不足以让三军都知道明公的威严。” “哦?” 董卓纳闷道:“我从孝康帝墓中取来成箱金银,赐给他们,难道他们还不感恩戴德吗?” 李儒笑道:“孝康帝墓中的金银虽多,但全军近十万将士,莫说将领们要分去不少,单说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已经剩下不了多少,又如何能让每个士兵都对明公感激呢?” “这个嘛” 董卓迟疑道:“可是我手中也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赏赐给他们了呀。” “呵呵。” 李儒目光中露出一丝诡谲,低声道:“明公没钱,可明公莫忘了,洛阳中达官显贵无数,可以宣布他们的罪行,掠夺他们的财富来作为军需。” 阎忠忍不住说道:“需要到这一步吗?都内府、水衡尉和禁钱司剩余的钱应当不少,如今太师掌控了朝廷,完全可以正常发放物资。并不需要纵兵劫掠权贵,要是如此的话,恐怕海内震荡,后患无穷呀。” 李儒摇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后患无穷,可问题是,如今明公的权势还不稳固,那些关中豪强、南军校尉,表面上效忠于明公,实际上背地里都有自己的心思,我这么做,便是让他们归心。” “让他们归心?” 董卓不解道:“这是何意?” 李儒冷冷一笑:“明公得罪了袁家,已经回不了头。若想执掌权力,则必须控制住洛阳。要想控制住洛阳,就要将整个洛阳的军队掌控在手里。那些关中豪强兵马和南军兵马,个个心怀鬼胎,各有打算。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才能让明公彻底掌控他们。” 谈起掌控军队,董卓点点头:“不错,我也能够察觉到他们这些人有异心,只是不知道该用何方式,请文优教我。” “很简单。” 李儒目露凶光:“命令他们去攻击洛阳权贵,洗劫他们的家产,杀戮官员百姓,一来让他们尝到甜头,让他们有钱拿,有金银花。二来逼迫他们得罪洛阳权贵与所有官员,让他们明白,只有我们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这个计策,便是投名状。 程银侯选李堪杨秋这些人,都是关中豪强出身,之所以听从董卓调遣,还是因为跟着他有利可图。 但当初董卓差点失势,这些人就立即投靠董太后,愿意追随董承。 结果董承一死,又回到了董卓怀抱。 实际上这些人就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谁强大就跟谁,完全没有什么忠心不忠心可言。 所以李儒很清楚,要想对付这些墙头草,那么就得让他们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现在董卓得罪死了官僚士大夫阶级,未来必然要受到他们这些人抵制。 而如何拉拢关中豪强的力量,防止关中豪强被敌人拉拢走? 当然是让这些人去把敌人得罪个死,到时候董卓是有罪,你们一个个也犯了死罪。 是选择死,还是跟着董卓一条道走到黑? 李儒这个计策,不可谓不毒。 跟逼上梁山是一个性质。 董卓听后大笑道:“好,文优之策,深得我心,那么再过些日子,我就以府库没有钱粮为由,让他们自己去抢掠京中大户。” 李儒微微一笑,拱手道:“明公英明。”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章 阎忠的两个任务 几日之后,董卓就以府库没有钱粮,无法供应十万大军吃喝为由,命令关中豪强与南军士兵劫掠权贵。 当时洛阳权贵都住在上西门与雍门外的城西,从西市过去之后,一栋栋豪宅林立,朱门大院。 一列列士兵在董卓的指使下,带着武器悍然冲向了城西,浩浩荡荡地杀向这些豪门。 显阳苑东侧,刘家宅邸,这是一家皇亲国戚,祖上曾是一国王爵,极为尊贵。 随着一声砰然巨响,大门被乱兵砸开。 士兵们冲进去,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整个刘家宅院,瞬间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很快,青石板铺成的砖瓦地上缝隙间流满了鲜红的血液,左右两侧回廊梁柱下到处都是尸体,庭院花圃中,还有衣衫不整的士兵对女子做着进行惨无人道的事情。 而这样的事情,在这一日的洛阳,绝不只是个例,除了少数托了西凉军人情免遭横祸,西城大部分的权贵都遭到杀戮劫掠,现场惨不忍睹。 根据《后汉书》记载:“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一时间,整个洛阳都处于腥风血雨之中。大量的豪宅帝苑惨遭焚毁,权贵与百姓遭到杀戮,一车一车的金银被运送到了军营。 然而在肆意搜刮了满城财富之后,董卓依旧不满足,也许是盗墓上瘾,居然又打上了北面邙山的主意。 后世摸金校尉把曹操当作祖师爷显然是冤枉了曹操,相比之下,董卓更适合当盗墓贼的祖宗。 《后汉书》记载:“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宝。” 别说东汉各代帝陵,就连公卿陵墓都已经保不住。 董卓的残忍与无底线,可见一斑。 几日之后,洛阳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董卓为了立威,并且为了自己的行为寻找合法性,再次决定废立皇帝。 而这一次废立远比上一次轻松许多,一来刘辩的正统是大家都承认的,二来洛阳已经没有人再反抗他,即便是杨彪黄琬等正直派大臣,也不得不屈服于董卓的淫威之下。 没办法,跟别人还能讲讲道理,可这些日子以来,死在董卓刀下的朝廷官员无数。真正的杀权贵如杀鸡屠狗,与其做无畏的牺牲,还不如先虚与委蛇。 因此这次废帝,几乎是毫无阻碍的通过。 刘辩脸色惨白,再次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帝位之上,他的弟弟刘协,被人从帝位上拉下来,逼迫他跪在地上称臣。 满朝文武都目睹了这一刻,虽然觉得刘协也很可怜,目露不忍,可看着一旁的董卓,纷纷侧过头去。 董卓腰中悬刀,得意洋洋道:“弘农王为先帝嫡长子,本该为天子,只应太皇太后一意孤行,才至今日局面。如今太皇太后驾崩,董承伏诛,我拥护弘农王为帝,此乃拨乱反正,诸位觉得合公道否。” 百官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嗯?” 董卓看到无人说话,顿时不爽,怒目看去。 一旁的吕布持戟而立,气势汹汹。 诸多官员害怕董卓下一秒又要杀鸡儆猴,连忙纷纷高呼。 “太师所言,正是如此。” “大汉数百年来,都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弘农王为嫡长子,自然应当继承祖业。” “陈留王乃庶子,且非庶长子,地位低下,不该为天子。” “太师拨乱反正,实乃社稷之福。” 众人个个替董卓辩解,昧着良心夸赞董卓是大汉忠良。 “很好。” 董卓见了十分满意,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忽然目光瞥到下方的刘协正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震怒,淡淡地道:“陈留王为先帝庶子,窃据帝位,本应该论罪,如今只是废帝为王,念在其年幼,暂时关押在永巷,深监囚禁,画地为牢。” 刘协赶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看他。 散朝之后,董卓气呼呼地回到府邸,召来李儒阎忠议事。 “明公为何动怒?” 见到他的表情不太高兴,李儒诧异道:“莫非废帝之事,尚有差池?” “倒不是因这事。” 董卓摇摇头:“只是那废帝刘协在叩拜新君的时候,居然仰面怒视于我,实在对我无礼,可恨至极。” 李儒眼珠子一转,思索道:“既然如此,何不将陈留王赐死?” 又赐死? 这次连先帝子嗣都不放过? 阎忠在一旁睁大了眼睛。 李儒这人简直是绝了,自己当年曾经劝皇甫嵩南面称制,拥兵自重,顶多也就是看到了汉室倾颓,有末世之像,才出言建议。 但当时顶多就是割据一方,因为汉庭讨伐黄巾已经十分吃力,绝不可能再对皇甫嵩出手,估计皇甫嵩真要割据独立,汉庭也顶多捏鼻子认了,将来天下大乱,再做打算。 自己顶多就是乱乱天下,而李儒这人,不仅乱天下,还连皇室血亲,一个个都不放过,似乎是杀权贵杀上瘾了,前脚才除掉何太后,后脚就要杀陈留王。 听到李儒的话,董卓想了想道:“恐没有理由赐死陈留王,若无故诛杀,百官与天下必然不服。” 李儒淡淡一笑:“何须理由,过几日之后,偶感风寒,陡然暴毙的事情而已。” “原来如此。” 董卓点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文优来处置吧。” 李儒正要答应,耳侧忽然有人说话。 “慢!” 董卓李儒看去,是阎忠。 二人一脸狐疑。 阎忠笑道:“说起来,我虽然为董公出谋划策多次,还进贡西域毒药,助董公杀死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可我自己却从未用过这些毒药,深为遗憾。” “哦?” 李儒笑了起来:“诚汉是要亲自动手?” 阎忠点点头:“不错,文优已经亲手杀过一位至尊何太后,我怎么能自甘落后呢?一人一个,这才公平嘛。” “哈哈哈哈。” 董卓大笑道:“既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给诚汉来处置吧,一定要办得漂亮。” “当然。” 阎忠微微一笑:“必然妥妥当当。” “嗯。” 董卓吩咐了这事之后,就不再在意,而是又对李儒道:“文优,你看如今洛阳军队归心已否?” 李儒说道:“应该已经十有八九,但这并不意味着明公就已经安全。” “如今满朝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还有何人敢与我作对?” 董卓豪迈地问道。 李儒指了指西边,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皇甫嵩!” 皇甫嵩这个人对敌人狠辣,残酷无情。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汉室忠臣。 不过他不是忠诚于皇帝,而是忠诚于汉室,跟荀彧有些类似。 所以皇帝是谁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汉朝江山还在。 如果董卓想要颠覆汉室江山,那皇甫嵩就是一个重要的威胁,因为他手里还有五万最精锐的北军。 “嗯。” 董卓想起了自己当初与皇甫嵩的恩怨,深以为然道:“不错,皇甫嵩此獠凶悍,若与我为敌,确实不太好办,诚汉可有法教我?” 李儒献策道:“可召他回洛阳,若他回来,则立即杀之。若他不回来,则说他有异心,要西面称制,以天子诏令命令关中守军对他群起而攻,我们坐享渔人之利。” “好,就这么办!” 董卓一拍桌子,赞同了李儒的计策。 几日之后,董卓愈发嚣张,竟然直接住进了皇宫之中,祸乱宫廷,肆意侮辱公主宫女。 李儒和阎忠吕布等人,也跟着他同样住进了皇宫里,为所欲为。 一时间,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无人再敢出声。 而李儒则干起了老本行,做起天子近侍,不仅时常监视皇帝,还掌控了玉玺,利用皇帝诏书,对远在长安的皇甫嵩下令,召他回洛阳。 而另外一边,阎忠却捏着一瓶毒药,缓缓地走入了永巷之中。 他在执行两个任务。 一个是毒死刘协。 另外一个,是救出刘协。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一章 曹操刺董 陈留王偶感风寒暴毙的消息传遍整个朝堂。 满朝文武俱为震惊,然后是震怒。 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明白,这所谓的偶感风寒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陈留王退位的时候,身体明明还不错。 眨眼间就病死,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但董卓借口陈留王死的太匆忙,死相难看,连让百官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葬。 汉朝时天子、太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死了叫“崩”,诸侯王死了叫“薨”。 相比于“崩”的规格,“薨”的规格就要差许多,没那么多讲究。 刘协当过几个月的皇帝,但现在被迫退位,就是王侯。 因此死了之后,并不需要百官吊唁之类的场景。 毕竟虽然汉武帝利用推恩令与酎金夺爵消灭了很多诸侯王,但王侯依旧存在,数量还不少。 像冀州就有中山国、常山国、赵国、安平国、河间国五个国,每一个国都有个比较大的国王,一般有数个到数十个县做食邑。 这个国王的几个儿子还能领国王,各自分一些县,县被分完了还有乡亭,只是不再称王,而是侯,某某乡侯,某某亭侯之类,比如汉灵帝就是世袭的解渎亭侯。 所以东汉各地国数十个,王侯成百上千,要是个个死了都要吊唁,那百官都不需要做什么,每天来往于各地赶路就行了。 身份的转变,造成了重视程度的变化。哪怕刘协曾经做过天子,但百官也依旧难以抗争什么。 事实上也没法抗争,整个洛阳的兵权都在董卓手里,想抗争除非用命。 如此事态逐渐平息,没有人敢质问董卓是否谋害陈留王。 而在这个时候,朝堂内部也是暗流涌动,洪波起伏。 曹家,曹操的父亲曹嵩去年被罢官,现在已经回了老家谯县,因此如今洛阳的曹家掌权人就是曹操。 曹操目前担任下军校尉,隶属于南军,他虽然不想跟董卓同流合污,但大势所趋,靠他那一部数千兵马,根本难以有所作为,因此只能虚与委蛇,等待时机。 这一日曹操感觉到机会终于来了,因为这次军事会议,他发现天天跟随在董卓左右的吕布居然不在,于是匆忙回家,取刀急匆匆出门。 由于他已经知道洛阳成为了龙潭虎穴之地,因此早早地遣散了妻子女儿,让他们回谯县老家,自己一个人在此。 所以曹操很清楚,一个人更方便行动,即便是行动失败了,也不需要因为拖家带口而有累赘。 当日中末刻的梆子敲响的时候,曹操穿戴整齐,将七星刀悬在腰间,准时出了门。 门外早就预备了良马,上了马匹,行走在空荡荡的洛阳大街上。 董卓残暴不仁,昨日派吕布出城去,发现城外有百姓聚集,于是肆意残杀,将他们的财产掠夺,将女人掳走,还说是破贼大胜,口呼万岁。 这件事情传入洛阳,使得洛阳城内家家户户都人人自危,除了购买生活的必需品以外,大多数时候都不敢出门。 一列列身覆黑甲的士兵行走在大街上,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黄土街面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彷佛在提醒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曹操的马上悬挂着一块木牌,如驼铃般吊在颈下,士兵看到之后,都会放行。甚至有南军的士兵,见到他还会站在一侧,恭敬行礼地喊一句:“校尉。” 董卓虽然偶尔栖息在后宫,享受皇帝般的生活,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梁冀园里,曹操沿着西城大街,来到了显阳苑外。 这里当年还是汉孝康帝阅兵的地方,可惜早已物是人非,房屋遭到损毁,校场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风貌不再。 梁冀园就在显阳苑旁边,门口的守卫自然认识曹操,见他轻装一人行来,有些奇怪地询问道:“曹校尉,何故又返?” “之前回去的急,到家后才想起来,却是有件事情忘了禀报太师。” 曹操找了个借口。 “现在是午时,太师怕是刚刚要睡去。” 守卫随口提了一句。 很多人都知道董卓的习惯,上午开完会后,中午吃完饭,要午睡那么一两个时辰,到下午才会醒来。 “我进去看看吧,事情挺急的,若是已然睡去那我便不打扰,若是没睡,刚好议事。” 曹操下马将马匹拴在门口的木柱上,跨步往里走。 “这刀” 守卫看了眼曹操腰间的刀。 按照惯例,进府的时候是要解除武器的。 这条惯例倒不是董卓亲自颁布的规定,而是一个约定俗称的规矩。 之前有个侍御史扰龙宗,因为在董卓面前没有解剑,就被董卓残忍杀害。 因此每次开会的时候,将领们到门口都会主动上交武器。 守门也习惯了进门收武器,第一次见这么不怕死进董卓府还带武器的人确实少见。 曹操解释道:“此刀乃是一口宝刀,我偶然得来,确是要献给太师。” “原来如此,校尉请进。” 守卫让开道路。 曹操阔步往里面走,表面不动声色,眼睛却是在四下观察,看看府内的守卫力量。 一路来到后殿,询问了巡逻护卫董卓现在在何处,就到了小阁内。 这个时候董卓正在后阁木塌上休息,往日贴身守卫的吕布并不在门口,昨日吕布出城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曹操步入厢房,透过珠帘隐隐看到了木塌上那个肥胖的身影,狭长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杀意。 轻轻地踏入房内,撩开珠帘,右手缓缓地摸在了腰间刀上。 呼呼呼呼! 董卓鼾声如雷,浑然不觉杀机已近。 曹操悄然静步,蹭地拔出七星刀,便要对着董卓的脖子上刺去。 便在此时。 “义父!” 门外忽然传来喊声。 董卓顿时醒来,睡眼惺忪,还处于一片茫然的时候。 咚! 只听到耳边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磕在了木地板上。 “嗯?” 董卓纳闷不已,转头一看,却是看到一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还未等董卓发问,曹操就立即双手捧起七星刀,说道:“太师,适才我回到家中,发现祖传宝刀一把,特来献给太师。” 献刀? 董卓还有点发懵,不太明白眼前什么状况。 “义父,孩儿回来了。” 门口吕布踏入房内,兴奋地道:“此去孩儿又掳来数十箱金银珠宝” “哦?” 被吕布一打岔,董卓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我知道了。” “曹操,你在这儿做什么?” 吕布看向曹操。 曹操忙道:“太师对我恩重如山,来此特为献上祖传宝刀。” “原来如此。” 董卓看到那刀锋利无比,刀面反射着璀璨的光,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抚摸,大喜道:“好刀,孟德有心了。” 曹操的后背上已经全是汗水,强忍着镇定道:“太师为国尽瘁,区区宝刀,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哈。” 董卓笑着道:“你送我宝刀,那我也不能小气,孟德啊,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曹操眼珠子一转,说道:“听闻太师西凉宝马迅捷如飞,刚好我那马匹老迈,不堪驱使,若太师能赐好马一匹,操感激不尽。” “此小事尔,随我去后园。” 董卓哈哈大笑,别的西凉军没有,但要说起马匹,西凉军的绝世好马还是有不少。 当下众人来到后园,马厩内有数十匹宝马,都是绝顶好马。 曹操是下军校尉,属于南军中的实力派,如今过来献刀,显然是亲近示好之意,董卓觉得自己也不能小气,就打算赐给他一匹不错的马。 马厩里数十匹马井然有序地列好,唯有一匹马十分暴躁,不时跳动,每当有人靠近的时候,就大发雷霆,用牙咬脚踹。 曹操凝神看去,只见这马浑身漆黑,体态修长,没有一丝杂毛,不由一眼相中,问道:“太师,这马。” “这匹马叫绝影,在我西凉军中,也仅次于我儿奉先的那一匹赤兔马。” 董卓笑着说道:“孟德若是喜欢此马,就自行牵去,只是此马性烈,西凉军中也无人能驯服得了它,你要多加小心。” 曹操上前摸向这马,说来也怪,别人去碰,绝影立即甩头尥蹶子,曹操去摸,却是十分温顺。 见到此情形,曹操大喜道:“多谢太师良马,请容许操试上一试。” “哈哈,去吧。” 董卓笑着挥挥手。 曹操将马牵出来,从后门出去,翻身上马,绝影十分配合地让他上了自己后背。 “好马!” 曹操欣喜不已,向董卓一拱手道:“那操就去奔驰一番。” “嗯。” 董卓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当下曹操一夹马腹,绝影如飞一般,消失在了大街上。 “孟德还是很忠心的嘛,连祖传宝刀都献给了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董卓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吕布高达30的智力飞速运转,随口提了一句:“义父,刚才我隐约见到曹操拔刀在你床前,似有行刺之意。” “什么?” 董卓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不早说?” 吕布尴尬道:“适才忘了。” “来人,追!” 董卓气急败坏,命令后门守卫追赶。 但绝影马本就是仅次于赤兔的存在,这个时候早就没了影子,如何能追得上?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二章 偷梁换柱 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飞一般地逃离洛阳。 洛阳城外的亭中,卢植早已经在等候。 见到他过来,卢植连忙上前询问道:“如何?” “失败了,还丢了你那把宝刀。” 曹操一脸羞愧。 卢植摇摇头:“无妨,现在既然失败,还是赶紧逃离洛阳为妙。” 那把七星刀就是卢植的,当初破黄巾时,攻破曲梁城,曲梁守将严政就把这把刀献给卢植。 后来卢植与曹操密谋刺董,卢植就把七星刀给了他,结果刺董变成了献刀。 听到卢植的话,曹操点点头:“嗯,我要归故里,发脚照,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匡扶汉室。” “此去凶险,应当乔装打扮,改名换姓,专走小路,不能走大路,孟德可否明白?” 卢植小心叮嘱。 “明白。” “那我二人就此风流云散,尽快走吧。” 说罢,二人互相道别,各自离去。 卢植北上要回家乡涿县。 曹操南下去谯县。 两人虽然方向不同,但心中对汉室江山的忠诚依旧没有变。 这一点,将来卢植到死都没有忘。 而曹操则在眼见大厦将倾,汉朝覆灭在即的时候,早已经忘了初心,从汉室忠臣变成了奸雄,令人唏嘘。 两人逃跑之后,董卓大发雷霆,一边下达追捕令,一边派人追击,四处搜索。 可惜二人都是走小路,没有走大路,追兵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至于曹操跑回故里,招募兵马准备讨董那就是另外的事情。 而这一边,陈暮的计划也悄然在进行。 几日之后,洛阳东市大街,半夜三更,陈暮王钧张飞三人乔装打扮,行色匆匆地回到了酒楼。 因为是半夜,且东市又是在城外,因此根本没有巡逻士兵发现,无人注意到他们。 酒楼大门悄悄打开,刘备关羽已经在酒楼大堂内等着,见到他们回来,二人连忙迎了上去。 “三弟四弟,相衡,陈留王呢?” 刘备看着他们出去的时候只有陈暮张飞两人,回来的时候只多了王钧一人,忙不迭焦急询问。 王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暮,没有说话。 陈暮叹了口气,发挥自己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说道:“去晚了一步,可恨那董贼,在我们与相衡联络之前,就已经派人毒杀了陈留王。” “啊。” 刘备倒退了一步,悲伤哀恸道:“怎么会这样我对不起先帝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关羽喟然长叹,上前安慰道:“大哥,莫要悲伤了,至少当今少帝还在,我们应当想办法把少帝救出来。” “对,还有当今天子。” 刘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希翼的目光看向王钧:“相衡还有办法进宫将少帝带出来吗?” 王钧摇摇头道:“我没法再进宫了,昨日董卓派人毒杀陈留王时,我恰好过去,本想救出陈留王,刚好与他的人撞见,恐董卓疑我有异心,我才半夜跑出来。” “可恨!” 刘备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气恼道:“那董贼残杀百官,毒杀陈留王,焚烧宫室,盗先帝陵,劫掠财富,我却只能干看着,我好恨呐,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陈暮劝道:“相衡逃出宫内,唯一的常侍跑了,董卓必然怀疑,天子身边都是董贼的人,我看想营救天子,已是千难万难,不如还是早做打算,星夜离开洛阳,回青州召集义兵,讨伐董贼为上。” 一旁的掌柜忽然说道:“最近几日恐怕不能出行,白日我命帮工去粟市买米,听闻有个叫曹操的人行刺董卓失败,董卓派兵马全城搜捕,四处戒严,各道路怕是都有兵马看守。” “我说之前四弟说要等天黑才能回来,原来是这样。四弟也真是,既然城内戒严,就跟我说嘛,害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张飞随口嘟囔了一句。 陈暮瞥了眼张飞,还好这件事没让三哥参与,不然老大哥刘备肯定要追问刘协的下落。 是的,刘协被救出来了,只是被陈暮藏起来,并没有带回来。 整个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 他们是昨天出去的,虽然张飞当保镖,但因为一些事情不方便让他看到,陈暮就安排他去了一处军情司暗桩,骗他说是之前自己在洛阳当官时的一个住处。 后来趁着张飞睡着了,陈暮才从暗道里与军情司的人接头,最后与王钧联络上,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具小孩子尸体运入宫内。 要想弄到一具小孩子尸体可不太容易,好在陈暮早就做好了准备,让军情司的人四处打探谁家有小孩去世。 这年头小孩早夭的情况屡见不鲜,花费一笔重金就能买来。毕竟乱世中卖儿卖女,甚至互相吃对方子女的情况也不算少见,买一具小孩子尸体并不算什么。 一切安排妥当,小孩子尸体则跟着阎忠的马车进入了宫里,到了永巷后,王钧支开永巷的宦官,阎忠支开守卫,二人抬着尸体进了永巷。 刘协虽然很诧异眼前忽然发生的情况,但他为人聪慧,阎忠都不需要太多解释,他就乖乖听话,藏进了阎忠的马车之中。 而阎忠王钧二人就以一招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计策,将尸体偷梁换柱,取代了本应该被毒死的刘协。 这一切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 不过顺利也很正常,因为阎忠是董卓集团中的高级卧底,按照地位,还在李儒之上,属于西凉军中最少排名前五的人物。 虽然董卓也很看重李儒,但阎忠还有一个不可取代的身份。 那就是武威姑臧人。 西凉军中武威姑臧人特别多,像西凉军将领级别地位最高的五个人,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里面有四个都是武威姑臧人,只有徐荣不是。 汉人同乡观念强烈,大家都是姑臧老乡,阎忠跟他们的关系自然非常不错。 因此不管是在谋士当中,还是在将领当中,阎忠的地位都特别高,方方面面的人都会给他面子,不敢轻易得罪他。 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没有人会去想他是陈暮的卧底。毕竟就连董卓自己,也采纳了阎忠的毒计。 如谋害太皇太后,毒杀何太后,用的毒药,都是他进贡而来,自然没有理由怀疑。 所以当阎忠顺利完成任务,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董卓甚至都没有派人检验一下,只是询问了一句,就随口说了声让人把陈留王的尸体运到城外去安葬了事。 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历史上李儒在毒杀刘辩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毒杀刘辩之后,尸体就拉到城外草草掩埋,根本没掀起什么波澜。 从这一点上来看,董卓藐视皇权,心里根本已经把被废掉的皇帝不当回事,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而且阎忠又是董卓信任的人,除了董卓之外,其他人也不敢查他。 因此阎忠非常轻松地将任务完成,把刘协带出去。 阎忠从皇宫里出来之后,立即把刘协送去了军情司的暗桩,通过地道秘密送走。 而王钧则借口出宫回家,与陈暮回合,逃到了刘备身边。 反正这次行动结束之后,他也没有了任务,每天在皇宫里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惹怒了董卓的人,随手把他给杀了。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王钧也不想再承受,因此哪怕偷梁换柱的事情没人发现,他也得逃跑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陈暮在操纵,张飞则完全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然后接到王钧就回来了。 根本不知道刘协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送走。 而对于刘备来说,他也不知道阎忠居然是陈暮的棋子。 因为当初阎忠与陈暮接触,只有王钧一个人知道。 包括后来陈暮回洛阳,在军营里接待董卓的时候,两人也是在厕所私下见面。 所以到现在为止,真正知道阎忠身份的人,只有侯栩、太史慈、王钧三人。 这三个人都以不能暴露阎忠为理由,下了封口令,连刘备都不得透露。 所以偷梁换柱的计划,老大哥刘备同样被蒙在鼓里。 听到掌柜的话,刘备忍住悲恸,看向陈暮道:“四弟,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暮沉吟道:“既然营救陈留王的计划失败,那洛阳就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必须要走了。不过既然洛阳交通要道已经被严密看守,那我们就先耐心等待几日,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 “什么时候?” 刘备问。 陈暮想了想,对王钧说道:“听说前些日子董卓以天子诏令,让皇甫嵩回洛阳?” 王钧点点头:“不错,那诏书玉玺还是我给盖上去的。” “那算算日子,皇甫嵩应该快回来了吧。” 陈暮说道。 “长安到洛阳八百余里,诏书已经发了十多天,想来应该快了。” “好。” 听到这句话,陈暮微微一笑:“皇甫嵩手握北军,董卓必然担忧,到时候肯定是率南军与本部兵马全部去迎接,那时洛阳防备松懈下来,就是我们离开之时。” 嗯。 王钧从宫里顺手偷了份诏书出来,还是货真价实盖了传国玉玺的真东西。 只是为了防止给刘辩添麻烦,所以是用的刘协的名义。 反正废帝的事情还没传遍天下,很多人还以为现在的皇帝依旧是刘协,倒也不算是矫照。 等回青州之后,老大哥拿着这份真诏书振臂一呼。 到那个时候,必然给董卓一个大惊喜。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三章 董贼 临近年关,洛阳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自从曹操刺董之后,朝中又有一位大臣伍孚怀揣着匕首,在朝议时想要行刺董卓。 可惜董贼虽年近六十,但武力犹在,最后功败垂成,惨遭董卓杀死。 接连两次行刺之后,洛阳的戒备就更加森严,每日都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在街上巡逻,监视着一切可疑的人物。 特别是各朝廷要员的府邸,都有士兵严密监控,防止各朝臣之间串通一气,密谋图害董卓。 在这样严防死守之下,洛阳人心惶惶,偌大的一个城市,仿佛进入死寂。 不过董卓也还没做得那么绝,百姓也得生活,因此戒严了几日之后,好歹算是放开了界限,允许百姓出名,允许商人经商,经济慢慢流通。 这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还未落下,垂在西边,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沉沉暮鸦翱翔盘旋,惊起云雾起落。 洛阳三面环山,虎踞天下,西面便是秦岭,如果要从长安去洛阳,要么坐船走黄河,要么沿河行进。 皇甫嵩的大军人数不少,自然没法坐船南下,只能一路步行,从陕县,也就是后世的三门峡,过渑池,到新安,最终抵达了洛阳西面五十里外的谷城。 白日皇甫嵩自谷城出发,在天黑之前,总算赶到了洛阳十里外的亭舍。而这个时候,董卓率领天子与文武百官,早已经在这里等待迎接他。 这亭名为两山亭,因位于洛阳与三辅之地的交通要道上,南面是秦岭山脉,北面是邙山山脉,两面环山而得名,地势十分险要。 董卓身边带着刘辩,身后站着文武百官,一列列士兵肃立两侧,他的十余万大军,全部带来,埋伏在左右山林各处。 事实上这条道路并不狭窄,甚至因为靠近洛阳盆地,临近平原地区而非常宽敞,东面是广袤无边的平原,除了田野之外,还能看到平地上的那座浩瀚的城市。 西面是一条笔直的通天大道,左右宽百余丈,临近深冬,朔风萧瑟,山林堆满了积叶,密密麻麻的林木里,摆下十万大军绰绰有余。 但董卓又不傻,先礼后兵的道理还是懂,如果皇甫嵩老老实实交出北军的兵权还好说,如果不交,这块险要之地,就是皇甫嵩的埋骨之处,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等了约一刻钟,大概下午五点多钟,在呼啸的北风之中,那条宽阔的官道地平线上,就已经出现了无数个黑影。 队伍旌旗招展,步伐平稳,一列列北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如翻山倒岳一般,向着这边行来。 咚咚咚咚! 五万人的步履像是整齐划一,两面的山林都仿佛在颤抖。 董卓看着这一幕,微微色变。 这就是汉朝最精锐的部队,北军五校的兵马! 他们之所以强悍,并不是因为统帅是皇甫嵩,而是因为这支部队无论是选取的士兵,还是物资供给补养装备,都是全大汉最好的。 即便是按照他们的制式训练出来的南军士兵与北军比起来,依旧要差一大截。 因为北军无数次经历战火磨砺,南征北战,曾经平过黄巾之乱,打过并州鲜卑,出征西凉叛军,历久弥新,是真正的百战之士。 面对这样的兵马,即便是董卓,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北军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生性胆小懦弱的刘辩竟是在瑟瑟发抖,感受到身边的小皇帝内心的害怕,董卓平静下来,心中冷冷一笑。 这就是汉室江山之主,不过是这样的货色,又怎么能值得我效忠?不过是小小的北军而已,能耐我何? 不得不说,董卓确实胆魄惊人,站在原地,负手而立,漠然地看着北军缓缓靠近。 当北军离他们约百余丈的时候,兵马停下,最前头的皇甫嵩翻身下马,与几名校尉将领一同步行而来,到了刘辩面前,单膝下跪叩拜道:“臣皇甫嵩叩见陛下。” 刘辩愣了片刻才道:“皇甫将军请起。” 皇甫嵩起来之后,又向董卓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师。” “哈哈哈哈。” 董卓抚掌大笑着上前道:“义真这是在害怕我吗?” 皇甫嵩忙道:“倘若您用盛德辅佐朝廷,大的祥庆正将到来,有什么可害怕的?倘若您滥用刑罚,逞其私志,那么天下都要恐惧,而不单是我一个人!” “义真当真会说话。” 董卓笑呵呵地道:“此地天冷,天子不宜久留城外,义真跟我回城去吧。” 皇甫嵩犹豫道:“大军刚刚抵达洛阳,怕是还要回原来的北军驻地安营扎寨,恐麾下士兵做得不妥当,还是要我去营中指挥方可。” 董卓脸色一沉,皇甫嵩要是带着北军入驻了之前的北军驻地,恐怕说不好就不会再出兵营,这样洛阳就多了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军事力量存在,这是董卓无法容忍的事情。 虽然董卓也可以利用别的方法,比如断了北军的粮草军需供应补给了威胁,但一旦惹急了皇甫嵩,狗急跳墙,洛阳说不好就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陷入战火董卓不怕,他怕的是有一个不稳定因素来动摇他的统治,任何颠覆自己政权的事情,他都不希望发生,哪怕只是萌芽。 想到这里,董卓淡淡地道:“义真不用担心,北军安营扎寨的事情我早已经安排,驻地里修建了大量房屋,可供士兵取暖入住,义真只需要跟着我入朝即可,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甫嵩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太师好意,嵩心领了,只是士兵已许久未回洛阳,初来乍到,若我不在营中镇守的话,怕是难以入眠。” “哼!” 董卓忽然冷哼一声,对吕布等左右道:“皇甫嵩在长安数年,寸功未立,枉顾圣恩,罪犯死罪,给我拿下关去诏狱。” 皇甫嵩心里大惊,虽然在长安也隐隐听闻董卓嚣张跋扈,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在天子与满朝公卿面前,当众捉拿他下狱,这是何等的猖狂,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下令进攻吗? 吕布向前一步,当下就有皇甫嵩的副将想要拔刀抵抗,但吕布只是轻蔑一笑,手中数十斤的方天画戟举重若轻,狠狠一拍一挑,就将那副将的刀磕飞。 然后银光闪烁,一招就将那名副将刺死。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皇甫嵩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董卓竟然敢当众杀人。再看看他身后的满朝公卿,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个个脸色漠然,如行尸走肉。 “这” 皇甫嵩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连忙低头认错道:“太师,嵩知错了。” 董卓早就不耐烦,喝道:“拿下。” 吕布上前,正要将皇甫嵩抓起来,五花大绑送入诏狱。 至少目前来说,被董卓拿去诏狱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董公!” “董贼!” 几乎同时,两个声音响起。 一个是皇甫嵩身边的儿子皇甫寿坚,另外一个声音,却振聋发聩,宛如天雷轰鸣,在四方山间回荡!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四章 宣战 晌午过后,洛阳城的戒备就彻底松懈下来。 百姓走上街头,四处寻找,原本监视着城中的士兵早就不见了踪影,这座城市像是再也没有了军队。 这是因为董卓为了防备皇甫嵩的北军,将所有军队全部调到了洛阳城西。 如此城内反倒是十分空虚,仅仅只有董卓的亲弟弟,官封左将军兼城门校尉的董旻率领数千城门尉士兵把守城门。 而且还是内城门,外城几乎没有人管。 刘备四兄弟就住在外城东市的酒楼里,甚至都不需要从中东门出去,直接就可以从东市往北走进入邙山,翻过邙山之后,到小平津渡口,坐船南下回青州。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四兄弟备好马匹,带上了全部家当,加上王钧,五个人准备正式离开洛阳,返回自己的大本营。 王钧在离开之前,安排自己的族亲,也就是酒楼掌管,处理了洛阳所有王家财产,让他们也转移走。 毕竟东汉的高级宦官都不是一个人,如张让赵忠等十常侍,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王钧同样如此,身后有宗族在,为什么他会帮陈暮,难道是因为多年的交情? 还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来在乱世之中托一方势力,二来可以保护宗族平安,不至于待在洛阳这样的龙潭虎穴里,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酒楼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由于街面上没有了士兵,东市很多商家都开始开门营业,大街上也慢慢地有了一些人烟味。 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有的要去粟市买粮食,有的要在马市买马匹,还有的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洛阳。 “唉,就这么走了,真不甘心!” 路上,刘备频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汉皇城,那城中有奸逆,有宵小,还有他魂牵梦萦的先帝子嗣。 他现在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籍籍无名,被一个低级督邮随意欺凌的县尉刘玄德。 他是大汉青州牧,是一方诸侯,手握重兵,名震天下。 所以他有能力,也有资格与义务跟董卓对抗,将汉孝康帝现在唯一剩余的子嗣刘辩营救出来。 然而在离开青州之前,他又怎么能想到洛阳的局势已经变得如此糜烂,董卓目无法纪,无视朝纲,连天子都肆意废立,诸侯王都随意毒杀,身边没有兵马,他也难有作为。 关羽沉声道:“大哥,此去青州,便是要联络天下诸侯,尽起大军,共同讨伐那董贼。到时候平定此獠,营救出天子,才能拯救江山,匡扶天下。” “二弟之言,确实如此。” 刘备叹了口气:“可恨我要是早些知道董卓是这般人,当初” “当初在冀州,就合该我一矛把那贼鸟戳死。” 张飞接过话茬。 “哈哈。” 陈暮笑了笑道:“那也没办法,当初他是朝廷命官,谁能知道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西凉军中绝顶名马,是太师府邸中的绝品,仅次于天下名驹赤兔的存在,大家快来看看。” 五人路过马市,忽然听到有人在远处高喊叫卖,外面围拢了不少人,好奇地观看西凉名马长什么模样。 随着董卓声名鹊起,吕布也因此在洛阳扬名。当然,他因为四处劫掠洛阳百姓,扬得是恶名。 但胯下名驹赤兔,还是被众人知道,乃是天下第一的神马,在西凉军中也是绝品。 仅次于赤兔,这样的马匹怕是要价值百万钱,自然引得大家好奇。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刘关张都是武将出身,听到有好马卖,不由坐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去观望。 陈暮看到这一幕,笑着道:“大哥二哥三哥,有名马卖,不如去看看?” 刘备迟疑道:“还要赶路呢,莫要耽误时间了吧。” “无妨,早得很,若真有名马才跑得快嘛。” 陈暮摆摆手,他自己也是北方人,骑术精通,当然也希望有匹好马。 毕竟万一以后在战场上被人追杀,有匹好马跑得快,那就是多一条命,怎么能不让他想要一匹好马? 当下五人来到那边,就看到一个马厩棚内关了数匹马,外面搭了个小高台,有人站在台上卖力吆喝,只是因为经济才刚回暖那么两天,看得人不多,买得起好马的就更少,多是来瞧热闹的。 “你这马真的是西凉名马?” 有人质疑询问。 台上那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大声说道:“这位客官可知道这些马的来历?这是西凉军某位将领拿出来卖的,都是凉州名驹,就拿这匹来说,通体雪白,唯独四蹄金黄,名曰爪黄飞电,虽不如赤兔那等汗血宝马,但也是极品大宛良驹。” 听到这句话,陈暮就差不多信了这是西凉军出来的好马。 倒卖军械嘛,自古以来并不算少见。 关羽为什么败在麦城,很多专家就认为是糜芳傅士仁倒卖军械,被关羽责问,造成这个结果。 因为根据史料记载,《吴录》:初,南郡城中失火,颇焚烧军器。羽以责芳,芳内畏惧,权闻而诱之,芳潜相和。 就跟上级一检查,粮仓物资仓就会发大火简直如出一辙。 这样的事情也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不罕见。 至于大宛良驹,也是在《史记》当中早有记载的东西。 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武帝就曾经大量引进大宛马,与中原马和蒙古马杂交,改进了汉朝本土马的血统,让本土马变得更加优良。 但纯种的大宛马在汉朝依旧是有价无市,特别是汗血宝马,汗血宝马也是大宛马的一种,因为奔跑时流的汗是红色如血,被汉武帝赐名汗血马。 赤兔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汗血马,而爪黄飞电虽然不是汗血马,却也是仅次于汗血马的顶级良驹,价格十分昂贵。 刘关张陈四人对马匹的研究也很高深,光看那匹马的体型,就知道是匹绝顶良驹,不由十分意动。 当下,陈暮就高声道:“此马价格几何?” 对于武将和一个擅长逃跑的谋士来说,一匹好马就是半条命,怎么能不让他们心动。 “二百万钱!” 那人高声回应,事实上这个价格已经算是低价了。 因为赤兔在送给吕布之前,可是标价五百万钱,仅次于赤兔的爪黄飞电原本少说也得三百万钱,现在特殊时期,不得不低价处理。 “买了!” 陈暮高声回应,这次来洛阳,原本以为是来洛阳当官,当官肯定要买房子宅院,所以他们带了不少马蹄金过来。 这些钱都是跟公孙瓒苏双张世平他们做生意赚的钱,几乎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 听到陈暮他们如此豪爽,卖家大喜道:“诸位请来这边交付。” “不急,还有其它好马都牵出来看看。” “好勒。” 当下卖家又开始指着马厩里另外一匹宝马介绍道:“客官请看,此马名为乌云踏雪,浑身漆黑,不有一丝杂毛,唯独四蹄如雪,奔腾如飞。” 张飞看过去,就看到那马体态健硕,四肢修长,不由见猎心喜,大声道:“这马多少钱?” “二百三十万钱。” “四弟。” 张飞转头看向陈暮。 四兄弟的大管家微微一笑,说道:“买了!” 两百万钱买匹马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普通中原驽马不过数千钱,即便是战马,也不过几万钱。 但对于武将来说,马就是半条生命,自然要加倍珍惜,哪怕价格昂贵,也算不得什么。 “客官再看,此马名为的卢,通体雪白,无一丝杂尘,健步如飞,可是万中无一的神马呀。” 卖家见大生意上门,卖力地介绍。 “买了!” 陈暮还未等刘备出声,就从自己胯下马匹上背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大木箱。 木箱内装有一百余斤马蹄金,一斤金官方价格在一万钱左右,实际上在民间价格已经达到了2万多,所以这一百多斤价值大概在200多万,刚刚好够买一匹马。 而除了他以外,刘备关羽的马上也都各自带了木箱,里面有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按照折算的话,他们全部身家,差不多在1000万钱左右。 这还只是带了一小部分出门,原本是打算在洛阳买个大豪宅哥几个一起住的,没想到居然派不上用场,刚好可以用来买马。 “此马名为紫影,通体紫色,奔跑时快如闪电!” “买!” 陈暮在给自己准备救命装备的时候,显得无比豪气。 卖家无比欣喜,这批货是他从西凉军中花大价钱买来的,可没想到洛阳局势大变,经济萧条,眼看就要砸在手里。 没想到忽然出现几个土豪一下子把他的几匹绝顶大宛良马包圆了,哪怕相比于市价少了些,但刨除掉进货价和成本,还是有不小赚头,这让他十分高兴。 当下卖家与刘关张陈四兄弟当场交易,陈暮取了那匹紫影,刘备拿了的卢,关羽用爪黄飞电,张飞坐乌云追雪,四兄弟每人一匹。 刘备还很客气地问王钧要不要来一匹,他们手里还有点余钱,王钧果断拒绝。 他骑马技术不怎么样,还是驽马老实听话,骑这种良马,跑得快点说不准就得跌落马去。像极了只能开15迈的自行车,不敢开摩托车上60迈的现代人。 有了逃跑工具,四兄弟焕然一新。 陈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刘备说道:“大哥,此去一别,我等还是要向董卓宣战才是。” “如何宣战?” 刘备不解。 陈暮对王钧道:“相衡,你先去小平津等我们,我们随后就到。” 王钧纳闷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面,怒斥董卓!” 陈暮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精光,有了好马,就再也不怕董卓追杀了。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计划,但既然陈暮信誓旦旦,自然是选择信任。 当下王钧先行一步,去小平津准备好船只等候他们,四兄弟则快马加鞭,一路往西而去。 西山这个时候董卓大军环伺,全都聚集在山谷口,等待着皇甫嵩到来。 四人来到一处山崖之上,离着数百米,俯视观望。 山下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大军林立。 很快皇甫嵩大军抵达。 山下的一切,都尽在眼底,被四人看到。 当看到董卓勒令吕布将皇甫嵩抓起来的时候,陈暮微微一笑,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一个大喇叭。 就是《让子弹飞》里,黄四郎张牧之和师爷一起喊话的那玩意儿。 然后他放在嘴边,深呼一口气。 “董贼!”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五章 一圣一龙一虎一狐 一声董贼,经过大喇叭的加持,再加上山谷特有的回音,如天雷滚滚,传遍谷内。 三军将士,满朝文武公卿,全都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看到在山顶之上,四人骑马傲然而立,如神灵一般漠然地俯视着他们。 一人身穿玄色长袍,肩膀带着三条朱红纹章,腰悬双剑,头戴七寸的刘氏长冠,上唇左右两撇一字胡,下颌胡须长四寸,眼若星眸,似苍天圣人般冷冷注视。 一人身穿绿色长袍,双手套了黑色皮革护臂,反手倒握青龙偃月刀,头戴绿色布帽,下颌美髯近二尺,渊渟岳峙,如青龙般耸立在世间,傲视万物。 一人身穿黄色长袍,背上披着银灰色的披风,丈八点钢矛在手,头扎无帻冠,两腮浓密的络腮胡须如钢针林立,似猛虎上山,樊哙再世。 一人身穿白色长袍,肩头批着银灰色的狐皮,腰间悬着学子剑,头包白色儒巾,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狐眼,露出狡黠的笑。 一圣一龙一虎一狐,屹立于山巅之上,傲然于天地之间。百官与万军仰面而视,呆呆地看着他们。 万众瞩目之下,陈暮手持大喇叭,朗声说道:“董贼,你倒行逆施,荼毒生灵,二废天子,谋害陈留王,天下人恨不得生啖你肉,如今又要对朝廷贤良皇甫将军下毒手了吗?” 一语之后,群臣纷纷以敬畏的眼神看着他,没想到往日在朝中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前任尚书令陈子归,居然有如此胆识,敢当面呵斥权倾朝野的董太师。 唯有皇甫嵩遍体生寒,后背的汗簌簌地往下掉。 虽然董卓确实有杀他之意,但现在服个软,假装投靠,加上自己的儿子皇甫寿坚与董卓关系极好,说不准还能留一条命,待日后董卓失势,再图谋也不迟。 可现在当着无数人的面,陈暮忽然怒斥董卓要残害忠良,一下子就把仇恨拉到他身上,原本想要暗中投靠,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屈膝下跪,实在是丢尽颜面。可不屈膝下跪,就意味着自己怀有异心,说不准就要被董卓忌惮,暗中除去。 皇甫嵩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他看到董卓阴冷的眸子投射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正准备恭维董卓两句,董卓就已经冷冷说道:“先将皇甫嵩押入洛阳监狱,奉先,你带人绕去后山,将刘备陈暮等人全部抓起来。” “唯,义父!” 左右侍卫立即将皇甫嵩抓起来五花大绑。 皇甫嵩骇然大叫道:“太师,嵩对朝廷忠心不二,你不能这样待我呀。” 没有人理他。 吕布领命而去,手握方天画戟,轻拍赤兔马臀,带着数百西凉骑兵,卷起滚滚尘土,就要绕往西山后面,准备上山抓捕刘备。 站在山顶之上,视野开阔,山下的一切行动全都映入眼帘,看到这一切,陈暮微微一笑。 历史上,根据《后汉书》《三国志》里面的说法,皇甫嵩被董卓召回洛阳之后,就立即被捉拿下狱,然后经过皇甫寿坚的求情,才得免于难。 等到讨董联军把董卓赶到长安之后,百官公卿在道路两旁迎接,皇甫嵩站在第一个,夸赞董卓成了凤凰,对董卓心服口服。 很典型的董卓活的时候唯唯诺诺,各种曲意奉承。等董卓一死,就重拳出击,屠灭了董卓一族。 当然。 他和王允一样,都是在董卓生前假意投靠,虚与委蛇,暗中等待时机将董卓除去。 所以奉承两句也无可厚非。 毕竟董卓为人残暴,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不能说是过错。 问题在于,皇甫嵩跟陈暮有仇呀。 当初因为宦官提拔了陈暮,皇甫嵩就给陈暮挖了个坑,这个仇他可记着呢。 现在也该是他给皇甫嵩挖坑的时候。 自己这么一句,马上就是给皇甫嵩拉对立面,一旦讨董联军起步,董卓也会担心皇甫嵩暗为内应,大概率是十死无生了。 看到皇甫嵩被五花大绑押走,陈暮朗声又道:“我有一言,请诸公静听。昔日桓帝康帝之时,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先有黄巾肆掠,天下大乱,如今又有董卓劫持汉帝,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值此国难之际,诸公屈膝投靠于董卓,可谓令我辈正义之士蒙羞,令国家蒙羞,令人不齿。” “此番我等四人,本是应召入京。来了洛阳,才知道董贼猖狂,祸乱天子百姓,生灵有倒悬之急。恨不得带甲百万,将董贼制成人彘,方消我心头之狠。此去,我将归故里,发天子诏书,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匡扶汉室!” 他说完之后,董卓的脸色已是铁青,几乎是强忍着暴跳如雷的情绪,不让自己骂出声。 一来他为太师,权倾天下,插着腰如泼妇骂街,确实有伤风度。 二来他是在山谷下,没有大喇叭和山谷回音加持,声音根本传不了那么远。 所以在山上陈暮骂,他就只能在下面听,甚至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因为上面根本听不到。 而上面陈暮絮絮叨叨在说,下方百官则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陈子归这是何意,怎么把我们与董卓划为” “嘘,小声点,陈子归是在救我们。” “救我们?这是谈何说起?” “你傻呀,刘玄德明摆着要回青州举义兵讨董,那董卓与他们就不死不休,如果陈子归说我们是与他一样的正义之士,等大军抵达洛阳,你猜董卓会不会怀疑我们是内应而把我们给” “原来如此,那皇甫嵩” 诸多官员不乏聪明人,很快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但说起皇甫嵩,官员们就默然不语。 看来陈暮是在故意陷害他。 虽然百官不知道陈暮为什么要陷害他,可陈暮的言语又没有任何指摘之处,你没法指责他是在故意陷害。 一时间百官沉默下来。 唯有山下的袁隗站在刘辩身边,低眉顺目,眼眸中却露出厌恶的光。 虽然陈暮这句话好像确实是在帮他们。 但问题是,踩着他们的脑袋,给陈暮自己扬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因为今日之后,如果董卓没有追杀死四人,恐怕四人立即就会名扬天下,整个海内都要知道他们四个的仗义之举。 到那个时候,怕是如陈蕃窦武李膺那般,成为天下楷模的道德君子,估计也差不了多少,要被万世景仰。 而他们这些官员,哪怕事后可以洗白,但一句碌碌无为,奴颜婢膝之徒的评语可跑不了。 天下人那时会怎么看? 把他们当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正义之士? 怕是大概率会把他们当成狼心狗肺之辈吧。 朝廷百官诸卿的名声,怕是要臭大街。 然而现在形势比人强,站出来嚎一嗓子,说我们没有投靠董卓,我们只是在曲线救国,保护天子。 咔一下,估计很快就会被董卓砍死。 至于当众又说自己投靠了董卓,那名声就更加臭,事后还洗不白的那种。 所以还不如陈暮帮他们一把,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声,至少以后还能洗洗地,不至于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对了,他哪来的天子诏书?” “莫非是矫照?” “要是矫照的话,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山下百官在弄清楚陈暮原来是在帮他们之后,忽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天子诏书是哪来的? 在在此时,陈暮将手中的大喇叭递给刘备,笑道:“大哥,你来说两句。” 刘备接过大喇叭,漠然注视着董卓,这个害死先帝之子的逆贼,言简意赅地道:“董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你残杀幼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幼帝在退位之前,早已经察觉到了你的狼子野心,拟定诏书,勒令天下诸侯进京勤王。” “此份诏书,便是由中常侍王钧携带出城。王钧乃忠义之士,他在将诏书交予我手之前,曾言亲眼看到你派人毒杀幼帝,你之罪行,可谓恶贯满盈,如今我有天子诏书,你的末日就要来了!” 说罢将手中的诏书高高举起,向百官与无数士兵展示。 山下的董卓脸色已经由青变紫。 他万万没想到刘协在死之前,居然还摆了他一道。 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这么聪明? 虽然这份诏书,是由已经被废的皇帝签署,问题是,签署的日期,是在被废之前。 那么如果扯起皮来,刘备完全可以说依旧有它的合法效应。 至于他信不信可以搁一边,天下诸侯信就行。 这份诏书,一定不能流传出去! 董卓目光看向远处,希翼吕布能够尽快上山将他们抓住。 而山上陈暮一直在观察着吕布的位置。 尘烟滚滚,已经靠近西山。 “大哥,该走了。” 陈暮发现吕布带着人马接近,提醒了一句。 刘备点点头,道:“走!” 张飞忙道:“大哥,我说一句。” “三弟,事态紧急。” “就一句。” “好吧” 见张飞坚持,刘备把准备丢弃的大喇叭递给他。 张飞接过大喇叭,坐在马上,深呼一口气。 气沉丹田,用出平生的力气狂吼道。 “董卓,NMSL!”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六章 奔马 张飞的嗓门可不像陈暮和刘备。 那声音跟打雷没什么区别。 原本嗓门就大,再加上大喇叭和山谷回音的加持,听在百官与万军耳里,声若洪雷,震耳欲聋。 无数人甚至都捂上了耳朵,只觉得耳膜都像是在震荡,脑子嗡嗡作响。 几乎是在张飞骂完最后一句之后,董卓再也不管什么权倾天下的风度,彻底破防,跳着脚大声怒吼道:“都给我去,抓住他们,我要杀了张飞,把他碎尸万段!” 无数士兵蜂拥一样往山上跑,那边悬崖之上,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仰天哈哈大笑,调转马头,驾驶着马匹飞一般地往后山奔去。 这个时候吕布已经率领着人马抵达了山侧,因为山林茂密,他并没有选择从侧面进山,而是从后山相对稀疏的山坡往上去。 结果等四人下山的时候,吕布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他们,双方相隔不到二百米,距离非常近。 “刘玄德休走!” 吕布的赤兔马极快,如同一道红色闪电,风一样向着他们奔来。 反倒是跟在身后的骑兵因为胯下的坐骑与赤兔马差得太多,而被拉下了近一公里之远。 要知道从董卓命令吕布到吕布赶来,也不过是短短五六分钟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赤兔马与普通战马之间竟然能拉开一公里,可见速度之快。 不过赤兔马速度那么快,倒也不算玄幻。 因为后世赛马比赛当中的纯种马,是可以做到每小时奔跑六十公里甚至七十公里。 而在短程爆发上,也完全可以做到每秒17米以上的奔跑速度,因为赛马世界记录,每秒能达20米。 特别是大宛马,在后世被称为阿哈尔捷金马,以速度快、爆发高、耐力久、力量强着称,是一等一的绝世好马。 即便是在后世,也是中亚国家土库曼斯坦的国宝。 这个土库曼斯坦,就是现在的大宛国。 所以如果普通马每小时跑30公里,那么像吕布胯下的赤兔,刘备的的卢,关羽的爪黄飞电,张飞的乌云追雪,陈暮的紫影这样的顶级大宛马,完全可以保持在每小时60公里以上。 而且因为耐力好,最多可以持续奔跑三到五个小时左右,根据后世的汗血宝马的奔跑记录,大概3-5个小时能跑200公里。 这也差不多是赤兔马的极限。 而普通战马呢? 最多每小时20-30公里,甚至还无法连续跑一个小时就要累瘫。 所以相比于普通战马,顶级大宛马就是法拉利跟小电驴的区别,没有任何可比性。 毕竟这一匹马就价值几百万钱,至少得物超所值才行。 见追兵迫近,四兄弟拔马便走。 董卓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搜罗的大宛良马,居然被手下给卖了,还资敌到了刘关张陈四人的手上。 四人的坐骑如果是之前的普通战马,估计没一会儿就得被吕布追上。 但现在换了马,速度一下子就起来,如风一般蹿出老远。 虽然赤兔马要比他们的马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但其实也强不了多少。 如果普通马是40,赤兔是100,那么他们的马就是96-98之间,短时间内难以分出高下。 事实上,要不是有这四匹宝马,陈暮可没那胆子来这里砸董卓的场子,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没有逃跑工具,来就是白给送人头。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跑出了数公里之远。 赤兔马迈着四蹄奔如腾云,浑身汗如涌下,身体散发着鲜艳的血红。 从最开始双方相隔不到二百米,在赤兔的狂奔之下,越来越近,已经相隔不足百米。 吕布手持着方天画戟,离得越来越近,目光中凶相毕露,死死地盯着那一袭在风中飘荡的白袍。 刘关张的悍勇他是知道的,所以吕布很聪明地准备先拿陈暮做突破口,不管是擒住陈暮还是主攻陈暮,到时候刘关张三人必然束手束脚。 等大军合围过来,他们就插翅难飞。 “上坡!” 陈暮回头看到吕布已经越追越近,知道一战在所难免,急中生智,指着远处一个高三米的小山坡道:“从坡上跳下去。” 刘关张三人也是福如心至,四匹马卷动着尘土,跑到小山坡上,一跃而下,因为惯性,落地后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数十米,才慢慢止下来。 三人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的吕布。 在奔跑过程中,你无法立即就勒转马回头迎敌,因为时速那么快的马匹惯性非常大,等你让马匹止速的时候,追兵几秒钟就可以到你身后,这几秒钟,足以让你的脑袋搬家。 这就跟高速路上不能踩急刹是一个道理,会被后面的车追尾。 所以让马匹从一个高处跳下来,就能顺利完成减速,毕竟你不减速的话,会因为惯性而失去平衡摔倒。 就跟跳远运动员加速跳远,着地时一定会是屁股落地一样,人在空中难以达到平衡。 赤兔虽然神勇,可也无法违背物理规律。 因此一个不高的小山坡,既能达到让双方都减速的目的,同时还不会伤害马匹,可谓一举两得。 吕布见他们从坡上跳下去,自然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可他却不得不上当。 因为那个小坡的方向不是在官道上,而是另外一条小道。 如果吕布不跟着他们一起从小坡上跳下去的话,那么等他减速,再转到这条小道来,人家早就跑远了。 所以哪怕明知对方有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催促赤兔也跟着跳下来。 等吕布跳下小山坡,刚刚落地,赤兔因为惯性马蹄往前滑了几米,等赤兔稳住身形,那边刘关张三人已经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摆好阵势等着他。 五匹马的身躯都在上下起伏,不断喘息。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同类的气息,赤兔马上身人立而起,一声嘶鸣,向的卢等马宣示着“马王”的统治。 而的卢等马匹同样能够感受到这种气势,一个个龇牙咧嘴,大声嘶吼。 在野马群中,往往都会有一头马王。 如果有其它马威胁到马王的地位,马王就会通过撕咬,脚踹的方式,将这些马赶出马群。 现在赤兔,就能够感受到的卢它们这些马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不仅是赤兔与的卢等马匹之间的斗争。 刘关张三人同样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地看着吕布。 虽然现在吕布还没有在虎牢关前名震天下,三英与吕布也没有交手,但顶尖武将之间,仿佛有一种心灵交汇。 一股可怕的气势,自吕布身上散发出来,即便是关羽和张飞,也不敢轻视,眼神中透露着认真。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七章 三英战吕布 仗着马快,刘关张陈四人像是开了60迈的小摩托,已经把西凉铁骑甩在了数公里之外。 但吕布的赤兔马亦非等闲,如同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后面,眼看越追越近,四人不得不停下来,与他中门对狙。 陈暮低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尽快把这厮赶走,等追兵过来,就麻烦大了。” 刘备点点头,朗声道:“吕布,你也算是一时人杰,曾经在并州与鲜卑作战,功劳卓着,何必助纣为虐,帮那董贼做事呢?” 他还是爱惜吕布是个人才,想要规劝一番。 吕布冷哼一声道:“我在并州跟随丁原作战,屡立战功,可丁原却只让我做个小小的主簿。某跟随董公以来,如今已是五官中郎将,又封都亭侯,知遇之恩,又岂是你鼓动如簧之舌能说动?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大哥,休得跟这三姓家奴啰嗦。此人先跟丁原,又拜董贼为义父,反复无常,唯利是视,不过一小人尔,看我将他拿下!” 张飞怒吼着,拍马便杀向吕布。 双方距离仅隔了二三十米,乌云追雪爆发力迅猛如电,眨眼间就来到了吕布面前,丈八点钢矛似银蛇出洞,裹挟着风雷之势,就向着吕布的面门刺去。 若是一般人,在短短两三秒钟之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要被张飞刺下马,可吕布并非等闲之辈,瞳孔一缩,头向右侧偏去,同时手中的方天画戟如斜月狼牙,闪烁着寒芒,竟是后发先至,刺向张飞的颈部。 丈八点钢矛有个好处就是武器长,足足有一丈八,汉朝一丈23米,所以张飞的武器有四米长。而吕布的方天画戟只有一丈二,只比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长二点五寸,在对战肯定是矛先刺过来。 因此吕布采取的方式并不是用方天画戟去格挡,其实挡也挡不住,因为矛不像大刀用劈砍来做主要攻击方式。直刺的话除了躲以外,就只能利用方天画戟上方的月牙锋去架。 但架又失了先机,只能僵持,吕布这样的人自然不会选择对拼力气,干脆侧头躲开,然后迅猛反击,试图以快攻的方式,先发制人将张飞拿下。 张飞也没有想到吕布的反击如此凶悍,再想改变招式利用蛇矛下撇已经很难实现,当下旋转蛇矛,用矛杆去格挡横扫来的一击。 当! 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音,二马交错而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各出了两招。 张飞策马过去后,龇牙咧嘴,只觉得虎口微麻。 这吕布好大的力气! “张飞,再战!” 吕布被张飞那句三姓家奴激怒,反身策马主动进攻。 陈暮在一旁对刘备关羽说道:“吕布此人英勇善战,不容小觑,大哥二哥不能跟他讲规矩,哥几个并肩上才是正道。” 关羽却抚须笑道:“三弟天下无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在几回合内将他拿下,且看两回合,见见这吕布的斤两,反正也离得近,想救也来得及。” 刘备也点点头:“三弟之神勇,四弟你还不知吗?即便吕布厉害,我看也不过是五五之数,三弟不可能有失。” 见大哥二哥都这么说了,陈暮也只能无奈。 没办法,这些武力强悍的人都有强者自尊,单打独斗才显英雄本色,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以多打少,不然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他们这么做。 那边二人很快再次战到一起,这次不再是冲锋之势,两马贴在一起,疯狂鏖战,不仅是马上的人,连两匹马儿竟然也开始互相撕咬,蹬蹄,不断向对方进攻,意图帮助自己的主人赢得胜利。 两人打到第二十余回合,方天画戟悍然劈下去,丈八点钢矛横举格挡,恐怖的力道压在张飞身上,张飞脸憋得跟猪肝一样,双腿死死夹着马腹,蹬在马镫上,借着马镫的力量,竟是硬生生在马上将吕布的这一击给反推了回去! 吕布都惊呆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人能够在马上角力拼赢他,原本他是打算利用侧面月牙锋去刮张飞的手指,逼迫他撤武器,没想到张飞反手把他给推了回去,像这样的事情在以往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是这一秒的失神,张飞反手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吕布的喉咙,如毒蛇吐信一般斜撩而去。 吕布骇然色变,但他的反应也不慢,整个身体向左侧倾倒下去,直接跳下马背,在地上猛踩一脚,又翻身上马,竟是靠着一手精湛的马术硬生生躲开这一击。 “好!” 关羽大笑道:“三弟,打得不错。” 这一击几乎是把吕布之前疾风骤雨般的快攻全部打乱,反而让张飞占到了先机,接下来至少二十回合内,吕布都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高手之间的争斗,要么在五五之数,可能打个几百回合才能分出胜负,要么像关羽斩颜良,斩蔡阳这些人一样,或是利用马快一击毙命,或是利用计策偷袭,基本都属于不讲武德的范畴,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现在吕布的进攻节奏已乱,正是张飞猛攻的时机,当下蛇矛狂舞,如银蛇咆哮,与方天画戟不断撞在一起,火星迸溅,不断发出金属碰撞声音,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就交手了七八十回合,打得不可开交。 但张飞能够坚持到现在,实际上是占了马镫的便宜,吕布毕竟是能以一敌三的男人,稳住阵型之后,很快将张飞的攻势化解,等打到九十回合左右,再次占到了上风,压着张飞打。 陈暮看到,三哥左挡右支,显然有些捉襟见肘,忙对刘备关羽道:“大哥二哥,追兵迫及,不能再和吕布缠斗,等董卓大军赶来,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四弟说的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备一来恐张飞有失,二来确实不能久战,便对关羽道:“二弟,上!” “好!” 关羽双眸微眯,反手倒拖青龙偃月刀,驾驶着爪黄飞电似一条青龙般向着吕布杀来。 二十七岁的关羽正处于武将巅峰期,力量惊人,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去,竟是带着一股破风呼啸的声音,有点像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惊起的音爆,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大。 吕布不敢怠慢,连忙用方天画戟架挡,但侧身张飞又一矛刺来,一时间左右为难,不得不故技重施,翻身下马躲开,再回到马上。 可关羽和张飞才不会管他的处境有多艰难,源源不断的进攻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杀得吕布叫苦不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两个仅仅只比自己差一丝的人。 事实上即便关羽张飞一起进攻吕布,如果没有马镫的话,估计也得百把回合才能把吕布打跑,但有了马镫,战斗力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即便是张飞原本只能抵挡吕布五十回合,现在撑个两三百回合都不在话下。 也许有人奇怪,马镫增强的战斗力会有那么多吗? 实际上不止。 没有马镫,你只能用两腿去夹马腹。 这样身体力量中心就必须放在两腿与腰上,不然很容易从马上栽倒。 而有了马镫之后,不仅力量中心可以放在上半身,还能借马的力量,给自身进行加持,战斗力和攻速几乎是成倍的往上提升。 即便是神勇如吕布,也是被打得狼狈不已,很快招架不住,在抵挡张飞的蛇矛时,被关羽一刀劈在腰上。 这一刀实际上已经被吕布挡住,但他是仓促架开张飞的蛇矛,再回手去挡,导致力道不足,方天画戟的戟把被弹开,青龙刀大部分的力道被抵消,剩下的是靠惯性砍在了吕布的铠甲上。 也是幸好有这一身铠甲,不然的话,当场就要被关羽劈成两截。 但饶是如此,也是吐血不止,受了内伤。 吕布心里苦啊。 如果关羽张飞没有马镫的话,他们的攻势必然没那么快,吕布还有机会逃跑。 比如吕布架住张飞的武器,反手一推,那么因为惯性,张飞就不得不身子后仰,然后用腿死命架住马腹,才能稳住身形,然后继续进攻。 但有了马镫之后,张飞关羽完全可以利用马镫来抵消惯性,这样身体就不会失衡,没有失去平衡的间隙,就能加快进攻节奏。 如果说之前关羽张飞的攻速是05,那么现在就是1,攻击速度都加快了一倍,这让吕布怎么办? 根本没法打呀。 之前打张飞还好,可关羽一加入,短短几招之内,就险象环生,数次死里逃生,甚至连拔马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三人纠缠在一起,等他奔马逃跑的时候,就是背对着关羽张飞,几条命都不够。 难道我吕奉先还未天下扬名,就要在今日葬身于此了吗? 吕布在心中悲愤不已。 远处的刘备看到这一幕,抚须微笑道:“这吕布看来也不过尔尔,之前与三弟打得好似不相上下,结果二弟一去就不行了。” 陈暮在一旁怂恿道:“不如今日就将这吕布斩杀于此,他日进攻洛阳,也算是为我们除去一个障碍。” 刘备略微犹豫,他其实挺欣赏吕布的,如果吕布也有马镫的话,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四弟说的也对,他之前也劝过,既然吕布依旧打算助纣为虐,那也怪不得他们兄弟几人一起围殴了。 毕竟吕布跟着董卓干了不少坏事,盗掘陵墓,肆意残杀百姓,虽不是首恶,但也是执行者,罪行累累,就地诛杀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刘备拨马便上。 很多人都说,三英战吕布是因为刘备太弱,导致出现了破绽,才最终让吕布逃跑。 这确实是事实。 毕竟一个70-80武力值的参合进100左右级别的大战里,有点萌新遇上大佬的意思。 但还是那句话,有马镫和没马镫的区别太大,这次吕布根本逃不掉。 很快三人一起围殴,打得吕布吐血不止,眼看就要陨落。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奔腾如雷,地面都在颤抖。 滚滚尘烟荡漾,西凉大军已经迫近。 见到这一幕,刘备大喊道:“二弟三弟,走,吕布,今日饶你一命,他日别再让我看见!” 说罢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四人马快,即便西凉军追上来,除了吕布的赤兔以外,没有人能跟得上。 而吕布已经被打残,只有丝血,铠甲迸裂,不断咳血,在马上摇摇欲坠,再也没有追击能力。 “将军!” 西凉诸兵看到吕布这样,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往日神勇的吕布居然变成这样。 吕布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栽下来,晕倒了过去。 这一战,吕布败得十分彻底。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八章 船老板 青州集团有马镫一直是个秘密,包括玄甲重骑第一次出战亮相,就是在青州平定各地黄巾与宗贼的时候。 但那时是在青州战场上,古代信息不发达,一项先进的发明,可能要很久才能流传出去。 比如雕版印刷术,在初唐时就已经发明,直到唐朝中后期才普及开来。 而后面马镫在天下人面前亮相,则是在宫变之时。 可当时何进是下午进宫,袁绍他们则是傍晚去皇宫找人,等他们发现何进死了,再调兵过来,天都黑了。 所以大晚上借着皇宫里到处燃烧的火光,很多人看玄甲重骑的一边马镫,就以为那是大家熟知的布踏,也就是单边马镫,根本没有人把这东西往双边铁马镫身上联想。 另外在黄河边救驾的时候,一片兵荒马乱,除了卢植注意到刘备的军队是双边马镫以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刘辩刘协身上,根本没人去注意。 至于徐荣,徐荣一直在陈暮身后吃灰,前面几天两人都没见过面,最后决战的时候,也是在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进攻山谷。 那时不说大雾弥漫,单说方兴未艾的天色与狭窄地形当中,根本看不清楚形势。 除非徐荣不仅没有夜盲症,还有双看穿迷雾的千里眼,不然哪里注意得到玄甲重骑身上的两片马镫,都以为是上马用的单边马镫。 还是那句话,主要还是汉朝本身就有单边马镫存在,所以当双马镫出现的时候,并不显得突兀,很容易被忽略。 而且后面打跑徐荣之后,陈暮就把战死的兄弟遗体带走,没有给徐荣留下任何战利品。 这就跟二战时期,美军飞行员天天跟零式打架,可在俘虏一架迫降的完整零式之前,你根本无法参透它的性能,找不到它的弱点是一个道理。 所以一是看不清楚,二是没有完整的马镫让敌人拿走研究。导致直到现在,董卓都没有进行马镫改革。 当然。 今天的吕布是领教到了马镫的厉害,亲眼目睹了这个东西在战场上带来的作用,回去之后,肯定是要向董卓汇报,也许将来西凉军都配备双马镫的那一天,怕也是不远了。 刘关张陈四人飞奔而去。 深冬的天气,位处盆地的洛阳已经十分湿冷,刚才还算是天地大明,眨眼间就已是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四人直跑出数十里地,从洛阳东北面绕过了邙山,借着茂密的山林摆脱了追兵,已抵达小平津渡口。 渡口处王钧早就在一艘楼船边等待,看到他们过来,不断的招手示意,让他们搞快点。 汉代造船业已经十分发达,楼船在秦朝就有,到汉时规模已经十分庞大。 马援南征时,就曾经率领大小楼船两千余艘。曹操南征时,同样有大量楼船作为水军,然后就在赤壁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陈暮每次回青州,就是坐的楼船。毕竟黄河浩浩荡荡,可不是什么小江小湖,学人家坐一叶扁舟,那是等着船毁人亡,自然是大楼船才能抵挡住黄河长江那样的大风大浪。 “原来是刘青州,陈尚书。” 船老板姓蒋,跟他们老熟人了,见到他们过来,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还听闻朝廷征召青州回中央担任九卿,怎么今日又要返回青州?” 其实他们这样的楼船老板并不是做客船生意,而是利用南来北往的水道,做货物运输的买卖。 比如这蒋老板,就是利用黄河贯穿雍凉与冀青几州的地里,将雍凉那边产的皮革卖到冀州去,再将冀州的粮食、酒水、武器,卖到雍凉,赚取其中的差价。 毕竟接送客人才挣几个钱?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南来北往地迎接这些朝廷大员,一来结识人脉,二来这些人出手大方,并不比倒卖货物赚得少,他们有利可图,自然百般愿意。 更何况现在是凛冬时期黄河枯水期,又马上临近年关,这次接到的生意,也仅仅只是把刘备陈暮他们送到二三百里外的卷县而已,再往东去的话,他就赶不上回家过年了,所以接下这单生意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刘备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到船边,摇头苦笑道:“蒋老板有所不知,那董贼焚烧宫室,陷害忠良,盗掘先帝陵墓,残杀阳城百姓,又两度废立天子,我忍无可忍,此去便是要回青州举义兵讨伐他!” 蒋老板脸色微变,神情紧张。 董卓的恶名在洛阳周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问题是蒋老板的家业都在小平津渡口的平县,靠着楼船商运买卖起家,离洛阳不足数十里,翻越邙山就到了。 如果刘备回去是要和董卓作对,那么他用船载着刘备逃跑,岂不是同样是在跟董卓作对? 到时候董卓派兵过来,屠灭了他一族,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听到这句话,蒋老板汗如雨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陈暮见他表情就知道不好,心道自己的老大哥也太老实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呢。 不要以为天下人都是和你一样有正义感的,大家都是小市民,没有人想着家国天下,你这么说容易让人家害怕。 “蒋老板莫非是不打算载我们离开?还是已经投靠了那董贼,打算与天下人为敌?” 陈暮上来就扣上帽子,目露凶光地看着他。 关羽张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还有吕布血迹的武器紧握在手,往前一步,向蒋老板逼来。 蒋老板吓得浑身一颤,忙道:“不敢不敢,诸位快上船,我们这就出发。” 当下,众人上到船上。 陈暮上去搂着蒋老板,微微一笑:“还请老板与我等同行。” 原本蒋老板只是打算让手下船工去就行,毕竟他家大业大,手下有十余条楼船,要不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根本不需要他出马。 现在忽然遇到这种情况,简直是欲哭无泪,无妄之灾啊。 “蒋老板,是我连累你了。” 刘备后知后觉,现在才醒悟过来人家蒋老板的心思。 陈暮却微微一笑,说道:“蒋老板,青州是个好地方,欢迎你来。不如你现在就派人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立即变卖产业,往青州一趟吧。这趟船,就别停卷县了,直接到平原去。” 蒋老板欲哭无泪,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陈暮心中却乐开了花。 刚好手底下缺船运商人,这不就送上门来一个? 反正人才不嫌多,将来东渡去岛国,还不是得靠他们这些有大量航运经验的船老板,早早预备好,也是一件好事。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九章 战争机器运转 深冬腊月,黄河处于枯水期。 不过作为母亲河,古代黄河几乎没有断流过,哪怕是枯水期,水流量也十分庞大,商船运行毫无波澜。 这是因为古代没有水电站截流,没有城市生活用水抽取,也没有蓄水建坝。 所以在水资源丰富的古代,不可能让黄河枯竭。 除非河面结冰。 但熟悉地理的朋友都知道,黄河结冰期主要在上游地段,洛阳属于中游区域,加上四面环山的特殊地理环境,将冷空气阻挡在外,所以这一段并不会结冰。 特别是小平津渡口这一段,是最暖和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候鸟在这里过冬,后世的孟津候鸟湿地保护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成群结队的候鸟在河面起伏飞舞,时而掠过水面,惊起波涛阵阵,时而落入河滩岸边芦苇丛,栖息繁衍。 平县很多百姓都埋伏在河岸边广袤的芦苇丛里,掏鸟蛋,捕候鸟,攫取大自然的馈赠。 这并不会影响生态环境,因为每年都有数百万只候鸟会从遥远的北方飞穿过黄河湿地与伏牛山脉,往南飞去,这里有时候会被作为中转站,有时候会作为栖息地,靠平县那区区几万人口,累死累活都抓不完这些候鸟。 楼船顺河而下,飘飘荡荡,出了司隶,就进入兖州与冀州地界,黄河为二州交界处,中下游地区两岸城乡无数,沿途县、乡、村,在王景治理黄河之后,密密麻麻的良田,沃野千里,养育无数儿女。 两日之后,大江东流,船舶就进入了平原国,如今的平原国相为沮授,听闻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回来,过了高唐县,在平原县下船,立即率领人马出来迎接,在平原县城外等候。 “使君!” 沮授与平原国大小官员过来迎接。 刘备牵马下船,脸色严肃道:“走,回齐国。” “发生什么事了?” 沮授大惊。 刘备这一趟不是要回洛阳担任九卿吗? 怎么忽然就又回来了呢? 陈暮表情严厉道:“那董卓丧心病狂,谋害了天子,两度废立皇帝,大肆残杀朝廷官员,已是天怒人怨,比之梁冀还可恨百倍。大哥如今回青州,就是要举义兵,兴讨董贼。” “原来如此。” 沮授也是聪明人,早听说过董卓在洛阳不干人事,上个月盗了先帝皇陵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听到刘备这次回来是要兴兵讨伐,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准备。” 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回青州治所齐国临淄。 之所以回齐国,是因为齐国位于青州中央地区,调度兵马非常方便。 如今青州经过陈暮、沮授、刘备三人先后治理,早就摆脱了当初百废待兴的模样。 鲁西、鲁北平原区粟谷和小麦大批种植,巨淀湖附近数十万亩土地都种上了水稻,通过水稻酿造酒水卖到天南地北,赚取的钱再雇佣百姓兴修水利,以便可以种上更多的水稻。 如此良性循环,不仅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就连很多官员也是心甘情愿做实事。 因为从今年上半年汉孝康帝去世开始,中央朝政混乱,大司农已经停止发放官员的俸禄,导致很多官员都没有薪水领,是刘备给他们发放薪水。 并且州牧之责可比刺史之权高得多,整个青州上下官员,州牧都可以任免,不需要经过朝廷的同意。 所以青州俨然成了一个国家,刘备成了君主,官员效忠对象,也变成了刘备。 抵达齐国之后,刘备立即召开大会。 临淄州牧府,刘备高坐堂上,这次会议是高层内部会议,并没有将各地官员全都宣召过来。 与会的有郑玄、管宁、邴原、王烈等青州名士,同时也是泰山学院的学院派代表,然后就是华歆、氏仪、孙邵、孙乾等青州本地官员代表,还有临淄孙家、管家、王家等青州豪强代表,最后才是关羽张飞陈暮沮授等一批老人。 其中太史慈之前担任洛阳军情司管事,现在跟侯栩一起秘密运送刘协,并不在这里。而典韦早前被任命为东莱典农校尉,在东莱半岛上管理屯田事宜,没有赶来,简雍则被任命为济南相,现在还在来的路上。 所以目前在这里的,就只有刚好人在临淄的一批人,其中像华歆氏仪孙邵孙乾等人,华歆是北海相,氏仪是东莱太守,孙邵孙乾则是在各地当县令,刚好年末回临淄述职,这才出现在这里。 但即便只是高层内部会议,厅内也是众星云集,人才济济,来了数十人,堂内甚至都已经坐不下。 这还只是在临淄城的人,如果把整个青州效命于刘备的官员武将全部召集来,怕是足足数百人。 这就是一个坐拥一个大州所能够拥有的实力,将来袁绍如果得了冀州,麾下人才大抵跟眼前差不了多少。 众人都是有素质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与坐之后,安静地等待着刘备开口。 “诸位,这就是天子诏书!” 刘备俯视众人,取出诏书高声道:“我这次被朝廷宣召,回洛阳担任大鸿胪。岂料到了洛阳之后,却发现洛阳已经被那董卓控制,董卓残害天子,盗掘先帝与公卿陵墓,无端杀戮朝臣,已是人神共愤。” “后来我便潜伏于洛阳,暗中联络忠义之士,中常侍王钧,准备伺机营救天子。无奈董贼可恨至极,不仅再次废立皇帝,还派人下毒将天子谋害,谎称陛下暴毙。” “董贼此举可谓残暴至极,好在天子早就察觉到董贼狼子野心,让王钧写了一份诏书,送出宫来与我。我此番回青州,就是要兴起义兵,奉诏讨贼,匡扶汉室,以不负先帝之恩,诸公以为如何?” 诏书送下来,给郑玄等人依次查看。 只见诏书上写着:“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臣卓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权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执笔,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中平六年冬十一月诏。” 上面四四方方,盖着一个大印,内容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确认了这是真的诏书,众人览毕,涕泪交流,为仅仅只做了几个月皇帝,甚至都还没有自己的谥号的刘协而感到悲伤。 郑玄德高望重,坐在刘备下首第一位,悲戚说道:“那董卓的行径,我即便是在学宫里治学,都能听到学子们议论。可见此人之残暴,实乃天下公敌也。今日见这诏书,才知道天子的悲惨遭遇。我虽老迈不堪,但玄德既是要举义兵为世人除害,亦是不能作壁上观,要老朽做些什么,玄德尽管开口。” 听到郑玄的话,刘备高兴地说道:“郑君虽一心治学,却依旧心怀天下,当真是我辈楷模。此番我回青州,就是要做两件事情,一是发讨董檄文,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二是征兵纳才,广招贤良,若郑君出面,撰写讨董檄文与招贤令,必然能大事可成矣。” “好。” 郑玄点点头:“那由我来写檄文和招贤令。” 陈暮忽然说道:“郑公,我听闻陈留蔡邕如今正在泰山学宫?” “不错。” 郑玄说道:“蔡邕亦是天下有名望的大儒,我知道他在泰山郡,庇托于泰山羊氏,就修书一封,邀请他来学宫讲学。” 历史上蔡邕这个时候已经在洛阳,他被宦官程璜曹节陷害,一直待在吴地,一直到中平六年,董卓掌权指挥,才被召入洛阳,担任侍中,左中郎将等官。 而在那之前,一直待在兖州泰山郡,受到泰山羊氏,也就是羊枯家族的庇护,直到董卓召他之前,都没有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后世他之所以出名,主要还是有个女儿蔡琰,一直被后世的三国小说当主角的诸多老婆之一。 但在真正的汉末,蔡邕的名气非常大,可谓海内闻名的大儒。 泰山郡离齐国就隔了个泰山,两地并不远,如今泰山黄巾已经被剿灭,治安不错,郑玄就邀请蔡邕来泰山学宫讲学,所以蔡邕现在就在齐国。 陈暮便对刘备道:“大哥,伯喈公名满天下,此檄文与招贤令若是由郑公与伯喈公一同署名,则群雄必然响应,各地贤良之才,也必然争相应聘,何不入一趟学宫,请伯喈公出山?” “郑公你看?” 刘备看向郑玄。 文人都有傲气,与自己一起署名,虽然这是在利用两人天下闻名的号召力,但说不好郑玄会不高兴。 不过刘备却是小看郑玄了,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大度得很,笑呵呵地道:“蔡邕文采比老夫强得多,让他来写,老夫就署个名,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好。” 刘备大喜道:“那此事就拜托给郑公了。” 郑玄领命。 刘备又看向孙家管家王家等豪强道:“值此国难之际,诸位万不可吝啬呀。” 孙昭无奈道:“既是玄德公所言,我自当联络青州各地豪强,运转粮草辎重,献出家中兵刃铠甲武器,为公效力。” 现在是隆冬十二月,虽然是冬小麦的种植期,但青黄不接,百姓虽富庶,家有余粮,可也不能打他们的主意。 那粮食囤积最多的是谁? 还不是各地豪强。 青州豪强们现在的日子不能说过得特别差,至少青州商业和农业的发展都不错,搭上刘备的顺风车,有钱人只会变得更有钱。 至少孙家管家王家等最早依附于陈暮的豪强,家中的产业就各个至少翻了一倍。 问题是谁家的粮食都是囤积起来准备拿来卖的,主动上交给国家,指望豪强有这觉悟? 想都别想。 可孙昭他们都被陈暮杀怕了,青州豪强被宰的还少吗? 这个时候不交粮食试试? 扣上一个私通董卓的大帽子,登时就是身死族灭。 所以只要不是傻子,也只能咬牙同意。 刘备却是笑道:“不白拿,按照市价卖给我便是。” 孙昭苦笑一声:“唯。” 说是市价卖给刘备,但青州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价格很低,已经跌到60多五铢钱一石。 要知道即便大汉朝和平时期,也要200钱左右才能买一石粮食,而像现在这样的乱世,很多地方已经500钱一石,甚至1000钱一石,由此可见青州富庶。 如果他们运到别的地方卖,至少要赚五倍以上。 现在按青州市价卖,虽不能说血亏,但想要赚钱,那是想都别想。 解决了檄文和军需的问题,刘备又对华歆说道:“子鱼,尔等青州官员,应当立即在各郡国发征兵令,必须要身强力壮,自愿从军报国者才行,明白了吗?” 华歆之前也是青州名士,但区别于管宁邴原他们只想治学,华歆是愿意出仕为官的,所以不像郑玄他们是学院派,而是青州本地派官员代表,听到刘备的话,华歆拱手说道:“那就请州牧下令,让各地官员在城门张榜招兵。” “嗯。” 刘备点点头:“我即刻写招兵文书,盖上州牧大印,印刷雕刻之后,散布全州。” 他虽然进京担任九卿,按道理来说,州牧的官职已经没了。 可刘备进京的时候是带着州牧大印,到时候要上交给国家,再换上九卿大鸿胪印,才能算是正式交接班。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刘备并没有去报到,州牧大印自然就带在身上,就依旧有州牧权力。 一切安排妥当。 写檄文、招贤令的工作,就由以郑玄为首的学院派来做。 他们名闻天下,是海内知名大儒,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与号召力,做这份工作更胜一筹。 粮草的事情则交由青州各地豪强一同筹措。 他们手里有粮食,不找他们找谁? 最后是征兵,就由各地官员来处理。 之前也说过,汉朝的征兵制度属于雇佣制度。 别看刘备当初数万大军讨伐张纯张举叛乱,可回来之后,就要立即解散了部队。 不然的话,光付这些士兵的工资与粮食,这几年就负担不起。 所以现在青州各郡只剩下每郡几千郡兵以及刘备自己的一些亲卫队,加起来也才两三万人,自然成不了大事,就要重新征兵。 也许有人说,你当初既然有那么多兵,重新征召回来不好吗? 当然不行。 一来这些士兵现在个个都有田地,很多人并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打仗,强行征召他们,会引起反感,在战场上不容易用死命去打仗。 二来重新征召士兵,有利于解决一部分贫困人口的生存问题,可让一些没有工作田地的青壮有上升通道,如此这些士兵为了能够获得田地和奖励,必然拼命打仗,激励士兵士气。 总结来说,就是要保证部队的战斗力,不能让那些有家室、有产业、有牵挂的士兵上战场。 反正军队骨干和那一批历经风雨的老兵还在,比如最早跟随刘备的幽州士兵,目前就都是基层军官,几千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带着新征召的士兵,很快就能把部队战斗力提升上来。 这就跟小胡子在只被允许拥有10万人部队的情况下,干脆训练出10万军官,然后利用这10万军官,一夜之间扩充出数百万人部队是一个道理。 青州经过陈暮刘备数年治理,早就铁板一块,随着刘备一声令下,一州的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各地有条不紊地开始执行命令。 虽然年关到来,但整个青州,都处于一片紧张的氛围之中。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章 十八路诸侯响应号召 青州有印刷术,檄文与招贤令和征兵令,再加上天子诏书,通过印刷术疯狂印刷,短短几日之内,就印出了数万份,先是在青州各地县城张贴,然后快马加鞭,分散天下诸州。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太师董卓” 常山国,真定县,有认识字的百姓一字一字地念着这檄文,向周围的百姓解释道:“这是那仁义满天下的刘玄德刘青州,向天下人发起的讨董檄文呢,这文采真是斐然,据说是大儒蔡邕执笔,由名闻海内的长者郑君署名撰写,还有这天子诏书,看来那董贼真是害人不浅” “刘使君当年对我冀州百姓恩重如山,听闻治理青州又是州富民强,将一州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富庶。可恨玄德公非我冀州州牧,又可恨我家境贫困,难以千里去青州,不然我必然投效军伍,为玄德公为马前卒,讨伐董贼。” “此番董贼祸乱朝纲,为害天下,玄德公为汉室宗亲,奉天子诏书,掀起讨董大旗。我辈虽然不能为玄德公战死沙场,亦当摇旗呐喊,大家不如回乡宣扬此事,看是否有乡邻壮士,愿意去青州投效。” “正是如此。” 冀州百姓议论纷纷,虽然不少人想要参军入伍,可常山国是在冀州北部,离青州千里之遥,普通人家走过去,得近一月,而且到了之后,还不一定选上,所以哪怕百姓跃跃欲试,但也只有少部分人真的想千里迢迢去青州投军。 而在这个时候,一位银枪少年郎,看到了那份讨董檄文和招贤令,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跨上了自己那匹驽马,准备一路南下。赵云家不算穷,但也不算富,买不起战马,只有驽马。 可驽马再跑得慢,也终有到青州的那一日。早在数年之前,赵云就已经十分钦佩刘玄德对冀州百姓的仁义之举,到了今日,终于有能够为他效命的机会! 青州临淄,城门口,黄忠同样看到了这份告示。 相比于赵云一直在家乡修习武艺,等待有朝一日能来见识见识刘备,黄忠则早在前年就定居了临淄。 倒不是想来投军,而是听闻青州泰山学宫汇聚天下名医,很多医术高超的医师在这里研习药方,教授医术。 他的儿子黄叙自小身体不太好,前年生了大病,眼看就要快死,不得已就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来这里求医问药。 幸运的是黄忠遇上了华佗,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调理,黄叙的身体大有好转,每日勤习五禽戏,虽然病情还未完全康复,但经过调养至少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所以黄忠才定居在青州,等待自己的儿子能够身体恢复。 结果这一日出城砍柴的时候,看到了这份征兵告示,几乎毫不犹豫当场报名参军。 登记处的考校官是刘备帐下的亲军,也是战场上的老兵,嫌弃黄忠年纪大,不同意他入伍。 其实黄忠现在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今年四十二岁,刚好处于壮年巅峰期。 可在平均年龄极低的古代,四十岁以上就能称为老人。 即便是在沙场上,这样的士兵也是很老的老卒了,根据刘备制定的征兵年龄限制,征召的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兵,黄忠已经超龄。 结果黄忠不高兴,大闹了征兵处,十多个人的一起上都没有制服他,最终惊动了负责齐国征兵的臧霸,见这中年汉子厉害得紧,当即同意他入伍,还让他担任队长,算是个管理五十人的低级小军官。 赵云和黄忠,仅仅只是刘备募兵当中的一个小插曲,真正的大势,还是在天下各路诸侯。 冀州渤海,袁绍看到了从青州发来的讨董檄文,当即大喜,对部下道:“传令,修书一封给刘玄德,我袁绍第一个响应!” 荆州长沙,袁术看了看袁家给自己发的密信,又看了看刘备的檄文,轻笑一声:“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了我袁公路?待讨董之后,叔父必然能为百官之首,到时候这天下,还是我袁家之天下。” 兖州谯县,曹操看着刘备的檄文和正牌的天子诏书,再看着自己写的矫诏,撇了撇嘴,把自己的矫诏撕成碎片,然后才对夏侯惇说道:“我这是假的,刘玄德的是真的,幸好慢了一步,不然我这矫诏恐怕要被天下人笑话。” 幽州涿县,公孙瓒大手一挥,对严纲田楷等部下说道:“玄德邀我一同对付那董贼,振兴汉室。我与玄德为少时好友,后来又是他帮我发家,我们恩同兄弟,既是他相邀,我自然不能小气,派人去找鲜卑跟乌桓人,我要尽起三万幽州铁骑,讨伐董贼!”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全国各地,冀州刺史王芬,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巨鹿太守韩馥,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徐州刺史陶谦,上党太守张杨纷纷响应号召。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新任豫章太守孙坚,孙坚跟随袁绍诛杀宦官,后来这个举动被朝廷定义为正义之举,就算是立了大功,被调为南军司马,后来扬州豫章郡出现叛乱,朝廷就任命他为豫章太守,去了扬州。 刘备的讨董檄文到了扬州之后,刚到任豫章没多久的孙坚立即响应,去邻郡丹阳募得精兵八千,准备北上开赴洛阳。 一时间,天下群雄闻风而起,除了益州和西凉这样的偏远之地以外,关中地区的诸侯大都答应起兵。 到第二年,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一月的时候,各路诸侯都已经招募好了士兵,总计十八路,浩浩荡荡二十余万兵马,向着洛阳奔去。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一章 整装待发 刘备的招贤令纳来了无数人才。 这让他很高兴。 但其实他不知道,来的这些所谓人才,大多是青州本地,或是泰山学宫的学子,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武力值和智力顶多40-50,真正厉害的谋士和武将,就只有一个武安国。 没办法,在历史上,青州本就不产人才。像隔壁兖州、徐州、豫州、冀州四地,人才都是一箩筐一箩筐,唯独青州寥寥无几,且多以治学为主。 所以刘备高兴是高兴,但唯有陈暮知道,他是白高兴一场,因为来的这些人,除了武安国,其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不过刘备和陈暮都不知道,其实很多人想来,可因种种原因而放弃。 刘备名望在外,青州富庶,天下有识之士,早就看出来刘备的实力一定会很大,所以来投靠明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比如郭嘉。 郭嘉今年19岁,是寒门子弟,属于阳翟郭氏,虽少有才学,但尚未及冠,不能远游,所以要等20岁以后才能出仕。 而且现在这乱世,靠他一个文弱书生千里迢迢跑去青州,那就是送死。 就跟当初陈暮在黄巾之乱时,不敢去投奔曹操一个道理。 因此郭嘉只能继续待在家里读书。 还有徐庶也是颍川人,以他的武力值,单人匹马一把剑,跨越一千多里,从颍川杀到青州来倒也不算事。 问题是今年徐庶为了帮友人报仇,犯了杀人罪,后来被官府抓起来,差点问斩,最终被同为游侠的党羽救出来,逃去荆州避难去了,也没法露面。 另外,荀彧在董卓掌权之后,就弃官回家,应邀准备迁移宗族来青州避难,凭着和陈暮的关系,大概率会加入青州集团。 至于荀攸。 荀攸和荀彧不同,荀攸是荀和的亲侄子,与荀彧家族已经分开,所以荀和给荀攸写了一封书信,让他来冀州跟着他。冀州现在是党人大本营,王芬袁绍都在这里,因此荀攸已弃刘备而去,跑到冀州去。 对于这个结果,陈暮早就猜到,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既然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江湖再见,希望未来不要在战场上遇到。 荀攸这个战术天才,陈暮还是很重视的。 其他陈宫不想出仕,崔琰程昱许褚则有宗族牵绊,不想离开宗族去外地。 还有刘馥,刘晔,满宠,杜袭,鲁肃,于禁等人,有些是年龄很小,有些是外地为官,有些是已经归属于某方势力。 林林总总,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天下英杰,许多佩服刘备,想来投效刘备的俊才,要么因为路途遥远,要么已经有主,要么宗族羁绊,都没有来。 这也正常,古代不像现在那样,交通发达。一个人孤身上路,没有像王朗那样的武力值,死亡的概率极大。 因此除了青州本地俊才,刘备从外地收获的才俊,就只有王朗和田丰。 赵云和黄忠目前只是参军,还未展露头角,连陈暮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哪能得知军中又多了两个猛将。 而王朗是应陈暮的邀请过来,田丰则是因为他是巨鹿人,巨鹿太守韩馥征辟他为属官,却对他不重视,最后是老友沮授携带重礼邀请他来青州,这才多出两个人才。 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想要出仕,可路途太远,有些人离得近,可以来,但又不想出仕,因此一道求贤令下去,真正有用的人才其实不多。 不过说是不多,实际上是指90以上武力智力的顶尖人才,90以下的还是不少,如左继,字承祖,原本是孔融幕僚,素有才名。还有刘谦,字义逊,同样也本是孔融幕僚,为清隽之士。 所以相比于目前的其他诸侯,刘备麾下已经全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光算90以上智力的文人,就有陈暮,沮授,田丰,以及一票90以下的,华歆、简雍、孙乾、王朗、氏仪、孙邵、左继、刘谦等数十幕僚集团。 90以上武力的武将,就有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张辽,然后是90以下的管亥、臧霸、高顺、牵招、武安国、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数十武将集团。 由于赵云和黄忠暂时没有人知道,所以并没有在其中。 青州的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各地豪强被陈暮和刘备的手段整怕了,知道反抗是什么下场,乖乖交出家中囤积的粮食,被官府平价买走,做军用物资。 各地县城征兵处大量征召家境贫困,有想参军立功的有志青年。 因为刘备早就有言在先,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献出计策,都能获得奖赏,在战场上如果能够拼死杀敌,哪怕是战死,也能获得大笔抚恤金,还能一家数年内免税。 如此重赏之下,青州的青壮踊跃参军,在第二年开春一月的时候,就已经聚众起六万大军,气势如虹。 事实上这已经是精挑细选,只留下精锐的结果,如果大量征召的话,举二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毕竟青州这几年并非没有战事,前有平定诸郡黄巾之乱,后有徐和司马俱泰山匪,南征北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卒在家务农,这些老卒并不是说他们年龄大,而是战斗经验丰富,久经沙场。 一些老卒立功分了田地,不想再打仗,就没有参军,还有些老卒感恩于刘备,听到刘备征召,热血上涌,立即是国有难,征必召。 光这些老卒就占了一两万之数。 还有些则是家境贫困,想改变命运的青壮,他们上战场杀敌的心思比之老卒还要强烈,因为立功了就升官发财,改变命运。就算失败了,人死了,也能为家庭带来一笔财富,免除税收。 这样大手笔之下,刘备的六万大军可谓是真正的精锐,大量老兵回到部队,成为伍长、什长、队长等基层官员,开始训练士兵。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短短两个月,按照陈暮的训练士兵之法,军队就已经初见成效,令行禁止。 汉人尚武,特别是在无数有沙场经验的骨干老兵的情况下,刘备的部队兵员素质,除了公孙瓒的兵马以外,比之其他诸侯的兵马,强过一倍不止。 有了粮草和士兵,就得有武器装备。 整个青州的铁匠铺都开始动员了起来,疯狂打造兵刃,虽然当初刘备南征北战的时候,是有一批武器的,但青州承平太久,武器放在仓库里都快生锈了,又得重新洗练一番。 不过青州的底子太厚,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大量的武器装备成批地锻造,士兵每日训练,粮草堆积如山,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着人们——战争即将打响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二章 酸枣会盟 初平元年二月,青州平原国,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成群结队的士兵,批着小札甲,腰悬环首刀,肩扛长矛,排着长龙往西而去。 六万大军分为五部,前军为管亥率领的先锋部,总计八千人,当头进入了冀州清河地界。 中间则是刘备率领的两万中军,有意思的是,黄忠和赵云就在其中。 中军因为要护卫主将和幕僚集团,所以都是精锐之士,黄忠和赵云在入伍的时候表现优良,就被选入其中,一个由臧霸统领,一个在典韦麾下。 接着是关羽的左军,张飞的右军,以及牵招的后军。牵招毕竟是刘备青年好友,二人刎颈之交,自然得以信任。 实际上后军就是辎重部队,除了六万战兵以外,青州还发起了十万后勤,牵招、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人组成后勤统筹。 而沮授作为最信任的谋士则坐镇青州大本营,这次幕僚集团只有陈暮田丰和王朗在。 骑在马上,陈暮对王朗说道:“师兄,此番出山,若能讨伐了董贼,平定了天下,你也该出仕为官了吧。” 王朗膀大腰圆,腰间悬着宝剑,点点头:“为师君守孝已有三年,确实可以出仕了。” “师兄做了多年县令,也该升任太守,不如担任北海相?” 陈暮给王朗下了个坑。 王朗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厮是要我去找那孔融碰一碰呀。” 刘备回青州之后,董卓也没有闲着,以天子的诏书四处给他下绊子,首先当然是取缔了刘备的官职,然后疯狂地往青州派官员。 济南、乐安、平原、北海、东莱、齐国六郡,董卓全都派了人过来。 其他人还好说,那孔融是当世名士,又是孔家子孙,素来口无遮拦。董卓独揽大权之后,孔融天天指着他鼻子骂,几次差点让董卓想弄死他。 后来还是李儒出了主意,让这个刺头去北海给刘备找麻烦去。于是董卓很高兴地任命孔融为北海相,让他去青州上任。 刘备虽然打着天子名义讨董,可现在又有天子诏书将他的职位给取缔了,地位似乎很尴尬。 不过乱世就是这样,刘备完全可以以这并非天子本意为借口,继续发动进攻。 如果能处理掉董卓,占据中央,刘备自己也很快就能担任三公九卿,执掌朝廷大权,将来辅佐刘辩再兴汉室也不是不能,根本不必在乎董卓将他的官职给罢去。 对于这样的未来,刘备还是充满了期待和跃跃欲试。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已经生起了野心。 也许。 自己真的可以当个像霍光那样的中兴汉室的权臣呢? 只要自己不篡位,治理好这天下,将来也如霍光中兴一般,成为一段佳话。 “那孔融的北海相,不过是董卓指派。董卓假借皇帝之名,胁天子以乱天下,师兄能言善辩,比之那孔融才高得多,却是不能坐视不理,让董卓得逞才是。” 陈暮笑着说道。 王朗挠挠头:“你这是让我得罪孔家呀。”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其实若那孔融好说话,让他做北海相又有何妨,就是他性格乖戾,不好相处。” 陈暮摇摇头,孔融这个人属于喜欢钻牛角尖那种,性格一意孤行,而且想一出做一出,根本不讲道理。 偏偏他的身份又比较微妙,是孔子的后代,不太好动粗。 当然。 要动粗也不是不行。 毕竟东汉孔家的地位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曹操要杀他,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只是会坏老大哥的名声,是万不得已才用的办法。 王朗却轻笑道:“师弟,你让我去找孔融的麻烦,其实是个笨办法,对于他们这些名士世家,你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哦?” 陈暮来了兴趣,问道:“师兄计将安出?” 王朗笑道:“那孔融跟蔡邕关系极好,为莫逆之交。而且曾经在郑君门下听学,与郑君有师徒情谊。等孔融到青州之后,你就让郑君与蔡邕邀请他去泰山学宫就行,孔融必然欣然赴约,保证不会给青州添乱子。” “还有这等内情?” 陈暮高兴道:“多谢师兄指点。” “小事儿。” 王朗摆摆手。 其实这层关系就是看你清不清楚敌人的人际圈子。 陈暮一不是世家人,二没怎么混过名士圈,对这些东西很难有所了解。 毕竟这不是信息发达的现代,不可能去揪着人家的衣领问你跟谁是好朋友,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些内幕。 而王朗自己就是经学大师,研究学问,属于名士圈的圈内人,了解一些内情,自然可以出策。 这就是情报的好处。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西去,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穿过冀州,在魏郡与公孙瓒大军汇合,然后十万大军南下进入兖州陈留郡,在兖州与司隶的交界处,酸枣县与各路诸侯相聚。 此时,十八路诸侯大军同样也已经抵达司隶附近,袁绍、王匡屯兵河内,孔伷屯兵颍川,韩馥王芬屯兵邺县,曹操与鲍信屯兵燕县,袁术孙坚屯兵南阳,张超、张邈、刘岱、桥瑁、袁遗、陶谦、张杨屯兵酸枣。 刘备抵达之后,各路诸侯纷纷互相传告,过来帮助刘备安营扎寨,大军忙活了两日,总算把营寨扎好,二十余万大军,加上数不清的辎重源源不断的运送,连绵二百余里,气势恢宏。 听说讨董联盟的发起者刘备已经赶到,袁绍王匡曹操鲍信也快速赶来,他们四人离得很近,河内到酸枣不过百里,燕县甚至就在酸枣旁边,隔了不过四五十里而已。 至于袁术和孙坚,一个是从长沙过来,一个是从豫章过来,路途实在遥远,目前二人现在都在南阳,兵合一处,正在往北面的司隶赶,还在路上。 袁绍曹操他们过来之后,现场搭起露天高台,各路诸侯纷纷就坐,刘备因为是发起者,又身份尊贵,军队最多,坐在了第一位。 历史上,很多人以为刘备并没有参加国讨董,只有在《三国演义》,这种虚构的历史当中才出现。 实际上,刘备还真参与过,《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英雄记》两本史书当中,皆有记载:“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总共就那么一句而已,可见当时刘备地位低下,甚至连在讨董这么大的事情当中留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十分的卑微。 正如歌词里唱的一样,那年三十,讨董大会,站着如喽啰,那时候刘备含泪发誓,各位必须看到我。 然后最终夺得了三分之一的江山。 然而如今,由于被汉孝康帝录入宗室,那就是真正的汉室贵胄,同时担任青州牧,为先帝信任的辅政大臣。 刘备的地位节节高升,今年也不过是刚刚年满三十岁,就已经位极人臣,走到了人生巅峰。 因此这一刻,刘备意气风发,与天下各路诸侯谈笑风生,所有人都要仰视他。 “诸位!” 就在此时,广陵太守张超高声说道:“请诸位静一静。” 刚才还在聊天叙旧的各路诸侯们纷纷安静下来,大家坐回原位,目光都看向他。 张超继续说道:“正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既是讨董会盟,自然就应当有一名盟主,发号施令,才能共同进退。” “不错,今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 张邈也附和道。 曹操看了眼袁绍,又看了眼刘备,心中微动,说道:“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相之裔,可为盟主。” “哼!” 公孙瓒冷哼一声:“刘玄德汉室宗亲,有先帝赐爵封侯,又有天子诏书,乃是会盟的发起者,难道诸位要枉顾天子诏令吗?” 众人互相对视,刘备连连推辞道:“诸位,我德行浅薄,怎么可能担任盟主,还是另立贤良吧。” 陈暮却微微一笑道:“诸位还未看过诏书吧,大哥不如把诏书取出来众人一观?” “也好。” 刘备便取出诏书来,交给各路诸侯传阅。 其实这份诏书大家都看过,毕竟都印刷了那么多份,大家也都是接到了这份诏书才宣布过来会盟。 而这一次给众人检阅,就是要看看诏书的真伪。毕竟印刷出来的,肯定不可能有大印。 众人查看之后,上面明明白白地印了传国玉玺大印,是货真价实的诏书。 公孙瓒说道:“诸位看到了吧,诏书上写的什么?” 袁绍心里其实很想当这个盟主,可诏书上那几个字,却不得不认,只能捏着鼻子道:“诏书有言,玄德为国之元老,天子至亲,皇帝将一切都托付给玄德,以我之见,玄德确实是盟主的不二人选。” “既然如此,那还是请玄德为盟主吧。” “玄德为发起人,又是天子托付之臣,合该为盟主。” “是啊,玄德众望所归,还是莫再推辞。” 众人纷纷劝言,认为他确实可以担任。 刘备见推辞不过,也只能说道:“诸位既然托付于我,那我便暂为盟主,待平定了董贼,我将请奏天子,为诸公论功行赏。” 次日便有广陵功曹臧洪筑台摆坛,台高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 刘备被众人推举,来到坛上,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叩拜。其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备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读毕,歃血。 众因其辞气慷慨,皆涕泗横流。 歃血已罢,下坛。 众簇拥刘备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 公孙瓒行酒数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刘备曰:“备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 众皆曰惟命是听,欣然应命。 至此,讨董联盟正式成立。又过了几日,孙坚和袁术也抵达酸枣。 刘备命孙坚为先锋,大军开拔,正式准备进攻洛阳!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三章 拉开序幕 临近三月,温暖的阳光挥洒在大地上,给予世间勃勃生机。 洛阳东面门户,荥阳,已经被讨董联军占领。 荥阳县衙中,各路诸侯召开大会。 “诸位请看,洛阳乃天下中枢,虎踞龙盘之地,西南北三面环山,便是这东面,也是十分险要。” 陈暮戴着进贤冠,长袍飘飘,在地图上将各个关隘要口标注出来,以做讲解。 不要以为陈暮的地位不高,实际上,如果论起官职来说,这里很多诸侯的身份都比不过他。 因为他曾经做过尚书令,位居中央,执掌天下政务。虽然只是千石,可位卑权重,乃是三独坐之一,仅次于三公九卿。 而这里很多诸侯都是刺史太守,要是在天下承平的时候,这些诸侯还得看他脸色,尚书台可是有两千石曹,专门管各地太守国相事物,拥有罢免他们的能力。 更何况青州大军最多,势力最大,因此这里的诸侯没人敢小瞧他,哪怕陈暮才二十三岁,就在这里指点江山,众人亦是当他年少有为,一世聪慧。 “东北面平津、孟津二关便不消多说,这虎牢关也是厉害得紧,北面是大河,南面是少室,处大河与大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黄河在汉代被称为大河,少室就是嵩山,而虎牢关,其实就是修建于黄河与嵩山之间的一座城镇,名字叫做成皋县。 所以虎牢关,又被称为成皋关、汜水关。 至于老罗说的华雄守汜水关,吕布守虎牢关,实为虚构。 因为这二关,本来就是一个地方。 陈暮并没有被三国演义所误导,他久居洛阳,很清楚洛阳的地势有多险要,可以说,没有成倍于敌的大军,几乎不可能攻入洛阳,因此就得进行兵力上的布控。 “不过相比于洛阳南面的广成、太谷、伊阙、轘辕四关,东面的虎牢关算是最好打的一关,因为其它关隘都在山川与河流之间,像大谷关和轘辕关就是两条山道,只能容纳一两万大军进攻,我们的人马再多,也无法悉数展开,若是强行进攻的话,就如同添油战术,去一批死一批,可谓兵家大忌,必不可取。” 陈暮面对天下诸侯,侃侃而谈,继续说道:“唯有虎牢关地势较为开阔,可以同时容纳我们二十万大军进攻,相当于攻城,只要攻破了成皋县城,后面就是一马平川,联军可以过巩县、偃师,进入洛阳,而不需要再攻破其它关卡。” 如果打开谷歌地图,看洛阳的地势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确实是天下易守难攻之地,十分险峻。 北面是邙山山脉,西南面是伏牛山脉,东面是嵩山山脉。 唯一的平原地区,就是东北面河内郡的豫北平原,也就是后世的焦作、新乡一带,可以适合大军进攻。 但可惜的是这里有一条黄河天堑做屏障,又有平津和孟津二关做隘口,讨董大军即便想要渡河,一没有船只,二会被半渡而击,可谓千难万难。 因此剩下比较好攻打的地方,确实只有东面的虎牢关。 也就是从郑州市攻入荥阳市,再从荥阳市,打到巩义市,接着继续打到偃师市,最后进入洛阳市这么一条路线。 因为虎牢关其实就是成皋县城,挡在黄河与嵩山的界口,过去之后,后面的地形就会开阔许多,而其它关隘则完全是两山之间的山道,除非联军都各个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不然不可能破关杀进去。 陈暮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我军主力,应该以虎牢关为主,然后再派出数股迂回力量,佯装主力,一股绕道少室山,进攻轘辕关。一股沿洢水,取伊阙关,最后一股自少室山西侧,攻大谷关。分散董军兵力,为主力赢得时机。” 刘备点点头,他曾经做过河南尹,自然也很清楚这些关隘的险峻,便环视众人说道:“诸位,我军兵力两倍于董卓,若能分散董卓兵力,则是大功一件,我必当请奏天子为诸君请功,谁愿意打轘辕伊阙大谷三关?” 当下众人互相对视,很快就有张超张邈这对好兄弟站起来道:“我兄弟愿打轘辕关!” 刘岱桥瑁也道:“我们去伊阙关。” 袁遗陶谦道:“我们去大谷关。” 孙坚之前从酸枣出发,进攻荥阳,占据了荥阳县城,为后方大军扫清障碍,如今又站出来道:“我愿为大军先锋,向虎牢关进发。” “好。” 刘备大喜:“众将听令,张超张邈二位带本部人马打轘辕关,刘岱桥瑁二位带本部人马打伊阙关,袁遗陶谦二位带本部人马打大谷关,文台领本部人马为先锋,往成皋出发。如今董贼还在为祸天下,天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切就拜托给诸位,请诸位务必用心。” “唯!” 当下,众人领命而去,六路诸侯带本部人马,总计约五万多人,佯攻洛阳南面三关,给洛阳董军制造压力。 另外十五万大军则为主力,孙坚八千丹阳精兵为先锋,从荥阳出发,直取成皋县。 讨董大军展开了进攻,战争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 而就在联军准备正是进攻的时候,此时洛阳的董卓在做什么? 他在往虎牢关去的路上。 历史上董卓非常畏惧关东联军,甚至都没有跟联军硬碰硬,就已经逃跑。 双方之间,总共就打了两仗。 一仗是在虎牢关外的汳水附近,当时听说董卓逃窜长安,关东群雄在虎牢关面前依旧畏惧不前,曹操就去追击,被徐荣在汳水击败。 另外一仗则是在大谷关与阳人城,当关东群雄畏惧不前的时候,孙坚从洛阳南面进攻,在阳人城大败吕布胡轸,斩杀华雄,北上进攻大谷关,眼看就要杀入洛阳,因为袁术不给粮草而败退。 接着第二年,孙坚继续进攻,在洛阳先帝陵墓前,打败了董卓,最后才被徐荣击败。 所以真正的讨董联军,实际上是虎头蛇尾,关东群雄除了曹操和孙坚与董卓正面交锋过以外,其他人几乎跟摇旗呐喊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没有老罗写得那么精彩。 而如今董卓虽然有迁都西遁的意图,但却是打算借关据守。 究其原因,是因为如今他的兵力比历史上雄厚得多,得了南北二军以及关中群雄的部队,总兵力接近十万,已经有底气与联军一战。 因此探得联军主力已经在成皋县以东五十里外的荥阳县之后,作为沙场老将,董卓很快明白,东面的虎牢关必然是主要战场,所以早早地布下重兵防御,大军集结于此。 实际上不仅是西面和南面,西北面董卓也得派兵,因为并州处于一片泥潭之中,朱儁的官军与鲜卑打得不可开交,并州百姓过得十分艰难,就有黄巾余孽在并州白波谷宣布起义,聚众十万,联合南匈奴首领于夫罗,进攻河东郡。 董卓担心白波军与关东联军联盟,就派董旻李傕郭汜带领两万人守住平阴、孟津、陕县一代,也就是小平津和孟津二关把守。 看地图就知道,河东郡虽然在洛阳的西北面,也就是山西临汾地区,但要渡过黄河,爬过太行山、伏牛山、邙山等山脉,才能威胁到洛阳。 因此只要控制住往西去长安的交通要道,董卓其实是有退路可言,并不需要担心被白波军偷了屁股。 至于南面三关,董卓同样派遣三万人,各有一万人马,将三关牢牢把控住。 因为这三关不像虎牢关一样是座城镇,而是真正山隘口。 像大谷关和轘辕关,都在嵩山山脉里面,是两条山之间的一条山道,跟剑门关的地形一样,只是地势没有剑门关那么险要而已。 而伊阙关则在后世的伊川县以北,夹在嵩山山脉与伏牛山脉之间,地形看似还挺开阔,但这里有条河,洢水。 洢水是竖着流淌,所以除非联军乘船北上,不然就只能从河边去,还是要被关隘卡住。 所以从这三关进攻,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五万大军去打,都会因为地势过于狭窄而摆不开阵型。 只需要派遣一万大军,就能抵挡住十万大军的进攻,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从南面进攻实在是太险要,董卓也很清楚,只要联军不傻,不可能把主力进攻点放在南面。 因此他只派牛辅董越胡轸等人带少数人马,就可以将这三关牢牢控制。 当然,说是难以攻破,其实是一个理论概念。 一旦被攻破的话,战略损失就极大,联军就可以从三关进入洛阳地区,然后再两面夹击虎牢关,到时候董卓就彻底会失败。 那么董卓明知任何一关被攻破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为什么还要选择迎战呢? 原因很简单。 还是实力的提升让董卓的内心开始膨胀。 历史上董卓并没有太多兵马,拢共不过四五万人,面对联军以及白波军的威胁,不得已只能退守长安,学秦国占据关中来虎视天下,静观天下之变。 而如今董卓总兵力有十万,再加上洛阳八关地势之险要,完全可以凭借地利进行防御,不用担心被攻破。 这让董卓产生了一种可以击败联军的错觉。 于是立即调兵遣将,进行防御。 这次排兵布阵,董卓也是有所准备,很有讲究。 首先是西北面的陕县是以后逃亡长安的退路,必须由最亲密的人镇守。 那么谁是董卓最亲密的人? 自然是亲弟弟董旻。 而南面三关虽然险峻,可也十分重要,仅次于西面的退路,不仅要亲密之人,还得有一定军事能力的人去才可以。 于是他就让不可能背叛的女婿牛辅,以及最早跟随自己的老将胡轸段煨去镇守。 最后主力方向,则由他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去虎牢关迎敌。 这样洛阳城内,反倒是空虚下来,只有数千城门士兵把守,不过董卓任命自己大哥的儿子,亲侄子董璜为城门校尉,留在了洛阳,牢牢把持着朝政。 如此布置,董卓这才放心大胆地率领大军亲自赶往虎牢关驻扎。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四章 孙坚兵败 成皋县,把守洛阳东面门户,虎视整个关东。 董卓抵达之后,就立即召开会议。 西凉军中的框架组成很简单,第一的自然是董卓,其次就是五名中郎将,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 再下面就是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校尉。 然后再下一层,才是华雄这样的中级军官。 与会诸将领,五名中郎将里,其他人都镇守别的关隘去了,最重要的虎牢关他只带了徐荣过来,可见对徐荣能力的认可与看重。 当下吕布伺立一旁,李儒阎忠分列左右两侧,下方徐荣、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华雄等西凉军将领总共数十人,济济一堂,按照官职大小坐列。 董卓高坐堂上,环视一圈,说道:“关东群鼠枉顾圣恩,公然造反,与禽兽何异?此番朝廷派我出征,便是要将贼寇一网打尽,诸位有何意见?” 要说搞什么官场权术,阴谋诡计,李儒在行,但战术微操,那是荀攸的长处,李儒玩不来,因此闭嘴不言,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不说话。 但董卓军中却有战术大师徐荣,当下起身说道:“太师,关东群鼠来势汹汹,我等当迎头痛击,不能让人小瞧了我西凉军气势。” 董卓大喜道:“你打算怎么做?” 徐荣想了想,说道:“我看过地图,自荥阳而来,必过汳水,到时候太师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我率军出城,埋伏于汳水林间,等关东群鼠先锋大军抵达,则全军尽出,歼灭鼠兵先锋,挫败鼠兵锐气。” 虎牢关位于荥阳西北二十公里,换算到汉代,差不多就是五十里路。其中黄河的支流汜水,就经流成皋县而过,所以这里又得名汜水关。 此关上面是黄河,下面是泰山,东面有泗水环绕,可谓险要至极。 而汜水往南流淌,又有一条支流叫汳水,又名汴水,并不是隋唐开凿出来的那条通济渠,而是汉朝时期的一条普通小河,河宽不过二十米,深的地方两三米,浅的地方刚过脚踝,并不能阻挡大军进攻。 后来曹操得知董卓迁都,以为虎牢关已经没人把守,就想着让关东群雄进兵,结果群雄畏惧不前,曹操便自己从荥阳出发,在这条汳水边上中了徐荣埋伏,差点死在这里。 所以这个地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埋伏点。 听了徐荣的话,董卓立即道:“好,徐荣听令,命你带两部精兵出城,若事有不对,则立即撤离,可否明白?” “唯!” 徐荣领命而去。 汉朝一伍为五人,有一名伍长。 一什为二伍,十人,有一名什长,统领两伍。 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五十人,有一名队长,统领五什。 两队为一屯,一百人,有一名屯长,统领两队。 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五百人,有一名曲长或者曲军候,统领五屯。 五曲为一部,两千五百人,有一名军司马,统领五曲。 两部为一校,五千人,有一名校尉。 前后左右中五部为一军,一万两千五百人,下携五校尉,统领者就是五官中郎将级别。 这大抵就是当时的军队编制,只是具体人数还是要看实际情况,毕竟汉末很混乱,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就能成为一军。 比如卢植讨黄巾时,一个中郎将带一个副将加上五个校尉,本应该只有一万多人,他却有三万多人,可见很多时候编制并没有那么严格。 不过董卓军属于正规军,编制自然是很清晰的,所以董卓给徐荣两部人马,其实就是五千人。 这五千人当中,就有两名军司马,其中就有华雄。 徐荣领命而去之后,带着华雄的人马与另外一部人马,合计两部士兵,悄悄出城。 随着双方大军日益迫近,两边的细作探马早已经纷纷出动,嵩山附近,黄河沿岸,全都是双方的斥候,特别是离成皋县越近,到处都是董卓的探马,方圆数里内,光来往斥候骑兵,就有数百人之多。 双方探马斥候往来,或是三五成群为一伍,或是十来二十人为两什,在真正的大战来临之前,进行无声的交锋。可西凉军的探马都是骑术高超之辈,弓马娴熟,往往联军探马还没靠近,就被一轮齐射,要么当场惨死,要么只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因此联军的斥候不得不放弃对虎牢关附近的探索,只能等孙坚渡河之后再做打算。 由于联军是在往西移动,所以他们只知道董军主力肯定在虎牢关,却并不知道徐荣出了城。孙坚一面派遣探马四处打探情况,一面带领士兵快速进攻,往虎牢关方向而去。 汳水离虎牢关不过四五里,非常接近,因为靠近嵩山山脉,附近山林茂密,水草丰茂,是一个很好的伏击点,所以孙坚也很谨慎,并没有快攻快打。 等到离汳水有二三里的时候,左侧林间,忽然喊杀声震天,冲出一标人马,为首大将怒吼道:“西凉华雄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果然有埋伏!” 孙坚的部将程普说道:“明公,不如先撤退,避其锋芒?” 孙坚大怒道:“我为先锋军,已在盟主面前立下军令状,怎么能不战而退呢,兄弟们,随我杀!” “杀!” 身后大军如狼似虎地跟着孙坚上去杀敌。 之所以联军要从东面进攻,就是因为虎牢关前虽然有泗水环绕,森林较多,但地势比之其它关口要开阔无数倍,可以放置得下那么多人马。 因此双方实际上是在平原上作战,附近除了汳水以外,就只有一些小树林而已。 如此开阔的地形,正利于正面进攻。 孙坚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丹阳精兵猛如虎,随孙坚杀入敌阵,与华雄的兵马交战在一起。 “当!” 两把大刀碰撞在一起,兵刃交接,磕出火星迸溅。 刚一交手,华雄就知道坏了。 因为他接到徐荣的命令是诈败,可他想试试孙坚的斤两,结果上来打了数回合,就觉得有些吃力,虎口震麻,没想到眼前的汉子居然如此厉害。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他发现这孙坚真的很强,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他,甚至有被击败的风险。 而华雄只带了一千人,在开阔地带和八千丹阳兵一战是死路一条。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华雄很快是诈败变成真败,狼狈地突出孙坚与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部将的合围,高声喊道:“撤退,撤退!” 当下他的士兵丢下百来具尸体,武器和铠甲丢了一地,哭爹喊娘一般逃跑。 “追!” 孙坚大喊道。 程普劝道:“明公,小心有诈。” 孙坚以刀指向华雄的背影,大笑道:“德谋你看,那华雄丢盔弃甲,士兵惶恐不安,一看就是真败,哪里是有诈的模样,毋须担心,待我将这华雄拿下,斩了他的首级,立下头功。” 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人也是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的老将,看了一眼,对方确实是真的打了败仗,并不是做伪,当下就不再劝阻,跟随孙坚继续追击。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 徐荣只是让华雄诈败,佯攻一下即可,没必要真交手。 结果华雄立功心切,上手试一试。 这试试就差点逝世,直接假戏真做,导致士兵全面溃败,让孙坚判断出现了失误,以为他们是真败了,并不是诈败选择继续下令追击。 两边一追一逃,很快就靠近了汳水。 徐荣藏于林内,密切注意远方地平线上,华雄已经骑着马跑来,他身后的士兵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这华雄搞什么,我让他诈败,没想到变成了真败!” 孙坚能判断出华雄真败,徐荣自然也是一眼看出。 丢盔弃甲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士兵一个个不能这么惊慌失措,乱糟糟一片没有任何章法地逃跑。 因为诈败必须有组织有纪律,到了阵前后知道该做什么,这样才不会冲散后面的伏兵。若是真败,是会冲击自家伏兵军阵的,这是大忌。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徐荣另外一位军司马询问道。 “弓箭手准备!” 徐荣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可是那边” “我让弓箭手准备,没听见命令吗?” “唯” 摄于徐荣权威,那名军司马不得不去传达指令。 很快,华雄因为有马,跑得飞快,已经来到了汳水前,开始第一个渡河。 身后还有七八百士兵,被孙坚等人衔尾追杀,一路上逃散不知多少,等靠近汳水的时间,只剩下四五百人。 孙坚大军同样抵达,由于汳水就是一条普通小河,水很浅,几乎只到人的脚踝,淌水就能过去,几乎无法形成阻拦道路的障碍。 因此眼见成群结队的溃兵跟赶鸭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马上就要逃到河对岸跑掉,孙坚大刀一指道:“杀!” “杀!” 丹阳精兵同样冲下河,踩着浪花继续追击。 这河实在是太浅了,而且这一处又是河滩,最深的地方都不到腰,最浅的地方只到脚踝,两边根本拉不开距离。 当前面的溃兵才刚刚到河对岸边,还没来得及跑进对岸的树林时,追兵已经到了河中心。 看到这一幕,徐荣果断下令道:“射箭!” “射箭!” 林中传令官纷纷大吼。 “不好,有埋伏!” 孙坚和四部将都骑着马,几乎都快杀到河对岸了,听到对面树林里传来声音,不由大骇不已。 顿时铺天盖地的箭雨洒落,不止是追兵,连那些华雄麾下的溃兵也一个个被射死。 先锋军人仰马翻,孙坚在四部将的保护下就往回撤,肩头还是中了一箭。 “撤撤撤!” 程普黄盖祖茂韩当一边护送着孙坚撤离,一边大喊。 先锋军一片混乱,而林间徐荣的四千伏兵尽出,将孙坚打得溃不成军,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若不是祖茂拿着他的头盔单人往东去,吸引了追兵,也许孙坚当场就要战死在这里。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五章 虎牢关前 古代行军打仗可不是一窝蜂就冲出去的事情。 排兵布阵,都有讲究。 刘备能做出夷陵之战连营七百里的事情,其实就说明他对于布阵方面有缺失。 这一点上陈暮跟田丰可以帮他弥补,以孙坚为探路先锋,侦查敌情。 然后是左右袁绍曹操大军,一军从左面进入嵩山,占据成皋县南边五里外的嵩山高地,一军沿黄河岸,驻扎于虎牢关东北面的汜水河畔,做右军策应。 其他孔伷进军成皋县东南五里外的新安乡,韩馥进军成皋县东面五里外的汳水,王匡鲍信张杨等人则占据了城外的汜水。 虎牢关的地形其实很复杂,此关处于黄河与嵩山之间,南面是山区,东南面是一片平原,东面就是汜水,河对面是后世的汜水镇,此时是荒无人烟的一片森林,周围林木茂盛,山林葳蕤翠绿,风景优美,却是布满杀机。 由于北面是黄河,东面是汜水,那么联军的大军就只能布置在南面与东南面的平原之上,这地方就是后世的阀门之乡高山镇,把主力布置在这里,西面和南面是嵩山,北面是虎牢关,东面是汜水。 西面八方都被封死,看着像一个绝地,但实际上汜水河并不算太深,大军连绵驻扎,几乎将整个汜水河沿岸都给承包,按照联军构想,两岸会建造大量浮桥,供大军通行。 而刘备和公孙瓒的主力大军,将会驻扎于虎牢关三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带,这里在后世位于沿黄高速通道南边,有数个村庄,是最靠近虎牢关的地方。 如此数股大军齐头并进,几乎从各个方向将虎牢关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各部门单位协调有度,互为犄角,可以随时支援,并不混乱。 联军部队其实并不止二十万,随着后续部队陆陆续续抵达,总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三万左右,而且还在增加。 另外三股迂回部队带走了五万人,如今联军总兵力大概有十八万左右,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不过十八万大军看似很多,但经过陈暮田丰等幕僚的切割调派,已是井然有序,各路大军指挥有度,整个行军过程井井有条,非常顺利。 但当大军才刚启程没多久,所有的部队都没有抵达预定地点的时候,孙坚兵败的事情就传来,引起一阵骚动。 孙坚打仗猛如虎,所以他追击的位置已经很深,到了离虎牢关不过五六里外的汳水河畔。 而联军这个时候才刚出发没多久,离他至少有三十多里,尚不知道前锋情况。 之前说过,先锋军就是给大军探路用的,实际作用跟探马一样,都是给后方大军扫清障碍,查探敌情,以给后方大军做判断。 所以当孙坚兵败的消息传来,联军的攻势一时停滞,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前面到底埋伏了多少人马,短时间内居然都停下脚步,不敢按原定计划继续前行。 “盟主!” 孙坚兵败之后,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地,肩膀简单包扎,狼狈不堪地跑回中军,面见刘备,十分羞愧道:“我轻敌冒进,中了董贼埋伏,以至兵败,请盟主责罚。” 刘备见他肩头包扎的白布上渗出血来,连忙宽慰道:“文台为大军先锋探路,已经帮大军攻占了荥阳,劳苦功高,怎么能责罚呢?你受了伤,先去休养一番,之后还有恶仗要打,以后还得拜托给文台才是。” 孙坚感激不已,叩谢道:“多谢盟主。” 陈暮立即问道:“孙太守,不知敌军兵力如何,埋伏在何处,你军损失如何?” 孙坚答道:“敌军埋伏在汳水河畔,兵力不太清楚,可能约有数千至万人,我军追击之时,前后部队脱节,过河时被万箭齐射,后来我收拢部卒,只得五千余人,死伤或走散两千多。” 陈暮便对刘备说道:“大哥,看来这股部队只是董卓派出来阻击我先锋军的小股部队,并非董卓主力,如今各路大军疑而不进,可遣使命令他们继续出发。” “好。” 刘备点点头,对帐下亲卫都督胡平道:“胡平,派传令兵去让各路大军继续前进。” “唯!” 胡平领命而去。 胡平是胡志的大儿子,原本已经退伍回家,在家侍奉老头。 但听说刘备要起义军,讨伐董卓,他们这批最早跟随刘备的老兵立即嚷嚷着要为刘备献出生命。 一些三十多岁的老兵还好说,可胡志都快五十了,自然不可能再让他上战场。 因此老头就让自己的大儿子胡平再次回了军伍,现在胡平担任帐下亲卫,小儿子胡勇则是玄甲重骑中的一名队长,老头是真心感恩当初刘备的救命之恩,愿意付出一切。 刘备自然也担心他两个儿子都没了,所以让胡平待在身边比较安全一点。 胡平去传达命令,各路大军这才再次前进。 再次出发之后,联军进程已经毫无阻碍。董卓的探马在联军大军抵达虎牢关外的时候,就全面退缩进入了成皋县,徐荣迎头痛击了孙坚的先锋军,同样是退回了虎牢关,不敢再出来。 这五十里路,十八万大军足足走了一天,刘备的主力部队在天黑之前就抵达了虎牢关城外,与公孙瓒的幽州铁骑总共九万大军,如铁桶一般将虎牢关团团围住,帮助其他部队以及后方辎重辅兵部队安营扎寨争取时间。 别看曹操后来挺牛,讨董的时候一样只是个喽啰,只是因为跟袁绍关系好,才在联军里能说得上话。他的部队拢共也才五千人,配合王匡鲍信张杨等人在黄河与汜水的交界处和汜水沿岸进行驻扎。 其他袁绍孔伷韩馥孙坚等人在虎牢关以南高山镇一带驻扎,他们的军队加起来同样有五六万人,如果再算上辅兵,光是在虎牢关外的兵马就足足有四十多万人。 刘备的主力战兵在前方与虎牢关内的董卓大军对峙,身后的其他部队则立即加紧时间,修筑营寨工事。 一时间往日荒无人烟的汜水与汳水沿岸,现在乌泱泱人山人海,从荥阳到成皋,连绵五十里,汜水与汳水沿岸,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寨。 马匹被牵到河边饮水,士兵取水生火造饭,成群结队的辅兵走入嵩山,大肆砍伐树木,就地制造营地,一排排的栅栏升起,无数帐篷搭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并没有出现任何因为人数庞大而造成的混乱。 虎牢关内,虽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但借着夕阳的余晖,董卓还是能够远远眺望到这无边无际的人海,看到这一幕,一开始的雄心壮志顿时被打击不小,自己虽然拒关死守,问题是自己只有五万人,兵力对比悬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维持不败而已,想击败联军千难万难。 这一瞬间,董卓本来已经压抑住的迁都想法,顿时再次升起,心中已经在考虑,也许是时候先将洛阳的财富和人口迁移至关中,再由心腹把守函谷关,如果洛阳的事情不对,自己立即带着皇帝与公卿弃洛阳而走,跑到长安去,这才是明智之选。 “太师,联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我看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如趁着夜色,加上联军刚刚抵达城外,立足未闻,发兵偷袭?” 樊稠见徐荣立了大功,作为很早就跟随董卓的老将,樊稠也心里骚动起来。 “不可。” 董卓摇摇头,指着刘备那边的方向说道:“看到没有,人家早就防着我们偷袭呢。” 九万大军都没有去参与营寨建设,直接摆在城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徐荣说道:“如今我们击败了关东群鼠的先锋部队,挫败了他们的锐气,等过两日他们营寨安顿好之后,必然在关外叫阵,我认为应当先避其锋芒,等上十天半月,再去应战,到时候他们的士气已经不再高涨,若能击败他们的将领,则我军势必士气澎湃。” “善!” 董卓赞许地点点头:“传我命令,这段时间无论关外如何叫阵,都不可应战,听见了没有?” “唯!” 诸将拱手应是。 当下,董卓回了自己在成皋县内的府邸,召来李儒阎忠议事。 三人分列而坐,董卓沉吟道:“联军势大,我欲迁都长安,你们觉得如何?” 阎忠看向李儒,李儒说道:“洛阳虽险,却是死地。一旦被攻破,便没有了后路,还是长安好。” “文优之言,正是我欲言之。” 阎忠附和了一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俺也一样”。 其实迁都长安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反对得了。 因为洛阳险要归险要,可一旦被天下群起而攻,那就是八面受敌,几乎无法抵挡。 一旦其中任何一个关隘被攻破,立即会变成绝地,唯有长安地势开阔,又据函谷关之险,如战国时的秦国那样,占据关中而虎视天下,才是长久之计。 “只是若此时弃关而去,则必然腹背受敌,不如先将洛阳的金银珠宝人口财物尽数迁往关中,留下满朝公卿与皇帝,等事有不对,再留少量人把守关隘,大军再撤退入函谷关内也不迟。” 李儒思索道。 这就是战略上的布置,他们需要撤退入长安,但首先需要抵挡联军的攻势,才有足够的时间撤退。所以哪怕现在要撤,也不是时候,而是一步一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嗯,此事必须由我亲自回洛阳处理,虎牢关就交由文优与诚汉,你们与徐荣守住此关,至少在半年内,不能让关东群鼠进来。” 董卓吩咐道:“明白了吗?” “唯!” 李儒阎忠同时拱手应允。 当下,第二日董卓就回了洛阳处理迁都的事情,而虎牢关则高挂免战牌,避战不出。 联军这边也需要一定时间安营扎寨,因此双方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和平时期。 不过谁都知道,这种和平时期不会太长久,因为联军肯定会大量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大规模攻城很快就会开始,至于能不能破关,那就得看双方的攻防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六章 白马与少年 一连数日,虎牢关内都没有任何动静,联军这边倒是热火朝天,几日下来,总算是将营地扎好,汜水与汳水沿岸,从北到南,从西向东,方圆十平方公里,树木被砍伐殆尽,乌泱泱帐篷连绵似海,无穷无尽。 虽然砍伐树木有破坏生态环境的嫌疑,但虎牢关北段的黄河地段并没有植被,所以联军砍伐的树木都是嵩山上的树,此时的嵩山人迹罕至,数十公里连绵起伏的山川原始莽林,山林中豺狼虎豹遍地,就这点树木,根本不会给黄河与嵩山的生态造成太大的影响。 等到联军抵达虎牢关的第五日,营寨总算是全部竖起来,接近二十万的大军借着营寨与防御工事,安稳驻扎。冀州刺史王芬在邺城,作为联军的后方大本营,与青州一同运送粮草抵达荥阳,再将荥阳作为中转站,运送至联军大营内。 这就跟袁绍大军与曹操大军在官渡对峙,袁绍的后勤粮草全放在官渡背后的乌巢是一个道理。行军打仗肯定不能将粮草全部堆砌在营寨里,一旦开战,营寨被毁坏的话,粮草也很容易被毁坏,必须安置在后方。 为此刘备让关羽张飞领两万人驻扎在荥阳,由牵招负责邺城到荥阳的粮草运送,一路沿途设置大量关卡警哨,粮草运输不仅有大队士兵护卫,还有无数骑兵探马来回游弋,防止粮路被断。 至少在这段时间,陈暮肯定是给袁绍好好上一课,教教他怎么才能保护自己的粮食。当然,现在的袁绍也不知道自己十多年后会被奇袭乌巢,还在那夸赞刘备的谨慎。 又过了几日,一切都安稳下来。到了第十天,联军总算正式在城外集结,大军浩浩荡荡,无数旌旗招展,如一朵黑云一般压向虎牢关。 之前说过,虎牢关其实就是一座挡在交通要道上的城池,所以成皋县城外的城墙,就是虎牢关的关隘。 作为洛阳的东面门户,虎牢关城墙高四丈,也就是九米,巍峨险要,易守难攻。 刘备的主力大营就驻扎在城池三里外的丘陵空地上,说是丘陵,其实就是一堆小山包,中央有一大片空地,占地约有两平方公里,可以借助这些小山头修筑了望台,再修建栅栏营地,同样也是易守难攻,十分坚固。 如果董卓的兵力足够的话,这片地方肯定是要抢占的,可以和城池互为犄角。但他兵力只有五万,自然不敢出城结寨,因此才算是白白给了刘备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安营,与虎牢关进行对峙。 营寨之中搭建了露天大台,各路诸侯汇聚于此,刘备高坐主位,诸侯们分列而坐,袁术和袁绍坐在两侧下首,其次是公孙瓒曹操孔伷韩馥王匡鲍信张杨孙坚等人。 刘备环视众人,高声道:“我军抵达虎牢关已有十日,各路大军都已准备就绪,今日召集诸位,就是准备先攻城试探,诸位以为如何?” 曹操说道:“盟主,我等大军虽已立足,但攻城器械还未完全打造好,应该再等些时日待器械造好之后,方可进攻。” “无妨,今日只是在关外叫阵,以做试探。我们一边派人在外挑衅,一边派人加紧制造器械。并不会真正进攻,若是城内迎战,那便刚好试探一下敌军虚实。若是不应战,则削弱敌军士气,涨我军军威。” 田丰站出来说道。 这个办法也是他提出来的,刘备欣然采纳。 “那应该让谁去在城外挑衅?” 袁绍询问道。 孙坚休养几日,虽然旧伤未愈,但还是想戴罪立功,连忙站出来道:“盟主,我愿往!” “不可,文台伤势还未恢复,怎么可以出战,还是等你伤势好了再说。” 刘备坚决不同意。 陈暮提议道:“不如先大军出寨结队,看看城中反应再做打算。” “可!” 刘备点点头。 当下大军出动,浩浩荡荡的人海从各路营寨中走出来,排列成无数个方阵,密密麻麻地聚集于城外。 军中再次搭建起高台,众诸侯立于高台之上,离城池约有二里地,也就是七八百米。 而大军则由诸侯们的将领统领,立于城外一里半外,肃穆而立。 指挥台上竖起无数旗杆,各路诸侯齐聚于此。 如果董卓手里有个迫击炮,一炮就能轰掉关东军的整个指挥系统。 可惜董卓没有。 在台下里十层外十层,光守卫在中央指挥台附近的士兵就有五六万人,别说董卓现在兵力少,就算是让吕布带着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攻过来。 等到周围两翼的士兵合围,包括吕布在内估计都得被全部歼灭。 因此哪怕在城楼上,徐荣李儒阎忠等董卓军指挥人员看到了敌方指挥台就在城下不远的地方,也不可能下令进攻。 城楼上董卓军严正以待,两边鼓声如雷,万钲齐鸣,长螺号角嗡嗡吹响,战场一片肃杀之气。 “董贼,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一名联军将领奔马而出,在关外叫阵,呐喊过后,联军士兵齐齐怒吼,恐怖的音浪排山倒海而来,山呼海啸一般像是要将整个虎牢关摧毁。 张杨在台上,高傲地道:“此乃我部悍将杨丑,声音洪亮,武力强悍,等闲十来二十人根本近不得身。” “厉害!” 刘备夸赞了一句。 便在此时,虎牢关大门打开,一将飞奔而出,大声道:“西凉华雄来也!” 却是华雄因为之前诈败变真败,想要戴罪立功,于是请求出战。 徐荣自然也很清楚,如果今日不应战,那联军气势将会达到顶点,再过两日,等联军攻城器械准备好,攻城战就很难打了,所以华雄请战,便欣然应允。 其实华雄敢于出战的原因,还是因为探马来报,关羽张飞在荥阳督粮,孙坚已经负伤,难以出战。 不然这三人其中任何一个人在,华雄都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搞事。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华雄又不傻,既然敌人巅峰战力不在,自己怕什么? 于是驾驶马匹狂奔而来,手中大刀直指那杨丑,大喝道:“给我死!” “贼将拿命来!” 杨丑不知深浅,怡然不惧,上前迎战,结果双方战了不到三个回合,杨丑便被斩于马下。 “哈哈哈哈哈!” 华雄一刀剁下杨丑的脑袋,大笑道:“关东群鼠就这点货色吗?实在不够看,还有谁敢上来送死!” 眼见这才刚刚开始,自家就损失了一名将领,当下联军气势一滞,无人敢发出声音。 “嗯?” 刘备看向张杨说道:“张将军,那杨丑怎么这么快就被华雄斩了?” 张杨尴尬不已:“可能是杨丑轻敌了。” “算了。” 刘备看向其他人道:“谁去把那华雄首级取来,我必奏明天子以做功勋赏赐。” 听到这句话,当下就有人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众人一看,却是一小将。 刘备轻点下颌道:“你是何人?” 袁术骄傲道:“这是我部勇将俞涉,必能斩了华雄。” “好。” 刘备大喜道:“那就请俞将军出战。” “末将遵命!” 俞涉下了台,翻身上马冲到阵前,大骂道:“西凉狗拿命来。” 说罢拍马舞刀,直取华雄。 华雄怡然不惧,同样拍马向着俞涉杀来。 两马交错而过,交战不到两个回合,俞涉就被斩于马下。 看到这一幕,刘备皱起眉头:“一个小小的华雄而已,居然如此棘手,良弼,你去斩了他。” 一直护身于刘备身边的典韦正准备出列,陈暮连忙阻止道:“大哥为盟主,千金之躯,一旦董贼派人行刺,伤了大哥,则群龙无首,必为所败。良弼身负护卫大哥与我的职责,勿不能离开。” 当然。 主要还是护卫我。 我的命比老大哥值钱亿点点。 陈暮心道。 典韦说道:“子归说的是,我必须保护使君才行。” 就在此时,刘备帐下武安国出列道:“使君,我愿斩了那华雄!” “好!” 刘备高兴地点点头:“众将擂鼓,为安国助威。” 当下武安国出马,持大锤杀奔华雄。 相比于杨丑俞涉,武安国靠谱得多,两人交战在一起,斗得昏天黑地,打了八十余回合,这才败下阵来,狼狈逃回自家阵营。 毕竟武安国可是能和吕布打了十多个回合,只断了一条手腕逃会来的人,武力值少说也是80以上,华雄还杀不了他。 只是打了败仗,武安国无比羞愧地跑回来跪在刘备面前道:“使君,我打不过那华雄,请使君责罚。” “无妨,安国你已尽力了,去休息一下吧。” 刘备宽慰了一句,让武安国去休息,又把目光看向众人:“诸位,难道你们就没有人能杀了那华雄吗?” 华雄的武力值基本定格在90左右,属于90这一档次的守门员。 刘备麾下90以上的人不少,只是关羽张飞目前在后方护卫粮草,典韦当保镖,太史慈在执行陈暮的秘密任务,张辽则在下方军阵当中统军。 至于管亥臧霸高顺三人,基本都是80多的武力值,跟武安国差不多,一来上去肯定是打不过,二来他们也在台下统军,维持自己的军队,所以刘备身边居然短时间没有一个可以能够斩杀华雄的人。 巨鹿太守韩馥站出来道:“盟主莫急,吾有无双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刘备大喜,立即命令潘凤出战。 潘凤身高八尺,手拿精铁打造的开山斧,翻身上马,气势非凡地向着华雄杀来。 华雄拍马舞刀杀来,与潘凤战了十多回合,将潘凤斩于马下。 之所以原本是打了三回合,现在要打十回合,是因为华雄已经打了三战,特别是跟武安国打了八十回合,有些体力不支,整个人坐在马上,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当下,在杀了潘凤之后,华雄大喊道:“尔等鼠辈,就这点伎俩吗?已经被我杀了三人,打跑一人,待我回城休息,再与尔等一战!” 说罢勒马调头,回了虎牢关内。 那边董军见华雄如此威武,在关上纷纷高声呐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联军这边已经失了四阵,气势持续下滑,士气低落,刘备数次出声询问,都没有诸侯敢派人去迎战。 这华雄如此厉害,再派自己的部下去,恐怕也是送死,所以一个个都心照不宣,哪怕刘备再三询问他们,一个个也不说话。 像袁绍自己就有文丑颜良两人,斩杀华雄肯定是没问题。 但这是真刀真枪地打仗,没有游戏数值。所以袁绍自己心里也没谱,不敢确定颜良文丑能不能搞定,万一打不过,丢脸不说,还损兵折将,使得他不敢出言让颜良文丑出战。 见到这一幕,刘备叹息道:“可惜我二弟三弟在后方督战粮草,得一人在此,何惧这华雄。” 各路诸侯倒是知道刘备没有吹牛,关羽张飞早就在黄巾之乱就打出了名堂,后来跟随刘备征战南北,屡立战功,早就为天下人所知。 甚至当初刘备逃出洛阳,曾经与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在山崖上怒斥董卓,名震天下,诸侯们自然清楚他们的名气与实力。 但他们都在后方督战粮草,没有一个在,恐怕随便出来一个,华雄估计都得夹着尾巴回关内,不敢出战。 估计也是关内守军知道这一点,才派出华雄出来应战的,不然华雄曾经被张飞打败过,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跑出来挑衅各路联军。 “在三军中传我命令,谁能斩了华雄,赐百金,事后救出天子,我将上奏皇帝,予以重赏!” 刘备见各路诸侯都默然不语,便传达命令。 而这个时候,黄忠和赵云在做什么? 他们在下方军阵当中。 刘备的命令传递下去之后,黄忠和赵云几乎第一个报名。 但赵云更快,很快来到台上面见刘备。 众人看去,见是一普通士兵,穿着制式札甲,腰悬环首刀,手提亮银枪,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模样长得倒是俊俏,可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上了战场有什么用? 当下众人暗地里摇摇头,虽然这士兵勇气可嘉,但只要刘备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派一个普通士兵去与那猛将华雄对阵。 刘备同样也是这个印象,心里已经给赵云判了不能胜任的标签,但出于礼貌,还是说道:“汝为何人?” 赵云单膝下跪道:“回禀使君,我为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现为典将军帐下什长。” 典韦挠挠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麾下有你这个人?” 赵云解释道:“我是常山人,听闻使君征召天下有志之士讨伐董贼,特意来青州投军,有同乡罗平安在将军帐下为曲军候,就是他提拔我为什长。” 袁术鄙夷道:“一个小小的什长安敢出战?恐怕西凉军要是知道了,得笑话我关中军无人。盟主,这人虽是你帐下士兵,却是太无礼了些,我建议叉出去。” 听到袁术的话,刘备颇有些不高兴,毕竟是自己人,说话这么难听就是不给自己面子。但这赵云确实看着不像是个猛将,便摇摇头道:“你这身形,却是瘦弱了一些,恐怕” “大哥且慢。” 陈暮噌一下站起来,倒不是激动,毕竟来汉末这么久,皇帝都见过,见个赵云不至于,而是想看看这到底是真赵云还是假赵云。 常山真定人,赵云字子龙,应该是没错,如果他出战的话,恐怕华雄是手到擒来没有问题。 众人看向陈暮,陈暮微笑道:“子龙拳拳报国之心,一腔热血,若是不让他出战,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不如让他试上试,若是能成,则万事不殆。若是不能成,子龙见势不妙就逃回来便是,华雄勇猛,跑回来不丢人。至于官职的问题嘛” 陈暮沉吟片刻,对赵云说道:“赵云听令!” “赵云在!” “你现为军司马,若是打赢了,你就是军司马,若是打输了,自然也就不是了,明白了吗?” “末将听令!” 赵云起身便要出去骑上自己的驽马,来到关下等待华雄出关一战。 陈暮又道:“慢着!” 赵云回头。 “为将者岂能无马?来人,将我的紫影牵来!” 当下就有士兵要去牵马。 刘备被陈暮这一套操作搞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陈暮为什么对一个小士兵这么重视。 难道这赵云有异于常人之处,真的可以战胜华雄? 想到自己四弟料事如神,刘备便说道:“紫影为四弟的马,却是不妥。还是将我的的卢牵来,再给他换上一身战甲!” 一旁的公孙瓒也道:“小子,你若是能赢华雄,我有一匹塞北宝马,名为夜照玉狮子,就送予你。” “必不负使君与公孙将军之托!” 赵云认真拱手一礼,就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片刻之后,却是银甲白袍,再配上纯白色的的卢,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只见马上那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腰悬环首刀,倒握亮银枪,上身锁子甲,白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威风凛凛,好一个俊俏的白马少年银枪将! 现在就希望他不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不然诸侯联军的脸都得被丢尽。 赵云整装待发,单人匹马,缓缓走向关外! 身后,是所有大军的期盼。 身前,是巍峨雄关。 这一去,颇有些一去不回的萧瑟之意!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七章 自古枪兵多.....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北面的黄河波涛滚滚,料峭春风吹拂碧翠山林,嵩山上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林间婆娑阵阵,远方的山里似有虎啸狼吟。 虎牢关外,十余万大军如一条长城,将这巍峨险要的雄关围得水泄不通。 赵云骑着的卢马,来到关下,也不叫骂,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离关口一箭之地外,等待着华雄出来。 关上同样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西凉军诸将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纷纷嗤笑起来。 “嘿嘿,又来一个自己找死的。” “瞧着模样,战场上白马银枪,关中群鼠怕是无人了,让一个小白脸来。” “为大将者谁不是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就这么个瘦弱不看的少年郎,能有什么作为?怕是得罪了某个诸侯,故意派来送死的。” 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西凉军将领肆意嘲弄。 实际上赵云虽然不至于像张飞典韦那样雄伟粗壮,但也是身高八尺,体态修长,特别是双臂,健硕有力,如猿臂般展开近两米,有极大的手长优势。 只是汉末时期,看一个人厉不厉害,往往都会先看外表。像无双上将潘凤,零陵上将邢道荣,都是体态健硕,膀大腰圆之辈。 脸长得好看,跟有没有一身爆炸般的腱子肉没有关系。吕布长得帅,那也是身高九尺,无比壮硕的猛男。 彪形大汉不一定要很厉害,但很厉害的人,一定得是个彪形大汉,这几乎是当时人的认知。 就好像你见到一个身高2米2的人,首先就会想到他是个打篮球的好料是一个道理。 所以像赵云这样,长得帅,优点仅仅只是手长,体态却并不是特别壮硕,仅仅比普通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的模样,确实很难让人将他与猛将联系在一起。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长得膘肥体壮,力大无穷是一回事,有没有武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像潘凤能用百斤开山斧,足以证明他力气大。 但力量有,技巧不足,一样被华雄十多招就轻易斩杀了。 所以唯有像吕布关羽张飞这样,不仅有力气,还有速度和技巧,才能称雄于世。 就是不知道关下那少年,是不是真的有这份实力。 华雄在关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听闻联军又派来了人在关外等候,不是关羽张飞孙坚,只是个无名小辈,便咧嘴一笑,对左右道:“取我战马与兵器来,待我出去再杀几人,扬我西凉军军威。” 徐荣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一战,你若是能将联军派来的武将全部斩杀,必然扬名于天下。我将上奏太师,为你请功。到时候不说做个中郎将,至少一个校尉肯定跑不了。” 现在还不是三国时期,校尉中郎将很值钱,整个朝堂之上,自董卓这个太师以下,皇甫嵩这个车骑将军被撸了之后,就只剩下还在并州的朱儁是卫将军。 所以除开朱儁之后,那就只有西凉军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这五个五官中郎将最大,其它李傕郭汜等人,也不过是校尉而已。 听到徐荣的话,华雄精神一振,拍着胸脯道:“将军请放心,这一战我必然让联军的武将一个个有来无回!” 说罢在各路西凉军将领的簇拥下,翻身上马,手提着大刀,等城门打开,大摇大摆地出关。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华雄出关之后,苍凉的号角此起彼伏,锣鼓喧天,万钲齐鸣,西凉军为了给华雄壮气势,铆足了劲将战鼓金钲号角奏得震天响。 联军这边也不甘示弱,见到华雄出关,同样敲锣打鼓,为赵云增添气势,两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今日一战实际上只是为过几日大战做铺垫,双方都没有把兵力全派上来。 但联军这边也有八九万人,虎牢关上也有两三万人,两边人马加起来总共有十多万,可谓真正的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看向场中的两名武将。 “这小子行不行,若是一回合都坚持不到,恐怕西凉人要笑我们军中无人。” 袁术撇了撇嘴,在那大放厥词。 刘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将战鼓抬来,我亲自为赵云擂鼓助威!” “唯!” 亲卫张龙赵虎阿大阿二胡平等人一起将一个硕大的战鼓抬来。 这鼓重达数百斤,乃是联军中最大的鼓,光鼓槌就是人手臂粗的大木槌,非腕力极强的大力士不能敲动。 然而刘备的腕力却是曾经分开过关羽张飞角力的力气,即便是在顶尖武将中也是数一数二。 当下双手握大木槌,疯狂地挥击,如雨点一般砸在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华雄奔出关外,见一年轻小将矗立在春日风中,徐徐清风吹动着他两侧发鬓,和熙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宛如无暇的美玉般怀瑾握瑜。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跟个娘们似的。” 华雄颇有些嫉妒地撇了撇嘴,大刀一指,喝道:“我刀不下不留无名之鬼,来将报上名来!” “某乃常山赵子龙!” 赵云眼中闪烁着光芒,大声道:“三招之内,我必取尔性命!” “什么?” 华雄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坐在战马上,环顾四周一圈,捧腹大笑道:“就你?” “你大可试试!” 赵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习武多年,今日,他就要在天下人面前,一展平生所学! 华雄狰狞一笑:“才不过休息了一会儿,就有人把我不当回事了,我要剁下你的脑袋,让天下人知道敢在我面前说大话的下场!驾!” 说罢之后,华雄拍马舞刀,直奔赵云。 华雄的马也是西凉好马,虽然不是大宛马,但也是北地上等马匹,速度不慢,二人相隔不过三四十米,眨眼间就已经来到赵云身前。 眼见到敌将已经杀来,赵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脸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这一幕,华雄脸上的狰狞神彩就更加浓郁几分。 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除了说大话以外,估计手中的银枪,怕也是木枪在外面渡了层银吧。 关中群鼠派这样的人来,简直是羞辱我。 华雄脑中这般想着,手头却是不慢,大喝一声,“给我死”,刀势如雷霆霹雳,轰然向着赵云砍来。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赵云动了。 长枪如电一般刺出,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在了华雄大刀侧面,兵刃相撞,发出激烈的火花,大刀被这一枪改变了运行轨迹,一刀砍在了空处,差点因为惯性让华雄从马上栽下来。 好在吕布回去之后,早就禀报了董卓,董卓依样画葫芦,照着吕布描述的马镫,给自家的西凉铁骑都装了新式中械装备,这才让华雄不至于摔倒。 “第一招!” 两马交错而过,赵云勒转马头,面色依旧是古井无波,漠然地看着他。 华雄稳住身形后,也是马上调转马头,愕然地看着这人。 这一枪,竟是硬生生靠着以点破面,打偏了自己大刀的劈砍轨迹,让自己砍了个空。 虽然技巧的成分更多一些,也就是俗称的四两拨千斤。但这无与伦比的速度,还是让华雄感到一种可怕。 因为明明自己的刀是先砍出来,凭什么他的枪能够后发先至,比自己的刀还快?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的身手矫健之厉,已经远远在自己之上! 想到这里,华雄顿时收拾了轻视,目光透露出认真。 眼前的年轻人,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嚯嚯嚯嚯嚯嚯嚯!” 原本以为新出来的小白脸很有可能不是华雄的一合之敌,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仅招架住了华雄的攻击,甚至整个人纹丝不动,高下立判。 联军士兵军心一震,纷纷发出呼喊。 刘备站在高台之上,一边敲鼓,一边侧头看到这一幕,登时就高兴起来,手上的劲变得更大,鼓声也更加响亮。 “好小子,有两下子,接下来,就到此为止了。” 华雄紧握手中的大刀,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如一头猛虎般蓄势待发。 下一秒,他的马匹就如箭一般再次向着赵云冲来。 手中大刀划过一道弧光,斜劈而下! 这是华雄的绝技。 由于这一刀是从侧面斜劈过来,不像刚才是正面劈砍,找不到任何角度来击打刀的侧面,唯一的方式就是用枪杆去架。 可如果架的话,华雄就可以顺势往前去削,一刀下去,要么松武器,要么掉五根手指! 当! 赵云果不其然,直接用枪杆去格挡。 看到这一幕,华雄轻笑起来。 还是太年轻了。 然而赵云却依旧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第二招!” 话音未落,华雄就已经变招。 改劈为削! “死!” 华雄狰狞面孔,双手持刀,狠狠地向着枪杆上的手削去。 只要赵云撒手松开武器,下一刻就是赵云的死期。 然而短短的一秒钟之后,电光火石之间。 赵云同样陡然变了招数。 华雄耳畔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第三招!” 眼前银光闪烁,迅猛如电,咽喉阵痛就已传来。 再低头一看,一柄长枪刺进了自己喉咙,枪尖点入了咽喉,血流如注。 为什么,他的枪这么快? 华雄脑中只闪烁过这一个念头,身体一软,就已经倒下马背。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万军爆发出阵阵喝彩。 联军中鼓声如雷,号角嗡嗡作响长鸣,恐怖的声浪冲天而起,像是一波一波地在冲击着虎牢关。 “关门,关门!” 徐荣看到这一幕,立马喊城下守卫将大门紧闭。 武将出城鏖战,城门一般都是半掩着,一来方便接应自家武将,二来防止敌人偷袭。 华雄直接死在了关门,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把门打开的意义。 关下,一人一枪一马,漠然地仰视着这雄关。 他的枪尖还流淌着血液。 即便是名震天下的虎牢关,在赵云面前,也像是纸一般脆弱。 关上董卓军士气暴跌,颓然不语。 仅仅三招,就将西凉军中极为勇猛的华雄击杀。 这一幕,给予了关上守将,以极大的震撼力,一个个面面相觑,再也无人敢发出声音。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八章 第一波进攻 “好好好!” 刘备看到赵云如此神勇,无比高兴,放下木槌,朗声道:“来人,取酒来。” 陈暮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又喜提一员虎将。” “哈哈哈哈!” 刘备乐得合不拢嘴,别人家的武将面对华雄三五回合就交代了,自家一个小兵出去,三回合就把华雄弄死,太给自己涨脸了。 赵云骑马回到自家军阵,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以尊敬的眼神看着他,唯独黄忠一脸不爽。 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本来是自己的,就这样被一个小子给抢走了。 “使君,云,幸不辱命!” 赵云来到台下,翻身下马,上台后单膝跪在刘备面前,回来禀报。 “子龙快快请起。” 刘备走过来,将赵云扶起,高兴地道:“没想到我军中居然藏龙卧虎,竟是三招就将勇冠三军的华雄击杀,与我二弟三弟比起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赵云谦虚道:“使君,云已经是用了毕生所学,若最后那一招华雄接下来,死的恐怕是我,所以我也不是很轻松。” 这倒是实话。 关羽拿下华雄,也是以极快的速度斩杀,从曹操烫好酒,再到拿了人头回来,仅仅只是短短几分钟而已,所以酒尚温。 那为什么华雄面对别人都是两三回合,面对关羽,一样也是两三回合被关羽斩杀呢? 这是因为关羽必须要尽快拿下华雄,以此振奋军心,名扬天下。 毕竟华雄打别人很厉害,要是和他打了百八十回合才分出胜负,那肯定做不到震撼的效果以及振奋军心的用途。 因此别看那三两刀,实际上关羽杀华雄,同样是使出了毕生绝学,可谓程咬金的三板斧,要是这三板斧下去,华雄扛得住,那至少已经接近吕布那个级别,跟关羽差不多,要是扛不住,自然也就这两三回合得死。 赵云杀华雄是同理。 华雄杀了联军那么多将领,要是不尽快解决战斗的话,恐怕联军的士气没法那么快提升。所以赵云同样是用出了绝技,奔如闪电的长枪最后一刺,结果了华雄的性命。 要是那一枪被华雄挡住,结果自然就不同。因此这并不能说明华雄到底有多差劲,只是人家一上来就用大招,他没有抗住而已。 听到赵云的话,刘备拿起两杯酒笑着说道:“子龙,莫要谦虚了,来,与我同饮此酒。” “谢使君!” 赵云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头皮发麻,吐着舌头干咳道:“此酒,好烈。”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这酒是公孙瓒准备的蒸馏酒,经过加工二次制作后回味甘甜醇厚,各路诸侯们现在每天都在喝,厚着脸皮找公孙瓒讨要。 公孙瓒也是商业鬼才,言称带的不多,不能再赠送了,于是各路诸侯就只能花钱下订单购买。 结果短短一个月不到,公孙瓒就卖了数千万钱的烈酒,赚得盆满钵满。 刘备笑着说道:“子龙今日大展神威,三合就击杀了华雄,伯圭,你可不能小气,说好的要送一匹马给子龙呢?” 公孙瓒也笑呵呵地道:“小事儿,待会我就让人把马给你牵过来。” “嗯,子龙,你以后就是我军中军司马,刚好玄甲重骑还缺个统领,以后你就做玄甲重骑的统领吧。” 刘备将赵云的官职给落实。 玄甲重骑总共才一千人,之前还战死二百多人,后来依旧补充到一千,像张龙赵虎阿大阿二胡平胡勇这些人,都是玄甲重骑,也就是刘备亲卫队的中层军官。 所以刘备让赵云做玄甲重骑的统领,其实就是让他担任自己亲卫队的队长,刚好符合他目前军司马的官职地位。 其实原本刘备是想让典韦担任,但典韦骑术水平不行,而太史慈经常要去执行陈暮的秘密任务,使得刘备的亲卫队长居然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担任,现在有了赵云,以后自己的玄甲重骑,将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实力。 赵云领命而去之后,陈暮站出来说道:“大哥,今日斩杀华雄,挫败了董军锐气,我认为明日就可以进行试探性攻城,一来让各部队轮番上阵,消耗敌人气势,让他们得不到喘息。二来也是给董军制造压力,一旦他们疲于奔命的时候,就是我们大举进攻之时。” “好。” 刘备环视众诸侯,询问道:“明日谁打头阵。” 众诸侯各怀鬼胎,竟是无人应答。 “嗯?” 刘备皱起眉头,问道:“诸位是畏惧董贼否?” 公孙瓒说道:“玄德,你是知道我的,若说沙场征战,我必不会推辞,只是我军都是骑兵,恐怕难以攻城。” 这一点公孙瓒倒是没有说假话,他的兵马都是鲜卑乌桓及北地燕人骑兵大混杂,要论起在草原驰骋奔马,一个个肯定在行,让他们骑马去冲城墙,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公孙瓒不是在推诿。 但其他人见到公孙瓒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纷纷开始七嘴八舌,诉苦说道:“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部麾下不过七八千人马,攻城器械也只有云梯,上去只是送死。”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的主力军队目前在河内,由我部下方悦统领,现在还在过来的路上,目前帐下不到五六千人,怕是难以作为。”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军将士都是南方人,初来北地,有些水土不服,恐怕难以上关前作战。”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 各路诸侯每个人都有借口,唯独曹操和袁绍没有说话。 刘备将目光转向曹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看到曹操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看向袁绍。 曹操那点兵马,还是留着老本跟着各路诸侯讨点功勋算了,几千人太可怜了。 “盟主,让我出战也不是不行。只是攻城器械还不充足,可能要过几天才可以。” 袁绍倒是想推辞,可借口都被其他诸侯找完了,一时间居然没有理由。 刘备叹息道:“那这样,接下来一月,由我军为主力进攻,诸位先抢制攻城器械,待器械制造好之后,再行攻城。” 决策就这样下达,刘备的实力为诸侯第一,确实也应该担负起首要进攻的责任。 实际上诸侯们不傻,他们也怕刘备借刀杀人,削弱他们的实力。 所以一个个藏着掖着,都不想做主攻任务。 陈暮和田丰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诸侯们脑子里想什么? 不过人心就是这样,看到别人倒霉就幸灾乐祸,让自己去干吃亏的事情,想都别想。 当下,到了第二日,刘备军率先发起了主攻。 青州集团毕竟是以一个大州的实力在进攻洛阳一座城市的底蕴,光论起人口,洛阳周围不过一二百万人,整个青州有四百多万人,二者的积累肯定不一样。 一列列冲车、壕桥、云梯、巢车、井阑、木幔向着虎牢关缓缓推进,关上箭雨如注,遮天蔽日的箭矢像是变成了乌云压来。 刘备军利用木幔做遮挡,缓缓靠近到关外挖的壕沟边,架上壕桥,靠近城跟之后,再搭建云梯。 由于火箭在此时早就已经被陈暮研究出来,后来皇甫嵩跟朱儁知道了这件新式武器之后,上报给了汉孝康帝,先帝就让少府和光禄勋制作了一批,南北二军都有,在董卓执掌中央军后,自然也就成了董军的装备。 所以云梯搭建之后,刚才还是铁箭,现在就变成了火箭,如火雨般砸落下来,箭头上的火焰点燃了云梯,上面举着盾牌的攻城刀盾手不得不跳下梯子,狼狈地跑回去。 在损失了七八百人后,第一波攻势很快就被关上的守将徐荣轻易化解。 “董军居然还有火箭?” 看到这一幕,刘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陈暮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向远处。 当初发明火箭是为了在长社放火,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天自己就尝到火箭的厉害。 不过一来他确实没法算计到六年后发生的事情,二来火箭其实也就这样。 由于不是松脂火箭,纯粹的鱼油膏脂火箭射程很近,大概在20-40米左右,像普通箭矢射程达一百米以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箭头太重,而且在空中容易熄火。 所以火箭只能威胁到云梯,威胁不到木幔。 陈暮建言道:“大哥,看来董军有备而来,普通的攻城必然受挫。不如这几日先用投石车,大量向城墙抛砸石头,轮番抛射几日,等董军不敢在关上冒头之时,再趁势进攻。” “好,那就先用投石车,传我命令,全军撤退,让将士们去山上挖石头,越大越好!” 刘备一声令下,前面进攻的士兵纷纷撤回来。 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为了剿灭徐和,青州集团制造了很多投石车,这玩意儿主体是木制,太久不用肯定会腐朽。但主要零部件都在,有图纸的情况下,砍伐大量树木,很快就能成批制造出来。 于是接下来几天,先是四五架投石车,在离虎牢关约七十米的地方疯狂投砸石头。 只是这几架投石车的影响其实很小,因为虎牢关实在是过于巍峨险要。 光南北城墙就达到三里之长,假如要是一座县城,那么总城墙要达到十里以上。 这么长的防线,看似不太容易守,一旦联军大举进攻,四面团团包围,总有薄弱点可能会被击破。 可问题是这不是在攻城,是在攻一面城墙而已,董军人数也不少,只需要防住一面即可,左边是黄河,右边是嵩山,有天然屏障在,并不需要担心被围困。 这也是虎牢关难以攻破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些类似于马其诺防线,德军可以绕过去,可关中联军却没法绕,只能硬着头皮去硬碰硬,没办法。 不过一开始几架投石车没作用,但接下来,青州集团开始大暴兵,源源不断的投石车被制作出来,陆陆续续登上了战场。 一个月以后,城外就已经有七八十架投石车,每天轰隆隆地对着城墙砸,砸得董军在关上几乎没法冒头。 而且最主要的是,火箭射程太近,没法威胁到投石车。 而铁箭的射程是够,但投石车前面都有大量木幔保护,只要不射到人身上,即便射到投石车上,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所以虎牢关内的董军一时间压力剧增,不得已的情况下,徐荣只能派人回洛阳向董卓求援。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九章 吕布 “什么?” 洛阳,董卓接到徐荣报告,蹭一下从席上站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脸色焦急。 现在虎牢关上的士兵目前其实只有三万多人,因为他和吕布带回来了两万人运送金银珠宝。 如今整个洛阳都笼罩在他的强权之下,袁隗与满朝公卿都极为顺从,搬迁十分顺利。 所以听到华雄被斩,联军现在每日都在用投石车不断地轰砸关隘,关上董军士气无比低迷,董卓一时间忧心忡忡,害怕虎牢关失守。 要是这个时候虎牢关被攻破,董卓就进退两难了。 因为董卓在运送了金银珠宝等财物之后,已经打上了人口的主意,现在正在将百姓大量往关中迁移。 一旦关东联军打进来,他的军队甚至都没有撤退的方向,在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百姓,人们扶老携幼,背井离乡。 事实上再过一两个月,董卓也已经在考虑将整个朝廷也迁往长安,这样洛阳就只剩下一座空城,只需要派少量士兵守住八关即可,联军即便是打进来,也是什么都得不到。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前线能够暂时守住,至少现在不能让联军进入关内。 这个时候吕布站出来说道:“义父莫慌,请容许孩儿带领将士去虎牢关驰援,会一会那天下各路诸侯!” “好!” 董卓高兴道:“我孩儿勇冠三军,必然可以挫败关中群鼠,奉先,你带一万精兵去,记住,守住虎牢关即可,切不能主动领军出击。” “放心吧义父!” 吕布拍着胸脯保证,其实这段时间一直给董卓当保镖,吕布自己也烦了,现在终于能回到战场上,他就是要会一会天下群雄,看看自己得了马镫之后,到底有多强。 从太师府领了军令,吕布一边派人召集士兵,一边出来,翻身上了赤兔马,感受到双腿马镫带来的力量,吕布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自从有了这东西之后,以往难以做到的东西完全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招数,都可以使出来,让吕布感觉自己像是再生了一般,即便是再次面对那关羽和张飞,吕布也有自信与他们二人斗个昏天黑地。 “刘备关羽张飞!” 吕布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凶厉,骑上赤兔马后,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几个字:“当初那一刀之仇,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 . 虎牢关外,经过一个多月的制作,如今投石车的数量,已经破百。 汉末的投石车,名字叫做发石车。 《三国志·魏志·袁绍传》:“太祖(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亦称“抛车”。 只是不同于后来官渡之战曹操用的投石车,青州军的投石车是经过陈暮与泰山学宫的学子一起改良的,可以丢的石头更大,射程也更远,被人称为“石炮”! 象棋中的炮,其实就是这个“炮”。 在火炮出现之前,“炮”是石字旁,自隋唐以后,开始大规模用于战争当中,甚至金兵围攻汴梁,一夜安炮五千余座,差点把汴梁轰塌,可见投石车在战争之中的作用有多大。 而且当初陈暮在青州改良,只是第一次改良,后来青州平定之后,有了闲暇时间,泰山学宫的学子就多它进行了多次改良,几乎已经到达了投石车巅峰。 比如底座后面新增加了一个绞盘,利用定滑轮原理,在石头投掷出去之后,将抛竿拉下来。等要使用的时候,再松开绞盘即可。 还有对炮架的整体设计进行调整,牛皮筋的改进等等,比之唐宋时期的投石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一头可以悬挂的重物更重,抛射的距离以及可以抛射的重量也更大更远。 技术的革新对于虎牢关上的守兵来说,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城楼已经被轰塌,城墙上坑坑洼洼,全是洞。光每天清理关上的石头和碎片,就花费了守军大量的精力。 实际上投石车给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大,毕竟当初汴梁的城墙可是达四十余里,需要五千座炮塔日也不停地投射,才将北宋逼得投降。而虎牢关外不过百余座,造成不了太多伤亡。 一个月下来,仅仅只有两千多个倒霉鬼被石头砸死。其他人在每次进行投石攻击的时候,就早早地跑到关内躲避起来,城墙上只在女墙内壁室里藏着了望哨。 由于了望哨是建在城墙下方,在关上有一暗格进去,里面空间很小,约三四平方米,外面开了一个很小的孔观望,所以不会对境界哨造成威胁。 一旦联军停止投石车进攻,下令大举入侵的时候,了望哨里的人就会把消息传达出去,守军再次回到城墙上驻守。 而根据董军的反应,陈暮和田丰也制定了一系列套路。 比如先停下投石车攻击,让士兵佯装出动,等警戒哨去报告,敌人全都上了城墙的时候,再下令投石车继续砸。 这个套路成功地给董军造成了七八百人的伤亡,自这以后,徐荣就命令,必须要确认联军的步兵已经到了城下,准备开始架构壕桥的时候,士兵才能上城墙。 从时间上来说,这完全够。 毕竟城下有壕沟,从黄河引水灌入,也就是俗称的护城河,如果不用壕桥的话,根本过不去。而等到壕桥架好之后,联军开始攀爬壕桥过来,再架上云梯,此时董军早就到了关上。 一计不成,陈暮和田丰又生一计。 那就是等到董军上来,布好防控之后,他们的士兵就立即撤退,投石车马不停蹄轰砸。 徐荣也是很快做出战略调整,在城墙后放修建大规模工事,抵挡落入城内的石头,士兵不再是躲在城内,而是躲在城墙后方的工事内,这样就可以随时上城布防。 双方你来我往,虚虚实实地进行攻防布战,虽然没有进行大规模正面交锋,但充满了战场上的隐秘暗斗与阴谋诡谲。 “大哥,经过多日投石车轰砸,董军士气必然跌落到了极点,我军可以大举进攻了。” 陈暮看着远方坑坑洼洼的城墙,微笑着说道。 刘备迟疑道:“最近这段日子,我发现董军的反应速度快了许多,恐怕他们的士兵就藏在城下,现在进攻的话,他们也会很快上去防御,这虎牢关还是险要,难以打破呀。” “无妨,我有一计,必然能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陈暮自信一笑。 “哦?” 刘备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是何计策?” “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陈暮将计策说出来。 这个办法其实就是组织敢死队冒着投石车的炮弹先一步来到壕沟外,等投石车停下之后,再组织进攻。 因为投石车石块砸在城墙上,或者城外地面,会溅起大量尘土,形成战争迷雾,同时也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城上的了望手很难看清楚情况,也无法通过声音判断。 这个时候如果敢死队已经抵达了壕沟边,架设好了壕桥,等灰尘散去,了望手发现的时候,大军基本就已经到了城下,开始搭建云梯准备上城了。 等到了望手将情况报告给徐荣,徐荣再下令士兵回到城上布防,基本上双方士兵是同时抵达城墙上,那时候就是城墙白刃战。 凭借着联军人多,董军失去了地利,近身白刃战大概率是联军取得优势,最终也会将虎牢关彻底拿下来。 这个计策其实就是后世二战的炮兵与步兵协同战术。 后世有句口号,“炮兵轰,步兵冲,炮兵轰完步兵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伤亡会很大。 由于董军有火箭,如果事先搭好壕桥,会被董军利用油脂烧掉,所以要争取时间,就得让士兵离护城河靠得更近,以便尽快铺设壕桥。 但投石车这个东西说不准的,有时候能投入城内,有时候会落在城外,一旦没控制好,伤到自己人,那伤亡就大了。 “此计” 刘备听完之后,无比迟疑,这对于自家的将士来说,实在是个很可怕的计策。 陈暮只说了一句话:“大哥,时不待我,天子还在洛阳等我们。若是董贼将天子迁移至长安,那我们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干了!” 刘备一咬牙,慈不掌兵,他何尝不知道生命可贵? 可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有他的意义。 如果部下因为今日的牺牲而换取了更加光明的未来,那么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他们的家人,子孙后代,也将得到妥善的安置。 命令下达,全军召集敢死队冲锋。 只要参与进入敢死队,就立即赏钱,若战死,将获得大量抚恤金,家人亲族获得各种优待,若能登上城墙,另有赏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成群结队的敢死队站出来,足足五六千人,甚至人数还在持续增长。 乱世就是这样,人命不值钱。每个人都想活着,但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绽放,如果能够用自己的拼搏为家人换取安宁的生活,这里包括其他诸侯的军队士兵,每一个人都希望如此。 咻咻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投石车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抛砸着石头,经过筛选,遴选出八千最勇敢的士兵,这次连冲车和木幔都不带了,直接扛着云梯壕桥一窝蜂开始往前冲。 头顶上石块簌簌地在飞,敢死队的士兵们即便在出发前如何充满了勇气,在这一刻也都烟消云散,只觉得腿软无力,浑身哆嗦。 黄忠安抚着身边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兵道:“阿良,勇敢些,不一定会砸到你。” “真的吗?” 小兵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露了个笑容:“队长可不能骗我。” “不会的。” 黄忠回头看了眼天空。 无数巨石在半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抛物线,即将抵达虎牢关城池的时候,骤然下落,狠狠地砸在城墙上,溅起尘土漫天。 敢死队的士兵们扛着云梯,顽强地战胜着自己的恐惧,缓缓地靠近着护城河。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抛射实验,至少在物理学上,陈暮已经将这些投石车的落点误差计算得很小。 用多重的时候能射多远,正常投石车可以产生多大的力,即便他的力学知识仅限于高中水平,但也足够通过不断调整测试,让投石车产生的效益最大化。 简单来说,通过调整各投石车的位置,以及石块大小,很大概率是可以保证让投石车丢出去的石头准确的落在城上,而不是城外。 这个误差缩减到了五丈以内,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计算,同样也给予了自家士兵很小的伤亡。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那么很小的概率,毕竟这东西,也不是完全可控。 黄忠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向着他们砸来。 砰! 尘埃散去,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石坑。 黄忠和小兵都没有死。 在最后的那一刻,他以极快的速度推开了身边的阿良,两人都只是跌倒在地上。 得益于虎牢关占地面积大,使得八千人是以一伍为单位,分散慢慢靠近,这样同样可以减少出现失控时,造成的误伤几率。 幸运的是这一枚重达100多公斤的大石块是被黄忠看到,及时推开身边的士兵,这才没有造成伤亡。 可另外一队就没那么幸运,被大石块轰中,当场就砸死了三个。 这个意外让敢死队更加沉默,没有人再说话,继续慢慢地往前挪动,终于抵达了位于投石车七十米外的壕沟边。 “停止射击!” 传令官奔马在阵前狂奔,给投石车下达继续射击的指令。 几乎是在空中咻咻咻的声音停下的瞬间,所有的敢死队同时将壕桥架在了壕沟之上,开始往城下攀爬。 由于关下全是烟尘,漫天黄土,遮蔽了视野,关内所有的了望手都没有注意到关下的举动。 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一架架云梯都已经开始铺设,有人在往关上发起冲锋。 “敌袭,敌袭!已开始攀登城墙!” 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如尖锐的哨声一般打破了这份宁静。 关下的徐荣在注意到投石车停止进攻之后,就已经命令士兵做好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敌人的进攻速度居然如此迅猛,要知道投石车离城墙大概有三十多丈远,这段距离联军士兵扛着云梯壕桥跑过来都最少需要二三十息。 这还只是跑到城下,等到再架构壕桥,攀登过护城河,云梯还没架上,他们的士兵就已经到达城上开始布防。 所以徐荣听到敌人居然已经开始攀登城墙的时候,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是充满惊恐。 为什么。 为什么联军可以在停止射击的同时,就已经抵达了关下。 难道他们是冒着投石车的炮雨来的吗? 他们就不怕死吗? 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了徐荣再想太多,几乎是在听到哨兵传来信息的下一秒,他就疯了一般冲着士兵们大吼:“上城墙,都给我上城墙!” 关下董军忙不迭开始通过楼梯往城墙上冲。 几乎是在董军士兵刚刚上到城墙的时候,城墙上源源不断的联军士兵已经如蚂蚁般冲上来。 得益于虎牢关的城墙高度接近九米,使得第一批上来的没有那么多。 要是普通四米多的城墙,现在估计城上全是联军士兵。 因此董军士兵很快与敌军交战在一起。 “杀!” 黄忠冲在了第一个,翻身下女墙,手中大刀如龙舞动,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数人。 “队长威武!” 跟在黄忠身后的小队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军心大振,纷纷吼叫着往前冲杀。 徐荣与其他西凉军将领也同样带着亲卫杀到了城墙上。 现在虎牢关只有三万多人,徐荣已经下令让所有士兵全部回到关上防守,两边人马在城墙上很快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两边一时间处于焦灼状态,城墙上到处都是惨烈厮杀。 关外的联军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这是联军的士兵第一次冲上城墙。 刘备几乎是欣喜若狂,对着身边的传令官道:“传令,去传令,出击,全军出击,都给我杀上去!” “冲啊!” “杀!” “嚯嚯嚯!” 早就准备好的刘备大军当仁不让第一个往前冲锋。 管亥、臧霸、张辽、高顺等人率领的士兵,如狼似虎一般向着城下杀奔而去。 八千士兵想要占领长达三里的城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城墙上的战斗稀稀拉拉,常常是三名董军围攻一名联军,靠着敢死队的悍勇才勉强维持住阵脚。 但十多万大军就在身后,他们的位置其实比投石车还远,因为投石车有木幔抵挡弓箭,普通士兵可没有,所以位置必须远一些。 现在发起冲锋,约一里之地,所有人都撒丫子狂奔,扛着更多的壕桥云梯等攻城器械向着虎牢关进发。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联军终于攻上城墙的那一刻,虎牢关背面,一支大军刚刚赶到。 这支大军人数不过一万,可执旗兵手中的那杆大旗上,却鲜明地写了一个字。 吕! 吕布,终于抵达了虎牢关,刚好赶上了这一战。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章 鸣金 其实当黄忠冲上城墙的那一刻,吕布就已经抵达了虎牢关。 虎牢关就是一座县城,为成皋县。 县里的百姓都被董卓迁走,悉数送往关中长安。 所以如今的虎牢关就是一座空城,包括城西,也就是洛阳来的方向,一般是有数千士兵把守。 正所谓十围五攻,如果虎牢关依旧有五万人,那它依旧不失为天下雄关。 但现在只有三万人,让徐荣的兵力已有些捉襟见肘。 其实徐荣也不是不知道洛阳已经派了援军,毕竟肯定会有洛阳来的传令兵给徐荣传递董卓的指令。 只是洛阳离成皋县毕竟有近二百里距离,即便有援兵过来,也得两三天时间。 因此徐荣也拿捏不准援军具体到的时候,算算日子,大概应该是今日。 但万一今日来得晚了,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徐荣在下达全面反攻回城墙的时候,就同时向士兵宣布,援军马上就会抵达,让他们拼死一战。 这无疑是激励士气的明智之举,董军在短时间内连续快攻,原本随着刘备士兵源源不断地上城墙,已经占据了大量城墙段的联军很快与董军交织在一起,两边打得难解难分,局势一时僵持不下。 而当吕布抵达虎牢关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异样。西面的城门口竟是只有几名老卒看守,远方喊杀声震天,嘈杂的噪音不断传来。 若说让吕布玩阴谋诡计可能不太擅长,但他的战争嗅觉却极为敏锐,听到这些声音,立即意识到前沿阵地可能出现了问题,当机立断大吼道:“快,快进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覆黑甲的西凉军将士轰隆隆地踩着夯土地面,向着城内进发。 吕布骑着赤兔马,在城门打开之后,一马当先冲入关内,顺着宽阔笔直的街道,如一支箭一般向着东城门而去。 当他抵达关下,看到的是联军的士兵如蚂蚁般源源不断的爬上城墙,宽阔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人,徐荣已经把能够派的全都派了上去。 可只要没有把所有的云梯推倒,那关上的敌人就不会减少,甚至还会继续增多。 虎牢关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几欲失守。 “杀!” 吕布毫不犹豫地持戟往城墙上奔。 赤兔马像是可以飞檐走壁一样,竟然直接通过石质阶梯,冲到了南面的城墙段上,在宽阔的城关上,肆意纵马奔驰,随便一个冲撞,就能击飞数名联军士兵,给予联军很大杀伤力。 随着这股生力军源源不断地杀上来,虎牢关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挤在一起,不时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倒下,鲜血四溅,到处都有兵刃交接的声音。 “放顶板,放顶板!” 徐荣在大量士兵的簇拥之下,四处指挥。一旦某处的联军士兵被清空之后,就立即命令士兵放下防御工事。 虎牢关的城墙可比普通县城城墙宽阔许多,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雄关,为了在关上修建大量防御工事,关上东西宽度,就足足有五丈,也就是十多米,再加上三里的长度,完全可以容纳数万大军作为战场。 现在关上经过投石机摧残,早就一片狼藉,原本布满的床弩、弓弩台、塔楼、钓桥、垂钟板几乎全都遭遇毁灭性的破坏,只有石灰、擂木、火鞴、闸板、顶板、机桥、白露屋等一些特殊的道具或者机关,还在发挥者它的作用。 特别是床弩,因为难以移动,差不多都遭遇了毁坏。 之所以前段时间床弩没有发挥作用,只能任凭联军的投石车炮轰,是因为联军升级了木幔。 原本的木幔就是一大块木板,厚度一般在五到十厘米之间。 为了应付董军的床弩,木幔不仅加厚了五倍,也既是五块木板重叠在一起,通过钉子串联,固定在木幔车上,在外表还铺上一层铁板,现在别说床弩,火箭都对木幔造成不了伤害。 两边攻防战中,最让天下诸侯叹为观止的并不是青州军团源源不断的想象力和攻城器械,而是那雄厚的财力。 在木幔上铺铁板? 这得多有钱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你来我往的战斗确实给予了无数人深刻的启发。 徐荣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制能力,在城墙内部构造当中,就存在有大量的顶板,一段城墙的联军敌人肃清,就马上把顶板掀开,阻挠下一波敌人上城。 所谓的顶板就是女墙内部的一块木板,敌人进攻时,抬起来固定,就会像盖子一样,延伸到城外,让攻城的士兵上不来。 同时城墙下方的白露屋,也就是之前警戒哨的哨兵亦是持火鞴不断焚烧着云梯。 石灰和檑木源源不断地往下砸,双方都在无所不用其极。 战争,本就是一件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 吕布上来的时候,正是联军士兵大举进攻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刘备军大举进攻的时候。 其他诸侯全都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战斗分出个结果。 毕竟刘备军有六万人,是所有诸侯当中最强的人,如果他去虎牢关死磕,哪怕最后打赢了,结局也一定会非常惨烈,除了公孙瓒以外,所有人都乐意见到这个结局。 公孙瓒倒是愿意派人去,他有一部分汉人士兵可以下马作战,只是被刘备拒绝。 骑兵就应该在马上,而不是去跟步兵一样冲城墙。 “杀!” 黄忠不知道这是砍的第几个人,他的刀上已是豁口阵阵,密密麻麻全是裂痕。 身上有血,混杂着汗水从额头上流淌,浸染了衣物。大部分都是敌人的血,还有少部分是同袍的血。 阿良的脸色更加惨白,他们的小队五十人,现在只剩下十多个人还在困兽犹斗,源源不断的敌军冲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要以为这是一场十八万人对三万人的战争,实际上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有八千敢死队而已。 等到刘备军的士兵冲杀上来时,他们就已经经历了数分钟的厮杀。 三万人对八千人,数分钟的厮杀战斗减员就达到了上千人,虽然刘备的后续兵力已经在跟上,但要注意的是,他们不像董军可以走楼梯上来。 先爬过壕沟,再爬云梯,每一个士兵都得花费几分钟,这意味着一旦增援速度比不上城墙上的减员速度,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敢死队先锋军被全部杀死,还未上来的联军被赶下城去,让这场攻坚战失败。 因此战事非常焦灼,打得也十分惨烈。城墙上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尸体,不管是联军还是董军,都在用死力气拼杀,没有人敢留手。 联军是因为刘备的赏赐丰厚,而董军是因为上了贼船下不来。 董卓的军队构造主要还是以南北二军为主,北军还好说,毕竟才来洛阳没多久。南军和诸多豪强的军队在洛阳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包括盗掘先帝陵墓,劫掠公卿世家豪门等等。 被这些公卿豪门的代表联军一旦攻打入关,事后清算,这些军队的将领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所以北军现在在南面驻防,南军和豪强兵马,全都在这里死战。 阿良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杀了三个人,可敌人的人数依旧让他感到绝望,牙关发着颤对黄忠说道:“队队长,俺死后,你一定要帮俺把抚恤金送给俺娘。” “傻小子,你不会死,跟着我。” 黄忠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即便是他这个的人在这种战斗当中,体力消耗依旧很大,倒在他手底下的敌人,至少在三十人往上。 猛将说是万人敌,但张飞打个十多二十人就会无比吃力,在人海里,再勇猛的人,也如沧海一粟般渺小。 董军士兵的汪洋大海如潮水般不断冲洗着上了城墙的刘备士兵,他们从最开始的势如破竹,已经转为被动防守,掩护着新的士兵到来,就已经是先锋军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可下一刻,让城墙上的联军感到了一种绝望。 因为敌人的援军居然到了。 在这个双方处于僵持阶段的时候,敌人忽然出现一股新生力量,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再多说。 别看刘备军有六万人,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可以一次性都放上来。 受限于壕沟和城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看到敌人援军到来的时候,远在关外高台之上眺望战场形势的刘备陈暮田丰曹操袁绍等人,全都脸色骤变。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田丰喃喃自语。 “如果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就好了。” 刘备咬紧了牙齿,尽量不要让自己因为过于愤怒的心情而打颤。 要是董军的援军再晚一些,他的所有士兵都可以上到城墙,那最后这场战争的胜负,必然倾斜在他身上。 而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大势已去。因为最少还有四万多人在关下没有上城墙,关上依旧只有数千人在奋战。 之所以这数千人没有倒下,是因为城外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上来,如此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但新来的这股力量,显然足以打破平衡。 一旦关上的数千人被肃清一空,那么敌人的弓箭手和长枪兵就会上来,毁坏云梯和壕桥,让这次行动彻底失败,而且刘备的损失也会极大。 “鸣金吧。” 陈暮沉默了片刻,对刘备说道:“再不鸣金,士兵的损失就会更大。” 没有人比陈暮更心疼这个结果。 他为今日的战斗已经准备了快一个月。 像这样的天下雄关,如果能在一个月攻下来,那都是势如闪电的速度。 在历史上,关东联军围攻了一年之久,最后还是靠着孙坚攻破了大谷关,董卓自己撤出了洛阳,才完成了讨董的胜利。 如果今天没有拿下虎牢关,那么不仅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甚至接下来很久,都第二个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 当当当当当! 鸣金的声音震天作响,关外还在拥挤上城墙的刘备士兵愣了片刻,然后如潮水一般往后退。 关上的士兵在这一刻成了弃子,他们被敌人缠住,援军又撤离,数千馀众焦急万分,一边背靠城墙殊死搏斗,一边对城外高声呼号曰:“将军弃我乎?” 城下的刘备听到这句话,心急如焚,对左右道:“我怎么可以丢弃我的士兵,来人,牵马来,我要亲自去关下接应。” “大哥千金之躯,万不能去。” 陈暮连忙劝阻。 赵云出列道:“末将请命去接应前军突围。” “好!” 刘备沉声道:“子龙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说罢不顾陈暮反对,执意下了高台,冲到阵后,持双股剑督战,命令还未撤离的士兵去救援关上的前军。 张辽臧霸高顺管亥武安国等人也率领死士登关,即便是典韦也冲了上去。 诸多将领死战,硬生生保护着残存士兵在虎牢关城墙上的东北一角聚集,约剩下六千多人,这还是后续新上去的士兵。早前先锋敢死队早已经死伤殆尽,差不多只剩下两三千人左右,可见这次攻城白刃战的惨烈程度。 当赵云杀上来的时候,围攻已经到了白热化。东北一角排列了大量云梯,下面有士兵牢牢固守着这生命通道,而另外一侧一些中层将领军官,则源源不断地往上攀爬,继续加入战场。 为了这些底层士兵,刘备也算是拼尽全力,很有可能会损失不少中级军官。甚至如果运气不好,张辽臧霸高顺管亥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也有生命危险。 但眼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将领们将生命通道固守住之后,不少士兵的生命得以保全,狼狈地从城关上下来。 赵云孤身跃入关上,整个人轻灵得像是一只猫,双腿在女墙上一蹬,跳上关来。 眼前兵刃不断交接碰撞,不时有同僚倒下。 身穿锁子甲的一团白银闪烁,顷刻间赵云就已经杀了四五人,他一边阻拦着追兵,一边大喊道:“使君没有抛弃你们,快撤,都快撤!” 关上的士兵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奋力死战,掩护战友撤离,有人哭号着喊道:“使君恩情,唯以死报效。” 说罢便孤身拦截数名敌人,成功帮助另外几名袍泽脱离战场,下到了云梯上。 张辽臧霸高顺管亥他们在做与赵云同样的事情。 士兵们陆陆续续撤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鲜艳的红色,陡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一章 吕布我要你的命 吕布是从南面上的城墙。 虎牢关是竖着横列,面向东方,所以是南北走向,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嵩山。 由于西门靠近嵩山的方向,因此吕布进城,也是从西南面过来。 这样等他带着士兵,将城关南面的联军士兵斩杀殆尽,派人将南面的云梯全部毁坏之后,目光自然就投到了另外一边。 原本整个关上到处都是联军士兵,随着吕布生力军从西南方向杀入,导致南面的联军士兵压力剧增,要么被扑灭,要么开始往北转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东北面,借助城墙退缩防守。 而刘备军的将领倾巢而出,死死挡在了普通士兵们前面,殊死一战,让撤退变得井然有序,很快就已经跑掉了两三千人。 随着撤退人数越多,标志着董军再难消灭更多的有生力量,可能这场战斗打到最后,也仅仅是在自家已经损失了五六千人的情况下,给予刘备军七八千人的伤亡而已。 这不管是对于徐荣还是吕布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吕布很快就盯上了这边,赤兔马在城墙上一路狂奔,竟是奔涌如一道红光,顷刻间杀入阵中。 赤兔马撞飞数人,方天画戟似银龙狂舞,虎入羊群一般对残存的刘备士兵造成巨大伤亡。 咻! 侧面白光闪烁而过,一柄银枪袭来。 吕布偏头躲开,纵马一戟。 砰! 借着马镫的力气,这一戟竟是直接将赵云嗑飞。 “是吕布!” 张辽认识他,当初吕布和他同在丁原麾下,后来张辽被丁原派给了何进,何进死后没有归属,就跟了刘备。 但丁原还是对张辽有知遇之恩,哪怕丁原已经死了,张辽也都一直感恩于他当初的提携。 所以见到杀死恩主的吕布,张辽顿时眼睛红了,提起大刀便向他杀来。 “嗯?” 感受到另外一边传来的呼啸劲风,吕布回头瞪眼,手中方天画戟同样不慢,猛然一戟劈下去,打在了张辽刀头。 这一戟力道极大,差点让张辽直接把手里的刀给碰掉。 也幸好吕布的冲锋之势已经被抵消掉,最后的一次冲锋戟也是给了赵云,不然光这一击,就足够把张辽的武器打落,顺便再一刺将张辽送归九泉。 没办法,人家在马上可以利用马匹的冲锋力量,而别人都没有马,再加上吕布本就是世间一等勇将,哪怕是张辽他们,也很难敌一合之将。 “杀他的马!” 管亥挺刀刺来,赤兔马却极为灵性地原地蹬腿扭过,一脚把管亥踹开。 吕布手中方天画戟乘胜追击,直取张辽。 张辽倒退数步,身前出现一个伟岸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 咚! 同样是戟。 典韦的是两把短戟。 牢牢地将吕布的方天画架住。 正因为不擅长骑马,在地面步战,才是典韦的擅长。 论起步战,典韦在汉末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与张飞许褚二人,大抵也就是伯仲之间,甚至可能比他们还要强一点。 “先掩护士兵撤退,这人交给我。” 典韦瓮声瓮气道。 张辽喊道:“良弼小心,他是吕布。” “很厉害吗?” “很厉害。” “有多厉害。” “并州军中无敌!” “巧了。” 典韦咧嘴一笑:“我在陈留也是无敌。” 嗡!~~ 三把戟发出嗡嗡的响声,金属摩擦,像是用指甲挠玻璃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典韦怒吼一声,浑身虬结的肌肉爆炸般迸起,将吕布这原本压下来的一戟竟是硬生生抬起来,让自己抽身退开。 吕布将方天画戟抽回来,漠然地看着典韦:“你是何人?” “已吾典韦是也!” 典韦倒退数步,抽出腰间短斧,猛然投掷出去。 这么近距离的短斧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来到吕布眼前。 吕布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威胁,急急用戟杆横在自己面门。 当得一下,短斧被嗑飞。 “走!” 典韦推了一下张辽,身边的士兵已经很少,现在也该是他们撤离的时候。 张辽往后撤离,典韦一人顶在前面。 “纳命来!” 吕布被这一戟打得气急败坏,愤然奔马向着他冲来。 赤兔马的冲撞力无可匹敌,若是再来一戟,即便是典韦也挡不住这可怕的力道。 “良弼小心!” 张辽与典韦早在野王之战就认识,已是深交好友,见到吕布直取典韦,连忙举刀来帮忙架挡。 然而这次吕布是借着赤兔马的力量,连赵云都挡不住,更何况是张辽。 只听到砰的一声,张辽只觉得胸口一闷,咳血倒退出去。 “文远!” 典韦红了眼睛,提戟与吕布又战了几回合。 高顺扶起张辽,狼狈地往城外爬。 管亥臧霸武安国等人拼死掩护,城墙上已经只剩下千余死士。 “良弼,走!” 臧霸大喊。 典韦拼死将吕布打退,往墙边上撤离。 吕布再次奔马而来。 这次只能自己硬抗,典韦一咬牙,将双戟架在胸口。 砰! 噗嗤! 随着一声巨响,典韦的身躯砸在女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典将军!” 赵云这个时候已经缓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上司被打伤,连忙过来搀扶。 但吕布的攻击接踵而至,让赵云不得不提枪来战。 这就是步兵对骑兵吃亏。 典韦张辽赵云三人都不比吕布的战力差太多,即便是有差距,若是在马上对战,最少也得一两百回合才能落入下风,三四百回合,才可能分出胜负。 包括张飞两次与吕布决斗,一次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一次一百回合渐渐落入下风,可见他们这种级别的战斗,绝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可赤兔马的出现,改变了这一情况。 一匹宝马,就是一名武将的第二条命,所以几乎每次吕布与他们打,几乎都是两个吕布在对战一个典韦或者赵云张辽。 借着马镫的帮助,给予吕布的力量加成是无比恐怖的,除非他们也有马,不然几乎难以匹敌。 赵云拼死搏斗,那边管亥臧霸武安国等人掩护了张辽高顺离开之后,也一同过来,围攻吕布,四人不断抢攻,勉勉强强抵挡住了吕布攻势。 可很快董军围拢上来,给予他们极大的压力。 片刻之后,吕布在麾下士兵的帮助下,成功缠住了赵云管亥臧霸武安国四人,不时借着赤兔马来回穿插,奔涌借力,打得他们四人一个个吐血,眼看就要葬身于此。 “南阳黄忠来也!” 也就在此时,一直掩护小队成员离开的黄忠在送阿良上了云梯之后,回身看到这一幕,当即从女墙上高高跃起。 手中的大刀做劈砍状,整个人在空中,宛如一座雄伟的大山,向着吕布压来。 轰! 大刀砍在方天画戟杆上,发出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音。 吕布死死地用脚抵住马镫,他能够感觉到戟杆上传来的恐怖力道。 此人是在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加上自身力量来对抗赤兔马的力。 随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劈下来,赤兔马竟是硬生生倒退了几步,让吕布脱离了战场。 黄忠落地,大刀一横,对赵云他们道:“走,快走!” 赵云几人狼狈不堪,互相搀扶着爬到女墙上,在仅剩的百余名士兵保护下,翻上云梯攀爬下去。 “队长!” 阿亮原本已经在梯子上,看到黄忠留下来,连忙大喊。 黄忠却是沉声道:“走,不用管我。” “好大的力气!” 吕布看着自己精铁打造的戟杆上竟然被砍出了一条小豁口,挑了挑眉,略微心疼,长戟指着黄忠道:“用你的命来赔我的戟!” “那你来试试!” 黄忠将刀横举着,一边对另外的士兵喊道:“都快点走。” 士兵们如梦初醒,继续往关外攀爬。 董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能够战斗的地方也越来越小,随着最后的数十名刘备士兵战死或者离开,场上已经只剩下黄忠以及他身边的数名士兵。 黄忠往前一步,就有十多名董军士兵一拥而上,却被他逐个击杀,片刻之后,他身边的数名士兵也撤离,战场上只有他一人了。 “都散开,放箭!” 徐荣在不远处高声喊,这是对付猛将常用的套路。 黄忠要想走,同样也得爬到女墙上去,这点时间,足够弓箭手将他射成筛子。 然而吕布却冷声道:“我看谁敢放箭,他是我的。” “吕布,你!” 徐荣气急,但吕布跟他互不统属,并州军也跟他们西凉军互相不对眼。 像历史上孙坚之所以能击败吕布,就是因为吕布和胡珍不合,导致军心不稳,最后才被孙坚击败,可见吕布与西凉军的矛盾之大。 现在就是这种矛盾体现的时候。 吕布完全不顾徐荣的正确命令,执意要和黄忠单打独斗,根本不在乎徐荣的反对。 呼呼呼呼! 黄忠身上的汗液浸透了衣服,他不断地呼吸,调整着自己的体力,大刀横举,目光死死地盯着吕布。 吕布缓缓上前,周围的董军则慢慢退后,给他们在城墙上留出一个决斗的空间出来。 “你很厉害。” 吕布一边说着,一边策马,厉声道:“但也要死在我手里。” 两人相隔不过二三丈,赤兔马一个奔跃而起,竟是硬生生跨了三丈远,冲到黄忠头顶。 这次吕布决定用出全力,一招之内将眼前的强敌解决! 黄忠瞳孔一缩,整个人陡然原地一滚,在地上翻了几圈,向着右侧躲避。 吕布一戟刺空,赤兔落地之后,如影随形,继续进攻。 下一刻黄忠架刀来挡,格开后迅猛反击。 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就已经打了十多招,依旧不分胜负。 虽然吕布裹挟赤兔马的冲锋攻击每次都被黄忠躲开,但这也已经很了不起,因为吕布毕竟是坐在马上,不管是发力还是出招,都是居高临下地打来,占了很大便宜。 渐渐到了二十多招,黄忠也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只有防御的力气,没有进攻的力气。 他四下扫视,想办法摆脱困境,目光搜寻,看到了一处墙垛。 那是女墙后方的一处垛口,比较矮,可以跳上去。 黄忠眼睛一亮,在躲开吕布下一次攻击的同时,一个翻滚来到垛口下,然后鱼跃而起,跳出了近一米高,踩在垛口上。 这个时候如果黄忠想走,可以跳下去。但从九米高的地方往下跳,那是自己找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借力,反身腾空而起,再次向着吕布劈砍而来。 故技重施! 砰! 吕布同样举戟格挡,两股恐怖的力道相撞,黄忠被反推之力靠近到城墙边上,吕布则连人带马,又退后了数步。 此时的黄忠力气,可是比吕布还要大,借着城墙和空中下劈之势,不比赤兔马借力要差多少。 趁着吕布被击退,黄忠如猿猴一般翻身爬到了城墙上,转身往云梯上蹬。 这就是他的逃跑路线! 要是一开始他从垛口就往云梯上走,吕布就在旁边,必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现在吕布被震退,就是他离开的机会。 眼见转身就爬到了云梯上,吕布再想策赤兔马过来显然来不及,他当机立断,抽出马策宝雕弓,取箭便射。 “队长小心!” 就在这时,旁边云梯上,一直在准备接应黄忠的阿良看到这一幕,高高跃起,挡在了黄忠身前。 黄忠瞪大了眼睛,身前一个瘦小的身躯飞扑而来。 随着一声闷响,阿良被射来的箭矢正中胸膛,可怕的力道让他如流星般往下坠落。 阿良坠落的方向正是黄忠的那架云梯,他努力想回头看一眼黄忠,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只能勉强歪着头,在空中对着黄忠微微一笑。 “阿良!” 黄忠本能去接,但阿良被这一箭射偏了轨迹,往另外一侧落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从云梯上跳下去,在半空中将阿良死死环抱。 关下无数刘备军士兵化成一堵人墙,所有人都高高地举起手,甘愿成为黄忠的肉垫。 但黄忠此时此刻,却是怀抱着手中的身躯,死死不愿松开。 很快,随着数声闷哼,黄忠落入了人堆当中。 士兵们将他抬起来,疯狂往对岸跑。 “阿良!” 黄忠被人抬着,但他却死死地环抱住阿良的身体,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脸。 “队长,你没事就好,我有些困,好想睡觉。” 阿良露出勉强的笑容。 “阿良,不要睡,不要睡。” 黄忠急促地说道。 “队长想睡了。记得,帮我照顾” 阿良头一歪,瞪着眼睛已然气绝。 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 感受着身边的躯体脉搏已经不再跳动,黄忠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自己小队最年轻的孩子,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大的少年,就死在了自己怀里。 他明明还可以活更久,可以有一段更加美好的人生,却为了救我,葬身在此地。 黄忠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城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 眼神当中,已是杀意四溢。 吕布! 我要你的命!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二章 壮年黄忠 黄河滚滚波涛澎湃汹涌。 微冷的春风拂过嵩山的林间、山岗、草原,卷动着树叶杂草窸窸窣窣的响声。 虎牢关下,刘备军互相搀扶,哀嚎着、惨痛着、沉默着,如潮水一般,向着自己这一方的大营撤去。 所有诸侯站在高台之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唯有公孙瓒奔马而去,带着幽州铁骑裹挟着风雷之势,列成整齐的冲锋队列,策立于刘备溃军左右两侧护卫。 随着洛阳援军抵达,刘备士兵的溃败之势已经形成,哪怕刘备亲自上战场组织,可为了掩护逃下城墙的溃兵,城下的士兵也队形全部散列。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虎牢关内大军进攻,那刘备军就不可能做到井然有序的撤退,必然要被大举击败,全军覆没也说不定。 士兵们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缓缓退出了关外。关上的守军稳住了局势之后,徐荣开始大量调集弓箭手,但刘备军的木幔离得不远,缓缓向前推进,掩护步兵撤离。 咻咻咻咻咻咻,一波箭雨之后,又射死了数百名士兵,徐荣就再难以展开下一波的攻势,他在城楼上略微厌恶地扫了吕布一眼,高声下令道:“撤军!” “撤军?” 吕布勃然大怒,拿戟指着徐荣道:“这世上哪有打了胜仗撤军的道理,而且你这是要弃关而去,不怕太师责罚?” “谁告诉你吾要弃关而去?我们是要撤去关下,至于你撤不撤,随便你。” 徐荣一转头,向着关下掩体后走去。 身边大军早就训练有素,在徐荣下达命令之后,如潮水般离开城墙。城墙上只剩下吕布以及他带来的一万大军,众多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吕布在董卓面前确实受宠,但论起官职,徐荣是五官中郎将,吕布也是五官中郎将,两人相差不多。 论起地位,徐荣很早就跟随董卓南征北战,跟西凉诸将也走得近,仅次于牛辅胡珍等人,吕布向来嚣张跋扈,仗着武力,看不起西凉军派系,所以老将抱成团,一起排挤他。 因此哪怕吕布再嚣张跋扈,得董卓宠爱,徐荣与牛辅胡珍等人抱团取暖,一样不鸟他。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董卓怕也是乐于见到手下不合。 还是李肃这个少数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将领向他解释道:“奉先,关中联军的发石车厉害得紧,比普通发石车丢出的石头更大,更远,数量也多,我们必须要撤回关下,不然城墙上太危险。” “哼,一个小小的发石车能有多厉害?” 吕布为人狂傲,根本看不起天下英雄,鄙夷道:“伟恭,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趁着今日大胜,待会我便出关挑战,有了这马镫,我便天下无敌,看谁还敢在我面前称雄!”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吕布抬起头看下天空,就看到自己头顶上,已经出现无数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待到了近前,只令人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那些黑点竟然是一个个巨大的石块,最轻的都重达三百斤以上,最大最重的,甚至能达到五百斤,如流星坠落,带着恐怖的劲风呼啸声,汹涌而来。 汉末的时候投石车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应用于战场,就是因为投石车的技术水平不如唐宋以后发达,能够投的石头十分有限。 同样对比,唐宋以后的投石车,可以扔出的石头重量,30公斤的石弹射程约140-210米,100公斤的石弹射程约40-70米。换算到汉末的重量,30公斤相当于135斤,100公斤相当于450斤。 而汉末的投石车可以丢出的石头重量,一般在50-200斤左右。而且射程也不是很远,大概在100米以内,无论是从杀伤力还是从射程范围来说,跟唐宋以后的投石车都没法比。 所以唐宋以后,投石车基本就成了主流攻城器械。特别是宋末,蒙古人攻打南宋雄关,投石车功不可没,持续了六年的襄阳之战,就是因为着名的回回炮而陷落。 随着技术的革新,刘备军的投石车或许在性能上暂时还没到回回炮的地步,但已经相差不远,因此在这种时代最顶级攻城器械面前,一切守城道具,全都失去了颜色,即便是徐荣,也只能在关下掩体后瑟瑟发抖,避其锋芒。 吕布无知者无畏,没有见过投石车的厉害,在他的目光中,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向着虎牢关轰来,随着黑点越来越近,他还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还是赤兔马灵性向侧身一避,躲开了这次攻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像是无数声爆炸在虎牢关上炸响,吕布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到了关上后,发现城楼坍塌,城墙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与自己离开之前的模样天壤之别,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撤撤撤撤!” 李肃等将领冒着雨点般的石弹抱头鼠窜,招呼着新来的士兵往关下撤去。城墙内部有了望哨,又有了一股新力军的加入,他们至少不用担心联军再来一波攻城了。 . . 这次攻城战,刘备军损失了七八千人,投石车几乎是在报复性地进攻,将这些日子采集的石头几乎全都倾泻在了虎牢关的城墙上,一直到几日存货全部用尽,这才罢休。 城外一个土坡之上,刘备在玄甲重骑的保护下,漠然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缓缓撤回自己的军营里。 陈暮知道,他是寒了心。 事实上虎牢关城墙达三里,这么长的纵深,当刘备军大举进攻的时候,其他诸侯如果听从命令,一起进攻,那么这一战的结果谁也说不准,也许,真有攻破虎牢关的希望也说不定。 可惜哪怕刘备多次下令,各路诸侯也是依旧用各种借口搪塞,唯一听从命令的就是公孙瓒和曹操,只是公孙瓒的兵马全是骑兵,曹操那三五千人实在没上去的必要。 当然,也许有人说,刘备不是有六万大军吗?既然虎牢关纵深这么长,六万人应该可以都上去才对,为什么全都挤在关下,每次只能上去几千人? 这是因为他的攻城器械不够。 联军抵达嵩山脚下已经有两个月余,十多万大军大量砍伐嵩山树木,制作攻城器械。但这些器械并不是全都堆积在一起,而是大家各做各的,各管各家,没有人会想着做好后献给公家大家一起用。 这么做肯定是件坏事,偏偏刘备军也是这么做的。比如投石车这样的革新技术,肯定不能泄漏出去,所以在这一点上,即便是身为盟主的刘备,也无法指责他们。 如此一来,就导致刘备军的壕桥、云梯、井阑准备不够。 因为他的主攻城器械制作方向是往投石车木幔等器械去做,每天都有几台投石车和数台铁皮木幔产生,一边制作这两种器械,还得分散出大量人力去采掘石头,使得其它攻城器械严重不足。 这也算是集中发展一种力量的坏处,做多了投石车,压制力是足够,可缺少了壕桥云梯,那攻城能力就差了许多,总共不过千余架梯子,让后续兵力难以快速抵达城关上。 刘备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云梯壕桥数量不足,但他指望袁绍袁术这些人,没想到这些人事前一个个答应得好好的,事后却是个个说话跟放屁一样。 “这些国之蛀虫!” 刘备的脸色已是铁青,杀人般的目光扫向远处台上的各路诸侯,他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拖后腿的,居然是这些所谓的自己人。 公孙瓒在一边,颇为不好意思地道:“玄德,早知道的话,我就不带那么多骑兵来,征召一些步兵就好了。” “伯圭,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联军本就缺少骑兵与西凉铁骑对抗,你带骑兵来,原本就是弥补我军骑兵不足。我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是如此可耻。” 刘备摇摇头,叹息了一句。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关东联军各个心怀鬼胎,若能人心一齐往一处用,虎牢关早就攻破了,何须要等到现在,落得今日一场大败? 陈暮沉吟道:“今日一战,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让我们知道,关东联军这帮人没有一个靠谱的,以后还是我们与伯圭兄一同抱团,我们的兵力就是整个联军一半,靠我们自己足矣,不需要用到他们。” “玄德,我们多年发小兄弟,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公孙瓒拍着胸脯保证。 在关东联军中,公孙瓒是唯一力挺刘备的人。 不仅仅是因为刘备陈暮帮他赚钱,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是幼年发小,几十年的情谊,对于讲义气的公孙瓒来说,这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像历史上,陶谦被曹操攻打,向刘备求援。刘备当时也没有兵马,就是找的公孙瓒借了几千幽州乌丸杂胡去的。 在自己与袁绍争夺冀州的关键时刻,还能给刘备那么多兵马,公孙瓒的义气,可见一斑。 刘备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叹道:“伯圭,你我兄弟,不用多说。待他日我们若能攻破洛阳,救回天子,只要我在,我们兄弟就一定要同朝为官,辅佐汉室江山,打理好这个天下。” 这话的隐喻,已经不言而喻。 公孙瓒大喜道:“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当下,众人罢兵回营。 回到军营之后,刘备召集诸将,以及敢死队幸存者在军中校场开会,其余士兵,皆在周围围观。 校场之上,刘备站在高台上,举起大喇叭,朗声道:“此战,我们败了。” “但是,我很高兴,也很欣慰。” “我高兴的是,我军中还有这么多英勇无畏的死士,为我而战,为汉室天下而战。” “董贼反怀篡逆之心,废立天子,毒杀皇帝,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今日我们虽败,可我们的勇气还在,我们杀贼之心不改。诸君之勇,令我畅怀,诸君之义,扬我汉军荣威!” “我刘备,多谢诸位。” 刘备向着台下拱手一礼,缓缓鞠躬。 台下诸多将士连连喊道:“明公,使不得,使不得呀。” 刘备却笑道:“如何使不得,诸位都是为国鞠躬尽瘁的将士,我向大家一礼,便是表达我对诸君的敬意。抬上来!” 辅兵们将一个个箱子往台上抬,箱子打开,里面是无数五铢钱,也有少量金银珠宝丝帛等物。 “大丈夫一言当为九鼎,我之前说过,先锋队人人皆有赏赐。这些金银钱财,都是赏给大家。至于所有死难的将士,不仅都有数倍于此的抚恤金,家人也将得到免税与妥善安置。” 刘备说完之后,台下一个个瞬间激动起来,人人都开始高呼万岁。 台下的士兵其实只有一千多人,先锋军八千人,死伤大半,只有两三千人活了下来。其中一半以上都带着伤,在后营大量的医师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紧急治疗。 但饶是如此,声音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欣喜。 跟古代士兵谈理想谈为国为民,那其实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除了少数军队以外,大部分军队,还是有奶便是娘,为钱为吃口饭,仅次于而已。 所以当刘备也不啰嗦,直接掏出真金白银的时候,才是这些士兵最高兴的时候。 至于口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汇其实就是个祝贺词,并不是单指“皇帝”的称呼。 一直要到宋朝以后,才只能对皇帝使用。 在宋朝以前,秦汉唐等朝代,军队得胜口呼万岁,或者逢年过节,百姓臣子互道万岁的事情不算少见。 因此现在刘备军的人对刘备口呼万岁,一不算僭越,二来,甚至连个称呼都不算,仅仅只是因为刘备发了金银,大家高兴起来喊的。 就跟后世得知公司年会发奖金,大家高兴地欢呼“噢噢噢噢”是一个道理。 刘备在打了败仗之后,大发金银,就是为了鼓励士兵,振奋士气。 虽然打了败仗,但如此激励之下,不仅仅是上了城墙的死士一个个感恩戴德,即便是那些没有上城墙,只在城下接应的士兵,也都是卯足了劲想要杀敌立功挣钱。 这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 士兵一个个排着队上来领钱,敢死先锋队人人都有近万枚五铢钱,这在物价相对稳定,粮价较低的青州,足够一家人生活富足地过好几年。 而除了敢死队以外,刘备还宣布整个军营所有士兵都有赏赐,无非是多和少的问题,人人都有几十到几百枚五铢钱不等。 毕竟其他士兵也是冲到了关下,即将登城,只是因为意外而没有上去死战,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懦夫。 敢死队的赏钱是普通士兵的数十倍,他们是用命拼回来的,普通士兵自然不会心生不满。因此在一片热火朝天之中,刘备洒下了数千万枚五铢钱,赢得了整个军营的军心稳固,恢复了士气。 但就当黄忠上台领赏的时候,黄忠却单膝跪在刘备面前,沉声道:“使君,我不要赏赐,请将我的赏赐给予我麾下一名叫管良的士兵。” “哦?这是为何?” 刘备不解,士兵们人人都有赏赐,即便是战死的士兵,不仅有大量抚恤金,还有其它优待,所以每个人的赏赐都是他们应得的,何必要将属于自己的钱给他人呢? 黄忠强忍着悲痛道:“阿良为了救我,牺牲了,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好好照顾他的家人。请使君将我的赏赐,划到阿良的名下。” “原来如此。” 刘备感叹道:“你亦是一位义士,那就按你所说,将你的赏赐划到管良名下,先存于账上,待打完仗后,便回青州让抚恤官按照花名册亲自上门抚恤。” 这些死士在出征之前,籍贯、名字、都有哪些家人都是有登记记载的,而且非独生子不得入列,这也算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为的就是一人战死,以后还有别的兄弟为父母养老送终,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黄忠感激道:“多谢使君。” “使君,黄队长为了掩护俺等,与那吕布一战,阿良为了救队长才死的。俺也愿意将赏赐给予阿良,俺知道他家就一个年幼的弟弟和两个妹妹,父母早逝,只有祖母在,生活困顿,俺好歹父母双全,还活着,请把俺的钱也给他。” “俺也是。” “阿良家得的赏赐够多了,俺是想把俺的钱给另外一位袍泽阿东,他帮我挡了一刀。” 当下黄忠小队活下来的十多个人,纷纷跪下祈求。 这里很多士兵都失去了袍泽,光黄忠小队,五十人的一个队伍,最后只活着回来十多各人,死亡比率高达80,可见此战之惨烈。 看到这一幕,刘备垂泪道:“好好好,传我将令,你们的赏赐,一分都不能少,其他战死兄弟,若有功,则额外再赏赐一笔,大家快起来吧。我青州军,绝不会让我们的弟兄战死之后,家人不能得到安慰的!” “多谢使君!” 众人感激不已,纷纷叩首,直到刘备亲自去搀扶,他们才一个个起来。 而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刘备没有注意到刚才士兵们言语当中的细节,陈暮却注意到了。 与吕布一战? 姓黄? 要知道在城关上,吕布可是骑着赤兔马,与赵云典韦张辽他们一战,可谓占尽了便宜,一个个都被打得吐血,到现在还在营中休息。 而此人与吕布一战却全身而退,又姓黄,莫非是传闻中的壮年黄忠? 就在陈暮思绪万千的时候,黄忠却已经再次开口说道:“使君,我还有一个要求!” 刘备说道:“请说。” 黄忠看了眼远方雄关,从牙缝间钻出几个字来:“我请命,与那吕布一战,阿良是他射死的,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三章 战吕布 黄忠请命要与吕布一战? 刘备刚开始听到他的请求,几乎是想也不想要打算拒绝。 吕布是何许人也? 现在还没有扬名于天下,很多人都只知道,这是一个背弃恩主,投靠董贼的卑劣小人。 但刘备是亲自和吕布战过一场的,虽然当时三人围攻,打得吕布咳血败退,要不是西凉铁骑赶到,当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一来那是一打三,二来大家仗着马镫之力。 即便是刘备原本只有70-80的武力值,有马镫也能一跃到90。 就是因为没有马镫,你只能靠纯粹自身的腰部发力。 有了马镫,你可以利用脚来发力。 就好像一个人是在空中发力,一个是人站在地上发力,肯定是站在地上发力的人更占便宜是一个道理。 所以当刘备早早地注意到如今西凉军也经历了马镫改革,所有的骑兵都有了马镫之后,就很清楚以吕布的悍勇,怕是非自己二弟三弟不能匹敌。 虽然黄忠也是从虎牢关上杀出来的好汉子,可要让他去与吕布单挑,在刘备眼里,与送死何异? “此事” 刘备迟疑片刻,就用另外的借口说道:“如今我军损失很大,但西凉军也损失不小,再耗些时日,就要攻破关去,到时候大军入关,我们自然会攻灭了吕布,为我军士兵报仇。” “明公!” 黄忠苦苦哀求。 陈暮连忙发出声音,说道:“大哥,吕布今日在关上连续打得我军数名悍将咳血受伤,必然名震天下,现在我军的石料用尽,接下来几日都得采集石头,到时候吕布出城要与关外群雄鏖战,若不应战,必然跌士气。” 刘备白了陈暮一眼,心道吕布的悍勇别人不知道,四弟你还不知道吗?现在要是派黄忠去战,岂不是让我部麾下士兵去送死? 想了想,便含糊其辞道:“四弟之言倒也是,届时待吕布出城鏖战,再看看情况,我还得去调我二弟三弟回来。”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想着吕布要是真的出关来战,还是得自家二弟三弟才能镇得住场面。 陈暮却笑道:“大哥也莫小瞧了天下英雄,我观这位黄忠,相貌堂堂,确实有天下无敌的风范。而且在城关上,他也已经与吕布战过一场,只是吕布占了赤兔马的便宜,若他也有好马,怕是不惧吕布。” “哦?” 刘备惊讶道:“你与吕布已经战过?” 之前有士兵提了一句,但他没有注意,所以不知道这事。 黄忠忙道:“战了约十余回来,那吕布确实有好马借力,只得败下阵来。” 刘备的眼眸里顿时发出奇异的光。 他也是战将出身,岂不知在战场上一名步兵遇到身边数十步兵加上一名骑兵合围且全身而退是什么概念? 虎牢关上毕竟地形不如平原开阔,背靠城墙,面临的敌人就会少了一半,所以每次围攻黄忠的人只有十几人,甚至会更少。可再加一个骑赤兔马的吕布呢? 典韦赵云张辽他们这样的悍勇之辈都被打得咳血倒飞,狼狈地被人搀扶下关,唯独这黄忠竟然打了十余回合还全身而退,按照陈暮有时候会崩出的莫名其妙的话来说,辣确实是真滴牛啤。 “好。” 刘备应诺下来:“若那吕布不知死活前来挑战,便让你去会会他。” “多谢明公。” 黄忠大喜,叩首谢恩。 刘备军回营之后,经历了一系列奖赏,士气恢复过来,军心也趋于平静。 但谁都知道,以刘备刚烈的性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刘备的性格多看看史书就知道,年轻时候真的容易冲动。就跟长沙彭于晏一样,仿佛一只菜鸡中的战斗机,天天都处于战斗状态。 在平原依附于公孙瓒的时候北刚过袁绍,在陶谦请他入主徐州的时候南战过袁术,在领了徐州牧之后于下邳驻军的时候东打过吕布,在衣带诏事发跑到小沛的时候西抗过曹操。 明明那么菜,实力那么差,可依旧是今天打不过就明天再和他打,明天打不过后天继续再来。 换了别人这么又菜又爱玩,在中原各路诸侯大战的时候,骨灰都剩不下几斤了。 也就是刘备继承了点老祖宗刘邦的逃跑技术,还有点老刘家最后的气运保佑的意思,才一身转战三千里,最终进入川蜀建立了季汉政权。 所以如今发达起来的刘备,性格必然不会再像历史上那样颠沛流离中能屈能伸,性格刚烈依旧。 或者说,他的性格自始自终,都没有改变过,正如老侯评价老郭一样。 一路坎坷走来,势必嫉恶如仇。 因此西凉军的仇他记着,各路诸侯的仇,他也一样记着,迟早有一天他都会一一报回去。 刘备。 可还惦记着迎天子回朝,到时候把袁绍这批人,全都给弹劾了呢。 第二日,虎牢关前空荡荡一片。 由于报复性发石,导致所有存储的石料全都用完,刘备军的投石车便从关下撤回了营中,西凉军再次回到了关上,收拾城墙,修缮防御工事。 一架架床弩再次摆上来,滚石擂木石灰,已经被砸毁的顶板白露屋等重要工事,都得再修补一遍。 一具具尸体被丢下城墙,扔入护城河里。 护城河连接着黄河,是一处活水,尸体最终会通过水流送入汜水中,刘备军派人在汜水下游等候,将这些自家的尸体全部捞上来安葬。 很多人也许会奇怪,为什么西凉军会这么好心,居然会被战死的尸体送还给敌人。 实际上并不是他们好心,而是尸体必须要清理掉,不然腐烂发臭会引发瘟疫横行,因此古代发生大规模攻城战,死伤众多的情况下,有活水的地方,尽量都会往活水里丢。 实在没有活水,自然就只能丢在城外。即便是这样,还经常有丢在城外等尸体腐烂发臭之后,造成瘟疫的事情。所以并不是西凉军多好,而是不得已为之。 两边都在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刘备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损失了七八千人,可谓伤筋动骨,得休养一段时间,舔舐伤口。 西凉军则要抓紧时间修复破损的城墙,投石车轰轰烈烈地砸,城墙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洞,虽然短时间内无法修补,但至少要将城墙上的石弹清理掉,方便自家布置守城工事。 很多人奇怪,既然技术革新,如今的投石车经过改进已经厉害很多,为什么投石车砸不毁城墙呢? 要注意的是,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投石车能够将城墙轰塌的记录。 包括投石车最发达的时期,汴梁之战,五千座投石车,日夜轰炸汴梁,不过是一天砸死几十人,城墙屁事没有。 襄阳之战,回回炮紧紧也只是把襄阳的城墙轰塌了而已,然后守城士兵最后选择自己投降。 虽然可能汉末时期的城墙质量比宋朝的城墙质量要差,可虎牢关毕竟也是天下有数的雄关,纵深长,城墙厚达七八米,想要靠投石车这点冲击力轰塌城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清时期的红夷大炮,火炮的威力绝对是投石车的不知道多少倍以上,都很难轰塌城墙,只能对城门造成威胁,可见投石车就更加不可能。 第一次攻城之战结束后,到了第四日,两边总算是都休整得差不多。这一日刘备正在营中等待关羽张飞,算算日子,应该今日就能到。 “盟主,吕布出城在关外挑战!” 报信士兵进来通报。 刘备站起身,皱着眉头,怒气冲冲说道:“吕布来得好,我二弟三弟马上就到,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要不是吕布及时赶到,虎牢关早就破了,所以哪怕刘备也对吕布充满了怨恨。 “明公,我请命出战!” 赵云第一个站出来请战。 那日在城上,吕布仗着赤兔马,将他打得咳血倒飞,他还想着报仇雪恨。 刘备看了眼赵云典韦张辽他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摇摇头道:“算了,你们旧伤未愈,今日就先观战,莫要出战,休养好再说。”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赵云典韦张辽他们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吕布加上赤兔马的恐怖力道,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受了所谓的内伤,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当下,刘备出了军营,召集各路诸侯来到关外。 他已经几天没有召集各路诸侯开会了,实在有些恶心这些人出工不出力的丑陋嘴脸。 不过总归是齐心协力对抗董贼的时候,在陈暮的劝说下,他还是至少要维持一个表面和睦,不然得罪了这些小人,即便是战胜了董卓,迎天子回朝,这些人联合起来造谣生事,也够刘备喝一壶。 玩政治嘛。 无非就是拉拢一些人再打击一些人,如果你的政敌很厉害,那你就得学会隐忍,不然的话,在步步惊心的朝堂之上,很容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各路诸侯领着兵马来到关下,就看到城外吕布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在关外各路诸侯面前,仿佛擎天彻地般傲然而立。 “以前都传闻说这吕布厉害,却未听说过有什么厉害之处,今日一见,恐怕确实非同凡响。” “据说那日在关上,吕布接连战胜刘备麾下数名猛将,打得他们个个口吐鲜血,连那在黄巾时一人独挡千军的典韦,三枪杀了华雄的赵云都” “这么说,那吕布岂不是天下无敌?” “那倒也不是,只是吕布是仗着赤兔马在关上驰骋。典韦赵云他们都没有马匹,吃了这个亏。” “原来是这样,骑兵打步兵,确实难以招架,看来刘备输得不冤枉。” “嘘,小声点,盟主来了。” 诸侯们小声议论。 刘备铁青着脸走来,就听到关外吕布大喝道:“刘备,当初你与关羽张飞仗着人多围攻于我,将我打伤卧床多日,此仇我可一直记着呢。你那些手下败将,何足称勇,让那关羽张飞出来!” 吕布这人不仅心高气傲还小心眼,刘关张三人当初围攻他,打得他咳血差点死掉,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这个仇他可是一直想要找刘备报回来。 “诸位,吕布此人残暴不仁,助纣为虐。先杀恩主丁原,后助那董贼为祸洛阳,虐杀百姓,盗掘陵墓,可谓凶残成性,罪恶滔天。谁若能杀了此人,我必禀报天子,为其请首功。” 刘备环视各路诸侯,他现在也学聪明了,再也不想着让自己的人打头阵,这些人可恶得很,还是得利用他们的贪婪才行。 这些诸侯打硬仗不敢上,可这种战场武将单挑,基本都是为了激励士气的举动,即便是输了也不打紧,反正就是助助兴,他们也没打算当出头鸟,还不如派手下出去试试,赢了首功,输了无所谓。 于是在听到刘备要帮他们请首功的之后,纷纷请命让手下去。 武将单挑在宋朝以前其实相当流行,如五代十国当中就经常有武将单挑的例子。一场战斗的胜败当然不可能在于双方武将单挑的结果,但要是敢于出战,那必然会激励自家士气。 比如吕布现在出来鏖战,要是关中联军不应战,在数十万大军面前当缩头乌龟,那么西凉军必然纷纷嘲笑,士气大涨。自家军队则会觉得怯懦,从而士气下跌。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军队打仗首先就得勇,你连单挑的勇气都没有,何谈打赢这场战斗? 因此派出自己的武将应战,不管打不打得过,首先你得端正态度,那就是有去打的勇气,不然完全不应战的话,不仅脸面会丢尽,自家士兵也会产生对敌人畏惧的情绪。 “盟主,我部悍将方悦,必能斩杀吕布!” 王匡第一个请命。 刘备大喜道:“好,那就快去。” 王匡就让部下方悦出战,方悦出马挺枪应战,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 “就这点能耐也敢来战我?” 吕布嗤之以鼻。 刘备脸色更加难看了,环视左右道:“还有谁敢出战?” “我去!” 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列。 “好。” 刘备点头应允。 穆顺出马奔向吕布,不三回合,就被吕布斩于马下。 接下来,又有数人派出自己的部将,可没有人是吕布一合之敌,全都被吕布斩杀。 仅仅片刻功夫,吕布身边就有了七八具尸体,全都是各诸侯最得意悍将。 看到连自己最厉害的部将都被吕布随手秒杀,所有诸侯都面无人色,终于意识到吕布绝不是徒有虚名而已,一个个再也不敢派人过去送死。 事实上各诸侯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用,比如曹操现在就有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袁绍就有颜良文丑,都是厉害的将领。 可正因为怕他们出现意外,曹操和袁绍都不敢让他们去,导致吕布一时间竟是出尽风头,无人匹敌。 “无人敢出战了吗?” 刘备见各路诸侯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吕布,就敢藐视天下群豪,我等关东联军的脸都快要丢尽了。” 袁绍硬着头皮道:“我等麾下确实没有勇将能与吕布匹敌,盟主坐拥青州,麾下人才济济,应当是可以拿下那吕布才对。” 刘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黄忠,黄忠因为立功,已经升任为曲军侯,几日前请命战吕布,也许今日确实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刘备淡淡地道:“我身负皇恩,有天子之命讨董,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一个小小的吕布而已,我当初就得他吐血一次,你们没有办法,难道我就没有办法让他再吐一次血了吗?”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在鄙夷这些诸侯不敢尽全力出战,冷嘲热讽他们。 一旁的陈暮听得直摇脑袋,老大哥还是脾气不太好。 各路诸侯的作派确实是恶心,但也没必要这么嘲讽,因为以后万一真的迎天子回朝,大家同朝为官,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朋友,在朝堂上就举步维艰了。 好在陈暮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迎刘辩继续当皇帝,所以这些事情也就无所谓了,以后大不了争霸的时候再战就是。 诸侯们被刘备言语夹枪带棒说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心里不舒服,面有愠色。 但刘备说得又是事实,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能说点什么。 袁绍又道:“盟主实力为众人之长,麾下又有典韦赵云等悍将,能对付吕布,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盟主有办法对付吕布,何不命人出战?” “战赢吕布,何须我部上将出马,一曲军侯足矣。” 刘备大声道:“黄忠何在!” 黄忠早就憋着一股气,出列道:“卑在!” “命你出关取那吕布首级来!” “唯!” 黄忠高声说道。 看到这一幕,各路诸侯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刘备居然让一个曲军侯出战,不仅仅是藐视了吕布,还藐视了天下群雄。 唯有刘备冷眼看着他们。 这群国之蛀虫,等将来迎回天子,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弹劾了。 而陈暮也在冷眼看着他们。 一群割据地方的诸侯而已,现在在我老大哥身后捅刀子,等将来弄死刘辩,天下大乱的时候,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给杀了,骨灰都给你们扬咯。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四章 我也是有兄弟的 春风四月,烈日灼灼。 还未过晌午,伴随着微风与炙热的阳光,虎牢关边,波涛阵阵。 吕布一人如千军,在诸侯大军营寨之外搦战。 接连出去十余名想要挑战吕布的将领,都被他一戟斩杀,还从未有人经过他三招。 再加上吕布在虎牢关上,又连续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典韦,以及刚刚三招斩杀华雄的赵云,一时间名扬天下,四方称雄。 哪怕刘备再三表示,若有能击败吕布,必然上表天子,为其封侯提爵,可诸多诸侯也不是傻子。 明摆着吕布强横得简直不像个人类,再派人上去和他打,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反正诸侯大军加起来接近二十万,士兵们士气跌落就跌落吧。 他们人多势众,光凭吕布一人能有多大作用? 在大规模军团混战之中,了不起像项羽一样杀个数百人就是极限,现在这年代打仗,靠一人匹夫之勇,已经很难有作为了。 当然。 除非吕布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军。 如项羽那样,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带动全军士气的提升。 三万人破釜沉舟,以死之志打败二十万秦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诸侯们再无人迎战,刘备再三确认,才让黄忠去。 事实上像武安国管亥臧霸高顺他们也是有胆色请战的,虽然在城关上,他们见识到了吕布的厉害,连典韦赵云张辽他们都被击败,他们去也是送死。 但打不打得过,和敢不敢去打是两回事情。可以打不过,但一定不能没有勇气上去挑战,所以当吕布前来搦战,他们一个个也是请命出战。 就连公孙瓒都有上去试试的想法,毕竟公孙瓒当年也是带着数百骑兵,敢于向数千胡骑发起猛烈冲锋的男人,战斗力绝对不弱。 可刘备很清楚他们的实力虽强,但在吕布面前,撑死也不过是十几回合的事情,因此他们的请求,一个都没有同意。 黄忠走下台,早有士兵准备好,为他牵来了紫影,取来了长刀。 他唯一自己带的,就是只有一柄弓而已。 吕布为什么天下无敌? 好武器加好马,给了他很大的战斗力增强。 所以要是与他对阵的武将没有好马跟好武器,哪怕战斗力不比吕布弱,肯定也坚持不住。 因此刘备从武库里找了一柄好刀,陈暮贡献出了自己的紫影。 黄忠翻身上了这匹通体紫色的宝马,四十三岁的年纪还处于身体巅峰期,一身壮硕的肌肉虬结,铠甲鼓鼓囊囊,像是要将盔甲撑破。 至少从身体上看,黄忠仅仅只是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如果不看实际战斗力,身材比例,大概也就跟管亥臧霸等人差不多。 从表面看人,不仅是现代人会这样做,古人同样如此。 黄忠八尺身高,只有一米八左右,而关羽和吕布都是九尺,那就是两米。 如此大的身高差,所有诸侯都是替黄忠捏了一把汗。 然而黄忠对于旁人的质疑眼光浑然不觉。 他长呼一口气,目光森然地看向远处战场上不时来回奔腾,挑衅搦战的吕布。 阿良是被吕布射死。 今日,自己就要为他报仇雪恨! 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黄忠轻夹马腹,身下的紫影十分聪慧地小步奔行而出。 如摩西分海,两侧士兵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 台上各路诸侯,刘备陈暮,乃至还在养伤的典韦赵云张辽,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战,若是能赢下在董军中素有第一武力之称的吕布,联军士气必然大涨,打赢这一仗,恐怕也不远了。 “又来一个送死的!” 吕布骑在赤兔马上,看到远处诸侯大军中缓缓走出一骑,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吾戟下不斩无名之鬼。” 不认识我南阳黄忠? 那日在城上才战过,这么快就不记得自己了吗? 也是。 相比于已经名震天下的吕布,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黄忠洒然一笑。 是自己无用,空有一身武力,却为了照顾儿子而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 叙儿也时常痛苦地说,让自己别管他了,让他早点死了算了,不愿再拖累自己这个父亲。 可是。 傻孩子。 我是你爹呀。 我不管你谁管你? 为人父母的,又怎么能不希望儿女身体健康呢。 现在。 一切都好起来了。 叙儿的病治好了,自己也参军了。 只要打败了吕布,自己不仅为阿良报仇,也能立功获得奖赏,能有钱给叙儿娶个媳妇儿。 如今。 也是该自己一展所长,为家人孩儿挣个未来的时候了。 “驾!” 黄忠奔马而行,将手中的长刀紧紧倒握在手里。 胯下的紫影如一道紫色闪电般向着前方冲刺,只短短数息时间,像是跨越了山海,来到了吕布面前。 “某!” 黄忠的眼眸闪烁出恐怖的光,长刀似泰山一般,狠狠地向着吕布劈下去。 “南阳黄忠是也!” 砰! 仿佛平地一声雷,地面竟然溅起了无数尘土。 赤兔马一声嘶鸣,四腿颤颤! 所有人都看到,在快如闪电的奔腾之中,黄忠已经一瞬间来到了吕布身边,大刀向着吕布似力劈华山般挥砍下去。 之前方悦和穆顺也是这么做的,试图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赢得战斗当中的主动权。 可同样的招数,不同的人来做,简直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方悦和穆顺劈砍下去,吕布单手横戟一挡,纹丝不动,然后抬戟一撩,将对方推得坐立不稳,银光一闪,就带走了一条生命。 然而黄忠这一刀下去,所有人都看到赤兔马的身上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竟然踉跄倒退了两步,溅起地面大量灰尘。吕布脸憋得像猪肝似的,用出吃奶的劲拼死抵挡! “这” “此人好强啊,这一刀下去,怕是有千斤之力。” “是吕布大意了,没有防备。” “今日一战怕是有看头了,吕布之勇,比古之项羽都弱不了多少,传闻在并州,亦是敢单人冲阵,杀鲜卑数百人全身而退的狠角色,没想到今日又出来一个这样的厉害人物。” 各路诸侯都睁大了眼睛。 汉人尚武,不仅文武之士配剑带刀,连平民黔首都是如此,所以几乎人人都有鉴别武力的能力。 有些人外表看不出来多强,只有真正上手的时候,才能一试便知。 吕布之勇世人曾经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可今日在虎牢关前,上去一个死一个,用了十几条命,加上打得典韦赵云吐血的战绩,换到了今日悍勇的名气。 黄忠却一刀砍下去,竟然将吕布逼到了这个份上,可见与吕布相比,也是伯仲之间。 只是到底谁强谁弱,打过才知道。 “赤兔!” 吕布确实大意了,没有用全力。仗着马镫和赤兔,他甚至只是用五成力气去挡。 没想到这汉子的力气居然大得出奇,一刀差点把方天画戟震掉。 直到真正交手,他才明白黄忠是个狠角色。 也同时明白,眼前的人,就是前几日在城关上与自己打了十多回合,最终借助自己的反推之力跳到城墙上逃跑的那名士兵。 吕布确实没有想起是他。 因为当日黄忠穿的是淡红色裤褶服,外套了一件小札甲,这是汉朝普通士兵的制式军服。刘备军打的是汉朝正统,当然得延续这样的服饰。 而现在则大变了模样,外披鱼鳞甲,头戴胄,是高级将领的打扮。像秦始皇陵墓当中的兵马俑,也只有高级将领才这么穿。 所以吕布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到前几日的小兵,一夜之间居然成了高级将领,堂而皇之来和自己搦战。 在差点被黄忠一刀劈成两截,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架住之后,吕布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失了先机,接下来敌人如果变招,自己很有可能一两回合内就要被人斩杀,所以他马上呼唤赤兔。 这就是有一匹绝世宝马的好处。 高手交锋,如果大意了没有闪,往往一回合之内就会分出结果。此时如果有一匹好马,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赤兔在吕布呼唤之后,心领神会,伸长了脖子就向着紫影的脑袋咬去。 紫影如果去避开,那就会导致黄忠撤力。 就好像你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如果这块石头忽然移动,你肯定会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是一个道理。 黄忠势大力沉的一击除了本身力气惊人以外,同样也是仗着有紫影的帮助。 可以说,紫影就是黄忠的力量来源,它一动,黄忠的这一击就失去了效果,必然无法再压制吕布。 那为什么赤兔可以动呢? 因为吕布是在用地面上抬的力气去对抗。 生活中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摁在地上,被摁在地上的人可以用双腿的力量借用地面力量去反抗,反之摁的人却只能用上肢力气去下压。 这就是其中差别。 赤兔只要站在地上,那么吕布就有力气去抗衡,哪怕赤兔去伸脑袋咬紫影。 而紫影要是随便动一动,就会导致黄忠劈砍的位置移位,同时让他力气撤掉,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原理。 所以当赤兔去咬紫影的时候,紫影几乎是本能想退一步,可腿还没迈起来,却又生生止住。 这就是宝马通灵,紫影也很清楚这是黄忠的关键时刻,因此一动不动,低着脑袋任赤兔不断地咬它脑袋和耳朵,咬得头上血迹斑斑,依旧一声不吭。 紫影虽然忍着,可黄忠却不忍心,毫不犹豫变招,改劈为削,削向吕布的右边五根手指头。 吕布只觉得这股恐怖的大力瞬间消去,心头一喜,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右手撤下,左手斜握方天画戟,待黄忠这一斜劈过去后,再右手回握,让黄忠的大刀顺着方天画戟的戟把滑下去。 可以说,因为黄忠的变招撤力,直接让之前的攻势彻底被瓦解。 吕布没了桎梏,立即挥舞起方天画戟与黄忠战在一起,两人打了七八十回合,才再次分开,互相凝重对视。 紫影和赤兔离了约五六米,黄忠略微心疼地看了眼血流如注的紫影,耳朵被咬掉了一小截,虽然军中有马夫,可以医治,但缺了一块品相就会难看许多。 “好马!” 黄忠抚摸着紫影的背,紫影像是能感觉得到主人的安抚,轻轻打了个响鼻,前腿刨地,似是要随时再冲过去要与赤兔厮杀在一起。 吕布同样在安抚着赤兔,两个人都是气喘如牛,一边平稳呼吸,缓缓地恢复体力,一边目光死死盯着对手。 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绝不是普通人,今日一战,也不是三五回合就能解决的事情。 “大哥,二哥三哥来了。” 远处高台上,各路诸侯都伸长了脖子,几乎屏住呼吸在看着这一战的局势。 陈暮听闻关羽张飞抵达,连忙让人引他们过来。 “二弟三弟,你们来的正好。” 刘备一回头,看到右侧台阶下关羽张飞正往台上走,立即招呼他们过来道:“那吕布正在与我军鏖战。” “哦?” 关羽眯起了眼睛,摸着胡须道:“战况如何?要不要我出马?” 身份不同了,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当年刘关张三人混得不好,即便是跑来讨董,亦是籍籍无名,差点被袁术喊人叉出去。 现在随着陈暮帮汉孝康帝弄了很多钱,得到先帝的赏识,刘关张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刘备成了最大的诸侯,关羽张飞也是一地太守,与各路诸侯地位相当,说起话来都有些身居高位的意思。 “现在正打着。” 刘备招呼他们到了高台上,远远地眺望战场形势。 吕布和黄忠歇息了数分钟,很快又一声怒吼,厮杀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刀与戟之间不断碰撞,银辉交接,碰出激烈的火花。 砰砰砰! 再次相碰三记之后,吕布陡然变招,斜刺向黄忠坐下的紫影,黄忠立即下伸去格挡。 这一击快如闪电,然而还在半空中,吕布就改刺为上撩。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吕布这一招可谓阴险至极,利用黄忠救紫影心切,变幻招式转而攻击马上之人。 关键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服。 因为这硬生生转刺为撩的攻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虽然不至于说到了违背物理规律的地步,可这也说明吕布不仅武高超,身体控制能力也十分了得。 “不好!” 刘备怕黄忠有失,连忙道:“二弟三弟,快去救他。” “大哥别慌,你看。” 关羽摆摆手,指了指战场形势。 原来刚才那惊险一击,被黄忠极限躲了过去,只是头盔上的红缨被方天画戟刺中挑落。 也正是看到黄忠的头盔被打掉,刘备才心急如焚,以为落入了下风。 却在此时战场形势又出现了变化,在黄忠避开那一击的同时,他的右手也是拖地旋转大刀向着吕布横扫过去。 招式不太好看,就是侧身偏头几乎是躺在马背上扫刀,像是一个人在扫地,被绊倒在地上一样。 但这一刀横扫过去,吕布也是猝不及防,方天画戟来不及回挡,也只能偏头去躲。 结果跟黄忠一样,同样是被打掉了头盔,甚至脑袋都被震了一下。 这是因为吕布的个子太高,在偏头躲的时候,刀不是扫到了头盔红缨,而是扫到了头盔顶部,直接把头盔扫落的同时,还因此震到了脑袋。 吕布只觉得晕乎乎的,还没等回过神来,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刀就接踵而至。 来不及呼唤赤兔,吕布直接提戟去挡。 当的一声。 手臂震麻,黄忠再次开始往下压。 吕布也发了狠,左手松开让黄忠的刀顺着自己的戟杆卸力,等刀滑下去的刹那,左手抓住了黄忠的刀杆,右手操纵着方天画戟向着黄忠利用月牙刃扫去。 几乎是跟吕布一样,黄忠同样是松手去握方天画戟的戟杆,两人离得太近,几乎是马贴着马,身子贴着身子,武器太长反而施展不开。 两个人都抓住了对方的武器,同时两只手都是疯狂地自己这边拉。脸上的青筋暴跳,两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甚至不仅是他们,胯下的两匹马紫影和赤兔也在打架,互相撕咬踹蹄,二人二马打得不可开交。 这种角力最考验臂力,但两人都是臂力惊人,竟是难分高下,僵持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太阳都老高,晒得各路诸侯一身大汗淋漓,才最终因为右手脱力而分开。 两个人的右手几乎是同时脱力,刀戟都没有握住,啷当一声掉在地上,黄忠勉强用还有些力气的左手从身体左边腰部去抽环首刀。 这是他当步兵时候的武器。 吕布脸色一变,同样用左手去抽马腹一个皮袋里装的一柄短戟,这是吕布时常准备的投掷的远程武器,后来董卓盛怒之下就曾经用吕布自己的短戟丢他。 当黄忠抽出环首刀要砍的时候,吕布的短戟直接扔出去,因为隔的太近,甚至就像是贴身在拿短戟去捅一样。 铛! 就听到一个很大的金属碰撞声,短戟打在了环首刀刀侧,因为左手也没太多力气,黄忠居然一时拿捏不住,环首刀被震落在地上。 下一秒两个人就互相扳住了对方的手,本来吕布是要掐黄忠的脖子,因为他的手比黄忠长,有这个优势。 但黄忠也不是傻子,如果都是奔着对方的脖子去,肯定吕布手长更占便宜。 因此当吕布手过来,他也同样奔着吕布的手过去。 两个人十指交叉,再次开始角力。 打到现在都已经一个上午过去,战了数百回合,即便二人体力惊人,为当时一等一的猛将,也都是各自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到了人体的极限。 可打到这个份上,谁都没法后退一步,因为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夹路相逢勇者胜,胆怯退缩的人,必然会死。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吕布和黄忠不是不想撤,而是不敢撤。 甚至到了后面,两个人同时跌落下马,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在地上环抱着,互相挥拳互殴,在地上不断翻滚。 “快,快上!” 刘备看到这一幕,连忙让人擂鼓出阵。 虎牢关上的徐荣也是立即命令西凉骑军出城,要他们将吕布抢回来。 相比于华雄,吕布的重要性在董卓面前可高得太多。 西凉军与吕布不对付是一回事,但徐荣也很清楚,一旦他让吕布死在这里,那迎接的就是董卓的暴怒,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西凉骑军肯定比刘备的步兵快得多,不过刘备也有玄甲重骑,当下关羽张飞领着玄甲重骑冲阵。 两边互相交战在一起,乱军之中都是各自将黄忠和吕布抢了回来。 西凉军畏惧刘备后方的大军,怕刘备趁着这个时候全军出击,拿下虎牢关,所以不敢恋战。 而刘备军的骑兵太少,只有一千人,面对五千西凉铁骑压力也很大,因此哪怕关羽张飞带队,亦是将黄忠救回来之后,也都纷纷撤军。 乱军之中,黄忠鼻青脸肿,忽然打了个呼啸。 紫影极通人性地来到他身边,在周围玄甲重骑的保护下,黄忠勉强翻身爬上马背,骤然拿起了马上的弓箭。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目光瞄准的方向,正是同样已经骑上了赤兔的吕布后背! 凝神静气,射! 嗡! 弓弦抖动,嗡嗡作响。 然而。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几乎是在黄忠松开弓弦的瞬间,吕布陡然回头。 他的手里,居然也握着一把弓! 两人竟然同时射箭。 箭矢在空中几乎是擦肩而过,各自向着对方射去。 这是二人最后的一点力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那箭如流星一般,两名当时猛将即将殒命。 叮! 噗哧! 吕布又吐了口血。 原本那箭是射向他后颈,但因为忽然回头,导致这箭射在了他胸口的护心镜上,巨大的冲击力导致他受了内伤。 而在黄忠这边,同样也是叮的一声,但黄忠却安然无恙,因为身边的关羽提刀把箭挡了下来。 众人看到吕布狼狈地回城,转头目光里带着满满的不甘心与狂怒,不由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张飞大喊道:“三姓家奴,怎么样,这一箭滋味不好受吧。” 关羽朗声道:“吕布,你背信弃义,人神共愤,没有人会助你。而我们不同,我们兵卒士伍,皆以兄弟相称,义之所在也!” 噗哧! 听到这句话,吕布就更气,又吐了口血。 凭什么他有兄弟能挡箭? 我的兄弟何在? 而黄忠却整个人脱力地倒在马上,欣慰地笑了起来。 自从叙儿生病以后,自己多年照顾孩儿,别说交朋友,就连认识的人,也多是医师。 如今。 自己也总算是找到了归宿。 我黄忠。 也是有兄弟的。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五章 迁都(感谢云哥的盟主打赏) 虎牢关下,西凉铁骑如潮水般退去。 玄甲重骑救了黄忠之后,也没有与对方交战,同样退了回来。 回到军阵里,黄忠全身颤抖着被搀扶到台上。 刘备连忙上去迎接道:“汉升,觉得如何?受伤否?” 黄忠惭愧道:“明公,那吕布确实不凡,忠辜负所托,没有斩杀他。” 没有斩杀他? 周围各路诸侯听得无语。 吕布之前确实只听大名,不知道他真实实力。 但今日在虎牢关下,众人也是亲眼所见,原本自己麾下的猛将,几乎去一个死一个,而且都是一回合解决。 再想起吕布曾经在并州一人杀数百鲜卑,在虎牢关上又打得典韦赵云吐血的战绩。 诸侯们现在也明白过来,吕布的实力显然是十分强横,比之之前吊打各路诸侯的华雄还要强数倍不止。 古之项羽,怕也仅仅只是比吕布强一点点而已。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猛将,却与黄忠打了个对半开,最后还是仗着身边有兄弟出手挡箭,才小胜一筹。 现在回到营中,面对天下诸侯,却说自己有负所托,没有斩杀吕布。 这是何等狂妄。 但诸侯们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黄忠有说这话的资格。 因为他和吕布战平了。 一时间,诸侯们用无比羡慕的眼神看向刘备。 正所谓将乃一军之胆,一名猛将对于军事上的帮助是极大的。 项羽为什么能几乎坐拥天下? 还不是因为他猛的跟个鬼一样,是楚军的胆气所在。 所以一名猛将有时候,往往真的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刘备麾下最早就有关张万人敌,后来又有典韦,现在又有赵云黄忠。 拥有那么多强悍的将领,将来如果真的迎回天子,恐怕刘备的实力一跃为天下之冠,取代董卓成为一名新的权臣也说不定。 而这边刘备他们可不管诸侯们的心思,看着黄忠尽显疲态,刘备连忙道:“汉升切莫自责,吕布悍勇,非常人能敌,你将他打伤,已经不错了,来人,送汉升回营中休息,让医师看看。” “多谢明公。” 黄忠带着些许遗憾地被人抬走。 他倒是没受伤,但脱力了。 吕布确实是强,自己没能斩杀他为阿良报仇,给自己立功,确实是一件憾事。 看着他被扶走,张飞乐呵呵地道:“这黄忠倒是一条好汉子,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跟他打一打。” “都是自家人,打什么打。” 刘备翻着白眼,自己这三弟怎么老喜欢打架。 关羽抚须看着黄忠离开的背影,点点头,说道:“我观这黄忠力气惊人,血气旺盛,必是一名万人敌猛将也,将来大哥要想完成匡扶汉室的夙愿,少不得依靠他。” “嗯。” 刘备点点头:“今日一战,黄忠也算是打出了名头。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我麾下有如此猛将,就让他先做一个军司马,待来日立功,再提为将军。” “这便最好。” 关羽应了声。 一旁的陈暮颇为意外地看了二哥一眼。 历史上他可是羞与黄忠为伍的。 不过仔细想想,关羽现在这样,或许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关羽向来都是一个轻权贵,重士卒的人。 若黄忠是豪门出身,或许之前那一箭关羽会为他挡,但语气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也不会劝老大哥重用。 不过之前在观战的时候,刘备关羽张飞陈暮闲聊,就说起与吕布对战之人的来历。 当得知黄忠是底层士卒出身,他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历史上关羽确实不满黄忠跟他同为上将,实际上不仅黄忠,关羽也是不服马超的,仅仅认可张飞和赵云。 原因很简单,黄忠是降将,且年纪已经很大了,而马超则出身名门,是马援之后,再加上这两人是后来才跟着刘备,不像关羽张飞赵云很早就跟着刘备南征北战。 所以诸多因素,让关羽觉得黄忠马超没资格与他们并列为上将。 那么现在呢? 底层小兵出身,又在刘备初期跟了他,不是降将。 这就跟叠buff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另类的政治正确,自然也就让如今的关羽没有了历史上的偏见。 想到这里,陈暮也摇摇头。 二哥这个人,其他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偏执。 改肯定是改不了了,以后如果真的定鼎天下,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尽量不要闹内部矛盾才是。 . . 两军各自退去之后,刘备军搬师回营,并没有再继续选择作战。 由于他的军队是进攻主力,忽如其来的骑兵对决,导致联军居然没有骑兵对抗,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眼睁睁地看着西凉军救了吕布回去。 也许有人说,刘备没骑兵,公孙瓒有啊。 公孙瓒确实有三万幽燕胡骑,然而古代打仗,并不是说随时随地准备了骑兵列在阵前,需要提前准备才行。 比如今日吕布是孤身一人出关搦战,在关前骑兵就毫无作用,因为吕布可以随时跑回关内。 而且诸侯联军困在虎牢关前已经有三个月,从春天打到夏天,炎炎酷暑难耐,人和马匹容易中暑,就在汜水河畔放养,很难临时一下子调集起那么多马匹过来。 所以实际上阵前确实只有刘备的一千玄甲重骑,并且由于天气的原因,大家都没有穿盔甲,重骑变成了轻骑,就更加无法和西凉骑兵抗衡。 那边刘备回去之后,徐荣好歹松了一口气,一边让医师给吕布救治,一边派人向董卓汇报了虎牢关现在的处境。 因为虎牢关已经被投石车轰炸了两个月,城墙坑坑洼洼,摇摇欲坠,军心涣散,士气本来就低下。 原本徐荣还寄希望于吕布能够发挥神勇,振奋军心,可作为董军第一勇将的吕布也身负重伤,军心就变得更加低迷。 这几日甚至已经出现了逃兵,关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有点像是被回回炮进攻的襄阳之战。 主要是被投石车砸死的人给予了普通士兵极大的冲击力,从人变成肉酱,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再勇敢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都是战战兢兢。 现在他们还能继续战斗下去,除了证明徐荣治军有方以外,也证明这些士兵已经算是不错的精锐了。 “你们怎么看?” 洛阳,梁冀园。 虎牢关这边的形势汇报给洛阳之后,第二日,在洛阳的董卓就收到了信件,于梁冀园召开谋士会议。 董卓坐在席上,左右看看,期待着两名谋士能给他一个不错的建议。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迁都,不能再犹豫了。” 李儒毫不迟疑地说道。 之前说过,迁都其实并不是一个昏招,而是一个妙招。 洛阳看似八关险阻,为天下之固,可这也是一个极大的缺点。 看地图就知道,洛阳几乎可以说是位于天下中心,一旦被围困在这,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打个比喻的话,天下承平的时候,洛阳就是一个金属房屋,无比坚固,不仅连接天下各地,是往来中枢,还能够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 而一旦天下大乱,所有的诸侯都要围攻洛阳的时候,那么洛阳就变成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木房子,别说刮风下雨发洪水,就算是从四块木墙一起狠狠踹一脚,整个房都要倒塌。 所以如秦国一样雄踞关中,据守函谷关虎视天下,才是上策。因为这样需要应付的敌人,就只有东面,而不是面对所有方向的围攻。 “不错,文优之言,也是我想说的意思。洛阳虽为中枢之地,可却不是长守之地。如今东有关东联军,南有南阳群豪,北有白波军,西面的韩遂马腾等人也时常叛乱,所以还是要西去,稳固我们的大后方!” 阎忠立马附和李儒的说法,如果劝说董卓继续留在洛阳,不说这是个昏招,董卓肯定也不会听他的,而且万一怀疑起他就不好了,所以陈暮曾经说过,做间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假乱真。 你处处为董卓着想,董卓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个间谍。等他知道的时候,也就是你捅关键性那一刀的时候,到了那时,董卓离死,应该也远不了了。 听到手下两大谋士都劝说自己立即迁都,虽然有些舍不得洛阳的金银财宝,董卓还是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迁都吧。” “明公英明!” 李儒和阎忠同时拱手行礼。 董卓略微有些肉疼地道:“可是洛阳的财物和人口,都还未完全迁走,这该怎么办?” 李儒和阎忠互相对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想着财物,董卓也太贪婪了。 不过他们二人肯定不知道,历史上董卓花了一年时间迁都,洛阳的人口和财物都没完全被他带走,可见洛阳到底有多富裕。 现在他们仅仅只准备了三个月,这意味着比历史上更多的财物和人口都留了下来,面对那么大的一笔财富,即便是董卓如今权倾天下,也是无比心痛,十分不舍。 李儒劝说道:“明公,迟则生变。虎牢关已是摇摇欲坠,拖延不了太久,必须早做决断才是。” “我就是有些不甘心,到时候这些财物,肯定要被那些关中群鼠夺走!” 董卓越想越生气,带了丝丝怨念看向他们道:“文优诚汉,你们可有法子,将这些财物和人口迁走?” 李儒迟疑片刻,缓缓说道:“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迁移进度十分缓慢,以我之见,也只能强制迁移,派大军监督,不走就死。至于财物嘛” “如何?” 董卓想了想道:“不如把大批金银珠宝找个地方先起来,等以后再来取?” 李儒苦笑道:“明公,洛阳集天下财富,光府库之中的钱币就有百亿之巨,整个城中富户累计起来,价值数以万亿钱,如何能搬迁得动?更何况即便埋起来,就得动用十万大军,这些人都知道了埋宝之地在何处,以后” 动用十万大军去埋宝藏,估计要不了一两个月,埋宝地点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到时候董卓就是帮关东联军去埋宝藏,最后这笔钱,肯定是会被最先进入洛阳的关东联军给找到。 “那该如何是好?” 董卓愁眉苦脸。 李儒看着他,缓缓说道:“想带走这些财物,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其一,便是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实在带不走,就留下来。” “留下来?” 董卓摇摇头,冷笑一声:“我宁可烧掉,也不想留给关中群鼠。” 李儒一字一顿道:“我要说的第二策,便如明公所言。” “什么意思?” 董卓一开始没明白,仔细想了一秒后,皱起眉头道:“难道真的要烧掉?” 阎忠脸色大变,目光骇然地看向李儒。 李儒点点头:“只能如此。” 听到他的话,董卓和阎忠的反应不一。 董卓眉头紧皱,他考虑的不是做这件事的后果,而是真的心疼钱。 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要知道洛阳公卿权贵无数,价值数以万亿计,并不是说真的有那么多五铢钱,而是指他们拥有的财富。 店铺、地皮、府邸、金银珠宝丝绢帛绸,还有很多奇珍异宝,都是财富的一种。 那么多东西,真要烧了,董卓不是没那胆子,是他舍不得。 而阎忠的反应,却是汗毛倒竖,大夏天如坠冰窟,心中充满了恐惧与震惊。 火烧洛阳! 亏李儒想得出来。 洛阳是什么地方? 东汉帝都。 已经维持了一百六十五年,深入人心。 将一国首都付之一炬,那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阎忠虽然也是无法无天之人,早年就曾经怂恿皇甫嵩自立为王,可要让他出火烧一国帝都的主意,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几乎已经跟灭国战争无异。 最搞笑的是董卓现在自己表面上就是拥护汉室者,却反过来烧汉室帝都。 一边拥护,一边毁灭。 仅剩的那点脸皮都已经不要了,跟直接篡位,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阎忠挠挠头,他知道自己没法跟董卓李儒对着干,只得苦笑着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董卓说道:“好,到时候离开洛阳的时候,就一把火给他烧个干净。不过如今我儿奉先新败,虎牢关摇摇欲坠,洛阳震荡,就怕虎牢关随时都会失守,我们必须要快。” 李儒阴恻恻地道:“明公,你还忘了一件事情。” “何事?” 董卓不解地看着他。 李儒道:“洛阳这些公卿恐怕全都盼着关东群鼠打进来,一旦让他们正式迁都,恐怕都会磨磨蹭蹭,不愿意配合,明公还得下猛药才行。” 现在前线战况通过各种消息传回洛阳,洛阳震动,满朝公卿不少都在等着看董卓的笑话。 一旦洛阳被攻破,董卓身死,怕也是这些公卿翻身之时。 “这个嘛,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 董卓摸着下巴,眼里露出残暴的凶光:“我记得那袁绍袁术袁遗兄弟,就在关东联军当中吧。” 历史上在袁绍起兵讨董之后,他很快把袁家杀个一干二净。 但如今讨董的主要人员是刘备。 董卓最大的对手,也是刘备。 所以一时间居然忽略了袁绍袁术袁遗,要迁都的时候,才想起袁家来。 “正是。” 李儒点点头:“太傅袁隗是他们的叔父,太仆袁基,是他们的从兄。若要迁都,袁家恐怕是最大的阻碍。” “好,命袁隗传令袁绍袁术袁遗,让他们退军!” 董卓立即下了指令。 “唯!” 李儒和阎忠,都只是听令。 他们谁也没有问如果袁绍他们不听袁隗的命令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找个借口把袁隗给杀了。 袁隗是百官之首,他一死,必然震慑满朝公卿,到时候迁都的事情,自然也就顺利十倍!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六 叔慈侄孝 十八路诸侯讨董,不仅天下震动,洛阳诸多公卿也是喜形于色。 他们与天子饱受董卓摧残,现在各路诸侯打过来,总算有脱离苦海的希望了。 一时间不少公卿私下会面,言论逐渐放肆,很多人串联在一起,秘密开始谋划一些事情。 百官之中,唯有太傅袁隗是最低调的人。 平日里不仅对董卓唯唯诺诺,什么都不闻不问,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如泥塑木偶,对董卓阿谀奉承。 袁隗不傻,相反,作为一只老狐狸,他聪明得很。 袁家的势力遍布半个朝堂,现在外部又有袁绍袁术袁遗三路诸侯,内外结合,必然要成为董卓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如果他跳出来反对董卓,那以董卓的暴虐,必然会对洛阳袁家不利。 因此袁隗曲意逢迎,其实就是虚与委蛇,表面对董卓唯唯诺诺,背地里却重拳出击,让自家子侄来讨董。 以后不管将来是董卓赢了,还是各路诸侯赢了,袁家的势力都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可惜袁隗还是低估了董卓的残暴。 他以为只要自己表示顺从,作为曾经的老上司,董卓肯定不好意思对他下手。 然而他却忘了,董卓也需要杀一个重量级人物来立威,来保证顺利迁都。 很快,第二日,袁隗就接到了董卓的命令,让他勒令袁绍等人退兵。 接到这份命令,袁隗其实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袁家在讨董联盟中有三路诸侯,而且各路诸侯中,还有好几人是袁家门生故吏。 比如上党太守张杨,巨鹿太守韩馥,广陵太守张超等等,可以说,在十八路诸侯当中,袁家的势力就几乎占了三分之一。 这些人的兵力统合在一起,就有七八万人之多,比之刘备的实力还要稍微强一点,董卓不可能视而不见。 所以找到他,让他给袁绍等人勒令,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了董卓派人传来的命令,袁隗的太傅府邸,袁家嫡长子袁基皱眉道:“叔父你真的打算让本初与公路退兵吗?一旦我们袁家撤兵,恐怕为天下人所笑尔。” “唉。” 袁隗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一旦本初公路退兵,天下人会指责我们袁家讨好董贼,只是若他们不退兵,我们袁家基业必为董贼所摧。” “那” 袁基迟疑不已,如果袁家真的撤兵的话,天下人岂不是要说他们已经投靠了董贼? 在董卓名气臭大街的情况下,被冠上投董的名声,恐怕即便是四世三公的名望都会被世人所唾弃。 君不见王允以前因为触怒过张让赵忠,还有个刚正不阿的名头。现在因为处处讨好董卓,名声臭得不行,很多人都羞与他为伍。 虽然袁基不知道王允现在是韬光养晦,跟董卓虚与委蛇,找合适的机会将董卓除掉。 但这也证明人心其实是很容易变的,世人看到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风评很快就会发生改变。 袁隗知道自己这侄子的疑惑,狡黠一笑道:“所以我是让他们假意退兵,实则暗中跟着刘备,以做策应。” “这” 袁基犹豫道:“董贼每日往关中迁移人口财物,怕是打得迁都长安之举,我们恐怕也要被董贼强行迁走,若本初他们跟着刘备打入洛阳,我们岂不是还是要遭董贼毒手?” “所以我在想办法拖延迁都之事,同时安排人手,一旦刘备他们破关而入,只要我们还在洛阳,那就可以立即在城中起事,与关东联军表里相应。” 袁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之色,原本他在董太后与何太后死后,是当仁不让的百官之首,执掌朝政,成为天下不二的权臣。 结果却被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一个董卓摘了桃子。 这个仇袁隗可一直记着。 所以他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一旦关东联军打进来,就立即联合他们,将董卓除掉。 东汉庄园经济,很多地方豪强都蓄养奴仆死士,更别说袁家。 虽然在洛阳的死士不多,只有一两千人,但在关键时刻捅董卓一刀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原来是这样。” 袁基这才放心下来:“叔父早就安排便好。” 袁隗又道:“我待会就请奏董卓,派你去与本初公路他们去说,让他们上表,自请退兵。” “就怕董贼不会放我离京。” 袁基苦笑一声。 现在他们袁家府邸外全是董卓的士兵,把他们当囚犯一样监视,特别是袁隗和袁基,连出门都是有人看着,名义上说是保护他们,实际上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 “无妨,我到时候去找董卓说说。” 袁隗摆摆手。 现在袁家这一代基本就靠自家撑着,下一代的翘楚不是袁绍和袁术,实际上是已经担任九卿之一的袁基。 袁基是袁逢的嫡长子,也就是袁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们二人才是袁家在朝堂的中流砥柱。 所以袁隗很清楚,要想保证袁家的实力,自己和袁基都不能出事,必须要活着才行。 那么损失一点名望,暂时先让袁绍和袁术撤兵,先迎合一下董卓再说。 反正袁家已经撤兵了,董卓也不就没有了借口对付他们。 总不能刘备没有撤兵,也能怪到袁家吧。 他们袁家可跟刘备没什么关系。 因此袁隗打的主意,其实就是先让袁绍袁术退兵回豫州,装作退兵的假象。 一旦刘备攻入洛阳,他们就立即跟着进来。 到时候他袁家再起兵反董,与三袁里应外合,将董卓除掉。 只要除董的这份大功劳归属于他们袁家,再加上现在他们掌控的兵权,那以后朝堂上的话语权,还不是要归他们袁家所有? 凭他刘备一个宗室破落户,发迹也不过是四五年而已,也配入主中央担任执掌朝政的重臣? 呵呵。 确定了袁家目前的方针,袁隗就准备去找董卓请奏让袁基去找袁绍他们去说说这事。 而那边董卓却很忙。 掌权半年以来,他每天都忙得很。 最初的几个月是大肆搜刮财物,然后盗掘陵墓、滥杀无辜、祸乱宫廷,很多宫女乃至公主都遭了他的毒手。 接着等关东联军打过来的时候,他又开始紧锣密鼓准备迁都事宜。 首先是洛阳人口,在他的强权威逼之下,大量百姓开始被迁移往关中,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上,源源不断的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向着关中而去。 在大部分战兵都在抵御关东联军的情况下,董卓如今手里大概只有两万左右的战兵,所以利用手中钱财,又招募了十万辅兵。 这些辅兵的任务,其实就是沿途押送百姓,押送金银珠宝。由于都是洛阳周边人,很多都是家乡父老,辅兵们不敢做得太过分,使得前行的速度很慢,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头。 一辆辆马车、人力独轮车、板车载着家当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乡,往未知的地方而去。很多百姓都是哭泣着,恳求着士兵不要驱赶他们,他们想要留下来。 可在战兵们的监督下,辅兵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驱赶百姓。 无数百姓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残酷镇压。 “将军,求求你们了,我已经六十有余,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就让我留在家乡吧。” “不要啊,这些都是我所有的财产,将军你不能抢走啊。” “亲族们,董贼残暴不仁,肆意杀戮百姓,如今又强令我们搬迁,让我们离开家乡,离开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走是死,留也是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在平县,有宗族不愿意离开家乡,以武力对抗,被残暴的董卓士兵屠戮了整个宗族。 在巩县,这几日洛阳下起了小雨,百姓们不得不在泥泞之中赶路,很多老人因为身体不堪重负,倒在了雨水之中,死在这个夏天里。 在偃师,有军纪败坏的士兵不仅掠夺了百姓的财产,还肆意侮辱女子,残杀百姓。 像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洛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关东联军当中。 几日之后,刘备得知洛阳周边几个县都在遭受董卓的摧残,心急如焚,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十分焦躁。 “大哥,你先静一静,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陈暮无奈地劝了一句。 刘备像是一个炸药桶一点就着,几乎是吼着道:“董贼就要迁都了,洛阳百姓跟着受苦,天子也要被他带走,我怎么静得下来!” “可是虎牢关还未破,董军依旧有一战之力,强行攻城,我们自己损兵折将,恐怕得不偿失。” 陈暮苦口婆心地劝说。 虽然虎牢关内军心涣散,但作为天下有数的雄关,虎牢关确实坚不可摧。哪怕投石车每日轰炸,顶多是让董军人心惶惶,而没法像导弹一样炸开城门呀。 原本陈暮打得主意其实就是继续用投石车轰炸,一直轰到如北宋的汴梁之战,南宋的襄阳之战一样,等他们自己出来投降为止。 但徐荣毕竟不是没有骨头的弱宋,至少即便董贼如此残暴不仁,他也依旧忠心耿耿,不愿意开关投降。 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结束。 像历史上关东联军同样也是十多万大军,就被困在虎牢关前足足一年。最后董卓自己迁都,放弃了关隘,关东联军还依旧迟疑不前,只有曹操去追击,还被伏击兵败,可见虎牢关绝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明公,我愿意再率领先锋队,顶着发石车的石弹强攻一次城。” 这个时候黄忠站了出来。 休息两日,黄忠已经恢复了体力,坐在营帐中壮硕如牛。 刘备看向陈暮,问道:“此法可否?” “自然是可的,同样的招数如果敌人破解了肯定没用。但这个法子虎牢关上也没办法,只是我们依旧需要时间。” 陈暮摇摇头。 炮兵与步兵协同战术可是二战经典战术,可谓屡试不爽,除了同样这么打以外,没人能破解。 问题是放在东汉这战术就得做足了准备才能用。 像第一次这么做就因为云梯准备不足而失败,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赶制投石车和木幔,而是要大量制作云梯和壕桥,两样加一起,至少要做上万件,才能让士兵尽快上城。 可是这个工作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因为虎牢关城高九米,云梯必须要又高又坚固,即便军中工匠尽快赶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出来。 所以还是那句话,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 刘备扶着额头痛苦道:“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旦天子被董贼掳去长安,以后想救出来,恐怕千难万难了。” 我巴不得董卓把刘辩弄去长安呢。 陈暮心里这么说了一句,嘴上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今董贼主力都在东边,南边战场没有什么动静,如果能在大谷关等地寻找突破口,或许会有新的进展。” “那就安排人去大谷关?” 刘备问了一句。 陈暮正准备回答,忽然帐外有人说道:“盟主,帐外有袁将军近侍求见。” 刘备说道:“让他进来。” 当下就有袁绍一名下属进来,行礼道:“盟主,太守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董卓派人来劝降他,他想邀请你一起过去见那董卓使者。” “哦?” 刘备看了眼陈暮,再环视了一圈众人,点点头道:“好,我待会就过去。” 等那人走后,刘备才对众人道:“董卓劝降袁绍,袁绍喊我过去,这是何意?” 田丰想了想,说道:“恐怕他不止喊了盟主。” 陈暮露出了迷之微笑:“袁本初,还真是个孝顺的人呀。” . . 那边袁绍在得知董卓派人来后,立即就以要去找袁术商量的名义,先将董卓使者稳住,孤身跑到袁术的大营去了。 董卓当然没有同意袁基出城,所以最终袁家只让一个老家奴过来,还有董卓派来监视的一名使者。 袁绍稳住他们二人,就去找袁术商量该怎么做。 这两兄弟的关系其实不太好,但兄弟之间就是这样,两个人都姓袁,事关袁家利益,自然就只能一起想对策。 袁术营帐里,袁绍看着袁术说道:“公路,叔父让我们撤兵,你觉得呢?” 袁术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道:“撤兵那功劳岂不是归了刘备?” “我也是这样想的。” 袁绍点点头:“叔父让我们去南阳先屯兵,等待刘备破关之后再跟着他进来。可叔父也不想想,刘备要是破关之后,就立即学那董卓把持朝政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鞭长莫及,这天下岂不是归了他刘备?” 这就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 袁隗是想保住洛阳袁家,自己和袁基两人不能倒。 而袁绍和袁术,则考虑的是自身利益。 一旦刘备破关,他们在旁边看戏,那刘备大军入了洛阳,迎回了天子,把持了朝政,以后还能有他和袁术什么事情? 所以袁绍和袁术很清楚,讨董的这份功劳一定不能丢,哪怕最后进洛阳,也得跟着刘备一起进去。 到时候联合袁遗张杨韩馥曹操等人,他们的兵马就有七八万,足以和刘备分庭抗礼。 只要拖了刘备的后腿,不让他最后将天子控制在手里,那么以后袁绍和袁术,至少还有未来可言。 不得不说,这各路诸侯确实各怀鬼胎,勾心斗角。 还没入关,他们就已经开始想着利益分配。 但人就是这样,自己的利益至上。 如果袁绍和袁术这么大公无私为了袁家的话,他们后来一个人占据冀州,一个人占据豫州,是天下最富有,人口最多的两块地盘,联合在一起,早就是袁家的天下了,还有曹刘孙什么事? 所以袁隗注定是打错了主意。 袁术看向袁绍道:“你的意思是?” 袁绍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光:“叔父大人也活得太久了,他在的话,我们注定继承不了袁家的一切。” “袁基是我们的亲兄长!” 袁术大惊失色。 很多人以为袁绍和袁术才是得到袁家资源最多的两个人。 实际上他们与袁基相比,什么都不是。 袁基是袁家嫡长子,被整个袁家灌注了资源,升官速度如坐火箭一样,已经是九卿之一的太仆。 相比之下,袁术前几年才是一个虎贲中郎将,袁绍更惨,只是个羽林监丞。 因此只要袁隗袁基还在,那袁家的一切,他们都继承不了。 包括他们在汝南的财产,官场人脉资源。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调动。 可袁隗袁基身死,那情况就不同。袁绍和袁术立即就是袁家主人,可以有资格调动一切。 这就是差别。 袁绍阴恻恻地看向袁术道:“有他们在,我们永无出头之日。如果他们死了,我们带兵进洛阳,就能够与刘备抗衡,到时候要是联合起来除掉刘备,我们两个,便是太师和太傅,这天下,也将是我们袁家之天下!” 袁术的呼吸急促起来,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袁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当着各路诸侯的面,斩杀了董贼使者,向天下人宣布,我们不会屈服于董贼!” 借刀杀人,还扬自己的名望! 袁术眼眸里,同样闪烁出诡异的光来。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七章 袁家 各路诸侯得到袁绍和袁术的信,带着满脑子疑惑来到袁绍大营,不明白袁绍到底想干什么。 甚至就连同为袁家人的袁遗也被蒙在鼓里,袁绍袁术根本就没有派人去通知他。 同为袁家人,为何袁遗的地位不是很高? 因为袁遗是袁隗兄长袁平的儿子,袁平早逝,使得袁遗根本没有享受到父亲的政治遗产,属于家族边缘人物。 而且在袁家下一代当中,袁遗的才能并不出众,根据史料记载,袁遗更多的是文学与治理地方的才能,是个很纯粹的文人。 因此这次来参加讨董联军,袁遗其实就是响应一下袁绍袁术,摇旗呐喊助威而已。 袁绍和袁术,并没有打算考虑他的意见。 借口也很好找。 袁遗现在正和陶谦在数十里外的大谷关,并不在虎牢关外,可以以他人不在当作托词。 如今聚集在虎牢关外的各路诸侯,只有青州牧刘备,度辽将军公孙瓒,豫州刺史孔伷,河内太守王匡,济北相鲍信,上党太守张杨,以及袁绍袁术曹操孙坚十人。 其他袁遗陶谦乔冒刘岱张超张邈等人在南南战场,牵制董军兵力。冀州刺史王芬以及巨鹿太守韩馥则在邺城,负责后方粮草运输。 所以袁绍袁术能够通知到的,也就刘备他们八人。 通信之后,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刘备等八路诸侯来到袁绍驻扎在嵩山高地下的大营。 嵩山巍峨高大,林木森森,袁绍的营帐就驻扎在山下的平地上,这里离虎牢关约六里地,就在刘备大营的正南方,隔了三里。 袁绍和袁术已经在营外等着他们,见到他们过来,连忙出来迎接。 刘备和公孙瓒是最先抵达的诸侯,袁绍和袁术站在军营门口行礼道:“见过盟主。” “本初兄与公路兄四世三公,海内名望所在,不必多礼。” 刘备也连忙回了个礼。 “请!” 袁绍和袁术向里面比划了一下。 刘备和公孙瓒就跟着他们进了大营,来到了中军主帐内。 过了片刻,其他诸侯也陆陆续续抵达,进入营帐。 按道理来说,大家既然进了营帐,就得分清主次,谁是主人谁坐主位。 但刘备毕竟是盟主,乃各路诸侯之首,让他坐下首,显然是有点不给面子。 而且袁绍还不想得罪他,就干脆把主位空出来,自己坐在刘备正对面。 等众人坐定之后,刘备才环视众人一圈,有些不解地道:“本初兄,公路兄,召集我等众人前来,是有何要事?” 袁绍看了眼袁术,两人对视一眼,才缓缓说道:“相信诸位也都听说了,董贼派人来劝降我与公路。” “嗯。” 刘备理所当然地道:“本初与公路都为正义之士,面对董贼的威逼,相必是严词拒绝的吧。” 袁绍笑道:“这是自然,不仅如此,我已经扣下董贼使者,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要当着诸位的面做个见证,以表明我与公路讨董之决心!” “哦?” 刘备来了兴趣,说道:“本初兄是打算修书一封,严词痛骂董贼吗?” 汉末打骂仗,可不是手敲键盘在网络重拳出击。 除了面对面互喷以外,如果离得稍微远一点,基本就是靠写信进行斥责。 比如历史上王朗其实并不是诸葛亮骂死的,但他们也确实发生过骂仗,就是互相写信痛骂对方。 所以刘备以为袁绍是打算修书一封,义正言辞地痛斥董卓地行径。 这种方式还是很不错地,传出去也是美名一件。 然而袁绍却摇摇头道:“修书一封虽也可,但却无法表明我与公路的决心。来人,押上来!” 营长外就有士兵将一人押上来。 只见那人做文人打扮,被五花大绑捆着,嘴里也被塞住,不断呜呜呜挣扎,似是在求饶。 “这是?” 刘备纳闷不解。 袁术解释道:“此人便是董卓派来的说客,曾是我袁家一名故吏,后来董贼入京,如那李儒一般,投靠了董贼,如今却不顾廉耻又跑来劝降我们,当真是可恨至极。”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明白,今日还有这样一场大戏上演。 一旁的陈暮看得心中一动。 在历史上倒是没有记载袁隗到底有没有派人来让袁绍退兵。 但袁绍、袁术、吕布、马超,汉末四大孝子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吕布就不用多说,马超和袁绍袁术他们都是一个性质,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叔父兄弟宗族数百人都在敌人手里,却依旧悍然起兵搞事,完全没有考虑过家人都生死安危。 而且袁绍和袁术在历史上可是高调得很,不仅担任盟主,成为进攻得主力,还借此揽到了名望。 毕竟你说讨董可以是为了国家社稷安危,那你完全可以低调一点,比如让别让担任盟主,自己偷偷暗地里派兵就行,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 现在不仅担任进攻主力,还包围了洛阳,这不是巴不得自己叔父和兄长早点死吗?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说一句袁绍袁术带孝子,绝不是冤枉他们。 当然。 叔父毕竟说叔父,又不是亲爹,对于只在意自己利益的人,卖就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黄老爷不还说了嘛,私通麻匪,别说是胡万,就算是他亲爹也得死。 关键是袁基,那是袁术得亲兄长。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袁术。 还真是个狠人呀。 陈暮看向袁术的目光,顿时就变得不同起来。 联想到历史上袁绍在冀州继承的是袁家的故吏,也就是人脉。而袁术继承的是袁家在豫州的产业,也就是家产。 后来还因为袁绍把袁家人脉都夺走来,惹得袁术骂来袁绍一句“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可见这两兄弟早有预谋,这是等着袁隗袁基人没来之后,早点分家产开自己基业呢。 “诸位,今日,我就要向天下人说明。我袁家忠心耿耿,讨伐董贼,营救天子之决心,忠君爱国之本分,绝不是靠董贼威逼利诱可以屈服的!” 袁绍大义凛然做了场戏,转身对士兵道:“拉下去斩了,将他的人头送回洛阳。” “呜呜呜呜!” 那人死命挣扎,很想说点什么,但士兵根本不给他机会,片刻之后,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送进来。 诸多诸侯见了,顿时夸赞起来。 “本初与公路深明大义,当真是我等楷模,天下人楷模也。” “值此国难之际,正应当多几个像本初与公路这样的正义之士,怒斥董贼方可。” “今日本初与公路之举,当真是忠义凌云,他日若能救会陛下,我必上奏天子,为尔等奏功。” 即便是刘备,也是对袁绍对举动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袁绍这么做,实际上是对他有利对。 为什么? 袁家在关东联军里势力不低,直接势力就有袁绍袁术袁遗三股,还有几名袁家故吏,加起来的总兵力,已经有七八万之多。 如果他们一走,那诸侯大军就直接去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十多万人。 而且曹操鲍信等人虽然不是袁家门生,却与袁绍关系不错,要是袁绍走了的话,还有几路诸侯也可能会跟着他们离开。 到时候关东联军很有可能顷刻间分崩离析,只剩下刘备与公孙瓒的大军,必然支撑不起场面。 所以刘备当然不希望袁家人离开,袁绍的举动,可谓非常符合他的立场。 诸多诸侯,纷纷称赞,唯有陈暮,站在一边露出了微笑。 今日之后,袁绍袁术忠君爱国的名气倒是传遍天下。 至于洛阳袁家那数百宗族。 可就得沦为董卓得刀下之鬼了。 到时候袁绍袁术名声财产皆收,还得世人同情。 这一步棋,当真是绝妙。 也许有人说,破局不是很简单吗?只要保住袁基,对于袁绍袁术来说,必然是个毁灭打击。 对于这一策略,其实是想得有点简单了。 虽然初心是好的。 如果能够将袁基保下来的话,作为袁家嫡长子,这一代的领头羊,袁基活着,对袁绍袁术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而且此后,袁基肯定会占据南阳,到那时袁术在南边长沙,袁绍在河北,袁基在南阳。 三袁一南一中一北,看似实力强横,可内部不和,反而是件坏事。 到时候三袁内讧,周边的其他诸侯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壮大,比如曹操早期就是依附袁绍一起痛打袁术发的家。 但这里面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袁基真的会恨死袁绍袁术。 也许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他肯定恨他们。 可一旦涉及到整个家族利益,那最后就说不好了。 如果现实是三袁真的占了半壁江山,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对手就是另外一个庞然大物——刘备。 历史上袁绍和袁术为什么打来打去? 还不是因为周围没有能和他们抗衡的对手。 唯一一个公孙瓒还被袁绍给击败了。 在处理了公孙瓒后,袁绍就只剩下袁术可以抗衡。 因此陈暮去营救袁基,其实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在董卓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阎忠也不好出手,反而可能暴露阎忠,这个风险陈暮不想承担。 二,你没法控制袁基让他去与袁绍袁术敌对,一旦他抛弃个人仇恨,选择家族利益,那对于青州集团来说,反而是雪上加霜。 所以救出袁基,不是一个破局妙招,反而是步不稳定的坏棋,陈暮不可能去走。 那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就真没有做点什么? 实际上他早就做了。 将袁术调到长沙去,就是提前下好的一步妙招。 现在袁术已经控制了荆州南部,触手正在往整个荆州去伸,而上个月,董卓才刚派刘表去荆州担任荆州刺史。 如今豫州刺史是孔伷,袁术想接手汝南的袁家或者将整个荆州都收入囊中都不会太容易。 这样就给了青州集团很大的缓冲空间。 那么事情结束之后,青州集团要面对的,其实就只剩下袁绍的河北集团。 因为袁术被早早地安排走了,所以在袁绍身边,是没有袁术可以团结帮助的,到时候北面是公孙瓒的幽州集团,东面是刘备的青州集团,袁绍在河北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 袁绍袁术今日合谋做了一场戏,得到了各路诸侯的称赞,很快,董卓使者的人头与一封严厉呵斥董卓的书信,就被送入了虎牢关,快马加鞭送入了洛阳。 洛阳,董卓正在梁冀园。书信与人头是第二天中午送达的,此时他正在自己的房间午睡,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叩击声音。 “明公!” 董卓听到是李儒的声音,便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睡眼惺忪地说了句:“进来吧。” 李儒和阎忠就推门而入。 董卓从自己卧房来到外面客厅,看到二人正对着他施礼,便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两人坐下后,李儒说道:“刚刚虎牢关外来了信。” “哦?” 董卓问道:“是何信啊。” 李儒微微一笑,将一封信递过去道:“那袁绍斩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者,写了一封信过来。” “什么?” 董卓勃然大怒:“袁绍小儿,居然敢杀我使者!” 李儒却笑道:“明公息怒,先看看信再说。” 董卓接过信来,看完之后,就更气了。 里面是一通谩骂,把董卓骂得体无完肤,通篇还不带脏字。 “文优那这东西来气我做甚!” 董卓把信件往地上一丢,眼眸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这是一件好事。” 李儒抚着自己的山羊胡缓缓说道。 “好事?” 董卓一头雾水,自己使者被杀,还受了气,这算哪门子好事? 阎忠提醒道:“明公莫忘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哦。” 董卓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他可不是在找借口杀袁隗,这不是借口就来了吗? “此时明公正好以此说辞,将袁隗斩杀!” 李儒眼中露出凶光。 袁隗作为百官之首,掌控着整个袁家,他一死,迁都之事,必然再无掣肘。 “好!” 董卓站起身,哈哈大笑道:“传来,将袁家满门抄斩,日中之后,我就召开朝议,宣读袁家罪状,最后再宣布迁都!” “明公英明!” 李儒阎忠同时拱手行礼,他们知道,等袁家被杀光,那么迁都之事就无比顺利。 最多再过一两个月,迁都就会完成,到时候,他们也将入主长安了。 . . 此时,袁隗府邸。 袁隗同样得到了袁绍袁术斩杀使者,慷慨陈词痛斥董卓的消息。 董卓派人出关劝降,自然是以袁家的名义。 所以袁家也派了个老仆去。 那老仆袁绍袁术都认识,他们一见,肯定会清楚这是袁隗的意思。 但谁也没有想到,老仆回来复命,袁隗会听到这个结果。 当得知袁绍袁术这么做之后,袁隗愣在原地很久。 袁基浑身颤抖地说道:“那两个畜生!他们这样做,会害了袁家的!” “两个畜生?” 袁隗忽然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是畜生,是你的弟弟。” “叔父大人!” 袁基蹭一下从席子上站起来,愤怒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他们说话,他们是要害死我们啊!你难道不愤怒吗?” “愤怒?” 袁隗摇着头,笑了笑道:“呵呵,我很欣慰。” “什么?” 袁基睁大了眼睛,袁绍袁术此举是在把他们往深渊里推,可叔父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董卓的屠刀马上就要临近了吗? 袁隗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这两人,可谓我袁家的麒麟儿也。这般狠辣,才有为主之风范。” “叔父” “砰!” 还未等袁基再说点什么,外面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董卓派来的士兵已经杀入来府内,一名将领来到厅堂,看着袁隗,漠然说道:“袁隗,你袁家枉顾圣恩,公然造反,事发了,跟我走吧。” 袁隗缓缓地站起来,从容迈步走出了屋子。 进入庭院,抬头看了眼天空。 经过董卓的折腾,汉室衰落已经成为不可争议的事实。 这天下,也该是到乱世群雄的时候了。 如果能够牺牲自己,换取两个袁家可以争霸天下的资格,又何乐而不为呢? 将来。 说不准我们袁家,也能出一个皇帝呢。 呵呵。 袁隗洒然一笑,昂头迈步,走向了屋外。 这一日,袁家满门被斩,宗族数百人无一幸免。 袁绍袁术得知噩耗,哭晕过去三次。 天下人得知消息,纷纷敬佩起袁家在这次灾难之中做出的牺牲。 袁绍和袁术的名望,就更加旺盛起来。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八章 投降了 袁家满门被诛杀,极大地震动了朝纲,一时间整个洛阳公卿都不得不拜服于董卓的淫威之下,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就连身为天子的刘辩,都唯唯诺诺。穿着玄色十二旒冕服,跪坐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头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宛如一具提线木偶,董卓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董卓向他禀报袁隗所谓当“罪行”时,也是很快给出了答复,甚至就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刘辩这个人本来就胆小怯懦,当初刘宏之所以三番五次想立刘协为帝,而不是考虑身为嫡长子的刘辩,除了董太后的一部分原因以外,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没有帝王威严,不类已。 特别是朝堂局势在去年一整年的时间都处于波谲云诡的状态之后,刘辩两次登基为帝,如傀儡一般任人摆布,就可见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所能够决定。 历史已经改变了。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不管是刘协还是刘辩。随着先帝去世,多股权势轮番想上位掌控朝政,最终都尘归尘,土归土。 董卓一个地方军阀,依旧得到了这天下。 这是陈暮影响的结果。 就连皇帝都三次易主,可见随着陈暮入主中央,权力越大,他这只蝴蝶煽动的翅膀造成的龙卷风也就越大。 汉末格局已经被改得差不多,未来这世界,就得看各自手段。 只是不管怎么说,董卓打算从洛阳迁都的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因为还是属于困境当中的唯一选择,就好像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一样不可改变,所以当袁隗一死,迁都之事,就顺利得不像话。 眼看关东联军即将杀入洛阳,没有人想倒在黎明前的黑夜,因此所有公卿一边默默收拾着家产行李,按照董卓的吩咐准备启程前往洛阳,一边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关东联军能快一点打进来,早点解放他们。 洛阳城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朝中权贵,城中富人,城外百姓,纷纷拖家带口,被驱赶着离开他们生活已久的洛阳,街面上人山人海,却不再是往日的繁华与热闹,而是背井离乡的哀怨与忧伤。 王允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张望了一眼身后,身后是连绵的车队和数不尽的士兵与百姓,远处的洛阳城已经越来越远,虽是朝阳初升,却仿佛暮霭沉沉,这个古老的帝国充满了暮气。 “驾!” 董卓的车队从他的身边经过,身边是无数护卫保护,向着长安的方向远去。 “董卓” 王允眯起了眼睛,现在的朝堂上,他可是董卓的头号狗腿。 虽然还未入董卓幕僚核心层,但在朝堂之上的事情,董卓对他也是十分看重,将自己提拔为司徒。 可是董卓却绝不会知道,他身边的亲信,却是一个朝思暮想都在要他命的人。 若自己能除掉董卓,西凉军就没有了主心骨,必然四散而去,到时候朝廷之上,就是自己掌控. 王允抚摸着自己的山羊须,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必然名震天下。 不仅如三君八俊一般,受世人敬仰,成为一代名士。 说不准待平定了天下,自己的后代子孙,也能如袁家杨家一样,开辟出一个四世三公的豪门世家出来。 想到这里,王允的看向董卓的目光,就变得更加狠厉起来。 一定会想出办法可以弄死他的。 一定会的. . . 历史上袁绍作为盟主带领关东联军进攻虎牢关,在外面转了一年都没攻下。 可是现在,关东联军才攻打四个月,虎牢关就已经岌岌可危。 从初平元年二月,也就是190年2月,到6月,短短四个月时间,徐荣就已经发了数封求援信。 足以见得投石车的改进对历史造成了多大影响,让董卓再也没有固守洛阳的想法。 徐荣的求援信不断送入洛阳,可是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等来的,是董卓让他弃关的命令。 这封命令带给徐荣的并不是沮丧,但要说喜悦也没有,顶多算是如释重负,心情复杂。 在投石车狂风骤雨的轰炸下,关内守军每天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虽然这跟后世的二战完全没法比,但对于古人来说,投石车已经是件非常可怕的武器,足够摧毁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虎牢关上即便每日清理,但被砸成血污肉酱的红色人体组织残片依旧没法清理干净。 没有人能够那么大心脏无视投石车的威胁,虎牢关内的每一个董军士兵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关上的红漆。 战士们的军心每况日下,徐荣很清楚,投石车或许砸不开虎牢关的大门,却能够砸破战士们的心门。 如果再不撤军或者有更多的援军来,也许再过一个月,哦不,半个月,士兵们要么自己崩溃逃散,要么把他抓起来向外面的关东联军投降。 “太师有令,撤军!” 虎牢关内,徐荣拿着这份命令对诸多将领说道。 包括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西凉军将领纷纷松了一口气,面无悲色,反而和徐荣一样,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每天听着头上轰隆隆轰隆隆的爆炸声,整日心惊胆战地蹲在城里苟且着。 打这种仗,确实是一种折磨。 当下,诸多将领回自己的营中,召集各级军司马,然后组织士兵,开始有秩序地从虎牢关内往洛阳方向撤。 徐荣当然也不会完全留一座空车,他命令一个军司马带着一千人留下来,装作城内人还在的样子,旌旗插上,让这些士兵每日继续清理城上的石块。 这个被留下来的倒霉鬼名字叫做赵岑,显然得到这个命令赵岑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恐怕当场就得被徐荣拖出去斩了,所以他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命令。 而且最过分的是赵岑是关中人,徐荣以他的家人性命为要挟,不允许他擅自撤离,最少要拖延五天以上才可以撤军,不然他的家人就保不住。 赵岑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徐荣的命令去做。一边欺骗麾下士兵,说主力准备迂回偷袭联军后方,一边继续保持着城防事物。 但赵岑不知道的是,经过一个月的加紧制造攻城器械,刘备军已经准备得很充足,终于可以攻城了。 两日后,刘备军营帐当中,众人开了军事会议。 刘备高坐主位,关羽张飞陈暮分列左右,再下面就是典韦臧霸,然后才是张辽高顺管亥,最后则是黄忠赵云武安国司马俱徐和等,田丰和王朗属于谋士,基本就是张辽高顺他们这样的地位。 也许有人奇怪黄忠赵云的地位为什么这么低,按照他们的能力来说,与典韦并列也不为过。并且臧霸在历史上还是张辽的下属,现在居然还在张辽之上? 然而历史是历史,如今是如今。 在军队当中,首先要看的是你的能力和功劳。 典韦是仅次于关张陈跟着刘备的人,从黄巾时就跟着刘备南征北战,地位比太史慈还高。 所以刘备麾下第一梯队肯定是关张陈,第二梯队则是典韦太史慈和臧霸。 太史慈就不用多说,现在还在帮陈暮跑腿,没在这里。 至于臧霸,主要是跟刘备比较早,在青州就入伙,帮助刘备破灭了青州黄巾,立下汗马功劳。 而张辽高顺管亥他们,前者是跟刘备比较晚,后者是黄巾降将,被关羽折服,甘愿为关羽牵马,所以身份要低一等。 黄忠赵云虽然厉害,可你要是刚入伙就身居高位,其他将领如何服气? 因此历史上他们确实强,可现实就是,你再厉害,还是得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不能一蹴而就,如果真的有能力,将来总归是可以出头。 众人坐定之后,刘备环视一周,大小将领,几名谋士,加起来足足三十多人,麾下可谓网罗大众,人才济济。 “今日议事,便是为了明日攻城做准备。四弟,军中器械已经准备得如何?” 刘备看向陈暮。 陈暮沉吟道:“云梯已有五千六百四十二架,壕桥有四千九百七十九架,今日再赶制的话,总数加起来,应当有一万两千架,每次足够运送三四千士兵上城楼,我们五万多大军,半个时辰就能冲上去。” 因为投石车压制,弓箭手没法在城上待,而继续让敢死队冲锋的话,虎牢关上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弓箭阵形,所以虎牢关上的火箭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威力。 因此在算如何快速上攀登上城墙的时候,就不需要再考虑壕桥与云梯会被火箭折损的问题,直接就可以计算每一波上去的人数就可以。 九米的高度,众人如蚁附往上攀爬,那么多云梯,确实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把六万人全部运上去。 当然。 这只是理论上,虎牢关上的守军已经吓破了胆,只需要一两万人先登上去,那么后面的人就没有任何阻碍,也许根本不需要一个小时,半个小组就足矣。 “好!” 刘备高兴地点点头,站起来道:“众将听令!” “关羽何在!” “末将在!” “明日你领右军,攻右城墙!” “唯!” 关羽接收了命令。 “张飞何在!” “末将在!” “明日你领左军,攻左城墙!” “唯!” 关羽张飞同时回应。 他们面对刘备给予正式命令的时候,是回答唯! 因为刘备是老大哥,地位比他们高。 而面对陈暮给予正式命令的时候,是回答诺! 因为陈暮是小老弟,地位比他们低。 刘备站起身道:“明日我亲自领前军和中军,待发石车停止攻击后,便全军出击,明日务必要一举将虎牢关拿下!” “唯!” 众将齐齐回应。 等军令全部下达之后,田丰略微迟疑地对刘备说道:“明公,要不要明日令各路诸侯大军一齐进攻?” “哼!” 刘备冷哼一声:“这帮贪生怕死之徒,即便命令他们,怕也是诸多借口。不用管他们,等我攻破了城关,杀入洛阳,该跟来的就跟来,至于那些不敢来的,就随他们的便吧。” 看到田丰自讨了个没趣,陈暮便帮他下了个台阶道:“大哥,元皓说的其实不无道理。虽然这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明日就邀请他们攻城,待杀入城内,我们就立即直奔洛阳。等我们立了功,跟过来的自然有汤喝,而那些没跟过来的,也怪不得我们,非我们没有叫他们,是他们自己不来。” “那行吧。我待会就令人去各路营帐传令。” 刘备勉强答应下来。 这也算是他这个暴脾气,给那些阳奉阴违的各路诸侯最后的一点颜面。 当下,刘备军中战争机器开始轰隆隆运转,士兵们做足准备,好生休息,准备明日攻城。 第二日,刘备军营里一列列的士兵缓缓走出来。 旌旗高展,号角长鸣。 在木幔的掩护下,投石车轰隆隆地使出来,开始向着城内例行每日砸石头。 投石车的射程在七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弓箭是可以杀伤到投石手的,但有木幔保护,城墙上的董军早就失去了射箭的欲望,连一支箭都没有射下来。 还是跟往常一样,先轰隆隆地开始砸石头。 一个时辰以后,典韦率领着敢死队开始靠近,刘备恐典韦有失,提前停下了石头攻击,虽然这可能会导致城上的守军反应过来,但为了一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大将,刘备觉得值得。 很快,在尘埃之中,典韦的敢死队就已经靠近城墙,开始铺设壕桥。 第一批士兵迅速渡河,来到了城下铺设云梯。 云梯搭建之后,典韦将自己的短戟悬在腰间,往自己手上吐了两口吐沫,然后在尘烟之中,开始向上攀爬。 其实当他们进攻之后,身后的左右大军也同时开始向关下靠近。 之前说过,敢死队的距离也就比大军更深了那么二三百米距离,也就是所谓的一箭之地。 所以当典韦来到城下,开始攀登云梯的时候,后方大军也已经马上开始进攻。 刘备陈暮等人亲率领前军和中军,向关下移动。 坐在马上,二人与身边田丰王朗以及护卫赵云仰望城墙,看着上方。 “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刘备在炎炎夏日下,手搭凉棚,密切注视着战场:“怎么没见得敌人动静。” 按照上次经验,徐荣也应该反应过来带人杀上城墙了才对。 陈暮也觉得有点奇怪,纳闷道:“可能他们放松了警惕,再等等看。” “明公,好像情况有点不对劲。” 一旁的赵云忽然说道。 “哦?” 刘备不解道:“怎么不对劲?” “我看到城墙上,典将军并没有在作战,而是向下喊着什么?” 赵云说道。 “喊什么?” 刘备一头雾水,再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声音排山倒海而来。 典韦向着城下呼喊,城下的人再向后方大军呼喊。 很快声浪如涌,传到了后方军阵里。 他们在喊。 “敌军投降了!”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九章 洛阳大火 当刘备进入虎牢关才知道,徐荣早在三天前就跑路了,关内居然只剩下一千守军。 不费吹灰之力就接手了虎牢关,各路诸侯也纷纷入驻进来。 原本刘备是打算直接与公孙瓒往洛阳扑去。 但想到陈暮和田丰都建议他给各路诸侯留一点面子,刘备便召集各路诸侯与关内府邸议事。 各路诸侯陆陆续续赶来,等众人坐下之后,刘备才环视众人道:“董贼畏惧我联军,迁都西遁,仓皇逃窜。我准备趁胜追击,诸位以为如何?” “这” 袁绍犹豫道:“盟主,虽然董贼已经将虎牢关的兵马撤走。但他的实力犹在,西凉铁骑兵锋锐利,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应当派探马去查探前方虚实,防止董贼埋伏方是上策。” 他这话说完,刘备陈暮等人的目光就顿时更加诡异起来。 嗯。 前段时间袁隗遇害,袁绍袁术还痛不欲生,嚷嚷着与董卓势不两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结果现在董卓明显式微,撤离虎牢关迁都长安,联军眼看可以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居然畏惧不前,不敢进攻。 虽然袁绍也找了借口,怕董卓埋伏。 但整个家族都被人屠了,还能这么冷静。这里面的意思,确实耐人寻味。 袁绍袁术不急,反而是曹操和孙坚急了。 曹操当即劝说道:“本初,公路,那董贼焚烧宫室劫持天子,致使海内震荡,不知所归。此社稷危急存亡之刻,怎能按兵不动呢?” 袁绍叹息道:“孟德,董贼西凉铁骑精锐尚未出,实力不可小觑,如今各路兵马俱已疲惫,追击恐无益呀。” 他这话说完,刘备都想翻白眼了。 进攻的主力一直是他,跟袁绍袁术这些各路诸侯屁关系都没有,袁绍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说大家都疲惫,简直是无耻至极。 现在刘备也算是明白了,袁绍和袁术这些人其实打的就是保存实力的鬼主意,怂恿自己去和董卓拼命。 到时候自己和董卓拼个两败俱伤,袁绍和袁术这些人再站出来收拾残局,摘取胜利果实。 这些事情之前陈暮也跟他分析过,一开始自己还因为袁家四世三公受世人尊敬而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做。 但如今通过这几个月这些人的反应看起来,只能叹一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呀。 “盟主,他们不去我去,我部兵马还能战,我请为先锋!” 孙坚养好伤之后,精神抖擞地说道。 刘备摇摇头。 孙坚虽然勇猛,但他部下丹阳精兵被徐荣伏击之后损失惨重,如果继续让他做先锋的话,若是遇上董卓主力,怕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曹操又对袁绍道:“那董卓摄于我们十八路诸侯之势,为避锋芒,始有迁都西遁之举,虎牢关一战,我军斩杀华雄,击败吕布,关上守军兵无战心,我军士气正盛,此时一战,则天下可定。我们怎能疑而不进,错失良鸡呢?” 袁绍袁术干脆偏头看向他处,其他诸侯也是一个个都不说话。 这里赞成继续追击的诸侯,也就只有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跟实际上只有刘备和公孙瓒两个人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曹操的兵马只有四五千人,孙坚原本倒是有八千,但被伏击之后也只剩下四五千。刘备的兵马则因为连日攻城,损失不小,还剩下五万人左右。 这样加起来,四人的总兵力其实就是九万。董卓的兵马损失不大,如果他退守函谷关,那么北面和南面的兵马就可以全部调回来。 如此双方的实力就相差不大,函谷关可比虎牢关险要数倍,一个虎牢关就能阻挡关东联军二十多万大军,要是董卓将兵力全部集中在函谷关防守,那凭借刘备手里这九万人马,别说攻关,可能正面对垒能不能赢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备才算是同意坐下来和袁绍袁术等诸侯谈谈,不过看样子也是白谈。 刘备看了陈暮一眼,摇摇头:“既然如此,那本初与公路尔等先在虎牢关驻守,我部就先进攻,等你们休息够了,再跟上来。” 陈暮没有说话。 其实他是知道袁绍袁术这些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之所以劝刘备与他们先谈谈,是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就撕破脸皮。 毕竟青州集团也需要发展时间,要是现在就给他们留下借口。 比如以后如果刘备没有把刘辩救出来,这次讨董失败。 事后追究起来,袁绍就有可能指责刘备不叫他一起进攻,导致天子蒙尘,是汉室罪人什么的。 这就叫授人与柄,所以不如早点做足表面功夫,不落人口实。 等刘备说完之后,曹操当即拱手慷慨激昂说道:“我愿跟随盟主同去。” “我也愿去。” 孙坚也道。 “嗯。” 刘备点点头:“那事不宜迟,今日就进军!” 当下四人出了成皋县县衙,一声令下,一半联军继续进攻。 成皋县就是虎牢关,街上一列列士兵来来往往,大军命令下达之后,刘备军为前锋,开始往西而去。 作为卡在泰山与黄河之间的口子,过了成皋县,就是一小片平原,一路过去,便是巩县。 先头部队进驻巩县之后,这里的少数董军守兵很快作鸟兽散。县内已是乱做一团,大部分当地百姓都被董卓迁走,只剩下一部分老弱病残。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当刘备进入巩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街道上没有人烟,百姓家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很多家门打开,里面一片狼藉,锅碗瓢盆,连一双筷子都没有留下。 那部分老弱病残有些是不愿意离开故土,有些是实在没法走,当看到新的士兵进入城内之后,没有迎王师的喜悦,也没有感到解放的如释重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麻木的表情。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关东联军已经跟董卓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些百姓本来就恨关东联军,因为如果他们没有来的话,如果没有这场仗的话,他们也不会变成如此. 刘备看着这些留下来的残存百姓,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陈暮站在一边淡淡地道:“这些并不是大哥的错,是董卓的错。” “可是,如果我不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的话” “我觉得大哥应该很清楚,如果不讨董的话,受苦受难的,就不止是这些人,还有天下人。” “是我失态了。” 一瞬间的羞愧转瞬即逝,谈不上鳄鱼的眼泪,虽然洛阳百万民众被迫背井离乡,中间甚至还死伤数万人,确实是刘备发动起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 可刘备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很清楚如果他不来做的话,那这个国家,这个汉朝天下,也许就永远得不到统一。 作为刘氏后裔,守护这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汉朝江山,刘备义不容辞。 不然的话,若是什么事情都伤春悲秋,那这世上的人就不用做事了。因为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旁人,那么必然会损害到另外一部人的利益。 刘备就地安置百姓,在巩县驻扎了一日,然后命令荥阳的后勤部门向前进发,粮草堆积在巩县,准备支撑他可能会遇到的洛阳攻城战。 第二日大军继续开拔,一路上兵荒马乱,一片凄凉。沿途黄河南岸平原上的田园荒芜,乡村破败不堪,到处都立着新坟。 董卓强令洛阳周边百姓迁移,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不是用的什么温和手段,足有上万人死在这场动荡之中。 留下来的也都是没法走的老弱病残,刘备不得不负担起他们的生活,这或许也在董卓的算计里。 从巩县到洛阳接近二百里,还得经过偃师,大军足足走了三天,一路上残垣断壁,民生凋敝,可谓惨淡至极。 刘备虽然感慨于这场战争对于洛阳的灾难性打击,但依旧是坚定地向着洛阳进发。 当过了偃师,典韦率领的先锋军已经开始遇到洛阳方向的董卓散兵。 这些兵马都是之前的辅兵,有些是逃出来,有些是四处劫掠,偃师附近残留的一些乡镇,逃进嵩山的百姓都深受其害。 击溃了这些兵马之后,抵达了洛阳十多里外的一处乡。 此时已接近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可是人们远远的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并非夕阳染红,而是真的地面有火在烘烤。 滚滚浓烟从远方的邙山山麓下飘荡而起,空中盘旋的暮鸦不断哀鸣,它们住在邙山,此时却被通天的烟尘熏得没法回家。 看到这一幕,典韦大吃一惊,愕然看着远方道:“这是什么情况?” 黄忠现在是典韦麾下军司马,手搭凉棚,脸色凝重道:“不好,洛阳好像出事了,肯定是有人纵火在焚烧整个洛阳,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烟尘。” “什么?” 典韦惊愕不已,火烧洛阳? 黄忠转头对典韦道:“将军,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洛阳,再派人去通知明公。” “好!” 典韦忙不迭点头,一边命令士卒加紧步伐,一边派人向后方大军飞马传报。 这边先锋军迅速往洛阳赶,信使抵达后方大军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时间差不多是在下午六点钟左右。 得知消息,坐在的卢马上的刘备也是吃惊不已,转头对陈暮道:“四弟,洛阳起大火了!” 陈暮脸色不悲不喜,平静地道:“这必然是董贼在焚烧整个洛阳,不想给我们留下一座完整的都城,我们应当立即派人前去救火。” “好,来人,通报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黄昏天黑之前抵达洛阳。” 刘备连忙对传令官下令。 大军进军可不是一窝蜂地往前冲,都是有秩序的,先锋军,然后是前军,中军,后军。 刘备陈暮在中军,现在前军领兵是关羽,后军领兵是张飞。 其他张辽高顺管亥等人各自在他们二人帐下。 命令一传达,就得全军急速前进。 毕竟是五万人的大军,可能会导致阵型散开,如果突然遇到敌人,就有可能打败仗。 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所有的士兵都跑起来,官道上一片尘土。 而此刻的陈暮,坐在马上,却是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历史上,是孙坚第一个进入洛阳。 当他进入皇宫的时候,顺利得找到了那枚传国玉玺,然后这枚传世宝玺几经流转,最后让袁术做了一个伪帝的梦。 现在,孙坚和曹操一样,只是跟在他们大军的身后。 看来传国玉玺,要换一个人拥有了。 天色越来越暗,时间也在慢慢流逝,离洛阳越近,刘备就越心急如焚。 因为在天色更暗以后,洛阳通天的火光数公里以外都能看到。 这样的场景刘备曾经见过一次,那一次是宫门之变。 可当时只是皇宫里着火。 要知道洛阳皇宫占地面积极广,每个宫殿与宫殿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所以除非每个宫殿都点火,不然很难牵连到其它地方。 然而这一次不同,董卓焚烧的是洛阳民居,外城的民居都是木质房子,紧挨着,一旦起火没有人管的话,会造成很大灾难。 虽然汉人对于火灾早就有意识,民居仅仅是里坊内相邻,每个里坊之间都隔着高墙大院。 比如步广里和永和里就相差十丈,中间是长长的复道,两边是高墙。 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一,有人能够控制火势,二,只有某处里坊着火。如果没有人灭火,且多处里坊着火,那么火势很快就会席卷整个洛阳。 这也是刘备为什么那么急躁的缘故。 在他的催促下,大军加速进军,很快就抵达了洛阳东面的鸿池,滔滔不绝的火焰从东市上空冒出来,整个天空都像是被点亮成了白昼。 “快快快,从鸿池取水灭火,快啊!” 刘备拍着手,站在一处小山包上一边痛心疾首地指挥士兵取水灭火,一边心如刀割,看着那火焰像是在烧自己的心一样痛苦。 东市已经化成一片火海,各里坊燃烧起熊熊烈焰,不仅是东市,整个洛阳都是如此。 这可都是自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汉朝四百年,江山不移,可不能在他即将成为大汉支柱的时候轰然倒下。 典韦这个时候已经在城内四处灭火,关羽张飞带着人马迅速往城里冲,一列列士兵在鸿池取水,飞快地往城里奔去。 “这边这边,快取水来。” “火太大了,这点水完全不够啊。” “咳咳咳,这烟真呛人。” 城内城外乱成一团,五万大军扑入城中,取鸿池或者洛水等护城河的水源灭火。 而陈暮却坐在马上,在赵云等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章 传国玉玺与守墓人 初平元年六月,夏日炎炎,天干物燥。 董卓早在数天前就离开了洛阳,按照行程,此时都已经入了函谷关,即将抵达关中平原。 在离开洛阳之前,他就对留守的董旻下达了指令,让他火烧洛阳都城。 董旻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按照董卓的指令去做,而是继续在洛阳搜刮,这座曾经达百万人口的百年古都,依旧藏着无数可以挖掘的财富。 除非刮地三丈,不然董卓能够带走的财富,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因为很多古人藏钱,是真的会把钱藏在地下。 董旻搜刮了数天,同样搜得盆满钵满,直到他听闻消息,徐荣已经从虎牢关撤退,他才匆匆烧城。 徐荣从虎牢关撤回来用了两天时间,而董旻联合徐荣光点燃整个洛阳城,就用了一天。 洛阳实在太大了。 虽然肯定比不得现代一座省城那么恢宏,但毕竟是能够住百万人口的地方,外城与内城占地数十平方公里,即便花了一天点火,也才仅仅只是点燃了小片区域。 所以当刘备军抵达洛阳的时候,其实大火已经烧了一两天了,根据《后汉书·董卓传》记载:“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 焚烧宫殿宗庙官府百姓房屋,二百里以内一片焦土,而且这场大火足足持续了数月,可见古洛阳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五万人进入洛阳,同时孙坚曹操公孙瓒等人的人马也跟在身后,所有人看到洛阳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处处残垣断壁,并无鸡犬人烟。 在刘备声嘶力竭几近嘶哑的呼声当中,九万人几乎全部加入救火,可依旧是杯水车薪,甚至还有不少士兵被烧伤、烟呛、房屋坍塌而造成非战争伤亡,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处在崩坏的边缘。 临近凌晨,东市也仅仅只是扑灭了一小半。此时洛阳内城的火势已经凶猛滔天,好在洛阳内城街道宽阔,特别是皇城区域,广场和复道都有十丈以上宽,有安全地带。 但即便如此,当陈暮走入皇宫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因为实在是太热了,他们不得不让马匹和人都跳入较浅的护城河里,打湿身上,才能进去。 “使君,你到底在找什么?” 再神勇的人遇到大火也是只能避其锋芒,赵云亦是十分狼狈,脸被熏得黑魖魖的,像是从炭堆里滚过一样。 由于陈暮已经卸下了尚书令的职务,所以没人叫他尚书令,换成了使君。 使君是汉末太守的称呼,陈暮现在是齐国相。 陈暮没有说话,而是脸色略微焦急地四下扫视,远远地看到了北面玄武门的方向,心中一喜,指着那边道:“这边!” 这是赵云第一次来洛阳,同时也是第一次进入皇宫。而陈暮却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熟门熟路得很。 当下数人轻骑从玄武门的方向进入城内,好在玄武门的桥梁并没有被烧毁,事实上也烧不毁,这是大理石制造的石桥,即便烧个三天三夜估计也就是染一层黑灰。 过了玄武门,就到了北宫。陈暮其实不记得传国玉玺在何处,他只记得孙坚攻入洛阳,等大火烧了数月,火熄灭之后,在宫内一井中找到的玉玺。 要想在比紫禁城还要大几倍的皇宫内找到那处藏有玉玺的水井,可谓千难万难。 但陈暮却不得不冒着火焰最盛的时候过来寻找。 因为曹操孙坚和公孙瓒也跟着来了,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虽然公孙瓒和刘备是铁哥们好兄弟,但那可是传国玉玺. 亲兄弟为了利益还能闹掰,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因为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而反目。 所以陈暮必须亲自来,找到这个代表了朝代正统,可谓天下第一的宝贝才放心。 “在哪呢,在哪呢。” 陈暮心心念念,骑着紫影在皇宫内四处寻找着水井。 皇宫内已经没有了活人,到处都是尸体。 这里同样经历过一场劫难,虽然比上次宫门之变规模小得多,但造成的后果比上一次要严重无数倍。 上一次是死得人比较多,而这次是波及范围广,整个洛阳都处于一片火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平旦的时候,北宫的井都快搜光。 从傍晚时分,也就是七点多钟抵达洛阳,到现在平旦,也就是半夜三点钟,花了七八个小时搜北宫,可见北宫之大。 虽然宫殿房屋不算多,但每一次奔跑都得一二公里,实在耗费时间。 北宫数全部搜完,陈暮瞪着一对熊猫眼来到了南宫。 南宫就更加熟悉,有些水井都不需要找,他直接就知道地方。 赵云看到陈暮一直盯着水井寻找,大概也知道他在寻些什么东西,可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依旧一无所获,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忍不住说道:“使君,你到底要找什么?” “找五色霞光。” 陈暮随口回了一句。 他记得孙坚之所以找到传国玉玺,就是看到一口井上冒出五色霞光。 这不是野史,而是写在《三国志·吴书》里的事情。 陈暮也只能希望陈寿这小子没有骗他。 “五色霞光?” 赵云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指着那面一处宫殿上方道:“是那个吗?” 陈暮转头看去,那是南宫最南的甄宫,夜半时分,甄宫宫殿之上,虽然也是火光冲天,但那火焰之中,却似乎隐隐有五颜六色的其它光彩。 自古枪兵幸运E,唯独子龙是挂逼? 陈暮看向赵云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起来,这逆天的运气,果然把子龙带出来确实有好处。 当下奔马而行,来到甄宫外,熊熊烈焰燃烧,宫殿的大门已经倒塌,殿内庭院一片狼藉,雕梁画栋被破坏得淋漓尽致。 陈暮径直往后院而去。 宫殿内宽敞无比,后院中央有一水井,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仔细看的话,就会隐隐发现井的上方似乎有淡淡的五彩光芒。 是光的折射,还是那传国玉玺确实有什么奇异之处? 陈暮猜不到,因为到后世这东西失传了。 “这井下有东西,捞上来!” 陈暮对身边士兵下令。 “我去。” 赵云毛遂自荐,当下就顺着水井上方取水用的绳子开始往下爬。 众人在井上往下看,里面黑魖魖的,什么也看不到。 “子龙,下面有什么?” 陈暮在井口大喊。 赵云说道:“水面像是浮了具尸体。” “尸体上有什么?” “我找找啊。” “找到了吗?” “一个很硬的东西,像一块石头。” “快拿上来。” 陈暮大喜,对身边的士兵道:“快快快,将绳索拉上来。” 几名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立即转动摇杆,将水井下的赵云缓缓拉上来。 赵云从井中钻出来,怀中用衣服包裹着某样东西。 陈暮贴过去低头看了眼,然后一边装作去拉赵云,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取过来迅速放入自己的怀里。 天色很暗,虽然周围火光冲天,映照着光明,但陈暮特意用自己的身形挡住。 而井下却很黑,赵云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后来陈暮贴过来,东西已经被陈暮拿走,他就更加不知道是什么。 “使君,这到底是什么呀。” 赵云湿漉漉地从井里爬出来后,一边扭动衣角拧水,一边好奇地问。 陈暮微微一笑:“不该问别问,出去后也别瞎说,以后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里的众人都是保护陈暮的老兵,自然很清楚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保密。 陈暮可不像刘备那么仁厚,他们这些跟的久的老兵最清楚,四兄弟里,老四为人向来都是表面笑嘻嘻,心里鬼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取了东西,几人立即离开了皇宫。 而几乎是在他们离开的后不久,刘备与曹操孙坚等人就从南城入城,同样来到了南宫附近,命令士兵开始灭火。 历史上这场大火烧了数月,孙坚虽然有心想要扑灭,但他的兵马实在太少,又受袁术节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阳被大火覆灭。 但现在有了刘备公孙瓒曹操的兵马,总共九万人,至少情况已经比历史上要强得多。 只是火势凶猛,人力在大自然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张纸一样。 所以哪怕刘备已经拼接全力,依旧无法阻止火势蔓延。 其实洛阳皇宫还好,毕竟宫殿与宫殿之间实际宽度很大,就好像上次宫门之变一样,想要扑灭还是很简单。 主要是城外的居民区,离得太近。 就跟山火一样,木质结构的房屋紧邻,很容易传播出去。 所以刘备等人才选择试图先灭了皇宫的火势,再去扑灭外围的火。 而扑灭皇宫火势只花了两天,扑灭外围的火势,却用了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士兵们都在努力。几乎是三班倒,睡醒之后,就立即加入救灾。 实际上想要救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阻隔火势,防止火势继续蔓延。 如一处里坊还没有着火,或者某片区域安全,那就将这片区域的房屋拆掉,整理出一片隔离带出来,火焰无法蔓延。 这是陈暮给出的救火方案,也是直到后世,都是非常有用的救火方案。 这场大火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最终才勉勉强强熄灭。 到处都是灰烬与烧毁的房屋,残垣断壁满地都是,地面像是岩浆喷发了一样,温度高得烫脚,甚至还有穿草鞋的步兵鞋底直接起火。 东南西三城外已经是一片狼藉,而更危险的是在那些看似熄灭的灰烬之中,还藏着无数余火,随时都会死灰复燃。 无数灰在天空飞,大片大片的房屋变成了木炭,甚至都没有完全烧完,还留有余烬。 陈暮在南城观望,太学、灵台、明堂、辟雍、南城各里坊,全都化为乌有,最可惜的是太学石经,也在灾难之中崩裂倒塌。 而且不止是太学石经,整个洛阳的藏书都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对于汉末的文学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根据《后汉书》记载:“乃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 意思是这些书籍都被撕毁,如果是丝帛纸张写的经典,则全都撕扯带走,史料记载,董卓送往长安的书籍只有七十多车,但实际上洛阳藏书何止百万,装千车都绰绰有余。 因此在扑灭了皇城的火之后,刘备军的主要扑救对象,就是太学、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馆等这些藏书之地,抢救出了一百余车遗留典籍。 虽然与曾经恢宏的洛阳藏书相比,这只是一小部分,但要是运回青州,送入泰山学宫,恐怕整个学宫上到郑玄下到普通学子都会高兴地疯掉。 在汉末,这些书不是知识,而是财富,是一个世家豪门的底蕴。 “四弟,洛阳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刘备失魂落魄,站在南城的这座小山岗上,略微悲伤地眺望着这座枯败的城市。 陈暮摇摇头:“洛阳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可大汉的人心没有烧没,那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董卓老贼,我恨不得生啖他肉。” 刘备龇目欲裂,怒发冲冠,握紧了拳头道:“等我先清扫了洛阳,整理一下帝都,我便驻兵于此,攻打长安,一定要将董卓碎尸万段。” “大哥” 陈暮欲言又止。 “嗯?” 刘备不高兴地看着他。 “算了。” 陈暮摇摇头:“我说你也不会听。” “那就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刘备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陈暮也只能叹了口气。 没办法,就是这个性格,你想劝也没法去劝。 或者说,就算给刘备好好讲道理,他也一定不会去听。 实际上聪明人应该都看得出来,洛阳被焚烧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意义。 一片民生凋敝之地,钱财被搜刮一空,房屋被焚烧满地,而函谷关艰难险阻,在这里驻兵攻打,在战略上几乎是下下之策。 因为刘备的大本营在青州,在这里驻兵,你就得从青州千里运送粮食过来,每日耗费不说,还耽误发展。 虽然也可以就地屯田,毕竟洛阳是一块盆地,算是小型平原,周边是有大量田地产业的。 这些产业如今已经无主,军队长期驻守的话,可以学曹操就地种粮食。 问题是洛阳离青州太远了,傻子都知道将来诸侯争霸的时候,你即便占领了洛阳,也会变成一块飞地。 到时候进退不得,如果退兵的话,开垦的田地就会为他人做嫁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简单来说,驻兵洛阳,一,打不进关中。二,徒耗粮饷。三,与青州不接壤,长途跋涉支援困难。 此番种种,实际上就造成了洛阳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比之鸡肋还要鸡肋。 然而陈暮知道这些,他却没法劝说刘备听话。 刘备有自己的主见。 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看着老大哥坚定而又略微蹒跚的背影,陈暮默然不语。 洛阳是刘氏帝都所在,也是大汉人心所在。 老大哥之所以要留在这里,就是要守住这已经破碎的汉室人心。 守住这片,安葬了东汉十一代皇帝的祖宗之地。 在这一刻。 董卓,是汉室江山的掘墓人。 不仅盗掘了皇帝坟墓,还在将汉室天下的人心,全都给动摇得一干二净。 而刘备。 便是眼下这大汉江山,最后的守墓人。 也许。 将来还会新一轮汉室江山的主人。 这一切,谁又知道呢?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一章 分崩离析(新年快乐) 中华民族一直是一个坚韧的民族,这一点不管是在以前到后世,还是从后世到以前,父辈们一代一代的传承,将这种品格发扬光大。 两千年后,有人把共和国的公民称为中国人,称为唐人,称为华夏子孙,称为龙的传人。但流传最广,同时也最被世人所认可的,还是那个称谓——汉人。 如果有汉族不信的话,可以拿出你的身份证看看,上面的民族一栏,是不是写了一个“汉”字? 而在公元189年,这个赋予了所有中国人,给予我们在民族那一栏里称谓的古老汉帝国,却在此时,落下了最后的余晖。 在汉孝康帝,也就是历史上的汉灵帝去世之后,最后一个大一统的汉代——东汉,彻底失去了它的统治。 刘宏一死,皇权更迭,大将军、太皇太后、太后、两位皇子轮番上阵,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个古老的帝国。 可他们最终都失败了,败得很彻底,输给了那个汉末最猖狂的屠夫——董卓。 汉人的统一,是从秦始皇开始。 但汉人第一次在世界上呐喊,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是在汉武帝时代。 而到时至今日,这声呐喊,也将最终成为余音。 等待着下一次唐朝的第二次宏伟。 初平元年八月。 刘备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刘邦千千万万子孙的后代的一员,站在函谷关外的山川之上,遥望着那巍峨璀璨的雄关,第一次发出一声无奈而又痛苦的呻吟。 “这关,太险。” 是的。 函谷关实在太险。 秦国能凭此关抗拒六国联军,便是因为这里比之素有“剑门天下险”的剑门关亦是不遑多让。 在秦国与汉末这四百多年间,实际上函谷关已经发生过多次变迁。 由于西汉已经大一统,函谷关失去了它的防守意义,所以汉武帝一度将旧的函谷关向东迁移了三百多里,移到了洛阳附近的新安县。 但到了西汉末年,赤眉军曾经绕过了新函谷关,直接进入了关中,因此实际上新函谷关根本没有战略意义。 如此到了东汉之后,刘秀为了巩固帝都,就又把曾经荒废的旧函谷关重新修建了起来。 这关是什么模样? 用千难万险来形容也不为过。 北面是滔滔不绝的黄河,南面是秦岭山脉,唯有中间一条峡谷绝道可以通行。 根据史料记载,这条裂缝长十五公里,绝岸壁立,宽不过数米,可谓是“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鞍”。 而函谷关,就修建在这条长达十五公里的绝道前,如一道天堑,横在了关东联军面前。 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在函谷关前,还有一条波涛浩瀚的弘农河。 后世的弘农河已经只是一条小河,但在当时却是一条宽十数丈,水流湍急,水势迅猛的大江大河。 而弘农河与函谷关之间的那一小片空地,刘备五万大军甚至都没法塞下,地形有点类似于虎牢关,却是比虎牢关还要艰险百倍的关卡。 秦国以一国之力,对抗关东六国兵马多年,凭借此关之险要,关中地区几乎是稳如泰山。 历史上关东联军甚至都没有打到函谷关来,直接看了眼这地形,转头就作鸟兽散了,什么忠心汉室,心系天子,全都抛在了脑后。 看着此关,即便是原本雄心万丈,想要击溃董卓拯救天子的刘备,也是感觉到天地的渺小,一开始的雄心壮志,直接灭掉了一半,另外一半,他还寄托在能不能绕过去这个问题上。 因为这地方连放投石车的位置都没有,投石车能不能过河都是个问题。 所以刘备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强攻的想法,再傻的人都知道,在函谷关面前,百万大军都是全送死。 “大哥。” 就在这个时候,出去探路的关羽回来了。 刘备连忙看向他们,问道:“如何?” 关羽说道:“不能绕过去,我问过当地人,这里两岸全是数百丈高山,猿猴都难以攀登过去。唯有冬季才有过去的可能。” “冬季?” 刘备见有希望,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是何办法?” 关羽解释道:“当地人说,今日的函谷关相比于古秦时的函谷关最大的区别就是大河的水位下降了许多,函谷关后方山岭边缘露出许多河滩,可以从大河上方绕道函谷关身后。” 之前说过,函谷关有些像虎牢关,但正面却不像虎牢关那么开阔。而上方同样都是黄河,只是函谷关两侧都是高山悬崖峭壁,黄河沿着这些绝壁而行。 战国时期,黄河的水位比现在要高很多。所以从黄河河滩是不可能绕过来。到了如今时过境迁,黄河水位下降,就有了绕道的空间。 只不过春夏时期是黄河的汛期,所以现在肯定是没法绕。等到秋冬季节水位下降,河滩露出来,才有绕行的可能。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函谷关在汉末已经,逐渐被潼关取代的主要因素。 曹操的曹魏政权曾经在占据了潼关以南,为了防御西凉马超的威胁,就在河滩那边又修建了新的魏函谷关,这样东面一座关隘,数十里外的北面又有一座,这才把关东进入关中的道路给堵住。 不然的话,函谷关就像是个漏风的筛子,从黄河北面轻松可以绕道关内。 由于现在还没有曹魏政权在北面修建新的函谷关,所以实际上刘备要想打入关内,等到冬天的时候,似乎确实是有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刘备高兴地道:“好好好,回洛阳。” 他们这次过来并没有带全部人手,只有关羽的前军两万人,中军和后军都在洛阳由张飞陈暮统领,现在看了函谷关的地形,也该回洛阳与各路诸侯商议攻打函谷关的事情。 当下大军开拔,回头启程离开。 两日之后,到了洛阳,刘备召集各路诸侯议事。 这些诸侯谈不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其实跟打酱油没什么区别。 虎牢关是刘备军攻破的,洛阳大火也是刘备公孙瓒孙坚曹操扑灭的,他们直到半个月后才慢吞吞地过来,一个个像是小脚老太太,按照刘备的话说,蒲阴县陈家村80多岁的陈老太公走路都比他们快。 由于董卓在虎牢关失守之后,就立即收缩了兵力,所以南面大谷关等三关的兵力也撤离掉,全部退回关中,使得南面六路诸侯也都进入了洛阳,十八路诸侯除了在冀州负责后勤的王芬与韩馥以外,全都聚集于此。 洛阳城南,各路大军都驻扎在鸿池与洛水沿岸,旌旗招展,帐篷连绵百里。 如今的洛阳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之地,唯有皇宫因为火势最先扑灭,且地广宫殿间隔远等缘故,还残存不少完整建筑。 所以这次诸侯大会,便在洛阳皇宫南宫的却非殿召开。 却非殿并非是天子议事殿,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龙椅,因此刘备当仁不让地坐在大殿上方首座,各路诸侯都在他左右两边下手分列而坐。 等众人到齐之后,刘备就颇有些兴奋地道:“诸位,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函谷关,虽确实巍峨险要,但经过探查,倒也并非没有绕道而行之法。我欲秋冬之际,就尽起二十万大军,一举破关,诸位以为如何?” 说完之后,刘备还满怀期待地看着众人。 因为这一次不是像上一次虎牢关那样硬碰硬,而是绕开道路从侧面袭击。这样的话就不再是攻城战,打起来也不像攻城战那么艰难。 所以在刘备想来,各路诸侯应当会积极响应才是。 然而除了公孙瓒曹操孙坚鲍信等少数几个人叫好之外,其他各路诸侯都默不作声,一个个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这” 看着诸多诸侯都没有回应,刘备愕然道:“这是何意?难道诸位不想继续进攻董贼,迎回圣驾?” 就在此时,豫州刺史孔伷第一个站出来,咳嗽两声,苍老苦笑道:“盟主,恐怕此事我再难尽力了。经过大半年折腾,我这条老命也几乎被折腾了一半,如今久病在身,我想回豫州养病。” 孔伷的话如一盆凉水泼在刘备身上,联军还没有攻打关中,就已经有人要离开联盟,这对于刘备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看着孔伷脸色苍白,垂垂老矣的模样,确实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刘备也只能叹息道:“既然公绪公久病,那就如此吧。还望公早些康复,国家不能没有你这样的股肱之臣。” “多谢盟主。” 孔伷在旁人搀扶下拱手一礼,缓缓走出大殿。 “孔公绪生病,要回去养病,诸位呢?” 刘备又以希翼的目光看向别人。 河内太守王匡迟疑片刻,站起来道:“盟主,我部下来报,白波军侵扰河内,恐怕” “盟主,前些日子我也接到上党发来的战报,中部鲜卑与卫将军在雁门鏖战,久攻不克,东来袭扰我上党,我也必须回师。” “盟主,广陵黄巾复起,我必须回去平叛” 有了榜样之后,诸侯们纷纷站起来向刘备请辞,借口也是一个个几乎没法拒绝。毕竟他们自己的老家都着火了,似乎也确实无力再继续西进攻击董卓。 看着他们都要走,刘备像是苍老了十岁,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就请便吧。” 王匡张杨张超张邈刘岱等人同样转身离开了大殿。 “盟主,我部粮草不济,也得撤兵了,待来年兵粮足备之时,再来与董卓一决雌雄。” 最后是袁绍也站了起来。 刘备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 别人还有理由走,你袁绍干脆是连理由都是糊弄的。 粮草有青州集团和冀州王芬供应,这些年冀州在王芬的打理下几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粮草十分充足。 而青州经过陈暮刘备的治理,比之冀州也差不了多少,供应二十万大军打仗绰绰有余。 所以粮草根本不是理由。 要知道这里的人最不该走的就是袁家人。 董卓屠戮了袁家满门,你这个时候离开,一不思忠君报国,二忘了家族仇恨,几乎跟不忠不义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因此刘备当时候就忍不住了,蹭一下站起身,正准备严词呵斥袁绍,没想到有一个人比他还快。 “袁本初军中已没了余粮,也确实可以退兵,既然如此,那就请便吧。” 陈暮站起身,算是给这件事情划上了一个句号。 袁绍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他一走,袁家的人自然也都走了个精光。 只片刻功夫,殿内就只剩下刘备公孙瓒孙坚曹操鲍信这五路诸侯,而且孙坚曹操鲍信三人的兵马都不多,加起来也才两三万人,力量很小。 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刘备握紧了拳头,眼睛里在喷火,看着陈暮道:“四弟,你为何?” 陈暮摇摇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忠君爱国之辈,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真心出力,就让他们去吧。免得撕破脸皮,还没打董卓就先内讧,反而让天下人笑话。” “唉!” 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情绪又愤怒又悲伤。 他原本以为,各路诸侯是畏惧于董卓实力,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这才不敢全力进攻。 所以虎牢关前,自己军队打主攻,刘备认了。 杀入关后,自己一马当先,抢救皇宫,扑灭大火,从火海里救出珍贵的书籍资料,全都是他的人马在做,刘备也认了。 就连攻打函谷关,他也已经考虑好,自己与公孙瓒的兵马会打头阵。 林林总总,所有的一切,这些他都认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诸侯们,甚至根本就没有对付董卓,营救天子的念头。 他们哪里是在想着保存实力,根本就是在沽名钓誉,混个讨董的名头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让刘备感受到一种背叛的愤怒,以及对这些只顾自己利益,而不想着整个天下的诸侯们,深深的恨意。 这些人,跟那董卓,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现实就是,他们都走了,带着他们的军队,到了最后,留给刘备的人手,也就是加上一个鲍信,也才十万人出头的队伍而已。 而且刘备军多次打主攻,后来又在洛阳抢救大火,兵马是真的俱已疲惫,战斗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到了秋天,很多士兵已经开始想念家乡,想回青州了。 看到刘备垂头丧气,陈暮再次劝道:“大哥,讨董联盟已经实质性的分崩离析,还是撤回青州,养精蓄锐,再图一战吧。” 这是作为谋士的责任。 然而刘备却悍然而立,坚定地说道:“我不走,他们不打,我来打。终有一日,我必手刃董贼,迎天子回朝!” 陈暮便没有说话了。 历史上的刘备是个小角色,所以漂泊半生,虽然归来仍有半分少年气。但终究是学会了能屈能伸,没有了当初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概。 但如今的刘备发迹的早,还没怎么碰过壁,所以脾气一直没有变得更好,还是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认准了死理不回头。 没有改变刘备的性格。 这或许,也是陈暮来到此间,做的一件最错误的事情吧。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二章 天下五君笑对苍穹(新年快乐) 十八路诸侯,眨眼睛就去了大半。 还剩下孙坚曹操鲍信公孙瓒。 这几人当中,孙坚和曹操,确实是敢打敢拼。 关东联军畏惧不前,唯独他们二人一往无前,虽然接连被徐荣击败。 但这也证明与袁绍袁术等各路诸侯相比,孙坚曹操的格局就远比他们高了一大截。 这其中鲍信和公孙瓒算是两个异类,公孙瓒是看在刘备的面子上,而鲍信是跟曹操刎颈之交。 如果没有刘备和曹操在,公孙瓒和鲍信会不会走,犹未可知。 看着殿内寥寥几人,刘备不无感慨。目前关东联军,也就只剩下这点底子了。 最让刘备感动的是,曹操和孙坚的不离不弃,让他很是欣慰。 路遥方知马力,患难才见真情。 袁绍等人带走了大半兵马,曹操孙坚鲍信三人的实力明明不强,却依旧不离不弃,总算是让刘备稍微舒服一些。 他扫视殿内,缓缓从首席上下来,对身边的侍从说道:“将我的席子取下来,就铺在这殿中。” “盟主?” 曹操不解,也站起来问道:“这是何意?” 刘备摇摇头:“在汉室最危急的时候,才能够看到谁才是大汉的忠臣。高祖开创基业不易,多少年艰辛才换来今日的大汉江山。后来王莽篡汉,世祖武皇帝奋起拼搏,终究又换来一百余年的安宁。” “而如今董卓篡逆,如那王莽一般要为祸这天下。我刘备得庇于先帝赏识,从一届平民之身窃居今日诸侯之位,不说我宗室身份,便为先帝遗臣,亦有守卫江山之责。” “袁本初袁公路四世三公,世受皇恩。且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袁家数百人口皆丧命于董卓之手,本应当悍然而起抨击国贼,却一个个心怀叵测,令人齿寒,唯有诸公,才是汉室支柱,国家栋梁,请受刘备一拜!” 说罢,环视一圈,向着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四人拱手一礼。 众人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盟主为天下殚精竭虑,亦是攻董主力,我等不过是附为羽翼,摇旗呐喊而已,何须盟主如此大礼。” 刘备却笑着说道:“正所谓孤木难成林,滴水莫做海。没有众人之力,又怎么能逼得董卓退守函谷关呢?那袁绍袁术等人既然如此不忠不义,便不管他们了,诸位,我想与你们一起结盟,请坐而相谈。” 这是打算放弃二月初在酸枣定的盟约,重新定一个新的会盟。 伟人曾经评价过刘备,说刘备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用人,善于团结各方力量一起对抗强敌。 在这一点上,伟人的评价绝对是正确的。 在发现袁绍袁术等人心怀鬼胎,不堪重用之后,就立即放弃他们,转而开始团结起曹操鲍信孙坚公孙瓒的力量。 而且刘备也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宗室,先帝请封的乡侯,以及青州牧的身份来看低他们。 干脆邀请他们几个人一起坐在中间两张拼凑起来的席子上谈国家大事。 要知道,这里的人年龄差距都不大,最大的是鲍信,元嘉元年(151)出生,今年是40岁,最小的是刘备,延熹四年(161)出生,30岁。 而曹操和孙坚都是永寿元年(155)年,36岁。公孙瓒则是延熹三年(160)出生,31岁。 古人都讲究虚岁,所以实际年龄都要小一岁。 但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十八路诸侯加起来,论起官职和地位,也都是刘备最高。 一州州牧,一地乡侯,先帝汉孝康帝亲自录入宗室,赐予爵位。 整个天下,也仅仅是三公九卿大将军等人比刘备身份高一点。 所以刘备坐在首席,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但他现在却邀请大家一起坐在下面,这意味着刘备其实是在和他们平辈且同等身份在交往。 这一点就让所有人都觉得很舒服。 众人在刘备的邀请下一起坐在了中间的席子上,因为席子不大,五个人肩膀并着肩膀,几乎是身子互相靠在一起。 在后世,这件事情变成了一个成语。 叫“携手同席”。 跟“吴越同舟”一样,表示大家团结互助,齐心协力,一起战胜困难。 孙坚坐下之后,第一个拍着胸脯说道:“盟主,别的不用多说,只要冬季真的可以淌水过河滩,坚请命为先锋,必为盟主破了函谷关!” 刘备无比高兴,看孙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笑着说道:“大家不要叫我盟主了,这里再也没有盟主。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以兄弟相称,叫我表字即可,备想问问诸位年纪。” 鲍信左右看看,略微不好意思地道:“盟玄德,我生于元嘉元年,应当是我最大。” “操生于永寿元年九月。” “我也是,不过我是二月,比孟德大。” “玄德,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比你大一岁。” 几人纷纷说道。 刘备大笑道:“那好,此后我们五人便为兄弟,允诚兄最大,便是大哥。文台兄其次,便是二兄。孟德兄排三,伯圭兄为四,小弟添居末席。” “诶,玄德乃宗室,又是诸侯,青州牧,我等最高不过一地太守,怎么有资格与玄德称兄道弟?” 几人连连推辞。 刘备却说道:“大家都是为国为民,岂有高低贵贱之分?诸位不用多说,今日痛快,怎么能少酒才行,来人,上酒。” 旁边就有侍从去取酒。 陈暮关羽张飞三人站在刘备身后,互相对视,耸耸肩,没有人的眼里露出不满。 因为结义,与誓为兄弟是两个概念。 结义跟后世的收养养子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有继承权。就跟亲兄弟一样,属于异父异母的同胞兄弟。 根据史料记载,公孙瓒也有三个结义兄弟,所以他跟刘备关系好是好,但还没有到结义为亲兄弟的地步。 而誓为兄弟,就属于朋友的最高境界,如刎颈之交,莫逆之交,管鲍之交说的就是这种。 像刘备跟公孙瓒,跟牵招,就都属于刎颈之交,好朋友的最高境界。 刘备今天就是打算和孙坚曹操鲍信一起成为最好的朋友。 很快,酒上来。 “玄德,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打仗。但我知道你是个仁义之人,不会骗我。今日既然我等誓为兄弟,它日有需要我孙文台之处,尽管直说。” 孙坚端起酒来,豪气干云。 刘备也端起酒,流下了眼泪,感叹道:“汉室凋零,天子垂危,国家之际,有几位忠肝义胆之辈,我想汉朝二十三代先帝,必然会护佑我等,讨董顺利。” 曹操亦是感动得流泪,说道:“玄德弟乃忠义之君也,操虽然德微力小,但也愿意尽绵薄之力。如果不嫌弃操鄙陋,此番讨董,我愿与文台兄一同为先锋,讨伐董卓,匡扶汉室。” 鲍信端起酒来,看向众人感激涕零道:“玄德汉室宗亲,又为诸侯,身份尊贵,却屈尊降贵,与我等粗鄙之人称兄道弟,足见君子之风。我亦是愿意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公孙瓒哈哈大笑道:“那我等今日就自己结盟,待讨伐了董卓,他日迎回天子,平定天下叛乱,则大家一起同朝为官,共同辅佐天子,待将来天子亲政,亦不失为周公、霍公这等佳话。” 刘备擦干了眼泪,被公孙瓒逗笑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情还是太遥远,还是先顾着眼下。等将董贼碎尸万段之后,再去想这些,其它的都不说了,来,喝酒!” “喝酒!” 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陈暮等他们饮完这杯,从侍者手里取来酒壶,上去就给他们准备续上。 曹操连忙捂住自己的酒杯道:“尚书令怎可亲自倒酒?” 当年在长社,陈暮和曹操还有一些不太愉快。 但这些都成了过往云烟。 至少在刘备眼里,曹操现在的形象和为人,都深得他心,让他充满了好感。 如今的曹老板还没发迹,现在的官职也不过是个西园校尉而已。 相比之下,跟刘备现在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 所以相对的,曹操面对陈暮,也略微礼貌拘谨了很多。 身份不同了,形势自然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暮却笑道:“今日之事,必然名流千古,我能为诸位倒酒,乃是荣幸,怎么不能倒酒?” “哦?” 鲍信纳闷道:“今日之事如何会名流千古?” 陈暮一边强行给他们倒上酒,一边解释道:“诸公想想,十八路诸侯讨董,天下何等大事。孰料袁本初袁公路等人如此不济,一仗不打就匆匆离开,天下人会怎么看?” 听他说完,众人就沉思起来。 袁绍袁术等人说是参加了讨董,但其实也就是个重在参与。 真正打了硬仗的,就只有孙坚和刘备二人而已。 其他人要么打酱油,要么没法出力。 而袁家还和董卓有深仇大恨,结果就在准备进攻关中的时候,袁家人却跑了,天下人会怎么想? 但问题是古时信息不发达,消息传递出去,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曹操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道:“袁家四世三公,在士人中素有威望,恐怕即便他们确实匆匆离开,士人们也不会说什么。” “孟德兄是以为天下人的喉舌掌握在士人手里?” 陈暮反问。 曹操一头雾水道:“难道不是吗?” 陈暮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那是?” 老曹就更加纳闷了。 陈暮说道:“我青州改良了造纸术,纸张价格低廉,逐渐普及开来。今日之事,我便要请大儒郑玄执笔,写一篇浩浩荡荡的《讨董记》,名为记录天下大事,实则为我等发声。” “到时候将为什么讨董,如何讨董,讨董的过程又发送了什么事情,详细一一记录下来。编纂成册,刊印成书,发遍天下,让世人都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如此一来,在十八路诸侯虎头蛇尾,草草结束之后。诸位兄长五人不畏艰险,决定重头再来的精神,岂不是为天下人所知?岂不是名留青史?” 他这话说完,几人的呼吸就顿时急促起来。 但陈暮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诸位兄长想一想,别人畏惧董卓,连与董卓有深仇大恨的袁家都逃跑了。唯独你们五人还坚持讨董,那天下人会说什么?当然会说你们品德高尚,忠君爱国,仁义典范。” “上一个被如此称赞的是谁?天下三君,游平公,仲承公,仲举公,以及为天下楷模的元礼公。若今日之事被编纂入书,供世人游览,那么大家的德行就要被世人所知,新的天下五君,即将冉冉诞生。” “而我,添为前尚书令,虽然不像各位兄长一样带兵入关,为天下奉献出一切,但也是给各位倒了酒。那青史之中,寥寥给我记上几笔,我亦是幸甚至哉,诸位说说,我该不该倒这个酒?” 陈暮给五个人倒完酒,将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退后两步,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天下五君? 想都不敢想的称谓。 上一个被称为天下三君的,那可是世间公认的道德君子。 窦武刘淑陈蕃,加上一个八俊之首的李膺。 这四个人,就是被世人敬仰的人。 而现在,陈暮却说自己有资格与他们并列在一起,如何不让几人情绪激动? 要知道汉朝可不是后世那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这八个字可谓当时至高的道德形容规范标准。 而能够被称为“君”的人,就意味着做到了上述八点。要受世人尊敬,出门走路,沿途的人都要向他拱手让行弯腰敬礼。 如果能够被世人尊称一句“君”,对于古代人来说,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特别是曹操。 曹操历史上最大的诟病就是屠城。 而现在的诟病就是出生不好。 老郭说谦大爷是宦官之后那是相声里开玩笑。 而曹操是真的宦官之后。 所以别人说起曹操来,一句“阉竖之后”就肯定跑不了。 比如边让,还有陈琳《讨曹操檄文》。 要是某一天曹操也能被称为道德楷模,那这“阉竖之后”,估计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想到这里,曹操不仅呼吸急促,手里端着的酒杯都有些颤抖起来,略微惶恐地说道:“我德行浅薄,怎么可能被称为“君”呢?” 陈暮立即说道:“我想问诸公,董卓是何人?” 刘备毫不犹豫道:“大奸大恶之人也!” “那天下谁敢讨伐此恶贼?” 陈暮环视众人,说道:“是那些平日自诩大仁大勇之人吗?我为何没有看到他们?” “这” 几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陈暮又道:“董贼坏事做尽,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就连四世三公的袁家在他面前都退而却步,唯独诸位敢于手持三尺剑,悍然抨击此贼,暮试问,诸位不是大仁大勇之人,谁才是大仁大勇之人呢?” “也许在乡间有贤者,如康成公,此辈才应当被称为当世君子也。” 曹操略微迟疑地回答。 陈暮笑道:“康成公确实是当世君子,可公已老,治学教育后辈才是他的职责。而诸位之品德,却不是在治学上。而是怀揣着大仁大智大勇大义也。没有这般品德,又如何敢来此间讨董呢?” 几人就都没有说话了,互相看看,手里的酒微微摇晃,泛起阵阵涟漪波纹。 谁不想成名? 谁不想在外面有个好名声? 只是名声这个东西,其实都是士人相传,真正有品德的人,确实是让人尊敬。 可几十年如一日的循规蹈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所以天下三君,八俊等人,也仅仅只是少数人。在数次党锢之祸后,这样有品德的君子,就已经很少。 特别是天下大乱,又如何能聚起这样的名望? 但现在陈暮却准备邀请郑玄执笔,将他们的事迹编纂成书,供世人瞻仰,如此美名声,流芳百世,那岂不是真的有成为“君”的那一天? 这让几个人既期待,又惶恐。 期待的是他们莫非真的有成为君子的品质? 惶恐的是,怕自己的品德不够,书出来之后,就被世人攻击,让名声变臭。 所以每个人包括曹操刘备在内,都是心情复杂,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也许有人说,曹操刘备孙坚可是魏蜀吴的奠基人,都是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事而紧张? 但一来三人现在还处于幼年期,三十多岁的年纪人生阅历远不如后来那么丰富。 二来,汉以德治,仁义君子是真的会受世人尊敬的,名望很重要。 所以这样一个传播名望的机会,让每个人都是激动,患得患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刘备勉强忍住激动,说道:“诸公,我们就不要听四弟胡扯了,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本份的事情就行,来,喝酒。” “喝酒!” 几人连忙举杯又喝,但之前那一杯的心情与现在这一杯的心情,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夏日清凉的微风从殿外吹入,每个人脸颊微红,心情荡漾起伏不定。 看到外面那么好的天气,鸟语花香,刘备说道:“今日风光大好,不若去殿外看看?” “好。” “听闻先帝的西园风景如画?我却是还未见过。” “是倒是,可惜被那董贼烧了大半。” “还有一半看看也好。” “那便同游西园,想来我等拳拳爱国之心,先帝也不会怪罪。” 借着酒意,刘备说道:“待冬日出兵之时,我们便去先帝墓前,焚香祷告祭拜,请先帝保佑我们击破董贼,迎回圣驾!” 众人便出了却非殿,在数千护卫的保护下,一行人来到了西园。 西园早就被烧了大半,曾经的奇花异草,阁楼庭院,都被烧得一干二净,连西园的湖池都已经干涸,少数没有被烧到的地方也遍地生出杂草,再难有当初的盛况。 唯有当初先帝刘宏最喜欢登的那座高台还在,矗立在西园西侧,靠近西墙,在风中萧瑟,似乎是见证了这些年来岁月变迁的历史,充满了沧桑。 五人登上高台,秋夏之时,下午的阳光并不浓烈,暖风吹拂众人的发梢,像那些年的先帝一样,观看着远方起伏不定的高山与浩瀚大河。 陈暮取出刀来,每人取了一滴血,滴入酒壶之中,接着又给他们添上了酒。 众人立于高台之上,一起举起酒杯。 “今日我刘备!” “我公孙瓒!” “我曹操!” “我孙坚!” “我鲍信!” “我等五人,今日结盟。誓为兄弟,同舟共济,共讨董卓,匡扶汉室。有违此言,天人共戮之!” 提杯仰头,一饮而尽。 徐徐微风中,大家一同仰天大笑。 台下数千士兵,纷纷高呼:“讨董卓,扶汉室。讨董卓,扶汉室。” 声音恢宏,刺破云霄。 像是有一股风雷之气,冲天而起。 陈暮站在他们的身边,仰望着苍穹,双手笼在袖子里,只是保持着微笑。 山河万里,宫殿千阙,几人兴亡几人枯。 千百年后,谁都是一捧黄土。 但英雄人物,之所以是英雄人物,就是因为他们的格局,可以撼动整个天地。 哪怕他们无法永远留在时间里,却在此时此刻,豪气干云,震慑乾坤。 是非成败笑谈之间青史寥寥几笔。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浊酒一杯,笑对苍穹与星河罢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三章 西进关中 初平元年八月中秋。 在十八路诸侯联盟土崩瓦解之后,新的联盟再次建立。 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五人兵马抱团一起,组成了新的讨董大军,驻军洛阳,等待着冬季到来。 历史上,曹操和孙坚,确实是坚持到最后的一批人。 董卓撤兵,各路诸侯疑而不进,唯有曹操率兵追击,结果被徐荣伏击大败,差点死在乱军之中,是堂弟曹洪救的他。 而孙坚就更加厉害,接连打败华雄吕布甚至董卓亲至都被他打回去,直到徐荣出马才输得彻底。 可见相比于那些一仗都不敢打的各路诸侯,曹操和孙坚不愧是魏吴的奠基者,确实有非同一般的勇气和信念。 在新的联盟成立之后,大军在洛阳开始休整,每日操练士卒,调整士气和状态,源源不断的粮草依旧从冀州与青州运过来,在洛阳鸿池附近的仓库存储。 韩馥是袁家人,所以在袁绍退兵之后,韩馥同样已经不再为诸侯军供应。 可冀州刺史王芬的命运已经改写,依旧担任着刺史职务。 王芬在治理民生方面有多厉害? 黄巾之乱冀州几乎被打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结果短短几年时间,就被他治理得州富民安,一片安宁祥和之象,可谓真正的治世之能臣。 可惜王芬脾气不太好,居然还想废立皇帝,导致事败自杀。不过陈暮与党人素有勾连,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今王芬既然还在,以他那暴脾气,当然不乐意退兵,还在默默坚守着联军大后方。 所以实际上十八路诸侯退了十二路,还有六路在坚持战斗。 其中孙坚是真正的战争狂人,每日训练士卒,努力锻炼身体,一身健硕的肌肉,与之关张黄忠典韦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可见武力值还是相当的高。 而刘备则让士兵休息了半月,才慢慢恢复训练。毕竟之前主攻是他,扑火是他,士兵已经十分疲惫,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在这段时间内,诸侯五人每日聚餐饮宴,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大家以兄弟相称,把酒高歌,处于蜜月期。 这个时候大家还根本没有想到后来会变成诸侯争霸的局面,所有人都以为只要迎回了天子,那么秩序就一定还能维持下去,汉室天下自然也就能够长久延续。 其中最让曹操喜欢的,就是关羽。两个人兴趣相投,尤其让曹操羡慕的是关羽那二尺长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美髯,还向他请教打理胡须的方法。 唯有陈暮,在八月最后一天,准备向老大哥请辞了。 “四弟要走了?” 在殿中,刘备诧异地看向陈暮。 陈暮点点头,说道:“此战非一时之功也,当年秦朝统一天下,也是奋六世之余烈,最终才独揽乾坤,定鼎天下。如今关东军走了大半,我军人少,进军长安艰难险阻,很有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所以我打算回青州,一来治理民生,加紧督促粮草。二来也是要开始准备冬衣,不然士兵没有过冬的衣服,肯定难以维系。我这次并不是向大哥请辞要走,而是回后方统筹全局,若胜利则有后援支持,若失败则有人接应,这是在做两手准备。” “这些事情,公与不是在青州统筹全局吗?” 刘备不解。 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沮授来处理,以沮授的才能,一直做得井井有条,前些日子还发了信过来,说冬衣已经在筹备,不需要他来担心。 陈暮笑着解释道:“公与虽然处理得很好,但这一趟回去我其实还是要准备做宣传工作。之前不是说过吗?咱们必须要给这件事情定性为奉诏讨伐国贼,必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行为是正义之举。” “那篇《讨董记》?” “不错。” “原来如此。” 刘备轻点下颌,表示明白了。 起兵讨董,在名义上肯定是讨伐国贼,跟清君侧其实是一个意思。 问题是董卓毕竟把持着天子,那他就有了所谓的正统性。 在各路诸侯讨董的时候,董卓就已经下令,发全国诏书,言称十八路诸侯是谋反行为,其罪当诛。 虽然在讨董之初,青州集团就已经把刘协“死”前的诏书发布,取得了舆论胜利。 但这只是初步胜利,要想扩大战果,就得宣扬讨董联盟是正义的,董卓是邪恶的,将董卓的那些光辉事迹公布于众,让世人认清楚他的真实面貌。 也许有人说,你这不是引导舆论吗? 可舆论战就是要引导舆论,不然世人都分不清楚谁是好人坏人,稀里糊涂地看完这一仗,都不明白诸侯们在做什么,那才叫可悲。 明白了这一点后,刘备也是对陈暮打算回青州搞舆论战做了肯定,说道:“让世人知道我等行为乃正义之举确实应当,只是四弟走后,军中事宜,我当问计何人?” 陈暮道:“我师兄王景兴,还有公与好友田元皓可托付大任。” 王朗是陈暮的门子进的青州集团。 田丰是跟沮授关系不错,又在冀州有名望,才被邀请过来。 但他们二人在军中的地位不是特别高,刘备最信任的人,依旧是陈暮,除了一些原则上的问题,比如继续讨董这件事上以外,大多数情况还是愿意听陈暮的话。 如今陈暮一走,那王朗和田丰就得重用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暮现在离开,也算是给他们二人铺路,方便提升他们在青州集团的地位。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点点头:“好,那四弟你先回青州,我青州牧的大印你带回去,尽快调动起一切力量,充实讨董大军。” “我知道了。” 陈暮接过青州牧大印,挂在了自己腰间,与刘备兄弟之间,这就是百分百的信任。 向老大哥请辞之后,在九月晚秋之时,带着数百人离开了洛阳。 这次的保镖是赵云,陈暮惜命的很,在这乱世当中,若没有一个武力值90以上的保镖,鬼知道会不会跟曹嵩一样就被人给宰了。 而在离开之前,他还暗中吩咐过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等人。 让他们好好照顾老大哥,千万不能让他冲锋在前,一旦战事有变,该撤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逞一时的英雄之气。 陈暮走了以后,五方诸侯大军继续每日操练,时间一天一日地过去,刘备已经在黄河岸派了人过去,等待着黄河枯水期的水流量下降,一旦到河滩全部露出来的时候,就可以进军了。 两个月后,隆冬十一月。新联盟的诸侯大军们都穿上了崭新的冬衣,用的是棉花。棉花产自印度,此时称为身毒,早在三千年前,达罗毗荼人就已经栽种培养棉花。 所以古印度对于棉花的利用还是相当广泛,青州集团生意北接塞北,南连交趾,西去身毒,就差东往倭国,在身毒大量收购棉花,就是为今天准备。 不要以为汉朝就交通闭塞,实际上初代万国来朝虽然比不上唐宋时期那么广,但周边的国家还是踏了个遍,地中海一带都有交集。 因此趁着前几年汉孝康帝平定黄巾之乱,利用陈暮的收税之策,稳定了天下局势的时候,青州集团利用西凉那边的马商打通了西域的商道,再利用西域商人从身毒买大量新鲜东西进来,形成生意链。 这些棉花虽然不是青州培养栽种,但经过数年收购和储备,存量还是相当可观。原本一些有远见的官员还想在青州尝试培育种植,却被陈暮阻止,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无用之功。 虽然棉花是经济价值很高的作物,但一来印度的棉花其实是粗绒棉,产量不高,大规模培育的话,就挤占了农田,有些得不偿失。二来青州就是山东,属于暖温带,而棉花需要亚热带气候,气候上不相宜。 像南宋的时候,棉花传入我国,都是在南方泉州一带,也就是广州那边种植。后来朱元璋强行推广棉花,也只是在长江以南,就是因为北方的气候不允许。 关东联军有了新棉衣,抵御严寒气候的能力也上升了许多,对于冬日的作战能力提升也十分显着有效,将士们士气高涨,热情澎湃。 十一月初,洛阳下起了大雪。 天地银装素裹,茫茫群山,已经是成了一片雪白的颜色。 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等五路诸侯穿着棉衣,外面套着披风,围着貂衣,聚集在洛阳北面的邙山下。 这里是先帝汉孝康帝的帝陵前。 董卓曾经盗掘了皇陵,在取了里面的陪葬品之后,就将皇陵重新封了起来。 刘备并没有去惊扰先帝,只是将陵墓外面修缮了一番,填了新土,防止盗墓贼和像董卓这样的人再来干盗墓这等丧尽天良的坏事。 唯有曹操看着这满山已经被盗掘一空的陵墓,看着这些被白雪掩盖的罪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孟德兄是在感慨诸多先帝与历代公卿的悲惨遭遇吗?” 刘备看到他在那边长吁短叹,好奇问了一句。 “可惜被董卓抢先哦不,可惜被董卓那恶贼毁坏了先帝与历代公卿的寝陵,那董卓当真是可恶至极。” 曹操差点说漏了嘴,连忙痛骂董卓来转移话题。 在这一点上,曹操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 钱藏在坟墓里有什么用?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挖出来流通变现才是正道。 只是刘备是坚定的汉室维护者,在他面前当然不能说,所以曹操也只能把实话藏在心里。 听到他的话,刘备点点头,叹息道:“此国贼不除,历代先帝一日都不得安息。” “玄德,开始祭祀吧!” 鲍信说道。 “嗯。” 刘备走到陵墓前空地上。 这里已经摆上了各类三牲五谷等祭祀用品。 大雪纷飞,朔风吹拂。 香烛点上。 五人走到祭坛前,举香说祭祀词。 在他们身后,是站成一排的诸侯将领们,关羽张飞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曹洪等等。 刘备将祭祀词说完之后,五人恭敬地弯腰敬礼,把香插进香炉中。 在先帝陵墓前祭祀,一是祈求祷告,告诉先帝他们即将出征,希望先帝保佑。 二来也为了抚慰先帝,告诉先帝他们很快会杀入长安,救回先帝的长子,拿董卓人头来先帝陵前祭奠。 这些全都写在祭祀词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完成对先帝的承诺。 “出发!” 祭祀结束,刘备大手一挥。 所有将领齐刷刷翻身上马,身后十万大军,在白雪纷飞之中,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两日之后,函谷关外,黄河的水量比之春夏汛期降了数十倍,原本浩瀚无垠,波涛不绝的大河现在水流量小了很多,露出了大片如平原一般的河滩。 甚至因为大雪,很多地方的河面都是被冻住的,冰层厚厚三尺,足够人站在冰面上通行而过。 看到这一幕,联军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 很多人不知道一个小知识点,那就是黄河是真的宽。 特别是中上游,像孟津渡口,宽度能够达到五公里,可谓真正的大江大河。 所以一旦到了枯水期,两岸河滩露出来的地面就会非常多。 比如刘备这次进攻的函谷关上方,也就是三门峡灵宝市附近,有一个着名的三门峡大坝,已经是建在黄河河道最窄处,依旧有一百多米宽。 如果河道全部冻住的话,那函谷关就彻底没有了意义,因为联军可以从冰面上过河,根本不需要在关前与敌人硬碰硬。 此地属于秦岭山脉,两岸悬崖峭壁,山岭丛生。 如果从黄河南岸过去,就大概有二十里就能抵达函谷关的身后。 刘备站在南岸一处高坡之上,远眺黄河数百丈宽的冰面,高兴地对曹操等人说道:“诸位快看,这是先帝在护佑我们,这河面结冰,怕是连马匹都能过去,太好了。” 几名诸侯也很高兴,孙坚兴奋地道:“玄德,那我请命为先锋,助你先取了函谷关。” “好!” 刘备说道:“文台兄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当下,命孙坚为先锋,刘备军为前军,曹操鲍信军为中军,公孙瓒军为后军,前后拉扯数里里,向函谷关进发。 之所以要这样安排,是因为这里毕竟是黄河河滩岸边,两岸是河水冲刷出来的泥沙地带,加上积雪太厚,公孙瓒的兵马在这里实在没法展开。 虽然有结冰的河面可以行走,但黄河河面也不是冰封千里,有些地方结冰有些地方没结冰。 所以公孙瓒的骑兵基本也就是在北岸,也就是后来的曹魏函谷关处的一片空地上驻扎,并不会跟着刘备他们过去。 实际上骑兵过去也是添乱,一无法发动冲锋,二雪地淤泥容易让马匹陷落。 因此刘备给公孙瓒的命令,其实就是接应他们,等他们打通了函谷关道,让公孙瓒从函谷关正面进来。 孙坚的先锋军很快开始正式走入了河滩岸,五六千人沿着南岸的河滩缓缓地向西而去。 刘备率领大军跟在身后,离了大约二里地,方便接应与遇到突发状况支援。 至少现在,五路诸侯团结一心,毫无任何猜忌。 两岸山林猿猴啼叫,远方的侯鸟飞过了秦岭,四周静悄悄的,数万大军埋头前进,踩在达厚厚半尺的雪地里,天地安静得像是没有了声音。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四章 肘跟我进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大河东流去,船舶自然也随着水流飘荡而迅速。 洛阳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周边县同样遭受了灾难,宛如鬼域。 不过陈暮还是有楼船回青州,平县做商船生意的蒋老板都被一锅端了,青州自然是不缺楼船的。 而且此次大战,也需要船运来运送物资,因此陈暮其实只花了两三天时间就回了济南。 值得一提的是,得知如今平县的情况,那位被刘关张陈胁迫带了一家人全部逃难至青州的蒋老板无比后怕与庆幸。 原本还对刘备等人些许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就只有感恩戴德与忠心听命。 毕竟跟那些家破人亡的平县老乡比起来,他顶多算是背井离乡,至少家族犹在,还能继续在青州做生意,就这样也挺好。 回到济南之后,陈暮就马不停蹄往齐国赶,齐国是青州的治所,政治中心,沮授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后勤人员都在这里,以沮授为首,统筹全局,源源不断为前线输送粮草。 这一战也打了小半年,粮草是由青州与冀州一起供应,现在还只是动用了战略储备的小部分,并没有伤筋动骨。 要知道历史上大部分都是冀州韩馥供应粮草,十多万诸侯大军驻兵一年都还有富余,现在青州富庶不比冀州差多少,两州联合一起提供粮草,供给压力根本不大。 几日后回到齐国,陈暮就立即回到曾经的刺史府,现在的州牧府,召集各路人马前来议事。 主要也就是沮授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官僚文人,由于武将都被刘备召走,青州一时间没有顶级武将,只有一些低级裨将在各地郡县统领郡兵和县兵。 不过也不需要武将镇场子,军情司经过四年发展,在青州根深蒂固。别看刘备把青州主要战力全都带走,可要想搞事,首先就得想想自己的家奴里有没有军情司的探子,不然就得老老实实乖乖俯首听命。 沮授这个时候正在城北的粮仓清点下一批要送往前线的粮草,听闻陈暮回来的消息,第一个风风火火赶回州牧府,看到陈暮坐在堂上,高兴地道:“子归,你回来了,前方战事如何?” “公与兄,大半年未见了。” 陈暮笑着站起来迎接,说道:“董卓劫持天子逃往关中之后,大哥终日在等待过函谷关的时机,如今已经是深秋,再过两个月到隆冬,大河水枯之时,就是出兵的机会,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这次出兵统筹。” “原来如此。” 沮授点点头,两人坐下。 陈暮是八月最后一天回来的,所以他坐船的时候,还是中秋时节,黄河也未冰封,到了齐国之后,现在也才九月。 按照枯水期计算,如今的黄河水流量已经小了很多,但要到十一月左右,才是最佳出兵时机。 所以陈暮这次回来,一来是要做他自己的谋划,二来也是做一些统筹工作。 比如去找郑玄写《讨董记》,还有去准备两月后的冬衣等等。 两人坐下后,陈暮缓缓说道:“冬衣准备得如何?这可马虎不得,临行前大哥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能缺了前线战士们的御暖衣物,不然这一仗还未打,就得崩溃。” 沮授笑道:“放心吧,都已经准备好了,绵衣、皮袄、内衫都一应俱全。今年公孙瓒那边又与鲜卑人做了大笔交易,那绵花不够,就用羊皮弥补。” 汉朝是没有“棉花”这个词语的,或者说,是没有木字旁的“棉”字,所以青州管棉花叫做绵花,取得是制作衣服所用的布“绵”。 苏双张世平他们这些青州官商集团虽然根据陈暮的吩咐,已经在身毒收购了大量棉花,但让十万人穿上棉衣,还是困难。 好在公孙瓒与东部鲜卑关系极好,不仅从他们那里雇佣了大量的人手,还购入了大量的羊皮用来取暖。 如今青州集团——辽东集团——鲜卑集团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既,青州出产粮食,购入牛羊马。 公孙瓒从鲜卑人那里购入牛羊马,然后再出售到青州,再从青州收购粮食,一部分酿酒,一部分用于出售。 鲜卑人购入粮食和烈酒,出售牛羊马等,换了钱后继续搞畜牧养殖这样。 原来的幽州边境商人都喜欢冬季去收购牛羊,因为冬季塞北太寒冷了,牛羊会冻死,就不值钱了。 所以那个时候可以低价购入,压得价格太低,导致鲜卑人活不下去,就会造成北夷入侵。 而公孙瓒是一年四季都会收购,价格也是非常公道的价格,使得东部鲜卑不仅能够活下去,还日益壮大。 由于汉朝在棉花没有传入之前,普通百姓冬季御寒芦花和杨絮制作的被子,或者烧柴火和木炭。 但在外行军打仗没有冬衣可不行,棉衣不够的话,就得准备大量羊皮袄。 这样青州和塞北通过辽东一起形成产业链之后,青州集团就有了大量的羊皮,如此对大家其实都有很大的好处。 听到沮授的话,陈暮点点头。 沮授做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就在这个时候,氏仪也回来了。 留守的人并不是都在齐国,有些出去有事了,有些还在别的地方,现在能够召集到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看到自己的恩主回来,氏仪连忙进入大殿,拱手行礼道:“使君回来了。” “嗯。” 陈暮点点头,说道:“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得如何?” “已经做好了,就等使君勘验。” “好,那过些日子我就去一趟乐安瞧瞧你的成果。” “必不会负使君所托。” 氏仪笑着回应。 陈暮又道:“我与大哥离开青州也有大半年了,青州这些豪强应该还算老实吧。” “呵呵。” 沮授笑了起来:“倒是有个不知死活的宗族想要作乱,还没等军情司动手,就被几家豪强联手扑灭。” “是那几家豪强自己动的手?” 陈暮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先不说那家宗族是不是真的想要作乱,就算是真的,在青州也轮得到你们动刀兵? 沮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情况,连忙道:“是他们举报了,那宗族想要拉拢他们兴风作浪,他们便告到了我这儿,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那还好。” 陈暮的脸色缓和下来,转头看向氏仪道:“华歆简雍孙乾孙邵他们呢?” “子鱼公在北海,公佑在乐安看着海岸,长绪与宪和在平原处理粮草问题,使君你是知道的,我们的粮草都是从平原运往河北,再通过文祖公送去前线。” 氏仪认认真真地回答。 青州的粮草都是通过平原送到冀州清河郡,在崔家的帮助下,送往魏郡,由王芬帮忙送去洛阳前线。 这样的话在损耗上就比青州直接送过去要少消耗很多。 毕竟古代运输粮草相当麻烦,可以说十万石粮草,送到前线的时候,就少了一小半,这一小半的粮草,就是在路上被运送粮草的人给吃掉了。 而通过各郡各县分批次运的话,就只需要各地主官征辟服徭役的民夫帮忙即可,如此消耗大家均摊,粮草损耗少了很多。 “嗯。” 陈暮起身,点点头,正准备说要去看看郑玄。 氏仪忽然说道:“对了司命,军情司密报,侯令史与太史军曹回来了。” 他之前称呼陈暮为使君,是因为陈暮的官方身份是齐国相。 现在称呼陈暮为司命,是因为陈暮暗地里的身份是军情司司命。 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就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报告。 陈暮脸色不悲不喜,问道:“他们在哪?” “前些日子给的回应是马上就要到乐安,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齐国。” “好,等他们回来,就立即让他们来见我。” 陈暮转过头对沮授道:“公与,你去帮我找一个人过来。” “谁?” “荀彧。” “荀彧的那位从叔?” “他到青州了?” “嗯。” 沮授点点头:“举族已经搬迁过来,现在在泰山学宫,每日与大儒研读经典,治理学问。” “那就好。” 陈暮笑了起来,起身道:“走,跟我一起去学宫瞧瞧。” 荀彧,不是狗货。 早在去年,荀彧就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所以回到颍川,游说整个颍川荀氏去外地避祸。 颍川荀氏并不是一个小宗族,包括荀彧的家庭以及荀和荀攸等人的家庭在内,光算荀氏人口,就有数百人,再加上各族奴仆、扈从、雇工,林林总总得有数千人口。 所以想要说动整个宗族,光靠荀彧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 家乡父老故土难离,没有办法,荀彧只能迁走了自己的宗族,也就是他的几个近亲,父母妻儿以及家中奴仆扈从雇工等,约有四五十人,全部来了青州安顿下来。 荀彧来的时候,陈暮已经走了,跟着老大哥去了洛阳讨董,所以两人并未打照面。 陈暮也只知道荀彧应该是来了,但具体人在哪,现在在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毕竟这年头又不是能打电话能发微信的信息时代,出门走个路都有可能走丢,更别说上千公里之遥。 因此直到现在,陈暮回了青州,才想起荀彧,便问问沮授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好在荀彧没有跑多远,有个学习气氛浓郁的泰山学宫吸引住了他,要是跑去东莱某个山窝里藏起来,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 到了学宫之后,陈暮先去找了郑玄,提了提《讨董记》的事情,希望他将董卓的罪恶,与老大哥的正义公之于众。 听到陈暮的话,老头几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甚至还问要不要请蔡邕一起帮忙,两个人署名弄。 这让陈暮还挺意外,没想到郑玄居然如此配合。 一问缘故,才知道老头是给气的。 六月的时候洛阳大火,刘备从火中抢救出来了上百车珍藏典籍,现在两个月过去,早就送回了青州。 郑玄就带着学宫学子一边痛并快乐地整理,一边对董卓的残暴骂骂咧咧。 要知道洛阳藏了天下书,历代经典着作全都有,就这样一把火被董卓烧个干净,老头知道消息,差点没气死才怪。 最后说着说着,老头老泪纵横起来,惹得陈暮和沮授好一顿安慰,哄了半天,这才心情平复。 《讨董记》的事情搞定,不仅拉了郑玄,还拉上了蔡邕。 历史上蔡邕之所以替董卓叹息一声,是因为董卓对他确实不错。 因此即便是董卓十恶不赦,蔡邕也惋惜一下。 没想到反倒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又不同。 眼看洛阳都成了这样,蔡邕就反而庆幸郑玄能邀请他来青州避祸,对董卓的感激全变成了对郑玄的感激,这点小事自然没问题。 处理了这件事情,陈暮在学宫学子的帮助下,找到了荀彧。 荀彧沉迷于书堆里无法自拔,整天呆在学宫的图书馆,疯狂地汲取知识。 即便荀家藏书很丰富,可是跟泰山学宫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要知道陈暮可是通过各种手段从鸿都馆与太学弄书出来,刊印之后才给还回去,几年下来,图书馆的书籍数量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书荀彧也只是听说过没读过,现在有机会,当然得读一读。 “文若!” 在一名学子的指引下,陈暮找到了荀彧。 荀彧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脑袋。 这一看把陈暮吓一跳。 才27岁的荀彧长满了乱糟糟的胡子,头发像是几天没洗了,两眼通红,顶着一对熊猫眼仿佛两天没睡觉一样。 “尚书令!” 荀彧看到陈暮,几乎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拱手行礼。 他在尚书台干了两年,早习惯了当陈暮的下属。 陈暮诧异地道:“文若,你怎么成这样了。” 荀彧可是最在意外表形象的人,出门不仅要打理好仪表,还要熏香。 “荀令留香”这个成语,可不是胡编乱造的东西。 荀彧苦笑道:“洛阳送了不少书回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整理,确实没时间好好整理衣冠。” “行了。” 陈暮翻着白眼摆摆手:“跟我走吧。” “尚书令,去哪儿?” 荀彧一头雾水。 陈暮拉着他:“肘,跟我进屋。”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五 招揽荀彧 进屋? 进屋干哈? 荀彧纳闷不已。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陈暮让他去洗个澡,重新换身衣服再出来。 胡子就不打理了,至少人得干净。 泰山学宫是修建在一处豪强庄园的旧址上,占地极大。 整个学宫内部也是分了很多区域,包括教学区域、食堂、生活区域等等。 这毕竟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学生只能住在学宫里住宿,不然的话,他们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在教育上,青州是下了血本的。不仅给予优秀的教学质量,生活方面也安排得很好。 食宿免费,名师辅导,毕业提供工作,可谓考上了学院就有了辉煌的人生。 普通学生唯一与有钱人家区分开的,那就是有钱人家可以花钱住高档的独栋房子,而穷人家的学子就只能挤八人间。 有钱的学生可以吃有油水有肉的小灶,穷人学子只能吃很普通的免费食物,偶尔才能吃荤腥。 但即便如此,这个条件也已经非常不错。 毕竟是免费的,在自己贫困的家中还不一定有这条件。 也许有人说,你搞免费教育投资那么大,会不会出现血亏的情况? 但实际上,这几年的投资并没有白费。 像去年刘备担任青州牧,青州需要大量低级官员,都是从泰山学宫里产出。 为什么刘备去打仗的时候,后方如此稳定? 就是因为有大量从泰山学宫里出来的低级官员帮他在维护地方,从乡到县,让各地不至于出现乱子。 目前县令县尉县丞这一级别的官员,还是以早一批的青州本土官员为主。 但到了各乡佐吏,县佐吏,基本都是学宫学子。 可以说,高级人才青州或许不算特别多,但像这样的低级人才,能够对各地的基础教育、基础治安、基础治理起到很大的帮助。 比如齐国发布的一些政策,原来的官员可能牵扯到一些地方利益,而选择拒不履行政策。但新来的官员都是青州集团的坚定拥护者,那么政策的实施就会方便很多。 而且汉朝实行德治,青州也是大力推广德治。品德好,且有治理地方才能的人可以为官。品德好,但无治理地方才能的人可以去各地当老师,普及教育。 青州现在富庶,兴起了县学,而且县学的老师和校长都是有官职的,必须要在乡邻之中有口皆碑,大家都竖起大拇指,才能够可以担任。 其实这也是隐隐符合老子“小国寡民”的思想。 汉代整个青州也就那么几百万人口,分到各郡各县各乡人就更少,一个乡只有几个村,一个村只有几户或者几十户的现象大有人在。 整个县,县城几千人,分散到各乡加起来顶多一两万人,大一点的县也才四五万,还不如后世一个镇人口多。 人少,就更容易推广德治。 村里乡里县里就那么点人口,名望和品德很容易传出去,要是你做得不好,一下子就会满县皆知,直接社会性死亡。 所以分配下来的这些乡县级官员、县学老师、校长,都必须做到品德优秀,受乡人敬佩。 说那么多,其实想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青州很重视教育。 荀彧现在就住在泰山学宫的一个单独的宅楼里。 毕竟是荀家人,钱肯定是不缺的。 宅楼里甚至还有奴仆照顾他的起居,有两三妙龄侍女,整得陈暮和沮授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洗完澡出来,一股清香扑鼻,骚包得很。 “这味” 陈暮在鼻子前扇了扇,熏香没错,可这也太香了,都快让鼻子失灵了。 荀彧打理干净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尚书令,里面请。” 陈暮带着沮授一起进入了这间小楼的内院,院子里还有花花草草,都有侍女打理。 过了庭院,就到了厅堂。 三人坐下,等侍从端上酒水离开之后,陈暮才指着沮授说道:“介绍一下,这是齐国相沮授,字公与。” 之前第一次从洛阳逃回来后,陈暮担任齐国相,后来董太后何太后去世,刘备被召为大鸿胪,陈暮也跟着去,就相当于弃官。 而且当时候关羽是担任济南相,张飞是担任乐安太守,跟着刘备进京,也算是弃官。 所以刘备就安排了沮授接替陈暮,简雍接替关羽。 当时华歆是北海相,乐安、东莱、平原三郡由于氏仪孙绍孙乾他们的资历不够,就只能担任郡丞或者长史,没有安排太守相国。 这差不多就是刘备现在在青州的基本盘,没办法,适合当国相太守这一级别的高级人才有,但郑玄管宁邴原王烈这些贤才就喜欢治学,不喜欢当官,也不能勉强他们。 荀彧站起来向沮授拱手道:“见过使君。” 沮授笑道:“颍川荀氏闻名天下,我当年在济南,也曾经仰慕过伯条先生的风采。” 伯条是荀绲的字,而荀绲就是荀彧的父亲。 沮授现在年近四十,比荀彧大十多岁,比荀绲小十多岁,二十年前,荀绲曾经担任过济南相,与沮授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父亲故旧。” 荀彧才刚坐下,连忙又站起来拱手一礼。 “好了好了。” 陈暮笑道:“坐下说吧。” 荀彧坐下后,对陈暮道:“尚书令,今日找彧是有何事?” 陈暮看看沮授,又看看荀彧,沉吟道:“我是想问问你们,观今日之天下局势,你们觉得如何?” 荀彧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沮授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我观之,汉室气数怕是已尽,又至前汉末年王莽篡逆之时。” “公与先生,切莫乱语。” 这个时候荀彧忍不住了,发出不同的意见道:“如今汉室虽颓倾,犹有刘青州奋起拼搏,浴血而战。陈留王虽被害,天子尚存,它日刘青州若能迎回天子,则四海服平,众望所归,先生怎么能轻言汉室气数已尽呢?” 作为坚定的汉室拥趸,即便荀彧已经能够感觉到这天下的变化,可依旧在自己骗自己,觉得现在天下虽然大乱,但还有刘备作为希望,只要他能够杀入关中,迎回天子,那一切都还有救。 然而陈暮却失望地摇摇头:“文若,你曾经在尚书台跟了我两年。我以为你已经有了长进,不会再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失去思考,可今日之言,太让我失望了。” 荀彧睁大了眼睛:“难道尚书令也觉得今日之天下,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汉室江山,已经拯救不回的时候了吗?” “十之八九吧,这种迹象早在黄巾时就已经体现。” 陈暮回忆起当初的往事,苦笑着说道:“当初我跟随大哥在讨黄巾,在广年的时候我就已经与他提过。” 沮授惊讶道:“子归居然在六年前就已经看到了六年后的事情吗?” “不可能!” 荀彧毫不犹豫地道:“黄巾不过是小患尔,又如何动摇大汉根基。” 陈暮想了想,说道:“文若,你知道我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不知道。” 荀彧摇摇头,他在去岁洛阳崩乱的时候就已经回家乡劝说父老离乡,那个时候只是洛阳乱,天下还没乱,拖家带口到了青州,并不知道讨董的事情。 陈暮说道:“十八路诸侯齐聚虎牢关前,足足半年。除了我大哥刘备以外,就只有豫章太守孙坚担任先锋时与董军交战过一次。” “他人不出力?” 荀彧皱起眉头,要是连仗都不打一场,这联盟还有什么意义? 陈暮道:“袁绍袁术袁遗等人,算上几名袁家门生故吏,有七八万人马,不仅未曾出力。连太师袁隗被董卓屠戮了整个宗族,也未见他们有如何动作。反倒等大哥攻入虎牢关,杀入洛阳之后,他们却纷纷以兵马疲惫为由撤离。” “什么?” 荀彧大惊失色:“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呵呵。” 陈暮笑了笑:“详细过程你没有亲眼目睹,可能不知道。但我已经与郑君提过,会将这讨董一路见闻,写入书中,供世人传阅,到时候你就知道具体经过了。” 荀彧失魂落魄道:“尚书令不会骗我,可是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世代都受天子皇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汉室江山的威望已经被严重打击,各路诸侯都有了别的心思。” 陈暮淡淡地道:“正如周天子分封天下,一开始天下诸侯还无比臣服,遵从周天子的诏令。可后来随着周王室的实力越来越弱,诸侯们的实力越来越强,他们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图谋,暗行不轨。今日之天下,正如春秋之周王室。而汉室江山的威信被打击,其实从黄巾之乱就有了苗头。等到董卓的时候,连天子都肆意毒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随意践踏,宫廷之内充满了杀戮,皇室的威严降到了极点。于是天下诸侯们心生反意,真正一心向汉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看汉末历史就知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能命令几个人? 真要有用,都不需要曹操南征北战那么多年了,直接一道天子诏令,四方臣服,海内平定。 哪用得着花了几十年时间,最终也不过是个天下三分的局面? 所以实际上汉献帝刘协给予曹操的真正作用,是树立起了一杆大汉旗帜,帮他吸纳了无数人才,让曹操有一个东征西讨的大义名分。 在曹操迎刘协之前,曹操手底下人才很少,文不过荀彧程昱戏志才等人,武不过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李典乐进等人。 迎了献帝之后,各方人才都来了,如郭嘉、荀攸、王朗、华歆等人都是在这个时间来的许都。 而且除了人才以外,最重要的是有大量的世家来许都支持曹操。 那么这些人也都是真心为汉? 想多了。 除了有个荀彧真的为汉而死,其他人哪个不是后来的曹魏重臣? 所以即便是这杆旗帜,也仅仅是当时的士人在曹操迎汉献帝这件事情上,看到了曹操的潜力。 然后曹操再用汉献帝的大义名分,来封赏他们而已。 大家各取所需,皆是为了自己利益。 后面的九品中正制以及晋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情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事实上,汉室江山四百年,根深蒂固,当时的人或许有一部分确实一心向汉。 包括后来曹操为了稳固自己的曹魏统治,就杀了大批亲近汉献帝的老臣,连荀彧这样为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人都被曹死。 但这并不代表大部分人都在意汉室,随着黄巾之乱与董卓乱政两次打击,已经严重动摇了大汉根基和威信。 比如曹操自己就没把朝廷当回事,在兖州的时候,长安朝廷曾派了个新的兖州刺史金尚来取代他,他反手就把人家给弄死了。 还有袁绍袁术公孙瓒,自己四处任命太守州牧,甚至“开府承制”还曾经想要拥护刘虞为帝,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就连孙坚孙策都比他们忠诚,至少人家孙坚一心想要打进洛阳营救天子,至少人家孙策天天自称“匡济汉室”。 所以要说这些诸侯眼里有汉室,心里怀揣着大汉江山,那确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陈暮以史为鉴,很清楚现在的汉室江山,已经是一盘散沙。 简单来说,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听到陈暮的话,荀彧的脸色就更加苦涩,他不傻,只是满脑子忠汉思想蒙蔽了他的能力。 黄巾之乱,动摇的是大汉在民间的根基,让普通百姓的忠汉之心淡了许多。 而董卓之乱,动摇的是大汉在士人心中的威信,让士族开始思索起来,这样一个遭到践踏,毫无尊严的汉室朝廷,还值不值得他们效忠。 毕竟眼下的情况,跟前汉末年相差不多。都是一个权臣搞事,天下大乱,豪强并起,唯一不同的是,至少还有明面上的皇帝。 “尚书令” 荀彧愁容满面道:“那以你之见,未来之天下,将会如何。” 陈暮叹息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文若,你有王佐之才,汉室天下,需要你的一份力量,来我青州出仕吧。” “我” 荀彧支支吾吾,他来青州其实是来避祸,心里还在想着的是如果能够把天子迎回洛阳,他就去洛阳侍奉天子。 陈暮却说道:“眼下的局面你应该清楚,不管我大哥将来是否能够迎回天子,未来之天下,必然是一片乱象。所以战争在所难免,即便我大哥迎回天子,也需要眼光卓着之人辅佐,才能肃清寰宇,四海服臣。” “我明白了。” 荀彧长叹一声,拱手道:“彧愿意在青州出仕。”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六章 刚而犯上 陈暮回了青州,一边着手为老大哥前线物资做准备,一边为老大哥的失败做后手。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因为前者是为胜利,后者是为失败。 但其实一点都不矛盾,因为陈暮早就知道未来。 这一战其实是历史改变的结果。 历史上可没有刘备打入关中的事情,所以后世人根本无法从史书里找到这一仗的答案。 可作为智力110,吊打诸葛亮郭嘉贾诩荀彧荀攸的顶级谋略天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早已经推测到了此战的后续会是什么。 甚至怎么打的,陈暮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一名顶尖战略人才的恐怖之处,一眼看去就已是千年。 或者说,陈暮对于人心的把控,已经不下于郭嘉,他太了解老大哥的性格脾气。 因此到了现在,陈暮就是在为战争的后续做准备和规划的时候。 让荀彧在青州出仕之后,陈暮一边与郑玄口述《讨董记》的过程,一边让荀彧处理政务,尽快上手青州的各项事宜。 在陈暮看来,以后能够接替他丞相位置的人,目前暂时只有荀彧一个。 沮授不行,虽然沮授的战略眼光也很远,不比荀彧差多少,但他的年龄是硬伤,都四十了,顶多还能活三四十年,那个时候陈暮也才五十多。 最后才是诸葛亮。 至于陆逊,战术不错,战略眼光跟鲁肃周瑜比起来,差得太远,不适合做接班人。 几日过后,太史慈和侯栩从乐安回来,这个时候陈暮正在写书。 是的,他每天除了和郑玄讲过程,就是在写书。 当然不是什么《陈子兵法》《子归新书》,而是写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智谋书籍。 庭院中竹影森森,已是九月深秋,这两天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在小院中汇聚成溪,再通过引水渠送往院外。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军情司独有的暗号。 “进来!” 陈暮头也不抬地说道。 门嘎吱一声推开,太史慈和侯栩走了进来。 “司命!” 两人拱手行礼。 “嗯。” 陈暮淡淡地道:“事情做得怎么样?” 太史慈道:“已经送过去了。” “那就好。” “司命。” 侯栩轻声道。 “嗯?” “属下有个疑问。” “你说。” “为什么” 侯栩略微犹豫,比划了一个手刀的架势,低声道:“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 “你在教我做事?” 陈暮横了他一眼,侯栩反贼出生,对皇权并没有那么敬畏。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不过也不能一直让他这么下去,还是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不敢。” 侯栩忙低下脑袋。 陈暮微微一笑:“先帝毕竟于我有大恩,于大哥也有大恩。若是让大哥将来知道了,你的命保不住,知道吗。” “原来如此。” 侯栩感激道:“还是司命想得周道。” “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你们还得去一个地方,办另外一件事。” 陈暮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 太史慈愁眉苦脸道:“还要去呀,二将军三将军还有良弼他们都已经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我却” 陈暮笑着摆摆手:“放心,此事办完之后,以后有的是仗让你打,且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了以后建功立业,将来世人不会忘了你的功绩。” “多谢司命!” 太史慈又拱手,说道:“不知这次任务是什么?” 陈暮低声道:“你们去一趟长安。” “长安?” 侯栩与太史慈对视一眼,现在的长安可是龙潭虎穴,那地方真的能去? “嗯,放心,你们去之后找阎忠就行,剩下的他会安排。” 陈暮想起了当初自己给阎忠下达的指令。 长安虽险,但也乱。 三辅之地人口非常密集,其中洛阳和长安是人最多的两个地方。 原本长安就有数十万接近百万人口,现在又忽然迁来一二百万,那乱得不是一点两点。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掺进去一点军情司的沙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至少目前长安军情司已经建好了,从青州抽调了不少骨干过去,侯栩跟太史慈去了之后,就直接有人手可以用,并不算危险。 “唯!” 二人拱手应是。 等他们离开之后,陈暮走出了屋外,深邃的眼眸望向西方的长安。 刘辩的问题,也是该解决了。 . . “打扫战场,快!” 十一月的函谷关,肃杀之气刚过。 典韦张辽管亥等人横刀立马,命令士卒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 没死的敌人补一刀,死了的弟兄要在名册上写上阵亡,以做后续的抚恤工作,然后就地抬走掩埋。 刘备披着狐裘披风,叉着腰,身边曹操孙坚鲍信,站在一处小山岗上眺望战场。 看到战斗才开始没多久,董军就溃败得一泻千里,刘备大笑道:“董军不过如此,想来这一战,我等怕是要长驱直入,直奔长安了。” 曹操抚须笑道:“董贼兵马是吃了没有冬装的亏,他们的士兵衣衫略微单薄,比不得我们有绵衣,士气恐怕十分低落。” 古代行军打仗,其实是尽量避免冬天作战。虽然也有李愬雪夜入蔡州的经典战例,但一路上冻死的士兵也不少。 因为在明代棉花大力推广之前,古人冬季御寒主要靠皮袄以及麻布包丝絮。 虽然这两种东西的御寒效果也不错,比棉花差不了太多,但它们的产量都不高,很难大范围生产。 如此在汉朝以及春秋战国等各代历史里,很少有冬季作战的情况。 现在从印度进口棉花,就极大的缓解了这种弊端。 函谷关的守军显然也没有想到刘备军居然敢在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发动奇袭,导致准备不足,直接崩溃。 孙坚的先锋军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士气正旺,立即说道:“班令史做《汉书》,曾言: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行军打仗,正应以风雷之势,犁庭扫闾,方才永固,我请命继续前进。” “好。” 刘备大喜道:“文台兄言,我亦是这般作想,趁冬季董军作战不利,士气低迷之际,一战而入长安,彻底将董贼击灭,迎回天子,便在下月。” 田丰连忙站出来说道:“明公,千万不可。行军作战,应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方为上策。若攻势太猛,战线回拉得极长,补给十分困难,后勤辎重压力也会极大。一旦董贼派人袭击补给辎重,我军危矣!” “嗯?” 刘备皱起眉头,不满道:“元皓这是杞人忧天了,难道元皓没有看见,董贼兵马根本没有战斗力,一触即溃,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与我军抗衡?反倒若耽搁太久,到了春日雪化,贼军缓过神来,才是危难之时。” 田丰苦苦劝道:“明公,西凉军天下之利,世人皆知,董卓若真想守住函谷关,怎么可能只派这点兵马,我怕是诱敌深入之计,故意诈败。长平之战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 故意诈败? 刘备回想起董军撤退时那恨不得爹妈少生两条腿的模样,嗤笑道:“元皓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二十三岁就已经平黄巾,战贼寇,北击张纯张举,南平冀州叛乱。一生大大小小打了数十余仗,敌人是不是诈败,我还是能看出来。之前贼军逃亡之际,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怎么看都不像是诈败的模样,元皓多心了。” “明公,岂不闻” 田丰开始如唐僧一般啰嗦,各种引经据典,拿春秋战国的事迹做例子,说得刘备曹操鲍信孙坚几个人头都大了一圈。 史书评价田丰刚而犯上,直犯覆亡。 为什么沮授和田丰一个意见,袁绍只关田丰不关沮授? 那是因为田丰是真的啰嗦,你不听他的,他就拽着你袖子继续唠叨个没完。 最后直到你确定不听他的话后,他还会说些风凉话来气你。 比如现在刘备听到田丰继续劝说他,就摆摆手,直言道:“元皓莫再劝言,我意已决,今日发兵就进驻弘农县。” 田丰就捶胸顿足,哭嚎道:“嗟乎,事去矣!夫军机之大事,遭难遇之几,非其会也,怎可妄动。” 这句话的意思是“唉,大事完了!军队行军打仗不能鲁莽,要遇到机会才能出手。现在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怎么能轻易出击?” 话说完之后,包括刘备在内,所有的诸侯脸色都不好看。 曹操现在的军事能力还处于幼年期,并不是很强。孙坚的军事能力主要体现在莽上,在战略战术方面,确实不是很在行,至于鲍信就更加不用多说。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从黄巾起大家也是南征北战多年,自然知道补给的重要性。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认为董卓军队的战斗力在冬天非常低下,几乎不堪一击。而他们的士兵因为有大量棉衣而士气旺盛,战斗力非常强盛。 而且几乎正常人都会觉得冬天没人会打仗,防御就会无比松懈。正如李愬雪夜入蔡州一样,谁会去想还有人能够在大雪天百里奇袭,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发动攻击? 所以在刘备曹操他们看来,趁着董卓根本没有想到关东军居然会在冬天发动进攻的时候,趁其不备长驱直入,一路杀到长安老家,才是真正的奇谋。 这种打法,就是打一个董卓的措手不及,在董卓还在长安享乐的时候,兵临城下,将他从床上捉下来。 因此现在继续出兵,是包括曹操在内,都觉得没问题。 甚至觉得,若能成的话,怕是军事史上的奇迹,堪比孙武再世的经典战例。 他们也将名留青史,供世人传颂。 而田丰认为,现在既然已经过了函谷关,那就应该稳扎稳打,先把函谷关占领,然后从洛阳调集物资粮草辎重,一步一步,往西慢慢平推过去。 简单来说,刘备曹操他们是想打闪电战,一套组合拳快攻过去,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董卓迎回天子。 而田丰则是想步步为营,慢慢经略。 前者的好处是可能趁其不备,毕其功于一役,时间也会很短。 坏处是补给线确实拉得很长,如果战事陷入僵持,而后方的补给没有跟上,将士们饿肚子打仗,不出三四天,军队就得崩溃。 后者的好处是后勤辎重跟得上,补给没有问题。 但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时间太长。占领一个地方,再调集物资,要花费很长时间,如此弄下去,得好几个月才能到长安。 要知道现在刘备可是急着把汉少帝刘辩从董卓手下救回来,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怎么能慢得下来? 所以在发现董卓的兵马确实不堪一击之后,刘备就与曹操他们定下了这个快攻快打的方针策略。 现在田丰这么说,那就是打他们的脸,直言了当地说他们的策略行不通,是下策。 因此即便刘备老好人了,不至于像袁绍那样把田丰给杀了,面子上也挂不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非常尴尬。 气氛凝固。 过了片刻,刘备最终摇摇头:“田元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军出征,怎可以妄谈大败。动摇军心,罪责难逃,来人,把他关起来。” “唉!” 田丰只是拱手一礼,一声长叹,任由士兵将他带走。 现在公孙瓒就驻兵在后方,也就是后来的魏函谷关处,刘备打算先把田丰押送到公孙瓒的营寨,再派人将他关到洛阳去。 “明公,元皓也是一心为公,并无私心。且子归在离开之前,也是让他多提意见” 王朗犹豫道:“还是” 虽然王朗武力值高,但论起谋略比之田丰还是差很多,所以他是觉得刘备曹操他们的方法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田丰毕竟是陈暮比较看重的人,还是沮授亲自去冀州邀请过来,要是问罪,让人寒心。 刘备摆摆手道:“无妨,我不会怪罪于他。四弟也是糊涂了,居然让一个没有本事的人来帮我出谋划策。待我一举杀入长安,活捉董贼,田元皓自然知道谁才是错的。” “那就好。” 王朗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 刘备站在山岗上,看着已经被拿下的函谷关,微微一笑,大手一挥:“传令全军,继续出发,今日之内,拿下弘农县!” “唯!” 数十名传令兵轰然回应,各自分散去传令去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七章 重要讲话 “哦?函谷关拿下来了,下一步要兵进弘农县?” 十一月,青州乐安郡,正在海边看海的陈暮接到了关中来到战报。 看着手中的战报以及刘备后续的行动方针,陈暮轻笑一声,摇摇头,他就知道老大哥会这么做。 跟老大哥相处多年,陈暮太了解刘备。 实际上刘备之所以会选择轻兵冒进,主要原因有三点。 一是冬季天冷,刘备军新到了一批中式棉衣装备,御寒能力比之董军强得多,有了冬季作战多条件。 二是老大哥一心向汉,牵挂着长安的天子,想要尽快除掉董卓,匡扶汉室,有些着急。 三是洛阳到长安其实并没有大家想到那么远,满打满算,也不过四百多公里。换算成汉朝的距离,就差不多是一千里左右。 这段距离以每日行军五十里来算,大概要二十天左右,哪怕等后勤补给,差不多三十天,就能杀到长安。 此时依旧是冬季,雪未化,关东联军依旧有装备上的优势。董卓就算知道关东联军杀过来了,但大概率还是难以准备起那么多军队冬装,无法与关东军抗衡。 反倒要是听田丰的,再磨蹭个两三月,就到一二月春天了,雪化了,天气回暖,那么关东联军到棉衣优势就荡然无存,更加陷入苦战。 所以从当时到角度来说,刘备曹操他们之所以这么选择,完全不是什么降智低能行为,反倒是非常高明的战术。 正如德国闪击波兰,不就是因为德国全机械化部队,波兰还是一战游骑兵,有装备领先吗? 但有一点肯定也算是兵行险招,汉末毕竟不是二战,步兵走路也不是机械化部队可以开车,一旦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关中,战线确实会拉得很长,那么后面的补给问题,就是个老大难题。 像后来李世民征高丽,七月出发一路势如破竹,都快打到平壤了,结果到第二年九月份天气开始变冷,士兵难以继续进攻,而且战线拉得太长,导致补给困难,迫不得已退兵。 而且过了函谷关后,还有弘农县、湖县、华阴县、郑县等多处险要关隘。 看谷歌地图的话你就会发现,过了函谷关就是一处小平原地区,在后世,这里属于灵宝市西阎乡。 而在汉朝,这里就是弘农县,又名恒农县,为弘农郡的治所。 这地方,就是一路往关中去的唯一一块平原。 过了弘农县后,后面的湖县、华阴县、郑县等,都处于茫茫秦岭之中,道路艰难险阻,一不适合大型作战,二不适合骑兵作战。 公孙瓒的幽州骑兵,在这里跟摆设没什么区别,需要进入关中平原才有用武之地。 所以三十天杀入长安,其实是理想状态。 如果沿途的郡县拼死抵挡,刘备无法短时间内攻克这些郡县,那么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既,在无法快速攻下的情况下,只能一步步前进。 因此站在战略的角度来分析的话,实际上田丰的稳扎稳打确实是正确的策略。 至少步步为营,赢了就继续去闯下一关,输了也不至于溃败,退回上一关继续驻守等补给就行。 但从战术角度上来考虑,刘备曹操他们的打法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利用冬季作战对于董卓的不利,利用各郡县守军没有想到联军敢于发动冬季作战,可以势如破竹一路打入关中。 运气好的话,一路望风而降也说不定。 通俗对比来说,田丰的策略上荀彧诸葛亮式的稳健阳谋型,刘备曹操他们是郭嘉贾诩式的诡谲奇谋型。 正如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还有程咬金的莽夫三板斧。 如果能够在冬天尽快三板斧砍下去,把董卓砍死,那一切都好说。 要是三板斧没有把董卓砍死,让他勉强挡住了,那就是三刀结束,你不结束我结束。 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的地方,就在于董卓能不能挡住这三板斧。 “去,把这份东西送去临淄给郑君。” 陈暮招来侍从,让他去把战报送去齐国,交予郑玄,完善一下《讨董记》的内容。 当然,假如这一战刘备失败了,那肯定不能写是他的策略失败。 单单渲染一下董卓的残暴就行,不然世人就有可能指责刘备轻敌冒进,是他害得这次讨伐董卓失败,取得的效果会适得其反。 所以将来书写出来,还是得陈暮研究,经过一定删减之后,再发表出去。 主要还是以宣扬刘备的光辉形象为主,塑造一个不畏艰险,屡败屡战,敢于与邪恶势力做斗争的英雄人物。 这就是所谓的春秋笔法。 “这海好美!” 等陈暮处理完事情,罗敷披着白色狐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喜欢吗?” 陈暮笑了笑,远处海浪翻滚,虽是隆冬十月,按照阳历就是十一月,海边阳光暖暖照射,徐徐海风轻抚,沁人心脾。 “喜欢。” 罗敷穿着白纱长裙,手里拎着鞋,罗袜生尘,洁白的脚踩在沙滩上,踩出小巧玲珑的脚印。 陈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这片大海,就送给你了。” “啊?” 罗敷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小嘴张成O型,羞涩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陈暮遥望着大海彼岸,我要全世界都知道,这片东海,被你承包了。 “哈哈哈哈。” 罗敷捂嘴偷笑道:“这算是郎君给我的聘礼吗?” “不算。” 陈暮轻轻将她相拥在怀里。 和罗敷的婚事已经定了,明年年初。 聘礼已经下了,秦家庄的人,也都纷纷开始搬迁到了青州。 毕竟乱世将至,各地豪强世家甚至底层百姓,都已经能够感觉得到变化。 治安开始变差,生活更加贫困,山贼强盗逐渐变多,世道不好,首先会从各地的治安与生活环境中体现出来。 在这乱世之中,能找到一个喜欢自己,并且自己也喜欢的女孩不容易。 年纪越大,也更希望有个家。 这样。 或许也会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负重前行。 看着远方的天空,陈暮心里想着。 . . 乐安的海边如今密密麻麻,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晒盐场。 不止是乐安,包括东莱的海边,同样是如此。 蓼城县,位于今山东省利津县南,也就是黄河的出海口,利津县在黄河北岸,而如今的蓼城县在黄河南岸,古今两县,南北对称。 自从汉孝康帝去世之后,陈暮就已经开始在青州布局。 首先是赚钱,以苏双张世平为代表的商业集团大力发展商业渠道,不仅与天南海北的各路商团都有交集,还有青州周边地区,各大世家、豪强、财团等等。 既然沟通了销售的门路渠道,那么大力发展商品也是必不可少。 之前青州主要出口粮食为主,但随着战乱将近,粮食作为储备物资,必须减少出口,那下一步当然就得发展取代粮食得商品出来。 古代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粮草和盐铁。 民以食为天,所以食物是首位。 而盐同样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所以是次位。 汉朝百姓用盐以井盐、池盐为主,海盐需要用水煮,春秋齐国时虽然靠海盐富强一时。 但那是因为春秋时整个中国的人口也就那么一千万人不到,各国的井盐加上齐国的海盐,产量低可以满足需求。 到了汉朝大一统,人口剧增,海盐的低产量就没有意义,所以汉朝就开始大量发掘井盐、池盐等。 只是相比于明朝以后,食盐依旧紧缺,如果能够大量生产食盐,将为青州带来巨大财富。 毕竟食物是生活必需品,盐同样也是。 陈暮用宋朝才会出现,明朝才会普及的晒盐法,在山东沿海边境大量铸造盐田,经过今年一年的努力,收获了大量粗盐,成吨的白色有杂质的盐块被送入海边仓库。 这些盐块取出来后,后面的工序其实就跟井盐和池盐的工序差不多,都要通过水煮,过滤等方式,去除杂质,变成精盐。 也许有人说,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搞井盐池盐,岂不是少了一道工序? 但先不说山东本身就不产井盐池盐,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单说海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东西。 做海盐耗费的只有人工成本和粮食成本,汉末天灾人祸不断,无数人流离失所,只要给口饭吃,根本不缺工人。 所以哪怕多一道工序,海盐依旧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陈暮陪着罗敷去乐安看了海,就让秦家人送她回了临淄,接着在荀彧氏仪孙绍简雍孙乾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东莱郡的盐田情况。 在汉孝康帝驾崩之前,陈暮就已经在青州做了实验盐田,先检验晒盐法是否真的有效。 毕竟相隔千年,谁也说不好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差距。 不过经过实验,晒盐法肯定是有效的。 区别只是在于因为工业水平较低,制取方法没有后世那么快。 可能从晒盐到出粗盐,需要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中间如果遇到下雨天气,还得把盐水引入盐田旁边的蓄水池里躲雨,等雨过后再用虹吸效应引回盐池,很麻烦。 所以在初平元年,也就是今年一整年中,整个乐安与东莱二郡靠海,都开始进行食盐屯田。 现在看来,取得来显着效果。 这也正常。 往后推两千年前,我国海盐的主要来源,就是来自于山东。 往前推八百年,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称霸的时候,就是靠着海盐富甲天下。 现在陈暮不过是承上启下而已,不算创新,顶多算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一点后人的智慧而已,并不算什么科技进步工业革命之类的玩意儿。 “我这句话,你要记录下来。要想富,先修路。我青州山脊不算多,多丘陵和平原,大路和主道也还算好修建,盐做出来,是要给青州百姓用,同时还要卖去别的地方,路不好,就是耽误销量,你们明白了吗?” 陈暮身边人环绕,发表着重要讲话。 氏仪作为合格的秘书,立即动笔在一旁记录起来。 孙绍简雍孙乾等人听的频频点头,表示已经记在心里,以后会办。 荀彧听了之后,提出意见道:“尚书令,修路是一件大工程,青州是否有足够的钱来修路呢?” 陈暮笑着摇摇头:“没有。” “那” “所以饭要一口一口吃,步要一步一步迈。” 陈暮缓缓说道:“今年各地盐田产量都还不错,先用来平抑青州盐价,满足百姓需求,然后扩大生产,再拿出来卖钱,有钱,才能修路。” 荀彧若有所思地道:“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得太粗暴,力道太大,或者步子迈得太大,容易伤到自己,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错。” 陈暮看着海边的实验盐田,说道:“修路是为了让盐卖得更好,可现在我们手里只有商品而没有钱,那就先辛苦辛苦,用最原始的办法把商品卖出去,等有了钱,再完善它的配套设施。” 万事开头难,盐田虽然前几年就已经试验做得很好,顺利产出了盐。但直到今天才开始大规模推广,可以说之前一直是在付出,而没有任何回报。 现在青州在打仗,财政压力也大,没有钱修路。那就只能发挥最原始的办法,用人工将盐背出去,等有了钱,再考虑修路。 路修好了,就可以跑马车,人也能推板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道路不好,难以大规模运输。 “我明白了。” 荀彧点点头,经济学道理他不懂,但任何道理只要不说得那么玄妙,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聪明人都能领会得通透。 陈暮又道:“荀子曾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古人因为人跑不快,驯服了马匹,替我们代步。因为路远,发明了船,顺着河流飘荡。所以发明创造,才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你们明白吗?就是能够产出的方式,先古时期,我们刀耕火种,到了春秋时期,我们慢慢学会了用牲畜耕田,用犁耕田,让铁变成锄头,这就是提高了生产力。我们只有继续发明,才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可是我感觉发明的东西,已经被先贤们发明完了,已经没有什么可发明的了怎么办?” 简雍摸着脑袋,想想自己会发明什么,发现自己什么也发明不出来。 陈暮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哦?” 简雍不服气道:“难道子归有天赋?” “还行还行,会亿点点。” 陈暮谦虚地点点头。 简雍笑道:“那就把你发明的东西取出来瞧瞧。” 陈暮看向氏仪,问道:“我之前让你们做的脚踏车做得怎么样了?” 氏仪点点头:“已经做好了。” “有成品否。” “使君问得正好,那东西我甚是喜欢,刚巧带了一台来。” 氏仪向远处的侍从招招手,侍从领命而去。 过了片刻,他就推了辆自行车过来。 这车前轮巨大无比,后轮极小,像个大头娃娃。 但不管是现在还是历史,世界上第一台自行车,确实是这模样。 因为自行车的传动链条必须要有一定工业能力才能制造,靠纯手撸是很难撸出几百个一模一样的铁片。 所以只能前轮驱动,将踏板按在前轮上,带动后轮滚动,在省力方面比后世正常自行车差很多。 不过其它东西,在古代就很容易制造了。 轮胎用动物皮革缝制,打气也简单,风箱原理大家应该明白,同样原理弄个小型风箱打气筒足矣。 其它的车架,车轱辘,直接铁匠手撸出来,基本没有什么制造难度。 “这就是我发明的东西。” 陈暮指着那自行车说道。 众人围拢上去,简雍纳闷道:“此物有何用?” “去试试。” 陈暮让推车过来的侍从上车演示。 那侍从有经验,翻身上车,用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蹬。 虽然前面比较困难,但速度起来之后,很快就在海岸边的草地上撒欢一般奔驰起来。 由于前后轮大小不一,而且是前轮驱动,无法做到在山坡上如履平地,但在平地上,还是能跑得飞快,比人走路快得多。 “这” 简雍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心悦诚服地道:“子归之才,我不如也。” “呵呵。” 陈暮轻笑一声,说道:“前人说学无止境,如果只把古人留下的东西学完就满足,那永远都不能进步。而且先人都能发明创造,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到这一步,让下一代生活变得更好呢?” “使君之言,真如神音入耳,令人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氏仪快速地写下来,边写边道:“我一定要记录下来,将来说不准也会变成如《论语》一般的经典。” “哈哈哈哈。” 陈暮打趣道:“你呀,少拍马屁,多干实事,还有你们,都是如此,知道吗?” “明白。” 氏仪孙绍孙乾等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不过我的人力是有限的,集合大家的力量,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陈暮倒是忽然想起了那些民间发明家,比如马钧,那可是个人才,便沉吟道:“传令全州,官府鼓励百姓多发明创造,若发明的东西真的对百姓有益,对提高生产力有帮助,官府将大力奖赏。” “具体如何奖赏呢?” 氏仪询问。 陈暮道:“自然是看发明的东西好处有多大,若能惠及天下,即便是赏千金,亦是不无不可。” “我明白了。” 氏仪点点头,这些事情他会去找沮授来商量具体奖赏等级。 “你们也要多想想,看能不能发明创造,不管是能不能做出来,都要大胆地发挥你们的想象力,比如发明一个天上可以飞的东西,哪怕它无法实现,说知道再过几百年,它就能真的出现呢?” “唯!” 荀彧氏仪孙绍孙乾简雍等人拱手遵命。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八章 势如破竹 陈暮在青州大刀阔斧地做一些事情,远在函谷关外,刘备大军已经攻下了弘农县。 之前说过,弘农县其实是黄河南岸很小的一块的平原地带。 再往西,就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山坳。 像后面的湖县、华阴县,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中间只有一块地方是平地,位于湖县与华阴县的阌乡以西,后来曹魏在这里修建了潼关。 这意味着如果关中早就做好了准备,这连绵起伏的山坳当中,任何一处都有可能会是埋伏,随便一处都有可能是一座函谷关。 而且刘备其实最担心的是太华山这一段,也就是后来的华山,千难万险,绝不是简单的地方,很有可能设伏。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一路莽过去的缘故。 兵贵神速,就是要趁着现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快速地通过这些险要地带。 要是步步为营,等敌人缓过神来,四处设伏,反而更加难打。 “大家看,过了弘农县,就是湖县,这一路过去地势还算平坦,等到了湖县之后,沿河岸就被山岭阻隔,再也不能继续顺着大河往上走,只能绕道太华山以东,走潼河。湖县我不担心,我怕的就是这个潼河。” 曹操在舆图上将大概的地形跟大家说一说,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曾经于潼河修建了一座着名的关隘,此时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这潼河有何奇妙之处吗?” 鲍信好奇问道。 曹操思索道:“此地背靠南山,西面是太华山,东面是一片高原与山沟,唯有中间潼河流通之处,有一小道,地形极为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很难强攻过去。”” 这里孙坚其实就去过关中,当年跟着张温讨伐韩遂,他就在场,勉强算是知道点地形,但还是比不得曹操这样有大家族出生资料齐全。 所以听到曹操的话,孙坚也是说道:“不错,玄德,如果要说哪里最难打,我也觉得这潼河不好走,确有可能埋伏。” 刘备看着舆图上,潼河是黄河支流,处于两座大山之间,与黄河呈现一个T字形。 形象一点概括的话,联军是从东往西打,遇到了大山阻隔,而这个T字的上面那一杠,就是黄河,下面那一竖,就是潼河,而潼河左右两边,都是连绵山脉。 由于从东往西打,道路被潼河右侧的山脉隔断了,所以联军就必须从下方绕过去,来到潼河正下方,顺着潼河向黄河的方向往北走。 董军要是聪明的话,就在潼河中间设伏,也就是后来曹操设立潼关的地方打埋伏,保证一打一个准,让联军寸步难行。 事实上董卓确实是这样做的,历史上他就派段煨屯兵于华阴山,位于潼河西侧,眼下段煨就伏兵于此。 看着这艰难险阻的模样,刘备沉吟道:“我觉得应当做两手准备,一者令探子探路,看看是否设伏。二者若真的难以打过去,就像绕过函谷关一样,看能不能从大河边上绕过去。” “冬季大河很多地方结冰,确实是有绕过去的可能。” 曹操点点头,若是以往,这个地方亦是极为险要之地,不比函谷关差多少。但冬季黄河河面很多地方结冰,说不准真的会有地方绕过去呢。 “孙子言,兵之主速,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继续前进,拿下湖县之后,便先在湖县等几日,一来等待后方补给辎重,二来先探明潼河两岸情况,确定没有敌军,再开始继续往前。” 刘备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仗,跟着陈暮学了不少东西,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哪怕确定要强行突袭,但该怎么打,如何打,还是知道一点。 孙坚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率领五千人为前军先行一步,若事有不对,你们或接应,或撤离,皆可。” 刘备心中感激,握着孙坚的手道:“文台兄真乃大汉庭柱也!” 当下,第二日,孙坚的部队休整一夜,开始往湖县方向急行军,五千人一路狂奔一日,几乎是到天黑的时候才抵达湖县。 湖县守军是胡珍部,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得到关中联军已经攻下了函谷关与弘农县的消息。 因为联军是从黄河绕到了函谷关背面,也就是从西面往东面打,并不是正面击溃了函谷关,所以溃兵只能往东跑,没法往西跑。 而弘农县就更惨,是在小平原上,被联军四面包围起来,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城破之后守军立即投降。 因此当孙坚摸到湖县城下的时候,胡珍此时还在县府邸之中与部下饮酒作乐。 “将军,祸事了,城外打进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令兵十万火急地闯进来,向胡珍禀报。 “什么?” 胡珍一蹦三尺高,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城外,城外忽然来了一标人马,弟兄们没有防备,已经杀入城上了。” 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回报。 孙坚因为是轻装简行急行军,带的云梯不多。但架不住湖县是个小城池,城墙不到二丈高,不像虎牢关与函谷关那么险要。 所以二三十架云梯架上去,孙坚身先士卒,勇猛无匹,士兵如蚁附,很快就杀到了城墙上。 “杀!” “给我冲!” “活捉了守将!” 还没等胡珍下令如何应对,城内就喊杀声遍地。 显然孙坚杀入城墙后,城墙上的守军猝不及防,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就被孙坚的人马杀进了城。 “走走走!” 胡珍毫不犹豫地往门外冲,在数名副将与十多名侍卫的保护下,骑上马往城西跑去。 此时孙坚已经杀入城内,城内守军没有任何反抗,望风而降。 远远的众人见到城内有奔马,部将程普道:“将军快看,那边有人骑马逃跑,必是守将!” 孙坚大喜,挥舞着古锭刀说道:“追!” 当下撒腿狂奔。 只是孙坚是通过云梯爬上来的,胯下没有马。 而胡珍是董卓麾下的重要将领,坐下是西凉好马,跑得飞快。 出了城后,一路向西疯跑,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孙坚没有追上,恼怒道:“可恶。” 部将黄盖道:“将军,贼去了,追不上,还是先处理城中贼军再说。” “好。” 孙坚也明白两脚追不上四脚,当下又引兵回城处理城内没有跑掉的董军。 一夜杀伐,湖县被攻破。 到第二日晚上,刘备的中军才姗姗来迟。 也许有人奇怪,既然弘农县是大军围攻,没有放跑一人,那为什么这次却不是大军一起围攻,放跑了胡珍呢? 这是因为弘农县,就在函谷关背面,几乎过了函谷关,就到了弘农县城。 所以打函谷关和弘农县,是顺带一起的,不存在军阵问题。 函谷关北面是一片平原,地形开阔,大军抵达之后,就立即把弘农县城团团围住。 而打湖县就不一样。 湖县离弘农县有六十多里,道路狭窄,地形不好走。 古代行军打仗,当然不是一声令下,十多万人马就一窝蜂往前冲那么简单。 在传话基本靠喊的年代,一名优秀的将领可以指挥的人马,顶多也就是几千人到几万人之间。 像韩信那样能够一次性指挥数十万人马的兵仙,几千年才出一个,属于个别例外。 因此正常的行军打仗,都会分得特别细。 各部门将领各校尉以及中低层军官,还有前军中军后军,某个部分由谁负责,谁管多少人,上下等级分明,规矩森严。 这样做的好处是让军令层层下达,方便管理。 所以在行军打仗的过程当中,特别是那种地形较为狭窄的道路,战线会拉得很长,就需要一个统率能力比较高的将领来指挥。 在函谷关可以围攻,是因为地形开阔,适合大军一起行动。 到了湖县地形狭窄,如果还是大军乱糟糟地一起行动,那军阵就成了问题,因此必须要按照正常的行军秩序进行规划。 如先锋军孙坚在最前面,那么在他的后面,就是谁谁谁的部队,由谁统领。 接着后面再是哪个部分,与前面的部队相距多远。 这些都会分得很仔细。 简单来说,那就是当军队在某地停留的时候,是可以大军聚集在一起,因为大军都已经按照各自的规划,井然有序地进行。 而在进军过程当中,因为个体的走路速度快慢不一,很容易导致军阵不整齐,显得乱糟糟的。 这个时候敌人要是突然袭击,阵型大乱,一下子就会演变为大规模溃败。 所以部队都要前后分开,不能全部拥挤在一起。 关东联军的部署很简单,孙坚作为前锋军,率领五千人马在队伍最前面。 刘备的五万人为中军,其中又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部分由关羽率领,总计一万五千人,麾下有管亥高顺等各级校尉,每部校尉有三五千人不等,同样是分散前进,相互之间隔了一定距离。 中部分由刘备亲领,总计两万人,麾下有典韦臧霸王朗黄忠等人,各领自己一部分人马,按照队列行进。 后部分由张飞统领,同样一万五千人,麾下有张辽武安国等。 而刘备的后方,就是曹操鲍信他们的后军,跟刘备一样,也都由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分散领军,并不是统一集中在一起。 所以当他们行军的时候,从天上看,就会看到官道之上,密密麻麻,一条条长龙蜿蜒蛇行,井然有序。 这些长龙首尾是不相接的,基本最少都要隔一里左右,形成无数支队伍,缓缓前行。 孙坚攻下了湖县,当天夜里,休息一夜之后,他就选择继续进军。 因此当刘备进入湖县的时候,孙坚早就走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九章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 “后军第一批粮草已到了何处?” 刘备大军晚一天入驻湖县,傍晚时分,县府会议,刘备询问辎重情况。 “已到陕县。” 王朗回禀。 陕县? 刘备皱起眉头,他们出发只带了十日粮草,结果没有想到孙坚的攻势会这么快,几乎势如破竹一样就把湖县攻破了。 比预期的速度还要快很多。 这样的话。 恐怕后续粮草可能会接应不上啊。 要知道现在他们大军已经走了一半,也就是接近五百里。 洛阳到谷城到新安再到渑池,这一段是洛阳范围内的安全距离,总共有三百多里。 然后是从渑池到陕县,最后从陕县进山打函谷关。 粮草从洛阳到渑池就已经不好走,已经属于山区,等从渑池进入秦岭以后,道路就更加狭窄逼仄,运送粮草的马匹车队速度慢了下来。 战兵靠走路,行军速度可以保证。 但辎重部队严重依赖于马车之类的工具,道路颠簸就有可能导致车辆损坏,一旦损坏一台车,都会让队伍难以通行。 他们从函谷关出发的时候准备充足,现在也不过是两三日就把湖县攻下来,大军身上还有七八日粮草。 问题是行军速度快,粮草跟得慢,确实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嗯。” 刘备思索片刻,对王朗道:“让后军尽快赶上,大军明日继续出发。” 这本就是他们原定的计划,现在攻势快得超出了预期,那就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们的奇袭有效果,不能因为粮草慢,而放弃这次突袭。 前方孙坚经过两日行军,在莽莽秦岭之中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太华山以西,就是潼关附近。 现在潼关当然还没有设立,但险要陡峭的山势,还是让孙坚这个莽夫都觉得确实难以攻破,所以他抵达潼关口之后,就原地休整,等待后方大军上来再说。 第二日,关羽军先行抵达,两军合一,总共两万人向着潼河由南往北进发。 段煨的大军驻扎在华阴县,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潼河设伏。 当孙坚与关羽一同向北面进攻的时候,段煨也率领伏兵就位,胡珍逃回华阴,消息就传给了后方。 从湖县到长安也就二百多公里,差不多五百东汉里左右,对于大军来说,也就是十日路程,甚至腿脚快的,两三天就走到了,已经不算遥远。 潼河两侧山林陡峭,左侧太华山,百里绝壁,右侧是起伏不定的山峦群峰。 道路深陷于群山之中,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最窄的地方仅容一车一马,可谓极为险要的绝地。 关山夜幕,林鸟惊飞。在傍晚时分,夕阳还没下山的时候,远处丛林之中,忽然惊起了无数飞鸟。 “有埋伏!” 孙坚也是老将,一眼看出里面的不对劲。 关羽抚须道:“意料之中。” “如何对敌?” 孙坚其实是莽过去,但关羽毕竟是刘备的大将,他好歹要问问人家意见,礼貌一下。 关羽眯起眼睛,说道:“自当是勇往直前,逢山开山,遇水劈路!” 孙坚大喜道:“云长之言,深得我心也。” 当下,命韩当管亥二人为先锋,率领千人向前去探路。 两万人又细分为前中后三军,韩当管亥二人领兵沿着潼河岸向前进发。 就在此时,两侧山林喊杀声遍地,箭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落在刀盾手的盾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杀!” 孙坚一马当先,挥舞着古锭刀杀了过去。 关羽其实不太喜欢这么莽。 但刘备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进攻,那自然是勇往直前,有去无回。 所以从洛阳往长安去的一路,必然是要打不知道多少次硬仗,没有退路可言。 沿岸两侧的士兵如潮水一般向着山林里涌去。 西侧华山绝壁,山林高耸入云,段煨的弓箭手全都站在悬崖上,占据了有利地形。 而东侧的山林虽然不如华山绝壁那么陡峭,却也是林木森森,里面埋伏的都是悍勇的近战兵马。 前锋军不得已冒着西侧箭雨艰难前行,在损失了不少人马后,终于攀爬上了东侧山坡,与段煨的士兵战在了一起。 山林作战,不管是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争。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段煨虽然前期取得了不小优势,杀伤了两三千人,但由于人少,这次出来只带了五千人,硬碰硬的情况下还是难以抗衡。 最终结果是在死伤近千人的情况下,段煨不得不撤军,士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孙坚和关羽也赢得不轻松,战损比达到了3比1,在他们的人马是段煨四倍的情况下,自己的损失还比人家多三倍,可见一路上艰难险阻,绝不是那么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战,先锋军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为后续大军,打通了至关重要的潼河通道。 一夜休整,第二日,先锋军继续出发,走了一日,在天黑之前,终于抵达了华阴县。 段煨的军事能力比胡珍靠谱得多,逃回华阴县后,就立即坚壁清野,准备据城而守,打持久战。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关中那边,却有了新的命令过来。 “象征性抵抗,然后撤兵,诱敌深入?” 看到这份来自郑县的指令,段煨陷入了沉思。 “徐将军说,现在北面战场也很紧张,不能再和关中军继续打下去,必须想办法毕其功于一役。” 传令的士兵回应。 “我知道了。” 段煨点点头,说道:“去告诉徐荣,记得接应我就行。” “唯!” 传令兵转头离去。 第二日,徐荣就从华阴县接到了段煨同意的消息。 得知这个情况后,徐荣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他和段煨是同样级别,除非段煨答应,不然的话,他是不可能命令段煨。 现在能够商量好战术,就再好不过了。 郑县府邸中,徐荣看着桌面上的关中一带舆图,细细思索。 关东联军那边其实并不知道董卓到了长安之后,处境也不太好。 并州中部鲜卑去年闹腾了一年,跟朱儁在雁门一带打得水深火热,最终僵持不下,于是选择不再去与朱儁硬碰硬,而是跑到了冀州北部,幽州西部的代郡一带搞事去了。 朱儁抽开了身,也是马上回头就准备从并州进入河东郡,联合了白波军的人马,总计十余万大军,从河东郡往长安方向进攻。 董卓得知消息后,立即派牛辅屯兵河东郡的安邑县,防备从并州来的敌军。 安邑县位于后世的山西运城,就在陕县的正北方。 可以说,如果当时候刘备不选择从黄河以南沿岸的陕县——函谷关——弘农县——湖县——华阴县这条路进攻,直接北上,就可以找朱儁汇合,从河东杀进长安了。 然而可惜的是一来黄河天堑,哪怕河面结冰,也无法支撑起那么多人马过河,即便过河了,等河面融化,后续的辎重也无法过来。 二来黄河北面,就是中条山,横在了关东军面前,翻山越岭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别说刘备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也没法与朱儁会师。 因此董卓实际上是在两面作战,如果他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秦岭一线,那么关东联军这边必然是要碰个头破血流。 包括昨日在潼河一战,段煨五千人,就让战损达到三比一,要是五万人,刘备十万兵马全来都白搭。 可惜的是董卓大部分兵马都在北面防御朱儁,东面战场可用的兵马少了太多。 要不然徐荣绝不会放弃在秦岭一带设伏。 不过徐荣也不是完全没有策略。 也许是拿下函谷关和弘农县太轻易,刘备这边的行军速度就极快,根本没有稳扎稳打的意图。 徐荣在发现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刘备就已经从函谷关杀到华阴县的时候,他就立即明白了,敌人的战术是要打快攻,根本没有想过停留和后勤问题。 从洛阳到函谷关这一带是没有防线的,那么实际上刘备出兵的起点,就是陕县一带,这里应该会成为刘备运送粮草的大本营。 但过了陕县,进入了南山群山之后,辎重运送速度必然会放缓。 哪怕从陕县到长安,也就七八百里,但徐荣根据当初董卓退守长安时的经验来判断,光这段路,辎重部队就得走一两个月。 所以徐荣也是马上调整策略,干脆诱敌深入,放弃华阴县,将敌人引入关中平原来进行大决战。 对于董军来说,这也是个险棋。 为什么? 因为深陷于两面作战的情况下,董军的兵力其实是不够的。 一旦刘备穿过了秦岭,选择在华阴县驻扎,等待后方辎重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和徐荣打持久战,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又一次长平之战,就看谁能够坚持更久。 别看刘备军只带了十日粮草进攻,但只要道路打通,第一批粮草续上,那么后面的粮草同样会不断地送过来,维持军队开销。 而北面朱儁步步紧逼,东面又在和刘备两军对垒,这样的情况下,长安能够坚持得住才怪。 所以徐荣也是在赌,赌刘备会选择继续冒进,而不是见好就收。 要是刘备继续西进,那么他的后勤辎重跟进速度必然跟不上军队前进速度,只要将刘备迎头痛击,阻拦住他的攻势,那么这场战斗,就赢了五成。 是的。 只有五层。 这里面,依旧有很大的变数。 徐荣摸着下巴思索。 剩下的五成变数,就在陈暮身上了。 作为老对手,徐荣太清楚如果陈暮在的话,他的计策未必能成功。 不过听说陈子归回了青州? 想起自洛阳得到的线报,徐荣的眼眸中,就闪烁出了莫名的光芒。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那他的策略成功率,就能升到九成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章 入驻华阴 这一场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场决战。 两边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刘备是在十一月初,于洛阳进发,往西走了约一百多公里,来到了陕县。 然后以陕县为根基,向函谷关与弘农县进发,一日之内,就连克一关一县,进军速度奇快。 而这个时间段,由于陕县到谷城这一段,已经属于秦岭山区,像后世的渑池县,就被秦岭团团包围,深陷于群山之中。 所以实际上当刘备抵达陕县的时候,大军所携带的剩余粮草,确实只有十日之用,后续粮草没有跟上。 没办法,古代就这交通条件。你粮食再多,群山里也没法飞过去,只能慢慢地运送。 诸葛亮为什么发明木牛流马,还不是因为蜀中地形不好运粮。 因此正确的情况下,刘备打下函谷关与弘农县之后,就应该在弘农县驻军,等待洛阳堆积如山的粮草送过来。 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果说刘备大军每天可以以五六十里速度行军,那么粮草运输的时间,大概在每天十多里左右。 稍微有点数学常识的人,应该都能算出来,刘备每次攻克一县,要等多久时间。 只是时不待刘曹孙,三人都觉得,一旦冬天过去,春季到来,对于他们的棉衣优势,就会造成很大打击,所以干脆选择一路平推过去。 等从陕县出发的第五日,关羽和孙坚的前锋军,就已经逼近华阴县,实际上华阴县离函谷关,也就二百来里。 要不是中间在湖县与潼河被胡珍段煨耽误了一天时间,他们早就在华阴县城下了。 从潼河西岸,沿着黄河继续往西走,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处平原。 华阴县,可以说已经属于关中平原的一部分。 古代把秦岭称为南山,关中平原,就位于秦岭与桥山山脉之间,是一片广袤之地,被称为八百里秦川。 所以当联军穿过秦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在太华山山脚下,那座耸立的城市,以及这座县城身后,一望无际的平地。 “终于到华阴县了。” 看着这座县城与平原,程普松了一口气,从谷城进入新安县开始,这十多天来,天天在群山中打转,人都快看吐了。 韩当双手叉腰,对孙坚说道:“将军,现在进入平原地带,我军是不是要就地驻扎,等待后方大军?” 在山区里大军要排长蛇阵,分开行军。 到了平原上,就可以集结大军,准备攻城了。 孙坚回头看了眼士兵们,问道:“军中士气如何?” “正盛。” 黄盖回答。 一路上连战连捷,到现在还没打过败仗,可不正盛嘛。 “既然如此,何不一鼓作气?” 孙坚拔出古锭刀,对身边将士喊道:“传我命令,原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攻城!” 对于一名愣头青,莽夫,铁头娃来说,休息?不存在的。 一路走来,先锋军连克函谷关、弘农县、湖县、阌乡以及潼河,连战连捷,士气极为旺盛,孙坚自然是想继续闯关夺城,立下不世之功。 很快,孙坚的士兵就跑到后方还在往这边走的关羽处报告。 听闻孙坚还要进攻,校尉高顺说道:“二将军,华阴县城池较高,地势险要,恐怕没那么容易拿下,不如劝说孙太守就地安营扎寨,等待大军到来再做商议。” 关羽却摇摇头道:“我军先锋出战,气势恢宏,接连击败了函谷关的董越,湖县的胡珍,又在潼河击溃了段煨,一座小小的华阴县,怎么能阻挡我们步伐,孙文台要打,那便打就是。” “可是,我们尚不知敌人虚实。若董贼将大量兵马布置在此地,我军人少,恐怕难以取胜。” 高顺也还算有点头脑,想得比较多。 但关羽的统率能力,也是跟着陈暮学了不少,笑着说道:“仲达,我问你。如果你是董卓,听闻关东军进攻长安,你会是在华阴县布下重兵,还是在南山沿途布下重兵?” 高顺回忆起这一路穿山过岭,跋山涉水的艰辛,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在南山之中设伏,至少若我是董卓,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就过了湖县阌乡潼河这等险地。” “不错。” 关羽点点头,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董卓不这么做?” 高顺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不出来,将军以为呢?” 关羽抚须笑道:“我看是那董卓吓破了胆子,他的大军,必然在长安集结,根本不敢派出来,华阴县的兵马,绝不会太多。” “原来如此。” 高顺觉得关羽说得有道理,点头应是。 这就是信息差的问题。 关东军不知道朱儁那边也在攻打长安,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董卓不是不想在秦岭一带设防,而是兵力不够。 且除了兵力不够以外,关东军在冬季忽然发动进攻,也确实是件让董卓想不到的事情。 就连徐荣,也是在湖县被破以后,才知道关东军打过来了。 所以两边都有巨大的信息差。 不过徐荣这边的信息差,已经随着湖县被攻破,现在已经弥补回来。而联军这边的信息差,却一直存在。 因此当关羽孙坚的前锋军发现这沿途兵力居然这么少,守卫居然这么松懈的时候,就想当然地以为董卓害怕了,把兵力龟缩在了长安,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朱儁在帮他们吸引火力。 这样的情况下,孙坚想要继续进攻,关羽自然觉得没有问题。 于是,在休整两个时辰之后,十一月中旬,朔风吹拂的严寒之中,先锋军向着华阴县发起了猛烈进攻。 在孙坚关羽的带领下,士兵士气高涨,奋勇拼杀。 关东军的衣服都是棉衣,极为保暖,再加上长时间行军,血气保持旺盛,手脚都是极为灵活。 反观守城军,穿的是普通麻衣,比之棉衣差了许多,在冷厉的朔风中吹得瑟瑟发抖,拿着冰冷的武器反击,手都冻出疮来,士气极为低下。 一列列云梯架上,联军士兵英勇地攀登城墙,几次险些冲到城楼上。 段煨亲自指挥作战,滚石檑木石灰,不断地往下倾倒。 “杀杀杀!” 孙坚和关羽身先士卒,冲到城下,架好云梯后开始向上攀爬。 城上箭雨簌簌地下落。 普通士兵中箭之后,立即倒下,血流如注,哀嚎遍野,但很快又有新的士兵冲过来,跨过之前的尸体,继续往上攀登。 孙坚关羽身边有刀盾手举盾帮忙挡箭,箭簇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倒石灰,倒石灰,檑木准备,一,二,三,扔!” 段煨高声叫喊。 石灰倾倒下去,哪怕盾牌也挡不住,孙坚被迫跳下云梯。 关羽则被一块檑木打断了梯子,不得已也撤了下来。 但紧跟着二人继续进攻,没有一刻停留。 段煨虽拼死抵抗,可压力也极大。 在孙坚关羽的带领下,联军士气如弘,蚁附般向上攀登。 不得的情况下,段煨只得让所有兵马全部出动,底牌尽出,将城内所有力量全部放在城墙上,这才勉强抵挡住联军的攻势。 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段煨足足打退了三次联军登上城墙,才将这一波进攻给瓦解掉。 看着联军丢下数百具尸体,如潮水般退去,段煨气喘吁吁,目光充满了担忧。 虽然徐荣要求他尽量保存实力,象征性抵抗一下即可。 但段煨觉得,戏要做全,若是完全不抵抗,直接弃城逃跑,说不准会让敌人起疑心,反而是一件坏事。 结果没想到敌人的攻势这么猛,差点直接把城给打破。 要不是孙坚关羽是先锋军,轻装简行,带的云梯数量极少,只有几十架,恐怕华阴县已经没了。 “将军,不能再打了,我军人少,天气又寒冷,再打下去,城就要破了。” 左右校尉向段煨苦劝道。 目前在东线战场,董军布置的兵力只有三万人,函谷关与弘农县是董越驻守,总兵力只有五千,已经全军覆没。 湖县的胡珍部也是五千,同样损失惨重,所以段煨和徐荣手里的兵力已经不多。 而且大头兵力在徐荣手里,段煨手里总共只有八千人,之前在潼河还与孙坚关羽打了一仗,损失千余人,现在只有七千。 虽然历史上着名的睢阳之战,张巡也是依靠七千人,抵挡尹子奇十多万大军一年。 可问题是睢阳是江淮流域的重镇,城池高,城墙厚,有抵抗大军的条件。 而华阴县就是汉代的一座普通小县城,城高不过二三丈,差不多四五米高,根本没法与睢阳这样做的重镇相比,所以再这样打下去,城破确实是迟早的事情。 段煨苦笑道:“我也不想打,只是想抵抗试一试,哪知道对方如此凶猛。” 左右问道:“既然如此,现在该如何是好?” “关东军的前锋军就已经这般凶猛,等到他们大军压进,恐怕我等都要葬身城内。” 段煨毫不犹豫道:“传令下去,今夜就撤兵,往郑县去。” “唯!” 左右校尉大喜,连忙去传令。 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联军就近砍伐树木,准备安营扎寨。 段煨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人马,从西门撤离。 而在离开之前,段煨的所有兵马,都站在了华阴县粮仓前,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 随着段煨一声令下,无数火把向着粮仓里丢了过去。 火光冲天,照耀在段煨严肃且紧皱眉头的脸上,阴晴分明。 即便要撤军,也万不能把粮草留给联军。 当天夜里,孙坚关羽看到城中起火,知道事情有变,便派了斥候去查探情况。 得知城内守军已经撤兵,二人立即尽起大军,将华阴县拿下。 两日后,刘备大军抵达,入驻华阴县。 七万大军通过了最险要的秦岭,而这个时间,仅仅花费了七八天左右,如果算上从洛阳到陕县的时间,也才半个月而已。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冬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气候极为苦寒,至少这个天气,对于刘备曹操孙坚等联军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最主要的是。 过了秦岭,离长安已经非常近。 从华阴县到长安,已经只有不到三百里路程,一路上都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一章 出兵的理由 刘备大军抵达华阴县,入驻城内。 从陕县到华阴,沿途各县都留了兵马把守,为粮草护卫。 而公孙瓒的兵马由于是骑兵,走崎岖山路实在太难了,目前还在大后方,正缓缓向西运动。 别看函谷关到华阴县,总共也就二百多里,但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特别是冬季大雪纷飞,道路湿润泥泞,不仅运粮草的马车通行极为艰难,就连公孙瓒的幽州轻骑,也跟蜗牛没什么区别。 所以到第八日,刘备大军入城之后,七万大军就地驻扎,几名诸侯与重要将领聚集一起,商量起对策。 县衙府邸,大厅之中,刘备孙坚曹操鲍信四人聚齐。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有喜色。 即便是知道冬季打仗占了便宜,心里有所预期,他们还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一路上就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孙坚五千先锋军,加上关羽的前军总共两万人,就将原本以为十分难走的秦岭给打了个通关,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坐在厅堂内,所有人都压抑不住脸上的喜悦。 曹操抚摸着自己的爱须,微笑着说道:“看来董卓果然不出我等所料,完全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冬日作战,沿途竟是没有任何重兵把守,怕是所有兵马,都龟缩在长安。” 孙坚看了眼关羽,点点头:“不错,我与云长也是这般作想。董贼最少有十万兵马,一路杀来,却只见到一两万,确实不同寻常,也只有这个解释。” “若是董贼将兵马龟缩在长安,倒是个麻烦。我听闻长安的城墙比洛阳还要高,靠我等兵马,怕是围困一年都不一定拿下。” 刘备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嘴角的八字胡一动一动地道:“而且即便董贼不死守长安,出城与我等决战,怕也是不太好打。我军虽有棉衣优势,但毕竟人少,且西凉铁骑名闻天下,公孙瓒的幽州骑兵却赶不过来。” 关东军加上还没来的公孙瓒才十万兵马,如果不算公孙瓒,现在也才七万。 而董卓有十万大军,人数上关东军其实是处于劣势。 他们之所以敢打,就是因为士兵有棉衣可以取暖,冬季不再那么寒冷,在作战的时候,身体也会更加灵活,不那么僵硬。 只是这样的优势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无限变小,十二月就是深冬,到了一月份,春天到来,雪化开,天气回暖,那棉衣的优势就会毫无意义。 此时西凉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就会无限扩大,到时候即便公孙瓒赶来,最终的结果怕也是两败俱伤,难以取胜。 因此听到刘备的担忧,曹操也是这么觉得,思索道:“我军目前还有几日粮草?” 这些事情是王朗在管,他说道:“还有十一日。” 出发前只带了十日粮草,结果打到现在,居然还比出发前的粮草多一日。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沿途击破了函谷关弘农县以及湖县华阴县数处隘口,除了湖县的段煨把存粮烧毁了以外,董越和胡珍的存粮全被联军俘虏。 只是董越和胡珍的存粮,其实是够所部五千人吃两个月用,到了刘备大军七万人手里,自然也就是七八天的事情,再加上之前还剩下的粮草,最后统计得出剩余的粮草是够大军十一日食用。 这些粮草其实不多,很多都是干粮揣在士兵身上,方便携带。 但同时也侧面证明,关东联军确实难以久战,只要后续的粮草没有跟上,也许不用打,联军就要撤退。 孙坚也很关心粮草的问题,又问道:“那第一批粮草,要何时才能运到?” “大雪封山,道路湿滑,遍地都是泥泞,车队实在难以通行,根据后方运粮的牵招来报,第一批粮草不过是刚运到弘农县,在往湖县的路上,只是行进缓慢,每日前行十余里,等第一批粮草到,怕是要等十天左右。” 刘备倒是知道情况,将问题给众人说了一下。 几个人算了算,发现粮草并没有中断。 不要以为弘农县离华阴县很远,实际上这一段路,总共不到九十公里,差不多二百汉里左右。 每天走十多里,省着点吃,勉勉强强等到现有粮草吃完后,后续就跟过来了。 想到这里,众人就放心不少。 鲍信笑着说道:“看来我等只要在华阴等些日子,粮草就能源源不断地运来。而且公孙瓒的兵马,也能赶到。如此十二月深冬,必然比十一月更冷,对于我等来说,却是最有利的局面。” “不错。” 曹操赞许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不等辎重,急行军强攻,就是因为冬季作战对于我等有利。现在攻势简直是势如破竹,顺利得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也确实该缓一缓,等粮草抵达之后,再攻打长安,这样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刘备想了想,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华阴县驻扎,等粮草与公孙伯圭到了之后,再做计较。”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哪怕再等十多天,也不过是十二月上旬。 而洛阳离长安,总共不到五百公里,其中还有二百多公里,是洛阳到陕县这一段不设防的区域,所以实际上关东联军要打的地方,就是函谷关到长安这一段二百多公里的距离。 原本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五路诸侯是认为在冬季两个月内拿下这一段路,就已经是极限,哪知道一路过来,太顺利了,反倒让他们有了充足时间等待粮草。 可现在到了华阴县,从这里去长安,不仅是道路相对好走的平原地带,且距离也已经只有一百多公里,差不多三百汉里,五天左右就能到,确实让他们有了充足的底气等待粮草抵达。 商量好了对策,刘备就命令士兵就地驻扎,等待后方辎重。 这一等,就是两天过去。 而在郑县,此时的徐荣,却在府邸之中与段煨胡珍等人,一起静待前方探马斥候的消息。 两个时辰过后,探马风尘仆仆地会来了,进来就单膝叩首:“将军!” 徐荣坐在主位上,焦急问道:“关东军有何动静?” “毫无动静。” 斥候汇报道:“这两日城内十分寂静,每日也不见车马出来,关东军像是全都驻守在城内。” “什么?” 徐荣皱起眉头,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东线战场最大的劣势就是兵力不足,所以他才选择诱敌深入,试图利用关东联军后勤薄弱点进行打击。 因为关东联军的攻势,其实是依仗每名普通士兵背负一定干粮换来的。 由于道路不通畅,哪怕陕县到华阴县这么短的距离,也得十多天才能抵达,因此只要把关东军现有的粮草消耗光,断了他们的后勤,关东军就不足为惧了。 甚至为了迎接关东军到郑县,徐荣已经准备撤离郑县,回灞桥驻守,这样才能让关东军走出华阴,不让他们背靠秦岭有退路逃窜。 哪料到人家过了秦岭一线之后,就不再进军,看样子明显是在等后勤辎重抵达,完全没有继续进军的意图。 这是徐荣最害怕的事情。 毕竟华阴后方就是秦岭,你的兵马是没办法越过华阴县去断人家的粮道,唯有将他们引诱进郑县,利用浩大的关中平原,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现在. “我早就说过,将所有兵马集中在南山之中才能阻隔敌军,现在搞什么诱敌深入,人家的直接堵在南山口子上,等到他们的粮草援军抵达,我们两万多人打人家十万人” 胡珍阴阳怪气地嗤笑道:“呵呵,这不是嫌命长吗?” 徐荣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没有说话。 段煨却说了句公道话:“就算把兵马集中在南山,我们人少也够呛,而且冬日在山里作战,我等士兵哪个不冻得受不了?那什么绵衣你也是穿过的,我军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与他们在山里打仗?” 之前潼河设伏,段煨从击杀的联军士兵身上扒了几件棉衣回来,现在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关东联军居然敢在冬天出兵找他们的麻烦。 那棉花做的军大衣不仅暖和,而且很厚,毕竟是青州集团下血本从印度进口来的好东西,里面再套件札甲,普通的刀兵甚至都不一定能刺穿,山区作战,董军确实难以为继。 别看段煨依仗潼河地利,打了个三比一,但那也就是短时间内的事情。正要长期对峙试试?不出三四天,董军就得冻死人,军心直接涣散溃败。 “那照你的意思,我军必败,既然如此,还打什么?” 胡珍两手一摊,语气已经极为不耐烦。 段煨皱眉道:“若非朱儁与白波军调走了我们大半兵力,我们又怎么可能如此狼狈?” “哼。” 胡珍冷哼一声:“但愿牛辅能击败朱儁吧。” “等会” 徐荣忽然看向段煨:“你刚才说什么?” 段煨一头雾水,试探道:“就算把兵马集中在南山,我们人少也够呛?” “不是这句。” “我军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与他们在山里打仗?” “也不是这句。” “若非朱儁与白波军调走了我们大半兵力?” “就是这句!” 徐荣噌一下站起来,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我知道该怎么击败关东军了。” 段煨忙道:“什么办法?” “关东军现在必然是粮草不足,所以在等待后续辎重。” 徐荣猜测道:“而且他们依仗着那棉衣,自信等辎重到齐之后,便可以与我们在深冬决战。” “不错。” 段煨和胡珍都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徐荣继续道:“所以,如果我们要诱敌深入,就必须要给关东军找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一个” 徐荣转头看向北方,喃喃自语地道:“一个如果他们不出兵,就会失败的理由”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二章 奇袭长安 当刘备得知朱儁的兵马居然在北面河东郡与董军作战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 这份消息是军中斥候截获的消息,因为华阴县与郑县就是后世的华阴和华县,两地相隔仅七十里地,所以刘备自然会派探马与斥候去查探那边的情报。 而这份情报就是张辽率领了十多名斥候,埋伏在郑县城外的交通要道,抓获了一名从郑县往北去临晋的信使处截获。 情报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徐荣的求援信,说是他的兵力只有一万多人,郑县已经很难防守住关东联军猛攻,所以他打算退守灞桥与长安守军汇合一起抵抗。 同时徐荣希望牛辅在击败朱儁后,尽快赶来支援长安,因为长安现在的总兵力只有两三万人,一旦联军围攻长安,长安将朝不保夕。 看到了这份信件,直到这个时候,刘备才知道为什么一路过秦岭居然这么轻松顺利,甚至都没有打什么大仗。 原来是有人在替他负重前行,将董军的大半兵力都吸引去了河东郡。 当下刘备马上召集来了曹操孙坚鲍信三人以及所有亲信将领,在华阴县的府邸之中召开了军事会议。 信件给大家一一呈阅。 曹操恍然大悟地说道:“我道之前一路走来,如此顺畅,还以为董贼是怕了,将兵力龟缩在长安。却没想到原来是卫将军已经与鲜卑休战,同样在攻打董卓。” 刘备点点头:“我军兵力不多,原本以为攻打长安必然困难重重,却没有想到还有卫将军为援助,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董卓残暴不仁,为祸天下,世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现在看来,日子不会长远了。” 孙坚想得比较简单,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问道:“我有点奇怪,这封信怎么恰好落在了我们手里,而且信上不仅告诉了我们卫将军在与牛辅交战,还暴露了敌人兵力,这不太符合常理。” 曹操回答道:“这确实挺奇怪的,不过此事应当做不得假,不然的话,又如何解释敌人为什么不在南山设伏呢?” “这” 孙坚一时语塞,也没有想明白原因。 鲍信点点头:“不错,虽说确实有疑惑的地方,但董卓也是积年老将,怎么会不明白南山天险的宝贵之处?如果董军所有兵力全在南山,恐怕我们绝不会那么容易来华阴。”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信是真的,卫将军确实在与董卓交战。董卓的大部分兵马,也确实都在河东。” 刘备做了个总结。 事情的逻辑很清楚,也非常简单。 包括五路诸侯一直在疑惑的一点,那就是秦岭一带防线为什么这么拉胯。 光潼河设伏一战,联军有人数优势和装备优势,段煨仅仅靠着地利,就打了个三比一的战损。 可见要是董卓能派五万人过来,估计就能把关东联军封死在秦岭耗个一两年。 因此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不明白,为什么董卓不好好防守秦岭。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结论——那就是董卓害怕了,不敢和联军打,选择把兵力龟缩在长安。 只是这个解释确实站不住脚,毕竟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秦岭一带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董卓也是南征北战,打了那么多年仗的老将,不可能不看出这一点。 所以一路上,几个人都挺奇怪这件事。 但现在看到这封求援信,众人一下子就想通了里面的原因。 原来不是董卓不想放手这一带,而是一者他没有想到关东军会在冬日袭击,二者北面朱儁居然打过来了,他不得不调派兵马去防守。 如此,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再加上众人想起了当初河内太守王匡,上党太守张杨,找的借口离开联盟,就是因为白波军和鲜卑部的侵扰。 从这里也能够侧面佐证朱儁已经确实没有和鲜卑再继续作战。 不然的话,鲜卑不可能跑去上党搞事。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看来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卫将军真的在河东与牛辅作战,只是” 孙坚皱起眉头,说道:“从这信上来看,董卓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去了河东,卫将军那边,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我等是不是应该也兵发河东,去援助卫将军?” 去援助朱儁? 众人一时沉默。 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杀入长安,营救天子。 去帮朱儁的话,会不会破坏计划? 毕竟他们的优势就是冬季作战,耗费的时间一久,冬季过去,那可就难打了。 刘备想了想,转头看向关羽道:“二弟,你是河东人,你怎么看?” 关羽摇摇头道:“太远了,从华阴去河东安邑,要经过临晋、蒲坂、解良、猗县,还得过大河,相当于从此地再回一趟陕县,正常走都得十余日,沿途还是董军腹地,一旦陷入战事,浪费的时间就更久,恐我军粮草不济。” 从陕县到朱儁所在的安邑大概也就一百多公里,问题是黄河跟中条山脉横在那里,不可能过去。 所以刘备要想跟朱儁会师,确实就只有走关羽说的这条路线。 关羽本就是河东解良人,安邑就在解良旁边,周围的地形他自然一清二楚。 可要绕那么一大圈,时间上就来不及,毕竟他们手里现在只剩下七八天的粮草,没有食物的话,肯定是没法打。 众人松了一口气,如此就不用浪费时间去河东,那么他们依旧可以按照原计划等待粮草之后,就趁着隆冬十二月,继续攻打长安。 曹操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如果不去援助卫将军的话,那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 “两条路?” 众人看向他,难道不继续执行原计划了吗? “不错,第一条路,就是按照原定策略,等待后勤粮草辎重,然后再出兵攻占郑县,往灞桥进攻,再徐图长安。” 曹操点点头,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意思:“可是大家想一想,卫将军在河东与董贼作战,从信件上看,卫将军处于不利条件,随时可能会败。一旦牛辅将他击败,再回师长安,那董卓的兵力就远高于我等,到时候要是没在冬季拿下长安,春天天气回暖,我军就会陷入劣势了。” “当初先帝派卫将军去并州与鲜卑作战,是调集了冀州约三万郡兵,再加上丁原之前留下的一些人马,并州的兵马恐怕最多四万,以长安现在只剩下两三万兵马来看,董卓至少派了六七万兵马去河东,那卫将军确实处于不利状态。” 刘备接过他的话茬提了一句。 “孟德所言有理,天气回暖,绵衣的优势就荡然无存,而且长安城高墙厚,里面的粮草必然也是堆积如山,哪怕围困三五年,恐怕都不一定能破。” “卫将军的兵马都是郡兵,守雁门关打打鲜卑还行,遇到如狼似虎的西凉军,又是人少,确实讨不了好。” “那照孟德与玄德的意思,北面卫将军难以为继,我军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攻下长安,等牛辅回防,我军岂不是必败?” 众人议论纷纷,对前景十分担忧。 曹操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可以兵行险招,用第二个策略。” “什么策略?” 众人好奇不已。 曹操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奇袭长安!” 奇袭长安? 听到他的话,众人细细思索起来。 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那就是长安兵少,只有两三万人。 而且冬日作战是联军优势,这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能够在牛辅击败朱儁回防长安之前,七万大军突袭长安,那么有很大机会,他们真的可以破城击败董卓。 如此,这击杀国贼,营救出天子的泼天大功,就全记在五人身上,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包括刘备在内,所有人都开始呼吸急促,心动起来。 扬名立万,飞黄腾达的机会,可就在此时! 唯有王朗勉强还算稳住了头脑,出言提醒了众人一句:“可是我军粮草已经不足,在华阴留守,还能勉强等到第一批粮草抵达,要是奇袭长安,那就是置身于险地,成功了,便是霍骠骑,失败了,那就是李陵了” 这句话如一盆凉水泼在众人心头,让众人冷静下来。 的确。 现在大军已经算是孤军深入,别看华阴到陕县就那么点距离,可道路太难走,辎重来得缓慢。即便是在华阴,大军也得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才能等到第一批粮草。 要是直接奇袭过去,那就意味着直接是放弃粮草,人是铁饭是钢,一旦在长安城外僵持几日,士兵没有粮草,必然军心大乱,直接溃败。 到那个时候,联军就真的危险了。 孙坚沉吟片刻,说道:“从华阴去长安已经不足二百里,若脚程快的话,三五日就能到,现在军中尚能够支撑七八日,也就是说,留给我们攻城的时间,不足两三天,确实是一步险棋呀。” 曹操苦笑道:“可若我们不打,即便留在这里等粮草,那等牛辅回师,就更加没有胜算了。董卓只要依仗兵力固守长安,春天到了之后,我军就只能退回洛阳。” “如此看来,奇袭长安,就是我们唯一取胜的办法。” 刘备目光坚毅,拍案道:“天子还在长安等着我们,我可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既然如此,那就奇袭长安,定要将天子救回来!” 看他拍板决定,三名诸侯互相对视,点点头,拱手道:“那就尊盟主令!”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三章 进军 十一月中旬,河东郡,安邑县。 上午隅中前后,雪终于停了,天也开始放晴,温暖的阳光驱赶走漫天的乌云,让久违了的太阳重新出现在碧蓝如洗的天穹上。 和煦的阳光带着融融的暖意,洒在安邑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树枝上、屋檐边、茅堆柴垛上垂挂下来的冰条子根根晶莹剔透,闪烁的绚丽光彩直晃人的眼睛。 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中,三三两两的士兵不断地用长矛试探敌人的尸体,战死的兄弟被人抬走准备埋去城外的乱葬岗,敌人则随意丢弃。 至少在冬日,暂时不用担心瘟疫的发生。 从上空俯瞰,七横八纵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雪,一片白色的世界突兀地点染出无数鲜红的斑纹。 朱儁在一名倒下的敌军士兵身上擦了擦自己染血的长刀,转头对杨奉说道:“城中粮草是否清点,能支撑我军几日?” 杨奉回答道:“禀卫将军,已经派人去清点了,应当很快就会有答复。” “嗯。” 朱儁点点头,说道:“此战我军大获全胜,但也未能全歼牛辅,既然有了粮草,应当暂时驻军,等冬日过去之后,再考虑继续进军的问题。” 杨奉附和道:“是啊,天气越来越冷,很多将士都生了冻疮,手都龟裂开,武器都拿不稳,确实不能再继续作战了。” “可惜啊,要不是粮草供应不上,我必能一战克平长安。” 朱儁望向长安的方向,满眼都是惋惜。 徐荣在故意透露的信件中耍了个心眼,那就是夸大了牛辅的实力,缩小了朱儁的实力。 所以刘备他们并不知道,朱儁与白波军联合在一起,军队人数已达十多万。 在洛阳大变之前,朱儁与白波军其实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当时白波军在河东白波谷,也就是今天山西襄汾县一带活动,而朱儁则在太原郡与雁门关一带抵抗中部鲜卑,二者隔了数百公里距离。 双方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不会选择夸州过郡去找对方的麻烦。 王芬还算厚道,在洛阳沦陷,无法给朱儁提供粮草之后,一直是他在资助朱儁,让他能够勉强支撑得住。 而白波军则与董卓在河东郡不断交织,在逃到长安后,董卓就派牛辅李傕郭汜与白波军交战,打算一举将北面这个威胁给清除掉,没想到白波军战力相当强悍,居然将牛辅击败。 但那一战白波军的首领郭太也同样战死,一时间白波军群龙无首,内部略微混乱。 等到年末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中部鲜卑也支撑不住,选择不再与朱儁硬碰硬后,朱儁这才抽身回来,带领三万大军南下来到河东郡,打算带兵去攻打长安。 路上官军与白波军相遇,由于白波军此时已经陷入了粮荒,所以当时候就已经饥不择食,面对朱儁的大军,蠢蠢欲动,想要攻打。 朱儁与他们对峙了两日,从当地百姓那得知了白波军的处境之后,于是孤身入营,最终说服了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白波军将领,两军合而为一,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简单来说,白波军虽然打败了牛辅,但也缺少粮食。而朱儁需要兵马,两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但如今能够打下安邑,已经是极限。 因为朱儁手里不像刘备有棉衣,可以冬季作战。 所以他的处境和董卓其实是一样的,士兵在冬天连武器都拿不稳,更别说英勇作战了。 而且两军合一之后,朱儁原本的粮食就被消耗了大半,实在是太缺粮食,打下安邑之后,虽然有所补充,可是再想进攻,就得等待冀州王芬那边的把新的粮草运来才有可能。 因此实际上,朱儁也是强弩之末,没办法继续进攻。 只是不管怎么说,牛辅的五万人马,确实难以和朱儁抗衡,被打得狼狈逃窜,不知所踪。 而朱儁此时同样不知道,关东军现在已经到了华阴县,与他不过二百公里。 . . 同样是十一月中旬,距离陈暮回到青州,已经有两个多月。 但此时陈暮却并不在青州,而是在冀州。 宽阔的官道上满是泥泞,两万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洼中前进,很多士兵的脚都长了水泡,严重影响军队的行进速度。 冀州今年倒是没有下雪,但魏郡、清河等地却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作响,阻碍了大军前行。 等到雨停之后,再上路就慢了许多,陈暮骑在马上,眼眸里满是担忧地看着远方。 原本他是想带兵去接应老大哥,但这场雨,确实是一个意外。 之前说过,昆阳的陨石,上方谷的阵雨,白沟河的大风,是任何聪明绝顶之人都难以算到的东西。 哪怕陈暮会看天气,但这是大军行进上的意外,不在计划里,你没法时刻关注气候。 也许有人说,既然你要带兵去接应刘备,那为什么不早点出发? 然而策划一场军事行动,哪那么简单。 之前青州精锐全被刘备带走,剩余的这两万大军,还是陈暮费劲心思才凑齐,各项准备工作没有两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紧赶慢赶,到现在也才刚到魏郡,在邺城王芬那里休整一日之后,才继续出发。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刘备是十一月初从洛阳出发,而他一路攻克秦岭一线,也才花费了十多天的时间,所以此时他才刚抵达华阴县没多久,还没有准备攻打长安。 而从华阴到魏郡足有五六百公里,以现在这样每日差不多三四十里的脚程,要想赶到华阴县,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抵达华阴县的时候就是十二月中旬,应该是勉强可以接应到刘备。 “使君,过魏郡了。” 两日后,陈暮大军过了魏郡,进入河内郡。 赵云遥望远处,司隶下了雪,远方山峦白茫茫一片,只要到了洛阳,就能够与留守洛阳的牵招汇合,很快就能继续向西支援盟主。 陈暮心情略微凝重,点点头,说道:“嗯,马上就要到洛阳了。” 到了洛阳,一切就会顺利许多。 只希望老大哥现在还被困在秦岭一带,只要没有进入关中,那么一切都还好说。 虽然这一切都是老大哥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他执意要继续攻打长安,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事后补救。 但老大哥可是青州集团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 . 十一月下旬,刘备已经等不及后勤和公孙瓒。 当命令下达的时候,原本休整了几日的联军再次行动,战争机器轰隆隆的运转。 一列列士兵从城内走出来,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着西方缓缓行进。 冬季惨白的日头悄悄爬上头顶,关中平原上的地面一片干枯的迹象,有阳光,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黄河两岸枯草丛生,在凌厉的朔风中飘荡摇曳,联军士兵们走上了官道,向郑县出发。 刘备骑在马上,遥望着远方浩瀚的平原,一望无际,除了杂草遍地的田地以外,更多的是早已经没有了人住的破烂房屋。 董卓不仅把洛阳人口迁移进了关中,就连华阴、郑县等地的百姓,也全都迁入了长安,一路上坚壁清野,像是来到了一片荒山野岭,早就已经没有了一丝人烟气味。 华阴县到郑县拢共不过七十里地,大军早上出发,几乎傍晚就到了。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城市,在傍晚的夕阳下,城市空洞洞的,仿佛一处苍凉的废墟。 “盟主,孙太守信使来报,郑县的敌人确实已经撤离,城内空无一人,连一名百姓都没有,我们找到一名躲藏起来的山中猎户,他说董卓将华阴郑县等地的百姓全都迁移去了长安,现在郑县就是座空城。” 先锋军的信使回来向中军的刘备报信。 得知郑县情况,刘备立即问道:“县中可还有存粮?” “全都被搬空了。” “看来徐荣也是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 旁边的王朗叹息了一声。 “无妨的,只要我们能打下长安,那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备宽慰了一句。 说完之后,他看向长安的目光就更加炙热起来。 长安只有两三万兵马,而他们的军队有七万,虽然长安城高墙厚,但至少目前来说,联军不是完全没有优势。 最重要的是,他们截获的情报来看,徐荣是打算在灞桥驻守,并没有选择固守长安。 所以刘备曹操他们制定的策略,根本不是在灞桥与徐荣硬碰硬。 而选择从左冯翊,绕道安陵长陵阳陵一带由北向南攻击。 灞桥就是后世的临潼,是长安的东大门。 长安最险要的地方,其实是三条河。 泾河渭河以及灞河。 其中以灞河最难打,因为灞河位于灞桥身后,右边是山岭,徐荣只要守住桥梁和山川,居高临下,联军就会被阻拦在灞桥外。 而根据情报分析,如果守军主力都在灞桥的话,那长安的兵马可能也就几千人不到万人。 那么渡过泾河之后,就能占领阳陵,阳陵对面就是渭河,过了渭河,就是长安。 以长安现在的守卫力量来看。 这次奇袭行动,将必然给董卓一个巨大的惊喜!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四章 惨幕 刘备并非没有派人去联系朱儁。 他一边进军,一边派了信使前往安邑,以确定朱儁是否真的在拖着牛辅。 可惜时不待我,他没办法前往安邑支援,只能继续进军。 原因也说了,距离和时间不够,去找朱儁就意味着失去一个偷袭长安的机会,粮草也不足以支撑联军抵达安邑。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长安进军。 大军从郑县北面的渭河过河,抵达了下邽县,这地方就是后世的渭南市北部,只要从下邽县西部过了泾河,就抵达了左冯翊县。 下邽县的百姓并没有撤离干净,长安的人口本来就不少,忽然又涌来百万洛阳百姓,周边就显得更加拥挤。 哪怕徐荣想要坚壁清野,也得看看长安周边还有没有地方可以给他挪。 除非他搞大屠杀。 但即便徐荣丧心病狂到学曹操,可也没那么多兵力去做这件事,所以包括下邽、左冯翊、阳陵、长陵等地都是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下邽县城内得知联军杀来,守军直接逃跑。街道上一片兵荒马乱,有钱人家早就逃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掉的穷人。 联军士兵步入城内,看到的是一副相当凄惨的景象,各处街巷里,墙根下,密密麻麻,坐着躺着逃难过来的人;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也完全没有任何神采,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 城内遍地都是污水,污水里连只老鼠都没有,因为城内能吃的已经吃完了,除了腐烂发臭的死尸以外;还活着的人,也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没有一丝丝人身上应该有的活力与气味。 董卓将洛阳百姓迁到长安,却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随意将他们丢弃在长安周边的城市里,京兆尹一夜之间涌现出那么多人口,不管是从任何角度都难以消化。 哪怕是地主庄园经济,关中平原的田地就那么多,而且又是冬天,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大量的人口如牲畜一样,最先死的是老人和小孩,然后就是妇女。年轻力壮的也许还能参军或者当奴仆,可更多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冬天。 在守军撤离之后,城内仅剩的一点秩序也被打破。街上到处都是打砸枪杀,哪怕是联军进入城里,很多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与其在这个冬天冻死或者饿死,还不如在临死之前做点什么,不至于死得太惨。 刘备脸色极为难看地四处扫视城内如末日般的景象,他完全没有想到董卓把人口迁移到长安之后,会是眼下这般光景。到处都宛如人间地狱一样,小县城里,充满了惨剧。 他就不明白,既然董卓完全不需要这些人,那为什么一定要强行将他们迁移过来,任其自生自灭? 就为了不让关东军得到这些人口? 如此行径,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大哥,你看。” 关羽忽然拉住刘备,指向不远处。 刘备寻声看去,看到在东面的墙根下,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屈着腿跪坐在墙边的泥地里,披散着漆黑肮脏结绺的头发,一身的袄裤早已经滚得烂污糟,一手掀着扯线爆絮的黑袄子,一手把个干瘪瘪的胸脯朝怀里的孩子嘴里塞。 那孩子细得篾条一样的小手曝露在寒风里,手指就象鸡爪一样蜷缩着,细得像是骨头,两眼紧闭,没有血色的脸蛋和嘴唇都泛着一层青灰色。 任凭母亲如何撮弄,他都没有半点的反应,黑黑的乳投一遍遍地塞进他的嘴里,又一遍遍地从嘴角滑出来. “这” 刘备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愣在原地许久,嘴巴张开,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唯有一双眼睛,早已经被泪水浸透,模糊了视野。 恍然间,扑鼻的肉香传来。 附近麻木的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双眸露出贪婪的神色,循着肉香找了过去,却是一扇木门内,有人熬煮着一锅汤。 见有人闯进来,肉汤主人拿着刀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滚,这是我用我儿子换来的。” 所有人都看到那汤里上下翻滚着惨白的小儿手臂与大腿,人油花漂浮在水面上,肉香四溢,甚至有半个头颅随着翻滚的开水上下起伏,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森然地看着他们。 易子相食! 刘备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也就记得《左传》《史记》中有记载,如楚伐宋,“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还有三家分晋,韩、魏、赵把晋哀公围在了晋阳一年多,“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除此之外,隐约还记得桓帝时,河内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易子相食。 但不管是从史书里看到这些,还是听闻桓帝时的那场灾难,都是冰冷的几个文字而已,又如何有亲眼见到来得更加令人震撼人心。 直到此时此刻,刘备才明白,从洛阳被迁移走的百姓,日子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或者说,他们已经连牲口都不如,连野草都比不了。 牲口至少有人喂,野草还能生根发芽。 “大哥,大哥。” 关羽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将刘备惊醒过来。 “啊?” 刘备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该走了。” 关羽小声提醒。 “哦。” 刘备想夹马腹催促的卢离开,却发现腿在颤抖,已经动弹不得。 还是关羽在的卢臀上拍了一下,才让马匹继续前行。 可出了下邽很久,刘备都忘不了那两幕。 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似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 . 徐荣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备绕道下邽。 七万人马在平原上浩浩荡荡进军,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会派斥候探马去监视。 所以当探马回报,徐荣轻点下颌,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段煨道:“看来联军是要从渭河北部走阳陵,从渭桥而来,我等是否提前去设伏?” “设伏?” 徐荣瞥了他一眼,问道:“靠我等这三万兵马去伏击人家七万兵马吗?渭桥又不是什么险峻之地,冬日水枯,就连大河都有能淌水过去之地,更别说渭河了。” “那” 段煨不太明白,既然选择诱敌深入,又不打埋伏,那诱敌深入还有什么意义? 徐荣苦笑道:“我军兵少,只能据城而守,关东军粮少,只要坚守两三日,他们就会自行撤退。” 段煨纳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在灞桥,不赶往长安吗?” “长安自然是要去的。” 徐荣思索片刻,蹭地站起来道:“我带一万人去左冯翊,你留下来守住灞桥,一定要守住这里,知道吗?” 守灞桥? 关东军不是从北面主攻吗? 难道他们分兵了? 段煨不是很清楚,但也是点点头:“好。” 当下,徐荣领精兵一万,过灞桥,通过长安东郊,往北面左冯翊而去。 董卓现在的部下兵马其实不止十万,面对关东军与朱儁的威胁,他同样在扩兵,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万。 这些兵马主要集中在长安、左冯翊、阳陵、长陵、安陵、掫城、新丰、下邽等京兆周边城市。 但新招的兵马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像下邽守军也有三四千人,遇到刘备大军,直接连抵抗都不敢抵抗,弃城逃跑。 所以董卓的主要战斗力,还是洛阳那点老底子,南军北军加上西凉军并州军等兵马。 现在长安城中,说是有六万人,实际上只有两万人是老兵,四万的新兵,根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处。 牛辅去迎战朱儁的时候,带了八万人过去,其中一半西凉军老兵,一半新军,被朱儁的十余万大军打得找不着北。 原本老兵有十万,在刘备打入关中的时候,函谷关、湖县、潼河等战役,就损失了近一万,所以徐荣加上段煨,手底下只有三万老兵。 徐荣的兵力部署很简单,他决定在左冯翊、阳陵、长陵等地分段阻击,拖延关东军的路线,最终决战地则选择在长安城北。 第二日,上午隅中刚过,左冯翊县城外,苍凉的地平线上,乌泱泱的人海缓缓向着城池靠拢过来。 徐荣脸色不悲不喜地望着远方,麾下张绣李蒙等人表情却是十分凝重。 城内只有两万人,且战斗力极低。 没有一点前奏,也没有一点准备,战争就这样打响。 密集的鼓声轰隆隆敲打,号角长鸣。 刘备军兵分三路,向着城南城北方向移动,这是要兵围左冯翊,从四面攻城。 等到兵马都准备好之后,仿佛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虽然在华阴县的时候,刘备也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但比不得虎牢关外的情形,云梯总共不到千架。 艰难苦战半日,联军丢下千余具尸体,如潮水般撤去。 看着远处撤离的关东军,徐荣毫不犹豫地道:“撤兵,去阳陵!” 部下张绣不解道:“将军,今日守城并不算艰辛,为何要弃城而去?” “不弃城,关东军直接绕过左冯翊,占领阳陵和长陵,补充了军粮,我们就算出城去偷袭他们后方,打得过吗?” 徐荣瞥了他一眼,西凉人头脑就是简单,一点都不考虑实际问题。 他现在在左冯翊拖延时间的任务已经完成,关东军的脚步又被耗了一天,但继续待在左冯翊,兵力不够的危险总归是要暴露出来。 一旦关东军回过神,直接绕开左冯翊去打阳陵,那他到底是出城去追击,还是继续守城? 出城追击,野外作战打不过。 守城的话,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阳陵和长陵失守。 这二城中还是有不少粮草,若是被关东军缴获,那这次计划就会严重受损,这是徐荣不能允许的事情。 只希望,吕布能够早点回来! 徐荣看向西方。 董卓最重要的那支部队,西凉铁骑,也应该快回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五章 我有一策救玄德 对于董卓来说,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好。 让他忧心的并不是长安周边嗷嗷待哺的百万人口,也不是朝堂诸公时不时给他找点麻烦。 民众与公卿在残暴不仁的董卓眼中,跟一群随意可宰杀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他真正在意的,是眼下四面楚歌的处境,周围到处都是敌人。 除了南面的益州没有打过来了以外,东面是关东联军,北面是朱儁,而西面,就是韩遂与马腾。 这两人倒不是想学刘备朱儁进京勤王,而是老规矩了,一旦凉州地区到冬天日子过得艰难的时候,就开始劫掠三辅地区。 偏偏韩遂马腾的部队以西凉羌骑为主,步兵上去就是送菜,董卓不得已,只能把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派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长安城兵力捉襟见肘的缘故。 实际上,如果刘备军真的抵达长安城下,哪怕董卓集结长安周边的所有军队与他决战,胜负都犹未可知。 因为长安城作为西汉首都,和洛阳一样,分为内外城池,内城确实有城墙防御,但外城可没有,一旦刘备军入驻了外城,城外百万人口,总归是有办法弄到粮草。 只要刘备大军挺过了这一个月,从秦岭运送过来的粮草源源不断送过来,那么到了最后,就会又演变为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围城之战。 所以包括董卓和徐荣在内,都很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刘备迫在眉睫的关东军,再慢慢处理朱儁与韩遂马腾。 为此,早在前几日,董卓就派人去把吕布召回来,虽然这样做必然导致右扶风一带遭受韩遂马腾的西凉军劫掠,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先守住长安再说。 徐荣坚守了左冯翊一日之后,就立即撤离,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跟下邽县一样,没有一粒粮草,到处都是洛阳难民与满目疮痍的城市。 一直到半夜,斥候发现了徐荣军撤离的动静,这才报告给刘备,刘备立即下令追击,但为时已晚,让徐荣撤回了阳陵。 当徐荣军撤出左冯翊之后,城内的百姓宛如被从牢笼里放出来囚犯,成百上千,然后就是上万还能够行动的百姓冲向渭河,冲向周围的树林、草地、平原、荒芜的田地里。 他们像是蝗虫一样,枯萎的树皮、残存的草根,河里可以抓的鱼虾,在缺少粮食的冬季,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拼命往嘴里塞——包括泥土。 这次刘备甚至已经不用进城,就能够看到这末日般的景象,饿疯了的人已经不是人,就是牲口,就是杂草,就是尘埃。 刘备一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就不仅仅是在长安周边地区。 而是在整个华夏,在我们的任何一处汉土。 仅仅只是吃树皮,吃草根,吃泥土,已经算是克制。 在逼急了之后,人,也仅仅只是一头可口的两脚羊而已. 但亲眼见证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民族的不幸?不是一个仁者的不幸? 刘备的眼中有些茫然。 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想,自己一门心思,只想拯救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值不值得令他残忍地放弃这些无辜的百姓。 用千千万万的人,来换取一个象征着汉室江山的人,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吗? 哪怕他身份尊贵。 哪怕他实际意义远远大于象征意义。 因为只有将刘辩迎回洛阳,才能稳定住天下人心,才能恢复大汉江山。 可是. 这些百姓,又何其无辜? 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自己。 明明可以不发动这场战争的呀。 那样的话。 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如此痛苦而又艰难。 刘备哀伤的目光看向长安。 痴痴地望着。 也许。 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一场错误。 他。 不该来。 . . “玄德已经打到阳陵了。” 长安城中,太中大夫府邸,赵琳略微兴奋地对阎忠道:“现在董贼四面作战,兵力捉襟见肘,正是击败他迎回天子的时机。” 阎忠瞥了他一眼,到现在,赵琳还不知道陈暮的策略和套路,还以为真的会迎回天子呢。 却不知道,在离开之前,陈暮早就对他暗中吩咐了结果。 那就是可小败,不可大败。 小败是为了让刘备知难而退,等待长安内部静观其变。 要是大败的话,乱军之中真的让刘备死在这里,恐怕陈暮心中的野兽,谁也控制不住了。 这乱世,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想到这里,阎忠摇摇头,说道:“玄德公虽然势如破竹,但一路行来,强令急行军,后续粮草必然跟不上,他们顶多战个几日,若拿不下长安,还是得退去。” “啊,粮草不足?” 赵琳如被凉水淋头,他并不在董卓谋士的核心圈子,到现在李儒与阎忠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侍中,他才是个千石太中大夫,根本不知道董卓高层内部掌握的情报。 徐荣早就以后向董卓报告过这件事情,包括李儒阎忠在内,对他的计划都是表示认可,认为确实可以诱敌深入,利用刘备粮草不足进行打击。 所以回来之后,阎忠也很清楚,一旦刘备粮草完全不足,那就会真的演变为一场大败,因此他才找赵琳来处理这件事。 “不错。” 阎忠点点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是想让你暗中联络一些人手,帮玄德公运送一些粮草过去。” 赵琳犹豫道:“长安军情司人手严重不足,且城内粮价已经涨到一千四百钱一石,这个价格想凑齐七八万大军的粮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能弄到一些,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八千石能让一万人吃七到八天,那么七万大军,哪怕省着点吃,维持一周的粮草,也最少要五万石。 刘备军如何准备的十日军粮? 就是靠每名士兵自己背一个约十五公斤重的布袋,里面会装大量可以长期保存的胡饼、豆子、炒熟的粟米等粗粮,这才能够撇开后放的辎重部队,一路杀到长安来。 但这些粮食总有吃完的那一天,以现在长安暴涨的粮价,凑五万石粮草,需要七千万钱,就算把赵琳阎忠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因此听到阎忠的话,赵琳愁眉苦脸,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他这样的个体力量实在太小,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哪知道阎忠却笑了笑,低声道:“我们没有,可城内的豪强、世家有。” “你是说?” 赵琳想到自己是以投靠董卓换来的身份,平日里那些朝中同僚都鄙夷自己得很,一时迟疑道:“可是以我的身份去接触他们,恐怕会被认为是董卓在试探他们,没人会信。” “所以就必须要找一个人。” 阎忠微微一笑。 赵琳问道:“谁?” “刘虞!” 阎忠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 刘虞历史上是担任幽州刺史,后来被公孙瓒杀死。 但他去担任幽州刺史的契机是因为张纯张举叛乱之后,幽州鲜卑与乌桓人作乱,汉灵帝必须派他去镇场子。 然而公孙瓒借烈酒发家致富,有了钱之后,很快摆平了鲜卑与乌桓人,甚至征召他们来作战,幽州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不需要再派刘虞去了。 所以刘虞就没有回幽州,在刘焉走后,一直担任九卿之一的宗正,又被董卓裹挟来了长安。 阎忠继续说道:“刘虞素有清名,与杨彪等人威望甚高,若他们能够出面,联合王允杨儒士孙瑞第五儁魏杰等京兆尹名门世家豪强,一起出手助力,则大事可定矣。” 赵琳从席子上站起来,大喜道:“还是诚汉兄聪明,若有他们相助,此事必成。那我即刻派人去找宗正商议此事,助玄德渡过难关。” “等等。” 见他急吼吼地要出去,阎忠连忙叫住他道:“相衡糊涂呀,贸然去找刘虞,万一引他狐疑怎么办?必须要让他相信这是玄德在找他帮忙,切不能让他以为是董卓之试探。” “那该如何是好?” 赵琳一想也是,现在长安城风声鹤唳,董卓因为刘备朱儁韩遂马腾的围攻而心烦意乱,已经在未央宫杀了不少人,百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这个时候找上门去,也许刘虞为图自保,不一定会选择帮。 “你派人以你的名义去玄德营中一趟,让他休书一封即可。” 阎忠笑了笑。 这样的话又得耽误一天功夫,刘备的粮草逐渐见底。 到时候仓促之间,哪怕刘虞他们选择帮忙,也不可能弄到太多的粮草。 所以只需要控制住时机,让刘备军中的粮草处于见底,却又完全断的情况,暂时稳住军心就行。 而根据军情司和阎忠在朝堂上李儒徐荣的分析来看,刘备的第一批粮草,大概要在五六日之后,才会抵达华阴县。 从华阴县再到左冯翊,又得花几天时间。 这几日如果刘备猛攻,打不下长安,就必须要撤兵了,不然士兵饿个两三天,恐怕就会变成一场溃败。 所以阎忠就得想好怎么把握这个度,既要刘备的粮草勉强可以供应,又让他不能吃饱。 为了完成陈暮交代的这个任务,阎忠可以说使出了浑身解数。 最终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利用刘虞他们,想办法让刘备多撑几天。 几天之后再给他断了粮。 这样刘备军中就有个两三天要断粮,那么军心涣散,刘备只要明智,肯定会选择撤兵。 而徐荣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肯定会选择追击。 一边军心涣散,一边士气正旺,那么刘备必然会出现败局,即便再如何应对得当,小败在所难免。 但由于多拖延了几天时间,关中军的第一批粮草已经运过来,那么等到刘备撤回郑县的时候,粮草差不多刚好能供应上。 如此,就能完成陈暮交代的只能小败,不能大败的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得不说,阎忠还是有点本事的,想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这一策的核心,就是时间! 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从刘备进攻函谷关的时间线。 打下函谷关后,刘备抛弃了辎重,只带了十日粮草,一路奔袭,每日行军四五十里,过五关斩六将,连克函谷关弘农县湖县潼河华阴等地,只花了七八天时间。 而在路上由于打胡珍董悦有所补充,到华阴的时候,还能让他剩十一日食物。 这些粮草省着点吃,是能够支撑个十二三天的。 因为陕县到华阴,总共约二百汉里。运粮队每天以十多里速度龟速前进,穿过秦岭的时间,约二十天左右。 而刘备抵达华阴的时候,他们身上还有十一日粮草,所以运粮队那个时候同样是走了大概七八日路程,离华阴还有十二三天路程左右。 十一日粮草坚持十二三天。 刘备军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在华阴等,有充足的时间等到后续的第一批运粮队抵达华阴县。 但徐荣用计,将长安空虚的情报故意传给了刘备,利用刘备救汉少帝刘辩急切的心理,再给予牛辅回师的压力,引刘备来长安强攻。 这个时间节点,是发生在四天之后。 那个时候运粮队离华阴还有八九天路程,刘备身上同样也只有七八天粮草。 所以奇袭长安计划,就彻底让他走了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因为刘备去打长安了,运粮队才刚到华阴,这样从刘备断粮,到运粮队抵达,就有了一段华阴到长安的时间差。 华阴到长安的距离同样是二百里,但由于已经处于平原地区,不像山区路途那么难走,所以刘备只用了三天就到了左冯翊,杀到长安,应该也就四五天左右。 此时刘备军还有两三日粮草,运粮队还要五六日才能到华阴。 但运粮队抵达华阴,还得往长安走,且运粮队肯定比不得轻装简行的步兵,所以要慢一些,以每日二三十里速度来行走,那么等运粮队到长安的时间大概在十二三天左右。 从刘备断粮,到运粮队开始往长安送粮食,这中间的十二三天,就是致命的十二三天。 虽然长安确实空虚,但要守住几日,还是可以做到。 如此一来,只要拖住刘备五日左右,刘备的粮食会提前用光,粮食才刚到二百里外的华阴,哪怕刘备此时撤兵,华阴的粮草也开始往长安运,两方同时移动,缩短距离和时间,也得四五日。 这个时候刘备军都饿了一两天了,又如何还能跟西凉军作战? 要是徐荣再聪明一点,继续选择防守,等到刘备军开始撤离的时候再衔尾追击,只要再拖个一两天,等关东军饿个三四天左右,那时候都不需要打硬仗,没准关东军自己就会哗变。 人只要饿个两三天就没力气,再加上徐荣不断侵扰,刘备百分百会是一场大败。 那么阎忠该如何避免这个情况发生呢? 当然是缩短刘备军饿肚子的时间,比如原本会饿个三四天,现在只让他们饿一二天的时间就行,差不多帮刘备筹集个两三万石粮草,就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个策略,其实是和当初陈暮给卢植献的计策是一样的,都是以时间换空间的策略。 但陈暮是因为数学好,懂得逻辑思维,知道该怎么利用时间换空间。 而汉朝人的数学水平嘛. 所以要不是阎忠九章算术学得还不错,恐怕他真的要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里。 阎忠抚须微微一笑。 幸好自己学识水平不低,不然就要出大问题。 子归弟。 侥幸侥幸。 目前的一切。 暂时都在我的计划中。 至少眼下。 没有让你失望。 不知道我这一策。 又是否惊艳了你的眼眸呢?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六章 朝廷诸公的援助 赵琳早就被陈暮拉入了军情司,目前在长安的地位,仅次于阎忠。 太史慈和侯栩虽然在八月份,就被陈暮派往关中来,目前是在隐藏于暗处,只跟阎忠单线联系,甚至赵琳都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没办法,赵琳就是个普通人的智力,比不得阎忠,自然也无法担当起陈暮将来要做的一些重任。 但长安也不是完全没有军情司的人手,只是比较少,也就那么几十人而已。 所以赵琳就派人出了长安城,去左冯翊寻刘备。 刘备入驻左冯翊已经两天,军中的粮草,也只剩下那么两三日。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是让大军出现在长安城下。 但徐荣的阻击,对关东军确实造成了很大影响,所以今日刘备曹操鲍信孙坚,就在商议要不要撤军的问题。 “以我之见,还是得撤兵。我们的粮草已经见底,再不走的话,恐军心不稳,怕是要哗变了。” “长安近在咫尺,只要攻入城内,立即就可以就粮,到时候接管了长安,迎回天子,则天下可定,我等怎么能疑而不进,错失良鸡呢?” “可是这太冒险了,一旦几日之内不能攻破长安,我们怕是” “诶,二位兄弟多虑了。牛辅被困在河东,与卫将军交战正酣,董卓手中兵少,必然难以维系,长安城如此之大,总有难以防守的地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诸位没有来过长安城,不知道具体情况。” “孟德知道?” “早年跟随叔父来过几次。” 曹操微微一笑,说道:“与洛阳一般无二,长安也分为内外城。城中以明光宫、长乐宫、未央宫三宫为主,占了绝大多数土地。其次就是北宫与桂宫,剩下的便是西北隅的东西二市,然后就是东北隅的宣平门百姓区。” “诸位可能不知道,长安东西二市,加上宣平门百姓区,所处占地甚至仅仅只有明光宫那么大,虽然长安比不得洛阳有百万人口,却常年也有五六十万口,诸位想想,光一个宣平门住得下否?” “孟德的意思是?” 鲍信问道:“真正的百姓和集市,是在城外?” “不错。” 曹操点点头:“宣平门外,直城门外,清明门外,便是主要住区,若我们能攻到长安城下,便可以就地取粮。” 就地取粮? 那不就是劫掠百姓吗? 几人面面相觑。 三月前在洛阳,还说天下五君呢。 眨眼间就劫掠百姓,怕不是要名声臭大街哦。 沉默片刻。 孙坚忽然注意到刘备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玄德,玄德?” “哦。” 刘备回过神来,茫然道:“怎么了?” 鲍信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们在商议退兵还是继续进攻,此危机存亡之刻,玄德怎么能分神呢。” “额。” 刘备歉意道:“在想些事情,诸位兄长以为现在该如何?” 鲍信道:“孟德说可以继续打,我与文台都觉得退兵为上计,玄德以为呢?” 刘备想了想,苦笑道:“我军已经没有粮草了,必须要撤兵了。” 现在军中还有两三日粮草,马上撤兵的话,勉勉强强可以回到华阴县,等到第一批粮草过来。 再打下去,就真的会出大问题。 曹操不满道:“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打到长安城下,就可以就地取粮。” “就地取粮?” 刘备脸色微变,道:“这是何意?” “我” 曹操一时迟疑,这才想起来刘备素有仁义,要是就地取粮,怕是根本不会同意。 现在关东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内部分歧,怕是当场要分崩离析。 一时间,曹操没有说话,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沉默很快被打破。 典韦一头闯入厅堂,大喜道:“明公,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刘备忙看过去,难道朱儁取胜了? 典韦看到厅内众人,一时犹豫,因为这事关军情司这个秘密机构。 但他脑子也不算太笨,想了想,马上改口道:“长安朝廷诸公听闻联军打来,派人来联络,我想军中缺粮,是不是能找他们帮忙。” “果真是好消息。” 刘备眼睛一亮,问道:“人在何处。” “刚进城。” “唤来。” “唯。” 典韦去把人叫过来。 那人其实是军情司的探子,路上被典韦吩咐,知道如何应对。 片刻来到厅中,那人行礼道:“见过诸位使君。” “你是谁的家奴?” 刘备询问。 那人回答道:“吾为宗正家奴仆。” “原来是族叔。” 刘备点点头,他被录入宗室,有资格叫刘虞族叔了。 那人又道:“宗正言,想联络朝堂内诸公助诸位一臂之力,恐不能信服,希望诸位使君能休书一封,陈述要害,看我等能否帮得上忙。” “粮草!” 曹操迫不及待地道:“若有粮草,则我军可以很快就攻进城中。” “请休书一封。” 那人应道。 “我来。” 曹操当即命人取来纸笔。 由于青州产左伯纸,现在军中记账与文书转送,都是用纸来写。 作为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歌的大文学家,曹操的文学素养还是非常高,只片刻功夫,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当下,众人盖上了印章。 刘备的青州牧印章在陈暮手里,大鸿胪印章还没领取,一时间居然无法盖印。 好在青州牧印章没带,但他的诸侯印章带了。 要知道他还是县侯,印章是金的,可比青州牧这个银色印章更有说服力。 大印盖上,那人小心翼翼收好,拱手道:“请诸位静候佳音。” “多谢壮士!” 刘备回礼道:“请向宗正说明我等困境,若能多拿到一些粮草,就最好。” “明白。” 军情司探子表面很稳,心里却是一惊。 刘备可是军情司大BOSS陈暮的老大哥,现在居然向他这样的低级司卫行礼,着实让他惊讶。 心中想起传闻中刘青州礼贤下士,仁义有加,不由确信了几分,果然如此。 只是现在既然东西到手,他也完成了任务,该回去复命了。 长安目前处于战争时期,可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长安已经变为了一座极为臃肿和混乱的城市。 军情司在其中如鱼得水,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外乡人,在城内外多得数不清楚。 董卓没时间,也没能力去管这些,而且他甚至不敢关闭城门。 因为城内宣平门住的都是富贵有钱人,东西市也都是繁华的商业区。 一旦关闭城门,整个城市都要瘫痪,城外将近百万的灾民人口,如果不能全部杀掉,或者赶入城里来,等关东军打到城下,就近可以补充大量的兵力与粮草。 所以徐荣不敢将战火引到长安来,只希望在阳陵再拖一天之后,再转战长陵,然后就是洛阳北面的渭桥附近,进行最后的决战地。 但这一切早就都在徐荣的计划里,因为到了决战那一天,差不多也是关东军军粮用尽的时候。 到时只要抵挡住一两天的时间,那么徐荣,就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可惜徐荣仅仅只是想到了战术安排,却忘了人心向背。 至少不管是满朝诸公,还是洛阳百姓,乃至长安百姓,在他们眼里,董卓的残暴不仁,早已经深入人心,若非畏惧于他的凶残,或许长安百姓早就箪食壶浆,来到左冯翊城外喜迎王师了。 左冯翊已经离长安不足七十里,一个位置在后世的高陵,一个则在后世的西安市西北十多公里左右。 但从长安到左冯翊去很麻烦,可回长安却快得很。 只要从渭河坐船,沿着潏水南下即可。 短短一个多时辰,探子就已经回到了长安,此时接近傍晚,长安东北宣平门街道上人影稀疏。 宣平门宅区本就是各路达官贵人,王公大臣的居所,从洛阳迁来的朝堂诸公,基本都居住于此,探子并没有先去找刘虞,而是先去找了杨彪。 杨彪是陈暮的师兄,他的府邸之中也有军情司的探子,这样至少可以有人去禀报,而不用担心在门外就被拦住不让进去。 这个时候杨彪正在家中教导杨修,听闻消息,心里一惊,连忙请人进来。 探子这次又冒充刘备的信使,将信件送上去。 杨彪看到这封信就已经信了十成,因为汉朝的官印可不是萝卜印,每个官职都对应一枚印章,且都有独特样式,董卓就算想要复刻,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其实董卓哪怕封锁了消息,但诸公自有耳目,早就听闻关东军势如破竹,已经快打到长安,只是苦于董卓淫威,不敢主动联络。 现在既然联军主动求助,且已经陷入粮草危机,杨彪也不敢怠慢,马上去找好友刘虞,商量问题。 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由弘农杨氏出钱,先购买第一批粮草帮联军渡过难关。 但如何在董卓的眼皮子底下将粮草运出城就是个很大的麻烦。 长安九市,根据后世考古,包括宣平门内外,都有大量遗迹可以证明百姓当时主要居住于城外。 而除了内城东西二市以外,与洛阳一样,外城清名门、直城门、霸城门等地,都有商市。 如今长安粮价飞涨,很多人都只能少量买粮,要是陡然大批买,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到,报告到董卓那里,就有可能出现大问题。 所以两人商量后,决定联合一批正直派官员,一同买粮草,化整为零,然后通过渭河给关东军送过去。 刘虞与杨彪商议好决定,立即行动。 一夜之间人口暴增,现在长安正是混乱的时候,他们浑水摸鱼,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这混乱的背后有人正在偷偷摸摸为关东军运送粮草。 实际上以董卓的兵力,已经没办法再进行封锁,徐荣手里总共才两万人,驻军阳陵,段煨一万,驻军灞桥。 阳陵灞桥与左冯翊的地形构建成了一个三角形,其中又有渭河与灞河流淌其间。 而阳陵与灞桥之间,还有三十公里的纵深。 这可是在冷兵器作战时代,就算董卓把长安留守的几万人全部派过去,也无法拦住所有人。 因为这片地区就是后世的湖北庄,山西庄一带,属于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哪怕守交通要道,走荒郊野岭一样可以到渭河边,根本防不住。 所以刘虞与杨彪的计划极为顺利,仅仅两三天,第一批粮草,就已经收集,开始运送出城,向着左冯翊而去。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七章 不打了 刘备这两天显得心事重重,哪怕拿下了左冯翊,与长安近在咫尺,每天都紧锁着眉头,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不仅仅是关羽王朗典韦等身边人看得出来,就连开会时,曹操孙坚鲍信三人,也是见得分明。 众人还以为他在担心粮草问题,压力过大导致,几人便好生宽慰,劝了几句。 实际上关东军的粮草日益见底,确实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剑。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总归是有一线希望。 各路诸侯自然不知道这是陈暮留下的后手,他早就料到以老大哥的性格,必然会急功近利,一门心思想打进长安营救天子,所以提前让阎忠关注战局,时刻准备出手相助。 到了十一月底,接近十二月初的时候,关东军的粮草彻底见底。 阳陵县城楼上,徐荣不时远眺左冯翊县城的方向。 天色渐暗,已近黄昏,远处的地平线上,依然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仿佛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继续进攻一样。 这几日其实徐荣很纳闷,不明白关东军莫名其妙停在左冯翊做什么。 如果他们现在就撤兵,徐荣还能够理解。 毕竟粮草不济。 可现在撤又不撤,打又不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后续粮草跟上来了? 不可能啊。 根据探马斥候来报,这几日华阴县那边完全没有动静。 作为沙场老将,徐荣早就在左冯翊周边以及华阴县附近安排了大量探子。 不仅华阴县没动静,连左冯翊这几天都风平浪静,实在不同寻常。 徐荣一头雾水,转头问传令兵道:“探马回来了没有?” 传令兵无奈道:“将军,上一小队探马才刚向您禀报过,下一小队还要一些时候。” “哦。” 徐荣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看得久了,就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但其实也才过去一会儿而已。 “算了,随便他们吧,反正浪费的是他们的时间。” 徐荣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太阳都已经下山,便懒得再继续巡视城头,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远处尘土飞扬,在冷厉的朔风之中,有几名斥候奔驰而来。 “紧急军情!” 为首的斥候小队队长来到城下大喊。 城门打开,徐荣此时才刚下城墙,听到斥候回来,便在城门口等着。 “如何?” 斥候冲进城内,还没等斥候下马,徐荣就已经问话。 几名探马翻身下马,小队队长单膝下跪叩首道:“将军,傍晚日入三刻,关东军忽然倾巢而出,往渭河而去。” “什么?” 徐荣大惊失色道:“莫非他们要直接渡过渭河,强攻长安?” 探马答道:“因天色已暗,周围全是关东军斥候,我等不敢靠近,不知其虚实,故不敢耽搁,立即回禀。” “此时冬季水枯之际,渭河确实有一些地方可以通行,原来关东军打的是这个主意。” 徐荣背着手,皱起眉头。 但片刻后,紧锁的眉又舒展开来。 呵呵。 关东军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打仗的。 直接忽略了两翼,想要直捣黄龙? 然而长安城坚,守个几日还是没有问题,只要阳陵与灞桥兵马一起出动,前后左右夹击,则必然能够全歼敌人。 原来徐荣还想着击败关东军就已经是极限,哪料到关东军居然会完全不顾自己后路,这是取死之道呀。 想到这里,徐荣对传令兵道:“向长安方向预警,派人去跟段将军言语一句,一旦长安出现战事,则立即从右路进攻。” “唯!” 传令兵立即去报信。 这世上无数场战役,也不是没有那种绕开某处难打的关隘去奇袭它处的打法。 比如乌巢之战,其实就是曹操绕过官渡,直接烧了官渡后方的乌巢。 但这里面的前提条件是首先你得能够攻破你要奇袭的目标。 长安不比乌巢,这样一座重镇短时间必然无法拿下,而且关东军军粮已经见底,只要能够疏散百姓,不让他们就地取粮,坚守个一两日,则关东军必然军心涣散。 此时再三路进攻,以两翼钳形攻势猛打关东军左右两侧,长安兵马再倾巢而出,恐怕都不需要等吕布回来,他们就足以击败关东军了。 然而徐荣还是想多了,每到一城一路打过去,至少能保证身后有退路,这种十死无生的打法,即便曹操都不敢玩。 所以徐荣根本没有想到,这不是关东军在破釜沉舟殊死一搏,纯粹是他们去渭河边接应粮草而已。 一车车的粮草在夜色的掩护下送到了渭河边,关东军四面八方派了探马,防止敌方斥候侦查到,可谓小心翼翼地保护这来之不易的粮食。 其实朝廷诸公现在也不容易,能够凑到的粮草不多,总共七八百车,不到四万石,只能维持关东军四五日食用。 不过这是正常情况下,省着点吃,撑个五六日还是没有问题。 看着一斛斛的粮草运往军营,曹操大喜道:“有了这些粮草,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了许多。诸位,我有一计,必能破敌军。” 鲍信问道:“孟德计将安出?” 曹操微微一笑:“我军粮草不足,长安那边也必然清楚,此时若我军假装军心涣散而撤兵,董贼必然派人追击,我们提前埋伏人马,以逸待劳,等他们追击过深,忽然杀出,主力再回头反击,则大事可成矣。” “此计甚秒。” 孙坚夸赞道:“我觉得可行。” “如此,就依孟德所言,玄德以为如何?” 鲍信看向刘备。 刘备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这种沉默已经维持了几日了。 “玄德?” 鲍信又问了一遍。 “哦。” 刘备似乎才回过神来,踌躇片刻,低声道:“就依孟德兄吧。” “那我们明日就安排撤兵。” 曹操只觉得意气风发,想到若能够击败追兵,再一路反击回长安,攻破城门,迎回天子和满朝诸公,这功劳大得逆天。 这才是真正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恐怕整个大汉天下,都得传唱他们的英雄事迹。 当下,众人回到军营,安排士兵生活做饭,休整一夜,第二日准备出发。 翌日清晨,曹操在营帐中休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 曹操睡眼惺忪,出来问守卫士兵。 曹洪从不远处走来,说道:“孟德,盟主吩咐,拔营起寨,准备撤兵。” 因为左冯翊是个县城,里面生存了很多难民,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联军只有少量士兵在城中维持秩序,大部分兵马都在城外。 听到是刘备下令撤兵,曹操点点头:“嗯,那就撤兵吧。” 这是昨日定下的计策。 由孙坚率领伏兵,于左冯翊撤往下邽的官道上,一旦阳陵的敌军追出来,则立即伏击他们,一战将阳陵敌军打溃。 曹操的兵马也开始整顿,纷纷拔营起寨,向着刘备那边的主寨方向靠拢,准备往下邽撤离。 但在路上,曹操远远的忽然看到左冯翊城中,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缓缓走出了城,在刘备军营门口,摆了数百口大锅,锅中煮了粟米粥,百姓争相抢食,刘备带领人马正在维持秩序。 这? 曹操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立即策马往营寨门口而去。 来到营前,曹操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到刘备面前,质问道:“玄德,这是何故?” 刘备正在搀扶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城中的老人小孩死得差不多,现在能够活下来的,多是成年人,但也饿得十分虚弱,面黄肌瘦,连路都走不稳。 看到曹操过来质问,刘备一边亲自给灾民端了一碗粥,一边回答道:“孟德没看见吗?我在救济灾民。” “可是,这是我们的军粮!” 曹操忍不住说道:“若是给百姓吃了,我们的士兵该如何处置?” 刘备回头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算过了,这些粟米若是煮粥,应该能多食几日,分给灾民一些,总归是可以救活一些人,现在若我们能撤回华阴,我们可以救回更多的人。” “撤回华阴?” 曹操皱起眉头:“不是佯装撤兵,实际设伏吗?” 刘备抬头看了眼天,长叹一口气:“孟德知道,现在长安还剩下多少从洛阳迁移过来的灾民吗?” “我怎会知?” “我差人问过,百姓也不知。可他们知道,冬季以来,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尸体被运送出城,人口一天一天地在减少,那董贼,根本就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这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曹操向着长安方向一拱手,气愤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攻下长安,迎回天子,难道为了这些灾民,玄德要弃陛下于不顾吗?” “万民何其不幸?” 刘备沉默了片刻,只是低声说道:“也不是不打,只是我想派人把左冯翊与下邽的百姓护送至华阴,再集中兵力打长安。” “可这又得浪费多少时间?我军粮草本来就不济,你还要分兵,此乃大忌!” 曹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忍弃百姓于不顾,今日撤兵,本就是引董军来袭,只需要埋伏好人马,总归是能够取得胜利的。” 刘备只是摇头。 “哼!” 曹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玄德妇人之仁,不足与谋。” 这句话已经相当于骂人。 但刘备却置若罔闻,又过去背了一名奄奄一息,残存下来的老者,亲自喂他服食粟粥。 过了很久,曹操已经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凌厉的朔风还在吹拂。 长安城周边暂时没有下雪,却万物俱寂,百草枯萎,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所有的百姓都喝了一口热粥,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 刘备也要走了。 他要带这些百姓离开。 晌午过后,地平线上,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就好像他们来时的样子,在军队的保护下,缓缓地向东迁移。 不打了。 这一仗,死得人也够多了。 刘备回头望向长安的方向,忽然惨笑了一下。 眼神中充满了落寞与哀伤。 陈留王薨之后,先帝就只有少帝一个子嗣。 若自己没能救回他,又惨遭了董卓的毒害,先帝就算绝嗣了。 终究是没有做到一个为人臣子的本份。 自己没有辜负江山与天下百姓。 唯独辜负了先帝。 若先帝在天有灵,恐怕也会降罪于他的吧。 刘备转过身,落寞的背影朝着远离长安的方向离去。 那步履,却是有些蹒跚。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八章 我带你回家 阎忠什么都算到了,却唯独忽略了人性。 刘备从洛阳过来,一直背负着他的使命——救出刘辩,匡扶汉室。 徐荣在利用他的这一点,故意引诱关东军奇袭长安。 阎忠也在利用他的这一点,布下策略。 可人算又如何抵得上天算? 一路走来,见到了长安周边等地人间地狱般的惨象,刘备亦是开始动摇起了他的决心。 他头一次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发动这场战争,真的是对的吗? 哪怕洛阳百万百姓受到的苦难,并非出自他手。 可真要追究起来,若非十八路诸侯讨董,董卓也不会为避锋芒而选择迁都,也不会将百姓迁移来关中,造成眼下的局面。 人就是这样,一旦去想这个问题,就很容易钻牛角尖。 几日来,刘备每次想起下邽看到的那位母亲,看到将自己的儿子与别人的儿子交换成肉汤的父亲,心里就仿佛刀割一样痛苦与难受。 这种情绪,最终演变为与曹操的冲突。 刘备是想,趁现在手里头有了一点粮草,就带着百姓先往华阴县撤离,等抵达华阴县的时候,后续粮草就能跟上,补充了军粮,救了百姓,再回头攻长安。 但曹操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比于这些没有作用的草民,长安高贵的天子,以及满朝的公卿,才是汉朝天下的重中之重。 很多人说,人类的历史进程,永远都是精英阶层在推动。与庶民无关,与广大而又卑微得像草一样的百姓无关。 曹操是这样想的,刘备却不同意。 这或许,也是两个人最终决裂的原因。 战争是残酷的。 同样充满了波谲云诡与令人难以想象的不可预知性。 正如滑铁卢的那场大雨以及迟到的四个小时,一次错误的判断,就有可能葬送全局。 徐荣的判断也谈不上葬送,因为他通过联军忽然向渭河集结,错误地以为联军要开始绕开阳陵与灞桥,直接从中间突袭长安。 所以做的准备工作是打算从两翼包抄过去。 但联军的斥候却阻拦了他的斥候,导致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联军的动向其实并不是过河攻击,而是过河取粮草。 如此徐荣错失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趁着刘备带着百姓撤离时,突袭取得胜利的机会。 因为带了数万百姓,刘备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天只能走三四十里路。 跟长坂坡不同的是,当时刘备带了十万百姓,辎重粮草非常多,导致每天只能走十里路。 而现在只带了几万百姓,粮草辎重几近于无,所以速度要快一点。 但实际上也快不到哪里去。 一个体力不错的人哪怕是散步,一个小时也能走3-5公里每小时,走十个小时,30-50公里没有问题。 只是很多百姓都饿了数天了,陡然进了一些粥,依旧有气无力,慢吞吞地挪动。 所以每天走十多公里已经是极限。 广阔的关东平原上,人群像是迁徙的牛群一样,缓慢地前行。 从高空俯瞰,苍茫大地上,有人在艰难地行走,有人缓缓地倒下,再也起不来。 人们挣扎在生与死之间,但至少这一次,他们有了回家的希望。 . . 曹操不会知道,哪怕这次设伏徐荣也不会上当。 因为徐荣根本没有派人追,在发现关东军去渭河后,他还以为敌人去长安了。 所以曹操跟孙坚鲍信商议的利用刘备携带的百姓为诱饵,伏击董军的计划纯粹是不可能实现的战术。 因此只要选择佯装撤兵打伏击,不管刘备如何做出选择,最后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区别只是在于如果他带百姓,撤退会慢一点。 不带了百姓,撤退会快一点。 仅此而已。 所以或许曹操会骂刘备是妇人之仁。 但从结果论上来说,即便是选择他的策略,依旧不会对结局产生任何影响。 蒲坂县。 长安虽然没有下雪,可河东郡靠近并州,下起了鹅毛大雪。 十二月隆冬,朱儁的兵马与白波军同样也在艰难前行。 虽然在接到关东军在打长安的消息后,朱儁已经第一时间出发,同样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仅将原本准备过冬的辎重粮秣全都备齐,还征集了所有能征集到的驮马,并且物色了最好的向导,可现实的情况依旧远比他预料的还要艰难十倍。 两天一夜的鹅毛雪飘过,到处都是厚茸茸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轻易就能没过脚踝,人只能在雪地里拖着脚步蹒跚而行;一天的行军下来,队伍往往连四十里地都走不到。 这还是河东附近的平原地区,若是秦岭一带的山区,道路狭窄逼仄的同时,路况还糟糕到了极致,可见在冬日行军,到底有多艰难。 朱儁艰难地走在路上,并州军其实有几千骑兵,但这样的大雪天气,骑兵反而已经没有了作用。 遥望着远处蒲坂县城,杨奉低声说道:“卫将军,此地离长安,还有五百里,按照这几日行程来看,怕是要十多天才能到,我军粮草只够一月,兄弟们冻死冻伤不计其数,代价太大了。” 朱儁愁眉苦脸,苦笑着摇摇头:“时不待我,关东军已经攻入长安。董贼的兵力已经扩充了不少,若是不能与关东军汇合,让董贼各个击破,怕是再也难以打下长安。” 一旁的胡才不像杨奉那么悲观,颇有些兴奋地道:“卫将军,你说,若是我们能攻下长安,救出天子,立下那么大功劳,天子会如何封赏我们?” 朱儁微微一笑,说道:“尔等虽是反贼出身,但天子向来敦厚,宽与待人,尔等若能立下这不世之功,一个中郎将必然少不了。” 听到他的话,胡才就更加兴奋,一头向着前面队伍跑去,卖力的吆喝着,让士兵们走快一些。 初平元年十二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月。 关中长安,风起云涌。 曹操献计佯装撤兵,以来设伏。 刘备却带着左冯翊的百姓,想要撤回华阴去。 朱儁还在向着长安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 陈暮已经进入了秦岭,一路跋山涉水,大概需要七八天才能抵达华阴。 基本上当刘备撤回华阴的时候,第一批粮草与陈暮,应当是差不多的时间节点抵达。 这是因为陈暮是轻装简行,道路虽狭窄,但不会困住步兵,所以步兵行走的速度,肯定会比运粮车队要快。 毕竟从弘农到华阴,总共也不到二百汉里。 而在雍县,吕布看着如潮水般撤去的西凉叛军,眼中冷厉的光像是刀子一样摄人。 跟并州一样,凉州今年也在下大雪。 鹅毛大雪冻死了无数牲畜,导致许多羌族人无法生存,最终加入到了韩遂马腾的叛乱之中,开始浩浩荡荡向着关中三辅之地进军。 董卓在这个冬天过得同样艰难,也就是益州的刘焉没那胆子来勤王,不然的话,他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两说。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董卓只能派吕布带着最精锐的西凉铁骑去对抗凉州叛军,又令牛辅去对抗朱儁,徐荣去迎战关东军,城内除了几万新兵以外,几乎所有兵力全被他派了出去。 吕布,就在雍县与韩遂马腾进行了最后的决战。 都说西凉出猛将,但除了那名叫阎行的,还有那个叫庞德的,其他人,不足为惧,三两招便是一地尸体。 哪怕是阎行庞德,一样被他击败。 西凉人不过如此! “嚯嚯嚯!” 无数的士兵挥舞着武器,以西凉人特有的姿态高呼着胜利。 唯有吕布在一名敌人的尸体上擦了擦方天画戟月刃上的血,抬戟振臂一呼道:“走!” 两万西凉铁骑,转身奔腾如雷,在地平线上滚动着尘土,向着长安方向而去。 大人物们不会知道,长安附近的穷苦百姓过得有多辛苦。 董卓利用武力逼迫洛阳民众迁都,稍微有些家财的,还能够在长安活得下去。 可更多的是那些本就贫困的普通百姓,在洛阳时,全靠家长几亩田地度日,虽然前些年朝廷放宽了收税政策,普通百姓生活好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即便是现代社会,一场病,一个灾难,都有可能让一个普通小康家庭瞬间家破人亡,更何况古代? 当初被迫迁离故土,来到下邽县的百姓有四五万之多,可一个县的土地容纳有限,他们这些外来者又怎么能够分得到土地? 到了最后,被本地人排斥,官府没人会管他们,自生自灭,犯罪率和死亡率飙升,整个长安附近全都乱成一团。 当街杀人、偷盗、劫掠,层出不穷的犯罪就连董卓都没法控制。 眼下的长安京畿附近,混乱成了世间的主宰。 下邽县,同样如此。 小巷子很臭,到处都流淌着浓稠、深绿、总是散发着浓厚腐臭的污水。 污水积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碎布、浮在水面的头发以及隐隐约约像是人体碎片的残肢腐肉尸骸,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污物或浮或沉。 随着战火蔓延,有钱的人早就离开,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明天的人,街上到处都充斥着杀戮,肉香充满了整个城市。 人们在自相残杀,死掉的人最终会变成其他人的食物。到了最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骸骨越来越多。 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也是最绝望的一刻。 屈着腿跪坐在地上的妇人奄奄一息,她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个男人在她身上发泄之后,随手喂了她一口人肉,想留着她,还能多发泄几次。 那死孩子已经腐烂发臭,没人会想吃这种东西。 但那个男人在两天后,就被人敲碎了脑袋,同样成为了锅里的一顿肉。 不远处的一个人眼睛猩红,连续两天都没有找到食物,他只好来这样死寂般的小巷子碰碰运气。 墙角已经与黑泥几乎融为一体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个活人。 他狞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人肉可是好东西。 虽然柴了点,但管饱。 女人的怀里依旧抱着死孩子,似乎是听见了脚步走在污水里的声音,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模糊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尖刀缓缓向她走来。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地狱般的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或许,阴冥比这里更美。 砰! 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然后是重物倒地声,污水泥花飞溅。 女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但她的耳侧,听到了一个醇厚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我带你回家。”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九章 崩溃 关中平原,苍凉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人缓缓向前而行。 他们的速度很慢,如蚂蚁般蜿蜒,人头攒动。 百姓穿着破烂的袄衣,面黄肌瘦,很多人像是竹竿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徐荣直到第二天才反应过来,关东军居然不是在准备渡河强攻长安,而是携民往东,带着左冯翊与下邽县的百姓准备往华阴方向撤。 这让徐荣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手里没有骑兵,因为晚一天才反应过来,如果关东军撤的快的话,他恐怕追不上。 喜的是刘备居然带了那么多没有战斗力的百姓撤离,一旦他追上,乱军之中,哪怕他只有两万人,也足够制造大量混乱,让百姓冲散关东军阵型。 所以第二日徐荣就命令部队全速追击,幸运的是由于携带了大量体力不支的百姓,关东军撤退的很慢。 大概是在三天后,也就是过了下邽县,准备渡江去郑县的时候,终于追到了刘备。 实际上现在的关东军已经分崩离析,孙坚曹操鲍信自己离开,如今只剩下刘备还在坚持向东。 数万百姓加上刘备三万多军队,总共有十万人,渭河北岸乱糟糟一片,数不清的人从河面踏水过河,因为冬季枯水期,渭河很多地方可以泅水过去,河面全是人。 徐荣见到这一幕,不由大喜,他的军队每日行军接近六十里,而刘备军每日行军只有四十里,差不多也就是三天的时间刚好追上。 这还是徐荣有意保持体力,不然的话,极限行军每日一百二十里都能做到。 刘备早已经从探马那里得到消息,组织起兵马矗立在渭河岸边,遥望着远处缓缓而来的徐荣大军,每一名青州兵的脸色皆有菜色,朝堂诸公援助的粮草只够七万大军几日食用,分食给百姓后,他们每日也只有粟米粥喝,根本不能保持体力。 “大哥。” 关羽握紧了青龙刀,骑着爪黄飞电矗立在刘备身边。 “嗯。” 刘备脸色坚毅,对于现在的局势他早已料到。 之前说过,刘备并不是不想打长安。 而是粮草不济加上看到了百姓疾苦,他终于醒悟过来,想要回华阴接应了粮草之后,再来稳着打。 曹操的计划太冒险了。 刘备之前敢去赌,是因为他拯救天子与满朝公卿心切,再加上徐荣那封信,表明长安空虚,又有牛辅回师的压力,让他觉得可以一试。 但等他看到长安周边无数百姓凄惨的模样之后,心态与想法就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在想。 也许曹操的计划会成功,那样的话,确实可以一战而胜。 可万一失败了呢? 这世上哪有百分百成功的谋略。 终究是一场豪赌而已。 一旦失败,关东军将彻底葬身于此。 不仅这次远征长安的计划彻底落空,长安周边的无数百姓亦是同样将堕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再也看不到希望。 很多人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责任,也代表着压力。 背负的东西越多,压力自然也会越重。 做出决定之前的那一瞬间,刘备的身上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 他发现,一旦自己失败了,作为盟主,远比作为提出计划的曹操背负的压力要大得多。 世人只会去说,刘玄德明明可以稳扎稳打,慢慢攻下长安,救出天子。却一定要去冒险奇袭,最终落得个失败的下场。 不会去说曹操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计划。 因为刘备作为盟主,是可以否决曹操的计划,他却偏偏同意了。 正如魏延提出的奇袭子午谷,诸葛亮进行了否决。 而邓艾提出偷渡阴平,钟会却同意。 二者都有自己的考虑。 或许刘备不会在乎这些舆论。 可他在乎如果不能成功,那么长安的天子和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赌了。 因为他发现,赌输了的代价,实在太大。 在这个时候,刘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田丰关了起来。 如果他能够早点听田丰的话,一步步稳扎稳打,每到一处,都等待粮草过来。 那么到长安的时候,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将长安周边的百姓迁移走,至少不会让他们在这个冬季过得如此艰难。 可是陈暮曾经说过,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情绪,就是后悔。 毕竟这于事无补。 所以刘备很快就把这些负面情绪从脑海中刨除,目光森然地看着远处的敌人。 双方隔了约有二里之地,互相遥望,默然不语。 战场上除了冷厉的朔风以外,就只剩下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弓箭拉弦,中层军官不断地呼喝,勒令士兵站好队伍,列好方阵的声音。 “将军。” 校尉李蒙问徐荣道:“打吗?” 徐荣远眺着观望刘备军的军容,看到他们的阵容排列参差不齐,士兵有气无力,轻笑一声:“再等等。” “等到何时?” 李蒙又问。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的粮草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消耗一空,现在关东军的兵马都饿着肚子在打仗。” 徐荣淡淡地道:“只是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传令下去,敌不动,我不动。” 李蒙伸长了脖子,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百姓正在艰难地泅水过河,便说道:“如果他们等百姓过河之后,就从河滩撤离呢?” “那就追上去,只追不打。” 徐荣沉声道:“郑县离华阴尚有百里,最快也得两天才到,哪怕他们进入郑县据城而守,没有粮草,看他们能怎么办。” 旁边另外一名校尉张绣赞叹道:“将军好计谋,我军只要跟着他们,他们就必然十分紧张,本就饥饿,恐怕撑不了多久,关东军就得崩溃哗变。” 徐荣只是微笑,从诱敌深入开始,至少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色越来越暗,傍晚夕阳开始下落的时候,刘备军发起了进攻。 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长鸣。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任何开场白。 在凌厉的朔风之中,刘备军的各级军官呼喊吆喝下,一列列长枪兵在阵前先列好了阵势。 典韦张辽高顺黄忠等人站在阵前,漠然地看着远处列阵的敌人。 砰砰砰砰! 第一排的刀盾手不断地用环首刀敲打着盾牌,一步步向前而行,后方的弓箭手弯弓搭箭。 随着刘备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发了最猛烈的冲锋。 “撤!” 徐荣骑在马上,转身就走。 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撤退,离了二里地,差不多就是八百米的距离,足够他们完美地保持距离。 但在此时,异变突生,徐荣的背后,骤然出现了无数人影,向着他们袭来。 张飞! 关东军的军事部署当然不是一窝蜂就往长安冲那么简单。 在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主力迂回左冯翊,由北向南进攻。 分出张飞一万五千人,自灞桥方向由东往西。 一旦战事有变,则两头同时进攻。 随着刘备忽然改变了策略,张飞的兵马自然也就没有了进攻意义,便调回来以做伏兵。 刘备是从渭河北岸撤离,张飞则在渭河南岸,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渭南市的位置。 借着天色已暗,夜色掩护,以及冬季枯水期,从渭河中间的沙洲渡河而来,潜伏于北岸的河堤坡下。 此时正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杀!” 刘备双股剑在手,向前一挥。 “嚯!” 列在阵前的刀盾手汹涌地冲刺了出去。 前狼后虎。 徐荣军的形势处于极为险峻的地步。 看到这一步,张绣连忙对徐荣道:“将军,怎么办?” 徐荣咧嘴一笑:“还能怎么办,打!” “杀!” 一声令下,徐荣军同样发起了进攻。 然后紧接着就是两股洪流汹涌地撞在了一起,从高空俯瞰的话,就像是最锐利的矛,遇上了最厚实的盾。 兵刃交接,火光迸溅。一个个人仰马翻,成片成片的人倒下,消失在了战争的泥潭里。 董军的问题在于人少,只有两万人,但他们装备精良,吃饱喝足有体能优势。 刘备军的优势在于人多,虽然体力不支,但身上的棉衣比之董军的衣服更加保暖,在冰冷的北风吹拂中,虽然饿着肚子,却不至于瑟瑟发抖浑身充满寒意。 双方都有他们的优势,而且从实际意义上来看,刘备军的优势显然会更大一点,前后夹击之中,徐荣军在短时间居然有崩溃的架势。 可这种情况,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渭河北岸的地平线上,同样冒出了无数人影,向着这边快速靠拢。 当初徐荣让段煨驻守在灞桥,现在他的作用同样体现出来。 段煨并不是跟在张飞身后来的,他是直接越过了渭河,跟在徐荣身后来的。 所以张飞的斥候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张飞从渭河南岸渡河袭击了徐荣的后方,段煨又袭击了张飞的后方。 原本就缺少粮食的张飞部同样面临着两面夹击。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双方死伤加起来超过了五千人,巨大的伤亡使得本就饥饿疲惫的刘备军终于坚持不下去,濒临崩溃。 夜幕下,士兵们丢盔弃甲,仓皇奔走,最终演变为了一场大逃杀。 在关羽张飞典韦张辽黄忠等人的拼死掩护下,刘备最终率领数千人突围。 第二日天明,收拢士卒,除了死伤的以外,还有上万人走散,只得了三万多人继续东归。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章 长安城下 击溃了刘备之后,徐荣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选择立马回长安。 这个时候曹操鲍信孙坚在哪里? 他们的部队加起来总共是两万人马,趁着徐荣追击刘备,他们悄然渡过渭河,直接从长安西北的平原杀向了长安。 但当他们抵达长安城外,看到那座巍峨高大的城池时,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宣平门外已经是化为一片火海,无数百姓在火中哭嚎,有些人面对被烧毁的家园不知所措,有些人拖家带口,缓缓向着南方而去,还有些人则奋力地与破坏者抗争。 无数士兵穿梭在火中,有些在屠戮百姓,有些在四处纵火,一片兵荒马乱,整个长安外城,各里坊街巷之中,当初充斥着杀戮与灾难。 当发现关东军的兵马悄然靠近,在各级军官的呼喊下,董军纷纷撤回了城中,一列列士兵井然有序地往城内。 吊桥拉上,城门紧闭,闸楼、箭楼、正楼、角楼、女儿墙、垛口,所有的防御设施上都密密麻麻站了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着远处的关东军。 那高达五丈,也就是十二米的城墙仿佛一道天堑一般拦在关东军的面前。 看到这种情况,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又苦涩的表情。 曹操鲍信孙坚为什么认为可以奇袭长安? 一者,长安空虚,兵力不足。 二者,牛辅可能会随时回师增加长安守军力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三者,就是他们的粮草压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古代行军打仗,粮草很重要。 当时关东军所谓的还能保证供应七八天的粮草,实际上是指军队每名士兵每天吃12-14汉斤,管饱的情况下。 然而大家都应该知道,官渡之战,曹操缺粮,便开始用小斛散粮,就是每天给士兵吃6-8汉斤,给个半饱让他们勉强维持体力。 紧接着曹操再斩了运粮官,稳定军心,最后在许攸的帮助下,奇袭乌巢,将袁绍的粮草烧毁,这才击败了袁绍获得胜利。 此事很多人以为是《三国演义》虚构,但实际上是记载在《三国志》里的事情。 只是当初被斩的运粮官没有姓名,而《三国演义》则为他取名王垕。 所以如果省着点吃,七八天粮草,完全可以吃十多天。 到时候奇袭长安,要是觉得情况不对,仍旧可以选择撤退,并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但那是指长安确实可以攻进去的情况下。 曹操来过长安,他很清楚,长安城与洛阳一样,大部分建筑物,都是皇宫,唯有小片区域,属于达官贵人与富豪的生活区域。 真正的平民百姓,则普遍居住于没有城墙保护的城外,也就是所谓的外城。 只要兵临长安城下,他们就可以就地取粮。 哪怕暂时攻不进长安也无所谓。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董卓居然做得如此地绝,竟然直接将长安大量百姓,或是迁进城内,或是往南驱赶,又将城外所有的建筑物付之一炬,根本不给关东军就地取粮的机会。 看到了这一幕,曹操也该明白,他的计策算是彻底失败了。 他们敢奇袭,董卓做得比他们还狠。 要知道,洛阳的百姓迁移到长安,他们过来之后,没有土地,没有钱财,坐吃山空,手头的粮食很快就会消耗光。 所以从洛阳来的百姓,手里头是没有粮草的,除非关东军把这些百姓杀了当军粮用。 而不同于这些百姓,长安本身就有五六十万人口,刨除掉存在于城中的豪强、世家以及他们的奴仆,住在宣平门外的长安常住人口达三四十万。 他们的手中,大多都有粮食。 曹操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七万大军直扑长安,不管是用买还是别的办法,从这些人手中取粮。 可现在看来,显然董卓技高一筹,比他们想象地还要狠辣十倍。 只是仔细想想,这样的事情,董卓似乎也不是没有做过。 在洛阳的时候,就曾经焚烧了整个城市,把所有的百姓迁移到了长安。 如今,不过重演了一遍而已。 曹操铁青着脸色,叹息道:“可惜刘玄德妇人之仁,若他在的话,七万大军现在就猛攻长安,胜负未尝不是五五之数。” “孟德,也不能怪玄德,他应当也只是不敢再冒险,想要等粮草抵达,与卫将军会合再一同出兵。” 孙坚帮刘备说了句话。 曹操却摇摇头:“长安城宽,董贼兵力空虚,不可能把所有城墙全部守住,只要他在,我军分兵而击之,则事尽可成矣,刘玄德瞻前顾后,怎么能大事!” 鲍信说道:“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玄德还是吸引了徐荣段煨的兵马去追击,方才有我们能到长安城下,不然徐荣段煨守城,怕也是难攻。” “所以我才说是五五之数。” 曹操解释了一句:“即便徐荣段煨的兵马入城,城内的守军依旧不如我们,若能联系上朝廷诸公为内应,则事半功倍,打下长安,五成之机足矣。” 这就是要把锅甩给刘备。 但刘备却不得不接这个锅,因为曹操说得没错。 如果他们集中兵力,七万大军立即猛攻长安,在长安兵力十分空虚的情况下,确实有五成机会打进去。 徐荣是觉得他们的粮草已经到了极限,这才设计诱敌深入,想要拖垮关东军。 可朝廷诸公的援助,让他们最少能支撑四五天。 要是能够打到长安城下,兵力对比要强一些,再加上长安城里有内应,以及其它各种各样多方面因素,关东军不是没有机会。 但现在. 当然。 若是虎牢关那样的地形,或许曹操就不会这么说了。 只是长安毕竟比不得虎牢关。 虽然城池高大,城墙纵深极长,可这是长安的优点,也是长安的缺点。 不像虎牢关只需要防御一面,假如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围攻,那么以董卓现在手里的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将所有城墙面面俱到,很容易就被破。 毕竟长安城的城墙长度,是以公里来计算的。 根据史料记载,西汉长安城墙的长度加起来达25.7公里。 这意味着整个长安城,东南西北每面城墙平均下来,长度能达到64公里。 想要在这么长的城墙上进行防御,而没有任何漏洞的话,城内守军力量最少要在二十万以上。 像西汉末年赤眉军打长安的时候,就是因为更始帝刘玄的兵力太少,难以防御,最后又有城门校尉打开城门投降而满盘皆输。 所以这次事情,刘备确实要负很大责任。 因为如果他不走的话,那关东军就有七万人,长安城内董卓的老兵只有两万人。 兵力对比情况,基本就是董卓两万人守卫七万人,顶多加上徐荣的三万兵马,差不多是五万对七万。 因此在如此长安城兵力空虚,关东军在牛辅和吕布回师之前,是真的有五成机会打下长安。 现在他走了,面对已经有所准备的长安城,曹操鲍信孙坚兵少,就一成机会也没了。 另外。 值得一提的是,董卓确实招募了一些新兵。 比如城内目前有两万西凉军老兵,以及四万三辅之地的新军。 可这些新军其实是不稳定因素,他们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且很多士兵都为了一口饭而参军,甚至恨董卓的也不少。 一旦关东军打过来,这些新军说不好就会立即投降叛变,打开城门给关东军引路。 所以徐荣根本不敢把战火引到长安来。 一旦关东军抵达长安城下,也许城内到处都有可能出现暴动,到时候董卓手里的五万人马,又得防御城外七万关东军,又得防着城内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确实会出现内部问题。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关东军真的能够顺利抵达长安城下。 毕竟徐荣的计划是在渭桥做决战,只要能够多抵挡几天,关东军缺粮的问题,总归会暴露出来,到了最后关东军还是会败退。 所以刘备的忽然撤退,不管是打乱谁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大抵都不会改变。 “孟德,如今董贼已经有所防备,徐荣段煨虽追击玄德而去,但随时可能会回师,我等应当如何?” 现在曹操已经隐隐是三人之首,鲍信忍不住询问。 曹操叹息道:“到了长安,怎么能不打一场。先在城外砍伐树木,制造云梯。长安的护城河只有两面,位于北部横门与西部直城门,我率本部人马与文台从东城宣平门进攻,允诚率本部人马从南面的西安门与安门进攻。” “也只能这样了。” 孙坚也叹了口气,摇摇头:“玄德这次”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刘备这次决定,确实让人出乎意料。 瞻前顾后,没有了雄主之姿。 有点像是袁绍。 前期逆风超神,后期顺风浪成狗。 可仔细想想,刘备的性格,似乎也跟袁绍有点类似。 历史上颠沛流离多年,越挫越勇,坚韧不倒。 结果好不容易发家致富,占领了西川图谋天下,夷陵一战,直接葬送全局。 如今的刘备在陈暮的帮助下,一切都太顺利了。 反倒没有了最初那种光脚不怕穿鞋,敢于豁出去的勇气。 至少在这一点上,当初在曲梁的时候,陈暮早已经预见了这一点。 他曾经想过,在自己的干预下,刘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是会变的。 历史里的刘玄德勇敢、无畏、屡败屡战,咬定青山不放松。 现在的刘备,拥有的太多,顾虑的太多,反而摇摆不定。 若是陈暮知道,或许也会感叹自己的失职,没有好好培养好自己的这位老大哥吧。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一章 狗急跳墙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唐时,王维曾写下波澜壮阔的诗句,来歌颂大唐长安的繁华。 汉代的长安城,却远不如唐时长安城的巍峨宏伟。 作为十分之八,都是皇室宫殿的一座城市,它在汉朝的历史意义,其实与洛阳一样,仅仅只是帝王的一处皇宫而已。 但随着长安周边数十万百姓被迁入城内,本就拥挤的宣平门与东西市,就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混乱充斥着整个城市,就连皇宫当中,此时的气氛亦是相当凝固。 关东军虽然分兵,主力刘备的五万大军并不在这里,但董卓面临的压力依旧很大。 他在城中的兵马只有两万,城外的关东军兵马也是两万。 可长安城内部却是暗流涌动,新的那一批新军根本不足以信任,人心隔肚皮,董卓除了自己的本部人马,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在关东军与朱儁的日益逼迫下,董卓越发的暴躁,几日间已经杀了数名官员,整个朝堂局势,无比的紧张。 有点像是一个无解的环,自进入长安以来,有数名官员曾组织死士几次刺杀于他。 董卓还曾经听闻,有官员暗中勾结关东军,秘密训练奴仆死士,约定一旦等关东军杀入,就立即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甚至包括长安本地的豪强在内,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随时准备背刺。 诸多压力齐聚于身。 现在董卓已经是骑虎难下,退无可退了。 因为他的老家西凉被韩遂马腾占领,往西去凉州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任职多年,有治理基础的河东郡又被朱儁拿下。 就连牛辅都被赶走。 东面更不用说,他才从洛阳跑出来。 除非他南下打刘焉。 然而刘焉不来打他就算烧高香了,更别说跑去招惹。 所以董卓只有死守长安一条路可走。 朝堂之上死气沉沉,所有的官员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朝议结束。 今日朝议,董卓是想看看百官公卿有没有什么退敌之策。 毕竟这些人,在名义上,可都是已经投靠了他。 没想到临到此时,所有人却是一言不发,什么策略都想不出来。 也许。 他们根本不是没有策略,而是都在盼着他死。 “怎么,都哑巴了?” 董卓冷眼地看着他们,漠然说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说为朝廷敢效死命,现在逆贼都快打到长安来了,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见到这样的情景,董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右手已经缓缓地伸向了自己腰间的刀。 看到这一幕,作为新任司徒的王允,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太师,关东军皆是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就连天子诏令,都已是枉顾,与他们一战,势在必行。但卫将军素来忠君爱国,不若敕一道诏书,令他来长安。” “哦?” 董卓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李儒阎忠,见他二人微微点头,便说道:“好,那就请天子下诏,让朱儁来长安!” “散朝!” 随着这句话一出,诸多公卿官员如释重负,从宫中依次退出。 出了宫阙之后,杨彪皱着眉头对王允说道:“王子师,你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呢?万一朱儁真的应诏,岂不是葬送了一路忠君爱国的兵马?” 王允苦笑道:“文先,你也看到了,若我等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那董卓必然会把我们杀个一干二净。此人之残暴,举世罕见,你也不希望死吧。” “哼。” 杨彪冷哼一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贪生怕死?” 王允摇摇头:“我倒不是怕死,是怕那董贼丧心病狂,伤害到陛下。” “这” 一下子就拿捏到了杨彪软肋,长叹道:“唉,也只能希望关东军这一战能够攻入城内了。” 旁边包括刘虞马日磾种拂等几名三公九卿,亦是喟然叹息。 自从关东军打到长安周边以后,董卓就开始严格管控整座城市,不仅焚烧了城外的大量居民区,将长安城周边的里坊、街道,烧得一干二净,还封锁了城门。 由于内城大部分土地是皇宫,所以董卓的兵马只需要控制住宣平门的居民区以及横门与雍门旁边的东西二市,就能保证城内安稳。 因此朝廷诸公这个时候就算想要趁机搞事情,也已经很难。 一来他们没法联系城外,二来城内反董力量不足。 使得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关东军的身上。 曹操孙坚鲍信三人此时已经分兵于城外,从城外的山林,也就是后世的洪庆山一带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 长安城很高,但同时也很大。 即便只攻打东面和南面,董军要守卫的区域,也长达十多公里。 西汉赤眉军打长安,更始帝单骑远逃。 唐时安禄山打长安,唐玄宗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所以为什么很多关隘特别难打,而像长安、洛阳这样的宏伟城市,反倒更容易? 两万人听上去很多,但相比于巍峨高大的长安城,渺小得像是无数只蚂蚁。 攻城的人少,守城的人就更少。 董卓必须要留一部分力量守住城内,使得他能够派上去守城的兵马居然只有一万多人。 这一万多人还得分到南城和东城去,每面城墙,足足数公里的长度,稀稀拉拉站着守卫的士兵,双方不像是在一场攻城战,反倒像是一幕舞台剧的演出。 到了晌午过后,攻城终于开始。 孙坚一马当先,率领着丹阳五千死士,向着宣平门外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一架架云梯搭建在了城墙上,开始向上攀爬。 董军的弓箭手如雨点一般往下砸落,惨叫声,哀嚎声,不断涌现,城下遍地都是尸体。 曹操则率领自己五千本部人马,分散登城。 由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各率领一千人,在纵深极长的长安城外,各自寻找突破点,不断发起进攻。 城墙上的董军疲于奔命,不断地来来往往组织抵抗,战斗虽然不算密集,但厮杀尤为惨烈,甚至董卓亲自在城墙上督战。 因为长安的城门太多了,一旦有任何一股关东军登城,随意打开一座城门,造成了后果将会极为可怕。 战斗持续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在巨大的伤亡之下,关东军才不得已撤退。 今日孙坚几次差点登上城墙,但都被董卓亲自带人打退,四部将当中,个个都带着伤,就连孙坚本人,都差点战死。 而曹操那边的战况也不是很好,他们的攻城器械实在是太简陋了,虽然云梯经过改良,上面有个钩子可以勾住城墙,然而十二米的城墙是什么概念? 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普通人光攀爬云梯,都得花数十多秒的时间。哪怕经过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少也得二十多秒才能爬上去。 可城墙上的守军也不是木头人,不管是丢滚石檑木,还是用弓箭射,用长枪捅,总归是有办法能够守得住。 所以说长安城的城墙,是优点也是缺点。 对于里面的守军来说,缺点在于城墙纵深实在太长,要防守的面积太多。 优点就是城墙很高,缓解了很大的守城压力。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稍不留神敌军就已经攻了上来。 强攻不成,曹操又想智取。 休整一日,第二日夜晚,就率领士兵想趁夜色继续攻城。 这一招确实难防,因为曹操选择的是连接着长乐宫的复盎门与安门之间的角落偷偷摸摸爬上城头。 如此大的城墙,光靠城内的两万人根本守不住,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机会。 等董卓接到消息,长乐宫都已经沦陷了。 安门被打开,鲍信的兵马最先冲进去,然后是孙坚与曹操的本部大军,两万人一窝蜂涌入了长安城内,整个长安都陷入了暴乱当中。 压抑已久的愤怒像是一夜之间被点燃,最先出事的就是驻扎在未央宫外武库附近的董卓新军。 相比于董卓的西凉军和后来接受的南北二军,新军的组成是由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招募的三河士兵以及后来到长安之后,招募的三辅士兵。 这些士兵很多都与董卓有深仇大恨,又逐渐被朝廷诸公渗透,一被煽动,立马家仇国恨一起算,纷纷鼓噪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城内像是个炸药桶,到处有人点火制造混乱。 听到未央宫外已是一片杂乱,又听到报信的士兵说关东军杀入了城里,董卓还以为关东军已经打进了未央宫,不由觉得肝胆俱裂,如天塌地陷一般绝望。 最终还是在李儒的提醒下,董卓急急忙忙领数百亲卫带着天子准备从西面的章城门逃出去。 而杨彪马日磾种拂王允刘虞等公卿,也因为心系刘辩,不得已连夜赶往皇宫,刚好遇到董卓的兵马,被胁迫着只能跟着董卓往章城门而去。 出了章城门,就是一片辽阔的关西平原。 便在这夜幕下,满天繁星的月光之中,像是地动山摇一般,无数的兵马向着这边涌来。 杨彪等公卿面露喜色,以为是关东军的伏兵。 心里暗暗兴奋董卓这下完蛋了。 而董卓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脸色面如死灰,以为大限将至。 片刻后,他的目光忽然露出凶厉之色,看向身边的刘辩。 孔武有力的手摸向了刀把,瞪着统领大的眼睛,凶相毕露,缓缓地向着刘辩走去。 即便自己要死,也要带上大汉天子为自己陪葬! 这其实也是刘备最害怕的情况。 他之所以选择撤离,不敢跟着曹操孙坚鲍信一起再打长安,就是怕董卓狗急跳墙,对刘辩起杀心。 可是没想到曹操居然还是打破了长安,引得董卓最终决定对刘辩下手。 刘辩胆子本来就小,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两腿颤颤,面色惨白,竟是说不出话来。 “董卓你想干什么!” 杨彪等公卿大惊失色,纷纷抽出身上的宝剑。 但身边都是董卓的亲信侍卫,足有数百人,他们虽然也带了几个奴仆过来,可哪里是董卓侍卫的对手,很快就被团团包围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卓对着刘辩举起了手中的刀。 一旁的阎忠看到此景,急忙呼道:“明公莫急,事有转机!” “什么转机!” 董卓骤然回过头看向他,双眼猩红,显然已是到了穷鼠啮狸的地步。 阎忠还未说话,李儒却已喃喃道:“明公,吕布回来了。” 在苍茫的大地上,西凉铁骑奔涌如雷,向着长安而来!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二章 长安乱 目前长安附近的局势,可以说是乱成一团。 徐荣并不知道撤退的仅仅只是刘备的主力,他还以为关东军全部撤退了,所以才想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这次出击的战略意义,就是彻底打疼关东军,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入侵长安。 可哪知道曹操孙坚鲍信的兵马提前一步,藏进了渭河南岸广袤无边的芦苇丛中往长安而去。 由于徐荣的斥候与探马紧紧咬住的是刘备的部队,徐荣与段煨的主力被刘备的兵马吸引住,反倒忽略了他们。 倒不是徐荣战术布置的有问题,而是刘备的人马太有迷惑性。 自己本身就有数万部队,再加上数万百姓,浩浩荡荡十多万人,一眼看不到头。 鬼知道曹操他们的两万人马会化整为零,偷偷摸摸地离开。 毕竟徐荣的斥候本身也会被刘备军的斥候阻拦,双方发生过无数次无声的交锋。 包括黄忠张辽管亥等人在内,射杀与追赶的徐荣军斥候不计其数,自然没办法让徐荣探清楚虚实。 只是令曹操他们同样没有想到的是,眼看长安就要被破,在这个关键时刻,吕布居然回防了! 这对于曹操孙坚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们打击得不轻。 而对于董卓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章城门外,千乘万骑奔涌而来,抵达长安城下,吕布一马当先,跃下马背单膝跪地。 “义父!” “哈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将吕布扶起来:“我有奉先,真是天赐英杰也。今时今日,正是到了奉先扬名立万的之刻。关东鼠辈偷袭长安,已杀入城中,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布明白,请义父稍待,等我踏平逆贼,便迎义父回城!” 吕布拱手说完,转身上马,在他的呼和声中,成群结队的西凉铁骑冲进了章城门中,杀入了长安。 董卓抚须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自己,终究是掌控住了天命。 只要挺过这一关,天下,依旧是尽在自己手里! 而旁边的诸多公卿,既是失望,又庆幸,诸多情绪酝酿,一个个面面相觑,悲喜交加,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们失望的是章城门外的兵马居然不是关东军的伏兵,而是回来的吕布。 但更多的是庆幸于这些人还好不是关东军。 因为一旦是关东军的话,那天子必然惨遭董卓毒手。到时候哪怕将董卓碎尸万段,也无法弥补天子丧命于此的损失。 长安城中的乱,随着西凉铁骑的杀入,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西汉的长安跟唐朝的长安布局完全不一样,当时的城市大部分区域,都属于宽阔的宫殿广场,光是复道就足有五六丈宽,在城中别说骑马,驾马车都行。 所以骑兵冲入城内并不会觉得特别狭窄,反而因为地形不算宽,一旦利用马镫发动骑兵冲阵,在宽阔街道上的人几乎避无可避。 曹操孙坚鲍信的士兵是从南面的安门杀入,吕布自章城门进去后,就是未央宫。 宫内除了少数恢弘的宫殿以外,大部分都是大理石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就如同当初刘关张陈率领一千玄甲重骑进入洛阳皇宫一样,四处驰骋奔腾。 首先被镇压的是起义新军。 这些新军本就没有战斗力可言,又没有什么强力人物领导,几乎是一盘散沙一样在城中四处制造混乱,被西凉铁骑一个冲锋,就全部老老实实,不敢再继续作乱。 从东阙杀出后,就到了安门复道,直通东面的长乐宫,西凉铁骑如滚滚洪流一般向着长乐宫而去,很快就与这边才刚入城没多久的关东军战在一起。 惨烈的厮杀仅仅只是一触即溃,在重甲铁骑面前,人的力量脆弱得像是一张纸,哪怕是孙坚这样的猛将,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暂时撤退。 一个多时辰之后,关东军如潮水般撤退,带给长安的,便是满地战火与无数的混乱,凄厉的惨叫与哀嚎响彻了整个城市。 带着一丝丝狼狈从长安逃出来之后,曹操孙坚鲍信不得不决定撤兵,从长安东面的灞桥开始往华阴方向撤离。 但没想到第二日又遇上了回防的徐荣,两边又打了一战,三人被徐荣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这个十二月初,对于关东军来说,显然是一场大失败,奇袭长安彻底沦为梦幻泡影。 . . 陈暮这个时候还没抵达华阴,但也已经不远。 他一路上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把长安的人口迁移回关中,再把这些人往青州送去。 史书当中,只记载了董卓将洛阳数百万人口往关中迁移,他们的最终死活,没有人过问。 但历史本就是需要考究和推敲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都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长安原来就有七八十万人口,再加上洛阳百万。 最多可能有两三百万的人口去哪了? 只有两个去处。 一,死亡。 这肯定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甚至在董卓之乱后,关中地区人口极速凋零,长安周边几乎化为一片鬼域的绝大多数原因,就是源于此。 饥饿、战乱、疾病、兵灾,足以让任何悲惨的百姓像野草一般枯萎。 二,迁移走了。 后来曹操占据洛阳的时候,洛阳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这些百姓显然没有回去建设家园。 那么他们去哪了呢? 益州和荆州。 事实上,关中一片混战,最开心的,并不是跑回自己属地,安心种田的袁绍等原关东军诸侯,也不是趁乱死灰复燃的韩遂马腾等西凉叛军。 而是此时的益州牧刘焉。 汉中到长安,仅仅只有二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哪怕是在古代,亦不过五六百里。 其中有数条古道可以通行,也就是着名的秦蜀古道,分别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连云栈道等。 包括后来三国时期的魏蜀战争,发生在这几条古道上的事情就有无数。 那个时候双方自然是兵力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但此时刘焉虽也派兵驻守,却并不限制百姓通行。 因为作为一名怀有异心的宗室诸侯,刘焉也很清楚人口的重要性。 巴蜀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是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小王国。 然而人口的稀缺,造成了它注定无法壮大。 刘焉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这一点。 但古代医疗水平不高,抗生素没有出现,就意味着生育率和夭折率都会很高,人口是无法靠自然迅速增长的。 这是人力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事情。 那么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掠夺其它地方的人口。 而现在就是一个吸纳人口的机会,刘焉怎么可能会错过? 因此包括各条交通要道在内,刘焉都树立了关卡,严防董军与关东军的同时,且大量迁移百姓往蜀中去。 如今的汉中太守已经换人,之前叫做苏固,向来都不听从刘焉调动。 刘焉对此人起了杀心,派张鲁与张修前去讨伐。 苏固被二人杀死之后,张鲁又杀死了张修,目前以督义司马之职代领汉中太守。 此番截断各通道,就是张鲁在刘焉的授意下所为。 但对外,他却宣称这是张鲁已经叛变。 刘焉的套路其实很简单。 现在朝廷诸公乃至天下,对于刘焉身为宗室,居然不想着营救天子,讨伐董卓而颇有微词。 再加上之前就已经有过听调不听宣的苗头,很多人都怀疑他心怀叵测。 但刘焉也有理由呀。 看到没有,现在的汉中被张鲁占据,张鲁劫杀朝廷使者,这些事情都是张鲁干的,我刘焉都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情。 然而成都那边却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刘焉指派张鲁干的,张鲁只是刘焉推出去的一个戴罪羔羊而已。 所以估计张鲁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明白自己被刘焉当枪使,因此在刘焉死后,刘璋上任,就立即自立。 当然。 这一切都是后话。 至少目前来说,张鲁还是很听话。 不断地迁移长安周边的百姓往巴蜀输送。 包括后来三国时期,益州与荆州为什么人口较多,相对比较繁华? 就是这一段时间,从洛阳百万百姓,到了长安之后,又逐渐往益州与荆州迁移的缘故。 关中去荆州一样是有道路的,从长安通过武关与库谷可以去南阳。 作为历史的后来者,陈暮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一直在想的问题就是,如何趁着这个机会,挽救更多的百姓。 让原本会死,或者会迁往汉中与南阳的百姓,跟着他去青州。 倒不是陈暮圣母心发作。 而是汉末人口是一个巨大的决定性因素。 兵源、生产力、劳动力,都需要大量的人口来补充。 现在青州不缺土地,鲁北平原,鲁西平原,胶莱平原这三大平原区,养活千万人口都没有问题。 所以在眼看汉末群雄割据时代马上就要到的时候,陈暮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准备来应对? 因此,实际上这次来长安,他大部分的目的,就在于觊觎上了关中数百万的人口。 “趁着现在兵荒马乱,得多掳走一些百姓才行。” 浩浩荡荡的奔涌的潼河边,两侧山岭入云,陈暮坐在紫影背上,仰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冷风吹拂,却没有剿灭他的一腔热血。 这次攻打关中,只要实现了争夺人口这个战略意义,那就是赚得最大的一笔买卖。 至于刘辩。 将来有的办法让刘辩“消失”。 按理来说,要除掉刘辩的最好办法,就是关东军能打进长安,逼迫董卓拿刘辩做要挟,然后两个人同归于尽。 陈暮相信,以董卓在历史上就有过废帝再杀皇帝的狠辣劲,是完全可以做出这点来的。 只是想一想毕竟先帝待自己不薄,陈暮还是希望刘辩活着。 因此陈暮才设计,这次关东军失败就以失败为结局。 这样就不会把董卓逼得太狠,总归是能让刘辩活下来。 将来再设计让吕布再当一次“孝子”,让阎忠想办法将刘辩保住。 就跟当初的刘协一样,让军情司的人送走。 送他去与自己的小老弟刘协作伴,只要严密看住他俩不让他们搞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要知道。 现在的朝鲜半岛,以及东面的岛国日本,可都是一片蛮荒之地。 这俩地方的人几乎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送他哥俩到那边当个国王,好生繁衍后代,也不愧先帝对自己的照拂。 想到这里,对于自己的安排,陈暮还是觉得十分满意。 就看老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希望不要让自己太失望。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三章 心病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雨水顺着屋顶的茅草缓缓向下滑落,过了屋檐,又滴到了地面,不断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初平元年十二月,华阴山一带下起了瓢泼大雨。县城府库中一辆辆马车顶着大雨,飞溅起泥水,在运粮辅兵的各级军官呼喝声中,快速向着仓里驶去。 “一,二,三,使劲!” “再来,都用力。” “一二三!” “好,出来了,出来了。” 牵招穿着蓑衣,与数名将士奋力地推着一辆陷入泥坑里的马车,车夫不断抽打着马匹,马蹄践踏泥水,不断嘶鸣,废了老半天力气总算是从泥坑里出来。 一列列马车在仓库门口搭建的草棚中卸下,草棚里还漏着水,但谁都顾不了那么多。粮草一旦被雨水打湿,就会受潮发霉,大家不得不加把劲尽快将粮食送入仓库里储存起来。 来来往往的辅兵不断忙碌,几乎是新的几辆马车刚卸下,很快就被重新赶入雨里,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负责运送这批粮草的八千辅兵才松了口气,总计约二千车,总算是搬完了。 计算粮草的主簿在纸笔上将运送入仓库的粮草记录在案,过了片刻,待最后一批粟米与小麦入仓,才算是停下笔,歇了口气,向牵招汇报。 “将军,已点查无误。除了在路上损耗以外,这批粮草总共七万石,全都在这里,足以让大军食用一月有余。” 主簿将账簿交给牵招验收。 牵招不仅是豪强出身,还是大儒子弟,自然是识字的,清点一番,确认无误,才签了个名字,说道:“这大个月的时间都辛苦了,告诉弟兄们,今天吃好喝好,皆有赏钱,等休息两日,再返程回去。” “噢噢噢噢噢!” 劳苦一天的辅兵们就等着这一刻,纷纷兴奋地欢呼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匹奔马飞驰而来,到牵招面前翻身下马道:“牵将军,州牧回来了,信使说已到城外长涧河十里,武安国将军问你是否一同前去接应?” 武安国并没有跟随大军出征,而是留守在华阴,现在第一批粮草经过二十多天终于抵达,牵招与他共同成了华阴最高军事长官。 听到武安国麾下士兵的话,牵招点点头:“好,头前带路。” 说罢招呼几个亲卫一同前去。 与武安国汇合之后,华阴县城门大开,二人带了数十名骑兵飞奔出城,身后则是数千接应的大军,马蹄卷踏着泥水,一列列士兵踩在泥地里,浑浊的水花四散迸溅,涓流成一条条浑黄的小河。 牵招跟武安国并不知道前线情况,只是以为前线战事不顺,正常撤退回后方。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包括医生、食物、取暖的衣物等等。 但等他们抵达之后,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那是一幅令他们震惊的场景。 漫山遍野的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阴沉的天色,风雨飘摇,一个个扶老携幼,艰难地在雨中向前行走,每走一步,都有人会倒下。 城东渭河支流的长涧河冬日杂草蓬蒿随风飘荡,百姓与士兵,也如野草般在雨水中步履蹒跚。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淋一场雨就有可能生一场大病,可这些百姓全都面黄肌瘦,宛如被风吹起的柳絮,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大雨席卷而走。 最让他们感到愕然的是,刘备的兵马士气低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艰难地行走在雨中,有些甚至连武器都丢掉了,完全没有刚刚出征时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状态。 看到此情此景,二人对视一眼,何尝不明白这是打了败仗。 沉默片刻,还是牵招反应过来,对身边的士兵道:“去,回城吩咐一声,令城中医师煮驱寒的药汤。再让伙房立即生火做饭,库房中存放的棉衣棉被也全都取出来。” “唯!” 士兵马上回去传令。 等传令兵走后,二人立即下马上去迎接。 刘备憔悴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被关羽张飞搀扶着,脸色惨白,看到他们二人过来要见礼,虚弱地摆摆手道:“莫要多礼了,快,护送众将士与百姓进城。” “护送众将士与百姓进城!” 武安国大手一挥,麾下穿着早已准备好的蓑衣,养精蓄锐许久的士兵们纷纷走上去,或是帮忙抬架,或是帮忙搀扶,护送百姓与士兵们进城。 天黑之前,近十万人陆陆续续地全都进入了城内,城内曾经的房屋内,各家各院全都挤满了人。 满城的医师都快疯了。 中医博大精深,早在两千年前,对于淋雨之后的制药就已经有了研究。 汉代医儒不分家,很多大儒同样也是不错的良医。 再加上华佗曾经在泰山学宫教学,所以青州培养出不少军医出来。 但近十万人都淋雨,要熬制的汤药几乎是一个海量,光库存的药材根本不够,接下来几天时间,驱寒的备用药材全部用光,依旧是远远不够。 因此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虽然不至于出现瘟疫,可风寒在汉朝也不是什么小事,再严重一点就是肺炎,很容易死人。 一时间,整个城内到处都是病人,靠着不断重复熬煮的生姜葱白汤勉强吊着,等待后续药材抵达。 刘备自己也得了病,两日来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脸色发白,情况不是太好。 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管亥高顺等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在中医里,风寒其实是因为劳累或者身体没有恢复过来又遭遇伤风受凉引起的,也就是俗称的外邪入侵致病。 按道理来说,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管亥等武将既然没有染病,说明他们的身体壮如牛,阳气十分旺盛,哪怕淋了雨,外邪也无法入侵让他们沾染病痛。 事实上不止他们,包括军队在内,大部分士兵都没有生病,因为作为战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年轻力壮的战士,身体比百姓强得多。 所以这次得了风寒之症的人,除了少部分士兵与刘备以外,大部分都是那些身体虚弱,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百姓。 而刘备亦是从战争上摸盘滚打多年,体魄亦不比关羽张飞他们差多少,应该也不会染病才对。 可他偏偏生病了。 这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 更令军医们头疼的是,按照华佗教的治病方式,很多百姓都能够治好。 毕竟风寒之症几乎相当于现代的感冒,不管是华佗还是张仲景,对于这种病都极为拿手,冬季又是风寒的常见气候,军中准备了大量药材。 现在随着粮道已经打通,源源不断的粮草和药材每天都在往华阴输送,撑过开始几天后,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 唯独刘备还病着,怎么也好不了,让关羽张飞等人差点没急死。 几日过后,陈暮终于抵达了华阴。 接近十二月中旬,长达一个多月的跋涉,跨越千山万水,从青州数千里而来,刚一进城,就得知了刘备病重的消息。 华阴城外,一匹白马飞驰狂奔,陈暮脸色凝重,一边驾驶着紫影,一边问关羽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哥怎么会忽然淋雨生病?” 关羽脸色不是太好看,叹息道:“大哥此番,确实有些一意孤行了。” “发生了什么。” 陈暮的心沉了下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不按剧本出牌的套路? 关羽说道:“原本我们已经打到了左冯翊,离长安已经是咫尺之遥。大哥忽然改变了主意,要带百姓撤离。结果路上被徐荣伏击,一场大败。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后来他听闻曹操孙坚鲍信奇袭长安成功,已经打进城内,差点救出天子,这下病就更重了。” 两日来的阴雨天气已经停了,虽然没有再下雨也没有下雪,但天空还是微微阴郁,地面的泥土依旧潮湿,马蹄踩在水洼里,将紫影爪黄飞电与乌云追雪的马腿都染成了黑色。 听到关羽的话,陈暮的心情,也随着这阴郁的天气而糟糕到了谷底,脸色微黑,低声问道:“你们就没劝劝?” 张飞解释道:“四弟,这可不能怪我,我当时在灞桥做伏兵。” “我” 关羽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下邽县跟左冯翊的百姓惨状,是他亲眼所见,如果是在史书里,这两个地方的现状,基本上也就是轻飘飘一句“易子相食”“自相啖食”就这么过去。 但唯有真正亲眼所见,才明白那里已经成为了怎么样的人间地狱。 森森的白骨铺满了整座城市,空气里腐烂的臭味中夹杂着古怪的肉汤香,人的眼睛是红色的,牙齿变成了黑色,那是怎样的一副炼狱场景? 关羽描述不出来。 但他知道,或许刘备在那样的情景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对于关羽来说,他同样不忍看到这样的情景。 一路无话。 三兄弟飞马入城,快速来到城中府邸。 如今的华阴县,一座小县城中挤满了人口,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 曹操孙坚鲍信他们兵败之后,也撤离到了此地。 约两三平方公里的城内一下子拥挤了十多万人,塞得鼓囊囊的,仿佛人潮汹涌,热闹了起来。 但唯有亲眼看到,才会知道,这人潮下隐藏着的,是荒凉与死寂。 陈暮穿过街道,扫视了整座城市,冷着脸下马。 这一仗还真是。 原本是计划着留刘辩一条命,所以让阎忠想办法小败一场即可。 包括田丰被关,阎忠的粮草套路,一切都在陈暮的算计里。 因为田丰是这样的性格,而阎忠确实只有这么个办法。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大哥居然将一手好牌,会打得稀烂。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不可能的。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四章 解开心结 “子归。” 王朗见到陈暮进来,立即走过去低声道:“明公在里面等你。” “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陈暮看到典韦张辽管亥高顺他们都拥挤在门口,便说道:“现在军心未稳,请诸位都去稳定军心,莫要被人趁虚而入。” “唯!” 典韦张辽他们也知道自己站在这确实没什么用处,便点点头,纷纷退出去。 陈暮推开门,里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军医见到门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陈暮说道:“国相,州牧刚喝过药,不能见风,门窗一定要紧闭。” “我知道了,多谢医师。” 陈暮拱拱手。 军医走出门去,顺手又把门关上。 这样房间里,就只剩下陈暮和刘备,关羽张飞都在外面。 房间不大,就只有外厅与里间,刘备躺在里间的木塌上,盖着棉被,浑身都在抖索。 陈暮走过去,看到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显然是刚刚服用了发汗的药物,身体正在驱除体内的寒气。 这其实也是一个几千年前的老土方了,农村孩子应该都听说过,如果得了感冒没药治的话,就蒙在被子里发一身汗,物理治疗。 运气好就能扛过去,运气不好,自然是更加严重得肺炎死翘翘。 像我国五六十年代,在物质匮乏,医药十分稀缺的时候,农村人得病,除了只能自己去山里采点胡柴板蓝根之类的药材以外,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 刘备这个时候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状态,有些像是烧糊涂了,头脑不太清醒,但隐约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强撑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陈暮的身影,从被子里伸出手,嘴里喃喃道:“四弟,四弟?” “我在呢。” 陈暮坐到床边,握紧了他的手。 一触冰凉,像是死人的手。 刘备艰难地道:“四弟,真的是你吗?” “嗯。” 陈暮轻声道:“事情我都听说了,大哥,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我,是我害了天子,害了无数的百姓。” 刘备挣扎着,惨笑着,眼泪不断地滑落,哭喊着道:“我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无数信任我的百姓。” “大哥,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陈暮很清楚,刘备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 正如夷陵之战后,白帝城病重一样,都是心力憔悴导致。不然一生戎马,一辈子都健健康康,怎么打了败仗就病死了呢? 只是眼下与白帝城不同的是,白帝城的时候刘备已经62岁,身体大不如前,一旦病来便如山倒。 但现在才不过三十岁,体魄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哪那么容易死? 所以只要解开他的心结,这场大病还是很快会治愈。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无声地落泪许久,微微张开嘴巴,最后才痛苦说道:“悔不该听田元皓之言,悔不该听曹孟德之言,举棋不定,瞻前顾后,便使我此番遭劫于此,非赖将士们不用命,也非赖天降罪于我,实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陈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那大哥你知道,我对你做的这件事,会如何评价吗?” “四弟” 刘备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陈暮的谴责。 但陈暮却只是轻笑一声道:“对你的行为,我表示反对。但对于你做这件事情造成的结果,我表示赞同与理解。” “为什么” 刘备还以为他会责骂自己,哪知道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我明明害死了很多人,我还没有救到天子。如果我跟着曹孟德孙文台他们一起去长安的话,必定能够攻克长安,救出天子与朝廷诸公。” “是。” 陈暮点点头:“如果你跟他们一样去长安,确实有机会攻克长安。但你别忘记,长安的守军主力可不是董卓的那点兵力,而是徐荣。如果不是你把徐荣引走,曹操他们也不一定能打下长安来。” “这” 刘备略微沉默片刻,忽然苦笑道:“四弟,你别安慰我了,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实力上来说,我们都要强过董贼,如果我们七万大军一起努力,董贼如何守得住长安?” 陈暮微笑道:“可大哥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董贼到山穷水尽之时,用天子与满朝诸公逼迫你们,到那个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刘备就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退兵的真正因素,除了粮草不济,百姓困境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真地打到长安时,刘辩有危险。 要知道董卓可是两次废帝,连陈留王这个曾经做过几个月皇帝的都被他谋害,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正是这一点,让刘备感觉到惧怕,感觉到恐惧,并且多方顾虑,开始变得跟袁绍一样。 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袁绍为什么雄才大略,到中年以后,特别是官渡之战后,反而变得顾虑重重。 家大业大,想的问题也多了,反而没有了年轻时候那种赤脚不怕穿鞋的拼搏尽头。 包括曹操孙权也是这样。 曹操赤壁之战后,就再也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统一战争,一边忙着搞内斗,清理掉忠于汉献帝的遗老遗少,为儿子上位铺路。一边平定凉州,稳固边境局势,时不时敲打敲打孙权,几乎是默认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孙权则是在逍遥津之后,被魏国吓破了胆子,不仅接受了曹丕册封的“吴王”,还只敢偷袭盟友蜀国,导致蜀国倾家荡产伐吴,错失了最后攻打魏国的机会。 综合来看,似乎也只有刘备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但那是因为他早年不得势,晚年得势之后,为关羽报仇攻打吴国失败后又很快病死了。 如果他不病死,也许也会变得更袁绍曹操孙权他们一样,再无进取之心。 一场大败,足够改变一位雄主的雄心壮志。 刘备还没开始打,反倒就因为瞻前顾后,变得意志消沉。结果被徐荣追击之后,带着百姓与饥饿的士兵艰难作战,又逢大败,自然变成了眼下这般情况。 陈暮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否定老大哥这次错误认知的同时,依旧要给他肯定的意见,不然越打击,就越消沉。 “大哥,至少你现在,是认识到了错误。” 陈暮想着言辞,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瞻前顾后,确实不应当。田元皓之言,乃是老成之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到时候不仅长安周边的百姓有粮草可以急救,就连天子,亦不是没有机会周旋,可惜大哥太急,没有听取。” 刘备头侧了过去,用手掩着自己的脸,表示没有脸去面对田丰。 陈暮又道:“不过曹操的计策,也不失为一条险中求胜的好计。长安的战局我已经听二哥三哥说过,董卓前狼后虎,群敌环伺,兵力确实严重不足,直奔长安,则最少有五成机会打下。大哥此时后悔,一则辜负朝廷诸公寄予你的厚望,二则辜负曹校尉孙太守等人的信任,实则懦夫尔。” “别说了,四弟。” 刘备被说得面红耳赤,精神头反倒好了很多,掩面求饶道:“再说下去,我就颜面扫地,再也没脸见人了。” “大哥,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要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呀。” 陈暮叹息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虽心怀百姓,但只有打下长安,才能救更多的百姓。这个道理我相信你应该懂,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呢。”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刘备更加无地自容。 因为被徐荣打败,只能证明徐荣的时机选得很好,正是他的军队饥肠辘辘,战斗力不高的时候。 但曹操孙坚鲍信居然打进了长安,差点救出了天子,就会显得他的无能。 连曹操他们的两万兵马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却带着五万兵马畏惧不前,将原本可以用来攻城的粮食分散给了百姓,造成了这次失败,刘备岂能不知自己大错特错了? 不过有一点刘备比袁绍强,那就是知错就改,不会学袁绍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为了面子而把田丰杀掉。 所以早在前几日,刘备回到华阴之后,就立即命人回洛阳释放田丰。 当然。 刘备肯定也不知道田丰这个时候已经被陈暮放了出来,现在就跟着陈暮的队伍抵达了华阴城外。 陈暮接着说道:“大哥虽一时糊涂,但也要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所以我才对你的行为表示反对,但对于你做的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表示理解和赞同。” “造成的后果?” 刘备苦笑道:“兵败和没有救到天子,就连百姓也仅仅只是救了左冯翊与下邽的一些残存百姓而已,这样的后果又有什么可以赞同的呢?” 陈暮微笑着摇摇头:“大哥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里面的一些东西,如果大哥真的跟着曹操他们去攻城,那才叫糟糕。” “董卓真的会残害天子吗?” 刘备也明白陈暮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也许,他并没有那个胆量呢?” 这就是薛定谔的天子了。 曹操他们攻城,本就是五成机会。哪怕攻了进去,谁又能保证董卓会不会杀刘辩? 所以每个人都在赌,曹操他们赌的是董卓不敢伤害刘辩。 刘备事到临头,退缩了。 因为他怕跟董卓去赌这50的几率,毕竟刘宏就剩下那么一个儿子,刘备到了这个时候也会慌。 唯有陈暮却笃定地点点头:“以董卓之残暴,怕是必然会伤害少帝。” 刘备摇摇头:“四弟,莫再安慰我了,你又如何肯定?” “州牧,长安急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进来。” 陈暮还没有说话,刘备连忙从木塌上强撑着上半身起来。 大门打开,关羽张飞走进来,还有一名士兵。 那士兵急匆匆走进去,单膝跪下道:“朝廷诸公派了数名信使赶来,皆是三公九卿家奴,刚刚抵达城外,言称告诫州牧,莫再攻打长安。” “这是为何?” 刘备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他退守华阴,就是准备重振旗鼓,等粮草抵达之后,再整顿士卒,继续围攻长安,怎么忽然有朝廷诸公的信使让他们别打了。 传信的士兵说道:“那些信使说,前些日关东军攻入长安城,董卓胁迫天子出逃章城门,在城门口,董卓凶性大发,言称要用天子与他陪葬,因此拔刀差点弑杀天子!若非吕布及时赶到,打退了关东军,天子性命难保。” “什么?” 刘备整个人都震惊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关羽眯起眼睛,目露凶光。 董卓残杀废掉的天子,好歹还有个名目。 至少刘协当时已经被废,满朝诸公亦是认可刘辩的正统性,所以勉勉强强有个说法。 但现在,却是公认要弑杀天下公认的皇帝,比之无法无天,都要残暴百倍! 这如何让刘备与关羽这样忠君爱国之人忍得住? 唯有陈暮轻轻一声叹息,淡淡地道:“大哥,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赞同和理解你造成这件事的结果,不然的话,真打进长安,那天子的性命”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刘备跟吕布两人,也算是间接地救了刘辩一命。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五章 给老大哥擦屁股 “董贼怎么能!” 华阴县府邸之中,刘备面目狰狞,仰天嘶吼。 董卓的残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残杀废帝就算了,连在位的皇帝都不放过,这与梁冀何异? 更何况即便是权倾天下的梁冀,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做。 董卓却要当众砍杀皇帝,性质更恶劣千倍万倍! 陈暮对刘备说道:“大哥,往好处想,至少天子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去向曹校尉,孙太守他们去赔罪。” 一旁的张飞有点纳闷,嚷嚷道:“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曹操他们进攻,差点害死天子。大哥撤兵,保住了皇帝一条性命。要赔罪也是曹操他们赔罪,怎么是大哥去赔罪?” 哪知道刘备长叹一声道:“确实是该我去赔罪,如果不是我瞻前顾后临阵脱逃,又何至于让他们大败而归。” “可他们大败而归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张飞就不明白了,既然选择偷袭长安是错的,那为什么还要为他们的失败而负责任?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正如你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看似正确的选择,又怎么知道它是错的? 刘备选择带着百姓走,那时候他自问对不起天子和先帝。 是因为不管他心中有一刻怀疑董卓真的会残害天子好,亦或者不是也罢,他最终的选择就是没有去长安,在当时的环境来看,确实像是在逃脱,辜负了先帝信任。 虽然时间最终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没有让董卓得逞,将刘辩保护了下来,可这又回归到了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上。 那就是他之前做的事情性质,依旧跟袁绍等人退走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放弃营救皇帝,放弃了各路诸侯对他的信任,甚至将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置于危险之中,根本没有考虑他们的死活。 张飞是个直性子,不太明白里面的性质与弯弯绕绕。 但刘备却很清楚,他一战不打就选择撤兵,表面看起来是为了求稳,实际上如果被有心人宣传,说不好就言称他怀有异心。 因此这个歉必须道,必须要堵上各路诸侯的口,不能让他们到处去乱说。 想到这里,刘备也算是明白了陈暮的良苦用心,苦笑道:“我知道了,烦请四弟去跟他们先说说,等我病好一些,必然一个个登门拜访,亲自道歉。” “嗯,那大哥还是先好好休养,我去城中布置一番,防止敌人偷袭。” 陈暮起身,准备出去。 就在此时,刘备却忽然叫住了他:“四弟。” “嗯?” 陈暮转过身,不解道:“怎么了?” 刘备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如果你是在我那个境地,你会选择怎么做?” “我吗?” 陈暮稍稍思索,摇摇头道:“我不会到你那个境地,因为我一开始就会求稳,听田元皓的话,稳扎稳打,如果我不确定董卓是否会残害天子,就会慢慢包围长安,一步步转移关中百姓回洛阳,再送他们去青州,这样不管天子能不能救到,至少百姓我可以救不少。” “唉。” 刘备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陈暮拱拱手,转过身。 脸却阴了下来。 屋外的天空本就是阴郁,没有阳光,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 我会怎么做? 呵呵。 我当然会跟着曹操他们进攻长安。 等董卓弄死刘辩,我再诛杀董卓,攫取巨大的名望。 然后趁乱弄死曹操孙坚鲍信,夺取他们的军队。 嗯。 天下无君,曹孙鲍三位君子身先士卒,死于乱军之中,真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不管是当时的人,还是后世的人,都应该记住他们的伟大与光辉。 但死人是没法成就恢弘事业的,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 到那个时候,名望有了,兖州有了,洛阳有了,豫州徐州扬州自然也有了。 青州徐州兖州洛阳一带连成一片,虽然南北强敌不少,但天下能够与他对峙的,也只剩下冀州的袁绍跟荆州的袁术二人。 此时公孙瓒在北,自己在南,以雄厚实力先南北夹击除掉袁绍,再除掉袁术,占领中原地区之后,最后徐图天下,则大汉江山尽在手中。 这是陈暮在自认为所处刘备那个位置,所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极限。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 陈暮为什么选择去投靠刘备,去找一方诸侯去充当谋士? 还是因为他干大事而惜身,或者说,他干啥都惜身。对于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能站在别人身后去可以完成的事情,绝不会亲自动手去做。 带领兄弟们打江山看似热血沸腾,但也不看看刘邦死里逃生多少次,不看看曹操刘备的一生盘旋在死亡的边缘有几回? 各朝各代的开国太祖,一个个看似光环加身,天命所归,却不知道这只是幸存者偏差而已。 哪怕是刘秀这开挂一般的人生,也都是因为他是幸存者,要是他运气不好,陨石落的是他的军营,你看看历史上还有没有东汉什么事? 所以还是那句话,陈暮也许能规划好一切争霸的条件,但他却不会自己去干。 因为他没那个自信地以为自己就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是万一这天地间,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上天的旨意或者安排。在他即将成功之前,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来一颗陨石砸下来,那才叫可悲。 因此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跟着老大哥刘备这样有气运加身,最后确实能成就一代伟业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 刘备出乎意料的贸然举动,也的确让陈暮觉得有些不能掌控。 他倒不是想除掉刘备,取而代之。 而是觉得,或许也该给老大哥洗洗脑,告诉他什么是为君之道,什么是能够作为一名雄主应该有的资质。 只是现在的时间条件还不成熟,毕竟如今名义上,他们头顶还有个大汉天子刘辩存在,老大哥也还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不能以雄主自居。 至少也该等到刘辩与刘协一样,直接“社会性死亡”之后,再考虑这件事情。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摆平曹操孙坚鲍信他们。 不能让他们节外生枝,跑出去肆意破坏老大哥的名声。 临阵脱逃,畏敌不前,可是一个大麻烦。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六章 安居而天下息一怒而诸侯惧 华阴城东长涧河畔,稀稀拉拉的军营耸立,还没靠近,一股浓郁的药香就扑鼻而来。 跟城里一样,曹操他们的军营里也在熬煮药草,不过不是驱寒的药,而是熬制治疗外伤的药,这在军中属于常备药物,倒不用担心缺失。 出征前曹操孙坚鲍信三人的兵马加起来足有两万,现在只剩下一万两千人,折损了八千,还有大量伤员,比刘备还惨。 但没办法,攻入长安之前本来还算顺利。可攻入进去之后,就被吕布的西凉铁骑攻击,损失惨重。 而且这就算了,从长安城撤出来后,偏巧遇上了回防的徐荣,又是一场大战。 那个时候徐荣是才得知长安被袭击了,才明白过来刘备军居然是分兵,一部分撤退,一部分偷袭,恼羞成怒加上害怕董卓责罚,下了死命令进攻。 这一战中曹操中了流矢,差点身死,还是堂弟曹洪救了他。孙坚则奋力死战,身负十多个创口,几乎是被手下的四部将抬回来。 最惨的是鲍信,虽然没有受伤,但他损失最多的就是他的部下,一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千,十分凄惨。 三个人拼命到这份上,自然就对临阵脱逃的刘备更加怨恨,连带着刘备士兵他们都看不起。 驻扎在城外,粮草和药材运送过来一律接收,但人却不准进去,态度很傲慢。 当陈暮来到三人军营外,守门的士兵上前喝止道:“站住,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嗯?” 一直做陈暮保镖的赵云顿时就不乐意了,往前一步,怒视着几名士兵。 陈暮微微一笑,拦住赵云,拱手轻声道:“烦劳通报一声,蒲阴陈子归前来拜访曹校尉、孙太守、鲍太守。” “哼。” 哪料到士兵冷漠地道:“校尉身负重伤,不能见客。” “通报一声即可。” 陈暮依旧温和地说道:“他们听到我的名字,就会见我。” “不见,太守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孙坚的士兵也是这般说话。 周围看守的士兵见到这边情形,一个个看戏般的目光望着他们。 对于刘备军的忽然背叛,其他关东军都是深恶痛绝,连带着刘备军所有人都不给面子。 眼见对方士兵如此蛮不讲理,赵云忍不住了,冷厉喝道:“连曹校尉孙太守都不敢在尚书令面前倨傲,尔等胆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好大的罪名!我等在长安奋力拼杀,营救天子,你们在哪里?我等中途遇伏,你们在哪里?” 有个读过书认识字的门牙将冷笑道:“现在却又跑过来惺惺作态,真是令人作呕。” “你!” 赵云大怒,正要挺枪要刺。 陈暮却看着这门牙将,问道:“你是何人?” “山阳李乾!” 那人高傲地回应道。 李典的叔叔? 陈暮想了想,说道:“哦,那请你通报一声。” “不去!” 李乾冷漠地回答。 陈暮又道:“真的不去?” “不去。” 李乾又说道。 “好,回去。” 陈暮转身拨马便走,对赵云道:“传令下去,断绝他们的一切粮草药材。” “什么?” 李乾大惊,飞快跑过来拦住他的马,质问道:“现在军中伤了那么多弟兄,正是药材紧缺之时,你凭什么断绝我们的粮草药材?” 陈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曹孟德好大的架子,连面都不见,还想让我们继续供应物资?我欠你们的?” 来之前陈暮就已经查过,这几天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狮子大开口,一直在找刘备索要物资。 其实就是利用了刘备对他们存在的愧疚心理在不停地吸刘备的血而已。 整个关东军的粮草物资,都是由青州与冀州供应。 虽然王芬也给了物资,但集中调度权力都在牵招手中,这意味着物资实际上都在刘备手里。既然你们那么嚣张倨傲,那就干脆撕破脸皮,物资你们就别想了。 从关东回他们的根据地,最近的是曹操,也有一千五百多里,一路上没有粮草供给,等他们回去之后,看还能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做事方法的不同,现在的刘备瞻前顾后,又对曹操他们怀有愧疚,人家要什么就给什么,还得小心翼翼地赔着罪,颇有点被PUA的味道。 而陈暮则完全不惯着,要不是有贪生怕死这个最大的弱点,他才是那个该当一世枭雄的男人。 “你!” 李乾见事情闹大,一时间又惊又怒,不知所措。 陈暮则是冷冷看着他,然后拨马绕开,准备直接离开,根本就不给李乾继续说的机会。 营地里,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夏侯惇看到情况有点不对劲,连忙跑出来大喊道:“尚书令慢走,这都是一个误会,校尉有请。” 听到后面的声音,陈暮转过头,冷漠的脸上忽然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原来是一个误会,既然元让兄都这么说了,那暮自然没有离开之理,还请元让兄带路。” 李乾和守门的这些士兵人都看傻了。 上一秒还是板着一张脸做怒状,下一秒就瞬间露出和熙的微笑。 是怎样的表情控制才能做到这一点? 要不是他们不知道后世的奥斯卡,估计都得称赞一句今年奥斯卡金像奖不颁给你我都不去看。 三人营寨中,孙坚浑身包扎着白布绷带,鲍信脸色难看,曹操跪坐着默然不语。 片刻后鲍信才道:“孟德,那陈子归过来,你觉得是要说什么?” 曹操冷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为刘玄德说解而已。” 孙坚倒还算没脾气,只是道:“孟德,玄德也知道错了,双方找个台阶下,不要闹得太不愉快。” 曹操没好气道:“这是知不知错的问题吗?是他刘备踌躇不决,贻误战机,害得天子蒙尘,害死了无数将士,此般行为,可恶至极。” “可是” 孙坚迟疑道:“朝廷诸公不是传信,让我们别打长安了吗?那董卓拿天子要挟,如果真的打下来,那天子的性命” 曹操就不说话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董卓残暴不仁,居然拿皇帝做要挟,差点谋害了天子。 幸好这次没有打下长安,要是打下来,害死了皇帝,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为现在的问题是,自从陈留王被害后,先帝汉孝康帝就只剩下当今天子这一个子嗣。 刘辩一死,大汉江山就没有了继承人。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东汉历史上发生过好几次,比如桓帝和康帝,都是因为上一代皇帝没有子嗣,而从宗室里挑选出来做继承人。 可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桓帝康帝继位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国泰民安,但江山还算稳固,并没有出现太大波澜。 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随着董卓乱政之后,大汉中央政府的权威已经下降到了冰点。 益州那位心怀篡逆的刘焉就不谈了,光说袁绍袁术这些诸侯,居然在粮草充足,兵力充足的情况下,选择打下洛阳就撤兵,回了自己的根据地当土皇帝。 这是什么心态?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是起了割据之心,不服从朝廷管理。 因此一旦刘辩一死,那大汉基本算是完了。 又是一个前汉末年的旧事。 虽然曹操他们还没有想得那么远,但敏锐的直觉还是告诉他们,现在的刘辩,已经成为了大汉一杆旗帜。至少他现在如果死了的话,那对于大汉江山的打击会无比巨大,而且他们也不敢背负害死刘辩的罪名。 所以在这件事上,哪怕是向来有胆略的曹操,亦是不敢再说什么。因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刘备这次撤兵,或许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保住了大汉的火种延续。 营帐中气氛沉默,过了一会儿,夏侯惇在外面喊道:“尚书令请进。” 陈暮走进营帐内,看到了三人。 营帐中间生起了火堆,曹操跪坐在主坐上,袒露着上半身,肩头负伤。孙坚侧躺在左边,浑身包扎成了一个粽子。鲍信坐在右边,虽没有受伤,但脸色微黑,看到陈暮进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还是心里有怨呀。 陈暮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暮,见过三位兄长。” “原来是子归呀。” 曹操脸色也变得很快,当作没事人一样邀请他坐下:“快坐快坐。” 陈暮在孙坚的边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他不说话,大家就都没有说话。 曹操向夏侯惇使了个眼色,夏侯惇就对营帐中值守的士兵道:“都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很快营帐内就只剩下他们四个。 “子归来此做甚呀。” 鲍信忽然开口。 陈暮笑道:“我是来恭喜诸位兄长。” “恭喜?” 鲍信好悬没气死,说道:“我等打了败仗,喜从何来,子归是来看我等笑话的?” “非也非也。” 陈暮摇摇头道:“《讨董记》上册已经成书,一经传播海内震荡,天下人无不称赞几位兄长的英雄气概。” “若是以前,此话必然让我欣喜,可现在我等兵败,天下人知道后,怕是要笑话我等。” 孙坚叹了一口气,这书出来确实是一件好事,传播了他们的名望。 可问题是当时关东军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败了董卓,将他逼得退往了关中,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而现在则是一场大败,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虎头蛇尾,《讨董记》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哪料到陈暮却笑道:“诸位可知,屡战屡败,与屡败屡战分别有什么含义吗?” “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孙坚纳闷。 曹操却有点琢磨过味来,试探道:“前者是无能,后者则是勇气?” “不错。” 陈暮点点头:“屡战屡败,是因为无能,所以才一直打一直输。可把位置一调换,就立即变成了哪怕打不过,我依旧有勇气向你宣战。” “董贼本就势大,有天下最强的西凉铁骑,又因为道路问题,公孙伯圭的幽州骑兵过不来,我军多是步卒,又如何与之对抗。只要把原因告诉大家,相信天下人也会体谅我们这次失败。” “而且董贼还利用天子要挟,逼迫我等,令我等投鼠忌器,不敢全力以赴。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等只能战术性撤退,先救助关中一带的灾民,徐徐图之,诸位难道觉得,兼顾了勇气与仁义,天下人会因此嗤笑我们吗?” 这就是要把这次失败,归结为两点。 一是关东军没有骑兵,在平原上作战与西凉骑兵打会吃很大的亏。 二就是董卓用皇帝做要挟,弄得他们不敢大举进攻。 所以他们不得已,只能先救了关中无数凄惨的百姓,再慢慢地找机会进攻长安。 其实就是给关东军的这次失败找个台阶下。 不然你上一秒还写《讨董记》为自己扬名立万,下一秒就被打得狼狈鼠窜,确实没有面子。 掌控舆论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博同情,利用董卓的残暴,来衬托关东军的仁慈。利用董卓拿捏住了天子,来衬托关东军不敢有所作为的无奈。 相比于信息大爆炸的后世,汉朝的百姓可接收的信息方式极为狭窄,这就意味着一件事情在他们眼中产生的轰动性与爆炸性就极大。 特别是此事还关乎于天下大事,虽然底层民众或许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在意今天能不能吃到饭,能不能活下去。 但信息的影响并不是针对于这些连字都不认识的底层民众,而是针对于那些识字的世家豪强。 在这个时代,民众的力量很渺小。 真正掌控大汉基石,掌控舆论,掌控财富,掌控人口,是这些各地的豪强世家。 虽然他们的单个力量依旧很渺小,但联合起来,却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包括隋唐时期,鼎鼎大名的“关陇集团”,就是其中的代表。 所以陈暮现在要做的,就是颠倒黑白,掌控话语权。 让这些豪强世家同情关东军,同情皇帝,同情汉室,这样他们才能够影响到底层民众。 毕竟这个时代,底层百姓对皇室漠不关心,但心系汉室的豪强世家还是有不少。 听到陈暮的话,曹操的目光中闪烁出一丝诡谲。 鲍信和孙坚还没有想得这么深,但曹操却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他想了想,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尚书令之言,确实合公道,我等如此尽心尽力,相信天下人也不会怪罪于我们。” 陈暮微笑道:“正是如此。” 这也算是给了个和解的意图,因为刘备之前与他们背道而驰,使得联盟关系其实有些破裂。 现在大家能够都各退一步,就是最好的事情。 孙坚不太关心他们之间的交易,便说道:“听闻玄德重病,不知情况如何?我们何日才能继续攻打长安?” 陈暮说道:“大哥偶感风寒,修养几日应当无碍。但现在,恐怕不能打长安了。” 孙坚默然道:“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天子被挟持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暮摇摇头:“诸位,如今汉室颓倾,需要我等力挽狂澜拯救天下。但董贼劫持天子,我等投鼠忌器,又如何敢拼死效力。现如今只能围困长安,迁走周边百姓,再徐徐图之,以观后续。”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鲍信问道:“要是董贼一日不放开天子,那我们就要等到董贼老死的那一天吗?” “自然不是。” 陈暮笑道:“长安现在形势极为严峻,内部氛围凝重。不仅我们盼着董卓死,朝廷诸公和长安百姓也都盼着他死。既然外部无法攻克,我们应当从内部着手。” 曹操问道:“如何从内部着手?” “自然是用计。” 陈暮看着三人,徐徐说道:“我先祖曲逆侯,曾以金纵反于楚军,又离间霸王与范增,这便是间敌之道。” “计将安出?” 曹操又问。 陈暮微微一笑:“我料董卓残暴不仁,徐荣段煨回师不利,必然受到董卓责罚。吕布为人贪财好色,又素与西凉诸将有隙,可让朝廷诸公取金银结交吕布,让吕布去进谗言,则必然能让董卓失一条臂膀。” “若此计行不通怎么办?” 孙坚说道:“徐荣是董卓爱将,他一个幽州人能做到与胡珍等西凉人平起平坐的地位,就证明董卓对他极其看重,怎么会轻易责罚?” “那也无所谓,此计本就是一石二鸟。哪怕董卓没有责罚徐荣,也能让徐荣与吕布正面冲突,二人不和,时间一久,吕布与徐荣也必然怨恨于董卓居然不偏袒自己,特别是吕布,素来狼子野心,到时只需要派一说客,便足以将董卓覆灭。” 陈暮淡淡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曹操孙坚鲍信等人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曹操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反正我等兵马俱已疲惫,已无力再战,子归若是有计,便去实施就是。我等在一旁观看子归手段,看能不能奏效。” “呵呵。” 陈暮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那今日就这样,过两日我大哥病情好些,就会来营中亲自登门道歉,还请诸位兄长不要再置气。大敌当前,应以大局为重。我等诸侯联军,合则天下兴,分则天下衰。战事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起争端,还请诸位看我手段。” “恕不远送!” 三人也都艰难地站起来,拱手向他行礼。 陈暮转过身出了营帐。 今日过来一趟,帮刘备说和只是一件小事。 真正的大事,还是要做接下来的布局。 正如刚才所言,以反间计,先把长安闹个鸡犬不宁。 等董卓忙于内乱,无暇顾忌的时候,再尽迁关中人口,充实青州。 等到计成之日,便也是让曹操他们看到自己手段之时。 安居而天下息,一怒而诸侯惧。 自苏秦张仪之后,已经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有这样的能力。 但在今日,就在大争之世即将到来之时,也该是让世人见识见识我陈暮操纵天下的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曹操孙坚鲍信他们,一定会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七章 离间计 “砰!” 长安,未央宫。 董卓高坐堂上,徐荣段煨胡轸跪在下方,一动不敢动,瑟瑟发抖。 “徐荣,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枉顾长安不顾!” 董卓暴怒之极,已经踢碎了殿中一处桌案,拔出刀指着徐荣怒喝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回到长安之后,因为怨恨徐荣选择追击刘备,而导致长安差点沦陷,董卓无比暴躁。 现在徐荣段煨胡珍三人的兵马回来,他当即兴师问罪,质问他们。 徐荣也无奈,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判断错误,没有料到关东军居然选择分兵,鬼知道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他们会这么做。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判断,让徐荣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那就是对方不可能坚持那么久,一定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呢? 他们哪里来的粮草一边进攻,还能一边带着百姓撤离? 从华阴的探马来报,第一批粮草也就是前几日才运达,不可能凭空飞到左冯翊关东军的营地里,那就意味着长安有人给他们送粮食。 再联想起那日关东军莫名其妙在渭河边的行动,徐荣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当下面对董卓的质问,有了准备,缓缓说道:“太师,荣也是跟随太师出生入死多年的老人,又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此事另有蹊跷,还请听荣细细道来。”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为西凉军出过力,我为太师立过功,太师还请听我狡辩。 “好,那我就想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 董卓一屁股坐下,依旧怒气冲冲,瞪着一对铜铃大眼睛看着他,一旦徐荣的自辩有问题,就立即要治罪。 不过说是治罪,董卓还是舍不得杀徐荣。 董卓这个人对外确实无比残暴,但纵观史书记载,在他在世的时候,对待下属还是相当不错。 包括吕布与西凉军不和,双方还爆发过内讧,曾经因为吕布跟胡轸两人正面冲突,导致双方士兵内斗,让孙坚趁虚而入,大败了二人,最后董卓也不过是和稀泥。 从这一点上来看,治下方面,董卓做得并不是很好。 毕竟你做为老大,下属内讧,就知道和稀泥,不仅没有消除双方的怨恨,反而让两边互相都会觉得你偏袒另一方,反倒更加容易让双方不满。 这也是为什么董卓死后,西凉军无动于衷,直到王允准备诛杀西凉军,才导致李傕郭汜之乱的原因。 因此董卓思来想去,最终也只是打算降徐荣的官职,让他去做个校尉。 不料徐荣却说道:“太师,荣之所以觉得可以追击,是因为料到关东军粮草所剩无几,必然不能没有可能再打长安。可直到我追击之后才发现,他们不仅有粮草,还能够救济百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董卓问道。 徐荣答道:“这说明他们新得了一批粮草。” “不错,根据探马来报。关东军的粮草前几日才抵达华阴,他们手里的余粮不多,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李儒也符合了一句。 徐荣继续道:“那么他们哪里来的粮草呢?荣怀疑,是长安有人为内应,暗中勾结关东军。” 这话一出,朝廷上刘虞杨彪等人顿时紧张起来,隆冬十二月,额头微微冒出汗渍。 董卓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狐疑的目光,也缓缓看向朝堂上的诸公。 若有内应,似乎也就只有这些人。 然而就在董卓准备质问的时候,一旁的吕布,却高傲地说道:“哼,诸多借口。明明长安空虚,你们却妄自去追敌,我看你们分明是想陷太师于死地!” 吕布加入董卓军以来,除了帮董卓弄死了一个丁原以外,几乎没有立什么功劳,反倒因为是董卓义子的身份,素来被西凉人瞧不起。 现在因为及时赶回长安,立下了大功,顿时就变得趾高气昂起来,见到西凉军的代表犯了大错,立即想痛打落水狗。 徐荣含恨道:“吕布!你这是恶言诬告,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等是想陷太师于死地?不要以为你这次及时赶回长安挽救了局面就可以恃功自傲,我等跟随太师出生入死最少都有十多年,哪个不比你功劳更多?” “我恃功自傲?若非我及时赶到,长安已经被关东军攻陷。你们却跑到百里外去追击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刘备,致使长安空虚,让关东军几近得逞,不是故意陷害太师是什么?” 吕布毫不畏惧,当即反唇相讥。 两人唇枪舌战,闹得整个朝堂上鸡犬不宁,到了最后甚至差点动手。 “够了!” 眼看吕布李肃等人拔出剑来,徐荣段煨等人也不甘示弱,双方要进行全武行,董卓大怒道:“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众人见他暴怒,便各自冷哼一声,纷纷停下了干戈。 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李儒才咳嗽一声,说道:“太师,现在并不是内斗的时候。儒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关东军的粮草,不可能凭空出来,怕确实是有人暗中作祟,给他们提供军需。” 董卓森然的目光看向数位朝廷诸公,冷冷地说道:“诸位,都听见了。徐荣怀疑朝廷有内应,暗中派人给关东军送粮草,我想诸位都是忠于朝廷的忠臣,不介意我派人去搜查你们的府邸吧。” 杨彪硬着头皮道:“太师,我等俱为三公,朝廷大员。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光凭太师手下的大将三言两语,就要无故搜查我等府邸,恐怕于理不合。” 其实这句话也算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倔强,毕竟董卓都差点当着他们的面把刘辩给杀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好,为了藏某些东西也罢,总归是要抗争那么两句。 若是什么都不说,反倒更让天下人小瞧了他们的骨气。 王允也站出来道:“太师,我等忠诚天地可鉴,怎么能因为谣言恶语的中伤,而寒了朝廷诸公的心呢?若是如此,长久以往,恐怕人人自危,谁还敢忠心为太师效力?” “这” 董卓一时迟疑,杨彪的话他可以不听,但王允从洛阳起,就一直表现得是他的忠心小弟,而且之前还曾经为他出谋划策,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中堂外忽然有士兵急匆匆奔来,跑到堂下,单膝叩地道:“报太师,牛中郎君回禀,朱儁退军了。” “哦?” 董卓大喜,忙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答道:“朝廷诏书送入朱儁大营,朱儁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听从诏令,解散军队回长安。” “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看着王允道:“不错,此解我长安之急也。王子师之策,确实有效。既然如此,便依子师之言,不搜查诸位公卿府邸了,免得寒了诸卿之心。” “多谢太师。” 众人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应礼。 朱儁那边确实是撤兵了。 实际上他得了这份诏书,真的很犹豫。 历史上,包括他与皇甫嵩在内,实际都考虑过要不要出兵讨董。 皇甫嵩最终是屈服于诏书,董卓让皇帝下了一道命令,就把皇甫嵩乖乖地从长安招回来。 而朱儁则是在徐州四处募兵,想要讨董,结果还没出发,也被一道诏书招走了。 所以这两个人,也确实是对大汉很忠诚,不像各地诸侯那样不听调令。 只是朱儁又不傻,如果他真的解散军队只身进长安,估计最终也是跟皇甫嵩一个下场,在洛阳就被处死了。 因此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得找关东军做场戏,那就是表面撤军,实际上装作被关东军给扣住。 这样双方都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朱儁既不会因为进逼长安,迫使董卓危害皇帝,又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不至于有个奉旨不尊的恶名。 反正关东军是不在乎这个名声的,因为关东军师出有名呀,是奉了刘协的名义出征,自然不用在意刘辩的旨意。 不过对于董卓来说,朱儁的撤兵,也确实缓解了他许多压力。 而这个策略又是王允提出,因此让董卓就更加信任王允,既然王允站出来调和反对他搜诸位公卿的府邸,那董卓自然也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有撕破脸皮,做得太难看。 朝议结束,诸多公卿回家之后,却并没有停止联络。杨彪刘虞黄琬马日磾种拂这些人是三公九卿,董卓必然派人偷偷看紧他们。 但私底下,有士孙瑞、杨瓒、淳于嘉、赵温、张喜等臣子忠于汉室,秘密相连在一起共谋大事。 几人偷偷在士孙瑞家中相聚,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这次士孙瑞居然还带了另外几个人来,这些人大家都认识,有第五儁杨儒魏杰杜楷等人,但最后一人却让人愕然,竟是董卓的忠犬,已经高升为太中大夫的赵琳。 “诸位不要惊慌,伯瑜乃大儒定祖公之徒,素有才干,后来又仕于文饶公,为文饶公的门生故吏,之前投靠于董卓,不过是与王司徒一般,虚与委蛇,权宜之计也。伯瑜早年曾与刘玄德有交情,暗中有书信来往,此番前来,便是代表了关东军。” 士孙瑞向大家解释了一句。 实际上朝廷诸公的屁股并没有坐歪,包括王允在内,私底下这些公卿都是明白他是心向汉室,并没有真的投靠董卓。 而士孙瑞同样也属于这一派,表面投降,实际上是曲线救国,先麻痹董卓,再伺机行动。 如今眼看关东军兵败,董卓再次如日中天,众人就相聚一起,商讨对策。 听到士孙瑞的解释,大家这才明白赵琳居然也是卧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纷纷向他道歉。 因为赵琳也算是出自名门,天水赵氏,投靠董卓以后,素来让大家不耻,经常偷偷讥讽他。现在得知真相,自然不好意思。 “没想到伯瑜也是同道中人。” “原来伯瑜亦是忍辱负重,以往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伯瑜有大量,应当不会在意我等胡言乱语。” 几人纷纷致歉。 赵琳连忙道:“诸位都是一心为朝廷效力,为天子尽忠,以往不知情,怎么能怪罪于众呢。” “好了好了,大家快坐吧。” 士孙瑞招呼众人坐下。 长安反董势力中,杨彪王允他们是首脑。 但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被董卓监视,反倒不方便出来私下相会。 因此众人算是各家的代表,暗地里偷偷出谋划策商量大事。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士孙瑞又说道:“今日朝议之事,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不知道诸公觉得如何?” 杨瓒是弘农杨氏出身,是杨彪的代表,当下立即说道:“我族兄言,吕布与西凉军不合,今日在朝廷上差点刀兵相见,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士孙瑞跟王允关系极好,听到他的话,大喜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王司徒也是此般认为,觉得可以用离间之策。” “那该如何离间呢?” 淳于嘉、赵温、张喜等人询问道。 士孙瑞沉吟道:“王司徒暂时还没有想出办法来,不过他认为我们应当先结交吕布,再找机会伺机而动。” “暂时无法吗?” 众人不由失望。 实际上现在王允确实没有办法。 历史上王允是如何除掉董卓的? 是因为那段时间董卓和吕布的关系很糟糕。 首先是吕布与董卓的婢女妾室有染,他十分害怕董卓知道。 其次是董卓脾气很差,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就随手用短戟攻击吕布,导致吕布心生怨恨。 所以王允用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董卓跟吕布已经在闹翻的边缘,这才可以趁虚而入,教唆吕布刺杀董卓。 可现在呢? 两人正是蜜月期,吕布才刚立下大功,董卓对他满意得不得了,不仅大笔金银赏赐,还给吕布封了侯,关系相当融洽。 因此包括杨彪王允等人在内,也仅仅只是想到挑唆吕布跟西凉军的关系,而没法离间他们与董卓的关系。 眼看众人束手无策,赵琳却嘿嘿一笑,说道:“诸位,莫灰心,琳不才,倒有一法可用。” “哦?” 众人看向他,好奇问道:“是何法。” 赵琳笑道:“诸位可知前尚书令陈暮?” “自然知道。” 众人点点头:“陈子归乃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曾长社一把火烧了黄巾,为先帝打理青州井井有条。后来在阳城山岗怒斥董贼,又奉诏聚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可谓大忠大仁大勇大义大孝之辈也。” 陈暮要是在这里,知道自己的名望已经这么高,而且都是好听的话,估计得乐死。 但确实是这些年做的事情,已经被传扬了出去。 除了之前为父杀人以外,最重要的当然是在山上当着无数人的面怒斥董卓,经过一年的宣传发酵之后,很快传遍了天下,让世人都知道他的传奇经历,自然令人十分敬佩。 赵琳继续说道:“尚书令早就知道吕布与西凉军素来不合,但也曾经明说,即便离间他们,也于事无补,因为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董卓身上。” “确实,如果仅仅离间吕布与西凉军,有董卓压着,他们也无法造成内讧。那依尚书令之言,我等又该如何做呢?” 士孙瑞询问说道。 赵琳答道:“离间吕布与西凉军,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想办法离间董卓与吕布。西凉军诸将跟着董卓多年,忠诚虽不敢保证,但绝不敢有叛逆之心,所以离间他们没有意义。唯有吕布此人狼子野心,好勇无谋,才能让此计成功。” “我们先以金银贿赂吕布,吕布必然视我等为至交好友,感恩知己。多日交往,多送金银,待感情深厚之日,推杯换盏之时,以挚友之心,为其鸣不平,当着他的面,痛骂他的敌人西凉军,则吕布必然十分高兴。” “如此我们先挑唆吕布与西凉军多次内讧,对于董卓来说,二者手心手背都是肉,必然都不会重罚。到那个时候,双方都不会满意。长久以往,吕布必然心生怨恨,再加上董卓为人残暴,稍有不顺心则非打既骂,若有朝一日,吕布也受到了董卓责罚,则大事可成矣。” 用金银贿赂吕布? 众人思索片刻,出言问道:“吕布确实贪财不假,但他与董卓誓为父子,董卓待他不薄,真的会因此而帮我们杀董卓吗?” 赵琳微微一笑:“吕布姓吕,董卓姓董,何来父子可言。况且吕布与丁原也曾经誓为父子,诸位难道忘了,为了一匹赤兔马,吕布不就把丁原给杀害了吗?对于吕布这样的人来说,财色永远都比所谓的父子亲情更重要。” 如果说王允跟杨彪只是提出离间计的这个方向,那么陈暮就已经给出了他们实际操作的办法。 第一步结交吕布,站在吕布阵营,与西凉军拉对立面。 反正徐荣在朝堂上已经明着怀疑朝廷诸公,他们这样做并不奇怪,反而合情合理。 然后挑唆吕布天天跟西凉军众人闹事,逼得董卓不得不站出来多次和稀泥。 稀泥和多了,吕布会不高兴,西凉军的人也会不高兴。 等到有一日董卓跟吕布闹翻的时候,那基本上,也就是董卓的死期了。 想到这里,士孙瑞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深谋远虑,点点头道:“尚书令之言无不有理,我颇有家资,结交吕布之事,便交予我来做。” “那就拜托君荣兄了!” 众人向士孙瑞一礼,离间计的重任,就托付给了他。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八章 他回来了 初平元年十二月中旬,一直被世人关注的关中之战,勉强算是落下了帷幕。 随着吕布回防,曹孙鲍三人被赶走,长安陷入了宁静。 但就好像游戏策略里的休养生息内政阶段,各方势力都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停下脚步,都在做着自己的谋划。 最主要的自然是关东军,连日战斗,大家身心俱已疲惫,便就地休整,以图后续。 刘备休养了两日,总算是能下地了,第一时间就是去道歉。 跟田丰道歉,跟曹操孙坚鲍信他们去道歉。 反正就是各种表达歉意。 在这件事情上,很多时候他确实有些一意孤行,忽略了大家的感受,也甚至放弃了一些原本正确的好战略,的确值得他反思一下。 陈暮看到他拉得下脸来,不顾自己九卿、盟主、县侯等等高贵身份的颜面去认真道歉,也还算比较欣慰。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看错人。 因为有太多的小人物陡然乍富之后就忘了初心,开始变本加厉。刘备从微末中起势,同样属于小人物得志,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初心确实是一件令人很高兴的事情。 其次便是朱儁。 朱儁接到天子诏书的时候,他已经在临晋县。 这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大荔县往南,与华阴隔了不到四十公里,中间有一个芮乡,算是二者的中间地带,位于渭河边。 在皇甫嵩被董卓谋害,卢植告老还乡之后,作为大汉最后的中流砥柱,朱儁不得不开始考虑接受诏书的事情。 实际上他愿意接受诏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粮草也已经不多,与牛辅接二连三的战斗,十多万大军的粮草已经很难供给,只能作罢。 如此一来,他便率领大军驻扎在了临晋县,自己人则在芮乡,向朝廷发了文书,说是原本计划准备回长安,但却被关东军给扣住不让走,不给长安那边落下什么口实。 关东军便在临晋、芮乡、华阴以及郑县一带布防,等到公孙瓒的兵马几乎是蜗牛一般穿过了秦岭之后,朱儁的河北郡兵加上白波军以及关东军,总计二十多万兵马,驻扎在了这一带,包围了长安。 虽然二十万大军每日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不要忘记,历史上单凭冀州可是以一己之力就供给了袁绍等十八路诸侯二十多万兵马一年的粮草。 再加上青州,两个天下最富有的州一起供应联军,自然是绰绰有余。即便是再来十万大军,应该也是可以负担得起。 只不过关东军也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继续攻打长安的时候。 董卓以刘辩的性命做要挟,关东军投鼠忌器,不敢承担害死天子的责任。哪怕是一门心思想要救出天子,扬名立万的铁头娃刘备曹操孙坚三人,也不得不选择蛰伏起来,与董卓对峙。 但陈暮的策略自然没有停下,在经过四五天的休整之后,算上陈暮自己带来的两万大军,关东军总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五万,实力极为雄厚。 十二月下旬,在刘备大病初愈,曹操孙坚身负重伤,三人都在华阴县休养的情况下,陈暮选择兵进下邽县。 出兵当然不是二十五万人就这么莽莽撞撞地一头往前冲那么简单。 陈暮进行了军事部署,临晋县是从左冯翊进入河东郡的交通要道,必须要派一名大将镇守。 因为从地形上来看,蒲坂下方有一座雷首山,右侧又有一座中条山,阻住了关东军上方之路,唯有从临晋绕道,才能往河东去。 所以这是关东军唯二的两条后路之一,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朱儁由于不方便出面,陈暮便派了关羽去,虽然现在的关羽还年轻,不是后来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顶尖大将,但帅才本来就需要培养,如今正是时候。 华阴县就更不用多说,重中之重。临晋是撤兵的备选,华阴则是最方便,也是首选道路,关东军的主力都在这里,并不需要担心。 而渭河南岸的郑县,渭河北岸的下邽、莲勺、重泉一带,则是关东军与董军的中央缓和地带,目前关东军的兵力部署仅仅是在郑县,所以这次出兵下邽,军事意图就非常敏感,很容易让长安的董军感到不安,从而引发正面冲突。 为此陈暮研究了许久,在华阴让典韦黄忠牵招武安国留守,临晋让关羽管亥去,这次出兵带了张飞臧霸张辽高顺赵云等将领校尉,以及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中级军司马级别中层军官。 最终是决定进兵下邽以后,就往北走到莲勺县,再出兵往西,占领万年县。 万年县的位置是在左冯翊的右上方,离左冯翊约四十多公里,与长安则离了九十多公里,并不算特别近。 因为董军的主力主要布置在东线,也就是洪庆山一带,新丰县、灞桥、掫城等地,与郑县东西对峙,中间隔了个后世的渭南市,绕道上方就能绕开董军的主力,不与他们正面接触。 陈暮这次带出来的大概是十万兵马,后方留守十五万人,在兵力部署上,至少是跟长安维持个不相上下,保证自己不败即可。 先锋军张飞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向着北面的莲勺县进发,中军陈暮领五万人,并没有去下邽县,而是从郑县出发之后,就一路向西,来到了后世的渭南市区域,做出兵进戏亭的姿态,吸引东面董军主力的注意力。 戏亭的位置就在新丰县以东,属于董军的桥头堡,董军的斥候发现关东军出现在戏亭十多里外的平原上,惊慌失措地回去报告。 驻守在新丰县的董军将领正是徐荣。 董卓手下五大中郎将,胡轸段煨董越徐荣牛辅,董越之前驻守在函谷关,被关东军绕后偷袭直接生擒,胡轸牛辅接二连三打败仗,不是很靠谱。 所以一时间,除了徐荣以外,董卓居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正面抗衡关东军的帅才出来,只能继续信任徐荣。 听到斥候来报,徐荣立即走到城楼上远眺。戏亭就位于新丰县城二里以外,右侧是山峦,左侧是平原,几乎一望无际,站在城墙上远望的话,是可以看到二里以外的情况。 就看到远方地平线的尽头,乌压压一片人海,缓缓地向着戏亭靠拢。有意思的是,戏亭的守军跟马谡在街亭一样,都是将兵力放在了右侧的洪庆山上。 但不同的是,这山并不是绝地,从后山是可以下去的,而且山边还有一条河,名字叫做戏河,不仅地势险要,还有水. “给李才传令,如果关东军攻山,就从山后撤入山中,不许逃回城内。一旦关东军攻城,就绕后偷袭。” 徐荣立即对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他在戏亭布置了一部人马,就是两千五百人,军司马叫李才,向来得徐荣信任。 传令兵给李才去下达命令,徐荣站在城楼上继续观望形势。 今日一战,恐怕是关东军的报复之战。 前些日子击退了关东军,徐荣的本意是想趁胜追击,彻底将关东军打疼,哪料到他才刚击溃刘备军没多久,就接到了长安被围攻的消息,不得已回防。 这就导致他的战果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没有将关东军彻底击溃,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听闻关东军接收了朱儁的部队。 朱儁的队伍大部分是白波军,这些人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人多势众,大大地补充了关东军的实力。 虽然白波军是造反的农民起义军出身,士兵素质堪忧,但作为炮灰还是相当不错。 如果徐荣是关东军首脑,就让白波军率先攻击,等到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再让主力猛攻,恐怕灞桥一线的守军很难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势。 算算日子,公孙瓒的幽州骑兵恐怕也已经过了南山,这一战怕是不能善了。 徐荣的脸上露出忧愁的表情。 不过徐荣不知道,陈暮这个时候抵达了戏亭一里外,根本就没有继续进攻的意图,而是就地安营扎寨,像是要打持久战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了傍晚,徐荣一头雾水地看到远方关东军就地砍伐树木结起了寨子,不明所以。 戏亭就在旁边,而且亭中是没有守军的,守军都在几百米的山上,他们为什么不入驻戏亭呢? 真是奇怪。 一时间,徐荣摸不清关东军的套路,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静观其变。 结果这一观,就是足足看了两天。 一直等到第三天,后方才有消息来报。 “报!” 报信的士兵进来单膝跪下道:“将军,牛将军那边忽然出现大量关东军。” “什么?” 徐荣愕然道:“关东军难道是要打两面强攻的准备?” 牛辅被朱儁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是撤去了左冯翊,跟徐荣一东一北防御着长安两面。 现在左冯翊那边有关东军出现,看来关东军的这次攻势必然很迅猛。 徐荣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然而报信的士兵却吱吱唔唔说道:“只是那些关东军很奇怪,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只是占领了万年县后,于左冯翊城外的高亭结寨驻兵,” 也是结寨驻兵? 想起戏亭外的关东军,二者竟是一模一样的选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荣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关东军的军事意图。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到底为何?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会. 这种感觉,好像十分地熟悉。 在某个人身上见过。 难道。 是他回来了. 徐荣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那个把自己耍得团团转,那个将虎牢关打得快成筛子,将太师逼得迁都长安的男人。 他回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九章 对峙阶段的斗智斗勇 陈暮在戏亭外结营。 营寨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北接渭河,南连洪庆山,像是要将整个平原占据。 到了夜里,他正在营中写书,忽然寨外擂鼓大作,万钲齐鸣。 陈暮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挥笔。 他不为所动,可以理解为冷静。 然而诡异的是,哪怕山里已经这么吵,整个营寨也是鸦雀无声,毫无动静。 敲锣打鼓半天,关东军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张辽在自己营帐里睡得很熟,半夜三更迷迷糊糊间被尿憋醒,起床去撒尿,外面值守的巡逻卫士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不得已,他只能将耳朵里的棉花取出来,这才听到山上传来的锣鼓声,不由好奇道:“山里的董军还真来骚扰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巡逻的卫士长笑着说道:“禀校尉,有一会儿了,让他们敲就是了。累死他们也吵不到我们,国相说了,要我们不动如山,他们没那胆子来袭击,只敢敲锣打鼓。” “嗯,继续巡逻,小心注意点。” 张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放水撒尿,又懒洋洋地散步一般回了自己营帐塞上棉花继续呼呼大睡。 陈暮并没有选择在山下结营,而是离洪庆山约有二三百米之地。 所以山上的守军虽然遵从徐荣的命令,使劲敲锣打鼓,营造出一种要进攻的架势,但本就离得远,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再加上塞了棉花,士兵们根本听不到。 因此徐荣的疲敌之计显然是想多了,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李才命令士兵敲了一整夜,把自己累个半死不说,还对敌军没有任何影响。 第二天,山上的李才就远远地看到关东军营寨正常起来操练,生火做饭,一切都井井有条,毫无慌乱。 “怎么会这样?” 李才一头雾水,自己特么敲了一夜,怎么关东军跟没事人似的。 他们就不怕自己半夜偷袭的吗? 然而李才肯定想不到,随着新物种的传入,棉花塞耳朵里隔绝噪音,也就提前出现在了历史舞台里。 要知道,在没有棉花之前,人们是找不到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替代它。 柔软、舒适、还能够捻成球塞进耳朵里。 虽然你也可以把布条捻成球塞进去,但问题是布条不隔音呀。至于芦絮、麻布之类传统取暖物就更不用多说,都没有隔音效果。 所以关东军的这一系列操作,显然触及到了李才的知识盲目,根本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在嘈杂的环境下不为所动。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伙关东军的炊事兵跑到戏河去取水,冬日戏河的水很浅,像是一条小溪,毕竟它的源头是渭河,渭河在冬天都是枯水期,作为支流的水流量自然更少。 涓涓流淌的河水刚好从洪庆山经过,李才站在山上,看到山下的火头军中有人走到山边,对着山里大喊道:“怎么不敲了,继续敲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罢还跳起了古老华夏民族优雅的舞蹈。 李才人都傻了。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大。 “放箭!” 气急败坏之下,他勃然大怒命令放箭。 一时间箭雨纷纷下落。 但弓箭又不是机关枪,即便是站在山上仰射,射程会远很多,那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射到人。 所以当看到箭簇飞来,一百多米开外的火头军们早就一溜烟就跑了,等跑出了射程之外,纷纷回头哄堂大笑,不断挑衅山上守军,差点没把人气死。 等到人走远后,李才的士兵小心翼翼向他问道:“军司马,今晚上还敲吗?” “敲!为什么不敲,吵死他们!” 李才咬牙切齿地回应。 他就不信,关东军就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这边徐荣正在想辙与陈暮斗智斗勇,那边张飞也在左冯翊外三里之处的高亭驻兵。 相比于陈暮,张飞就难受得多,因为陈暮给他的命令是看住左冯翊的董军,不允许他进攻,弄得他手痒难耐,整天骑着乌云追雪到城外去挑衅斗将搦战。 牛辅被朱儁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寻思朱儁牛逼,那是因为人家朱儁是征讨黄巾的名将,你一个张飞也就单挑厉害,打仗能行? 所以面对张飞的挑衅,牛辅不闻不问,坚守城中。到了半夜三更,就选择出城奇袭,派了五千士兵进攻。 哪料到张飞粗中有细,竟是早早设下伏兵,打得牛辅狼狈而回,折损了千余人马。 一时间牛辅再也不敢出来搞事,一心一意地守在城里。 而在万年县,公孙瓒的兵马却偷偷地绕开了左冯翊,已经抵达了池阳的北面黄白城。 这一带是什么地方? 是西汉历史上大部分皇帝的陵墓所在。 从池阳往下,依次有高陵、阳陵、长陵、平陵、安陵、茂陵等。 不要以为这些都是坟墓,实际上,这些都是县的名字。 再加上京兆尹、右扶风、镐县、细县、柳县,在长安西面和北面的县城多达十多个,聚集了大量的人口。 洛阳迁来的百姓,由于东面战场的缘故,他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往西迁移,分散在这些县城中。 因为除了有钱人以外,底层百姓几乎没有长途迁移的能力,只能就地寻找出路。 军情司已经调查过,长安周边的县城,原本百万的人口已经死了小半,剩下的一部分迁移去了汉中、南阳以及东投关东军,回洛阳,还剩下大概数十万百姓分散在这些周边的城中。 所以陈暮的战略意图,根本不是打长安,而是去掠夺人口。 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这些从洛阳来的百姓本就是如野草一般艰难地活着,现在关东军给他们活路,能让他们回家,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都是从地狱回到天堂的事情,没有人会去抵触。 浩浩荡荡的幽州铁骑向着池阳进发,池阳的守军只有一两千人,甚至连打都没有打,直接弃城逃跑,让公孙瓒轻易地接收了整座城市。 “安榜,迁民!” 公孙瓒大手一挥,整个池阳幸存的百姓,纷纷踊跃加入,除了池阳本地人以外,所有外来的洛阳百姓全都加入到了迁徙的队伍里,被骑兵保护着向东而去。 不要以为迁移百姓是件简单的事情,董卓迁洛阳人口,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强行移民。 曹操迁移汉中和江淮地区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分两次带走。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持续时间达数十年之间。这些迁移光死在路上的百姓,就不计其数。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古代人口流动,远不是现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饭要一口一口吃,陈暮也不指望在一个月内就把整个关中搬空,但他认为现在的关中人口实际上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再加上很多洛阳来的百姓是希望回到洛阳,所以迁移难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人都说故土难离,安土重迁,关中大部分百姓都是被董卓强行迁移而来,很多人自然是想回到家乡。如今关东军愿意出兵出粮救他们,估计大部分人都会愿意。 至于那些不愿意走的,就随便他们。 陈暮这次迁移人口,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 他必须在三个月内,至少要让洛阳恢复到三十万人口以上,这样就能在明年春耕之前,不至于让洛阳盆地的田土荒芜,可以有粮食耕种。 只要洛阳的土地可以耕作起来,那么后方的粮草压力就会小很多。 毕竟从冀州与青州运送粮草,相当于从河北跟山东送到陕西,几乎跨了半个中国,中间的损耗也相当大,时间一久,王芬愿不愿意继续供应先不说,单说青州也有可能元气大伤,影响民生。 在公孙瓒趁机迁移池阳百姓的时候,陈暮这边与徐荣斗智斗勇,连续数个夜晚,李才都继续在山上敲锣打鼓,鸣钲吹号,结果没把关东军累死,先把自己累个半死。 发现疲敌之计没有任何用处之后,徐荣又心生一计,他派人从洪庆山后方绕道,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渭南市一带,派人袭击关东军的粮道。 洪庆山对于徐荣的重要性还是非常大的,这一带不仅崇山峻岭,包括享誉盛名的骊山就在此地。关东军并不熟悉山里道路,而徐荣有本地人做向导,可以轻松在这些山林之间来回穿插。 但等他派去的兵马费了半天劲,迂回绕道之后,了望这一望无际的渭南平原才发现,特么关东军居然根本没有从郑县运送粮草,而是特么从河对面的下邽县运送。 当时的关东军地理位置很简单,戏亭一线结寨,北连渭河,南接洪庆山。而在戏亭身后并不是郑县,而是渭河北面的下邽县。 既戏亭——下邽——郑县,区别在于戏亭与郑县在渭河南岸,而下邽则在渭河北岸,与后世的渭南市隔河相望。 这意味着中间就空出了渭南市整片平原地区,原本徐荣以为关东军的粮道是从郑县直接往戏亭送,那样他依靠着洪庆山脉神出鬼没,完全可以不断骚扰平原上的运粮车队。 然而他派去的人却傻了眼,因为郑县确实是关东军后方的粮草中心,可人家是先运到河对面的下邽之后,再从下邽又运到戏亭来。 所以关东军根本不是从自己后方接粮食,而是从北面的渭河边上接粮食,他们去断人家粮道,直接断了个寂寞。 听到回来的将领禀报,徐荣也是无语。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送粮的。 不过徐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套路确实有效。 因为这跟长平之战不同,长平之战赵国是自己贪心,想要占据上党郡,导致自己战线拉得太长,加上后勤远不如秦国,最终出现崩溃。 但如今的局面就跟战国不一样,几乎相当于秦国在跟韩赵魏齐四国开战,战线虽然都很长,但双方的后勤压力也不大,所以哪怕关东军绕远路这么送粮草,徐荣还真没什么办法。 一时间,双方处于紧张刺激的对峙阶段,局面陷入了僵持,关东军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如山一般耸立在了戏亭一带,像是就来旅游的一样,站在这里望风景,令人摸不着头脑。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章 父子情深 战场上两军对垒,并不是说仅仅双方把士兵派出去亮个相,僵持一段时间就完事了。 实际上不管是攻守双方,暗地里都有无数次的交锋,这些在战场上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像汉中之战,曹操攻打张鲁,双方人马战于阳平关,曹军久攻不克,死伤惨重。曹操便假意撤兵,等张鲁军麻痹大意之时,暗夜偷袭,一举攻克。 还有曹操与孙权的四次濡须之战,其中曹操有一项策略,就是尽迁江淮边境百姓,导致孙权陆军北上有数百公都荒无人烟,没有任何辎重补给来源,被迫选择从濡须水进入巢湖。 于是发生了着名的合肥之战。 这一战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张八百与孙十万的名场面。 但我们不能只看这一战张辽威震了逍遥津,还应该要注意到很多战场的侧面的一些客观细节。 曹军能够奠定胜利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曹操早期的战略规划,导致孙权不得已选择水路进攻,让他只能在合肥与张辽硬碰硬。 要是没有曹操尽迁江淮地区的百姓,孙权完全可以从陆路进攻。 当时魏国占领的扬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相当于后世大半个安徽省,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屯田种粮的话,足够东吴以战养战。 再加上当时的曹军主力在关中与蜀国对峙,江淮一带兵力空虚,孙权又可以倚靠长江与强大的水军防守与进攻,如果从陆路进攻,不用考虑后勤问题的话,那对魏国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所以看待战争,不能仅仅只看主观因素,很多时候,一些细节、客观因素,也往往能够决定着战场的胜负,甚至对未来,乃至几百上千年的历史,都能产生深刻的影响。 陈暮在戏亭与徐荣对峙,不到一周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就已经在暗地里交锋了不下数次。 大部分时间都是陈暮在防守,徐荣在进攻。 疲敌之计、断粮之计、疑兵之计、骚扰之计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而陈暮则不动如山,面对徐荣的多番挑衅,完全不为所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演你的戏,我就坐在那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大戏。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徐荣得到消息,公孙瓒已经夺了阳池,尽迁当地百姓为止。 他立即给长安传信,希望得到董卓的最高指示。 其实以徐荣的意见,自然是要阻止。 正如《亮剑》中孔捷所说。 不管敌人想干什么,都一定要想办法破坏,哪怕鬼子是去拜寿,也不能让他们从自己防区过去。 但自从上次判断失误,被董卓痛骂一顿后,徐荣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私自做决定,所以得知这一消息,自然要向长安请示一下,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不会再背锅。 吕布那家伙,可是时时刻刻都想拿他们的把柄打击西凉军集团呢。 十二月下旬,长安。 临近年关,这座前汉故都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董卓自从上一次长安被攻破之后,就总觉得这座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所以他正考虑在长安以西修建一座堡垒,充当自己的府邸。 未央宫中,就在董卓与几名亲信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从北面牛辅的那边,就传来了军情。 得知关东军的动向,董卓立即召来李儒阎忠胡轸张济李蒙樊稠等人过来议事。 如今董军的兵力部署大部分都在东面和北面。 像张绣李蒙杨定王方这些校尉是徐荣与段煨的手下,正在灞桥一代驻守。 而李傕郭汜二人则是牛辅的手下,正在北面的左冯翊一带驻防,所以城中就只有这些将领。 等大家集齐之后,董卓环视一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看,牛辅来报,关东军出兵莲勺,占了万年县,然后骑兵南下去了阳池,尽迁阳池人口。” 一直在做董卓保镖的吕布立马就按捺不住,站出来道:“义父,都说幽州铁骑不比西凉铁骑逊色,布早就想见识见识,请让孩儿出战!” “奉先莫急,以后有的是你出战的时候,你先退下,先听听众将怎么看。” 董卓让吕布退下,他其实不太想让吕布出战,虽然最近吕布因为击退了曹操孙坚鲍信的关东军而如日中天,但也因此让董卓觉得自己身边还是需要一个保镖为好。 所以面对吕布的请战,董卓自然没有答应。 而吕布见到他的态度,也很是失望,只能悻悻退下,继续站在董卓旁边当保镖。 那边李儒眼珠子转了两圈,听到董卓的话,大抵也猜到了关东军的战略意图,便缓缓开口说道:“看来关东军此次并非是要进攻长安,而是要掠夺关中的人口。” 这是吕布都能想到的事情,因为人家关东军都已经在这么做了,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关东军有什么好处? 几个头脑简单的将领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反倒是董卓猜到了点什么,脸色冷峻道:“吾当初迁移洛阳百姓,就是不想让关东军得到,看来他们是打算将人全部带回洛阳去啊。” “不错。” 阎忠点点头,附和道:“年关将至,再过两个多月,就到了春耕种粟的季节。洛阳一带良田无数,只是如今已经没人耕种,土地荒芜。一旦让关东军把百姓带走,那明年他们就可以在洛阳让百姓种田,就地取粮,可比千里迢迢从青州冀州运粮方便得多。” 董卓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粗着声音说道:“看来我们绝不能让关东军得逞,否则明年我们将会有大麻烦,诸位,你们觉得,我们应当如何才能阻止关东军的这次阴谋?” 李儒跟阎忠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阻止? 怎么阻止? 现在关东军随着公孙瓒的到来,又接收了朱儁的兵马,虽刚刚新败,却实力大增。 长安的兵力与关东军相比,实在是捉襟见肘。 如今关东军兵分三路,一路驻扎在戏亭,看住了灞桥的兵马,一路在高亭,看住了左冯翊的兵马。 这样徐荣跟牛辅的大军就被牢牢固定在了二地,连动都不能动。 虽说关东军不一定敢打长安,但只要他们二人轻举妄动,不管是大军出击还是退守,在野外与关东军相遇,兵力碾压之下,胜负实在难料。 更何况人家还有三万幽州铁骑,在野外平原作战,步兵跟轻骑兵打仗,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所以关东军的这次计谋,就是一个堂堂正正,明摆着告诉你的阳谋。 人家几乎都不掩饰,直接给你摊牌了。 偏偏他们却没办法。 出城去主动出击,兵力不够,长安还得留守。 一旦倾巢而出,内部那些不稳定因素立即就会跳出来搞事。 不出城,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长安周边百姓迁走,你们拿他们毫无办法。 “文优诚汉,有良策否?” 董卓看向李儒阎忠。 李儒摇摇头道:“没有办法,这是个无解的阳谋。灞桥跟左冯翊的兵马全被看住,轻易不能调动,长安目前只有不到两万守军,兵马严重不足,唯一可以用的,就只有那一万西凉铁骑。可人家的幽州骑兵,却有三万” “哼!” 吕布又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我听闻公孙瓒的兵马大半都是幽州鲜卑胡骑,鲜卑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我在并州曾只身一人就冲入鲜卑人阵中,杀百余鲜卑骑兵而还,后来还曾带领二十余众,冲入千人鲜卑阵中杀数百人,无人能奈我何,以我之见,公孙瓒的兵马不过是群跳梁小丑之辈,有何惧之?” 旁边的胡轸素来与吕布不和,听到他的话,顿时嗤笑道:“自吹自擂而已,谁还不会了?阳城一战,被刘关张打得吐血而走。虎牢关一战,被黄忠一箭差点殒命,都说自己战绩如何了得,可到现在为止,却从未见过有什么真才实料,我看,也不过是大言欺人也。” 他一说完,张济李蒙樊稠等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西凉军内部抱团排挤以吕布为首的并州集团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历史上,孙坚讨董的时候,在洛阳与董军相遇,就因为吕布与胡轸内讧而导致董军兵败。 还有后来董卓死后,吕布跟西凉军同样发生过冲突,吕布刺伤了郭汜,最后被李傕等人联手赶出长安,狼狈逃窜。 究其原因,跟党争有些相似。 当时候以吕布为首的李肃、张辽、高顺、成廉、魏越等并州人抱团取暖,在董卓麾下形成并州小圈子。 这些人初来乍到,又得董卓看重,自然会挤占原本董卓麾下西凉人的生存空间。 为此双方互相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形成了如今的对立面。 就跟阎忠是董卓最早的谋士,结果李儒来了之后,双方隐隐对立。紧接着周宓伍琼何颙等人作为袁隗的卧底投靠董卓的时候,阎忠李儒就立刻开始抱团对抗他们是一个道理。 听到胡轸的话,吕布勃然大怒,摸向腰间的宝剑怒喝道:“贼子安敢辱我!” “你以为我们怕你吗?” 胡轸张济李蒙樊稠等同样拍案而起,与他怒目而视。 眼看双方大有火并的迹象,董卓大怒,拍案道:“够了,尔等还有没有把吾放在眼里?” “义父,你都看到了,是他们挑衅在先!” 吕布自恃救长安有功,立即出言指责,希望董卓能够惩罚胡轸等人。 但董卓却只是继续和稀泥道:“都好说两句,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想办法对付关东军,而不是在这里吵架。” “义父” 吕布还想说什么。 “休得多言。” 董卓冷漠地回绝了他。 见董卓居然不帮自己说话,吕布的眼中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然而吕布不知道的是,董卓也有自己的考虑。 胡轸这些人的资历太老了,很早就跟随他,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惩罚胡轸,会寒了那批老人的心。 而且西凉军内部又划出好几个小团队,其中又以武威姑臧这个团队的势力最大。 五大中郎将,除了徐荣这个排最末的以外,其他四个全是姑臧人,就连谋士阎忠,还有李蒙王方等几个校尉,同样也是出身于武威姑臧。 所以要是处置了胡轸,西凉军整体不好说,但武威姑臧这个内部小团队,必然会感到不安,从而造成恶劣影响。 因此即便是董卓,在胡轸几人没有犯比较大错误的情况下,亦是不敢对他们做太严厉的处置。 吕布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复杂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受辱,义父却不帮自己说话。 一时间眼神中露出一丝丝怨恨。 既怨恨胡轸出言不逊,又怨恨董卓无情无义。 但他不敢做什么表示,便很快将这丝怨恨藏了起来,埋在了心底。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一点点的怨恨,已经逐渐成了一颗吕布与董卓之间的裂痕种子,虽然不大,却已经生根发芽,让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渐渐地变质。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一章 花里胡哨与一拳超人 什么是阳谋? 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策略是什么,你却拿我没有办法。 堂堂正正,以势压人,一力降十会。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陈暮要尽迁关中人口回去填补洛阳,可董卓能怎么办? 正如李儒所说,现在长安能够动的兵马,也就只剩下那一万骑兵。 可问题在于吕布倒是想出战,董卓却不敢让他出去打。 一来这一万西凉铁骑已经是董卓的老本,跟三万幽州骑兵打,光从兵力上就输了一半,一旦全军覆没,董卓得当场吐血而亡。 二来那次长安被攻破也确实吓破了董卓的胆子,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留着吕布在身边当保镖保护自己。 而原本的西凉铁骑是董卓自己统领,董卓现在不再亲自上阵打仗,那他军中能够统领骑兵的,也就只剩下吕布一人。 所以吕布不去,西凉铁骑自然也就变成了关在牢笼里的老虎,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没有任何威慑力。 因此最终商议来商议去,结果都没有说个所以然,又怕吕布跟胡轸他们又吵起来,董卓干脆解散了会议,先将这个问题搁置了下来。 长安这边董卓被吕布与胡轸他们的争吵而中断了开会商议,而在戏亭那边,僵持了五六天,陈暮已经有些不耐烦。 徐荣这小子本事没多大,骚套路是一个接一个,挺让人窝火的,之前还派人来纵火,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整天只挨打被还手,确实是件挺伤士气的事情。 现在关东军因为之前兵败的事,士气本来就不高。陈暮这次带出来的兵马除了自己从青州带来的两万后备军以外,其他三万都是老大哥的部队。 这三万士兵情绪不太好,需要一点他这个主将发挥一点作用来带动他们的积极性才是。 想了两天,陈暮决定予以还击。 到了第六日,陈暮在主将营帐之中召集诸将议事。 臧霸跟着张飞去了左冯翊,麾下暂时只有张辽高顺两名校尉级别,其次就是赵云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等军司马级别,众将济济一堂,分列而坐。 众将坐定,陈暮环视一圈,对他们说道:“我军驻扎在戏亭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董军在灞桥的主力,掩护公孙伯圭迁移百姓,不过整日坚守不出,也不是正道,因为这样容易丧失主动权,将先发制人的权力让给别人,所以必须主动出击,不能被动挨打。” 张辽大喜,说道:“国相说得对,《左传》曾言一与一,勇者而一往无前也。今大军出征,虽以守势,然敌频扰,军心不宁,将士难安。辽愿以先锋正面破敌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国相以为如何?” 这不是孙坚行为吗? 陈暮想了想,历史上张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铁头娃,不说八百的战绩,单说在八百之前,就曾经干过带着几千先锋军冲进数万乌桓胡骑大军,还阵斩乌桓单于蹋顿的事情,就是着名的白狼山之战。 论起莽,张辽比之孙坚张飞也差不了多少。 但自己又不是刘备孙策那俩愣头青。 老阴比自然有老阴比的玩法。 想到这里,陈暮摆摆手道:“攻城之战,险象环生,哪有守势还去登先攻城的,正面破敌不可取。” 张辽不由纳闷道:“那国相还说要主动出击?”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是被那徐荣弄烦了,打算敲打敲打他。放心,董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尽迁关中百姓,到时候董军出击,野外必有一战,到时候你与高顺领本部人马一同作战就是。” 张辽微微有些郁闷地道:“唯。” 一旁的高顺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陈暮的话,眉头一挑,嘴角微微带了一丝喜色。 陈暮看在眼里,很满意高顺这样的练兵奇才。 张辽高顺投靠刘备是在野王之战后,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他们因为在野王之战表现出色,最开始被刘备提为军司马,然后两年时间慢慢晋升为校尉。 作为校尉手底下应当有一校之众,就是五千人。不过张辽的部下是满额,高顺却一直只保持着三曲士兵,拼命苦练。 这些士兵根据高顺的要求,都是重甲步兵。 别人不知道这些士兵的厉害,但陈暮却知道,这应当就是“陷阵营”的雏形,所以高顺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等到高顺有一天把“陷阵营”真的练出来。 如今高顺已经练兵一年有余,现在欠缺的,就是实战淬炼。唯有真正见了血,见过刀剑,才能够让一支部队脱胎换骨,成为精锐。 所以差不多也是时候,让张辽带着高顺的陷阵营,带头去莽一波,去看看实战效果了。 陈暮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今日聚将,就是准备明日攻城的事情。尔等各自回营,聚集士兵,明日在两军阵前,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张辽高顺,命你二人留守营中,其余人等,尽皆出击。” “唯!” 众将士拱手应答。 下达出击的命令之后,第二日清晨,连绵数里的营寨之中,所有营门都全部打开。 一列列士兵排着队伍,缓缓走出,形成一个个方阵,向新丰城出发。 几乎都不用山上的李才提醒,站在新丰城的城头上,就能远眺看到一公里以外的平原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向着城池靠拢。 徐荣得知消息,急急忙忙来到城头观望,只见城外地动山摇,数万人齐步向前,旌旗招展,声声震耳欲聋。 看到这一幕,徐荣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注意到这次的关东军军容军貌很不一样,数万人前进,竟然整齐划一,队伍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杂乱。 张辽为什么能够在白狼山阵斩蹋顿,在合肥城外吊锤孙权? 就是因为当时无论是乌桓胡骑还是孙权的十万大军,都非常的杂乱,列阵没有列好,导致张辽趁乱强袭,直接给你来个中心开花。 所以如果说城外的大军乱糟糟地,军容不整齐的话,徐荣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开城出击,全军进攻。 东面灞桥的兵力是董军主力,虽然分布在新丰、掫城、霸陵几个县中,但新丰城是直面关东军的桥头堡,城内守军足有三万人,三万大军突袭五万没有列好阵的军队,徐荣有十成把握取胜。 但现在看到敌军军容,徐荣一点开门出击的想法都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东军缓缓走到城外。 双方约离了一里之地,四百多米,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赵云率领着玄甲重骑保护着陈暮,徐荣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那个一身白色丝绸长衫,披着白狐裘,扎着包巾,腰悬学子剑,夸下紫影马的绝美青年眼皮子直跳。 果然是他。 那个男人真的从青州回来了。 也就只有他,能够做到军容如此整齐,防御滴水不漏。 关东军来到城外,一骑白马列阵而出,赵云骑着夜照玉狮子,如闪电般一跃百丈,来到城下挑衅道:“常山赵子龙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城头鸦雀无声。 赵云黄忠都是在虎牢关下打出名头的人,靠着华雄跟吕布,二人从一介小兵直接升为军司马,如今又来城下挑衅,嫌命长才会选择出战。 徐荣见城头没有人说话,士气低落,便取出宝雕弓,搭弓引箭暗中偷袭。 一矢如流星向着赵云射去。 赵云的位置是在城外一百米左右,这个距离拿手枪打都不一定准,更别说弓箭。 虽然徐荣箭术不差,但赵云只是拿枪一拨,轻松将箭矢挑飞。 “嚯嚯嚯!” 看到军司马如常强悍,关东军众士兵齐齐怒吼。 “就这点伎俩吗?” 赵云轻声一笑,仰视城头,充满了轻蔑。 徐荣本来想下令所有人放箭,心头一动,忽然对下方喊道:“让陈子归出来一叙。” 赵云转头看了眼陈暮,陈暮点点头,他便拨马转身回来。 过了片刻,中军大阵分开。 从两侧将士身边,冒出数十辆挂满铁皮的木幔,缓缓向着城下推去。 紧接着就是足足数百名穿着铁甲,举着铁盾的盾手跟在身后。 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陈暮团团护住,向着前方行去。 最夸张的是似乎还不保险,陈暮又在身上套了一件棉花与竹子做的棉甲,脸上还戴了个铁面具,头上顶了个头盔,骑在紫影上缓缓而来。 徐荣亲眼看着陈暮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衣服穿盔甲戴头盔顶面具,眼皮子就不停地跳,额头挂满了黑线,脸色也越来越黑。 见过贪生怕死的。 就没见过这么贪生怕死的。 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等陈暮来到阵前,就万箭齐发射死他的念头顿时打消得无影无踪,一点想杀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徐荣,听说你想见我?” 陈暮在三层保护下来到城外,举着当初痛骂董卓的大喇叭,仰头看着城池说道:“是不是想投降了?反正你遇到我也没赢过,不如来我这儿做个校尉,保证比你在董卓那待得舒服。” 由于大喇叭的加持,城头上的士兵全都听到了。 听说自家主将遇到陈暮就没赢过,再联想起这数日骚扰,敌军岿然不动,一时间纷纷气馁,士气下跌得厉害。 徐荣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摆摆手,让操纵床弩的士兵偷偷瞄准陈暮,嘴上却说道:“多日不见,陈尚书依旧如此健谈,荣与尚书令也算是老友,老友相见,再叙一场有何不妥吗?” “老友?” 陈暮愕然之余,笑出了声来:“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吧。” “正是!” 徐荣骤然大喝道:“射击!” 咻咻咻! 牛筋弦嗡嗡作响,数十根儿臂粗的床弩箭矢骤然发动,如流星般向着陈暮射去。 相比于弓箭,床弩的威力可要大得多,普通盾牌根本挡不住。 然而陈暮却丝毫不惧,十分淡定地看着箭矢射来。 咚咚咚咚! 徐荣显然低估了陈暮的贪生怕死。 木幔不仅加厚了三层,还有铁板铺设,人就躲在木幔后面,床弩仅仅只是射穿了木幔的铁皮,根本射不穿木幔。 开玩笑。 陈暮在发明新的器械之后,怎么可能不进行实验就量产? 这些新式木幔别说床弩,投石机都打不穿。 “徐荣呀徐荣,西凉军中我从来没瞧得起过谁,唯独还算看重你。” 陈暮从木幔后钻出来,举着大喇叭,失望地道:“只是让我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没有长进。整天钻研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不能搞点正事?” 花里胡哨? 你管我设计的那么多计谋称之为花里胡哨? 徐荣脸色就更黑了,低喝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叫正事?” “正事嘛。” 陈暮摘下面具,微微一笑:“就是管你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多,我就是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退!” 一声令下,木幔推车手与盾牌手保护着陈暮徐徐撤退。 床弩的好处是威力大,但坏处就是发射时间太久,重新安装到再次发射,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 陈暮一撤,床弩根本来不及再次发射。 等他回到自己阵中,木幔再次徐徐推了出来,而跟在木幔身后的,便是无数的投石车. 徐荣这次不仅是眼皮子在跳,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陈暮说得没错。 管你花里胡哨的招数再多,人家一记投石车老拳打过来,立即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二章 屠城 董卓那边自然不知道徐荣遇到了陈暮,就好像老鼠碰到了猫,一记投石车老拳就把他打得找不着北。 在头天会议以争吵结束后的第二天,徐荣关于对关东军迁移人口的请示又抵达了长安。 这就又把昨天搁置的提案放回到了桌案上,让董卓不得不重新议事。 只是董卓发现吕布胡轸这些人头脑还是太简单了些,而且容易引发矛盾,不足为用,于是找来李儒阎忠,三个人私底下拿主意,不再询问其他将领的意见。 未央宫前殿,如今董卓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皇宫里,根本不在意天子与皇后的感受,反正他在洛阳不是没有做过,无所谓。 坐在前殿主位之上,董卓看向李儒阎忠二人,开口说道:“徐荣从前线来的战报,他也知道了消息。” 牛辅的战报肯定是第一时间给长安,所以长安要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徐荣则慢一天。 李儒还是知道徐荣有些东西的,便问道:“徐荣是什么意见?” “他的建议是让我们打。” 董卓摇摇头:“可是我军兵力不足,恐难以维系。” 李儒沉吟道:“然此事事关重大,若不破局,则关东军后勤实力大增,对我军殊为不利,这是长久利益,明公还是不能忽视将来的危害。” “难道真的要奉先出战?” 董卓一时间迟疑,吕布要是走了,他身边就没保镖了。 李儒劝说道:“明公,《黄帝四经》曾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要是此时犹豫不决,等关中人口全被关东军迁走,明年洛阳产粮,则我军危矣。” 董卓的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不断变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殿内一时间无比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阎忠不说,是因为他很清楚李儒说的是事实,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 而李儒不说,则是在等待董卓做最后的决定。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董卓才诡异莫名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文优,诚汉。我想知道,这些人口对于关东军是不是很重要?” “自然十分重要。” 李儒说道:“故土难离,安土重迁,是汉人自古以来的传统。从洛阳来的人口,无不想要回去,只要关东军能帮他们,将来必然感恩戴德,耕种粮草之后,无不踊跃捐献纳税,则关东军粮草充实,再无远虑。” 董卓便又道:“那这些人口,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对于我们有什么用处? 李儒细细思索着他的话,片刻后摇摇头道:“毫无用处,关中的田地都已有主,长安的人口加上周围郡县已经达到百万之巨,即便关中田地要耕作,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董卓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嗜血的红光,如恶魔般的嗓音桀桀怪笑道:“嘿嘿嘿嘿嘿,既然我们用不着那么多人,那为什么要留给关东军呢?” 他一笑,阎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细细品味了一下董卓刚才说的话,眼中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关东军要人。 董卓不要。 双方既然敌对,那就破坏你的计划。 怎么破坏呢? 阎忠略微颤抖地问道:“明公的意思是” “屠城!” 董卓的嘴里,只蹦出了两个字。 却让包括李儒在内,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屠城! 董卓这个人,怕是连丧尽天良,都已经没法形容他了。 . . 新丰城外,此时的陈暮还并不知道董卓要做什么。 在安排了投石车对城中进行轰炸之后,陈暮就派赵云率领斥候队分散绕过新丰,往西而去。 斥候的作用自然是查探地形,观察各地城池,记录乡、道及敌军分布状况。 特别是有时候大军相隔数十公里对峙的时候,往往这数十公里的地方,到处都有可能铺满双方斥候探马的尸体。 近千斥候如撒落的鱼苗,分布在了长安以东数县各地,侦查敌情,与敌人后方城池中的探马交锋。 陈暮可能不算一个合格的主公,因为他没有当主公的领袖气质与敢于不怕死的勇气。 但独领一军,当一个合格的统帅,还是有这样的把握。 像诸葛亮、司马懿、周瑜这些人,其实远远不能把他们当做谋士来看待,而是应该把他们看作战略家。 人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很多东西都是要慢慢学习,慢慢摸索,最后才能够总结成经验。 陈暮的学习能力就不错,当初跟着卢植学了很多东西,现在就是用武之地。 数万大军聚集于城下,斥候骑队出动,观察着周边环境。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临近傍晚,关东军依旧好似没有撤兵的意思,继续围堵着新丰县的大门。 城内,听着外面轰隆隆的投石车砸城的声音,徐荣心急如焚。 “人派出去了没有?” 这是他第四次询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无奈地答道:“将军,关东军的斥候封锁了南北西三个城门,我们的斥候根本出不去。” “再派,继续派!” 徐荣焦急地说道:“一定要给李才下死命令,千万不能出寨。” “知道了。” 亲卫只得急匆匆地出去继续调派人手。 徐荣坐立不安地在府邸之中,脸色十分焦虑,站在厅中来回走了半天,心情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明白,陈暮忽然这么大动作,先是出动投石机砸门,然后又派斥候封锁其它城门,不让他的探马出去,其实就是要将他短时间困住,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 那么陈暮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有所行动。 关东军主力大军都在城外,所以绝不可能是绕过新丰去攻击后方的灞桥。 而且这在兵家也是大忌,容易被前后夹攻,陈暮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要将徐荣埋伏在洪庆山的钉子拔掉。 不管是派小股部队进山袭扰,还是引诱他们下山,徐荣觉得,陈暮一定会设计他的诡计。 现在城里的命令传递不出去,那么就意味着李才的那一部人马,就成了孤军。 如果探马再不能出去,至于他们会如何行动,就只能看天意了。 唉,就希望李才可以稳住吧。 徐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千里传音的能力,便只能盼望着李才面对诱惑不为所动了。 现在李才在做什么? 他带着所有兵马,浩浩荡荡地下山,准备去焚烧关东军的营寨。 其实做这个决定,李才也是纠结了一整天。 按理来说,那么大一座营寨,营盘足有七八座,光帐篷就连绵数里,一直延续到渭河边上,寨中不可能不留守兵马。 但让李才诧异的是,他派下山的所有士兵都回报,营中空无一人,像是被彻底弃守了一样。 犹豫许久,一直等到接近傍晚,李才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下山。 磨磨蹭蹭,试探了许久才正式入营。 也许有人说,焚烧营寨,派几个人去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 然而冬季纵火,前几日又是大雨,你派几个人去,累死都不一定能烧掉一座营盘。 要知道营寨并不是说圈一块地,所有人的帐篷放里面那么简单。 首先是营寨必须全都分割开,并非全都挤在一起。 几乎每一部,一校的兵马,都各自有一个营盘,由这一部一校的军司马、校尉统领,然后数个营盘又组成一军,由一军之将统领。 而这些营盘会在营寨内部错落分布,互为犄角,中间都有栅栏各自隔开,形成一个个星罗棋布的独立营地。 这么安排的目的也很简单,假如敌人从正面进攻,如果营寨是一个整体,直接就被人一锅端。 唯有全都分开,才能够体现出营寨的最大作用。 毕竟敌人一旦进攻,顶多就是攻破外围,无法威胁到里面。大家还可以依靠属于自己的营寨继续反攻,甚至将敌人分割,获得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哪怕李才准备鱼膏油脂去放火,也得一座一座营盘去点火,而且光凭他这几千人,都有可能造成不了太大损害。 因此当李才带着人马来到空荡荡的营寨里时,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 如果他早点来的话,也许造成的战果会更大。 “点火!” 李才一声令下,一列列士兵举着火把开始冲向营寨里的帐篷。 帐篷是重要物资,特别是冬季,如果野外作战没有了帐篷,对于关东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兴许这一战,直接就将关东军打退都说不定。 到时候自己立下大功,就有可能升为校尉,升官发财,以后再也不用这样出生入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想到这里,李才就更加兴奋起来。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脚下的地里,一道道黑影,早已经悄然潜伏,正在准备骤然出击。 张辽与高顺,早在昨夜,就已经挖了地道,静静等待着他们。 营盘实在是太大了。 李才仅仅是派人在各处营寨之中巡视了一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靠近洪庆山的营盘内部,地底已经被挖出了数条通道,足以埋伏数千人马。 现在的陕西可不是后世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的时候,作为秦国的龙兴之地,此时的关中水土富饶,青山绿水相依,土地十分结实。 所以在地底挖洞穴,如果只是通道,且不太深的话,坍塌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延安的窑洞,山西的煤矿都是如此。 张辽跟高顺二人,就潜伏在地道里,如隐藏于洞穴之中的毒蛇,正在悄然等待着猎物上钩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三章 断其一臂 “国相,全部剿灭了。” 新丰城外的临时主帐中,有张辽的传信兵来报。 “嗯,知道了,你去吧。” 当得知李才的部队全军覆没,陈暮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战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把徐荣的钉子给拔掉。 洪庆山地理位置卓越,一直有一支小股部队躲在自己身边,确实挺烦人的。 就好像蚊子一样,造成的危害不大,却扰得人心烦。要是不小心,还可能会被它吸到血,纯粹恶心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诱饵将蚊子引过来,再一巴掌给它拍死,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现在处理掉了山里的钉子,就得好好看住徐荣了,不让他有力气再搞幺蛾子。 毕竟徐荣手里的兵马,确实是董卓的主力,唯有这里的兵马不动,公孙瓒那边迁民才会顺利。 只是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总不会那么让人顺心如意。 他这边才刚搞定徐荣,将徐荣困在新丰城里脱不开身,阎忠通过军情司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传到了他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纸条上的四个字,陈暮只能感叹一句,董卓这个屠夫,果然是跟曹操属于一类人。 不同之处在于,曹操能够克制自己杀戮的欲望,而董卓却放纵自己,不加限制。 最终结果就是前者成为一代枭雄,创出一番丰功伟绩,受后人万世敬仰。后者作茧自缚,在自己欲望之中无限膨胀自取灭亡,受世人唾骂。 但又不得不承认,董卓这个想法,确实打在了陈暮七寸之上。 迁移一座城池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屠掉一座城池,却只需要数天的功夫就行。 因为古代一座县城的人口并不是很多,普通县城一般在数千到万人之间。 哪怕如今长安周边的县城全都塞满了人,顶多也就是数万人聚集。 一万大军杀入城内,每个人只需要杀两三个人就能完成任务。 像嘉定三屠中清军第一次屠嘉定,李成栋的五千人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屠杀了三万人,制造了可怕的嘉定惨案。 所以面对董卓的心狠手辣,陈暮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暂时没有什么想到特别的办法来处理。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围堵董卓派去的屠城军。 只有把这些军队全部处理掉,才能让董卓老老实实,不敢再继续在中间搞破坏。 简单来说,就是把董卓伸出去的爪子给斩断。 想到这里,陈暮立即取来了长安一带的舆图,这份地图还是当初他在鸿都馆的时候偷偷从档案资料库里偷绘出来的。 大汉将天下的书籍资料文件档案全都存放在了鸿都馆、兰台、辟雍、东观、石室、宣明、太学等地。 那个时候陈暮正得汉孝康帝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这些地方,因此弄了很多珍贵书籍到青州去,现在都在泰山学宫里,在董卓将洛阳付之一炬后,很多书籍在青州已经成为孤本,十分珍贵。 舆图上长安周边各处县城、地标、山岭、乡亭都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遗漏。而在陈暮眼里,这些全都化成了实际的地面,构建出了他眼中的三维立体世界。 新丰县,戏亭。 自己的主力大军连绵数里扎营,每日隆隆的投石车对着城墙轰炸,徐荣躲在城中几乎不露头。 而在掫城、灞县等地,自己的探马四处游弋,牢牢占住了灞桥附近的野外控制权,敌军在城外的动向,几乎一清二楚地呈现在陈暮面前。 若是按照游戏里的术语,就是灞桥周围数平方公里范围内,全是陈暮的真眼,敌军只敢缩在城里高挂免战牌,根本不敢出城。 毕竟董卓的兵力捉襟见肘,不像陈暮那么宽裕,徐荣手里也只有四万兵马,还得分散驻守,哪来的能力去野外? 所以陈暮可以确定,在灞桥自己是完完全全压制住了徐荣,哪怕自己离开,应当也不会有碍。 那么左冯翊呢? 左冯翊的具体兵力部署,早已经有内奸头子阎忠送到了陈暮的桌案上。 董卓自己手里有两万西凉军加上一万西凉铁骑在长安,徐荣这边四万人分散在新丰、掫城、灞县等地,而牛辅的手里则有三万人,跟张飞的两万人对峙。 从兵力对比来看,张飞显然是落入下风。 但不要忘记,在阳池还有个公孙瓒,骑兵来去如风,阳池离左冯翊不过三四十公里,所以面对张飞,牛辅肯定是不敢出城决战。 问题在于,张飞同样也看不住牛辅。一来张飞没有投石车压制,二来他的兵力不足以将牛辅控制在城中。 所以相比于连城头都已经不敢冒的徐荣,牛辅肯定是有一定的行动权力。 陈暮作为一名统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将战场上的任何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提前考虑好,然后一一肃清掉,防止在关键时刻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如果陈暮打算去剁董卓的爪子,在主力困住徐荣的情况下,他的兵力也不多,只能从公孙瓒那里匀一些人手。 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牛辅横插一杆子,就容易造成战场上的意外。 任何意外都代表了麻烦,陈暮讨厌麻烦,因此他同样讨厌不确定的事情。 所以要想剁了董卓伸出去的爪子,就必须要给牛辅一榔头。 这样才能方便他做部署与行动。 牛辅吗? 看着地图上错综复杂的兵力对峙,双方敌我态势犬牙交错的环境,陈暮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个害怕到抛弃数万大军,自己打包细软准备逃跑,却被部下谋害的无能之辈而已。 柿子要挑软的捏,既然如此,就决定是你了牛辅,怪自己倒霉吧。 “赵云现在在哪里?” 陈暮忽然对身边的亲卫问道。 亲卫有点摸不着头脑,回答道:“不是国相让赵司马去灞桥探敌吗?” “让他回来!” 陈暮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下令道:“召集玄甲重骑。” 玄甲重骑是由赵云统领,但他们并不是斥候,而是作为一支预备队,常驻于后军,随时待命解决一些突发状况。 当然。 他们最重要的使命,还是保护陈暮。 主将一声令下,玄甲重骑便奔涌而来,一身重甲奔驰在地上,犹如千军万马,轰鸣如雷。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等军队骨干小将翻身下马,叩首道:“四将军!” “免礼!” 陈暮跨上紫影,调转马头就奔出了大军之中,对身边的士卒道:“传令,让张辽过来,我不在的时候,由张辽高顺领军继续攻城,务必不准新丰守军出城半步!” “唯!” 传令兵骑上马,转头就开始往自家营寨的方向奔去。 反正营地又不远,两三里而已。 过了片刻,远方一骑白马奔来,赵云到了陈暮身前,下马单膝下跪道:“国相。” “嗯,上马!” 陈暮调转马头,一骑当先往北而去。 赵云同样翻身上马,作为玄甲重骑的统领兼职陈暮的保镖头子,牢牢跟在他身后,大声问道:“国相此去何处?” “此去,斩将夺旗!”陈暮于朔风中高声道:“断董卓一臂!” 谈笑间,牛辅已是死人!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四章 假酒害人 荒野的平原之上,千骑奔腾如雷,浩浩荡荡地向西而行。 从戏亭南岸过了渭水,只有二十余公里就到了高陵。 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张飞的营寨驻扎在左冯翊城外,寨中旌旗招展,骑兵游弋。 因为已经临近傍晚,天色已黑,方便数里都是张飞的游骑探马岗哨。 发现有骑兵奔驰而来,立即就有哨兵站出来将他们拦截住。 “何人?” 一小队游骑离他们约数十丈大喊询问。 赵云道:“国相来了。” 天还未彻底黑下去,暮色沉沉,夕阳映照着晚霞,灰蒙蒙的世界隐约能看到玄甲重骑的制式装备。 游骑小队长一个人策马过来,近距离看到了陈暮,连忙下马单膝叩道:“四将军!” 青州军中对陈暮的叫法并不统一,像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他们这些老人一般会叫他“四将军”,还有少部分一些人会叫“尚书令”,大部分人则会叫他现在的官职“齐国相”。 从叫法上来看,就能体现出一些人加入到青州军的时间。这名游骑小队长既然敢叫陈暮“四将军”,这就说明他也是当初跟着刘备最老一批的人。 陈暮记忆力不错,认出这人是刘备做济南相时招募的一批老兵之一,便点点头道:“我三哥在何处?” “三将军” 小队长一时迟疑,他哪知道陈暮会来查岗,犹犹豫豫道:“三将军今日在城外叫骂了一天,可能是累了,在营中休息吧。” 陈暮是什么人? 论起狡猾贾诩司马懿都只能望其项背,一眼就看出小队长目光躲闪脸色有异,当即翻着白眼道:“真的只是在休息吗?不会是在喝酒吧。” “我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外巡逻,没有回营里。” 小队长慌忙解释。 看着他前后矛盾都快口不择言了,陈暮当即脸色发黑,一拍马臀,一言不发地向着张飞营寨而去。 大军打仗呢,居然还喝酒,实在是离谱到过分。 联想起历史上张飞数次因为喝酒而搞出了不少问题,陈暮的脸色就更黑了。 这要是因为张飞而破坏了他的计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处置吧,那是自己三哥。 不处置吧,底下士兵必然颇有微词。 军法不严,还怎么统领三军? 难怪老大哥对待下属以仁慈,那估计是没办法。 既然宽于律己,又如何严于律人? 因为他都管不住张飞,其他将领犯错的时候自然就只能规劝,没法严格要求。 一路奔驰,陈暮放缓了速度,干脆笃步一般慢慢走。 别看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张飞营寨,但毕竟是平原地区,实际看见与距离远近有很大关系,看得到,就不一定离得近。 中间还有数公里距离,慢一点走可能需要十多二十分钟。 陈暮很清楚游骑小队的人必然已经去给张飞报信了,他就给张飞一定的时间收拾烂摊子,给足台阶下,不然大家都看到那一幕,对谁都不好。 这就是高情商。 “牛辅这几日都死守城池,没有出来。” 一路上,陈暮跟那个游骑小队长问话,询问这几天的情况。 听到他的话,陈暮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牛辅不一定怕张飞,但怕公孙瓒。 如果不能确定公孙瓒会不会及时赶来支援,他绝对不会选择出城迎战张飞。 “左冯翊城高墙厚,怕是不好攻打,国相如何击败牛辅?” 旁边的赵云好奇地问道。 陈暮轻笑一声,道:“倒也简单,既然这段时间牛辅都不出城,那明日我就让三哥直接拔营起寨往长安方向去,只要佯攻长安,牛辅必然出动,则配合公孙伯圭大军,前后夹攻,牛辅必败。” 这就是打七寸。 长安城池太宽,比左冯翊还好打,城里还有董卓在,我去打的话,你牛辅来救不救? 不救,那你岳父没了。 救,那你没了。 两难抉择,看你能怎么办。 不过在陈暮看来,估计牛辅肯定想不到那么远。 看到张飞去长安,他大概率就只想着准备去偷袭张飞屁股,却绝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被偷老家。 听到陈暮的话,赵云顿时如拨云见日,佩服道:“国相之计,当真是深谋远虑也。” “呵呵。” 陈暮笑了笑,摆摆手:“不用说奉承话,以后遇到事情,要多动脑,不要片面去想问题,要站在另外一个视角观察全局。比如牛辅可以不出城,但他一定不能不救长安,这就是逼迫他出城决战。” “我知道了,云铭记于心。” 赵云认真地点点头,这些话对于他来说还是非常重要,因为学习到一些思考问题的方式与逻辑思维,有助于将来他自己统领大军的时候面对各种突发状况做出有利应对。 过了约二十多分钟,有游骑小队长一路提供过关口令,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张飞军营外,营寨内静悄悄地,除了巡逻值守的士兵,所有人像是都睡着了。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黄昏三刻,也就是晚上八点钟左右,冬季昼短夜长,晚上八点钟已经是彻底黑下来,只有营中火把照耀。 如果是在后世,晚上八点钟,那还早得很,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人不玩到两三点钟不会睡觉。 但在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准备睡觉的时候。 所以看到营中已经安静,陈暮倒也并不奇怪。 进了营门,就立即有守门的裨将过来道:“四将军。” “嗯,我三哥呢?” “在那边。” 裨将指了指远处。 陈暮看过去,那是前寨一处夯土矮墙。 古代营盘结构由木质栅栏与土墙堆砌而成,营中有矮墙并不奇怪。 只是张飞不在自己帐篷里呆着,跑到外面的矮墙下做什么? 难道喝多了在撒尿? 陈暮一头雾水,拔马正准备过去。 裨将却道:“四将军,还请下马静声,不要发出动静。” “这是为何?” 陈暮不理解。 裨将陪笑道:“四将军去了就知道了。” 陈暮想了想,反正都到张飞这儿了,也不可能有危险,便命令玄甲重骑在营外等候,自己与赵云下马过去。 他们来的方向是东方,就意味着他们是从营寨的后门进入,一路穿行,来到西面的前寨。 寨前的防御结构由土墙与栅栏组成,像是座小城池般与左冯翊中门对狙。 虽然防御能力显然比不上正规城池,但也是像模像样。 实际上这一切当然不是张飞的手笔。 张飞还没那能力将一处营盘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井井有条,他这次出来除了有臧霸以外,还有田丰也在营中。 所以这些都是田丰的主意。 毕竟张飞是个礼敬士大夫的人,田丰早年举茂才,曾经是侍御史,标准的士大夫阶层,张飞自然对他十分敬重,听取他的意见。 陈暮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蹲在矮墙下,他的身后是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 “四弟,这边!” 张飞轻轻地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陈暮一路过来,早已经注意到了营中情景,士兵正常巡逻值守,但暗地里却潜藏了无数伏兵,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里面才能注意到。 这说明张飞好像是在搞埋伏。 陈暮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走过去低声道:“三哥,前些天你还说你伏击了牛辅,现在又在伏击?” “是啊,军师说了,牛辅必然会上当。” 张飞自信满满地道。 “哦?” 陈暮来了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都说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牛辅都吃过一次亏了,再蠢的人应该也知道不会上第二次当了吧。 张飞却得意道:“那日伏击他之后,我就每日在城下挑衅谩骂,还当着牛辅他们的面喝酒,天天都喝得醉醺醺回营。军师说,牛辅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放松了警惕,不会再设伏,却不知道这又是个陷阱。” 好家伙,田元皓不错呀,还能够利用个人性格特点来做计谋了。 陈暮听到这个套路,觉得相当不错。 张飞爱贪杯的事情不是秘密,包括关东军当初在打虎牢关的那大半年里,公孙瓒弄来的幽州高度酒各路诸侯天天喝,每日饮宴,好不快哉。 只是蒸馏酒毕竟就是普通酒水经过提纯再参水降低度数,哪怕度数已经降低过,也是最少三四十度起步的白酒。 所以各路诸侯哪怕再喜欢,也顶多浅尝即止,不敢贪杯。唯独张飞是出了名的海量,偶尔喝多了耍酒疯,就去虎牢关外挑衅谩骂,就连董军都知道他是个酒疯子。 自那日设伏之后,在牛辅与城里的董军眼里,张飞打了胜仗,洋洋得意,每日在城外挑衅谩骂,还当着他们的面大口喝酒,天天保持醉醺醺的状态。 如此一来,牛辅必然是觉得张飞打了胜仗小看了城池里的守兵,营中守备松懈,一直这样保持多日之后,确实极有可能出城再来偷袭。 而实际上张飞保持这样的潜伏姿态已经有两天了,从昨天开始,他就在营中设伏,结果昨天牛辅并没有来。 今天他又照例出去骂,然后又当着董军的面喝酒。 但也就是前几天是真酒,而这两天用的是假酒,所以张飞佯装醉醺醺回来,就是想看看今天牛辅有没有胆子来偷袭。 那么牛辅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开城门。 一列列士兵从西门悄无声息地出去,然后集结在一起,向着张飞营寨而来。 古人夜盲症确实严重,不过张飞营寨夜晚点起火把,营中灯火通明,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亮,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准方向,所以根本不成问题。 “快快快!” 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董军缓缓向着营寨靠拢。 等到了近前,约数百米,忽然举火为号,登时营寨外一片喊杀声,牛辅真的来偷袭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五章 取胜 “敌袭!” 尖锐的长啸贯彻了整个军营。 一瞬之间,关东军的营寨仿佛一片混乱,大量的喊叫声与杂乱重叠,像是充满了惊慌失措。 董军几乎是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顺利进入了前营,杀入了营内。 关东军节节败退,前营很快失守,如同多米诺骨牌,顷刻间关东军就土崩瓦解,到处都是尖叫与哭喊声,整个营寨都乱成一团。 “将军,关东军果然已经麻痹大意,正是全军进攻之时。” 李傕看到仅仅只是五千前军就已经杀得关东军乱成一锅粥,顿时兴奋起来,这次突袭就是他向牛辅建议,如果能够取胜的话,那可就是奇功一件。 牛辅本事确实不怎么样,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一生几乎都是在打败仗,但现在却好像成了他的高光时刻,这一战竟是无比顺利。 发现关东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牛辅也十分高兴,对李傕郭汜等人说道:“那张飞不过是一匹夫尔,不过如此,今日就破了关东军营寨,生擒张飞,所有人听令,杀进去!” “杀!” 主将一声令下,传令兵把命令传达给了营外的各级校尉、军司马、曲长、屯长等各级军官纷纷下令,士兵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往营寨里冲。 然而董军根本不知道,前营的混乱仅仅只是假象而已。张飞早就吩咐过前寨的守军,一旦敌人进攻,就立即往后撤退。 所以营内看似混乱,实际上却是士兵们一边假意慌乱地叫喊,一边井然有序地离开,并没有什么伤亡。 关东军一撤,杀入营中的董军就以为对方兵败如山倒,便士气高涨,凶猛冲锋。 很快双方一追一逃,就过了前营,抵达了预定的埋伏点。 看到这一幕,张飞兴奋地对陈暮道:“四弟,来了。” “看到了。” 陈暮转头就走,边走边道:“我走了,好三哥,你自己玩得开心点。” 脚下像是生风,在赵云的保护下很快跑到后营门口,翻身上了紫影,头也回不地往东跑,远离张飞营寨最少一里。 打仗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他。 毕竟庞统怎么死的? 还不是浪得飞起,非要跑去前线去作死。 珍爱生命,是每一个穿越者都必须应尽的责任嘛。 一里外的一处小土坡上,陈暮远远眺望,营寨中喊杀声震天,人潮嘈杂汹涌,显然是前营的士兵成功的诱敌深入,张飞伏兵尽出,已经与董军交战在一起。 “四将军,我们不去吗?” 阿大纳闷问道。 张龙也道:“是啊四将军,三将军兵力不够,万一难以取胜怎么办?我们既然在,刚好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呀。” 陈暮却观望着战场形势,笑了笑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云若有所思地道:“国相的意思是营盘之中障碍物太多,不利于骑兵驰骋,应当等到董军兵马被赶出营寨之后再行追击?” 陈暮略微惊奇地看了眼赵云,颇为高兴地道:“不错,子龙倒是很有想法。你们以后也要向子龙学习,他能够当你们统领,不仅仅是因为武艺高强,阵斩华雄立下功劳,也是在于他比你们更会思考问题,明白了吗?”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他们纷纷称是。 对于赵云,他们肯定是服气的。 虽然赵云的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甚至可能比他们还小。 但论起武艺水平一个打他们十个都不在话下,因此不存在不服赵云当他们上司这个问题。 而现在陈暮又夸奖赵云聪明,善于举一反三,就让他们这些中级骨干更加敬佩他。 毕竟连陈暮都夸赞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实际上正如赵云所说,一座合格的营寨,内部分布必然是盘根错节,十分地复杂。 张飞的营寨出自田丰手笔,十分老练成熟,比卢植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卢植打一百分,那么田丰打个八十分还是没问题。 因此他的骑兵冲进去,那就是自找麻烦。 里面各处障碍物,拒马、陷马坑、栅栏、土墙、铁蒺藜,绝对够骑兵喝一壶。 毕竟这又不是在玩游戏,能够队友之间没有伤害。 现实中战场上误伤队友的事情不胜枚举,他们冲进去看似威武,但却要被自家布置的营盘限制,反而发挥不了功效,还不如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在平原上发挥出骑兵的全部实力。 战争来得快,去的也快。 牛辅下令全军出击,但董军杀进去之后,在中营位置便与埋伏的关东军彻底纠缠在一起。 张飞的兵马一窝蜂杀出,利用营寨巧妙反击,很快给予了董军极大伤亡。 见到事情有些不妙,张飞居然根本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早就设伏,牛辅立即下令撤兵,鸣金的声音叮叮叮急促作响,大量董军士兵开始向后撤退。 见到此情此景,陈暮便说道:“时机到了,现在进攻。你们从营寨左右两侧绕过去,截断他们的退路。” “唯!” 赵云领命而去,给陈暮留下一百骑当保镖,带着九百名玄甲重骑,向着战场飞驰狂奔。 来到营寨外,赵云分出五百骑让阿大阿二等人率领,从右翼包抄,他则领四百骑从左侧迂回,一左一右,分开包夹撤退的董军。 别看玄甲重骑只有九百骑,但却在这样的战场上能起到至关重要的帮助。 之前说过,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远远不是对步兵发起冲锋那么简单。实际上他们能够做的,除了利用骑兵机动性远程骑射以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左右迂回,以钳形攻势拦腰将敌人斩断。 纵观历史上大量的骑兵运用战术,都是如此。步兵正面对垒,骑兵从两翼进攻,分割战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古罗马时代恺撒和庞培的法萨卢战役。 这两人都是特别重视侧翼攻击的古罗马统帅,而对骑兵的运用,也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往往会在战争开始之后没多久,就派出骑兵从侧翼进场绞杀,配合正面的队友将敌人击溃。 陈暮现在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 玄甲重骑出击之后,很快从营寨左右的平原上,绕到了战场正面。双方几乎同时杀出,冲向了营门,重骑兵恐怖的冲撞力直接将董军拦腰截断,把大量的敌人留在了营寨里。 张飞见到这一幕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总攻。由于没来得及逃出来,无数董军面对汹涌而来的关东军,不得不背水一战,选择顽强抵抗。 但很快兵败如山倒,随着张飞的部队高喊投降免死,成群结队的士兵选择了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怕死的选择下跪,那很快就呼呼啦啦一大片都跪了下来,不敢再继续作战。 战场上不到一刻钟就只剩下零星的战斗,牛辅李傕郭汜等高级将领因为是在队伍最后面,又骑了马,所以撤退的时候跑得最快,并没有被赵云的玄甲重骑给截断在了营中。 然而牛辅带出来的人只有七八千,还有近两万人留在寨中,他怕损失这么多人马董卓会砍了他的脑袋,所以根本不敢走,而是转身呼喊着命令士兵回头进攻,想把营寨中的兵马救出来。 结果哪知道寨中的士兵投降太快,牛辅还在那呼喝着命令出来的士兵反攻,却看到人家寨门里冲出来无数关东军,为首的人骑着一匹乌黑的宝马,如一朵黑云般向着他冲来。 “牛辅小儿休走!” 张飞挥舞着丈八点钢矛,单枪匹马就要冲阵。 但这种架势仅仅维持了片刻,赵云那边的玄甲重骑在第一轮冲撞后,冲击力已经被抵消,转头又开始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只不过不是对准营寨门口,而是直接对准了营外的牛辅军队过来。 寨外的集结的七八千人原本还想回去救援,结果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弃甲,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狼狈地逃窜。 “杀!” 赵云持枪一指。 九百玄甲重骑同时大喝:“杀!” 轰隆隆! 如同地震山摇,重骑兵奔腾在大地之上,卷起漫天的尘土。 在这样的冲锋下,营外的董军直接散开,倒不是他们聪明,而是本能地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但步兵又哪里跑得过骑兵? 很快他们就被追上,一轮冲锋之后,死伤近千人,甚至有很多根本不是被骑兵杀死,而是被自己人撞到被践踏而死。 战争十分地残酷,夜幕下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流淌的血液与哀嚎遍野的伤者,甚至有些人脑浆都被猜出来。 而在这当中,一抹黑影如闪电般继续向着前方冲去。 张飞的眼中只有远处的那批枣红马,乌云追雪撒了欢一般狂奔,大约四五分钟后,总算是追到了牛辅身后。 丈八点钢矛仿佛蛇信一样悍然刺出,牛辅回过头,眼睁睁地看着矛尖向他刺来,但那速度比闪电还要快,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噗嗤! 矛尖轻松地刺入了他的身体,张飞握紧了长矛,然后猛地用力一挑。 咚咚咚咚! 枣红马继续往前奔跑,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但却觉得自己后背一轻,不由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主人竟然不在自己背上。 月光下,张飞单手挑着一百五六十斤重的牛辅尸体,仰天长啸道:“牛辅已死,投降者不杀!” “嚯嚯嚯!” 关东军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这一战不仅将董卓三万兵马几乎剿灭殆尽,甚至连董卓的女婿,心腹大将牛辅,也死在了张飞手里! 三国之谋伐 第一章 唯一的光 陈暮原本还想引蛇出洞,利用转攻长安的机会把牛辅引出来歼灭。 结果田丰一记醉酒计,就成功地麻痹了敌人。 这一战后关东军只损失一千二百余人,而董军死伤七八千,投降被俘者无数,只有数千人逃跑。 一时间,京师动荡,朝野震惊。 长安董卓那边大为恼怒,连续几日朝议以雷霆怒火面对满朝诸公,将逃回来的李傕郭汜等人降职治罪,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但现在左冯翊沦陷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战略损失上极大的情况下。董卓也不得不重兵把守在阳陵长陵渭桥等地,再也没有余力去屠城。 战争本来就是一件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事情,陈暮又不是真的神机妙算到可以知道张飞田丰已经提前设计。 所以在发现自己还没动手,牛辅就已经伏诛,心情颇为复杂。 不过从结果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能省去了陈暮很多麻烦,至少不需要再花费别的时间再去做这件事情。 左冯翊的守军崩溃,关东军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从长安北面绕到西面,大规模从西面的十多个县城转移百姓,轰轰烈烈地迁移民众,拯救大量处于生死边缘挣扎的百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一辆辆运粮车浩浩荡荡地驾驶在关中平原上,风驰电掣一般行进。 越早能够抵达那些城市,就能越早救更多的人。 和珅曾经说过,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牲,只要能活着,草根树皮泥土,都可以吃。 能够走的百姓,已经自己进行了迁移。整个关中平原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一户一户,拖家带口地向着东方而去,更多的人则已经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待在原地等死。 张飞的步兵一万留守在左冯翊,接应后方粮草,另外一万,则随陈暮在公孙瓒三万骑兵的掩护下,进阳城,破长陵,往兰池、隗里等地进军。 董卓的兵马节节败退,最后只能龟缩在渭桥附近,眼睁睁地看着关东军在城外肆无忌惮地迁移民众,救助百姓。 这显然是第二次东汉末年的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徙,只是相比于上一次,这次无论从人数上还是规模上都要小了许多。因为经过一年的艰难,很多从洛阳来的百姓都死在了途中,活下来就不容易,更别说活那么久。 初平二年的新春,就在这浩浩荡荡的迁徙之中度过。刘备的病情经过数日修养已经好了许多,便在十二月末,新年到来的伊始,让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继续留守,自己带着剩余兵马前来帮忙。 平陵县,无数面黄肌瘦,干瘪着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百姓缓缓从城中出来,他们或是艰难前行,或是躺在城根下,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没有一点暖意。 城外架起了数百口大锅,滚滚粟米粥香扑鼻而来。随着秦岭粮道的打通,源源不断的粮食运过来,关东军现在手里并不缺粮食。 但饿久了的人不能立即吃太多东西属于常识,所以先用粥吊命,再慢慢进食,才能保住灾民的命。 汉民族的坚韧在这一刻显露得淋漓尽致,哪怕明知道现在是到了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时候,周围的百姓也没有哄抢食物,在士兵们或是帮忙搀扶,或是先喂水解渴之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粥熬好。 有的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锅前,一双浑浊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像是清明了许多,明亮了许多。有的人连走路的气力也没有了,被刘备派进城里的士兵抬出来,先喂了点干粮续命。 一列列士兵快速地在城门口进进出出,一名名军医火速奔向战场。熬制汤药,救治已经饿到身体机能几近崩溃的人,每一个都在为这场灾难而拼尽全力。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有的人天生是魔鬼,制造了无数灾难。 但同样有的人是圣人,宛如黎明之中黑夜里的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在这个时候青州军再也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救人的子弟兵,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挽救天下苍生的大仁大义,却懂得怜悯与慈悲。 因为他们的主公正在亲自用实践奉行着自己心中的操守。 当每一个士兵都在努力救治百姓的时候,刘备也从来都不甘落后,几乎是第一个冲锋在前,见不得人世间一切悲惨。 “粥熬好了!”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每个人都有。” “让妇女儿童和老人优先,体态健硕的成年人先喝点水,保持秩序,以后大家都不会挨饿了。” 粥终于熬好,数万百姓缓缓聚集靠拢,每一口大锅前面,都排了长龙。 没有一点杂乱,也没有任何拥挤,秩序有条不紊。 有一个小孩哭喊着说他的母亲快饿死了,刘备一边命令别的士兵分散去救助其他人,自己则端着一碗粥,急匆匆地跑过去救那位孩子的母亲。 有一位父亲跪在地上求士兵先给他一碗粥,因为他的孩子饿成了皮包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刘备才刚刚救下了一位孩子的母亲,就又要去救一位父亲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陈暮看到他又端了一碗粥,急匆匆地向着一位老者走过去,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往返,那老者躺在城墙根下,瘦得仿佛已经没了骨头。 一碗粥端到他的面前,刘备蹲在地上,用汤勺一口一口地喂,眼神里充满了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 张飞有些不明白,挠挠头对陈暮说道:“救那么多百姓我还能理解,可以让他们回洛阳去种田帮我们补充军需,不过那老头快死了,应该也救不活了,大哥还去做什么?” 陈暮回头盯着张飞看了许久,一直把张飞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张飞正准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时,陈暮说话了。 他说道:“三哥。” “嗯?” “你知道我,你,还有大哥二哥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区别吗?” “不知道。” 张飞摇摇头,哥几个虽志气相投,但性格迥异,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而已。 陈暮笑了笑,说道:“大哥二哥辅以仁慈,我们则待以冷漠。” “你是说,我是一个不知礼节的人吗?” 张飞有些不高兴,他可是读过书的,而且书读得还不少,至少比关羽有文化得多。 陈暮却摇摇头道:“我相信三哥是一个知礼节的人,但这跟知不知道礼节无关。这跟我们的心中是否对人存在仁德有关,正如三哥有些时候过于苛刻,却从不站在别人的立场看待问题,有些过了。” 史书评价张飞暴而无恩,时常鞭打士卒。但他也不是一个完全暴虐的人,只不过是训练士兵有些极端,一旦士兵完成不了他的任务,立即就是非打即骂,造成最后的悲剧。 但其实这也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张飞确实是一个缺少同情心的人,或许陈暮也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大家都是同类,才会明白这样做的坏处。 今日,也该是时候好好对张飞规劝一番了。 听到他的话,张飞问道:“四弟的意思是,大哥明知道那老头救不活却还要去救,是因为他心怀仁义,而我觉得他肯定会死就不愿意浪费时间,是因为我对待百姓和士兵不好?” “不是你。” 陈暮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是我们,我也这样。” 张飞:“” 如果一个人去指责另外一个人,哪怕他说的是对的,但不好听的话总归是让人心里不爽,从而抵触。 但这个人连自己都骂上了,那还能说什么呢? 陈暮继续说道:“三哥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们兄弟在一起多年,你也应该看到。大哥二哥关心百姓,爱护士卒,所以见不得疾苦。而三哥打骂士卒的事情屡有发生,脾气性格暴躁,对待士卒百姓确实少有仁德。至于我嘛沾在我手里的血腥,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所以我才说我们都一样。” “那” 张飞试探地问道:“这是一件坏事吗?” “自然。” 陈暮点点头:“你无故打骂士卒,又是否考虑过士卒的感受?我造成无数杀戮与冤魂,又是否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从来没有。”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不同的,三哥,我做这样的手段是因为不得已,我杀的人都是敌人,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把我们杀了,所以只有他们死,我们才能活。” “但我们的士卒并不是我们的敌人,相反,他们是我们的同袍,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手足。如果有一天连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手足都不能够信任,这会成为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而三哥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将我们的同袍变成敌人。你打他们,他们就会怨恨你,迟早有一天,你也许就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人不是动物,有情感,有爱、有恨、有喜悦、有悲伤。” “当有一天,领导一群士兵的将军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不是一个受人爱戴,受他们尊敬的人,而是一个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感觉到深深怨恨的人时,那么这支军队,不仅没有战斗力,而且还会变成一支危害到自身,反噬自身的军队。” “三哥,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部下对于自己只有怨恨,而没有敬意吧。想象一下,要是大哥每天都无缘无故鞭打你,你会怎么想?哪怕我们情同手足,你也会奋起反抗,你说呢?” 说到最后,陈暮看着张飞的眼神,已是充满了认真和严肃。 张飞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了最后,他才吱吱唔唔地说道:“我知道了四弟,我以后会记住你的话,不会再无故鞭打士兵。” “男人大丈夫,说过的话要讲信用。” 陈暮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三哥说了,那我权当这是三哥的承诺。军中有督战队,负责军纪。如果以后我听说三哥又犯了这种错,抢了督战队的活,亲自去惩罚士兵,那我可就要笑话三哥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哼!” 张飞被这么一激,顿时不高兴了,颇为傲气地道:“你三哥一诺千金,我要是再犯,四弟你尽管罚我,让我做任何事情都行!” “那就下个军令状?” 陈暮饶有兴趣地说道:“白纸黑字写上,签名画押,让世人都知道三哥的诺言,这才叫一言九鼎。” “写就写,谁怕谁呀。” 张飞丝毫不怵,不就是不再随意鞭打士卒吗?只要不是不让他喝酒,这些都是小事情,反正以前干这种事情就是心情不好做的,大不了再心情不好,就去抽打木头人,总归是有办法撒气。 陈暮含笑不语,目光却是看向了远处。 刘备端着碗,就这么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位老者,一动也没有动。 老者死了。 生命是如此脆弱。 以至于他甚至张着嘴,连最后的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这一口粥,终究没有吊回他的命。 但老人临死之前,嘴角却微微翘起来,没有一丝痛苦,含了一抹微笑。 眼神虽然浑浊茫然,却又亮着淡淡的微光。 至少。 他在死前,能体验到久违的饱腹欲。 至少。 在他死前,感受到了仁义依旧存在。 这世上或许有无数像董卓曹操那样残暴的人。 但同样也有像刘备这样理想主义者。 他在为他们奋斗,在为他们努力,在为他们竭尽所能。 老者死在了这里,倒在了能够活着的前夜。 可他眼里的光,或许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未来会有更多人,会因为刘备而活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他拯救下来。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在这样一个吃人的乱世,有这么一抹光亮的存在,就已经是人性最后的一抹余晖,那便足够了罢。 三国之谋伐 第二章 活着 历史上刘备的一生,其实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是仁义阶段。 从平原相,再到新野,这一段时间,无不包含了他对百姓的仁义。 与百姓同吃同住,听闻曹操屠徐州,毅然过来帮陶谦抵挡。 最后在所有百姓都想跟着他离开,导致变成了他的累赘时候,甚至有人劝说他抛弃百姓的时候,依旧不愿舍弃。 可以说,那句“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第二个阶段,就是起家阶段。 这个阶段是从新野之后,让刘备逐渐放弃了幻想,从而开始转变为实干思路。 因为他发现哪怕他带着无数百姓过江,甚至亲自留下来断后,最后的结果也是害了无数百姓。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学会了从另一个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比如拥有一块地盘之后,才能安置百姓,才有兵有粮可以抵挡侵略者。 又比如这一次他忽然放弃进攻长安,转而带百姓回家,要是第二个阶段的刘备,必然不会这样去做。 他会想,也许自己心中怀有仁德。但只有打下长安,才能保护更多的百姓,所以必须要忍痛放弃一些百姓,如此便可以救更多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肯定是对的。 只是对于现在的刘备来说,还没有到这个阶段,因此包括陈暮在内才会不同意他当初的贸然举动,认为他犯了很大错误。 但这同样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需要经历的事情,不然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成长。 第三个阶段,自然就是意气用事阶段。 明知道最大的敌人是魏国,却为了给关羽报仇,非要去打东吴,脑子都抽的人才会去这么做。 可他偏偏去做了,最后死伤惨重一败涂地,弄得蜀国基业差点崩溃,影响深远。 从这一点上来看,至少在理想主义方面,他一生都未改变。 就连伟人都是如此对他的评价,可见不管是历史上的刘备,还是陈暮眼下亲眼见到的刘备,都是如此。 仁义。 贯穿了他的一生。 陈暮在穿越过来之后,就经常去想,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导致了刘备会是这样的性格。 这个问题萦绕了他许久,一直没想明白。 但直到今天,在陪伴了刘备走了那么多年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是因为出生。 很多人说刘备出生不低,有书读,不愁吃穿,至少也是个寒门子弟。 然而真实情况就是刘备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家境贫困,只有一个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大。 至于读书? 若非族叔接济,送他去卢植门下做个旁听生,刘备能读书才怪。 所以正因为他出身卑微,亲身经历过底层百姓的艰苦,才更加体会到“以人为本”这句话的含义。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刘备在身居高位以后,还能够体会到底层人民的艰难与痛苦。 陈暮需要百姓,是需要这些人在洛阳帮自己种田,解决后方粮草问题。 而刘备救助百姓,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什么叫做“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贬低一个真心做实事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很少,更应该去敬重。 陈暮以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但自己从来都不会去做这样的人。 可现在他却陪着一个这样的人在做这样的事。 或许对于他这样的利己主义者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烈,朔风呼啸,令人遍地生寒。 唯有热粥,驱散了这股寒意,带来丝丝温暖。 陈暮眺望着远处依旧忙碌在拯救百姓一线工作的刘备,忽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是穿越之前,他朋友说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朋友的父亲刚刚去世,十分痛苦,有人安慰他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与你感同身受。” 后来那个朋友便对陈暮说,“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因为我的遭遇和你的遭遇不同,你又没死父亲,凭什么说跟我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想起这句话来,便忽然有些理解。 你没有去感受过饥饿,没有感受过痛苦,没有感受过绝望,你凭什么去理解刘备,去明白他的想法? 正如张飞出生就家财万贯,不愁吃穿。所以即便是他见过贫苦的百姓,也大抵不会对百姓抱有太多的同情心。 因为他没有亲身去体验过,自然不明白这些道理。 何不食肉糜,向来都不是一个人因为智力低下而说出来的话。 而是因为晋惠帝这个人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底层人民过得有多艰难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单来说,就是这种人不懂常识。 他还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有吃有喝有穿,一样的生活幸福美满。 可讽刺的是,古人还可以说是信息不发达,再加上有钱人与穷人生处于两个圈子,没有任何交集,而产生的信息错误。 然而在网络信息极为发达的后世,号称全球化的现代社会,却依旧有大把这样“何不食肉糜”的人。 我们经常能够看到网上的视频,深夜街头,一个男人刚刚下班,走着走着,忽然情绪骤然崩溃,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而网络上对于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指责,说一个大男人这样哭成何体统? 可指责他的人不要忘记。 在你拿着手机,愉快地刷视频的时候,这个男人或许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多天,每天都是深夜十二点才下班。 在你锦衣玉食的时候,还有六亿人的月收入不到一千,勉强挣扎在温饱线。 在你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努力加班工作,月薪只有四五千,却还有房贷要背负,还有妻儿父母要供养。 很多人,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你又怎么能够在一个成年人绝望与痛苦的时候,去指责他忽然的情绪崩溃呢? 人啊。 不需要你去感同身受,但希望你对这个世界保存着一丝温暖的善意,哪怕是在网络上就这么看着,默不作声地写下去“祝福你,陌生人。”也远比无休止的指责与谩骂强得多。 陈暮看着忙碌在人群里的刘备,他不在意灾民的脏,不在于他们身上的臭,不在意他们是否生了病。 只在意他们能不能活着,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忽然有些感慨。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有勇气的人,唯有理想主义者的勇气,最令人佩服。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世上有这样的人,才让这个世界不至于充满了黑暗,不让它变得更加冷漠。 人的命运,或许在出生的时候,就各不相同。 但相同的是,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能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愿世上的每个人都被真诚以待,愿温柔的人同样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愿我们美好如初,愿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愿我们。 每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幸福快乐地活着。 三国之谋伐 第三章 天下大势 初平二年。 轰轰烈烈的关中大迁民持续了数月。 到了三月份,总算是差不多完成了整体的迁移工作,开始了春耕。 所有春耕的事宜都安排下去之后,洛阳皇宫内。 陈暮独自一个人坐在明光殿之中,挥退了左右,自己在桌案上铺了白纸,用毛笔沾染黑墨。 如今洛阳皇宫虽然被烧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少数宫殿完整。 但这也算是他留了不少回忆的地方,所以从关中回洛阳之后,他就经常待在这里,处理洛阳政务。 只是今日他却并没有再去做批阅文件、吩咐任务之类的事宜,而是细细地思索起来。 这就好像是游戏的某个新章节开启了一样,历史到了一定进程,自然也要有新的战略规划,重新要布局。 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得先清楚如今的天下大势,分析当前天下的格局与各路诸侯实力。 陈暮提起毛笔,仅仅只是思索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刘焉。 . . 关中战争一直在打,被董卓拖着的,仅仅只是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五人而已。 历史不会因为几十万人,或者几百万人的战争而停止前进。 因为在这几十万几百万人面临着战争的时候,还有数千万人依旧要发展,要生活。 所以在董卓与关东军对峙的阶段,天下各路诸侯可都没有闲着,各自都在发展着自己的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 初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1年,天下大势风起云涌,群雄争霸也在慢慢开启。 首先是益州的刘焉,让张鲁截断了长安去汉中的各个交通要道,然后派士兵严格把守,不断吸纳关中来的人口百姓。 这就是在和陈暮抢人口,当面锣对面鼓地跳出来和关东军打擂台。 不过总得来说,因为双方出发点不同,造成的结果也不一样。 而且最主要的是,关东军也没能力去打刘焉。 关中人口达二百万之巨,其中大多数百姓都是穷苦人家,迁移至关中以后,已经缺少了可以长途跋涉的粮食和钱财,很难再离开长安。 所以刘焉能够获得的人口基本都是小有家资,可以长途跋涉离开的人。人数大约在十余万左右,陈暮倒也并不在意。 而剩余的那些人,其中有很多很多都死在了这一年里,长安周边各西汉帝陵附近生民十不存三。 一路走来,春坟夜雨鬼唱歌,能有坟头的都算是家境不错的人。 更多的人,却如野鬼一般,尸体随意丢弃在城市里、道路边以及乱葬岗中,甚至还有可能进入别人的肚子,连骨头都被熬成了汤。 君不见,长安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还活着的少部分人,有些会决定自行回洛阳,或是去南阳,这一部分人口,同样也会被关东军吸纳,因为前往洛阳与南阳去道路,目前还在关东军手里。 只有最后约三四十万,实在穷得连迁移都没法动的人,才是关东军这一次行动的目标。 等到初平二年二月的时候,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大多数人被迁走。 洛阳的人口已经逐渐恢复到了六十多万,董卓在迁移的时候,本身就遗漏了一批人。后来还有一批人又自行回来,再加上最后关东军运的这一批,洛阳总算是有了点生气。 虽然还没有达到曾经最巅峰时两三百万人口的时候,不过如今的洛阳盆地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土,很多乡县甚至已经空无一人,要想安置这些人口,还是非常地方便,田土绰绰有余,不用担心人口负担。 只是相比于曾经繁华的东汉帝都,如今的洛阳盆地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幽冥鬼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满地都是坟头,在连绵春雨之中,新坟夜雨鬼唱歌,素缟在风中摇曳,能够活下来,并且将亲人安葬在故土的人,哀嚎遍野,断人心肠. 关中地区与益州地区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 而除了困兽犹斗的董卓,匡扶汉室的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以及狼子野心的刘焉以外,袁术同样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在荆州干一番大事业。 汉朝的荆州,也就是后来湖南与湖北两省。 袁术占据了长沙,又以左将军名义取了零陵,差不多就是占据了半个湖南,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兵出荆北,将湖北拿下,如此就与汝南相连,拿下一片广袤的领土。 要知道袁家基业的汝南就在江夏郡的北面,而长沙郡则在江夏郡的南面,两地中间只隔了一郡之地,并不遥远。 再加上南阳盆地、江北平原等几个重要产粮区及人口茂密区,足以让袁术垂涎三尺。 只是当今天下,大家表面上还维持着汉室统治,暗地里当草头王,明面上却依旧是大汉朝的忠诚臣子。 所以哪怕袁术心里盘算着出兵荆州北部,想先拿下江夏与汝南老家相连,但江夏郡的太守刘祥,荆州刺史王睿,却是两个最大的阻碍。 历史上这两个人,一个被孙坚逼死,让刘表赴任荆州。另一个是被刘表免职,换上了黄祖。 但眼下由于孙坚从长沙太守变成了豫章太守,出兵的时候是从豫章北面的庐江郡进入汝南郡,并不路过荆州,所以自然出现了历史进程变动,让刘表现在还被困在长安。 不过袁术的野心不小,为了谋夺荆州,依旧催动了这一历史进程。 直接明抢,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被世人攻讦,因此在谋士的建议下,袁术想了个办法。 早在初平元年八月,他就暗中密谋策划,派遣刺客在荆州治所武陵郡的汉寿县,袭杀了荆州刺史王睿,然后又派使者向朝廷进贡,想让朝廷封他为荆州牧。 如此只要朝廷政令下达,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整个荆州,到时候与汝南老家相连一片,人口、地盘、物资就全都有了。 可袁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自己只要带着金银珠宝送给董卓,就能够得偿所愿。 却不知道,董卓又不傻,明知道袁家基业在汝南,还将荆州送给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在李儒的建议下,董卓就把刘表给派了出去,让他担任荆州刺史。 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就在初平元年九月到十月之间,正是关东军与董军休战的时候。 刘表接到命令,单人匹马走过武关来了荆州南阳郡,抵达了襄阳之后,秘密会见了本地世家豪强代表蒯良蒯越蔡瑁等人。 不得不说,刘表选的时机也很好。 因为此时此刻,荆州本地豪强也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前任荆州刺史王睿虽然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只要不是傻子,很多人都猜得到是袁术干的。 王睿的死,并不代表什么。但通过此事,能让世人看出,袁术之心,路人皆知。 荆州地方世家豪强都已经明白,袁术必然是打算要吞并整个冀州,一时间荆州内部局势相当不稳定,很多豪强世家都纷纷聚众相抗,妄图自立。 也许有人说,袁家四世三公,名望满天下,这些荆州本地豪强为什么不选择归附,而要选择与他抗衡呢? 原因很简单。 袁术出身汝南袁氏,为豫州世家豪强代表,汝南等地世家皆愿意依附于他。他染指荆州,就意味着荆州本地世家豪强要被挤占生存空间。 而刘表呢? 孑然一身,要想在荆州有所作为,离不开荆州本地世家豪强的支持。 换而言之,如果袁术取了荆州,那么荆州地方世家豪强就很难在袁术手底下拿到更多的利益,反而要被豫州世家豪强夺走他们的利益。 所以哪怕明知道袁术现在实力强劲,占据着荆南,在汝南又有根基人脉,荆北世家豪强也完全对他不感冒,转而支持刘表。 这一点在历史上,就已经有了明证。 当时袁术占据了豫州汝南,荆州的南阳,妄图继续南下占领整个荆州,最后却被荆州本地世家推出来的刘表击败,连孙坚也死在战火里。 可见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世家豪强可不管你的家族是否四世三公名满天下。 如今历史虽已经有了大量改变,但现在刘表来了之后,蒯良蒯越蔡瑁等人同样是毫不犹豫支持刘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投靠袁术。 刘表到了荆州之后,并没有前往武陵郡。 武陵郡就是后世的常德市一带,当时荆州的治所汉寿县就在这里,然而刘表很清楚,此时的荆南大部分都已经掌握在袁术手里,他跑去武陵那是自寻死路。 所以他首先来的地方,自然是荆州重镇襄阳。 因为蒯良蒯越当初在何进帐下的时候就与刘表有旧,刘表就想先获得蒯家支持,哪知道此时荆州世家也在暗中抵触袁术,一时间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达成意识。 当刘表隐晦地表达了对荆州形势的担忧,对袁术日益膨胀的野心表示不满的时候,蒯良蒯越蔡瑁等人便立即献上计策和兵马,帮助刘表建立自己的势力。 刘表也马上接受了他们的计策,一边诱杀了南郡、南阳、江夏等地不服从王命的宗贼,一边大肆拉拢世家豪强,很快聚众数万兵马,与袁术相抗。 如此到初平二年的时候,刘表已经差不多平定了荆州北部三郡,手中掌控了南阳郡、南郡以及江夏郡,在云梦泽一带布下了重兵。 袁术见如意算盘打空,竟然中途冒出个刘表摘了他的桃子,顿时勃然大怒,派遣兵马去攻打江夏,想要先打通汝南——江夏——长沙这一条线的通道。 结果战场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袁术派去的兵马就被刘表派往江夏的江夏太守黄祖击败,一时间荆南荆北局势十分紧张,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而就在袁术与刘表僵持的时候,远在冀州的袁绍,就过得十分凄惨。 袁术再怎么样,也掌控了荆南数郡,又与汝南袁家遥相呼应,随时都有可能南北夹击刘表,获取巨大的利益。 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王芬不死,袁绍就永远都是个弟弟。 论名望,王芬为八厨之一,素有贤名,比之袁绍强得多。 论能力,王芬在冀州五年,成绩有目共睹,整个冀州百姓全都信服于他,威望与权势都非常大。 所以哪怕袁绍回了冀州之后,就立即广招贤良,对冀州垂涎三尺,觊觎已久。 但只要有王芬在,他就连半点想法都没有。 毕竟王芬可不像韩馥那么软弱,作为党人中少有的实力派,王芬不仅有能力,识大体,脾气也不是很好。 最重要的他更袁家没有关系,并不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所以袁绍根本没有在王芬手里夺过冀州的能力,只能伺机而动,想办法找合适的时机动手。 实际上陈暮倒是想要影响王芬,让他小心袁绍,尝试阻止袁绍拿到冀州基本盘。 但王芬此人也有些刚愎自用,除了只结交荀爽陈逸之类的党人以外,其他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因此陈暮也只能暗中在冀州发展军情司地下情报,并没有节外生枝,做其它部署。 只是即便如此,袁绍现在的日子也够呛。 现在包括荀和荀攸荀爽陈逸襄楷周旌等人在内,都依附于王芬,压制得袁绍有些怀疑人生,脑子里已经在考虑回汝南夺豫州的心思了。 不过逆风战神毕竟是逆风战神,虽然如今的局势对于袁绍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开局,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因此在许攸和逢纪的策划下,一场针对王芬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至于是什么阴谋,暂时不提。 如今天下格局,暂时还未明朗。将来的很多霸主,到现在甚至都只是一个小角色,比如曹操孙坚,连自己地盘都没有,相当可怜。 而真正拥有一州之地作为根据地的,整个东汉目前只有四人,一个青州牧刘备不用多说,现在是最大的势力。另外三人,则是益州牧刘焉,兖州刺史刘岱,以及徐州刺史陶谦。 历史上,陶谦是在中平五年十月,也就是188年的时候因为青州黄巾攻打徐州,于是朝廷派他去做徐州刺史。 但现在青州黄巾都被陈暮扫荡得差不多,导致陶谦晚了一年才去徐州。 他去徐州的契机也很简单,青州黄巾虽然被平定,但徐州本地的宗贼、黄巾、山匪、强盗势力依旧存在,只是闹得动静不大,一直没有人去收拾而已。 结果到189年十月份的时候,徐州黄巾的声势也越闹越大,再加上各地盗匪势力割据纵横,局势越发混乱,朝廷只好把陶谦派了过去。 这个时候刚好是刘备被董太后任命为青州牧的时候,陈暮那个时候也刚好弃官逃回青州。 陶谦抵达徐州后,哪也没去,同样也是直接跑到青州来了。 是的,你没看错。 陶谦在中平六年十月,跑到了青州找刘备。 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刘备借兵。 刘备什么人? 那是会小气的人吗? 当时就借了三万兵马给陶谦。 带队的还是关羽。 结果青州兵摧枯拉朽一般,只用了不到两个月,轻松把徐州给平定了。 所以现在的徐州彻底掌控在了陶谦手里,地位相当稳固。 不过刘备大方,但不代表陈暮就会不埋地雷。 陈暮很清楚,陶谦能够入主徐州,除了刘备派兵帮忙以外,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徐州士族的支持。 原理跟刘表入主荆州一样。 徐州本地世家豪强需要的是一个维护自身利益的统治者,而不是一个挤占自己生存空间的统治者。 如同袁绍在冀州的时候,冀州本土派,颍川派,豫州派打得不可开交一样。 因为豫州与颍川派是外来者,袁绍又代表了他们的利益,这样挤占了冀州本土派的生存空间,自然就会出现内讧,导致分歧的产生。 所以徐州本土世家豪强,其实是会比较排斥像袁绍、袁术这种自身带有某地世家豪强利益代表印记的统治者过来。 但陶谦和刘表一样,都是孑然一身去赴任,背后又没什么势力支撑,自然就得到本土派的青睐。 只是既然陶谦可以,为什么刘备不可以? 跟陶谦刘表一样,刘备同样不是什么某地的世家豪强利益代表,青州世家豪强本来就不多,还被陈暮杀一批打一批,所剩无几,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不算厉害。 因此实际上刘备的背后,并没有青州世家豪强的影子。 硬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幽州利益代表,还是一群商人,就是苏双张世平那些人而已,对以田土为主要财富的本土派来说,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在徐州本土派看来,日益强大的刘备,其实也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至少年富力强,要比垂垂老矣的陶谦强很多。 在这种局势下,徐州世家豪强就有不少暗中结交刘备,像这样的墙头草在乱世中无数,倒也并不稀奇。 而陈暮自然也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通过这些世家豪强,在徐州埋了不少雷,就等着有朝一日,再现一个三让徐州的戏码出来。 到时徐州本土派欢迎,陶谦刘备也乐意,最后皆大欢喜,挺好的一个结局。 . . 天下大势,左右走不开一个分分合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当今之天下,比之历史上的天下,一样的混乱,一样的错综复杂。 大汉十三州,俱被各路诸侯瓜分。 西凉是韩遂马腾以及陇右诸羌,并没有一个强权人物,有些像散乱的部落结构,韩遂马腾仅仅只是势力最大的两股而已。 然后就是司隶,司隶被平分,关中平原被董卓占据,洛阳盆地则被刘备占领,双方战局也是大汉最密集的地方,整个天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 南面益州刘焉,北面并州名义上是朱儁,只不过朱儁现在跑到关中河东郡来了而已。 江东荆州扬州交州,除了刘表袁术士燮这三个耳熟能详的人物以外,现在的扬州刺史名字叫做陈温,下辖庐江、九江、会稽、吴郡、豫章、丹阳六郡之地。 只不过陈温水平不怎么样,这六郡基本都处于自治阶段,不太搭理他。如豫章太守孙坚在外打仗,九江太守边让向来比较狂妄,庐江太守陆康,也就是陆议的从祖,德高望重,同样不会听从小辈调遣。 所以现在江东的局面就是,荆州北部归了刘表,南部归了袁术。交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觊觎,归了士燮,扬州则相当混乱,到处都有山匪贼寇,各地太守自治,形势十分严峻。 相比于江东江南地区,江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豫州经过黄巾之乱后,黄琬做豫州牧,治理得还算不错。 只是随着黄琬调走,新任豫州刺史孔伷病死,豫州目前并没有州牧刺史继任,处于空虚阶段。 而兖州、徐州、青州和冀州就不用多说,刘岱陶谦刘备王芬。 这四地的情况总得来说还算可以,这都要归功于刘备在青州干出来的业绩。 毕竟历史上兖州和徐州的黄巾是怎么来的? 是青州黄巾跑过来劫掠所致。 现在青州百万黄巾都被陈暮给收编了,曹操的基本盘都没有了,兖州跟徐州当地贼寇势力,自然也不会闹得太大,被刘岱与陶谦轻松搞定。 最后就是幽州。 历史上幽州形势很复杂,公孙瓒跟刘虞相互倾轧不说,还有外族势力参杂其中。 但如今形势很明朗,就是公孙瓒一家独大。 历史上外族势力造反,那是汉朝确实干得不地道,光白嫖不给钱,还让他们打白工,确实挺离谱的。 现在公孙瓒掏出大笔金银雇佣这些乌丸鲜卑胡骑来打仗,双方关系不错,自然也不会闹矛盾。 总结来说,如今的大汉一超一强多股势力的复杂局面。 一超就是青州集团,内部稳定,稳定产粮、产盐,比较富裕,兵粮足备,实力最为雄厚。 一强就是益州集团,占据地利,内部情况也还算可以,比其它势力强一些。 另外的就是刘表袁术刘岱陶谦这样的中等势力了,有兵有粮有地盘,只是不能和刘备刘焉比而已。 至于袁绍曹操孙坚他们,目前确实只能算是个小角色,兵不过一两万,地盘不过一郡之地,还没有发展壮大起来。 其实现在的局面对于刘备来说,还是相当不错。 上面的冀州是王芬,王芬脾气虽然不太好,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但也算是个正直的党人,不会轻易对青州动手。 左边的徐州是陶谦,陶谦是借了刘备兵马平定徐州,欠了刘备人情,为人也还不错,自然构不成威胁。 这二人只要你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挑事找你,而且他们还能帮你充当门户,抵御外敌。 如此等到群雄争霸开始的时候,青州集团可以安心发展,种田养兵,广积粮,高筑墙。 等到时机成熟,立即以雷霆之势出兵荡平天下,犁庭扫穴,王图霸业便成矣。 “嗯。” 明光殿内,陈暮执笔写下了最后一条计谋,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图以及针对策略,满意地点点头。 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问题,果然就是这么爽。 结合历史与当前局势,再来分析天下大事,便是如此地清晰明朗,以至于可以说有些简单。 只要按照自己的计策,继续保持着现在的态势,那么夺取天下,便指日可待了。 陈暮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再看窗外,竟已是暮色。 原来不知不觉,天早已经暗淡了下来。 缓缓走出明光殿,三月的春风微冷,吹人神醒。 陈暮抬起头仰望夜空。 只见星垂四野,夜幕下点点璀璨繁星明亮,宛如这大争之世,对应着这一个个鲜活灿烂的历史人物,洒下浩瀚余晖照耀人间。 唯有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明亮的银河,垂落在了陈暮身上,像是舞台上的一束光,独独照亮了他的美。 陈暮望着照在他身上的月光,一时间愣在原地。 但片刻后,却又展颜微笑了起来。 呵。 就连老天爷,都已经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胜利之了吗? 群雄争霸,繁星满天,好一个大争之世。 汉失其鹿,天下共逐,好一个乱世江山。 可是,星星的那一点微末荧光,又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历史的先驱者,又怎么能明白后来者的黯然神伤? 生命是无常的。 正如这贼老天莫名要将我带来这个乱世一样。 可人生的意义,不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创造出无限的价值吗? 所以。 那就让我在这缤纷的乱世之中,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一片天地吧。 陈暮看着这漫天繁星,痴痴发呆。 不知何时。 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那天上,有一轮那么蓝的月亮。 满天的银河,把光辉静静照在了一名思乡的游子身上。 三国之谋伐 第四章 冀州 “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 “故救国之大事,必以贤明之臣于外,伏兹亿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遂起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 “而方今之天下,唯备操信坚瓒属当期运,备皇汉旧臣,宗室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 “操三公之后,济世之才也。信坚瓒,亦勇挚刚毅,微末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此皆种种,大仁大勇之士,盖逢明臣,以绝元恶大憝。” “噫吁嚱,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夏庭之遽衰。然此五公于此,视死如归,昭然千古,谓之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谁云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呜呼!帝去若昨日,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不忘大君之命” 《讨董记》洋洋洒洒两千余字,印刷出来之后,其实就是薄薄的几页纸,还不如后世一篇网文随便一章的字数多。 然而到了东汉之后,无数世家豪强看了爱不释手,里面的文字都得背得滚瓜烂熟才罢休。 这可是大儒郑玄与蔡邕执笔写就,上面还有两人的签名印章呢。 不说这内容有多好,光这签名印章就老值钱了。 可惜是印出来的,若是亲笔写的原文真迹,那就更加珍贵。 初平二年二月,冀州,渤海郡治所南皮县。 郡守府中,袁绍脸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讨董记》。 里面书里倒是提了一笔,只说十八路诸侯聚于酸枣,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没有贬低他,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他坏话。 但这提了还不如不提。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面对董卓的残暴,袁绍袁术等人知难而退,唯有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几人勇往直前。 书里没有表面写作者的态度,也没有夹杂私货批评他袁绍。 可两相对比,高下立刻就有了判断。 哦。 你袁绍就知难而退,弃天子于不顾,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忠臣做的事情吗? 什么? 你有难处? 那为什么人家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能继续打,他们就没有难处? 归根到底,还是你袁绍不够忠诚,对汉室没有尽到责任。 正所谓不怕别人太优秀,就怕同行衬托地好,很多东西一拿来比较,一下子就会区别出很多意思,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袁绍甚至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风言风语估计不会少,必然会严重损害他的名望。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 自己做的事情,就得承担做了这件事情的后果。 “可恶。” 袁绍将手中的《讨董记》撕成碎片,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凶厉,对逢纪说道:“若有一日,我捉到郑玄蔡邕这两个老匹夫,必然要羞辱他们。” 逢纪抚须道:“明公莫要忧虑,这只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而已,上不得台面。真正的大世,兵强马壮才是王道。” 许攸也说道:“不错,王芬不过是守门之士也,又如何能占得了冀州?待本初图取之日,天下人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明主,本初切莫因为这点小事,而干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叫我本初? 袁绍有些不满地看了许攸一眼。 虽然大家从小就认识,多年好友,可现在我为主你为臣,老是叫我字,没有上下尊卑吗? 算了。 许攸现在很重要,还是忍他一忍。 袁绍眼里闪烁过一丝坚韧,点点头道:“你们说的对,现在的大事是图谋冀州,夺得一块根基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此而过于在意。元图子远,让你们做的事情做得如何?” 许攸笑道:“已有七成把握,冀州已尽在手中。” “好。” 袁绍大喜过望,对二人说道:“我有元图子远何愁大事不成?待我夺了冀州之日,便是尔等功名富贵之时。” “哈哈哈哈。” 三人同时大笑,对光明的未来充满了展望。 而袁绍就更加开心。 嘴角抑制不住地泛起笑容,眼神里的光彩越来越明亮。 袁家,必要在我手中复兴! . . 冀州邺城,刺史府。 王芬脸色发黑,看着这《讨董记》,有些不高兴地对老友荀爽说道:“我虽未领兵,却也是一直孜孜不绝供应粮草,怎地郑君就只给我提了一笔?” 荀爽笑着说道:“能在上面提一笔就不错了,你只是供应了粮草就名留青史,人家五公可是出生入死,连本人都差点死于战火之中才得了这个名望,你又没上前线打仗,知足吧。” 一旁的辛评说道:“《讨董记》一出,五人声望怕是一时无量,以我之见,明公不若此时兴起义兵,也加入讨董之中,构筑威名,建立起一方霸业,方为上上之策。” “是啊。” 荀谌也说道:“明公治理冀州以来,民富州强,富饶于天下,此番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明公出兵之时。正如郑公所言,谓之忠臣肝脑涂地,烈士立功之会。若兴兵讨伐,接天子来冀州,辅佐汉室再兴,便可谓人臣之极点已。” “千里去关中吗?” 王芬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憧憬,但片刻后摇摇头:“算了,我倒是有这心,却已是无这力。名闻天下的事情,就交由刘备曹操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做吧,我还是替天子好好打理这冀州,等待汉室光复之日。” 没办法。 王芬太老了。 早在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王芬那时候就已经是世人翘楚,闻名天下。 党锢之祸的时候,王芬便名列其中,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三十多岁。 现在又过了三十多年,他已经六十多岁,年近七十了。 脾气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暴躁,但一来他的军事能力不怎么样,二来他的身体越发不行,实在没法再去战场颠簸。 关于这一点,华歆就曾经评价过他“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 可见在领兵打仗这件事上,他确实无能为力。 见到王芬是这样的心态,辛评荀谌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意。 如今王芬帐下文臣猛将还是非常多。 文有,荀爽荀和荀攸陈逸襄楷周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等。 武有,张合高览麴义等。 其中大半都是颍川派系,毕竟东汉颍川确实产谋士,经常是拉一个,互相介绍,很快就能拉出一串来。 但王芬手下各路文武臣子虽大多出生于颍川,派系却相当错综复杂,不能单纯地用地域来区分,而应该用这些人的志向和意图来划分派别。 比如荀爽荀和陈逸这些人其实不是王芬的手下,并没有在冀州出仕,只是先帝驾崩的时候,他们因为抨击董太后与董卓废立皇帝,被朝廷通缉,因此过来投奔王芬。 另外辛评和荀谌则是被同为应颍川人的族人或者朋友介绍过来,但他们却与介绍他们来的荀爽荀和等人并不是一个想法。 辛评荀谌希望的是有一个雄主率领冀州,因为作为聪明人,他们已经看到了这天下又到了西汉末年的时候,龙蛇并起,汉室颓倾,需要的是找一个明主来建功立业,而不是跟着一个毫无志向的糟老头子。 而荀和荀爽陈逸襄楷周旌这一批人就又不一样,他们跟王芬一样,属于当初一起被党锢之祸弄得家破人亡的党人。可能他们都出生于世家、豪强,但他们的经历造就了心境的不同。 简单来说,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虽然被汉室虐得千百遍,可在内心深处,依旧认为他们是汉室江山的忠贞臣子,不像其他人那样,有一颗犯上作乱的心。 志向不同,造成的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所以一定要区分的话,那王芬帐下应该分为保皇派与激进派。 双方的主张和立场不同,但因为王芬自身就是个坚定的保皇派,所以现在保皇派势力最大,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这些激进派,反而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当然。 也许就有人会说了,你王芬都敢废立皇帝,居然还是保皇派? 然而废立皇帝跟保皇派是两码事。 正如荀彧并不是皇帝的死忠粉,而是汉室的死忠粉一样。 霍光也废立皇帝呢,谁敢说他就不是汉室忠臣? 因此在保皇派势大的情况下,激进派的主张几乎毫无作为,根本不被接受。 包括这一次辛评和荀谌的进言,其实也是一次试探,看看王芬到底有没有野心,有没有锐意进取的意图。 但还是那句话,王芬太老了,不说他的心思想法,单说他的身体,也确实已经吃不消。 即便王芬想要搞什么皇图霸业,估计还没搞两年,就已经老死。 所以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想法,都足以让激进派失望,让他们明白,王芬并不是一个好的雄主。 看来。 确实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袁绍了。 想起逢纪许攸曾经找过他们说的一些话,辛评荀谌郭图审配等人便再一次开始重审起一些其它的想法。 三国之谋伐 第五章 父子情深(2) “嗯,嗯。当真是好文采,郑君与蔡公,不愧为当世大儒也。” 关中,华阴县,曹操看着手中的《讨董记》,不时摇头晃脑吟唱,不时赞叹有加,那个叫开心。 一旁的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茫然互相对视,都不说话。 这是曹操第十七遍夸赞这篇文章写得好了,拢共也就两千余字,连吃饭上厕所都得拿手里,一整天都爱不释手,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孟德,这份檄文真的写得那么好吗?” 夏侯惇忍不住询问。 曹操高兴地道:“自然,郑君与蔡公之文采,天下无出其右,怎么会写得不好呢?” “就算字写得好,文也写得好,也用不着一整天都看吧。” 曹洪劝道:“今日布防还未做呢。” “你们呀。” 曹操笑着摇摇头:“不懂。”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夏侯惇试探道:“难道此中还有深意?” “深意大了。” 曹操抑制不住喜悦,将手中的《讨董记》对着三人扬了扬道:“不提此书出自郑君手里,专门为我们传扬名望,单说世人知道我们的功绩,则海内名望加身,天下人无不称赞,到时候四方仰德,我亦能被称为有德之人。” 这句有德之人,在当时就可以称为“君子”。 要知道,君子这个称谓,在汉朝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没有过人的功绩和操守,世人根本就不会认可你。 像天下楷模李膺,本身操守就不用多说,品德被世人称道,而他的功绩也是非比寻常,在外上马镇压鲜卑、西羌,在内下马安民、抚政。 不仅为官清廉,还十分痛恨贪官污吏,很多贪官听说李膺要来此地上任,就干脆弃官逃跑,可见其治理能力。 那么李膺从举孝廉刚刚步入仕途,到成为天下楷模用了多久的时间? 差不多是三十年。 自永建五年,公元130年入仕,到延熹二年,也就是159年左右,用三十年的实际行动,终成为天下人敬仰的有德君子,道德楷模。 而曹操今年才36岁,从熹平三年,入仕不过十七年,就已经取得这样的成绩,怎么能不让他激动。 当然。 如果说曹操一跃到李膺的程度,那是不现实的事情,人家李膺是靠很多年的日积月累,厚积薄发,才达到了那样的高度。 而曹操则是短时间内风靡,并不像李膺陈蕃他们这种真正的道德楷模,没有那种深厚底蕴。 拿后世影视圈形象比喻的话,李膺陈蕃他们就是多年老戏骨,哪怕流量一时不在,但在人们的心目之中,他们才是国家脊梁,道德与操守的化身,流芳千古,万世景仰。 曹操则相当于后世忽然爆红的小鲜肉,一夜之间有了大量人气,至于能不能靠他的努力,摆脱流量明星的问题,让世人继续记住他,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只不过作为一个有远见的人,曹操现在很清楚这份东西的分量,因此在可以预见自己很快能成为世人景仰对象时,一时欣喜若狂,也能理解。 除了曹操以外,像孙坚鲍信公孙瓒就平常心许多,因为他们并没有曹操那么远的目光,并不知道这份东西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 其实最主要的是,光看内容,你会发现这份《讨董记》并不是一份扬名的东西,而是一份普通的讨董檄文而已。 里面前半部是痛骂董卓,罗列董卓的罪名。中间部分,就是刘备陈暮奉诏讨贼,兴起义兵。 到最后部分,才是一边称赞五个人的勇气,一边号召世人一起来讨董。 所以光从表面上来看,讨董这件事才是主角,写这份《讨董记》的目的,是在于激起更多的力量来讨董,而不是正在讨董的这五个人本身。 如此忽略了里面隐形的扬名目的,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这一点。 但问题在于。 虽然这件事里着重讲的是“讨董”,可“讨董”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的流量,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 因此在里面出现的任何一个名字,就会被无形放大。 哪怕在文章之中,并没有直接过于称赞这五个讨董的人,但通过文章中描述的董卓有多么残暴,就能够侧面印证出敢于讨董的这五个人勇气有多么可嘉。 世人看完之后,自己就会进行对比,从而不自觉在心里拔高了他们的位置。 毕竟董卓已经被形容为世间最极端的“恶”,那么敢于反抗他们的人,岂不是世间最极端的“善”? 这就是陈暮操纵舆论的高明之处。 他不是主动引导世人,也没有直接告诉世人这五个人怎么怎么样,而是利用了一些手段,巧妙地让世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自然而然地帮助了刘备曹操他们宣传名望。 正如后世某些西方国家的新闻媒体,明明只是正常的采访,却要在视频中加一些阴间滤镜,或者恶意剪辑,虚构伪造,来达到歪曲事实的目的是一个道理。 陈暮一番暗示操作,既没有自吹自擂,王婆卖瓜的嫌疑。又能够招揽人才,吸引更多的力量加入,同时扬名立万,可谓是一石多鸟之策也。 虽然曹操不一定能够看出陈暮的骚套路,也一定看不到,这里面还有陈暮偷偷给他下的一道紧箍咒(大家划重点)。 但他能够看到的是,这份东西必然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好处,对于出身不好,宦官之后的他来说,可谓是一份及时雨,自然让他十分开心。 而相比于曹操看这份东西,当《讨董记》通过一些渠道传入长安,最终辗转落入董卓手里的时候,董卓的心情就没那么好。 《讨董记》的内容相当深奥,倒不是文字晦涩难懂,而是里面舞文弄墨,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学水平,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所以这份书,与其是说给天下百姓看,倒不如是说给天下世家、豪强以及那些读书士人看。 如果忽略了陈暮在里面暗藏的手段,那么只从明明上来看,这份东西,其实就是一份正常的《讨董檄文》而已。 这份东西的内容总结归纳,大概意思就是:“董卓为人十分可恶,行径非常残忍嗜血,恶行令人发指。不过大家别怕,虽然董卓穷凶极恶,但这世上还是有不怕死的人依旧在为汉室江山奋斗。只是我们五个人的力量还是不足,所以请大家一起来,共同帮助我们,讨伐董卓,匡扶汉室之类。” 只要认字,都能看出这份东西的表面含义。 因此董卓看完之后,自然是怒火中烧,头都快炸了。 未央宫内,前堂殿中。 “砰!” 在将这份小册撕成碎片之后,董卓一脚就踢翻了桌案,恶狠狠地道:“可恶,关东军居然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羞辱我的名声。” 阎忠瞥了他一眼,心道你的名声还需要羞辱?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 “义父!” 吕布见他这么发怒,顿时站了出来说道:“布愿为义父排忧解难,亲自率领西凉铁骑攻打关东军!” “滚!” 董卓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越想越气,竟是抄起一柄短戟朝吕布扔了过去。 吕布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 短戟如流星一样从他身边飞过去,打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叮”地一声,弹射往左边的柱子,钉入了梁内,发出嗡嗡的声音。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吕布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原本是想为义父解忧,哪知道董卓居然这么对他。 对面西凉集团的几个将领胡轸张济樊稠王方杨定等人一开始也被董卓的暴怒吓了一跳,但见到吕布倒霉,顿时乐了起来,只是想笑又不敢当着董卓面笑,一个个忍不住嘴角上扬,低头强行憋住。 看到这一幕,吕布就更气了,脸上面子挂不住,手上青筋暴跳,连带着他那边并州集团的李肃成廉魏越等人亦是面有愠色,十分不满地看着对面的西凉军众将。 而董卓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冷静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不过让他当着众人面向吕布道歉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场面依旧沉默。 还是李儒见他情绪已经缓解,这才站出来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他说道:“明公,甘侯为明公之子,素有孝心,此番不过是想为明公排忧解难而已,并无他念,还请明公莫要气恼。” 甘侯就是吕布。 吕布在投靠董卓的时候,就被封为中郎将,都亭侯。 后来长安之乱,因为回防及时,立下了大功,爵位自然也往上提了提,从都亭侯变成了乡侯。注意,是乡侯不是都乡侯,中间越过了都乡侯、亭侯这两个等级,封地为右扶风郡鄂县的甘乡。 听到李儒给了一个台阶下,董卓这才装作恍然大悟,一脸歉意地对吕布道:“原来如此,我刚还以为奉先是要离我而去呢,是为父不对,奉先切莫因我无状而责怪为父。” 吕布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个台阶,低着头拱手说道:“义父说的什么话,是孩儿自己没有说清楚,孩儿怎么会责怪义父呢?” “好好好。” 董卓大喜道:“你先退下吧。” 吕布低着头缓缓退下,又坐回了大殿一边。 经过这个插曲,众人谁也没有在意。 李儒则开始为董卓讲解起战略布局,言称效仿秦国,占据关中,虎视天下的策略。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吕布的眼眸之中,闪烁过了一丝嗜血的寒芒。 呵。 我这么忠心待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枉我星野奔驰来长安救你。 结果你刚刚差点杀了我! 父子情深? 呵呵。 去NM的父子情深! 老子迟早有一天要了你的命! 三国之谋伐 第六章 马钧 初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1年,在去年洋洋洒洒的尘嚣之中,战争也算是勉强落下了帷幕。 举世瞩目的关中之战,正如《讨董记》里所宣传的那样,董贼残暴嗜血,敌军势大,关东军虽浴血奋战,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只能暂时休整,以待来日。 司隶洛阳,正是春耕之时,陈暮带着大小官员,巡视河南各地。 目前司隶七郡,关东军与董卓各占三郡,董卓治下为右扶风左冯翊以及京兆尹,关东军则是河东河南以及弘农三郡,还有一个河内郡则在河内太守王匡手里。 历史上王匡现在已经死了,被曹操以及胡母班的亲属联手攻击而败亡。只是现在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并没有发生,王匡依旧掌控着河内。 洛阳盆地虽然不至于沃野千里,但也是良田无数。春日暖暖的和风吹拂,北方还微微感觉到寒冷,在黄河两岸,无数田野阡陌纵横,农夫百姓光着膀子,穿着犊鼻裈在田间卖力地干活。 去年不仅仅是兵灾,司隶还发生了蝗灾、瘟疫、干旱、洪涝等等灾难,百姓亡者无数,为了治理这些问题,陈暮也是下了大力气,组织后方辅兵进行整顿,勉强平息。 今年谈不上风调雨顺,但小麦和粟本来就比较耐干旱,不像水稻那样需要大量的水资源。关东军出人出力出粮出种子,帮助迁回洛阳的百姓恢复生产。 如今的户籍重新编造成册,又送回了重建后的洛阳。只是相比于以前的洛阳,现在的洛阳规模小了许多,基本就是以前皇城的面积。 南北二宫在当初的大火之中勉强保存下来,按理来说,这些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建筑,应该完好无存地保护起来。 但陈暮又不是建筑学或者考古学专家,作为实用主义者,留那么多金碧辉煌却无人敢住的大殿做什么? 因此统统下令拆除,只保留了当初汉孝康帝居住的西宫,将那些珍贵的建筑材料重新建造成了普通房屋来安顿百姓。 一时间,洛阳皇宫面积缩短了数倍,再也不复之前的壮丽。 只不过再怎么缩小,面积肯定还是很大,光保留下来的西宫,就已经相当于后世一半的紫禁城,足够承担它的历史意义。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想要恢复到战争之前的盛况肯定是不现实。目前刚刚完成的工作也就是将百姓重新迁回原地,编成户籍,然后紧锣密鼓地投入生产。 很多地方还是一片废墟的状态,需要等到秋粮收起来之后,才有余力重新建设。但即便如此,事态至少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汉民族在历史上曾经受到过无数的苦难,饱经沧桑,却在千百年之后,依旧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 因为无数年的传承在告诉我们,无论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与痛苦,无论经历过怎么样的艰难与磨砺,只有能够活下去,就会依旧顽强地活着。 寒冬过后,就是暖春。 到了春天,万物生长,就有了希望,有了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 . 陈暮这一日到了卷县。 如今诸县的大小官员都已经重新任命,卷县县令、县丞、县尉早已经组织生产。 在官员的陪同下,陈暮视察了当地的粮食种植情况。 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去看看官员们有没有在认真负责,也不是来搞什么观察实验,培育新的农作物。 而是单纯地查看栽种情况,根据现有人口,以及当前土地面积,看看有没有荒废的土地,进行调研,计算出洛阳耕地面积需要多少人口,可以养育多少人口。 这个工作在青州早就已经展开了,几年下来,随着水利基础建设以及占城稻的普及,青州的粮食产量虽然不能说翻一番,但确实提高了不少。 主要也是因为青州的耕地面积其实绰绰有余,后世达一亿多亩,而在汉朝,根据《后汉书·郡国志》记载,达七八千万亩。 再加上这些年各地都战乱,唯有青州十分稳定,逃难来的人口相当多,使得生产力提升,粮食自然也提高。 卷县位于黄河南岸,位于后世的原阳县一带。 也许有人奇怪,后世的原阳县不是在黄河北岸吗?怎么跑到黄河南岸来了? 然而黄河几经改道,后世的黄河与古代的黄河早就不是在同一个地理位置,所以古代的原阳县在黄河南岸也就不足为奇。 河内郡与河南尹划河而治,两郡隔着黄河相望,互不干涉。 就看到在黄河南岸的县外平原上,春日草长莺飞的季节,青草碧绿的丘陵起伏,参天大树生长,枝叶葳蕤垂下。 城外乡村的道路两侧,花草繁茂,田野阡陌无数,成群结队的百姓在田间劳作,还有许多新坟老坟紧挨着田野、山丘、森林,诉说着去年的往事。 汉末三国,十室九空这个成语可不是夸张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从黄巾之乱,到董卓之乱,仅仅只是开了个头,真正的大规模死人,是持续二十多年的诸侯混战,那才是重头戏。 陈暮骑着马,站在一处小山包上,身后数名官员以及十多名保镖加上赵云一起眺望远方。 更远一些的地方就是数公里的黄河,到了春季,河边蓬蒿芦苇开始疯长起来,芦苇荡比人还高,无数飞鸟在里面起跃,足有数公里宽的黄河波涛汹涌,水势浩荡,提醒着所有人,春日的讯潮就要来临了。 “再过一个多月到四五月份,雨季就要到了,大河虽然不至于泛滥,但雨水过多,必然造成洪涝灾害。我命你们在各乡野挖渠建池,蓄养雨水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陈暮四处扫视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虽然是三月末,可四月份清明时节很快就会到来,大雨倾盆,可是会涝死粟苗的。 卷县县令是从长安迁回洛阳的一位世家子弟,今年三十多岁,颇为实干,听到陈暮的话,连忙回答道:“禀尚书令,全县目前十二个乡,俱都在挖渠建池,原有的水渠与蓄水池亦重新修整扩建,务必保证今年春耕顺利。” “好。”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做得不错,除了水渠与蓄水池以外,还得鼓励百姓多生育,尽快恢复洛阳人口。” “唯!” 县令点头应是。 古代防御洪涝灾害的能力很差,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暴雨天气如何防止粟苗涝死? 自然是在田园边上修建水渠和挖蓄水池,干旱的时候从蓄水池里打水浇灌,洪涝的时候将田里的水引入水渠,导入蓄水池里储存起来。 这些都是基础设施,包括现代农田样式,也都是如此,几千年传承下来,大体方式没有变。虽然在大旱和洪水当中作用不大,但只要是正常的天气,还是足以做到万无一失。 一行人下了小山坡,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行走,路过一个村庄,小桥流水,风景不错。 卷县的河流从黄河引入,最大的支流名字叫做阴沟水。 没骗人,确实是这个名字。 阴沟水横穿了卷县,乡野百姓就从阴沟水中修建了大量渠灌入各乡之中,卷县县令介绍说,这是从阴沟水取的蒗渠,上个月刚刚挖通,方便百姓种植蔬菜和农作物。 陈暮注意到,在蒗渠之中正有一个奇怪的水车嘎吱转动,旁边有几个儿童在摇晃手柄,那水车咕噜噜咕噜噜地汲水出来,汇入旁边小渠里自行流向菜地。 “这是何物?” 看到这东西,陈暮不由大感兴趣。 卷县县令也不知,看向一旁的县丞,县丞又看向县尉,县尉则看向乡有秩. 有秩也是官员,地位相当于乡长,见上官好奇,连忙解释道:“禀尚书令,这是乡里一位年轻人制作的汲水之物,名叫翻车。此物里外都可以转动,效率大大超过平常水车,我正欲推广乡里,让乡民皆用此物。” “哦?” 陈暮立即问道:“这年轻人叫什么?” 有秩答道:“他叫马钧,字德衡,是扶风人。扶风去年遭了兵灾,家乡被毁,他的族人就跟着我们迁徙到了洛阳,此地就是分配给他们的田土和村庄,现在此村就叫马家村。” “马钧?” 陈暮肃然起敬,这可是个宝贝人物,汉末有名的大发明家,曹魏时期不得重用,现在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可不能错过。 当下,陈暮便让有秩去叫马钧出来。 有秩一头扎入了村子里,先去找了马家村的村长,其实也就是族长,在族长的带领下,来到了马钧家。 马钧这个时候正在家中菜园种地,听到有贵人相召,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从族长的话,在父母和几个兄妹的簇拥下,急急忙忙走出来,村子拢共也就那么一百多人,很快都聚集在了村外,偷偷摸摸地观看。 “这是名动天下的尚书令。” 有秩低声向马钧介绍。 马钧低着头,略微惶恐地来到陈暮面前拱手道:“钧钧钧钧见见见见见见过过过过尚” 好家伙,是个口吃。 陈暮上下打量,马钧大概十七八岁,很年轻,并不是想象中的中年人。 历史上马钧一直到魏明帝时期都还在,这说明他要么出生很晚,年龄比较小,要么特别长寿,活得比较久。 但关于马钧的记载,在三国之前就有,而且《三国志》也曾经说过,诸葛亮发明了诸葛连弩,已经十分苍老的马钧见到诸葛连弩之后,非常惊奇,并且加以强化改造。 这说明在公元230年左右,马钧的年龄就已经很大,而且关于他的记载,也多数在226-239年之间,也就是曹睿当政的时期,在那之后就不见记载。 可见马钧并不是出生晚,而是比较长寿。 不然如果他这两年才出生的话,那公元230年的时候,也不过才40岁,不会用苍老来形容。 现在这个年纪就很合理,191年十七八岁,到230年左右,就是年近六旬。 “好了,免礼吧。” 陈暮见他说句话太费劲了,摆摆手道:“马钧,可愿入仕否?” 这开场白确实不太一样。 马钧和他的家人都傻了,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还是马家族长在后面轻轻推了一下,马钧才反应过来:“钧钧钧不不不不” 陈暮皱起了眉头,自己亲自邀请他入仕,居然还拒绝? “不胜荣幸。” 好家伙。 口吃就算了,说话还喜欢大喘气。 见他答应,陈暮便点点头道:“你是个人才,先去泰山学宫读两年书吧。那里也有很多喜欢钻研墨家机械之道的学子,毕业之后,我会安排你往匠造方面发展,将来会专门为你们这些能工巧匠设立一些官职,我期待你有一天能制造出比鲁班的木鸢还要厉害的东西。” “唯!” 马钧拱手行礼。 他家境贫困,现在有贵人相识,一步登天,进入传说中的泰山学宫读书,自然是十分愿意。 陈暮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人道:“好好安顿马氏族人,物资不得短缺。” “明白。” 卷县县令认真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点头表示明白。 听到陈暮的话,周围的人顿时觉得匪夷所思。 入仕就算了,安排个小官职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现在这世道,当官都朝不保夕,哪有什么真正保一世富贵的职业? 但去泰山学宫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随着太学鸿都馆等藏着大批书籍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泰山学宫已经成了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先不说从这里毕业,立即就能在青州为官的问题。 单说泰山学宫丰富的藏书以及那独特的印刷书本,就足以让所有读书人为之痴狂。 最主要的是现在青州已经成了天下最安稳的地方,没有战乱也没有危险。很多世家子弟,都愿意去那里读书,甚至为了名额打破了脑袋。 马钧不过是个农家子,家境贫困,身份低微,居然因为制造出了一个翻车而受到尚书令青睐,确实令人疑惑。 不过古代发明创造者地位低下也是事实,包括马钧如此了得,在曹魏也一直没有得到过重用,可见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发明创造的重要性。 古人不明白,陈暮自然很清楚,他还想找马钧让他发明蒸汽机来着,毕竟蒸汽机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对于陈暮自己本人不太懂,只知道蒸汽是动力源,不清楚怎么具体制作而已。 有了蒸汽机,才有工业革命的能力嘛。 当然。 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天下未平,要是一门心思搞科研上,肯定是个大问题。 即便是新中国,那也是驱除日寇,恢复中华之后才有这个能力。 吩咐人安排好马钧之后,陈暮继续巡视地方。 在卷县待了一天,第二日准备去阳武。 却在此时,有一骑西来,找到陈暮下榻的官舍,进门便急吼吼地喊道: “四将军,打起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章 觊觎河内 当陈暮听到又打仗的消息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 长安那边居然还有余力发动新的战争? 难道他们不抓紧时间春耕的吗? 又或者是老大哥再抽一次风,单方面进军了? 不可能啊。 董卓都拿刘辩做威胁了,老大哥改性了想借刀杀人除掉刘辩? 听到信使的话,陈暮沉吟片刻,见他气喘吁吁,便出声安抚道:“别急,到底什么事。” 信使擦了擦汗,喘着粗气道:“是河内太守王匡,在平县与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王匡? 他脑子抽了敢来我的麻烦? 听到这句话,陈暮皱起眉头:“动静如何?伤亡怎么样?” “双方都伤了一些人,冲突闹得很大。” 信使答道:“河内很多百姓要迁移到河南尹来,王匡便在平县拦截,甚至派兵冲进了平县境内,我们的人上去交涉,反被打了一顿,兄弟们气不过,便杀将起来,只是还算克制,没闹出人命。” “哼!” 陈暮冷哼一声道:“走,回洛阳。” 当下阳武也不去了,从官舍出来之后,翻身上马,直奔洛阳而去。 王匡在历史上这个时候尸体都凉成灰了,现在靠着自己改变了历史进场保住了一条命,不好好珍惜就算了,居然又跑到自己脸上来跳,真当自己是泥捏的? 在路上,陈暮也了解到了为什么双方发生冲突的原因。 原来跟历史上一样,在十八路诸侯解散之后,王匡回到河内郡,立即就开始以酷刑对待河内百姓,一旦百姓犯了一点小错,就立即抓起来严刑拷打,只要交了钱财和粮食才能幸免于难。 按照《三国志》记载:“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於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可见王匡对待河内百姓还是相当残酷,而且实行的是连坐制,一个人犯错,就要夷灭宗族整个宗族。 为此河内很多世家大族,乃至平民百姓,都怨声载道,往河南迁移。 现在的洛阳并不缺土地,缺的是人口。 毕竟一夜之间,整个河南尹、弘农郡的人口几乎全都被迁走,导致很多县都非常荒凉,大量的田土荒废无人耕种,因此官府非常欢迎外来人口来洛阳耕种。 河内一些世家大族,可能还舍不得自己的土地,而那些本来就没有土地的平民百姓,对于官府无偿提供田土的诱惑还是难以抵挡,使得不少难以忍受王匡在河内实行暴政的百姓拖家带口跑到河南尹。 要是一个两个,王匡可能还不在意,人口迁移是很正常的现象。但百姓是成群结队地走,短短数月之间,就已经有七八千人从平县渡过了黄河,跑到洛阳周边领取田地,在河南栖息下来。 也许有人说,七八千人也不多呀,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吗? 然而这是在汉末。 全国人口也就那么几千万。 原来的三河地区人口还是非常多,但董卓迁走了洛阳周边百姓,导致人口暴跌。 而三河地区唯一没有被迁移的就是河内郡,按照黄巾之乱前的人口普查资料显示,当时河内郡大概有十五万户,八十万人。 只是经历了黄巾之乱,董卓之乱后,河内郡同样大受影响,人口在短短七八年内,锐减了大半以上。 这其中除了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以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各路诸侯征兵征走了。 比如当初汉孝康帝建南军,就在三河地区征兵。还有刘备在野王抵御冀州叛军,也从河内征的两万兵。以及丁原被任命为并州刺史,同样是在河内征兵,北上抵御鲜卑。 紧接着朱儁、袁绍、王匡,各路诸侯像是割韭菜一样,在三河地区割了一茬又一茬。等董卓将河南尹弘农郡人口迁往长安,河内郡就只剩下二三十万人了。 现在人口那么少,还在陆陆续续往河南尹迁移,王匡怎么可能坐得住?自然是派兵来到平县边境,阻止百姓迁移,从而与平县守军发生了冲突。 得知这个情报之后,陈暮就开始思索起来。洛阳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如今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不是把河内郡送上门吗? 刚好河内百姓对王匡怨声载道,再加上双方已经发生了冲突,出兵都借口都有了,那还想什么? 想到这里,陈暮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日,平县。 平县又名小平津渡口,是与孟津渡口一样,为洛阳的两大北面门户。 之所以这里会成为两处重要关隘,就是因为此地的黄河是最窄处,河面上有很多岛屿沙洲,洲岛之间建造了浮桥,百姓可以通行。 当初黄巾之乱,何进就曾经在这些岛屿沙洲之上设立关隘,守卫洛阳北面,后世的孟津湿地,就在这里。 从黄河南岸远眺,就看到河中央两个岛屿之间,双方兵马整齐排列,互相对峙。 陈暮招来平县守将问道:“事态如何?” 平县守将只是个军中裨将,领了千人驻扎在平县暂时充当地方守军,帮助当地官府维持秩序而已,听到陈暮的话,连忙答道:“四将军,冲突发生之后,我们就带了木棍上去和他们打,将他们赶出了渡口,只是他们把守住了河岸,不允许百姓过来。” “嗯,我知道了。” 陈暮又问道:“王匡有没有出面?” “没有。” 守将摇摇头:“昨日我们就派人去质问,他们说王郡守不在此地,我就又问他们为什么打人,他们却说是我们先动的手。” 陈暮细细思索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撤兵。” “啊?” 守将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把岛屿上的兵马全都撤回来,守住平津渡口即可。” 陈暮对他说道:“这段时间,莫要和对面起冲突,也不要去管他们,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 守将诧异道:“可是明明是他们先打的人有个弟兄还被打成了重伤,一脑袋都是血,现在还躺在床上瘫着,四将军是要我们息事宁人吗?” “自然不是。” 陈暮倏地冷笑起来,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让对面的守军放松警惕,想让河内的民怨更大一点而已。” 看到他阴恻恻的笑容,这守将也是当初跟了刘备多年的老兵,忽然想起了这么多年下来,被四将军阴死的无数敌人,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已经为王匡默哀起来。 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四将军头上,活该你倒霉。 三国之谋伐 第八章 取死之道 河内郡,怀县,太守府邸。 王匡看着手中的户籍统计数据,脸色很不好看。 自黄巾之乱以来,原本人口仅次于河南尹的河内郡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百姓大量迁移,从八十万,已经降到了不到二十万。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锐减,因为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大军臃肿,军队结构复杂。以至于当时屯兵河内的数名诸侯在离开之前,纵容兵马劫掠百姓,造成百姓死伤再次超过半数以上。 根据《三国志》记载:“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皆集荧阳及河内。诸将不能相一,纵兵抄掠,民人死者且半。” 在这样的形势下,河内郡的世家大族纷纷出逃,百姓也四散往东迁移,比如河内望族,温县司马家,也就是司马懿的家族,现在就跑到了冀州黎阳去投奔姻亲。 一时间,整个郡无论从人口、经济还是兵权粮草都大幅度减少。 最重要的是,河内郡本来就屡次遭受劫难,偏偏又是春耕之时,王匡还指望着今年秋收可以取到新一批军粮呢,结果百姓又莫名其妙开始往南迁去河南尹,这怎么能不让王匡着急上火? 在历史上,王匡能够幡然醒悟,还是亲属胡母班写信规劝,他才明白自己在河内郡行为已经属于苛政,让百姓怨声载道,不得已才逃离家乡。 但现在没人提醒,王匡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以为是关东军在故意掠夺他的人口。 目前洛阳周边经过数次战乱,百姓凋零,生民十不存一。而且王匡自己手底下还有近万的军队要养,百姓越来越少,人口大量迁移流动,等河内一片狼藉荒无人烟的时候,他找谁要粮草要钱财去? “使君。” 一名负责拷问钱谷的曹掾走了进来,向王匡报告:“常固已经抓起来了。” “嗯。” 王匡点点头:“常家交钱了吗?” “尚未。” “那就先拷打一番,责令他们交钱恕罪。” “唯!” 曹掾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王匡部下韩浩道:“那常固不过是打了门客一耳光,使君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王匡冷冷道:“此为世家豪强欺压百姓,我将他抓来,乃为百姓做主尔。” 听到他的话,韩浩都想直翻白眼。 正常的打架斗殴而已,就算按律,顶多罚个几十文钱,结果你把人家抓来,直接就是几百万钱地罚,这谁顶得住呀? 更何况常家就算了,还有别的普通百姓,有些甚至根本没有犯错,就被你抓去拷问,太离谱了。 韩浩劝说道:“使君,此等刑罚过于严苛,河内百姓已是怨声载道,怕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还是应当将所有羁押的人全部放走才是。” 王匡顿时就不高兴了,怒道:“那些人全都打算离开我治下,难道我不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关押吗?” “这” 韩浩一时哑口无言,人家正常迁移,连田土都不要了,你限制人家自由还有理了? 王匡摆摆手道:“元嗣莫再说这些,还是说说其它的事情。” 见他如此顽固,韩浩也只能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无奈道:“那就说说刘青州的事情吧,使君,刘青州如今为关东军盟主,正在攻打董卓,其部下于洛阳屯田,我们与他们发生冲突,怕是容易招惹刘青州啊。” “唉。” 王匡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刘备声名正旺,他的兵力也很强,但我若再不阻拦,河内人口就全到河南去了,那能怎么办?” 韩浩试探道:“要不然,还是应当主动找那前任尚书令陈暮去谈谈此事,任何事情若不沟通,怕引起误会。” “让我去向一个后生晚辈恳求他不要再收留我河内治下百姓?” 王匡黑着脸说道:“先不谈那陈子归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若此事传扬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使君,大局为重呀。” 韩浩劝说道。 “哼。” 王匡拂袖道:“此番言语,以后休要再说。” 见王匡死要面子活受罪,韩浩也只得说道:“即便不去与陈暮说谈,也该做好准备,以免刘青州兴师问罪,派大军讨伐。” “无妨,我早有准备。” 王匡摆摆手。 面对刘备,王匡也是十分谨慎。 因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跟刘备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又不能放任百姓过河。 为此他就装聋作哑,一边派士兵去南岸阻止百姓,一边人在怀县,假装是部下擅自做主。 一旦刘备真的来找他麻烦兴师问罪,他就说是部下做的,不关他的事情。 这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毕竟再不想点辙,治下百姓就要跑光了。 到时候没人种地,军粮从哪里来?部队就要解散。 那他这个河内太守,治下一没人口,二没军队,比在交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刺史的士燮还要惨。 听到王匡的话,韩浩还想问问具体情况,就在此时,门外兴冲冲进来一名裨将。 “使君,好消息。” 那裨将就是王匡选定的背锅侠,还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王匡见本应该驻守在河阳县,防止百姓过河的裨将忽然跑回了怀县,不由大为不悦,只是碍于他口中说的好消息,便板着脸道:“什么消息?” 裨将还不自知,单膝下跪拱手道:“刘备军撤兵了,他们把孟津渡口让了出来,这样百姓就不能够从沿河过去了。” “真的?” “属下亲眼所见。” “好好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匡大喜。 为什么他的部下会与平县守军起冲突? 那是因为孟津渡口非常特殊。 黄河中央有很多岛屿和沙洲,平县河对面是河阳县与温县,在这一段黄河当中,有连绵数公里都可以通行。 所以此段也统称为孟津渡口,当初何进在这里驻兵,就是在所有岛屿沙洲上全部派兵把守。 如此百姓要想过河就非常简单,那么宽的区域,随便挑一截没有人控制的黄河段过河就行,根本就不需要选某一条特定的道路。 没有办法,毕竟就好像后世边境线很长,是不可能严密看管住所有偷渡者是一个道理。 因此王匡的部下就只能越过了边境线,进入了孟津渡口,也就是控制住河面上的沙洲岛屿,才能将百姓过河的道路堵死,这样自然就与原本驻扎在河面上的平县守军起了冲突。 现在刘备军忽然撤兵,就是把河上的沙洲岛屿让出来。那么整个孟津渡口,就掌握在了王匡手里,百姓就彻底没办法过河了,怎么能不让王匡高兴? “听闻刘青州速来以仁义闻名于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使君,依我只见,这是刘青州给予使君的善意,我等也当回报才是。” 韩浩又向王匡进言。 王匡问道:“如何回报?” 韩浩道:“自然是向陈暮修书一封,好言答谢,再赠予一些礼物。” “呵呵。” 王匡笑了起来:“那陈子归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得势也只是这几年的事情,有什么好答谢的。我年长于他,又曾经仕于大将军,替大将军报仇,功劳比之他高得多。他尊敬于我,自行退兵,也是理所当然。元嗣之言,非高士之见,多此一举尔。” “使君” “好了,莫再多言了,你退下吧。” “唯” 韩浩无奈,只能退下。 王匡却是面有喜色,刘备军撤兵,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结。 他就怕万一双方起冲突,刘备真找借口收拾了他。 现在能够和平解决,就最好了。 那如今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把那些准备逃跑的世家大族全都抓起来,拷问粮草钱财。 嗯。 接着大刑,接着拷打,一定要将他们的油水榨干! 三国之谋伐 第九章 既当......又立...... 陈暮放任王匡继续在河内为非作歹,自然是要激起民怨。 等民怨一起,只要这个时候有人给他们刀,给他们派兵,那么一下就会沸腾起来,立马就是“刀在手,跟我走”。 道理就跟举世闻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让子弹飞》一样,百姓并非没有怒,只不过需要的是一个领头人。 当怨气达到一定程度,而一个合适的领头人刚好出现的时候,那么就是王匡死路一条的时候。 就好像黄巾之乱前,百姓生活过不下去,张角振臂一呼,就立即群起响应是一个道理。 撤兵之后,陈暮就再也没有管过这事,耐心地等待另外一件事情。 他在等什么? 在等长安那边自己出现问题。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从初平二年三月,一直等到了初平二年十月。 在这大半年中,洛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秋收过后,当年就收粮百万斛,一大批一大批的粮草再次开始往关中运输。 随着粮食丰收,冀州与青州就再也不需要长途跋涉地运送粮草,可以就地解决粮食问题。 这不管是对王芬还是沮授荀彧来说,都解决了一个重大的负担。 只是想要依靠六十万人养二十万大军,还是非常勉强。 大量的耕地依旧荒废,远远满足不了需求,所以洛阳盆地的粮食丰收,只能算是缓解压力,不能说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相比于之前,情况还是好了很多,民生渐渐恢复,洛阳都城逐渐繁华,有了十万人口。 而且这个数字不断在上涨,因为依旧陆陆续续有人在回迁。 像当初移居南阳的一些百姓,听说洛阳恢复治理之后,就再次迁移回来。毕竟故土难离,子子孙孙代代都居住的地方,有田有土有家乡,自然想要落叶归根。 因此半年时间过去,洛阳的人口也慢慢涨到了七十万,虽然跟巅峰时期两百万人口没法比,但也恢复了一小半,慢慢地有了生气。 而就在这大半年之中,河内的情况却越发不稳定,随着王匡暴政,百姓积累了大量的仇怨,经常有乡间大族不满王匡一人犯罪,株连全族的行为,发起反抗,但被王匡残酷镇压。 虽然现在关中还没有动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暮也很清楚,收拾王匡,拿下河内郡的时机也已经到了。 十月初,平县。 县衙府邸之中,来的宾客俱都十分沉默,没有人说话。 陈暮环视一圈,微笑地说道:“诸位,先贤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大家都是河内有名望的大族,今日忽然到访,怎么一个个都好似不开心的模样,是暮招待不周吗?” 众人互相看看,这些人都是河内大族。并不是世家豪强那种大族,而是乡里的普通氏族,就如同陈暮在蒲阴的陈氏族人一样,汉朝大多以族群为聚落地。 之所以没有世家豪强来访,是因为这些家族都有钱有势,早就在前些年便离开了,比如河内司马氏,河内赵氏等等,剩下来的,自然就只有这些没钱没势,无法整族迁移的普通乡野家族。 这些家族的代表人物以乡老为主,但他们在乡里说一不二,在官僚面前,却毫无能力。一旦惹怒了高官,轻则捉拿入狱,重则身死族灭,像这一次河内形势就是典型的例子。 因此面对陈暮的询问,众多族老代表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左右对视,生怕陈暮也是像王匡那样的苛政官员,或者官官相护,说错了话,被陈暮送到王匡那处置。 一时间,场面十分安静。 陈暮也没有催促他们,只是含笑着,静静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年轻人站出来向陈暮拱手敬礼道:“林,见过尚书令。” “你是何人?” 陈暮问道。 那人说道:“在下常林,温县人。” “温县人?” 陈暮微笑道:“听说殷王的后代,也住在温县?” 殷王就是司马懿的祖先司马卬,跟陈暮的祖先陈平一个时代。 常林如实答道:“司马家世居河内,为河内望族,只是前些年搬迁去了黎阳。” “哦?” 陈暮故作惊讶道:“河内人杰地灵,物产富饶。前些年也没有受到董卓袭扰,司马家怎么会忽然远离故土,搬迁去了黎阳呢?” 人杰地灵,物产富饶? 常林嘴角微微抽搐,河内倒确实人杰地灵物产富饶,问题是董卓没有袭扰,关东军在袭扰呀。 不说这些年来数次大征兵,单说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就有多股乱兵曾经劫掠河内,致使生民凋零,百姓死伤过半。现在王匡又施以苛政,让本就遭受多次劫难的河内雪上加霜,百姓过得极为凄惨。 河南尹就在河内郡旁边,常林就不信陈暮不知道河内郡的情况。 见他装傻充愣,常林咬咬牙,跪下磕头道:“林尝听闻尚书令仁义满天下,乃大仁大义大勇之士也,曾经怒斥太皇太后废帝,又呵斥董卓暴行,爱民如子,唯贤唯德。如今河内百姓饥寒交迫,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还请尚书令施以援手,以仁义救之!” “还请尚书令施以援手,救救我们。” “是啊,尚书令,救救我们吧。” 呼呼啦啦,诸多河内大族的族老乡长有秩纷纷起身跪在了堂下,十多人磕头场景蔚为壮观。 “什么?” 陈暮表现得更加惊讶,张大了嘴巴道:“河内百姓生活怎么会如此困顿?莫非是遭了灾?只是今年河南尹风调雨顺,河内与河南不过是一河之隔,两地不应当有如此差别啊。” 常林苦笑道:“还不是那太守” “太守?” 陈暮装作纳闷道:“我素来听闻王太守轻财好施,以任侠闻,应当善待百姓才是。” 堂下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王匡轻财好施,以任侠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说很多无辜百姓被他抓去处死,单说那些大族,一旦犯了些许小错,就必须交大量的钱财粮草赎罪。 常林的叔父常固,因为和门客发生了争吵,情急之下打了门客一巴掌,结果就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最后常氏族人花了很多钱,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王匡还是没有放过他们,依旧将常固扣押着,言称要予以判刑,以儆效尤。 要知道,常氏在河内虽是大族,但并不是像司马家那样有名望有产业有财富的世家族群,只是普通的乡野部族而已,就因为一个耳光,不仅花钱,还要坐牢,可见王匡在河内之严苛。 还以任侠闻,严刑苛政,以任暴闻还差不多。 听到陈暮的话,常林情绪顿时就激动起来,在历史上,他找的人是胡母班,胡母班是王匡的亲戚,也是常林的同乡,靠着胡母班的面子,常家才躲过一劫。 可现在历史大为变动,胡母班作为执金吾,已经被董卓裹挟去了长安,并不在河内。 常林走投无路,最终联合了很多大族族老才找到陈暮。 如果陈暮不管的话,那常固就危险了。 为了救叔父,当下常林也顾不得其它,立即一五一十,将王匡在河内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一般说出来。 要知道,这个举动相当冒险。 一旦陈暮和王匡沆瀣一气,官官相护,将常林扭送到王匡那里,到时候不仅是常林和常固二人必死无疑,连常氏整个宗族都会倒大霉。 因此讲述完之后,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常林心惊胆战地看着陈暮的脸色,眼中露出小心翼翼的神彩。 就看到陈暮听完之后,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没想到河内郡的局势竟是如此严峻,其实我也曾经有过一些耳闻,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哪知道王太守” 他话未说完,见事情似有转机,就立即有人诉苦道:“尚书令,我儿子不过是没有给予乞讨者食物,太守就将我儿子抓起来拷打,现在这世道,家家户户都没了余粮,哪还有能力接济他人?且这又不是犯罪,怎么能处以刑罚呢?” “那太守在郡中予以苛政,施以威严,我等小民敢怒不敢言,稍有不慎,便是举族被夷灭,我族中已有数人仅仅只是犯了点小错就被抓走,倾家荡产也难以救会来,还请尚书令做主,救救我河内百姓吧。” “请尚书令做主,救救我河内百姓吧。” 众人纷纷磕头,呼吁陈暮出手。 陈暮心中含笑,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若我还是尚书令,则也算是有二千石权,可以对王匡处置。但如今我已卸任,添为齐国相,要想处置王匡,只能上书天子,只是现在的局势你们也该知道,天子还在董贼手中,我亦无能为力呀。” 常林说道:“尚书令兵强马壮,何不兵进河内?” “这个嘛” 陈暮装作迟疑道:“擅自进攻同僚,可是大罪。” “难道尚书令就看着我们河内百姓生民凋零,艰难不绝吗?” 众人苦苦哀求。 陈暮面有难色,过了许久,才长叹道:“唉,见百姓受难而不助力,此非仁也。进攻同僚,此非义也。如今仁义相背,我又如何是好?” 见他好像十分为难,常林以及诸多族老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早就被安排为捧哏的赵云站出来道:“四将军,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既助了河内百姓,也能保全仁义。” “哦?” 陈暮马上说道:“快快讲来。” 赵云立即道:“既然王匡在河内已是怨声载道,激起了民怨。四将军何不派人悄悄潜入,脱下士兵的铠甲,冒充河内百姓,以百姓的名义进攻王匡。等王匡死后,四将军就可以昭告天下,王匡对待百姓以苛政,逼起民反,这是他自己取死,怨不得他人。如此仁义之名,便可保存。” 常林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尚书令,王匡部下多有我等同乡,若尚书令愿意出兵,我愿意说服河内诸多大族,让他们勒令自家子侄阵前反正,届时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王匡性命。” “这” 陈暮想了想,叹气道:“唉,出兵河内,非我所愿。只是为了河内百姓,也只得如此了。赵云何在?” 赵云马上道:“末将在。” “令你领五千精兵,脱下甲胄,以河内百姓为名,进攻王匡。” “唯!” “诸位。” 给赵云下达命令后,陈暮又看向常林等人,缓缓说道:“此战,既是救河内百姓,也是救你们自己。若王匡死后,我便会派人进驻河内,担任诸县主官,而诸位也应当派自家子侄担任各县副职官员,辅佐我治理河内郡,可曾明白?” 这就有点分蛋糕的意思了。 让人家背了造反杀太守的黑锅,自然得给点甜头。 诸多大族的族老喜出望外,纷纷道:“明白明白,以后我等俱为尚书令马首是瞻。” “好,那尔等先回去做准备吧。”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记得暗中布置,切莫走露了风声。” “唯!” 众人缓缓退下。 看到他们离开,陈暮眼中的笑意更甚。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了表子,又立了牌坊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不过河内诸多大族也不亏,既除了王匡,又恢复了民生,以后乖乖在陈暮治下当个顺民,至少要比在王匡治下心惊胆战强得多。 双方宾主尽欢,各自都到了想要的东西。 当下,第二日赵云就领了五千人马偷偷摸摸潜入了河内,并不是从孟津渡口过河,而是从敖仓西面的广武城,那边在黄河南岸,紧邻着怀县,方便随时进攻。 这个地方虽然不如孟津渡口过河方便,但陈暮手里可是有不少船的,运兵自然没有问题。 在河内诸多部族的掩护下,赵云潜伏了起来,就等着出兵时机。 而就在吩咐了赵云去取河内郡的时候,过了两日,从长安方向,一封军情司的密报,送到了洛阳皇宫明光殿,陈暮的桌案之上。 他打开密信,就看到里面是一张小纸条。 纸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上面写着。 “吕布多遭董卓呵斥,已心中怨恨,时机成熟。” 陈暮将纸条揉碎,想了想,便同样取出一张纸来,在里面只写了两个字。 “拱火!” 写完之后,又装回信封,他就命令军情司的探子送回长安。 等探子走后,陈暮站起身,缓缓走出殿外。 已是十月初冬,天色阴沉。 东方的天空缓缓飘来无数的乌云,像是暴风雨即将要到来了。 陈暮仰望苍穹,立于殿外的屋檐之下。 四年前,也是在这明光殿里,自己为尚书令,执掌天下政务,手中握有大权。 而如今,同样是在这明光殿,虽天下政务之权不复存在。 可是。 自己依旧操纵着这江山。 世事如棋,一子换来千古业。 江山似锦,一笔刻出两瓣天。 人生便是如此梦幻。 上位者,一言一语,便是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哪怕有些人同样也身居高位。 可又如何敌得过人心? “董卓” 陈暮看着远方的天空喃喃念叨着那个胖子的名字。 过了片刻,他忽然嗤笑了起来。 你也该死了。 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呢? 三国之谋伐 第十章 逼上梁山 陈阎王下了命令,赵琳那边自然不敢怠慢。 当接到陈暮让他拱火的命令之后,赵琳很快就找到了士孙瑞。 在历史上,劝说吕布反董的其实并不止是大家熟知的王允,还有士孙瑞以及杨瓒二人。 而如今因为害怕朝廷诸公与关东军勾结,董卓看得紧,杨彪刘虞王允他们不敢公然四处行动,只能将事情委托给他们。 士孙瑞家财万贯,接到了接近吕布的命令之后,就经常邀请吕布来府中欢乐,因为出手阔绰,在吕布临走前时不时赠送金银,使得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而这一次之所以赵琳会向陈暮报告说时机成熟,就是因为士孙瑞得知,上个月吕布再次触怒了董卓,引发了一场父慈子孝的信任危机。 事情经过很简单,董卓征召民夫,建造了自己的府邸眉坞。而吕布作为董卓的贴身保镖,天天跟着董卓在眉坞里住着。 本来这也没什么,贴身保镖嘛,而且名义上还是董卓的义子,住在一起很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问题在于,眉坞有很多董卓的婢女、妾室。 吕布一开始不敢动董卓的妾室,只和那些婢女愉快地玩耍,经常一龙数凤,好不快活。 然而董卓毕竟年近六旬了,那方面有心无力,不少妾室都得不到滋润,很是寂寞。再加上有些妾室见他长得帅,不时暗送秋波,时间久了难免就有些“激情燃烧”“干柴烈火”。 而这次爆发冲突的缘故,倒不是董卓发现了吕布跟自己的妾室有私情,而是吕布在和某个婢女调情的时候被他撞见。 见吕布玩女人都玩到自己家来了,董卓气不打一处来,怒骂呵斥了吕布几句。 吕布当时候害怕极了,只是个婢女董卓就那么生气,要是得知自己的妾室也被吕布搞了,给董卓戴了绿帽子,那还得了? 因此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吕布心情十分忐忑不安,经常愁眉苦脸,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人压力一大,就想喝酒,喝完酒之后,就想发泄。 因此一次吕布在士孙瑞家喝高度的蒸馏酒喝多了,一时情绪激动,说了醉话。 言语中不仅有他与董卓婢女妾室厮混的消息,还有对董卓的许多不满,都在士孙瑞这个“至交好友”面前发泄了出来。 本来要是真正的好朋友,这也没什么。 毕竟以现代人的目光看来,无非就像是在夜宵摊上找了多年好兄弟,一起喝酒吹逼,怒骂公司领导,发泄自己在公司遇到的不公正待遇。 但士孙瑞接近吕布又不是真的想当他的好兄弟,是王允派来的卧底,所以得知这一消息,自然大喜过望,马上告诉了王允以及赵琳等密谋之人,商量如何利用吕布的不满来制作策略。 赵琳自然就把情况通报给了陈暮。 现在陈暮反馈过来,赵琳肯定要去找士孙瑞沟通一下。 来到了士孙瑞的府邸,在仆人的引领之下,来到后院。赵琳发现,杨瓒居然也在。 “伯瑜来得正是时候。” 士孙瑞见到他,高兴地道:“司徒差人跟我说起,时机已到,我们可以叫来吕布,一同商讨刺杀董卓之大计了。” 听到他的话,赵琳大惊失色道:“君荣要自己找死,何必带上我?” 士孙瑞顿时就不高兴了,脸色垮下来,也没有邀请他坐下,皱眉说道:“伯瑜这是何意,难道你真的投靠了董卓,要出卖我等?” 赵琳马上摆手道:“自然不是,只是君荣的举动,是将我等推向深渊也,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士孙瑞与杨瓒对视一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现在吕布与董卓出现了裂隙,不仅在朝堂之上发生了矛盾,连私下里都出现争吵。吕布自己也表达了对董卓的不满,难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不过赵琳之前曾经提出离间计与王允不谋而合,显然也是有智之士,听听他的话,也许有道理,士孙瑞便问道:“伯瑜话里似有深意,只是我等听不明白,还请坐下细说。” 赵琳便靠近了过去,这是士孙瑞府邸后院的凉亭里,四下无人,只有三人在亭中,方便讨论私密隐事。 其实赵琳的智力不高,就是平常人的水准。在三国游戏当中,一般智力上了90的,基本都是妖孽基本,放在后世现代,大概就是智商160以上。 而智力只有四五十的普通人,大概也就是后世智商110左右,没那么高的水平关于陈暮说的“拱火”什么意思,赵琳接到信件时看不明白,还是找了阎忠帮忙,才晓得应该怎么做。 有了阎忠指导,赵琳自然也是知道该怎么做,席地跪坐之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君荣不会真的指望吕布能成事吧?” 士孙瑞不解道:“吕布为董卓贴身卫士,终日陪伴左右,若他出手,必万无一失。再说,这不是当初说好的吗?” 赵琳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怀疑吕布的能力,而是怀疑他敢不敢真的动手。” 杨瓒说道:“吕布向来匹夫之勇,应当是有此胆色的。” 赵琳笑道:“或许吕布确实有胆色,可不要忘记。董吕二人虽有裂隙,却还尚未到生死相见的地步,且董卓余威犹在,因为遭受董卓责骂这点小事而噬主,吕布也得掂量掂量此事后果,必然要三思而后行。” 士孙瑞问道:“难道吕布会怕西凉军吗?” “自然是不惧的。” 赵琳解释道:“他与西凉军素来不合,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死。然而彼时西凉军势大,董卓未死,吕布安然无恙,董卓一死,没有董卓压制,西凉军必然群起而攻,吕布再蠢,也应该清楚他不可能招架得住,因此必不敢轻举妄动。若我等找他商议,不能促使他下定决心,则我等危矣,必为吕布所害。” 士孙瑞与杨瓒对视一眼,觉得赵琳说得话有道理。 毕竟吕布现在仅仅只是遭受了董卓的多次责骂而已,最严厉的一次,也不过是在朝堂上扔了一次短戟,哪怕被董卓这么骂,吕布也不敢说什么,可见至少目前来说,吕布还是畏惧董卓大于愤恨。 万一现在去找吕布,吕布没有下定决心,反而反手将众人出卖,到董卓那里告发他们,那士孙瑞杨瓒等人,乃至幕后主使的王允杨彪刘虞他们,恐怕都得遭殃。 想到这里,士孙瑞有些后怕,幸好他这些日子都在酝酿该怎么去找吕布说,而没有立即去行动,要不然大事就不好了。 “那依伯瑜兄之见,应当如何?” 士孙瑞连忙询问。 赵琳早已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方法很简单,一者,要削弱董卓在城中的兵马实力,至少要吕布跟城内西凉军兵力相差不多,促使吕布下定决心。二者,就是逼迫吕布,让他不得不反。” “如何削弱董卓兵力,又如何逼迫吕布不得不反?” 士孙瑞连忙追问。 赵琳说道:“前者很简单,我与刘玄德有旧,乃多年好友,届时让他出兵,逼迫长安。则董卓必然要派人手加固灞桥渭桥等防线,让长安兵力空虚。后者嘛” 说到这里,赵琳的表情愈发玩味起来。 刚开始从阎忠那里听到这计策,还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但经过阎忠解释之后,确实是不得不服的。 因为这一招着实打了吕布七寸,估计哪怕吕布再忠心耿耿,也要操起方天画戟去噬主了。 士孙瑞见他表情玩味,露出古怪的笑容,急道:“哎呀,伯瑜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何等奇谋之策?” “此计,乃绝户计。” 赵琳也不藏着掖着,说道:“要想让吕布下定决心,我等就必须让他陷入绝境,等他绝望之际,便拱上一把火,吕布必然答应我等,不得不从。” 杨瓒翻起了白眼,道:“说了半天,你倒是说计呀。” 赵琳看着二人,微微一笑:“此计倒也简单,吕布不是与董卓妾室有染吗?我们便买通董府下人,等吕布与妾室调情之时,想办法让董卓撞破。再暗中在长安散布谣言,说吕布与董卓妾室有染,届时董卓颜面挂不住,必然暴怒,吕布惶恐难安,害怕董卓杀他,只得先下手为强,此时我等出面加一把火,则大事可成矣。” 士孙瑞与杨瓒互相看看,过了片刻之后,才同时说道:“此计,甚秒!” 赵琳含笑不语。 这个办法的精髓就在于如何把控尺度。 既不能让董卓捉奸在床,也不能让吕布跟董卓妾室私通的事情一直这么被瞒着。 历史上吕布为什么反董? 有人说是貂蝉,有人说是被董卓责骂。 其实貂蝉根本就没这人物,如果说有的话,那也应当是董卓府中的婢女妾室。 因为吕布真正反董的原因,还是他跟董卓婢女妾室有染,由于害怕董卓知道之后,大怒下把他杀了,吕布才答应王允。 但历史毕竟是历史,如今很多历史都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现在吕布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为了让吕布下定决心,就得给下一记猛药。 而这记猛药的剂量还得好好控住。 因为一旦董卓捉奸在床,那就是彻底撕破脸皮,吕布可能还没刺董,就先被董卓弄死了。 而要是不散布谣言,加重吕布的惶恐心情,那也无法促使吕布真的做出决定。 所以这一计跟吴用那一招“逼上梁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比较讽刺的是,这一招还是阎忠跟李儒学的。 当初李儒就是利用这“绝户计”,让河东群雄去干了很多脏事,等拿捏住把柄之后,逼得他们不得不倒向董卓。 现在陈暮仅仅只是给了阎忠“拱火”两个字提示,阎忠就还之彼身,将这个计谋用在了董卓吕布身上,可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呀。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一章 茶艺 吕布自从上个月被董卓责骂以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其实玩弄婢女还没什么,但妾室就不同了。 毕竟那是给董卓戴绿帽子。 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件事情似乎也好像过去了,董卓并没有察觉。 这让原本心情忐忑的吕布至少安心了许多,逐渐忘了此事。 十月下旬,眉坞。 长安的天气越发的寒冷,由于眉坞建造的时候安装了地暖,所以董卓这段时间都不去未央宫了,干脆住在这里。 这一日,是个极为寒冷的天气,作为胖子的董卓完全不想出门,整日便待在眉坞处理政务。 眉坞建造极为奢华,水榭楼台,高门大院。光前庭厅堂就足有七进出,后院更是亭阁林立,院落之间有碎石铺的小路连接,穿过拱门,就是后庭花园。 董卓向来都有午睡的习惯,到中午吃过午餐之后,便从中庭回到后庭的卧房休息。同时命令吕布在卧房门外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出。 吕布上次与婢女胡混的事情被董卓发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乱来,这段时间一直尽忠职守,倒也没有出现过差错。 但今日正站岗的时候,远远的一阵香风飘来,就看到卧房前的走廊尽头,缓缓走来一美丽女子。 这人吕布自然认识,是董卓的妾室之一,也是最美的妾室。只知道姓任,以前是“貂蝉”,后来被董卓看中,强行掳进了眉坞。 注意,这里的“貂蝉”并不是指虚构的四大美女。而是宫廷里担任整理衣冠的宫女,担任的职位名字叫做貂蝉。 所以这是一个官名,并不是代指某个特定的人。大概老罗也是根据这个,才虚构的那位貂蝉闭月。 吕布见到这位董卓的妾室,顿时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美女嘛,谁不喜欢。 不过也顶多只是看看,对于这位董卓最宠爱的妾室,吕布一点想法都没有。 即便是他在眉坞勾搭的女人,也顶多是不受宠的而已。 然而让吕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前任“貂蝉”路过他的身边,眼若秋波,含蓄一笑,在他耳边柔柔说道:“将军威猛无匹,妾身无比仰慕,请将军后亭一叙。” 说罢用扇子掩面含笑,眉目传情,又款款离去。 在走到门前走廊尽头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端得是风情万种,绝美迷人。 吕布人都傻了。 以往这个女子向来都不看他一眼,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勾引起自己来了? 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脑子宕机。 如果吕布智力高一点,也许能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但精虫上脑,哪去想这个。 再加上本就对这位前任“貂蝉”垂涎三尺,吕布心动无比。 犹豫片刻,他见左右无人,又侧头听了下门内,雷霆鼾声传来,心头大喜,便立即跟了过去。 这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男人的通病。 然而不得不说,阎忠的这个骚套路确实起到了效果。 士孙瑞家是长安有名的土豪,在梁冀时期就富甲天下,出了名的多财多亿,凭亿近人。 在了解到这位前任“貂蝉”是因为家境贫困才入宫做宫女,后来又被董卓强掳去了眉坞,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无人照料之后,士孙瑞立即花钱搞定了一切。 先是买通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送来书信帮忙劝说,后来干脆将她的家人接走,说是照料,实际上也隐隐暗含威胁的意思。 手段确实下作了一点,但效果显着。 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能早日逃脱魔掌,这位前任“貂蝉”最终是决定按照士孙瑞说的去做。 吕布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追赶,穿过了迷宫般的回曲走廊,来到了后院荷花池边。 就看到池亭中正有一佳人翘首以待,见到他来,顿时霞飞双颊,掩面羞涩。 “美人,我来了。” 吕布急不可耐地走过去,他在董卓后宅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清楚即便上了这些女子,她们也不会出去乱说。 一来你情我愿,二来以董卓的暴戾,几个婢女而已,不会拿吕布怎么样,顶多就是臭骂一顿。 至于那些婢女,下场肯定会很惨。 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大胆地乱搞,只要不被董卓当场抓住就行。 可他哪里知道,这里面全是局。 专门针对他的局。 就看到那位前任“貂蝉”含羞一笑,扑在了吕布怀里,声音软软地道:“妾身终于盼到将军垂帘了。” 吕布搂着她,只觉得清香扑鼻而来,浸入心脾,顿时心头火热,急不可耐地道:“跟我进屋。” “哎呀,将军别急嘛。” 那位前任“貂蝉”轻推了一下他,发嗲假嗔道:“妾身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吕布只觉得浑身发痒,心里像是有只猴似的,搂着女子,一边要亲,一边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呆的,还是跟我进屋吧。” “后院人多眼杂,还是先在这亭中看看,来日方长嘛。” “无妨,后院的女子我都熟得很,不会乱说的。” 二人打情骂俏,感情迅速升温。 然而吕布不知道的是,在暗中早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见到这一幕,立即转身就走。 这个人同样也是士孙瑞买通的侍女,后院不准男人进来,平日里只有董卓和吕布两个男人。 之前吕布一直没有东窗事发,是因为很多本身就婢女和他私通,即便有些侍女没有跟他乱来,或出于害怕,或是对帅哥的喜欢,都没有告发。 但既然收了钱当然就得办事,那侍女见吕布已经上钩,立即匆匆来到董卓门前,按照原计划噼里啪啦地敲门。 董卓被吵醒来,还以为是吕布敲门,便睡眼惺忪地道:“奉先,何事呀?” 侍女忙道:“太师,吕布和你的妾室私会去了。” “什么?” 董卓当即惊醒过来,陡然从床上翻身而起,穿上鞋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怒气冲冲道:“他们在哪?” “在后亭。” 侍女往后院的方向指了指。 董卓大怒,快步向着后亭的方向走去。 那侍女见任务完成,左右看看,马上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边董卓来到后亭,拐过回廊,就在廊下远远地看到亭中两人相拥。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义子吕布和那位叫任红的妾室吗? 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绿油油地冒光,董卓勃然大怒,暴喝道:“吕布!” 吕布正抱着任红亲热呢,听到这个声音如雷击一般,转头看到董卓,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方天画戟都不要了,扭头就跑。 这亭虽在池中心,但连接着两面花园回廊,董卓是从北面走廊过来,吕布就从南面走廊往后门的方向逃。 董卓气得暴跳如雷,快步在后面追赶。 “呜呜呜呜,太师。” 见董卓来到了亭中,任红一下子扑到在他怀里,眼泪簌簌地落,发挥出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痛哭道:“那吕布调戏于我,还请太师做主。” “可恶。” 董卓见她我见犹怜的模样,怒从心头起,瞥见了放在亭中的方天画戟,立即提起,推开任红继续追赶。 二人一追一逃,来到了后门。 后门紧闭,吕布在门内才刚刚打开门,董卓就已经追到了十丈外,见他正要开门逃走,情急之下,执戟愤然向吕布掷去。 咚! 吕布闪身躲开,方天画戟插到了门上,嗡嗡作响。 见没有击中吕布,董卓又高呼道:“来人,来人,给我抓住吕布!” 吕布连忙取下戟来,仓皇逃窜,奔出董府,很快不见了踪迹。 “太师,发生了何事?” 那边董卓的呼声引来了后门外的守兵,他们看到吕布不敢阻拦,只得装作后知后觉前来询问怎么回事。 董卓正欲说,李儒也已经从前院过来,之前他本来就打算找董卓禀报一些事情,听到后院鸡飞狗跳,就立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听到董卓要士兵去捉拿吕布,李儒连忙上前问道:“太师,怎么了?” 董卓气急败坏道:“那吕布居然趁我休息之时,调戏我的爱妾,可恶至极,吾势必杀之。” 李儒听到他的话,连忙劝道:“太师不可呀。” “不可?” 董卓拔出剑来,怒气冲冲道:“此逆贼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是十恶不赦,莫非你还要给他求情?” 李儒一边对士兵队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撤去,一边过来按住董卓的剑,说道:“太师息怒,太师息怒,儒有一言,还请听之。” “哼,你有何话说?” 董卓冷哼一声,将剑按回去,他倒想听听李儒有什么意见。 “太师,昔日楚庄王夜宴群臣,蒋雄趁烛灭之时调戏王后,王后便折下他的帽缨,请求楚庄王点上蜡烛追查,而楚庄王却令诸臣皆摘下盔缨,而后再燃起灯火,不予追究。后楚庄王为秦兵所困,全仗蒋雄死力相救,方脱大难。” 李儒认真说道:“今日貂蝉不过是一女子,而吕布则是太师的心腹猛将!太师若能就此机会,将妾室赐与吕布,则吕布感念大恩,必以死报答太师!断定利弊轻重。请太师三思!” “将任红赐予吕布?” 董卓一时迟疑,这可是自己最心爱的妾室。 李儒又道:“太师,如今长安并非安稳之地,关东军虎视眈眈,周围群狼环伺,要想取得胜利,还得依仗吕布之勇武,太师切不可因小失大呀。” “唔” 董卓眯起眼睛,微微点头,说道:“嗯,汝之言确实有理,我先考虑考虑吧。” “那儒便先回去了。” 李儒告辞道:“还请太师三思,命人寻回吕布,好生劝言,莫让他心中怨恨才是。” “嗯。” 董卓气消得差不多,挥挥手道:“那你先去吧。” 李儒拱手一礼,转头离去。 董卓等他走了,叹了口气,这才转身正欲回院中。 就在这时,任红衣冠不整地过来,看到董卓哀嚎一声,扑倒在他脚下:“太师。” “哼,贱人。” 董卓拂袖怒道:“你竟敢与吕布私通,还有何脸面来我身前?” “太师。” 任红痛哭道:“非妾身与吕布私通,都是吕布相逼所致,太师不能污妾身之名节呀。” “哦?” 董卓见有内情,便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任红趁机抱住董卓,嘤嘤哭诉道:“刚才妾身路过园中,吕布突然来到,妾正要回避,吕布那厮却说,我是太师之子,何必相避?说着便提戟将妾赶入亭中,妾身见他居心不良,恐为其所逼,有辱太师,欲投池自尽,不想却被这厮抱住,正在生死之间,幸得太师前来,救了性命,嘤嘤嘤嘤嘤嘤。” “原来是这样。” 董卓心中怒气消了大半,爱怜地看着她道:“险些错怪你了。” 任红掩面哭泣道:“多谢太师不责之恩。” 董卓将她搂在怀里,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欲将你赐予吕布,如何呀?” “啊?” 任红睁大了眼睛,花容失色,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明明只是离间董卓与吕布,怎么董卓忽然这么大方了? 她哪知道这中间还有李儒破计,想到自己家人还在士孙瑞的手里,急中生智,看到董卓腰间的剑,立即摸过去忽然抽出来,悬在颈上哭道:“妾宁死不受此辱。” “哎呀呀。” 董卓也是大惊,哪晓得这女子这么刚烈,连忙把剑夺下来,好言安抚道:“戏言,都是戏言。” “多谢太师。” 任红怀抱着董卓肥胖的身躯,在他耳边吹风道:“这必定是李儒的计策,他与吕布交往密切,感情深厚,故设此计,却不顾太师的体面与妾身的性命。” 董卓只觉得心痒难耐,安慰说道:“哎呀,爱妾莫怕,李儒虽是如此这般说了,可我怎能忍心舍弃你呢。” “妾虽承蒙太师怜爱,但恐吕布又再次纠缠,妾深感恐惧。” 任红一脸惊恐的表情,当真是令人怜爱。 董卓立即说道:“从明日起,我就将吕布赶出眉坞,不许他再进来后院,爱妾尽管放心。以后与我二人同享快乐,保你无忧无虑。” “多谢太师。” 任红将头埋在董卓怀里,旖旎缠绵,之前的惊恐早就换了喜色。 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自己脱离魔掌,与家人一起远走高飞的机会,终于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二章 灭爸 这世上惹什么人都可以,但千万别惹女人。 先贤不也曾经说过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任红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国仇家恨,但对于董卓的残暴,她亦是十分清楚。 不论是出于对自由的渴望,还是对董卓的愤恨,这一切,都能够成为她愿意出力的理由。 王允和阎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差点被李儒给破了,也不知道危机关头被一个女人给挽救了回来。 但现在,他们却知道,已经到了离间的最好时机。 之前为什么赵琳要劝说士孙瑞,不让他直接对吕布开口劝反? 还不是因为那时吕布还没有到山穷水机的时候。 被董卓撞见与婢女有染还不算什么,因为婢女嘛,又不是妾室,没有给董卓戴绿帽子,也不会有辱他的颜面。 但妾室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场精心安排的董卓撞见吕布与妾室私通,就自然成为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特别是在第二日,董卓不允许吕布再踏入眉坞半步之后,吕布就更加惶恐不安。 如此过了几日,长安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 而在背后密切关注这一切的士孙瑞,马上趁机邀请吕布来家中做客。 几日后,士孙瑞府邸。 吕布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席上,一言不发。 士孙瑞见他这样,自然很清楚原因,却又明知故问道:“奉先兄,今日饮宴,怎么如此不高兴,莫非是刚才伎女舞跳得不好,让人没有兴致?” “啊?” 吕布有些茫然道:“君荣刚才说甚?” 士孙瑞只得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加了句:“若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奉先兄海涵呀。” “额。” 吕布吱吱唔唔道:“非君荣招待不周,是我自己有些兴致不高尔。” 士孙瑞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奉先兄,莫非” “莫非什么?” 吕布问道。 “哦,算了,这是奉先私事,我也不好过问。” 士孙瑞吊足了胃口,反倒拿捏起来。 吕布顿时就急了,自己的私事,难道自己被董卓赶出府的消息传出去了,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何事?” 士孙瑞想了想,叹气道:“这两日长安城中盛传诶。” 他还看了眼吕布,一副该不该说的犹豫模样。 吕布连忙追问道:“盛传什么?哎呀,君荣兄,你倒是说呀。” “诶” 士孙瑞迟疑片刻,才说道:“盛传盛传奉先兄与太师妾室有染” “什么?” 吕布大惊失色,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果然来了。 士孙瑞见他的表情惶恐中带着惊慌,内心喜悦,表面却是一脸不信地笑道:“当然,我是不信的,奉先坦坦荡荡,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额,呵呵呵” 吕布只能尴尬地赔笑,郁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过” 士孙瑞话锋忽然一转,又道:“就是这两日大家都在说,奉先调戏了太师最爱的妾室,很多太师府士兵都亲眼所见太师拔剑追赶奉先出来,却是不知真假。” 吕布的脸色就更差了。 这事闹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现在自己又被赶出眉坞,着实成了全长安城最大的笑柄,让他几乎颜面扫地。 现在士孙瑞说出来,让吕布十分难堪,有些愠怒道:“君荣明知故问,莫非是在羞辱我?” 士孙瑞忙道:“非也,只是前些日子,奉先向我诉苦,我替奉先感到不值尔。” “诉苦?” 吕布纳闷道:“我何时向你诉苦了?” 士孙瑞看了眼左右倒酒的侍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走下主位,来到吕布的侧席边坐下,轻声道:“奉先莫非忘了,那日你被太师责骂之后,来我府邸喝酒,酒醉之后,痛骂太师” 自己当着士孙瑞的面痛骂了董卓? 吕布脸色大变,看向士孙瑞的目光充满了骇然。 这些话要是被董卓听去了,自己恐怕. 见他不说话,士孙瑞便又道:“奉先放心,此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半句。” 吕布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日酒后失言,君荣务必要帮我保守秘密才是。” “自然,你我兄弟相称,我怎么会害你呢。” 士孙瑞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继续说道:“只是我虽不会害你,可太师却不会放过你呀。” 吕布紧张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道:“这是为何?” “奉先想想,你与太师素来父子相称,曾经在朝堂之上,却因为一点小事,便投短戟于你,可有父子之情。” 士孙瑞找到机会,马上挑拨道:“现在你与太师婢女妾室有染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再加上太师又亲眼见你调戏了最爱的妾室,一旦得知消息,恐怕会勃然大怒,事关太师颜面,誓必杀汝,届时奉先危矣。” “这” 被士孙瑞一说,吕布在临近十一月的大冬天汗如雨下,心情忐忑不安。 他虽然没跟任红有染,问题是他跟其她妾室有染呀。 以董卓那暴戾性格,仅仅只是看到他与任红在亭中搂搂抱抱就已经发这么大脾气,要真知道自己给他戴了好几顶绿帽子,还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所以听到士孙瑞的话,吕布一时间酒醒了八分,即便是这高度的蒸馏酒,现在也让他没有感觉到丝毫醉意。 “奉先,太师已将你赶出府邸,可见对你的信任早已不复从前。” 士孙瑞继续说道:“值此危难之际,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听他这么说,吕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士孙瑞的手急急说道:“君荣可有办法救我?” 士孙瑞见他上钩,心中窃喜,拍了拍吕布的说,低声说道:“我有一人,正要引荐奉先。” “谁?” “王司徒。” “司徒王允?” 吕布大惊道:“他不是太师走狗吗?” “诶。” 士孙瑞有些不悦道:“奉先切莫乱语,王司徒乃忍辱负重之义士也,怎能轻辱。你先稍待,我请他出来一叙,你便知他意。” 说罢便起身,转过厅堂,来到后面找到了早已经抵达士孙瑞府邸的王允。 王允杨彪刘虞这些三公九卿一直被董卓兵马监视,平时没有什么自由,出入都要被人跟着,难以与人私自会面。 但随着王允终日表忠心,再加上他也确实献了不少计策,董卓便觉得王允确实忠心于他,便逐渐放松了对王允的监管,让他有了一定隐私空间。 当士孙瑞带着王允出来的时候,吕布正一个人在厅内喝闷酒。 王允笑呵呵地打招呼道:“甘侯。” “司徒!” 吕布站起身回了一个礼。 三人坐下,士孙瑞说道:“如今奉先身陷囹圄,只有司徒能够救你。” 吕布被士孙瑞一通恐吓,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又起身拱手对王允道:“还请司徒救我。” 王允双手虚抬,微笑说道:“甘侯请起,你之事情,我已知晓。董卓最好颜面,如今后院不保,必然气急。消息走漏出去,甘侯危在旦夕,要想救命,唯以先下手为强。” “哦?” 吕布忙道:“应当如何?” 王允继续道:“如今天子在堂,年日渐壮。甘侯若能助天子刺杀董卓,匡扶汉室,便是奇功一件。卓一死,麾下兵马则尽归甘侯,甘侯再奉以天子,出将入相,岂不是比如今居于人下,终日惶惶不安要强上许多?” 刺杀董卓? 吕布一时迟疑,说道:“我虽有此心,可奈如父子何。” 王允笑道:“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 吕布又道:“西凉军兵强马壮,我并州军人少,卓一死,西凉军找我寻仇怎办?” 王允与士孙瑞互相对视一眼,微笑了起来。 “呵呵,奉先大可放心。” 士孙瑞笑着摆摆手:“朝中公卿已与关东军早有联络,只要奉先应允,关东军便会兵进灞桥,逼迫董卓将城中兵马调离,届时城中空虚,卓一死,我等便控制住城中兵马,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共击西凉军。到时奉先立下不世之功,名震天下,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尔。” 原来关东军也会出手相助。 听到他的话,吕布大喜过望,高兴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早就想杀了那董卓老贼,既然司徒与君荣皆有此意,布愿相随!” “好!” 王允兴奋地举起酒杯,说道:“那便共饮此杯,祝我等诛贼功成!” “诛贼功成!” 三人同时饮下了酒。 喝完之后,吕布擦了擦嘴角,下定了决心之后,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的兴奋与愤怒。 曾经与董卓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当初明明是自己领兵救了长安,结果西凉军众将嘲笑自己,董卓不帮自己说话,反而呵斥自己。 后来关东军打来,自己那么忠心耿耿,要领兵出战,反而遭董卓投戟相杀。 如今不过是玩了他几个婢女妾室,就这般对待自己。 一幕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吕布彻底失去了忠诚,眼中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杀意。 董卓老贼,我势必取尔狗命!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三章 初平二年 初平二年冬月,关中下起了大雪。 以刘备为首的关东军在洛阳周边驻守了一年了,虽然讨董的五人名望满天下,可在这件事情上,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今年天下谈不上太平,历史上关东地区青州黄巾卷土重来,袭击兖州、徐州、幽州。 公孙瓒、曹操、陶谦,都是在这场战争中逐渐立足。 而袁绍则图谋冀州,各路诸侯的基本盘,也差不多是在今年和明年确立。 只是如今曹操孙坚都在关中,青州黄巾也早就被平定,所以天子除了各地时而发生的民乱以外,倒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黄巾来袭的现象。 一月,关东军进攻长安,迁徙关中人口数十万,洛阳逐渐恢复生气,逃至南阳冀州等地百姓也陆陆续续回迁。 二月,韩遂马腾为首的西凉叛军再次袭扰三辅地区,董卓无力剿灭,右扶风数县遭到劫掠。 三月,益州犍为太守任岐与校尉贾龙起兵攻打刘焉,兵败被杀。 四月,中部鲜卑劫掠并州,朱儁不得已带着并州兵回雁门驻防。白波军彻底倒向刘备军,其首领皆被刘备任以校尉,暂时归于关羽麾下。 五月,关中地震,民众死伤无数。 六月,洛阳大旱,一月没有下雨,马钧做龙骨水车,自大河与各地修建的池渠中汲水,以保洛阳田地。 七月,袁术与刘表战于江夏鄂县,双方各有胜负,最终刘表军将领黄祖撤兵于邾县,双方划长江而治,暂时休罢刀兵,偃旗息鼓,等待它日决战。 八月,被徐荣举荐为辽东太守的公孙度在辽东郡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向东占据了玄菟郡、乐浪郡,对辽西郡虎视眈眈。 九月,黑山军于毒、白绕、眭固等首领南下劫掠冀州,被王芬派张合麴义击败,便进攻兖州东郡,杀东郡太守王肱,兖州刺史刘岱不能抵挡,便派人向鲍信曹操求援。 十月,河内太守王匡遣诸生於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民人多有死伤,百姓怨声载道,激起民变,郡中大族群盗围攻郡府,匡死于战乱中。 十一月,冀州刺史王芬、勃海太守袁绍、巨鹿太守韩馥及山东诸将议,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以河间王刘陔为先帝近亲,欲立为主。乃遣故乐浪太守张岐等赍议,上陔尊号,为大汉皇帝。 十二月,洛阳。 陈暮看着手中的这一份青州发来的加急文件,微笑不语。 袁绍这一手借刀杀人,端的是好手段。 而且时机选的针不戳。 偏巧是在董卓将覆的紧要关头,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呀。 之前说过,刘备跟很多官员不同。 很多忠于汉室的官员,其实并不是忠诚皇帝,而是忠于汉室江山。 比如荀彧、王芬、荀和、荀爽这类人,并不在乎天子是谁,只需要天子姓刘,且现在是大汉即可。 像历史上王芬就曾经干出过打算废掉汉灵帝,另立其他人做皇帝的举动,所以被袁绍下套一通忽悠,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而刘备则不一样。 他受了先帝汉孝康帝很多恩惠,因此一直对先帝感恩戴德,十分尊崇。包括忤逆董太后,反对废帝,营救两位皇子,都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 所以在先帝子嗣刘辩还在位的情况下,王芬忽然给你又立一个刘姓皇帝,而且还不是汉孝康帝的子嗣,这是什么意思? 因此可以预见,当这个消息传到关中的时候,刘备必然大怒,将王芬斥为逆臣,兴兵讨伐。 刘备一走,此时关中的兵力就会空虚很多,自然也就方便他的行动。 “来人。” 陈暮对外呼唤了一声。 胡平走入明光殿,问道:“四将军。” “让玄甲重骑集合,去关中。” “现在去吗?” “嗯。” “那赵统领那边?” “他现在代任河内太守,就暂时让他先在河内稳定局势,你们跟我去就行。” “好,我现在就去召集兵马。” 等胡平出去之后,陈暮微笑着站起身,平静的目光直视远方。 一双洞如星眸的眼睛,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 . 冀州,渤海,郡守府。 袁绍坐在主位之上,高兴地道:“王芬果然是个庸才,区区小计便能让其首尾不能相顾,图冀部之日,指日可待矣。” 部下谋士逢纪说道:“王芬刚愎自用,又轻信相士之言,中计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那刘备” “刘备怎么了。” 袁绍问道。 许攸怕逢纪抢了他的风头,接过话茬道:“刘备兵强马壮,又向来与公孙瓒共同进退,王芬不善兵事,恐不能敌,届时刘备若有吞并冀州之心,则形势危矣。” “不错。” 逢纪又道:“且此时王芬正欲立天子大事,以邺城为皇都,尊河间王为皇帝,不整兵事,缺谋少武,若此时刘备杀来,势必难以抵挡,公又尚未图取冀州,兵少将寡,亦是不能与刘备为敌。” 听到他们的话,刚才还十分高兴的袁绍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忙不迭对逢纪许攸问道:“若如此,我应当如何图之?” 逢纪许攸对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他们暂时也没有想出计策来。 过了片刻,还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忽然说道:“舅父,我有一策,可以削弱刘备实力。” “哦?” 袁绍忙问道:“计将安出。” 高干说道:“上党张太守上月与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一起抵御中部鲜卑入侵,舅父与张太守素来友善,若能派人前去游说于他,联合于夫罗一起进攻幽州,则公孙瓒必然回师,不会再与刘备共图冀州。” 幽州是公孙瓒的老巢,历史上他因为忙于跟鲜卑乌桓和幽州黄巾作战,几乎根本没有离开过幽州。但如今鲜卑乌桓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老家自然也非常安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而高干的想法就是,既然你现在没有老家被攻击的困扰,那我就给你制造困扰,逼得你不得不回去救援。 不得不说,这个套路还是相当不错,打在了公孙瓒的七寸之上。 袁绍大喜道:“好,就依此计。” 许攸也觉得这个计策不错,抚须道:“刘备在关中只有数万兵马,还得留人驻守司隶,可带甲士不足三万,若此战能让他们两败俱伤,本初取了冀州,立即就能顺势进攻青州,得此天下最为富饶的二州之地,何愁大业不成呀?” “好好好。” 袁绍高兴地道:“若能成此大事,诸位功不可没,我必以厚待之。” “多谢明公!” 众人同时拱手行礼,一派团结努力奋斗之像。 三国之谋伐 第十四章 关中诸事 黑山军是九月份打到了东郡,进攻兖州。 刘岱是十月末被黑山军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去给鲍信曹操求援。 很多人都说,汉朝的刺史比太守大,且言辞凿凿,像是自己住在汉朝,当了刺史颐指气使可以指挥得动各地太守一样。 只能说,没有二十年的脑血栓,说不出这样的话。 因为很明显刺史属于监察官,只能按照“六条问事”来行使权力,对地方的军事、政务没有任何插手的地步,品秩也只有六百石,跟军政一体,手握大权的两千石太守比官职权力大小,那纯粹是脑子抽风了。 不说汉朝历史上多次改刺史为州牧,就是因为刺史的权力太小,无法约束一州军政大权。 单就很多汉朝人,也对刺史权力过小,名义上检查太守,而无法实际掌权颇有微词。 如成帝绥和元年,翟方进、何武共奏言:“《春秋》之义,用贵治贱,不以卑临尊,刺史位下大夫,而临二千石,轻重不相准,失位次之序。”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刺史的职位太小,而偏偏却用刺史的职务去监督两千石的太守,属于本末倒置的行为,不可取。 因此成帝时,就曾经短暂地改刺史为州牧,意在扩大刺史的权力,让刺史可以有行政权。 不过到了汉末,以往刺史权轻的境况确实发生了很大改变。 随着朝廷的权威日益下降,各地叛乱不止,很多官员的野心膨胀了起来。 刺史渐渐开始代掌了州牧职权,拥有了掌控一州军政的权力,成为一方诸侯。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其实就在于刺史还有一项比较特殊的权力。 那就是特殊情况下拥有兵权。 在以往,幽州、并州、凉州、交州等地刺史,其实不止是刺史,还会身兼一个临时都督的职务,方便他们统筹各郡的兵力,讨伐外来入侵者。 如凉州刺史耿鄙,就曾经领数郡兵马讨伐韩遂,镇压叛乱。 还有幽州刺史刘虞,同样也是如此,对抗乌桓鲜卑。 根据《汉书》与《后汉书》记载,边境刺史领兵的事情,不在少数。 但这些都只能算是特例,只有边境刺史可以这么做,内地刺史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在《汉书》与《后汉书》中也没有记载过内地刺史掌控过数郡兵权的事迹。 然而西汉末年和东汉末年,朝廷威信下降,各地叛乱不止,内地刺史也逐渐开始行使这项身兼临时都督的兵权。 而有了兵权,自然就可以掌控全州,如刘岱就杀了前任东郡太守乔冒,以武力镇压兖州叛乱。 鲍信是济北相,曹操则是陈留人,两人兵马接近两万。 现在兖州情况不妙,刘岱自然想起他们两个来,立即以刺史的名义召他们回来救援。 但兖州毕竟离关中天南地远,当信件送达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 鲍信曹操接到信,大惊失色,连忙找到刘备请辞。 关中,华阴县。 县衙府邸之中,刘备正在召集诸将议事。 十一月正是进攻长安的好时机,现在天气大雪,听闻董卓终日住于城外的眉坞,朝廷公卿要求他兵进长安,以配合城内对董卓的行动。 他才准备让人去把公孙瓒曹操鲍信孙坚四人叫过来,就看到曹操鲍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允诚兄,孟德兄。” 见二人身上都是雪,刘备连忙站起来过去迎接:“我正欲派人请你们过来,一起商讨进攻长安之大计,没想到你们居然都来了,那就刚好,快坐下,烫一壶酒,谈谈此事。” 鲍信曹操拍了拍身上的风雪,感受着殿中火炉的暖意,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羞于启齿。 毕竟他们两个当初只是籍籍无名之辈,现在跟着刘备混了这么大的名气,被天下人称赞,结果转头就要弃刘备而去,确实有些不讲义气。 但问题在于,自己老家都快被偷了。鲍信的家乡泰山郡,曹操的家乡陈留郡朝不保夕,自然也就不是讲不讲义气的时候了。 迟疑片刻,曹操还是苦笑道:“玄德,今日我们前来,是要向你请辞的。”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道:“允诚,孟德。眼见长安城破在即,很快就能迎奉天子,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去?” 鲍信只得解释道:“非我等不愿尽忠,然黑山贼进攻冀州,被冀州刺史王文祖击破,驱赶至兖州。如今兖州危在旦夕,刺史召我二人回家乡平乱,护佑家乡父老,不得已而为之。” 曹操说道:“我父如今就在陈留,如今弃天子于不顾,虽有不忠之嫌,但天子犹有玄德伯圭与文台在。而我父在陈留一兵马保护,二又老迈不便行动,若不去救之,则势必危矣,玄德莫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乎?” “原来如此。” 听到二人的解释,刘备这才明白原因,理解宽慰道:“既是此般,亦是情有可原。二位兄长放心,待会我就写一道手令,沿途一路粮草可尽取之。且我会派人给四弟知会一声,你们到洛阳之后,多取些粮草,让他一路派兵护送你们至兖州,若有需要,尽管言语。” “多谢玄德!” 二人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后,刘备才对身边的田丰说道:“元皓,如今关中大雪,兵马出行,甚是不便,军中士卒防风帐篷、取暖用的柴火都是否准备充足?” 田丰说道:“一切俱已准备充分,帐篷都是从幽州买入的牛羊皮缝制,早在三个月前,我们就在华阴山砍伐秋枝枯木储备,粮草也一应俱全,足够军中将士兵围长安,渡过这个寒冬。” “嗯。”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瓒和孙坚也被请了过来。 一进门,公孙瓒便嚷嚷道:“玄德,刚才来时我怎么见允诚孟德的军营正在拆分营地,似要大军迁徙,这是何故呀?” 刘备便解释道:“黑山贼袭击了兖州,允诚与孟德不得不回军守卫家乡。” “原来如此。” 公孙瓒庆幸道:“还好我如今与鲜卑乌桓诸多首领缔结盟约,誓为兄弟,幽州附近尚无人敢侵掠,我等家乡安然无恙。” 当公孙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肯定想不到这会是个flg。 不提袁绍已经设下了诡计,单说他的同姓兄弟公孙度,在徐荣举荐他为辽东太守之后,就早已经对幽州虎视眈眈,想要趁机拿下整个幽州,因此眼下的公孙瓒,实际上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二人进来坐下,孙坚坐在席上问道:“玄德,今日叫我等过来,是要商议何事?” 刘备扫视一眼,殿中俱是心腹,张飞典韦田丰王朗黄忠,再加上公孙瓒和孙坚,并没有其他外人,便放心大胆地说道:“诸位,天大的好消息。” “哦?” 孙坚诧异道:“什么好消息?” 刘备笑道:“长安来了消息,朝廷诸公已经策动吕布为内应,决心刺杀董卓。恐长安西凉军太多,难以为继,因此让我等假作进攻长安,吸引西凉军出城驻守各地关隘,以方便诸公行动。伯圭、文台,我们等了一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奉迎天子,匡扶汉室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真的吗?” 孙坚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玄德,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此战我必为先锋。” 与其他人不同,孙坚是真的忠心于汉室。 历史上,曹操被徐荣击败之后,就撤回了兖州,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 而孙坚是唯一一个坚守两年继续讨董的人,哪怕同样也被徐荣击败过,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直到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才因为实在没有粮草,再加上袁绍居然派人偷袭了孙坚占据的豫州,才迫使他不得已撤兵。 不得不说,孙坚在历史上除了擅自杀了一名太守和刺史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黑点。 在得知袁绍派人偷袭他之后,也曾经怆然泪下道:“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乎!”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在那一票各怀鬼胎的诸侯之中,孙坚也算是少数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现在刘备跟孙坚的关系非常不错,也很清楚他对汉室的忠诚,因此摆摆手,笑着说道:“文台兄急于营救天子,匡扶汉室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与你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冬日大雪,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不然将士们受冻,怕是要死伤不少,还是得徐徐图之。” “嗯。” 公孙瓒道:“玄德之言有理,我现在就挺难受的,去年关中没有下雪,我的骑兵还好。结果今年就下那么大雪,骑兵在雪地中寸步难行,真是愁死个人。而且冬季准备草料也很麻烦,好在青州运来了不少菽豆,解决了问题,不然我的马怕是要死不少。” “那何时出兵,玄德尽管去说,我先回营中做好准备。” 孙坚表示理解,立即说道。 刘备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打算先运送大批粮草于郑县及下邽,大军再往西进军。诸公曾言,如今董卓终日居住于城外眉坞,等闲不会进城,怕是要过冬之后,到了春天才会回长安,所以此事倒也不急,你们回去之后整顿兵马,等我消息便可。” “那行,我先告辞了。” “嗯,玄德,我静候佳音。” 孙坚公孙瓒听到这个事情,表示明白,当即告辞离开。 刘备便吩咐下去,尽快展开一切前期准备工作,毕竟长安那边是等待机会,而他这边则只是吸引火力,机会不常有,如果不能及时吸引火力,让长安那边错失良鸡,那就不好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五章 陈暮之谋 陈暮十二月从洛阳出发,在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撤回来的曹操和鲍信。 双方只是在路上进行了简单的会晤,并没有太多深入交谈。 但陈暮还是给他们透露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刘岱死了。 之所以说是不好不坏,是因为对于眼下的曹操鲍信来说,肯定是个坏消息。 刘岱一死,兖州就群龙无首,各自为政,难以统一兵力。 现在正是要集中力量对抗黑山军的时候,没有了刺史调动兵马,曹操鲍信也怕打不过黑山军。 不过陈暮却知道,从长远眼光来看,肯定是个好消息,因为曹操有个兖州基本盘。 如果是以前,对于曹操这样的枭雄,陈暮肯定是如临大敌,想办法除掉。 但现在。 呵呵。 不是他吹。 不提他早就安排了诸多后手。 单说曹操现在头上戴的这顶“仁义君子”的紧箍咒,就够他喝一壶的。 有了这个约束在,还敢盗掘陵墓,吃人肉吗? 还敢随便乱搞别人老婆吗? 还敢屠城吗? 站在舆论高地首先就喷死你。 青州有印刷术,发传单,贴告示,再找几个受害者现身说法四处演讲宣扬你的丑恶行径,立马让你名誉扫地,民心尽失。 东汉底层百姓可能很多人都不识字,但趋吉避凶是每个人的本能。 曹操只要干了这些事,很快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到时候曹操每攻一城,百姓害怕被屠城,要么拼命死守,要么拖家带口纷纷逃跑。 即便拿下一座城来,要么死伤惨重,要么得不到一个人口。 包括那些世家子弟,也不会为他效力。 这就是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 毕竟如果没有印刷术的出现,你没法大规模贴传单发告示,想去宣扬别人的罪恶也很不容易。 而有了约束力,那么曹操想要在地狱难度开局干出一番大事,难如登天。 陈暮把一切都算计好,早就不在乎曹操这个枭雄了。 十二月中旬。 从洛阳到华阴,总共也就不到三百公里,穿越秦岭就走了半个月。 当陈暮抵达华阴的时候,刘备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正打算浩浩荡荡地起兵,正式开始兵围长安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奏折,进入了长安,摆在了董卓的桌案之上。 现在这天下虽乱,可各地诸侯也没有闲着,有些诸侯不在乎朝廷的威严,擅自做主,比如公孙度自领辽东侯,称王称霸,尽显野心。 而有些诸侯则还需要这个朝廷大义,不时遣使来进贡天子,讨要封赏。比如荆州刺史刘表,就请封袁术为豫州牧。 不要以为刘表好心,糟老头子坏得很。 袁术现在霸占了荆州南部,胃口大得很,不仅想要豫州,连荆州和扬州也想吞并。 由于豫州汝南为袁氏基业,在郡中多有名望,所以袁术早就派人联络了汝南袁家,令从弟袁胤为汝南太守,一南一北夹攻荆北,取了荆州之后,则立即可以拿下豫州与扬州。 而刘表请封袁术为豫州牧,那在名义上,整个豫州都是袁术的,现在有一大片兵多粮广民富而且还没有人占领的地盘,你袁术要不要? 要,那荆南就让出来,我兵不血刃地取了整个荆州,你就跑到豫州去跟豫州各地叛乱打生打死。 不要,那咱们继续僵持着,放在嘴边的肉都不吃,馋死你。 所以刘表这番操作,看似是要和袁术讲和,对袁术的示好,实际上就是祸水东引,想要用套路把荆州南部拿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确实挺离谱的,让袁术怦然心动,被刘表派来的说客一番言语,居然心动了。 只是刘表还是低估了袁术的野心,他不仅豫州要,荆州也要,又引发了其他矛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边董卓桌案之上,看着眼前的奏折,眼皮子直跳。 这奏折盖印,是齐国相印,而现任的齐国相,董卓自然知道,正是他恨之入骨的陈暮。 “那陈暮,竟然还有脸往长安上奏折?” 董卓很是不高兴地道:“简直是在欺辱我,你们也真是,这种奏折还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就不能直接烧掉?” 被任命为尚书令,在长安监视皇帝,负责处理政务的李儒却力劝道:“太师,此信事关重大,还是要看看。” 董卓无奈,便打开奏折,一封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楷书白纸信件,就出现在他眼前。 楷书在东汉名叫正书,为隶书演化而来,流行于汉末,正是大行其道的时候。 董卓自然是识字的,看着这封信,扫视了片刻,皱起眉头。 “王芬居然要另立皇帝?” 将奏折合上,董卓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冀州刺史王芬居然要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李儒亦是愁眉苦脸道:“是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发愁。那河间王刘陔为孝穆皇帝玄孙,按族谱,为先帝从侄,当今天子的从兄,若他真的被立为皇帝,那我们手中的天子,恐怕” 孝穆皇帝其实并不是真的皇帝,他的名字叫做刘开,是汉桓帝刘志的爷爷,汉孝康帝刘宏的曾祖,所以被两代皇帝先后追尊为皇帝。 刘开的儿子不少,子孙开枝散叶。像现在河间王刘陔的曾祖,就是汉桓帝刘志的亲叔叔。刘陔的爷爷,同样也是汉孝康帝刘宏的亲从叔,本人跟两代帝王的关系,非常相近。 如果刘陔真的被立为皇帝,被天下人承认,那么刘辩的位置就难保了。 关东军之所以不敢进攻长安,就是担心刘辩的生命安全。而一旦刘辩失去了这个皇帝位置,少了天子大义,那么关东军恐怕将肆无忌惮,长安将陷入很大的危机之中。 李儒的话显然也成了董卓担忧的问题,一时间竟有些彷徨,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文优,可有办法否?” “” 李儒同样沉默了许久,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若召诚汉与王允过来,共同议事吧。” 董卓想到了他另外两个智囊,也许他们有办法。 李儒却道:“太师,诚汉是西凉人,又早年跟随太师,出计无数,立下汗马功劳,必然可信。唯那王允,世居并州太原,出身世家,与朝堂诸公走得很近,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二才是。” 虽然王允现在匍匐在董卓脚下,向来表现得都十分忠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儒却总觉得他不可信,背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 而且最近董卓也很反常,上次明明劝说他让他将妾室送予吕布,可是依旧没见什么动静。 不过好在经过李儒从中调和,董卓气也消了大半,除了不许吕布进入眉坞以外,其他时候还是让他跟随左右,关系倒也恢复了从前,没有让这对父子出什么大乱子。 董卓听到李儒的话,想了想道:“那行,就先召诚汉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说罢就命令侍从回长安叫阎忠过来。 眉坞就修在长安西面的滗河边上,周围环绕着昆池水与蓬莱池,离长安不足二里,只片刻功夫,目前在长安担任司隶校尉的阎忠就已经抵达。 阎忠来了之后,李儒将情况给他说了一下,末了又道:“诚汉兄,你觉得此局,应当如何破之?” “这是个死局。” 阎忠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太好破。” 李儒叹气道:“是啊,如果刘陔的帝位得到天下诸侯承认,那当今天子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到时候关东军群起而攻,恐怕长安就危险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阎忠思索道:“我曾经听闻,那关东军盟主刘备,深受孝康皇帝之恩,因此对孝康皇帝极为尊崇。后来在洛阳的时候,刘备曾经反对废后、废帝,其实都跟这个有关系。如果他站出来反对刘陔称帝,我们就还有希望。” “刘备?” 董卓哑然失笑道:“他如今是我最大的敌人,会帮老夫这个忙?” 阎忠笑道:“太师,其实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刘备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进攻长安?如今天下都乱成这样,聪明人早就会想到离开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会花费如此多人力物力继续打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孝康皇帝的子嗣。” “刘玄德不傻,升官发财肯定也有他的意愿。毕竟如果他能够迎回当今天子,那他以宗室身份摄政,担任三公,总揽大权。但如果这个时候换一个皇帝,那么好处就全归了王芬,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所以在我看来,刘备尊崇孝康皇帝,想要夺回孝康皇帝的唯一子嗣不假,还想要总揽大权,做一个权臣也不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当今天子还是皇帝。” 说到最后,阎忠看向了李儒。 李儒不愧是聪明人,几乎一点就透,恍然大悟地说道:“不错,如果变成了刘陔,刘备一旦承认了他,那么刘陔一道诏书,立即就能解除了他的兵权,甚至连性命都不保。所以刘备要想获利,那么当今皇帝,只能是现在长安的天子,而不是远在冀州的天子。” 这个逻辑很简单。 刘备现在花那么大力气打长安,还不是想把刘辩弄在手里,夺了大义之后,奉天子以令不臣。 那么如果他尊冀州的刘陔为天子,那么刘陔现在在谁手里? 王芬手里。 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人就不是刘备了,变成了王芬。 只要刘备不傻,都不可能承认刘陔的皇位。 所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在董卓李儒他们看来,刘备在这个时候,也许确实可以帮上他们的大忙。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嘛。 听到阎忠李儒的分析,董卓只觉得豁然开朗,高兴地道:“哈哈哈哈,诚汉文优之言,当真是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我有你们二人相助,真是天赐英杰也。” “都是为明公效力。” 二人拱手一礼。 李儒又道:“太师可以让天子下诏书,让刘备东讨伪帝,攻打冀州。此策乃一举两得,又解决了王芬立伪帝的麻烦,又能调走关东军,诚汉兄真乃大才也。” 阎忠心里在想这都是陈子归干的坏事罢了,嘴上却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灵光一现而已,比不得文优兄素有急智。” 嗯。 跟陈暮比起来,我跟李儒还真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连自己大哥都算计,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六章 互相算计 华阴县衙府邸。 后院灰墙乌瓦,庭院已被大雪覆盖。 花园中有一凉亭,亭内四兄弟再次聚首,旁边只有典韦作陪。 在青州军的序列之中,BOSS刘备肯定是最大的老大。 其次就是关羽张飞陈暮三人,为第二级。 紧接着就是典韦太史慈沮授这些人,因为跟着刘备比较早,出生入死多年,感情很深厚。 至于黄忠赵云张辽田丰王朗管亥臧霸他们,别看在历史上名气那么大,但名气大也仅限于陈暮这个懂得历史的现代人。 在古人眼中,他们也不过刚刚入伍,一没资历,二没功勋的中级军官,自然没有资格出席这样半家宴性质的宴会。 是的。 今日宴会,确实属于家宴性质,哥几个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互相之间都十分想念。 听说陈暮回了关中,刘备特意派人去临晋将关羽召回,再加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飞,兄弟几人就再聚首。 “大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陈暮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刘备看了眼外面天色,只是大中午,虽然还在飘零着雪花,可哪里是傍晚了,便笑道:“四弟,现在天色明明尚早嘛。” “快了,天色马上就快暗了。” 陈暮一语三关,笑眯眯地轻抿了一口酒。 这酒确实烈,不能多喝。 张飞可不像他那么斯文,仰头一饮而尽,哈哈哈大笑道:“痛快,良弼,别养鱼,继续喝。” 又是从陈暮嘴里学到的新鲜词。 典韦的酒量跟张飞不能比,几杯下肚就已经飘飘欲仙了,摇头晃脑地道:“不不能再喝了,想睡觉” 张飞有些嫌弃他酒量太差,又找到关羽道:“二哥,咱们来喝。” “哎呀,三弟先把酒杯放下。四弟忽然回关中,相比是有事要说,你怎么净想着喝酒?先听听四弟要说什么吧。” 关羽摆摆手,目光看向陈暮。 陈暮既然在洛阳耕耘了那么久,忽然跑回关中来,肯定有事,不然无端过来,难道是为了跟兄弟几人一起凑凑热闹过个年? 听到关羽的话,众人就把酒杯放下来,刘备也说道:“是呀四弟,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呢?” 陈暮微笑道:“我这次回来,是想请大哥奉诏讨贼。” “奉诏讨贼?” 刘备纳闷道:“这不是在讨吗?” “不是讨董贼。” 陈暮摇摇头。 “不是讨董贼,那是谁?” “王贼。” “王贼?” 刘备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世上哪有什么王贼? 倒是朝廷只有个司徒王允,可他不是跟我们一边的吗? “冀州,王芬。” 陈暮嘴里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王芬?” 刘备大惊道:“王刺史向来忠恩爱国,又时常供应我军粮草,为什么要讨伐他?” 陈暮缓缓说道:“现在不一样了,王芬已成叛国逆贼,必要兴兵讨之。” “到底是何事?” 刘备问道:“比眼下讨伐董卓还重要吗?” 陈暮点点头:“不错,比眼下讨伐董卓要重要十倍,百倍。若那王芬成功,则大汉江山不复存也。” “这么严重?” 刘备十分惊讶,那王芬到底干了什么,莫非是在冀州称帝? 陈暮继续道:“上月,王芬与袁绍韩馥等人在冀州打算立河间王刘陔为帝,此等行径,是在藐视朝廷,藐视当今圣上,大哥若不严厉制止,兴兵讨伐,则天下群雄纷立宗室为帝,国家必亡,如此局势,难道还不严重吗?” 王芬打算立河间王刘陔为帝? 刘备皱起眉头。 这事情确实问题很严重,不过仔细想想,或许也不算严重。 因为他们这边的进展相当不错,只要他大军启程,围困长安,将董卓的兵马调离出城,就可以等城中诸公除掉董卓,奉迎天子。 一旦迎天子回洛阳,定鼎天下,有了这份大义在手,相信天下各路诸侯都会群起响应。 至于冀州的伪帝,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这就是分清楚主次概念。 伟人曾经评价刘备善于团结力量,但却不能分清楚主次。 明知魏国才是最大的敌人,非要为关羽报仇打吴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现在能分清楚主次的缘故,其实还是因为刘备认为东面冀州的问题处理比较麻烦。 先不说舟车劳顿还得往冀州跑,单说王芬的实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下。 而西面关中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等董卓死后,再掌控了朝廷大局,就能够奉天子之命讨伐伪帝,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想到这里,刘备摆摆手道:“四弟,如今吕布已经答应为内应,董卓覆灭在即,眼看就能奉迎天子,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去?还是等迎回天子,再处理冀州的问题。” 陈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深奥,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冀州那边属于远火,长安这边才是近火,而且边上就有水池,哪有近火不先灭了,跑去先灭远火的道理? 然而陈暮下一句话,顿时就扭转了局面,将冀州远火问题,变成了一团难以解决的近火。 他说道:“大哥不要忘了,如今青州力量极为空虚,若王芬立伪帝之后,立即出兵占领青州,坐拥天下两大富饶之州,人口千万,则天下诸侯即便联合起来,怕也不能挡,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青州? 陈暮的话顿时让刘备惊起一身冷汗。 他只想着先攻取长安救回天子拿到大义的问题,却忘了老家还有被偷塔的危险。 要是趁着他在关中对付董卓的空档,王芬真的对青州动手,那青州恐怕绝对无法抵挡,因为大部分青州的兵力,几乎都被他带了出来。 现在青州只有各地郡兵,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万人,而冀州自古以来就是最富饶的土地,足有九郡,人口也最多,随随便便拉个十万人马出来根本不是问题。 要是王芬有不轨之心,确实不堪设想。 在发现冀州问题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之后,刘备深锁眉头,低声问道:“若王芬立伪帝之后,取了青州,那我即便是迎回天子,也不能相抗吗?” 陈暮苦笑道:“家都没了还怎么抗?拿司隶七郡这点土地人口跟冀州青州十五郡千万人口打吗?” 刘备沉默片刻,又问:“那关中” 陈暮笑了起来,说道:“如今董卓覆灭在即,关中只需数万兵马足以控制局面,大哥尽管前去,有我在,必会让朝廷万无一失。” 嗯。 只保朝廷万无一失,天子有没有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备当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听到他的话,安心了许多,松了一口气道:“有四弟在,我还是很放心。既然如此,那我便立即启程,准备回洛阳向王芬兴师问罪。” “大哥别急。” 陈暮微笑道:“我们还要等一份东西。” “什么东西?” “刚才我不是说奉诏讨贼吗?” “难道是?” “不错,朝廷的诏书。” “朝廷的诏书?” 刘备纳闷道:“我之前倒是接到过几份,都是董贼以天子名义呵斥我的,难道他还会好心给我讨伐王芬的诏书?” 陈暮笑道:“自然,这个时候,董卓跟我们,可是有同一个敌人。” “明公,明公!”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石拱门处忽然传来了声音。 刘备转头一看,是田丰,便招招手道:“元皓,有何事?” 田丰匆匆而来,近前拱手道:“天子又来诏书了,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刘备看向陈暮,惊讶道:“四弟早就向长安上了奏折?” 他还以为自己要在华阴留几天,等他亲自上了奏折,等长安那边回信之后才能走呢。 陈暮点点头:“此事刻不容缓,一旦王芬立下伪帝,又以伪帝诏令讨伐一切不臣,反而让他们占了先机。” 田丰看看刘备,又看看陈暮,便问道:“明公与子归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错。” 刘备道:“刚才四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即刻就准备启程回冀州讨伐王芬。” 听到他的话,田丰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正应如此,冀州虽远,可青州近。若我是王芬,立伪帝之后,必然夺取富饶的青州,加上本就强大的冀州,坐拥二州之地则天下可定,明公万不能让他得逞。” 这就是在战略上看待问题。 刘备看待问题是觉得自己只要迎回天子,就掌握了大义,就可以用天子的名分去恢复汉室江山,诏令天下。 而田丰和陈暮的眼光更加长远,早已经看到乱世将至,哪怕得了天子,天下各路诸侯也不会臣服。 所以与其要一个只有名分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天子,自然是一州之地作为根据地更加重要。 听到田丰和陈暮一样都是这么认为,刘备也就放心下来,起身道:“那我就去接这份诏书吧。” 说着,便起身,穿过了拱门往前院去领诏书去。 而陈暮,坐在亭中饮酒看雪。 天色还未暗。 可阴沉沉的乌云遮蔽了漫天,簌簌的雪花纷落,来到了这繁杂的世间。 看着这白茫茫又冰冷冷的世界,陈暮心中思绪千万。 王芬这个人。 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有个虎视眈眈的袁绍在旁边盯着还不自知,结果偏要站出来兴风作浪,惹到刘备头上。 难怪你历史上会落得一个自杀的下场,看来刚愎自用也是个大问题。 现在是你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其他人了。 陈暮眯起眼睛。 不过袁绍这厮,倒也会算计。 选的真是时候。 刚好青州空虚,加上老大哥主力需要一定时间回师。 不然肯定顺手就把你给宰咯,绝对不可能让你这么顺利地把冀州取到手。 只是虽然现在青州没有吞并冀州的实力,而且老大哥现在肯定也只想着迎回天子,不想闹那么多幺蛾子。 但想借我们的刀取冀州? 呵呵。 陈暮嘴角含笑,眼中却露出冰冷的光。 那可要看我们这把刀,到底会不会如你所愿,是帮你割王芬的肉,还是顺手再给你捅一刀了。 三国之谋伐 第十七章 调兵遣将 司隶七郡,如今三郡在董卓手里,四郡在刘备手中。 现在双方的焦点和兵力,基本都在渭河沿线一带,各城池驻扎兵马,相互对峙。 如果将敌我分成红蓝两方阵营,从地图上或者天空看,就会看到,在华阴到灞桥渭河南北两岸,密密麻麻都是双方的兵马。 然而初平二年十二月,原本驻扎在郑县下邽等地的刘备主力军,却忽然开始大规模撤退,往东洛阳迁移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作为后备力量的临晋、芮乡、重泉、莲勺一带的白波军填补他们的空白。 要知道,关东军的兵力在入关中之前,其实只有七万人。但后来随着公孙瓒加入,到了十万左右。紧接着朱儁加入,兵马多达二十余万。 哪怕鲍信和曹操不得不回兖州处理黑山军的问题,他们也只带走了本部人马大概两万多人,对大局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而如今刘备军的兵力配置,是关中有五万多人,加上陈暮当初从青州带来的两万人,差不多是七万兵马。 洛阳属于大后方,驻扎的兵力不多,只有一万多人,基本分散在各县维持地方秩序。 因此在关中的刘备军,大概是六万人。 这些兵马,按照陈暮的建议,只留一万人即可,加上公孙瓒的三万骑兵,步兵五万,加上骑兵三万,应该就可以将王芬击败,夺取冀州。 临行之前,经过陈暮和田丰的商量,认为应当以假道伐虢之计,先打旗号,说是准备撤回青州,需要从冀州借道。 等到进入冀州境内之后,再突然袭击,最好将王芬一举击杀,将伪帝废掉,则万无一失。 不过这些计谋陈暮也只是提了一下,毕竟现在刘备在王芬立伪帝的关口忽然回师,只要是正常人,估计都会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还得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如果可以骗的话,尽量先骗过王芬。要是不能骗过他,王芬不准刘备的兵马进入冀州,则应当先从兖州借道,回青州守住地盘再做打算。 毕竟兖州现在就是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叛乱,不像冀州又安稳又富饶,如果刘备要借道兖州,估计曹操一百万个愿意。 十二月下旬,在刘备与公孙瓒大军浩浩荡荡东去的时候,剩余的十多万兵马,以陈暮关羽为统帅,继续镇守。 如今青州军的内部职位其实很混乱,刘备是青州牧,陈暮关羽张飞都是太守,还没法确定具体职务。 没办法,州牧又不是皇帝,不可能大封群臣,所以陈暮也只能以太守之位统领三军。 不过陈暮也不是完全没有职务,至少在刘备走后,他被任命为督军。 也就是都督。 这是个临时职务,上到三公九卿,下到裨将门牙将,只要有需要的时候,都可以担任,独自统领数量不等的兵马。 而在刘备离开之后,陈暮也很快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兵围长安,配合城中内应。 华阴县,陈暮高坐主位之上,孙坚坐在下首第一个,其次是关羽、管亥、臧霸、王朗、杨奉、韩暹、胡才、李乐等人。 随着曹操鲍信离开,五路诸侯也算是分崩离析。现在刘备又带走了公孙瓒,唯一还继续跟着的客军,也就只有领了五千丹阳精兵的孙坚了。 而其他将领方面,武安国和牵招留守洛阳,赵云在河内,张飞、典韦、张辽、高顺、黄忠、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跟着刘备走了,目前陈暮帐下的高级将领并不多。 另外,白波军的组成其实是并州与河东一带的难民抱团为贼寇,战斗力十分低下,跟黄巾军有得一比,所以十多万人看似很多,但战斗力并不是很强。 因此现在留下来的十多万兵马,跟董卓现存的七八万精兵还是没得比不过这次出兵又不是真的打长安,虚张声势而已,因此只要不真刀真枪与董卓干上,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陈暮俯视众人,缓缓说道:“这次出兵的目的大家可能都不知道,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并不是要和西凉军打仗,而是兵进长安,在灞桥一带牵制西凉军,掩护大哥兵马撤回洛阳。” “所以我们的任务可以说是断后,只需要大家结寨而守,并不需要进攻。而且我估计西凉军也不敢在冬日大雪与我们作战,因此这一战十分安全,不会有危险。” 这就是先定个基调,白波军这些人战斗力不怎么样,杨奉、韩暹、胡才、李乐众人也只想升官发财,对刘备没什么忠心,所以不能让他们太害怕。 毕竟刘备军的主力已经不在这里,没有了强大实力镇压,难免这些人可能会有些小心思。 听到陈暮的话,这几个白波军的首领果然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关东军让他们去打董卓送死,要真这样的话,说不准当场就会哗变。 “不过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得做足,兵马进退,不能失据,要表现得是真的要打长安的意思。” 陈暮掏出刘备给他的青州牧官印,继续说道:“现在大哥将青州牧官印给了我,命我做临时都督,就是让我来统领三军,统筹此次行动,现在我来安排事宜,孙坚何在?” 就跟诸葛亮要找刘备讨要双股剑作为信物一样,要想号令兵马,陈暮自然也得有个东西宣示自己的身份。 “末将在!” 孙坚站起身,他跟刘备平起平坐,按道理不需要接受陈暮调令。 不过现在陈暮做他的临时主官,自然要按照军中规矩来。 “命你领五千本部人马,沿渭河兵进掫城。” 陈暮拿出一张军令牌扔过去说道:“注意,还是那句话,此战只可给予董卓压力,不可真地进攻。要想营救天子,一定要按照计划行事。” “诺!” 孙坚答地的“诺”,因为地位相同,而且比陈暮年长。 “关羽何在?” 陈暮又道。 关羽起身道:“在!” “命你领六万兵马,进兵灞桥,于戏亭一带驻守。” 关羽拱手道:“诺!” 陈暮又道:“臧霸何在?” “末将在!” 臧霸站起来。 “命你领三万人马自下邽兵进左冯翊,切记,只可守,不可攻,若敌军主动发起进攻,则高悬免战牌,结寨而守,不许主动出击。” “唯!” 臧霸接过军令牌。 陈暮又看向管亥道:“管亥何在?” 管亥一直在关羽帐下担任校尉,就跟周仓一样,现在是关羽的忠实小弟,听到自己似乎可能会独自领军,便起身道:“都督,亥愿随关将军羽翼,侍奉左右,不离不弃。” “唔” 陈暮原本是想让管亥领两万兵马配合臧霸袭扰阳陵一带,给董卓制造压力,见他这个样子,似乎没有独领一军的想法,想了想便道:“那行吧,你就跟着二哥走,王朗何在?” 王朗何在? 王朗左右看看,指着自己,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道:“是我吗?” “当然。” 陈暮笑着点点头:“师兄,如今帐下能够独领一军得不多了,也就只有你出马了。” “真的吗?” 王朗又惊又喜道:“可是我从未领军出征过,还没准备好呢。” 作为一名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大汉,谁不想成为一名领军大将,沙场称雄? 但文化人的身份还是限制了他不少,刘备也一直以来将他作为谋士,从没想过把他当成武将,让王朗一直颇为遗憾。 现在机会忽然降临到他身上,简直是不敢相信。 “诶,谁都有第一次的时候。” 陈暮摆摆手,转过头看向臧霸道:“宣高当初领兵讨黄巾的时候,有做过准备吗?” “没有。” 臧霸笑道:“当时州牧一道征令,我就过来了,让我领了一万人做先锋,完全没有准备就直接进山打仗了。” 陈暮又看向关羽道:“二哥当初第一次领军的时候有准备过吗?” “哈哈。” 关羽笑道:“这有什么要准备的,当初在青州,大哥就让我跟着四弟去一趟齐国,莫名其妙我就领了兵马出征,最开始只是一两万人,结果越打越多,最多的时候我麾下有十多万兵马,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兵怎么来的。”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陈暮便对王朗道:“师兄,看到没有,领兵打仗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虽是第一次出兵,但我并不要求你真的和西凉军打,如果他们杀来,你就立即撤退与宣高汇合即可。” 自信点。 你可是敢领兵出战孙策太史慈的男人,怎么能怂呢? 王朗便挠挠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认真拱手道:“那既然如此,还请都督吩咐!” “嗯。” 陈暮点点头:“王朗,命你领两万兵马,配合臧霸袭扰阳陵,牵制董军即可,明白?” “明白!” 王朗大声道。 “这样才是我的好师兄嘛。” 陈暮看着他精神的模样,笑了起来。 白波军总共是四名首领,麾下人马分兵有两三万左右,加起来十二万之数。 再算上刘备留下来的一万青州兵精锐,就是陈暮现在所有的兵马。 统筹那么多兵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韩信,有多多益善的本事。 不过又不是真的去进攻长安,只要他们能够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即可,倒也并不需要有多精锐。 现在关羽分配了杨奉韩暹,臧霸带胡才,王朗带李乐,剩余一万青州兵和玄甲重骑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妥当的。 接下来,就等着吧。 等到王允吕布他们找到机会,刺杀董卓的那一日! 三国之谋伐 第十八章 温柔乡英雄冢 关东军的一举一动,对于董卓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当华阴那边兵马频繁调动的时候,探马和斥候早就把消息传到了董卓的桌案上。 毕竟董卓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派人在华阴山一带的山林中蹲守观望。 因此一部分兵马离去,另外一部分兵马开始缓缓向长安推进,这一系列军事行动,自然也都被董卓看在眼里。 长安,未央宫。 董卓罕见地从眉坞的温柔乡里出来,召集了李儒阎忠,询问他们对关东军动向的看法。 众人坐定,董卓高坐主位,环视一圈说道:“刘备的本部兵马忽然离开关中,往洛阳而去,连公孙瓒也走了。可是白波兵却将我们团团围住,这是何意?” 李儒想了想,抚须笑道:“恭喜太师,贺喜太师。刘备已经接受了诏书,准备东去攻打王芬了。此驱狼吞虎之计,已然成功。” “但是长安” 董卓欲言又止,现在长安的兵力因为跟关东军连续两次硬碰硬,精锐士兵已经越来越少,自从牛辅覆灭之后,如今只剩下不到八万人,而敌军却有十多万,让他还是很难安心。 阎忠却笑道:“太师勿要忧虑,这是关东军在虚张声势。刘备要回师冀州,讨伐王芬。可又害怕我们兵出南山,重新占据了南山各个通道关隘,才做出此举。” 南山不是终南山,而是秦岭。就跟黄河在汉朝被称为大河,太行山被称为五行山一样。从渑池新安一带,就可以算是进入了秦岭,再从渑池新安一带到华阴山,短短的二百多公里距离,全是崇山峻岭,关隘无数。 着名的函谷关、潼关,就在这里。 而上一次之所以关东军能够那么快突破这些关隘,一者是董卓刚刚到长安,需要军队稳定局势。二者当时他也没想到刘备曹操居然这么莽,直接一路铁头娃撞过去,让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现在的情况又不同。 董卓已经来长安快两年了,局势稳定得差不多,再加上刘备现在正要讨伐势力雄厚的冀州王芬,如果此时不能将后方守住,让董卓偷了屁股,则必定首尾不能兼顾。 所以关东军一面向东进军,一面则向西进军,虚张声势,吓唬董卓让他不敢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阎忠的话,董卓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倒那刘备又要来打长安了呢。既然是虚张声势,那就不用管他就是了。” “太师不可。” 李儒却摇摇头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刘备本部精锐挥师东去之时,我们就更应该趁机拿下南山古道,然后在古道之上重新大量修建关隘,抵御关东军。如此再平定西凉和巴蜀,定鼎关西,如秦王一般,虎视天下,才为王道。” “不错,昔日秦王扫六国,就是利用函谷关、武关、萧关、大散关等地为依仗,被称为秦之四塞。” 阎忠也说道:“后来汉高祖占据关中,平定三秦,亦是在这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终楚汉相争,夺得天下。若太师胸怀大志,不坑偏安一隅,学秦王与高祖控制四塞,静观天下大变,待时机成熟之时,出兵一举攻克关东,平定天下,再遣一上将南下大江饮马,方为正途。” 不得不说,李儒和阎忠都是有战略眼光的高级谋士。就跟诸葛亮隆中对三分天下,还有沮授荀彧毛玠三人奉天子以令不臣,鲁肃周瑜联刘抗曹等策略一样,能够在茫茫混沌之中,看清楚此时天下的局势,分析出一条对自己主公最为有利的道路。 而李儒阎忠的策略就是定鼎关中,学秦始皇和刘邦先发展自己,广积粮,高筑墙,静观天下大局。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相互攻伐,百姓民不聊生,如果能够稳住关中局面,确实是有机会可以乱中取胜,浑水摸鱼。 “额” 听到他们的话,董卓一时有些茫然,问道:“文优诚汉的意思是出兵进攻?” “自然。” 李儒理所当然道:“白波军虽人多势众,却不过是乌合之众也,若能趁势将他们一举击溃,拿下南山古道各路要塞关隘,则关中再也不会受到关东军袭扰,如此只需要再南下平灭刘焉,获得巴蜀千里平原,则有兵有粮有人口,有了这份基业,方能成大事也。” 唔” 董卓迟疑片刻,左顾而言它道:“虽有心出兵,可恐城中兵少,难以成事。” 李儒皱眉道:“太师这是何意?牛辅虽败,可李傕郭汜却将残兵带回,加上灞桥新丰左冯翊等地兵马,我军犹有七八万之众,且兵强马壮,俱是跟随太师多年的精锐之士,如何难以成事?莫非太师是不愿出兵,只想图稳享受?” 董卓被李儒说了一通,有些尴尬,便找了个理由道:“老夫年岁渐大,日益感觉老迈,身体不堪驱使。许是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故,所以出兵之事,还是要谨慎行事,待夏日天气回暖,我便亲领大军进攻。” “待夏日天气回暖,刘备都已经拿下冀州了。太师不会不知道,虽然冀州实力不弱,可王芬此人不过是治理州郡之才,不修武事,又怎么可能会抵挡住刘备与公孙瓒的幽州青州精锐呢?” 李儒劝说道:“何况高祖四十八岁才起兵扛秦,历经七年,五十五岁才登基为帝,太师不过年逾五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怎么能够自叹老矣,而忘了家国大志呢?” “这” 董卓吱吱唔唔,没有明确表态。 李儒又道:“这几月来,太师终日住于眉坞,溺于温柔乡之中。莫非是被女人泯灭了胸中志向?当初我就曾经劝过,若能取得天下,何愁女人不得尔,让太师将那妾室赐予吕布,太师却唉。” “哼。” 董卓冷哼一声,怒道:“文优说的什么糊涂话,妾室怎可赠人,且吕布还为吾义子。传出去,岂非有悖人伦,世人岂不是骂我为禽兽尔?何况若文优觉得一妾室能收买人心,何不将自己妾室送予吕布?” 将自己的妾室送予吕布? 李儒当时人就傻了。 这是什么话? 吕布喜欢的是你的妾室,又不是我的妾室? 更何况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要我在你这个位置,吕布又喜欢我的妾室的话,我凭什么就不会送?肯定会送的好嘛。 但董卓的这句话,直接把李儒呛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阎忠见此情形,站出来打圆场道:“太师莫要动怒,文优也是为太师好,希望太师能够胸怀天下。而且我等也不是让太师现在就出兵,冬日作战,关东军有那么所谓“棉衣”,确实有优势。且西凉铁骑在大雪天也难以发挥出实力,所以我们的意思是先让太师派兵驻守于灞桥左冯翊一带,防御关东军。等来年春季雪化之后,再出兵攻击,击溃他们。如此便能夺得南山古道,控制住关中咽喉,以此图谋天下。” “这样啊” 董卓听到不是让自己出兵打仗,情绪就缓和了许多。 他现在也觉得挺难受的,西面是韩遂马腾的西凉叛军老是袭扰,东面是关东军,南面是益州刘焉,腹背受敌,总觉得有刁民想害他,没有安全感。 所以一时间开始瞻前顾后,怕自己出兵的时候,被韩遂马腾刘焉偷了屁股,也怕自己没有打过关东军,兵力再次受损。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的董卓已经安于现状,只想享受人生,并不想再出生入死,继续在刀尖跳舞。 沉溺于温柔乡太久,消磨了他的意志,随着年纪越大,就越不想继续去赌。 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自己会死。 人越老,越自私呀。 李儒没有再说话,阎忠就又道:“太师可将西凉铁骑留于城内,西凉铁骑为太师嫡系,最是忠诚。其他兵马俱派出城,虽然关东军很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会怎么样。所以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一旦灞桥与渭桥守不住,长安就有可能又会像上一次那样被攻破。” “像上一次那样?” 董卓想起那次长安被破,自己差点杀了天子,然后自杀,那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阎忠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不管关东军是虚张声势,还是要打长安,该有的防御却是不能少。且此时厉兵秣马,待春日雪化之时,便再伺机而动,若能取了南山古道,则进可取天下,退可守关中,此大事可图矣。” 董卓想了想,片刻后便深以为然道:“诚汉之言,确实有理。既然如此,那便依诚汉之策,为灞桥与渭桥增添兵马,抵御关东军吧。” 现在长安城中有四万人,反观渭桥和灞桥的守军加起来不到四万,就可以预见董卓现在多么怕死。 但再怕死,人家都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也只能派兵去防守了。 不过让他去进攻,那是万万不能的。 总共也就七八万兵马,再打下去,可就打没了。 没办法。 董卓在关中一直不得人心,征募的兵马甚至曾经还出现过哗变,而他的老家西凉又被韩遂马腾占据,根本不能从家乡募兵,导致现在董卓的兵马得不到补充,越打越少,让他很是焦虑。 从未央宫出来之后,阎忠看着李儒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模样,笑着摇摇头道:“文优,是不是有些失望?” 李儒叹了口气道:“我当初之所以愿意追随太师,就是以为他是个可以成大事的人,明明那么杀伐果断,怎么短短四年时间,就变得如此犹犹豫豫?温柔乡,不愧为英雄冢。” “你呀,不懂。” 阎忠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我问你,如果你到了这个年纪,年近六旬,膝下却还无子,你会怎么样?” “太师无子?” 李儒吃了一惊,说道:“不是说在临洮有一子吗?” “死了,有七八年了吧。” 阎忠淡淡地道:“所以这些年太师才想再生出个儿子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如今董氏一族,除了住在眉坞的那些远近族人以外,就只有董旻董璜以及池阳君渭阳君,你说他还有心情再管国家大事吗?” 董旻是董卓的弟弟,董璜则是董卓的侄子。池阳君是董卓的母亲,渭阳君则是董卓唯一的亲孙女。 所以在董卓自己这一脉,已经没有男丁可以继承,算是绝嗣,即便真打下江山,未来也是董旻或者董璜的子孙后代享受,董卓怎么可能还有动力? 听到阎忠的话,李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太师了。” “所以。” 阎忠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寒冷的北风呼啸而来,让他遍体生寒,轻轻地说道:“我们就祈祷太师能够早日生出个儿子,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吧。至少眼下,我们只能帮他先定鼎关中,至于图谋天下的大业,就要看天意了。” 嗯。 这世上或许有天意。 可那个男人。 才是最大的天意。 如果董卓能生个儿子出来,也许真的会重整旗鼓,愿意为他的儿子打个江山出来。 可是. 有他在,董卓应该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吧。 三国之谋伐 第十九章 徐晃 初平二年十二月,凌厉的寒冬吹拂,像是要将时间的一切都化为冰山。 这个年关长安百姓过得并不算好,跟汉朝江南地区一年一季的水稻不同,关中地区以面食为主,所以种植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 冬小麦和夏小麦。 关中下大雪,冬季小麦自然就种不成了。再加上前几年战乱,屡遭兵灾,百姓生活过得穷困潦倒,十分艰难。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董卓并没有派兵继续劫掠长安周边百姓。 因为当初从洛阳来的时候,董卓不管是盗墓还是抢夺,都弄到了大笔金银财宝以及粮食物资。根据记载,“董卓筑眉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 可见如今董卓之富有,根本不在乎继续抢夺。 这场大雪掩埋了关中,也掩埋了洛阳。 跟关中一样,今年洛阳的冬小麦也种不成了,好在有去年积存的粮草,倒也不算太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刘备与王芬开战,那么以往从冀州来的粮道就会被断掉,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王芬,那么关东军就只能撤兵,从兖州回青州再图大事。 不过这个问题陈暮早就考虑过,司隶他是没打算放弃。 毕竟这里为天下中枢之地,要是能像三国关羽镇荆州一样,遣一上将驻守司隶,那么从上帝视角来看,就能左右夹击冀州,将大块地盘纳在手里。 而且司隶这个地方也很赖皮,如果你想打司隶,那么就得在洛阳八关死磕,此时青州就可以趁机偷袭。 而如果你不管司隶,跟青州决战,那么司隶也可以趁机偷你的屁股,让你左右为难。 这个套路有点跟明末时期毛文龙在皮岛的作用一样,算是镶嵌在天下各路诸侯身边的一颗钉子,让人非常难受。 也许有人说,既然这个套路很厉害,那为什么曹操不用呢? 原因很简单。 曹操没有那个实力。 刚开始曹操拿下兖州后,一直是依附于袁绍,联合袁绍打袁术,哪来的实力去占据洛阳? 等到曹操奉迎天子,搞定袁术之后,势力逐渐壮大之后,才拿下了洛阳三河地带。 只是当时的洛阳人口早就被董卓迁至关中,十分残破,失去了它的战略意义。 而现在随着人口回迁,战略意义自然也就回来了,再加上洛阳八关,为天下最为险峻之地,充当这颗钉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波军兵围长安,双方相持于渭桥、左冯翊、阳陵一带。两边都不想打仗,所以甚至连叫骂挑衅都没有。 关东军像是来旅游的一样,只在城外安营扎寨,根本进攻的打算。 两边相安无事,一直等到初平三年,二月初春。 徐荣俯视着城外的军营,雪已经融化了,关中地区的百姓也纷纷开始紧锣密鼓地在城外开始耕种起来。 城外沃野千里,除了那个驻扎在洪庆山脚,十分刺眼的关东军营寨以外,就是满是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以及每日都在操练的白波军士兵。 对于这些贼寇出身,纪律不太好的白波军,关羽也十分头疼。 为此从在临晋统领这些白波军开始,他就一直在训练士卒,慢慢将他们变为真正的精锐之士。 按照陈暮教授的练兵之法,让他们每日列队、走正步、各种军事训练。 白波军的构成毕竟是一群为了活命而不得不造反的匪徒,不像现代军人那样有家国之心,所以想要让他们保持这样的训练非常困难。 为此陈暮也制定了一套奖惩制度,鼓励军官为榜样,士兵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虽然惩罚并不是很严重,但会受到低级军官的点名批评,让自己颜面无关。 这就是利用人的羞耻心来激发动力,在学校之中比较常见。比如老师会以成绩列名次,或者当众批评学生。 只是现代青少年初中高中的时候处于青春逆反期,这样做的话往往适得其反。 而成年人不同,效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这段时间的训练虽然不至于让白波军一下子成为精锐部队,但至少他们也曾经上战场见过血,再加上训练之后,已经有了成效,战斗力提升了很多。 “将军,探马来报,关羽又在组织兵马帮助百姓种田,我们是否前往袭击?” 就在这个时候,徐荣的偏将过来向他报告斥候的消息。 刘备军打的旗号素来以仁义为名,根本就没有劫掠过百姓,所以百姓都出来种田。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去年冬小麦没有种植,很多人存粮已经不多,再不种田的话,今年大家就都得饿死。 因此就算是打仗,灞桥一带的百姓也不得不从各乡里出来种田干活。 像戏亭、长门亭、鸿门亭等各乡亭都是有大量村落,徐荣就算想把所有百姓迁入城中,也得考虑他们的死活,所以城外散落在洪庆山一带各乡亭百姓他不管,只控制着城内防守住关东军即可。 听到偏将的话,徐荣沉吟道:“潜伏于百姓中的斥候有没有查探清楚,关羽的兵马是否俱在,有没有潜藏埋伏的人手?” “兵马俱在。” 偏将答道:“各营都正常出来操练,斥候清点过,人来人往,虽无具体实数,但跟往日相差不多,应当没有潜藏人手。何况戏亭一片平原,除了洪庆山能藏人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伏兵。” “嗯。” 徐荣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李蒙何在?” 校尉李蒙站出来道:“末将在。” “命你点五千人马以为先锋,出城进攻关羽。我率大军在后,若有不对,可为接应。” “唯!” 李蒙领命而去。 徐荣则带着剩余的校尉军司马领三万人准备出城作战。 随着董卓的增兵,新丰城有了四万人。 这还是因为关东军的主力是在东面,不然的话之前驻兵就只有不到两万。 没办法,董卓的兵力现在确实捉襟见肘,拿不出那么多人来。 而这一次进攻,徐荣也仅仅只是试探佯攻而已。 双方已经对峙了三个月,别说打仗,就连正面接触都没有,所以徐荣也想试试,看看关东军有没有放松警惕。 如果真的能够成功的话,未尝不能顺势大举进攻,一次性就把关东军平灭,攻取南山古道。 在这一点上,徐荣的看法和李儒阎忠一样,都认为要把关东军赶出关中最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这边徐荣一行动,那边同样伪装成劳作的百姓,在城外观察的关东军斥候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丢下锄头,飞一般地往营寨方向跑。 不止是城外的数名斥候,就连各乡亭的百姓,也都是如此。大军忽然出城,显然是要打仗,再不跑,命都要没了。 而此时关羽正在渭河边上。 关中平原是古代着名的产粮之地,下邽县、左冯翊、新丰城,渭河南北都有大量的乡野农田,此时春日暖阳微醺,关羽带了数千人马帮助百姓在田里干活。 换了张飞来他肯定不会去做,但关羽跟刘备一样,属于那种轻视达官显贵,而爱护百姓士卒的人,反正没事干,就当锻炼锻炼身体。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就有人来喊道:“将军,将军,不好了,西凉军出城,杀奔营寨而来。” 关羽手里还捏着粪瓢呢,六万人每日吃喝拉撒,粪便都收集起来给农田用,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道:“什么?到哪里了?” 陈暮之前就跟他说过,西凉军肯定不敢主动出击,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放心大胆,白天要么帮百姓做农活,要么操练士卒,晚上则夜读春秋,每日过得十分安稳,没想到这个时候西凉军居然真的打过来了。 “已过鸿门亭,正往戏亭赶来!” “快,快回营寨。” 关羽当即扔下手里的粪瓢,他赤着脚在田里,青龙刀都没有带,飞一般地往东面营寨的方向跑去。 农田中数千士卒跟他一样,也是撒丫子狂奔。 不止是他们。 白波军自从前年冬天跟着朱儁击败了牛辅之后就一直没有打过仗,久疏于战事,虽然每日操练,可忽如其来的战争还是把所有人打懵。 因此一时间,整个戏亭东面的关东军营寨附近,密密麻麻全是人,往营寨里跑。 他们原本或是在寨外操练,或是在山里砍伐树木,或是在农田干活,或是在戏河取水,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西凉军会突袭。 新丰城与戏亭东面的关东军营寨不过四五公里距离,斥候哪怕飞奔过来报信,这个时候西凉军也已经走了一半路程,白波军还得反应过来回营寨拿武器,重新组织,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西凉军先锋就已经杀到近前。 关羽跑回营寨,还在寨门口,就远远地看到在西面的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大军奔涌而来,而再看一眼自家这边的情况,各处营寨都无比混乱,有些士兵连甲胄武器都没有,根本不能迎敌。 “糟了,大事休矣。” 看到这一幕,关羽急得直跳脚,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 “将军,这边!” 忠心耿耿的管亥牵着爪黄飞电,拿着青龙偃月刀急急过来。 关羽顾不得其他,连铠甲也没有穿,就是一身绿色长袍,赤着脚,翻身上马,对管亥道:“快,先召来一部分能战的兵马跟我去迎敌,然后让杨奉韩暹等人尽快组织好人马,不能让西凉军冲入寨中。” “唯!” 管亥扭头就跑,开始去呼唤士卒。 因为之前有些士卒正在寨外操练,所以他们是有武器盔甲的,只是一片兵荒马乱,寨中乱糟糟一片,哪怕各级军官强令指挥,很多人也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也许有人说,你不是训练了士卒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然而训练士卒跟紧急情况是两码事。 现代军队能二十四小时待命,哨声一响,立即井然有序地集合,是因为现代军队有条件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古代军队大部分有奶便是娘,再加上白波军为山匪出身,纪律很差,几个月内能让他们进行这样的训练已经不容易。 要想做到令行禁止,还得继续做紧急集合之类的训练才行,不能急于一时,因此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数万大军,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列好队伍迎敌。 眼见西凉军已经越来越近,领头的数百骑兵甚至已经不足一里,关羽一咬牙,正要招呼身边将士先上去抵挡。 也就在此时,生死存亡之刻。 西北面的一处营寨忽然打开,一威猛壮汉手握宣花斧,领着数千兵马冲了出来。 “河东徐晃在此,谁敢与某一战!”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章 徐公明威震戏亭关云长万军冲阵 李蒙率领五千人急行军,突袭白波军营寨。 兵贵神速,而且徐荣为了这次试探性进攻,不仅派给他的都是精锐,还有三百宝贵的西凉铁骑。 这是他手里唯一的骑兵部队,有了骑兵的机动性,如果发现情况不对,还能立刻就走。 要是确定了白波军确实没有防备,那么试探性进攻自然也就会变成真的进攻。 不得不说,三万多人敢于主动进攻六万人,对于指挥官来说,确实很需要勇气。 但徐荣从来不缺乏勇气,何况这也不是一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军事行动。 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谓不成功便成仁。 而现在并不是到那种拼死一战的绝境,徐荣并没有想来次决战。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董卓三令五申,不准他主动进攻。 所以眼下这次试探,已经是徐荣所能够做的极限。 如果白波军能够抵挡下来,徐荣很快就会撤退,绝不会继续在这里和他们纠缠。 要是不能抵挡下来. 那自然就是全军压进,真的开打。 毕竟白波军如此不堪一击,直接被击败了,打了胜仗,难道董卓还会责怪他不成? 数公里之地,西凉军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赶来。但白波军在短时间内却没办法做到如此迅速地集结。 所以当李蒙都快到寨前,发现白波军营寨外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关东军果然没有防备。” 李蒙兴奋地对自己的副将说道:“此时进攻,正是时候。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 副将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校尉有令,全军出击!” 传令兵骑着马一路呼喊着命令。 李蒙肯定不知道,如果他现在停下来,摆开阵型,稳步前推,或许还有机会。 因为白波军现在是完全没有阵型,一片散乱,毫无章法。 一旦被大军集合冲阵,则哪怕白波军的人数是李蒙先锋军的十倍,也会因为太过混乱而被击溃。 在历史上像这样的例子最有名的就是淝水之战。 前秦军人多势众,但人多也代表着队伍过于臃肿,一旦往后撤退移兵,势必造成混乱,如此晋军渡河而击,轻易将苻坚击败。 但李蒙显然不会知道在两百年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由于见到白波军乱成一团,认为正是攻打的好时机,他直接下令,士兵以冲锋之势,直接杀向白波军的营寨。 而几乎就在他的先锋军已经冲到营寨前不足一里的时候,远处西北面的一处营盘忽然大门打开,一威猛壮汉骑马奔出,身后数千人,浩浩荡荡涌来! “河东徐晃在此,谁敢与某一战!” 来人正是杨奉部下徐晃。 徐晃今日也在操练士卒,不过不是在寨外,而是在寨内校场。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立马召集士兵,组织好队伍,领着自己麾下所有兵马,队形散开列成数排,以冲锋之势向着李蒙杀去。 两边都在往前冲,几乎是在短短的十多秒后,双方兵马如两道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 徐晃被甲持斧,先登陷阵,杀数十人,目光陡然瞄准了一名军司马,大斧劈下,人头落地,顷刻间斩杀两名小将,高呼道:“西凉军不过如此,还有谁敢与某一战!” 眼见自家主将如此威猛,徐晃麾下士兵像是天神附体了一样,纷纷大喊:“司马威武,司马威武,西凉军已败,西凉军已败!” 这是徐晃之前就对士兵下达的命令,一旦他们冲入敌阵,就立即要这么大喊,以此来扰乱敌人军心。 前面的西凉军还在一股脑往前冲,但后面的西凉军并不是列成阵型向前,而是像一字长蛇一样,鱼贯而奔。 所以后面的西凉军根本不知道前面的形势,听到大喊前军败了,一时间无比惊慌,纷纷逃跑。 李蒙这个时候一脸懵逼,这才刚刚开始打,怎么自家就败了呢?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周围的士兵纷纷丢下武器抱头鼠窜,狼狈地往来的方向跑去。 很快周围的士兵已经很少,徐晃注意到不远处乱兵中有一个骑马的将领,身边还有数十名亲卫保护,有人举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李”字。 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这股军队的首领,徐荣当即催动马匹,持着宣花大斧向着李蒙奔去,同时怒喝道:“贼将拿命来!” 李蒙身边的亲卫将他团团护住,徐晃与数十名勇士左右挥围,直前急击,杀七八人,直取李蒙。 周围乱糟糟一片,全都是人,李蒙就算骑在马上,也根本没法突出重围逃走。 只眨眼间,徐晃就已经杀到他的近前,劈斧头凶猛劈下。 砰! 咔嚓! 李蒙也算老将,反应倒也不慢,见敌将长柄宣花大斧如轰雷般砸落,当即挥槊就挡。 可下一秒,连人带槊给他劈成了两截。 他的马槊中间是硬木制作,毕竟全铁制作的马槊重达数十斤,不是吕布张飞关羽这样力大无穷的猛将根本挥不动。 徐晃的力气太大,直接将硬木都劈成两半,顺手还砍死了李蒙。 见贼将已死,徐晃更加嚣张,大斧往前一指,怒吼道:“贼首死了,继续杀!” 身后成群结队的士兵疯了一样往前冲。 关羽看到这一幕,当即带着管亥才刚刚组织好的数千士卒赶来,追上了徐晃,在后面大喊道:“前面的壮士请慢一点,前面就是敌方主力军!” 什么? 请莽一点。 乱军之中徐晃根本没听清楚关羽在喊什么。 关羽他当然认识,如今的白波军主将,是他老大杨奉的顶头上司。 现在听到主将下令让他继续莽一点,徐晃只觉得热血上头,疯了一样开始拍马臀。 饶是爪黄飞电疾如闪电,可前面都是自家兵马正在衔尾追杀西凉军的溃兵,双方都十分密集地拥挤在平原官道上,全速追的话很容易撞到自己人。 所以关羽也很无奈,只能跟在徐晃背后,一旦形势不妙的话,就立即上去接应。 在击溃了李蒙的先锋军之后,徐晃一马当先,继续向着前面直冲。 此时此刻,徐荣正领着两千兵马,在宽阔的官道上向前移动。 前面是自家的五千先锋军,身后是三万大军,徐荣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 数公里距离不长不短,可士兵被甲持戟挎刀,身上的负重不轻,一路急行军过去,容易体力不支。 因此他命令先锋军是以急行军奔袭,大概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而他的军队则是正常行军,大概每小时三公里左右。 中间会隔开那么两公里,而徐荣自己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来观察前方的动静。 如果先锋军没有遭遇埋伏,顺利地杀入了白波军营寨,徐荣就会下令全军出击,后方大军全部压进,一举击溃白波军。 如果先锋军遭遇了伏击,那他也可以从容布置,选择撤退或者原地结阵防守。 这也算是一个为帅者的基本常识。 新丰城到戏亭一带,要么是平原,要么是丘陵,地形相对平坦。 而在新丰城到戏亭正中间,就是鸿门亭,也就着名鸿门宴发生的地方。 此时鸿门亭的官道之上,远远地,徐荣就已经看到了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疯了一样往自家这边跑来。 看穿着,一眼就认出是自家的西凉军。 “将军,白波军果然设伏,李蒙被击溃了。” 另外一名校尉杨定远远眺望,看到这一幕,问徐荣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撤兵吗?” 徐荣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驱使着马匹来到鸿门亭旁边一处丘陵坡上,离地大约二十多米高,举目向着大约一公里外的战场看去。 就看到在自家溃兵身后,只有数千人马在追杀,而更远的一些地方,白波军并没有阻止起攻势,一团乱糟糟的,有些在追击,有些才刚穿好盔甲拿上武器从营寨出来,还有些则站在原地眺望,不知所措。 看到这一幕,徐荣思索数秒,说道:“这应当是李蒙自己大意了,被一股刚好在寨外操练的白波军击溃,并非是白波军设伏。如果他们设伏的话,军容不可能这么乱。” “将军,追击之人不过数千,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杨定也看到了远处的情形。 不要以为数千人大混战阵势很大,如果大家还记得初中高中全校开会的话,就会发现数千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特别是在这样的平原地形上,大家只顾奔逃的话,四散开来,像是一群散落的蚂蚁,根本不如数万大军排成密集的阵型往前缓缓推进那么来得震撼。 徐荣只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形势,大概就推算出了情况,当即对杨定道:“下令,原地结阵,缓缓向前推进。” “好!” 杨定转头下了山坡,带着自己的亲卫往身后的大军而去,准备去下达徐荣的命令。 徐荣自己与几名偏将和数十名亲卫则依旧站在坡上观看形势。 坡下则有两千士兵团团围住,保护着自己的主帅。 过了约有五六分钟,西凉军的溃兵已经跑到近前,在徐荣麾下兵马的呵斥下,纷纷左右散开,往后队跑。 此时后方大军的前军已经压了过来,大约五千人持戟结阵,向前推进。 徐荣坐在马上,俯瞰着山下,前军结阵大约在自己坡下百米之处,后方不到一里,中军也马上赶到,只需要击溃了这股追击的白波军,远处营寨还处于混乱中的白波军根本不堪一击,完全可以继续进攻。 不得不说,在指挥士兵的水平上,徐荣确实实力不凡。包括连续击败孙坚曹操,要不是后来在长安内乱的时候,遭遇了胡轸背刺,他估计靠自己也能帮王允搞定李傕郭汜。 那边徐晃跟着溃兵一路冲杀,虽然坐在马上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前方有结阵的西凉军。可现在大军正是靠着一鼓作气的勇猛作战,他并不想停下来。 所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徐晃领着自己的兵马直接一头撞在了西凉军的铜墙铁壁之上,前军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而见到他那么莽,最头皮发麻的不是被莽的西凉军,而是跟在后面的关羽。 关羽是亲眼所见西凉军已经结阵,结果徐晃还要一头撞上去。 这不是疯子吗? 怕是只有三弟才能跟这人相比。 关羽肯定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几十年后徐晃会比他想象地还要莽,不仅率军击败了他,还连破他十重围堑,逼得他最后走了麦城。 现在关羽只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那他的那位河东老乡怕是要出大问题。 正欲引兵去救,一旁的管亥忽然提醒道:“将军你看!” 顺着管亥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西凉军侧后方百米外的山坡上,正有数十骑于山顶俯瞰战场,山顶旗帜飘扬,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显然是一名西凉军的重要将领。 “此人必是徐荣。” 关羽毫不犹豫地道:“你们都跟我从侧翼杀过去,将他拿下。” “唯!” 管亥作为关羽忠诚小弟,当下招呼周围士卒,约有一千余人,跟随着关羽从侧面战场上过去。 平原地带要么丘陵要么平坦的土地以及广袤的农田,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一行人绕过战场,从北面的农田中穿过去,向着徐荣这边冲来。 他们这边的行动自然被高处的徐荣尽收眼底,徐荣的一名偏将说道:“将军,那边有人往山下奔来。” “看到了。” 徐荣转头看了眼身后,坡下远处中军一万人马上就要抵达,只有不到二里地,便放心地说道:“他们不过千人,难道还能突破了我的士兵防守,威胁到我不成?” “将军” 眼见关羽越来越近,偏将睁大了眼睛,有些期期艾艾道:“那人那人好像是关羽” “什么?” 徐荣在认为山下过来的那一千余人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就把目光投射向了正面战场,听到偏将的话,才骇然地看向山下。 就看到山坡下方正有一穿着绿色长袍,手拿青龙偃月刀的红脸大胡子,骑着宝马,一马当先飞奔而来。 一时间,饶是镇定自若的徐荣也有些慌了,回头对偏将道:“弓箭手呢?” 偏将苦笑道:“都在后军。” 弓箭手也不是万能的,平原作战,又是二月春风大的时候,平地射箭你能射多远? 等你射完第一轮,人家早就杀到你脸上了。 所以平地上打仗,基本要么是骑兵游射,要么是步兵结阵冲锋。 不然的话合肥之战,张辽带八百人冲出城的时候,孙权身边好歹也有几千前哨兵,为什么不射箭呢? 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徐荣又何尝不知道弓箭手都在后军,他是被关羽吓了一跳。 要知道关羽的名头可比徐晃响亮百倍。 黄巾时就勇冠三军,后来领军平定青州,又与张飞合力打得吕布吐血,死在他手里的将领无数。 遇到这么个强人,徐荣也怕他真的冲上来把自己宰了。 “无妨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徐荣连忙平复心情,说道:“中军马上就抵达,他上不来。” 话音未落,关羽就已经一马当先冲入了山下的护卫队里。 他的身后是管亥与千余死士。 因为怕他们直接冲出重围往土坡顶上杀去,山下的两千多徐荣亲卫就想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可包围圈并没有那么快围拢过来,关羽与管亥带着士兵以《孙膑兵法》记载的锥形阵一头扎入阵中。 两人在最前面,如锥形阵的最锋利的锥头一样,奋勇拼杀,左冲右突,只片刻功夫,就已经杀到了山下,似要往上冲。 徐荣的亲卫慌忙慌忙结阵,持戟勉强将关羽挡住。 “徐荣,下来与我决一死战!” 关羽在山下提刀叫骂,让徐荣下来单挑。 徐荣脑子抽了才下去和他打,一边注意着山下情况,一边不时远眺后方中军,期盼着中军快点过来。 但中军毕竟是步兵,如果直接跑的话阵型会散开,所以只能结阵步行,离他还有一里左右。 如果这个时候关羽继续冲杀,还真有杀到山顶将徐荣擒住的可能。 不过管亥却提醒关羽道:“将军,那边快撑不住了。” 关羽回头看去,就看到正面战场上徐晃的冲锋之势被西凉军前军彻底挡住,如今处于僵持阶段,但显然落入下风,正在节节败退。 在选择是救徐晃还是杀徐荣之间,关羽仅仅只是在一秒钟内就做了决定——救自己的那位河东同乡。 “从侧翼杀回去!” 关羽一招手,带着管亥与身后千余士卒,再次冲出重围,从西凉军前军的后翼突袭。 像这样结阵的军团最怕的就是从背后或者两翼包抄。 古代战争,一般执行这种战术的是骑兵。 包括欧洲、古罗马以及古代中国,经常都有大规模兵团步兵正面对垒,然后骑兵侧翼包抄冲阵,一举将对方的步兵阵型打乱,然后取得胜利。 人都有从众心理。 结阵的时候非常稳固,士兵不容易溃败。 而一旦阵型被冲散,那么士兵有一个开始跑,接着就变成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 所以当关羽选择不去杀徐荣,而选择救徐晃的时候,也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毕竟徐荣在山顶上,哪怕现在上山将徐荣处理掉,一来正面战场要输,徐晃肯定要死翘翘。 二来关羽下山的时候,西凉军的中军肯定包围了过来,他自己也得身陷重围。 因此虽然没有料到徐荣会忽然发动袭击,但至少现在关羽是个合格的统帅,在关键时刻做了正确的抉择。 当下在关羽管亥的组织下,一千死士跟着他们冲出包围圈,如狼似虎一般往西凉军前军撞去。 这一撞,就好像共工怒撞了不周山。 西凉军前军原本保持着阵型,打得徐晃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将徐晃歼灭。 结果侧翼一被撞散,立即连累全军,直接整个队伍崩盘。 “侧翼被偷袭了,侧翼被偷袭了。” “别挤,别挤!” “你TM别推老子,啊啊啊啊。” 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西凉军前军直接崩溃,士兵们四散奔逃,一时间踩踏者无数。 “将军来救我们了。” 徐晃此时深陷重围,左右冲杀不出,正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莽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亲卫提醒,再一看关羽带兵杀入西凉军侧翼,整个西凉军右后方一片大乱,波及全军,顿时大喜过望呼喊道:“关将军带人杀进来了,冲啊!” “冲啊!” 徐晃身后的士兵士气大振,不要命地往前冲杀。 站在高处的徐荣脸色铁青,原本应该是极好的一个进攻机会,居然被两个莽夫莽得自己头皮发麻。 当下一言不发地开始下山。 偏将在一旁问道:“将军,此时应当如何?” “吩咐中军,保持阵型,接应前军撤退。” 徐荣下达命令之后,飞一般奔往后方。 现在他再也不相信战场上有安全的地方了。 先锋军、前军、亲卫军,加起来一万两千人保护他,竟然还差点被关羽莽到他脸上。 而且这一战打得稀碎,明明局势大好,白波军也确实没有任何准备,却莫名其妙要打输,让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徐荣回到中军之后,立即调兵遣将,中军结阵缓缓推进,掩护前军撤退。 关羽救下徐晃,双方兵合一处。 原本徐晃自己麾下大概只有四千人,后来关羽也组织了三四千人,当时候都加入了徐晃的追击当中。 所以实际上他们的兵马不算少,再算上后来管亥又组织的一千敢死队,接近万人。 但现在一路追杀,还剩下不到五千,几乎大部分伤亡都是因为徐晃一头莽进了已经结好阵的西凉军前军当中。 可见如果不是关羽带人冲散了前军阵型,等西凉军中军包围过来,这七八千人活下来的必然寥寥无几。 徐荣的中军抵达,步步紧逼。 关羽杀散了前军之后,大声道:“撤,后撤!” 徐晃一身都是血污,身上和坐下战马都受数创,脸色微微发白地过来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你很不错!” 关羽微笑地点点头:“你是河东人?” “末将杨县人。” 徐晃答道。 “好。” 关羽笑呵呵地看着他:“今日你立下大功,自有奖赏,你受了伤,先回营中休息,我来断后。” 徐晃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下拱手道:“唯,请将军小心。” 说罢勒马转身呼喊着士兵回营。 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还在滴血,骑在马上,一夫当关,立于官道之上,看着前方的情形。 就看到被杀散的西凉军前军狼狈逃窜,自己的士兵缓缓向他身后靠拢。 西凉军中军在徐荣的指挥下,结成方阵,以《孙膑兵法》中的鱼鳞方阵进行进攻。 古代结阵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规模。 比如最常规的三种结阵方式,方阵、圆阵以及张辽在逍遥津用的锥形阵。 其中锥行阵主攻,将最精锐的车兵放置前沿作冲击用。圆阵主守,车兵置于阵中央。方阵攻守兼备,车兵置于后。 现在战车草已淘汰,阵型也与时俱进,方阵以盾牌手、持戟手在前,步兵在中,骑兵位于两侧。 如此大军集结为一个整体,不管是力量还是气势,都比散兵游勇强百倍。 正如之前所说,要是李蒙也像徐荣这样,到寨前结阵再打,现在的结果早就不同了。 现在徐荣以方阵步步逼近,关羽当然不会那么傻就带着身后的几千残兵跟人家已经结阵的大军去硬碰硬。 而是缓缓带着士兵向后撤,对面进一步,他就退两步。 幸运的是西凉军要维持军阵,不可能奔跑,所以速度比较慢,威胁不到他。 徐荣兵马一路前行,步步紧逼,很快就来到了白波军营寨。 就在此时,所有的营寨大门打开,五万大军各列成阵,来到了寨前,按照往日训练的一样,同样结成方阵,立于营前空地之上。 经过徐晃以及关羽的拖延,杨奉韩暹等人总算是将混乱的队伍重新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在营前结阵。 二月微冷的春风之中,两军隔了约一里之地对峙,双方兵马鸦雀无声。 “唉” 看到这一幕,徐荣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击败白波军了,喟然长叹道:“撤兵。” “撤兵!” 杨定一声长啸。 传令兵飞奔下令,向各级军官传达指令。 就好像他们列着整齐的方阵来时一样,一队队西凉军后军转前军,转身后撤。 最前面的兵马没有转身,而是步步倒退,缓缓往后撤离。 等到双方距离超过了二里,才转身一路小跑。 看到徐荣兵马撤退整齐有度,关羽也没有下令追击的打算,在春日的微风之中,冷眼地看着西凉军就这么离开。 过了片刻,等西凉军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他才淡淡地道:“回营!” “回营!” 管亥同样高声长啸,传令兵去下达命令。 矗立在寨外的白波军仿佛一下子松懈,懒懒散散四散回营。 论起精锐程度,白波军还是比不上训练已久,令行禁止的西凉军。 这也没办法。 毕竟在两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一直到去年关羽接手之后,才开始正规军事化训练,不如训练多年的西凉军也很正常。 简单来说,还是得练呀。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一章 父慈子孝 二月下旬,徐荣兵败的消息传回长安。 董卓总算是从温柔乡里清醒了过来,深深的危机感降临,让他决定从眉坞里出来,回长安开一次朝议。 当得知董卓忽然要召开朝议的消息之后,长安城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王允在隅中三刻的梆子敲响的时候出了门,他穿着一身干净皂领单衣朝服,戴着进贤冠,身边只带了几名侍从,骑上马,缓缓地涌入了人群。 不管世道变得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 长安城本地没有逃难离开的百姓还能剩个十多万,再加上周围郡县乡亭散落的人,林林总总三四十万还有,那么庞大的人口,依旧得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而艰难辛苦地奔波。 商业并没有中断,自从去年和平了一年以来,关中各县的粮食至少是种下了,也有个收成。虽然今年的宿麦,也就是冬小麦种不成,但至少还没有到绝境的地步。 早春的朝阳初生,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能算多,但也绝不算少。比不上当年洛阳的繁华,却也胜在有很多新鲜的西域美食玩物,倒也不觉得无趣。 沿着宽阔的街道过了东市,就到了北宫。北宫的守卫验证了王允的腰牌,一声令下放行,侍从全都等在门外,只有王允一人进去。 等他走到未央宫北宫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过来的人,太尉马日磾,司空种拂,太常杨彪,宗正刘虞、太仆朱赐等人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三公九卿当中,除了光禄勋廷尉空缺以外,全都到齐。 宫门外皇宫宿卫严密守卫,这是一次标准的朝议,也就是只有皇帝与三公九卿的会议。 现在的皇帝刘辩素来胆小怕事,哪怕年龄已经十六岁,为少年天子,可生性懦弱,早已经被董卓彻底掌控住,所以与其说是皇帝召开朝议,还不如说是董卓召开朝议。 王允与杨彪马日磾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致意,就跟他们一样,耐心地等待着上朝。过了七八分钟,在赞礼官一声呐喊之中,所有公卿鱼贯而入。 人们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过了未央宫宫门,就抵达了殿前广场,在广场下方的汉白玉阶梯前等待着下一轮的召唤。 王允四下扫视,就看到不远处的宫门宿卫之中,一列列穿着黑甲的执金吾肃穆而立,列于殿前。 李肃作为宫门宿卫,持着长戟站在北掖门的门口。 只不过未央宫宿卫全都是西凉军的人,并州兵不是很多,大概也就是数百人,虽然吕布极为勇武,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整个局面。 观察到这一点后,王允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思索。 不过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不能行动的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时机。 所以今日除掉董卓,亦是势在必行。 “进宫上朝!” 随着赞礼官扬声呐喊,诸多公卿又踩着小碎步走上了汉白玉阶梯,按照顺序踏入了未央宫前殿。 殿中稍显阴暗,两侧点满了蜡烛,天子高坐堂上,下方坐着一个肥胖的身影。 已经有数月不见董卓从眉坞出来,眉坞终日有侍卫把守,吕布又被赶出眉坞,以至于哪怕王允策反了吕布,依旧没有机会刺杀他。 现在正是机会。 “拜谒天子!” 赞礼官又朗声说道。 群臣按照礼仪,左手压右手,平举到额前,鞠躬九十度,口中高呼万岁。 董卓坐在下首一动不动,泰然自若,对天子丝毫没有敬意。 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幕,倒是不以为然。 等到礼毕之后,众人按照座位顺序依次坐好,这才把目光望向董卓身上。 董卓待群臣都坐好之后,才面向众人,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朝议,就是要聊聊征兵的事情。” “关东群鼠三番五次袭扰关中,吾欲征三辅十万兵马,将关东军赶出长安去。” “诸卿以为如何?” 他说完之后,扫视众人一圈。 在发现即便是白波军,也依然有战胜他最精锐兵马的能力时,董卓总算是慌了。 原本以为长安很稳固,可现在他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宛如睡梦中惊醒的梦中人,董卓在眉坞住了数月之后,终于感觉到了危机来临,决定重新好好思考起李儒阎忠的提议。 而今日之所以召开朝议,就是要向三公九卿妥协商议,跟他们聊一聊征兵的事情。 毕竟董卓自己也很明白自己在长安不得人心。 之前新招募的新军叛乱事件,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而他也很清楚,三公九卿与长安各世家豪强关系不错,如果能够得到三辅之地世家豪强的支持,那么他的征兵计划就会顺利很多。 至少前两日他将士孙瑞、第五儁等人升迁,拜为尚书仆射,其实就是对长安本地世家豪强的一种善意释放。 听到董卓的话,王允平静地说道:“太师,允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师但说无妨。” 见向来力挺自己的王允说话,董卓点点头示意他说。 王允淡淡地道:“戏亭之战,徐荣已经上报了详细经过。此战非战之罪也,关东军疏于防备,本当被徐荣阴袭成功。可怎能奈有关羽徐晃管亥等万夫不当之勇之士,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昔日霸王起兵抗秦,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被甲持戟杀数百人,以壮军心,因此从者如云,士兵归附,可见一名勇将乃为三军之胆也。” “如今太师有义子吕布,天下无敌,在虎牢关前,也曾杀得关东军数路诸侯为之胆寒。可太师却让其赋闲在家,终日无所事事。人都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吕将军还年轻力壮,正是当打之年,怎么能弃而不用,明珠蒙尘呢?” 在上次那件事爆发以后,董卓就把吕布赶出了眉坞,不许他再入内。而这几个月董卓又每天都住在眉坞里,以至于吕布每天都住在长安城中,很久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常年跟在董卓身边为侍。 父子之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破裂和淡忘,但今日随着王允的提醒,董卓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勇冠天下的猛将在。 只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一直让董卓心里十分芥蒂,让他拉下脸来去再把吕布找回来,实在是感觉很没面子。 一时间,董卓迟疑道:“依照子师的意思是?” 王允继续说道:“允以为,甘侯并无大错,让他终日在府中无所事事,饮酒虚度,尤为可惜。若太师想要招募新军,何不请甘侯为主将,以甘侯之勇,必得军心,如此他日再与关东军一战,则再也不惧那关羽的匹夫之勇。” 一旁的李儒早就想帮董卓吕布弥补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连忙出声说道:“司徒之言,确实有理。太师,奉先素来忠孝,岂不闻父子之间,虽有间隙,却又怎敌乌鸟之情呢?且奉先也知道自己的错误,早就想向太师认错。只是太师一直不愿意见他,如果今日能够父子冰释前嫌,少不得一段佳话呀。” “御史中丞之言,正该如此。” 王允倒是没想到李儒会帮他说话,但见到计划已经开始,便趁机又劝道:“刘玄德已经接了诏书,往东讨王芬而去,如今在冀州战得热火朝天,无暇西顾。此时正是将关东军赶出关中的好时机,太师应当珍惜,切勿错过这次机会呀。” “唔” 董卓回忆起自己当初与吕布之间的父子深情,也颇为感叹,想了想,正欲吩咐人去把吕布叫来,问问他什么意见,忽然就觉得今日有些奇怪。 并不说哪里不对,大殿上站的侍卫,殿外的侍卫,都是他的人,身边也有李儒田景等亲信陪伴,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原本是少了吕布,但现在他既然想起了吕布,打算召回来,而是除了吕布之外,还有一人。 阎忠! 是了,两大最重要的幕僚,只有李儒在,阎忠不在。 作为尚书令,阎忠的地位十分重要,帮助他稳定长安政局,如果要征兵的话,还需要他的帮忙。 所以今日这么重要的朝议,他怎么没来呢? 一时间,董卓有些纳闷地对李儒道:“今日朝议,怎么没看到诚汉在呀?” 李儒笑道:“此事倒是忘记给太师说了,诚汉昨日偶感风寒,卧病在床。虽蒙太师召唤,可无奈身体抱恙,托我向太师说一声。” “原来如此。” 董卓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召吕布进宫吧。” 吕布这个时候正在府中等待召唤。 听到董卓叫他,他脸色平静地整理好衣冠,出了府门,骑上赤兔马,与过来召他的小黄门一起进宫。 约一刻钟后,过了北掖门,吕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肃,点点头,在广场上下马进殿。 殿中微黑,吕布装作一脸兴奋地进去,看也不看天子,径直来到董卓面前,跪下磕头道:“义父,孩儿终于等来义父召唤了。” 董卓惊讶道:“莫非奉先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为父?” “是的。” 吕布一脸悲痛道:“孩儿回去之后,万分后悔,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辜负了义父对孩儿的信任,孩儿羞愧难当,本欲自尽。却又觉得一身九尺躯,要死也该为义父捐躯,怎么能就此自戕呢?因此时刻等待义父相召,愿意随时为义父赴死!” 一番言语,感动得董卓泪流满面,回忆起当初吕布拜自己为义父时,后来又多次战争中为自己效命,一时间柔肠百转,上前亲自将吕布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是为父错怪了好孩儿,望奉先莫要生为父气也。” “都是孩儿的错,怎么能怪义父呢。” 吕布诚恳道歉。 “好孩儿呀。” 董卓擦了擦眼泪,握着吕布的手,高兴地道:“今日我们父子冰释前嫌,当真是一大喜事。” 二人相拥而泣,父子之情,让在座的众人,无一不动容。 但董卓一定不知道,如果吕布这个时候有方天画戟和佩剑,肯定会杀了他。 可惜进宫门都必须卸下武器,所以没有机会。 一时间,父慈子孝,感天动地。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二章 董卓之死王允掌权 董卓吕布表演完父子情深的戏码之后,朝议又继续进行。 其实谁都知道,这只是在演戏而已。 双方互相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总不至于继续这么僵持下去,面子上谁都不好看。 然而董卓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吕布根本不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让自己继续得到重用,而是想找机会将他杀死。 所以出发点不同,造成的结果自然也不同。 趁着这个欢天喜地的场景,董卓立马宣布今年要征兵十万,以吕布为主将,配合徐荣段煨胡轸李傕郭汜等人,讨伐关东军。 董卓现在也不好受,手下五大中郎将,董越在函谷关被关东军俘虏惨死,牛辅被张飞设计击败死于乱军之中。 如今手底下能打的,也就只剩下徐荣和段煨,徐荣在渭桥防备关羽,李傕郭汜则领了牛辅旧部,约四万多人在左冯翊抵挡臧霸,段煨在掫城与孙坚相扛,胡轸在高陵抵挡王朗的袭击。 所以把吕布推出去,其实也是无奈之选,不然的话,要是再没有新的军队,新的将领担当大任,兵力对比上落入了下风,那他们一辈子都没法把关东军赶出关中去。 议事结束之后,董卓宣布散朝。在一众西凉军亲卫的保护下,握着吕布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出了未央殿。 殿外停着马车。 在吕布的搀扶下,董卓肥胖的身躯上到了马车上,这才缓缓向着北掖门的方向驶去。 在他的身后,是一众三公九卿,目光森然,慢吞吞地跟在董卓马车后方。 吕布疾步奔行,目光瞄准了放在宫门口的方天画戟与佩剑。 董卓浑然不觉,车队片刻就抵达了宫门口。 “董卓老儿受死!” 几乎是在马车即将穿过宫门的一刹那,守卫在宫门边上的十多个宿卫,骤然持戟向着董卓刺去。 为首之人,正是李肃。 李肃的长戟刺在董卓身上,发出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音。 锋利的戟尖刺穿了衣服,原来董卓在朝服里面,居然又穿了铠甲。 忽如其来的暴动让人不知所措,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很快董卓的西凉军与李肃的并州兵战在了一起。 “吾儿奉先何在!” 面对此景,董卓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住了李肃的戟杆,让他再难以继续行刺,同时大声呼救。 “义父莫慌,我来也。” 吕布三步并作两步到宫门前取到了自己的方天画戟,龙行虎步一般来到马车边,手中大戟,势如奔雷般刺去。 然而让董卓骇然的是,那戟根本不是刺向李肃,而是对准他的脖子刺来。 “吕布你!” 董卓力气很大,抬起李肃的戟想要去挡,嘴中正要痛骂吕布。 可下一秒,脖子剧烈疼痛涌来,已经让他说不出话。 吕布发现自己一戟未中,竟是抽出佩剑,依旧是对准了董卓没有覆甲的脖子。 一道银光闪烁,血流如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李肃有些紧张,握着戟倒退几步,呆呆地看着董卓。 董卓松开了握戟的手,瞪大了眼睛,左手捂着血不断涌现的脖子,右手抓向吕布,脸色不断变幻。 一开始目光充满了凶厉,恨不得要吃吕布的肉,喝吕布的血,眼神里满是暴戾与愤怒。 但像是能够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目光逐渐柔和,到了最后变成了哀求。 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也许他是想求吕布救他。 也许是想托付后事。 可谁也不知道董卓已经要说什么了。 他巨大的身躯轰然砸落,从车里掉到了宫门口的地上。 远处的太师府主簿田景看到这一幕,连忙奔来,扑向董卓,侧身俯下贴耳过去探听。 “母白” 董卓用最后的力气,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瞪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王允疾步过来,一直到亲眼见到董卓的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周围还处于愕然状况的西凉军说道:“董卓已死,谁想跟他陪葬?” 众人互相对视,左右看看,片刻后,从第一个人开始跪下高呼“愿为司徒效力”开始,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无数个。 为什么王允最终选在宫门口动手? 因为皇宫到处都是西凉军,包括巡逻站岗的卫士,在未央宫执勤的执金吾。 不说宫内不准携带武器,就算可以带,单凭他们十多个人,即便在未央殿内杀了董卓,殿内殿外的上百名西凉军士兵,也足够将他们全部击杀,而且对天子还造成威胁。 在宫门口就不一样。 李肃等人是穿了卫士的衣服混进来的,宫门口的宿卫军不多,而且宫门不大,董卓的护卫不方便拥挤在一起,更容易刺杀。 “董卓终于死了。” “可喜可贺,王司徒为国家除了一大害呀。” “如今我等应当赶快出城,联络关东军,将董卓旧部全部招降或者除去。” 马日磾种拂杨彪刘虞等公卿过来见了董卓尸体,个个拍手称快,赞扬王允对国家做的巨大贡献,又认为应该立即叫忠于朝廷的关东军进城。 然而王允却淡淡地说道:“关东军正与董卓旧部在城外对峙,恐怕难以进城。我看不如先封锁城门,派人去眉坞夷灭董卓三族,以乱董卓旧部之军心,再让关东军去将他们全部歼灭,然后命关东军自行退兵即可。” “什么?” 杨彪大惊失色道:“司徒这是何意?莫非是想让关东军与董卓旧部拼个两败俱伤?” 马日磾也皱起眉头:“董卓虽恶心累累,可他族中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女,屠戮一族,有些过了吧。不如只诛杀董旻董璜等首恶即可,毋要连累无辜。” 田景悲伤道:“太师在临死之前,只说了母与白二字,心中显然是惦念着母亲与孙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徒何必赶尽杀绝呢?” “哼!” 王允冷哼一声道:“你这逆贼,还敢为董卓说话,奉先,杀了他!” 吕布咧嘴一笑,直接单手扼住田景的脖子,硬生生将他起来。 田景瞪大了眼睛,两腿在空中踢踹,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片刻就被吕布活生生给扼死。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觉得王允十分残暴。 即便是向来忠厚的宗正刘虞也说道:“司徒,千错万错,合该董卓一人错尔。田景并无过错,为何杀他?” 杨彪也很不高兴,微带着怒意说道:“王子师,你即便要阻挠关东军进城,也该先去城外招降了董卓旧部再说。怎么能让天子下诏书直接命令关东军与董卓旧部相杀?” 王允冷笑道:“这是在测试关东军是否忠诚,若他们连董卓旧部都不能除去,那天子还要他们做什么?且刘玄德占据青州,兵强马壮,冀州又有伪帝,我让他们退兵去平定冀州,又有何错?尔等毋须多言,我意已决。” “王允你!” 杨彪这才明白过来,王允的根本目的,就是除掉董卓以后自己独揽大权。 什么测验关东军? 就是让关东军去与城外的董卓旧部拼个你死我活,等两边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让吕布领冀州兵马去收拾残局。 到时候朝廷大权,就彻底掌控在了他王允手里。 毕竟关东军可是有那么多军队,如果他们进城,那天子被谁掌控,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也许有人说,王允的考虑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天子被关东军掌控,又出来一个董卓怎么办? 然而杨彪刘虞等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刘备,刘备此人素来忠诚,又为宗室,即便掌握大权,那也必然是像周公霍光那样的中兴臣子。 你王允一无军队,二无威望,凭什么想学周公霍光? “嗯?” 王允森然地目光看向杨彪:“太常似乎有异议?” 一旁的吕布放下田景的尸体,握戟站在了王允身边,显然早就已经被王允策反,忠诚于他。 “你” 杨彪的脸色发黑,正要说点什么。 马日磾刘虞等人连忙将他劝住,强行拉了回去。 而王允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了杀机。 现在朝廷公卿之中,犹以杨彪威望最高,四世三公,弘农杨氏。 他王允做司徒,还是巴结董卓而来。 虽然他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董卓死后,论资历论威望,都该是杨彪掌控大局。 再不济,也该是马日磾或者刘虞,轮不到他王允。 所以王允在这一瞬间,已经动了杀心。 历史上,他可就因为蔡邕的一声叹息,就把蔡邕给杀了,现在杨彪要是敢放关东军进城,阻挠他掌控大权,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只是碍于董卓旧部和西凉军都在城外,如果他将满朝公卿全部杀了,激起关东军群情激愤,联手与董卓旧部一起攻入城内,反倒是件坏事。 因此这一刻,王允决定先忍一忍。 待他的驱狼吞虎之计成功,让关东军与董卓旧部打个你死我活,他彻底掌控局面的时候,再做计较不迟。 想到这里,王允漠然地看着被刘虞等人拉走的杨彪,心中冷笑了一声,对身边人道:“传我命令,夷灭董卓三族。至于董卓老贼,点上天灯,在尸油烧尽之前,不准灯灭!” “唯” 周围人被王允的残暴吓到了,一个个战战兢兢。 王允握着吕布的手,一同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大笑道:“奉先,从今日起,这天下,就是你我之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三章 身不由己 初平三年二月,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董卓死于一场叛乱之中。 而接下来,新任的掌权者王允要面临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把持朝政的同时,处理掉董卓旧部的威胁。 历史上,面对这两个问题,王允表现得十分不理智。 跟着董卓被迫迁移至长安的朝廷诸公中,比他有名望、威望更高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还有杨彪这样四世三公之家的顶尖世家在,种拂马日磾等人也德高望重,理应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国家大事才对。 可王允因为除掉董卓立下大功,因此而居功自傲,依仗吕布的兵权,开始独揽朝政,所做一切决定根本不与其他人商议,独断专行,颇为跋扈。 包括在杀蔡邕这件事上,满朝诸公都来劝他。可他依旧一意孤行,将举世闻名的大儒蔡邕杀死,可见其已专横到极点。 后来在面对董卓旧部,处理西凉军的这个问题上,更是暴露了他狂妄无知,自大自傲的一面。 要知道,在董卓死后,长安的兵马不多,大都是吕布的并州兵。 而分散在长安各地的西凉军人马加起来足有数万之多,即便吕布再强悍,凭借他那点人马,又如何能跟兵强马壮的西凉军对抗? 所以就算再蠢,敌我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正常人应该都明白,要以招抚为主才对。 哪怕你想杀一批人,也总要拉一派打一派分化一下呀。 结果王允自以为掌控了局势,就想要把这些西凉军将领全部处理掉,固执己见,要将众人治罪,最终引起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人反弹,酿造了长安之乱。 一系列操作,不可谓不蠢。 如果说,在施反间计之前的王允有个80左右智力的话。 那除掉董卓之后,智力直接降为0,即便只有30多智力的吕布,都比他清醒。 从这一点上来看,一个人隐忍多面的野心家,在膨胀之后,权力欲望以及陡然乍富的心态,足以冲昏任何一个人的头脑。 而如今的王允又已经跟历史上不同。 因为面对他的不仅仅只有这两个问题,还要加上一个近在咫尺的关东军。 历史上关东军在这个时候早就四分五裂,各回各家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了,根本没有管朝廷的事情。 而现在依旧有个刘备和孙坚还在坚持,并且兵力不弱,足有二十万众,要不是忌惮董卓对天子不利,西凉军根本不能跟关东军抗衡。 哪怕刘备的主力军回师青州,讨伐扶持伪帝上台的王芬,关中依旧还剩下十多万白波军存在。 面对董卓旧部与关东军的双重威胁,王允的选择是驱狼吞虎,让他们两败俱伤。 这无疑是在把刘备当冤大头在玩。 因为王允觉得,一旦刘备进京勤王成功,那他肯定就无法再掌控权力。 利用刘备愣头青忠诚汉室的弱点,让天子下诏书,命令白波军攻打西凉军,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可惜王允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陈暮要把刘备支走? 还不是怕刘备真那么去做? 现在白波军掌控在了陈暮手里,陈暮可不是一个朝廷下达诏书,他就会去做的人。 华阴县。 县衙府邸中,后院亭中。 一壶黍酒,二月桃李春风,院中鸟语花香,清爽怡人。 陈暮正在迎接一位特殊的老朋友。 阎忠。 在董卓死前,他早就请假卧病在家。 董卓死后,马不停蹄逃出了长安城,在几名军情司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华阴县。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互相含笑对视许久,才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阎忠大笑道:“子归,今日之事,是否已如你所愿?” 陈暮含笑道:“意料之中的事尔。” “董卓已死,你下一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阎忠沉吟道:“莫非是想带兵入朝,拥戴天子,奉天子以讨不臣,最后” “最后什么?” 陈暮微笑道。 “禅让” 阎忠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精光。 陈暮出道以来,为自己的大哥谋划了多番利益。 如今刘备已是青州牧,坐拥一州之地,若能奉天子以讨不臣,先拿下冀州伪帝,如此有了天下最富饶的二州,则江山可定。 等多年之后,如果能够平定天下,法尧禅舜,刘备必然能够轻易能够坐上帝位。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就会变成从龙之臣,扶摇直上了。 陈暮却淡淡地说道:“你死心吧,我大哥这个人,你不了解。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恐怕他不会接受的。” “为什么?” 阎忠不明白,问道:“刘玄德亦是汉室宗亲,为中山靖王之后,若能扶大厦之将倾,可谓继往开来,如光武世祖般之功绩,缘何不能继承皇位?”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这个人别的地方都好,唯独性格过于刚烈,且又宽仁忠厚,在意自己的名声。你说如果他到了那个位置,忽然学王莽篡位,哪怕他是汉朝宗室,天下人会怎么说?” “天下人怎么说那是天下人的事情,更何况宗室继承皇位,有何不妥?先帝,还有恒帝,都是宗室诸侯子。甚至光武世祖,不也是长沙定王之苗裔?身份地位比之刘玄德,高不到哪里去,不照样夺得了江山,赢了天下?” 阎忠不以为然。 成大事者,怎么能拘泥于小节呢? 真到了那个位置,面对帝位诱惑,他就不信刘备不动心。 然而陈暮却知道,以他对刘备的了解,估计大概率是不会学曹丕篡位的。 原因很简单。 刘备这人太要脸,在意自己的名声。 简单来说,就是太好面子。 也许有人说,他三顾茅庐,哪里像是个好面子的人,天天蹲别人门口,明明脸皮很厚嘛。 但要知道,三顾茅庐,那叫礼贤下士,传出去,是非常好听的故事,就跟陆绩怀橘是一个道理,不是说天天往人家门口跑就是脸皮厚。 所以作为一个临死之前,还叮嘱阿斗“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的人,其实很难想象得到,在他掌权之后会学王莽。 因此陈暮觉得,真到了那一步,刘备顶多是个周公,不敢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去篡位。 听到阎忠为他制定的战略,陈暮也只是笑了笑,这个战略他早就想过了,而且也是最早枪毙掉的一套方案,在刘备那里根本行不通。 见陈暮只是笑而不语,阎忠就又道:“如今天下纷乱,局势混沌未明,子归觉得,应该从何处着手?” “先从长安开始慢慢来吧。” 陈暮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掉天子,再去考虑其它的事情。” “你要弑帝?” 阎忠眼眸中露出骇人的光芒。 董卓已经干过一次了,难道陈暮是打算学董卓? 然而陈暮却神秘一笑:“不是我要弑帝,是王允要弑帝。” “王允?” 阎忠只觉得一头雾水,纳闷道:“王允如今掌控长安,虽为人狂妄自大,然亦是忠诚于汉,怎么可能会愿意背上弑帝的罪名?” “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陈暮举起酒杯,对阎忠说道:“不过此事还得诚汉兄多多费心,劳你去一趟李傕军营。” 阎忠也举起酒杯,无语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放心,西凉军里全是你的同乡,没人会害你。”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这倒是是实话。 阎忠本来就是西凉名士,在西凉声望颇高。 后来加入了董卓军,又被董卓奉为谋主,地位比之后加入的李儒还要更高。 而且西凉军中,大半的将领全都是他的同乡,在特意结交之下,阎忠在西凉军中可谓左右逢源,跟谁的关系都不错。 如果阎忠回到西凉军里的话,倒确实不会有人对他怎么样。 然而问题就在于,阎忠又不傻,现在长安摆明了是个龙潭虎穴,再让他回去,可能吗? 想到这里,阎忠连连摇头道:“长安已是危地,我待在西凉军中也不安全,子归忍心看我深陷险境而不管?” “放心,我早有安排。” 陈暮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到时候与贾诩在一起即可,此人最擅长保命,走的时候,我会派人接应。” 阎忠斟酌再三,想了一会儿,觉得在西凉军里确实会很安全。 毕竟原因也说了嘛,他和那些西凉军将领关系很好。 问题就在于,长安那边对董卓旧部死盯着不放。 作为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未来局势会如何,但一旦打起来,势必会让自己陷于战乱中。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呢? 不过陈暮的保证还是很值钱的,思索片刻,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来道:“好,我去,让我做什么吧。” “什么都不用做,事情自然会有人帮我们去做。” 陈暮淡淡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火上浇油而已。” 阎忠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 陈暮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轻声道:“退兵。” “退兵?” 阎忠纳闷道:“就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 “退兵之后呢?” “退兵之后,自然就会死很多人。” 陈暮抬起头,看向天空,长叹道:“会死很多很多人。”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样子,阎忠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明明退兵之后,就是双方罢兵,怎么可能会死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阎忠总觉得他说的话都是真话。 退兵之后。 真的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而且既然连陈暮都说会死很多人,那这个数字一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到那一刻,自己的性命,真的可以保存吗? 阎忠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问号。 可是。 生逢乱世。 身不由己呀。 他亦抬头看天,岿然长叹。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四章 夷灭三族 阎忠走了。 带着任务往左冯翊而去。 陈暮却在他走后的第二天,接到了一份诏书。 天子诏书,勒令关东军现在就进攻灞桥与左冯翊一带的西凉军,进长安勤王。 接到这份诏书之后,陈暮并没有说什么,既不下令进攻,也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在府邸待了一整天,谁叫都不应。 天色黑了下来,府邸后院,陈暮一个人独酌,举着酒杯,春风微醺,举杯邀月,对影三人。 对于一个洞悉人心的智者来说,王允什么想法,陈暮一清二楚。 无非是打得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西凉军虽失去了董卓这个主脑,但实力犹存,精锐还在。 关东军现在只有十二三万人,还都是流寇出身,战斗力比之西凉军要差不少,而且还是攻城战。 两边真的打起来,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这一点上毋庸置疑。 如果陈暮随了王允的愿,那才叫傻。 现在西凉军在董卓死后,必然高度紧张,既害怕长安治他们的罪,又害怕关东军趁这个时候进攻,处于极为忐忑的状态。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那就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弹,从而变成哀兵,与关东军死战。 这肯定是陈暮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西凉军解除压力,让他们放松一下。 “胡平!” 在月下独酌了许久,他忽然喊道。 胡平从外面进来,问道:“四将军,怎么了?” “传令给二哥,全军退兵!” “现在去吗?” “嗯。” “好,我即可出发。” “带上大哥的州牧印还有我的手谕。” “唯!” 胡平不知道为什么要撤兵,但他只是个执行者,从来都不会过问为什么。 等他走后,陈暮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上的那一轮月。 轻纱一般的阴云笼罩,将月隐藏在云里,朦朦胧胧,周围的月晕,是血红色,像是月亮在滴血。 . . 三月初,眉坞。 占地数百亩的庄园极尽奢华,董卓一族人全都住在这里。 但此时此刻,庄园中到处都是尸体。 王允派人包围了整座庄园,浩浩荡荡的士兵冲入其中,四处烧杀劫掠,眉坞中有人决定同归于尽,干脆放了把火,一时间大火弥漫了整个坞堡。 喊杀声,呼救声,求饶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整座庄园很快成了人间地狱。 士孙瑞的马车就在眉坞后院停下,数十名侍从保护,任红急急忙忙从眉坞里跑出来,上了马车,很快扬长而去。 在这一点上,士孙瑞至少做到了诚信。不仅保护了任红的家人,连她本人也一起带走,送归故里。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整座庄园被团团围住,士兵肆意杀戮,董卓九十岁的老母战战兢兢地走到中堂,向领兵的皇甫坚寿磕头求饶。 可皇甫坚寿记挂着董卓杀害他父亲的仇恨,根本不予理会,让人将董卓的母亲砍头,悬挂在眉坞正门之上。 “将军,这里有个密道。” 就在此时,士兵向皇甫坚寿汇报,在后院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 “去看看。” 皇甫坚寿领兵来到后庭,这里是董卓住的地方,这个密道自然也是他所留的一个逃生通道。 此时密道打开,周围全是尸体,士兵说道:“此皆董家奴仆,言称有家奴带着渭阳君从此密道逃出去,其他家奴争先想从这里跑,被我们发现,俱斩杀于此。” “做得不错。” 皇甫坚寿盯着那密道,下面乌漆嘛黑,看不见形势,不过既然是逃生用的密道,应当没有机关,便沉吟道:“此密道通向哪里,去看过否?” “尚无。” “追!” 听到士兵并没有进去,皇甫坚寿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进入密道中。 这密道比想象中的还要长,约走了两刻钟才到头。 从出口出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片河滩,春季草长莺飞,河滩边野草蓬蒿随意生长,芦苇丛比人还高,让人摸不清楚方向。 有关中本地的士兵说道:“此地应当是渭河南岸。” “嗯。” 皇甫坚寿四处观察,此地是一片丘陵,地道就修在一个河滩边,推开了地道木板,上来之后就是滩岸。 从河滩上到一个土坡观望,回过头,就见到了约二里外正在冒着大火的眉坞。 看来这个密道挖得相当下功夫,坑道里还有白骨,显然是挖地道的工人被董卓杀死在里面,而这个秘密也只有董家族人自己知道。 “将军,那边!” 有士兵远远地眺望到了远处正在奔跑的人,大概离他们不足一里左右。 皇甫坚寿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少女,正是董卓的孙女董白,大喜道:“追,司徒说要夷灭董家三族,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董氏族人逃跑。” 士兵们当即奉命追赶。 此时此刻,远在渭河边的一个丘陵之上,同样有两个人正在观看远处的眉坞。 太史慈和侯栩。 两人被陈暮派来长安等待时机,今日之所以在这里,是想来看看局势,以此收集情报向陈暮上报。 侯栩看着眉坞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叹道:“董卓也算一世枭雄,落得今日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可惜了那眉坞里无数强取豪夺来的宝物,就此都归了别人了。” 太史慈摇摇头道:“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可不管我们的事情,还是先完成我们自己的任务吧。上次要你发展一名宫人做内应,发展得如何?” “嗯。” 侯栩道:“已经买通了,是个小黄门,天子的近侍。” “那就好,将今日之事报给子归吧。” 太史慈正欲拨马便走。 他们在长安负责记录发生的大事,然后派人送给陈暮。 今天发生的大事,自然就是董卓被夷三族。 眉坞实在是太大了,其中藏着的珍品无数,皇甫坚寿一边派人灭火,一边尽快让人尽快将里面的珍宝和粮草运走。 这些珍宝和粮草的下落,太史慈也打算记录下来,虽然大概率是运往皇宫去,但先记录肯定没错,万一以后陈暮能够用得着呢? 正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侯栩忽然说道:“子义,你看。” “怎么了?” 太史慈转过头,顺着侯栩指的方向,就看到一名长相极美的少女,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狼狈地在渭河旁边跌跌撞撞地奔逃。 而在她们的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快速接近,离三名少女只有不到百米,眼看就要追上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五章 侍女阿香 初平三年三月。 董卓死后,对于长安无异于一场大地震。 首先是王允派人夷灭其三族,然后将眉坞金银粮草全部搬空。 其次就是对西凉军所有将领产生了深深的震撼,让他们全都惶恐不安,难以平静。 渭河边上,太史慈站在山坡之上,俯瞰着山下。 三位少女艰难求生,在河边踉踉跄跄地奔走,不时回头看,眼见追兵迫近,吓得花容失色。 其中最前面的那名穿着白裙的少女不慎跌倒,两名侍女连忙去拉她,可无奈崴了脚,再起来的时候,追兵已不足二十丈。 “子义,你怎么看?” 侯栩盯着山坡下河滩边大概三十丈远的场景,问道:“从眉坞方向出来,又有追兵,怕不是董氏族人。” 太史慈想了想,说道:“听说董卓四处劫掠女子,也可能是董卓掳来的侍女妾室。” “嗯。” 侯栩点点头:“若是如此,就是无辜之人,你救不救?” 太史慈道:“先问问吧。” 说罢弯弓搭箭,一箭就向着远处射去。 皇甫坚寿正快步追赶,眼见就要将董白抓住,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啸,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袭来。 “嗡嗡!” 等他站住脚步,立定看去,才看见那黑影竟是一支羽箭。 箭头斜刺入他身前一丈外的河滩泥地中,尾翼羽毛因为巨大的力道而不断摆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将军,在那!” 身边的士兵指向远处河岸上的高坡上。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河滩,而河滩到岸上还有大概一丈高的河岸坡要爬。 而太史慈与侯栩的位置,则是在河岸上的一处小山坡上,地理位置非常高,离河面约有七八米,不抬起头,还真没注意。 皇甫坚寿知道这一箭只是警告,因为离得不远不近,人家又居高临下,见这一手神射的水平,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抬头问道:“尔等是何人?” 太史慈喝道:“你们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站在原地不准动,敢近一步者,死!” 皇甫坚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兵,约有三四十人,又在心里默默估算了距离,嘴上却继续道“你们可知我等是奉朝廷命令,歼灭国贼,尔等阻拦,乃是犯了死罪?” 太史慈皱起眉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坡下的董白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追杀?” 董白崴了脚,又见后面追兵迫近,已经感到绝望,正要让自己两个侍女逃命去,不用管他,忽然听到神兵天降,将追兵唬住,连忙眼中带泪,又惊又喜地准备回答。 可她还没说话,身边一个比较年长的侍女就立即喊道:“请壮士救命,我们只是被董卓掳来的侍女,可官军却见人就杀,整个眉坞已变成一片血海,请壮士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董卓掳来的侍女? 听到对爷爷如此大不敬的话,董白一时愕然。 明明你们也是西凉临洮来的老家人,怎么可以这么说爷爷呢? 可还未等她说清楚,旁边另外一个侍女拼命地对她摇头,眼中带着哀求,请她不要说话。 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向来聪慧伶俐的董白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 是了。 董氏已经身败名裂,如果说自己是董氏族人,恐怕没人会救她们的呀。 想到这里,董白眼神黯淡,低下头任青丝覆面,默然不语。 为了活命,也只能再践踏爷爷的尊严了。 “嗡!” 又一箭射来,钉在皇甫坚寿脚下。 太史慈目光森然地道:“我说了,不准动,再近一步,死!” 皇甫坚寿看着脚下不足一寸的箭羽在风中摇曳抖动,喉咙咕咚,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现在阳春三月,春风很大,在风力的作用下此人还能射得这么准,传说中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恐怕也不过如此。 迟疑片刻,皇甫坚寿终究不敢再继续往前一步,而是喊道:“壮士,莫要听她们胡言,这些人都是董氏族人,为首的正是渭阳君董白。” 董白? 太史慈狐疑地看向山下三名女子,他潜伏在长安已有一段日子,自然知道董卓有一孙女,名曰董白,被封为渭阳君。 只是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想了想,便问皇甫坚寿道:“你是何人,认识渭阳君否?怎么确定是她?” 皇甫坚寿本来想说认识董白,骗一骗太史慈,可仔细想想,渭阳君是董卓最宠爱的孙女,才刚刚及笄,尚没有婚配,向来都住在眉坞深处,住处也只有侍女没有男侍,怎么可能见得到她? 万一被太史慈识破了谎言,反倒不妙。 所以犹豫片刻,皇甫坚寿还是摇摇头道:“我名皇甫年,字坚寿,乃被董卓残害的左将军之子,奉朝廷之名夷灭董卓三族。我虽不认识渭阳君,可追来时有董家奴仆为证,且这三人中,另外两名女子皆穿红色布衣,唯独中间女子穿白色纱衣,可见此女子必然地位最高。” 左将军之子? 皇甫嵩的儿子吗? 太史慈与侯栩对视一眼,对于皇甫嵩,他们还是比较佩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真不好阻止。 因为董卓杀害了皇甫嵩,如今皇甫年来报仇,屠灭董卓一族,可谓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要是阻止,反而是件违背道义的事情。 想到这里,太史慈迟疑片刻道:“原来如此,董卓恶事做尽,罪有应得,将军为父报仇,此乃自然之理,既是如此,某便不再插手此事。” 说罢转身就想走,不想再管这桩闲事。 就在这个时候,坡下那名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忽然说道:“你们要抓的是董白,关无辜侍女又有何事?壮士难道对我们也要见死不救?” “你!” 董白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竟然如此对她。 可片刻后又惨颜笑了起来。 也是。 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好。 何况落入军伍之人手里,恐怕下场要比死亡还要惨一百倍。 她们不想遭受那般折磨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董白目光看向了旁边滔滔不绝的渭河,雪白没有丝毫人色的脸上露出惨笑。 也许投河自尽,总要比被人抓回去受折磨好得多。 “这倒也是。” 太史慈一想,王允要杀董卓三族,可侍女只是被董卓抓来的奴仆,凭什么要死,便又对皇甫年说道:“侍女无辜,请放之。” 皇甫年一时迟疑。 而就在此时,那名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忽然举起了一枚印章,向着皇甫年的方向扔了过去,大声道:“我才是渭阳君董白,进入密道后,我令侍女与我更换了衣物。原是想藏起来躲避追捕,哪料到追兵来得这么快。反正阿香肯定不愿意为我死,说不准待会还会向你们告密,不如我自己站出来,渭阳君印章在此,可做凭证!我为董氏女,落入你们手里,必然要遭受非人折磨,我宁死也不受这辱,望你们能够大发善心,放过我两个无辜的侍女,怜之悯之!” 她说完之后,不顾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推开已经崴脚的董白,一头扎入了春汛涨潮的渭河里,刚开始还有能见到些红布,顷刻间就被浪花淹没,消失在了河中。 董白长大了嘴,眼泪梨花带雨般落下,想要冲到河边去呼喊阿香的名字。 另外一名侍女一边哭着,一边死死地将她拉住,捂住了她的嘴巴。 因为哭得太过于悲伤,竟然干呕咳嗽起来,显然是鼻涕流入了咽喉,伤心到了极致。 太史慈一时沉默,片刻后,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另外一名侍女死死搂住董白,哀伤哭诉道:“是的,渭阳君下密道后,就让阿香跟她换了衣服,但印章还在她自己手里,你们也看到了。” “将军,是渭阳君的印章。” 士兵把印章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刻着渭阳君三个大字,是真货。 阿香说是比董白年长,其实也就大了两岁。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再加上一路奔波,身上全是泥,脏兮兮的,哪怕皇甫年知道董白今年才十六岁,可光从外表上来看,还真的难以分辨。 因此听到阿香的遗言,再加上她手里确实有印章,皇甫年一时间也犹豫了,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驳斥。 “这渭阳君倒也还算有情有义。” 太史慈长叹了一声,被阿香舍身取义感动,对皇甫年道:“既然渭阳君已经死了,那就放过这两个无辜的侍女吧。” 皇甫年皱起眉头道:“壮士怎么可以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词呢?还是让我把她们带回去,让董家的其他人辨认过后,再做决议吧。” 太史慈策马缓缓走下山坡,抽出了马侧的长枪,淡淡地道:“我说了,放她们走,你没听见吗?” 眼眸中杀机已起。 似乎是被他的气势吓到,皇甫年等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后退了两步,在原地踌躇不前。 不知道为什么,从太史慈浑身虬结的肌肉,以及双手如猿猴般的长度,皇甫年众人能够感觉得到,此人恐怕绝不是等闲之辈。 再加上众人都是步行,人家有马有弓箭,害怕被游射,反而一时间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皇甫年才说道:“好,既然壮士执意要救她们的性命,那便到此为止吧。我希望渭阳君董白已经真的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这个人。至于这位壮士,请留下姓名!” “东莱,太史慈!” 太史慈挺枪而立,和熙的春风中,伴随着滔滔渭河,如战神般立在了河畔。 董白因为阿香的死而悲痛万分,只觉得眼前模糊,世界变得越来越黑,似乎下一秒,就会随时倒下。 她觉得好累,好困。 眼前很黑。 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也许. 这世间确实不能再有渭阳君董白了。 董白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人,就只有一个侍女阿香。 我要活下去。 努力地活下去! 代替阿香,在这个世间,用她的名字,顽强地活着。 因为我背负了她的名字,背负了她的期望。 我不能辜负了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砰! 董白倒在了泥泞之中。 而在她昏死之前。 唯一能够让她看得见的,就只剩下太史慈那伟岸的身躯,似山岳一般护在了她面前。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六章 王允的骚操作 董卓被夷灭三族,最惶恐的并不是现在正在被押赴刑场,人头纷纷落地的董氏族人。 而是胡轸段煨李傕郭汜杨定王方张济樊稠这些西凉军的将领。 董卓一死,立即族灭。 杀猴给鸡看,又听说如今的朝廷掌权者王允,根本不想赦免他们的罪过,命令关东军向西凉军进攻,一时间这些人全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新丰城,徐荣接到了长安那边发来的诏书,王允还不算蠢,知道现在实力最强的人是徐荣,所以想要拉拢。 然而徐荣接到这份诏书以后,脸色十分难堪。 周围杨定樊稠等西凉军校尉、军司马、偏将、裨将都纷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王允对西凉军内部不太了解,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徐荣却很清楚,他一个人幽州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董卓麾下五大中郎将之一,是靠自己的能力。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能够指挥得动西凉军,因为他担任统帅是董卓任命的,现在董卓已经死了,众人还会不会服他都是个问题。 现在王允要拉拢他这个幽州人来处理掉数万的西凉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 杨定脸色不善地看着徐荣说道:“太师才刚惨遭贼手,尸骨未寒,将军就要弃我等而去,投靠贼否?” 徐荣又不傻,自然能够听到杨定言语中含的威胁。 弃他们而去? 你一个幽州人还想指挥我们这些西凉人去杀另外一批西凉人,那是做梦。 结局只有一个,只要他敢应,立即就死在这里。 所以徐荣毫不犹豫地道:“这不过是朝廷用的分化之计也,我跟随太师多年,素来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背叛。”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徐荣毕竟领军有方,一直被董卓信任,带西凉军征战多年,在军中素有威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闹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樊稠失魂落魄地道:“太师死了,我等群龙无首,又不能聚众。如今长安与我们为敌,外面还有关东军,前后夹击,难以维系呀。” 杨定也愁眉苦脸道:“依我只见,再待在这里怕是死路一条,不如大家解散队伍,各自回归乡里,颐养天年吧。” “现在朝廷已经把我们的粮草供应断了,城中粮草只能维持一月。” “校尉所言极是,前狼后虎,如今能存?” “恐怕也只有西归乡里这一条出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 以前的西凉军有一个主心骨董卓在,他们就有了奋斗目标,听从董卓的号令。 现在董卓一死,西凉军没有了主心骨,立即就是树倒猢狲散。 包括樊稠杨定在内,也只是担心徐荣率领他们去袭击胡轸李傕郭汜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其它的事情。 毕竟人一旦没有了目标,就很容易变得迷茫。 眼下樊稠杨定等西凉军各级校尉、军司马、偏将裨将等中高层军官,就处于迷茫的状态。 听到众人的话,徐荣心里却是一动。 相比于他们这些西凉人,徐荣倒没有来自于朝廷的压力,毕竟他是个幽州人,朝廷也没有说要治他的罪,还发诏书来招安。 只是一个光杆司令回去,能不能得到重用还另说,所以他必须手下有一批军队才行。 如今城里全是西凉人,又没有别的选择,就只有他们了。 想到这里,徐荣立即说道:“不能解散队伍,城外全是关东军,一旦解散队伍,则立即要为关东军所害,即便逃回西凉,一乡亭长便能取我们的性命。所以此时一定要团结起来,有军队在手,不管是与朝廷谈判,还是跟关东军议和,至少还有筹码。” 众人互相对视,觉得徐荣说的有道理,便纷纷点头。 “将军说的是。” “此危急存亡之刻也,万不能解散。” “既然如此,那依将军之见,我等应当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他,希望徐荣能指条生路。 徐荣沉吟道:“此时我等应当一边向朝廷上书,请求免罪,一边向关东军议和,暂时罢免刀兵。若朝廷能够接纳我等,我等便是官军,关东军反而不敢再攻击我们。” “好,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众人连忙应允。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主意,又听徐荣的恐吓,自然就只能听从他的意见。 当下,徐荣就派人给朝廷上书,恳求免罪。 而他派过去的人是他的亲信,除了表面上的奏折以外,还有另外一封信件。 第二日,长安那边就收到了徐荣的来信。 王允把持朝政,即便开了朝议,他都是一个人正襟危坐,根本不听从其他大臣的意见。 而回到自己的司徒府邸,召集司徒府主簿、长史等人,自己召开会议。 朝堂上那份言辞凿凿的奏折他已经听过,现在则是取出了徐荣亲信在下朝之后,来到司徒府邸交给他的那封信。 “徐荣居然不能统领西凉军?” 看完信件之后,王允皱起眉头,看向徐荣亲信道:“他率领西凉军多年,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徐荣亲信苦笑道:“司徒不知道,将军虽在军中多年,可他是个幽州人。在西凉军内部根本无法培养起亲信,只有我等身边数百幽州侍从,那些西凉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原来如此。” 对于大汉朝地域和乡党关系了如指掌的王允也算是理解了徐荣,点点头,对司徒府主簿、长史等人问道:“徐荣建议我拉拢胡轸,尔等觉得何如?” 主簿想了想道:“胡轸最早跟随董卓,也是中郎将,在军中有威望,如果要处置西凉人,确实应当赦免一部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王允问。 主簿看了眼那徐荣亲信。 王允便对他道:“你先出去。” “那小人就在门外等候,将军还在等司徒回应。” 徐荣亲信便退了出去。 主簿便继续道:“更何况关东军就在身侧,若他们进长安,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董卓。所以太师一定要手捏部分兵权方为上策,如果能够将西凉军全部招揽过来,我们才有和关东军对抗的资本。” 王允轻笑一声:“西凉军罪行累累,若我不惩治他们,反而接纳他们,世人会怎么看我?至于关东军,袁氏世家望族,若能削弱刘备,引袁氏进京,便无忧矣,此言莫再多说。” 一旁的长史就说道:“既然司徒不愿意接纳所有西凉军,那也不能全部处置。徐荣之言很不错,可以招揽胡轸,让他们按兵不动。再让刘备军去攻打李傕郭汜等人,一者让自己手中有兵,二者削弱刘备,再下诏书让袁绍袁术进京勤王,则为上计。” “嗯。” 王允点点头:“此言甚好,那就这么办。” 归根到底,王允若说忠君爱国,肯定是没错的。 可性格刚愎自用,听不得劝。 一系列骚操作不断,跟前期忍辱负重,策反吕布刺杀董卓比起来,确实降智得厉害。 但这其中又不能忽略了古人的想法。 西凉军跟着董卓为非作歹多年,现在只诛杀了首恶,其他人的罪行就一笔勾销? 那洛阳被这些西凉人劫掠的世家豪强,朝廷公卿,会忍得住这口气? 根据《后汉书》记载:“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下命令的是董卓没错,可西凉军是执行者。 王允也是世家出身,跟很多公卿世家豪强家族都有复杂的利益纠葛,哪怕站在他的角度,赦免西凉军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架不住很多人都跑过来请他做主,来惩罚当时祸害自己家族的西凉军呀。 所以王允想了很久,就觉得公卿世家那边不能得罪,决定还是要处置一批西凉军将领。 至于徐荣,是因为他是幽州人,且治军严谨,并没有为恶。 现在发现了徐荣的难处,再赦免一个胡轸,就差不多是底线了,至于其他西凉军将军,全都要死。 因此王允的策略很简单,拉拢徐荣胡轸,笼络一批士兵,再派刘备去攻打李傕郭汜这些人,消耗双方的兵力,同时下诏让袁绍袁术进京勤王。等刘备跟李傕郭汜这些人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最后再让徐荣袁绍袁术上去捡便宜。 也许有人奇怪,大家都是关东军,为什么王允要偏向袁绍袁术,而厌恶刘备呢? 原因很简单。 刘备出身于底层,虽背了个宗室名头,可终究不是世家出身,又怎么能够跟四世三公的袁氏相提并论? 而偏偏现在刘备兵强马壮,为了防备刘备进长安之后,挟持天子,把控朝政,王允自然要想办法削弱刘备的实力。 可以说,现在已经不是朝廷是不是他能够掌权的问题,而是底层与世家之间的博弈。 刘备如果赢了,那平民掌权,对于世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初汉孝康帝一道诏书,就让全天下的世家豪强吃了大亏,每年多上交无数税收,而作为同一个阶层的利益集团,王允自然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此削弱刘备的实力,同时保证世家集团能够继续把持天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一边对西凉军治罪,一边下令让袁氏等关东军进京勤王。 结果关东军根本就没有鸟他,导致西凉军没有外部压力,直接反攻长安,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可谓是被自己的骚操作害死,怨不得别人。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七章 智者交锋 左冯翊,阳陵,长陵一带,散落着大量的西凉军队。 跟东面灞桥战场的徐荣军不同,现在这些军队都得不到赦免,朝廷下诏书命令他们解散队伍,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三月初,阎忠按照陈暮的指示回到了长安,找到了武威姑臧老乡王方,在他的带领下,先找到了贾诩。 贾诩现在并不是李傕郭汜的手下,而是早前被董卓封为讨虏校尉,跟随牛辅。 后来牛辅与朱儁战于安邑,当时牛辅是派李傕郭汜贾诩三人出征,结果被朱儁的十多万大军杀得大败,贾诩也被解职回长安。 等到牛辅兵败于左冯翊,被张飞斩杀之后,董卓又重新启用贾诩,为折冲校尉,现在正在王方的军中。 看贾诩一直担任的官职就知道,别看是个校尉,实际上就是杂号校尉,地位很低。 不过别人不知道贾诩的才华,阎忠却一清二楚。 早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阎忠三十余岁,为西凉名士。贾诩也不过是初生牛犊,二十岁出头。 那时两人初一见面,阎忠就认为他有张良、陈平那样的智慧,可见阎忠眼光不错。 而现在当今之天下大势,阎忠也打算找贾诩聊一聊,听听他的意见。 长陵,王方军营之中。 贾诩这个时候正愁眉苦脸,双手笼在袖子里,坐在自己的军帐中冥思苦想。 外面士兵来报,说道:“校尉,王校尉来了。” “嗯,请他进来。” 贾诩点点头,凉州军内部又有派系区分,武威姑臧人势力尤其大。 可现在牛辅李蒙惨死,董越被俘,段煨过于多疑不可信,胡轸大权旁落,姑臧人的势力大幅度削弱,贾诩已经没有依靠,就只能依仗王方的兵马。 王方带着阎忠进来。 当贾诩看到已经年过五十,笑眯眯的阎忠时,站起来又惊又喜道:“诚汉先生,你没有事?” “文和惜命,我更惜命,见太师惨死,怎么可能会不逃呢。” 阎忠笑了笑。 其实不止是他,李儒也跑了,投靠了李傕,现在正在李傕帐下。 贾诩忙道:“快请坐。” 二人坐下。 士兵端来酒水。 贾诩又给他们倒上酒。 王方说道:“诚汉先生,你为太师谋主,能够逃出来真是太好了,如今长安形势不明,我等也不敢贸然轻动,还得需要你指一条明路才行。” 阎忠端起酒杯,缓缓说道:“不急,我此番前来,便是想找你们来商讨一下,我凉州人之将来,应何去何从。” “还请诚汉先生指明。” 王方说道。 阎忠却看向贾诩,轻抿一口酒,微笑道:“文和,你来说说吧。” 贾诩沉吟道:“此时长安态度不明,我等绝不能轻动。但我在你们来之前,我也已经想过,此时此刻,若什么都不做,必为鱼肉任人宰割,所以一定要联合起所有力量,先抱团在一起,再做计较。” “嗯。” 阎忠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受了阎忠的鼓励,贾诩便又道:“然而如今兵力最多的李傕郭汜二人态度琢磨不透,如果我是朝廷决策者,必然会选择拉拢他们。所以我们应当继续以姑臧为号召,先将同乡聚拢起来,以图自保,由诚汉先生统一指挥,方能保全我等性命。”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贪生怕死呀。 阎忠心里跟明镜似的。 现在他们不知道朝廷的态度,也不知道李傕郭汜他们会怎么选择,关东军又在虎视眈眈。 董卓死之后,没有了一个统一指挥,长安周边西凉军兵马各自为政,散乱一团,没有了一个整体,很容易就被各个击破。 所以在趋于自保的情况下,贾诩认为,应当先以姑臧人为核心,自己组建一个小圈子,来形成自保的力量。 这在现在混乱的局势之中,确实是一个既保守又非常聪明的办法。 至少抱团取暖,有了力量,再等待局势而行动。 最主要的是贾诩并不是以西凉人为号召抱团,而是以武威姑臧人的身份号召抱团。 一来这样不容易成为一个太大的目标,而遭到针对。 二来人一多,反而容易乱,以同乡的身份聚集,才更加方便行事。 毕竟之前也说过,汉朝两大特色,一个同乡,一个同族。 如果能够把武威姑臧人的军队聚拢起来,也许不会特别强,但自保肯定是绰绰有余。 所以阎忠赞许地道:“文和之言,确实是老成之见。” 王方便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联系胡将军与段将军?” “不可。” 贾诩摇摇头道:“胡文才与段忠明正在与关东军对峙,他们不能轻动,只能找别人。” “谁?” “梁兴与张横。” “他们?” “嗯。” “那我即可派人去。” 王方急匆匆地出去。 梁兴与张横是当初董卓招募的关中豪强之一,现在驻兵在右扶风。 但他们二人却也是武威姑臧人,加上王方,每人都有几千兵马,合兵有一万多人,勉勉强强可以自保。 等王方走后,阎忠才笑眯眯地看着贾诩,没有说话。 贾诩被他盯地有些发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沉得住气,阎忠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跪坐在帐内,喝了一会儿酒,过了片刻,贾诩还是忍不住问道:“诚汉先生,难道诩之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很对。” 阎忠称赞道:“胡轸兵少,又不如徐荣军事能力,且位置尴尬,拉拢毫无意义。段煨为人多疑,地位不低,我们叫他来,必然恐我们夺他兵权,所以也不行。只有梁兴张横这些人兵少又急需要抱团,且地位不高,容易服从我们的命令。” 胡轸段煨虽是姑臧人,但官职是五官中郎将,且还是最早跟随董卓的人,资历很高。 所以让他们过来听从阎忠的指挥调度,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而要是真的把他们叫过来,甚至可能会引狼入室,生出祸端,将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的兵权给夺了,生出内讧,那就是件天大的坏事。 而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高低不过是校尉,阎忠则是董卓的谋主,在西凉人中威望很高,隐隐是武威姑臧人的领头羊,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来,因为兵少职位低,才会服从他的调派。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贾诩也确实是一个洞悉人心的高手,能够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差异与地位差异,思考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听到阎忠的赞同,贾诩这才放心下来,他还以为自己算漏了什么东西,便叹气道:“我这样做,也只是为图自保而已。听说长安那边下令让关东军继续进攻我等,这说明长安对我们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好,如果关东军真的进攻的话,我们恐怕只能从右扶风逃回西凉去了。” “逃回西凉?” 阎忠冷笑一声:“你不会觉得回西凉,跟韩遂马腾那帮人搅和在一起,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吧?” “那又能怎么办?” 贾诩苦笑道:“前狼后虎,可谓绝境之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听到贾诩的话,阎忠又开始佩服起陈暮来。 阎忠自己也自诩为一个聪明人,贾诩就不用多说,同样也是个聪明人,能够看透局势,找到一条最佳的出路。 然而陈暮此人,却像是生而知之一样,像是什么都知道。 别人走一步算一步,那是因为局势不明朗,需要等到事情清晰,对于自身所处的环境有所掌控之后,才能做下一步的判断。 而陈暮却一步算十步,在派他来之前,就好像已经知道了长安那边的打算,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自己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想到这里,阎忠眯起了眼睛,说道:“文和,你对当今天下之大势,如何看待?” 天下大势? 贾诩脸色严肃起来,摸索着下巴,古怪地看着阎忠。 在西凉军生死存亡的关口,问我天下大势? 如今最紧要的,难道不是生存吗? 莫非? 想到阎忠向来老奸巨猾,贾诩试探道:“诚汉先生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方今之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吗?” 阎忠语不惊人死不休。 贾诩稍加思索,缓缓道:“依先生之意,莫非是末世将至?” “不错。” 阎忠点点头,正欲继续说下去,忽然惊醒过来,看着贾诩嗤笑道:“文和啊文和,差点被你带进沟里去了。是我在问你,结果变成了你问我了。” 贾诩的小心思被戳穿,脸皮却是极厚地说道:“诩才疏学浅,又怎么能比得上先生呢?” 这小子贼得很呀。 阎忠眯起眼睛,心里冷笑。 贾诩这厮真是谨慎得离谱,不见兔子不撒鹰。 无论怎么问,都装聋作哑当糊涂人。 陈暮说得没错,这种人要想从他嘴里听到两句真话,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才行。 而就在阎忠心里思考的时候,贾诩也在思索。 阎忠忽然问起他天下大势,在明知眼下不是过问天下大势的时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这么问,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莫非是他根本不担心眼下的生死,因为他已经提前找好了下家? 那么他的下家能是谁呢? 王允? 不可能,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刘备吗? 听说刘备嫉恶如仇,与西凉军打生打死好几年了,不太可能会接纳西凉人。 莫非是荆州南阳的刘表? 从长安过武关倒确实能去南阳,不过刘表这人自诩清流,现在正和袁术打得水深火热,阎忠想要逃离长安,刘表不可能有兵力来接应他。 剩下的,似乎就只有韩遂马腾,或者刘焉这些人了。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孤身一人前去投奔,一者不会被重用,二者可能会被谋害。 难道阎忠是打算带着王方他们一起去? 顷刻间。 贾诩在自己脑海里便已经思索了无数种可能。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刘备或许不会接纳他们,可在刘备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心思深沉之人,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对阎忠抛出了橄榄枝。 为了今天的计策,而早早埋下了伏笔。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八章 算无遗策 阎忠贾诩互相试探,都没有探出对方的老底。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麻烦。 虽然双方都是聪明人。 问题在于,阎忠是想知道贾诩的打算,看是否能拉拢过来。 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强。 何况贾诩这人还聪明绝顶,早在二十年前,阎忠就认为他有张良陈平之谋,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将来贾诩投靠了陈暮的敌人,那无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今日才找来问话,一者是打算严格实行陈暮的计划,二者便是试探贾诩的意向,看看他的想法。 而贾诩,却在试探阎忠到底有没有找到下家,他的智力比阎忠几点,差点就试探出来了。 好在阎忠关键时刻醒悟过来,及时悬崖勒马,没有上套。 不然陈暮的计划,就要被贾诩探知。 在不明贾诩决定倒向哪一边之前,让他知道了底细,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阎忠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贾诩,轻声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若文和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贾诩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这天下大势,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又如何能揣测得了天下?只愿图自保,谋个身而已。” “嗯。” 阎忠又说道:“听闻李傕郭汜等人已经在向长安上书,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贾诩叹道:“我也在等,如果他们能够被赦免,那就意味着我们大家都能被赦免,只要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养兵自保呢?” “不容乐观呀。” 阎忠想了想,说道:“王允此人心胸狭隘,怕是没那么大肚量能容纳我们,最近风闻他要治我等西凉将领之罪,恐怕是要杀光我等,以文和之见,若到这一步,我等又该当如何?” 贾诩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阎忠是从长安逃出来的,肯定是有第一手的消息。 现在他对长安那边的情报还一无所知,只能通过李傕郭汜他们上书之后,朝廷下达的诏书来做判断。 虽然诏书还没有来,信息不全,让他摸不清楚朝廷的意思。 可如果真到了阎忠说的那个地步,恐怕形势就非常糟糕了,必然要采取极端手段才行。 不过贾诩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没有向阎忠交底,只是打着机锋说道:“子曰: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这是孔子说的话。 阎忠又不傻,自然明白贾诩的意思。 如果朝廷赦免了他们,那他们就是朝廷的好臣子。 如果朝廷没有赦免他们,那他们自然就不是朝廷的好臣子了。 想到这里,阎忠微微笑了起来。 这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不虚此行了。 从王方那离开之后,阎忠又按照原定计划去投奔了李傕。 这段时间,朝廷对于西凉军的态度也十分摇摆不定。 在朝中,马日磾杨彪等大臣还是力劝王允,要他再考虑考虑。 刚开始王允还是犹豫不决,又拖了一些日子。 后来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对朝臣说道:“此辈罪孽深重,不可赦耳,应让关东举义兵者攻之,以消后患。” 于是就让天子下达两份诏书,一份是催促关东军继续进攻,另外一份,则是言辞呵斥了李傕郭汜等人罪行,命令他们解散兵权,自行回到长安听候发落。 随着牛辅死后,北面战场上的领兵大将就成了李傕郭汜,他们二人算是得了牛辅的遗产,瓜分了牛辅麾下的三万大军,镇守左冯翊等地。 徐荣麾下虽然也有三万多人,可实际上并不属于他,而是原来李蒙杨定樊稠等人的部队,在新丰城旁边的掫城,还有个胡轸领了五千人马在对抗渭河南岸的孙坚。 再加上王方、张济、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西凉关中军阀,各领本部人马数千人,散落在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各地,差不多就是当时长安周边的情况。 所以李傕郭汜这些西凉军或许不是实力最强的一股,但如果联合起来,亦是不容小觑,王允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认为这些人,应该可以给刘备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可惜王允一定猜不到,这世上哪有人自己主动上钩的? 他是这么想,人家还未必愿意听呢。 四月初。 长安的诏书抵达了李傕的军营,李傕坐在营帐主位上,面如死灰。 他的下面西凉各级军司马、偏将、裨将脸色也都不好看。 看到这诏书里的内容,是不给西凉军留活路呀。 过了许久,李傕才缓缓说道:“朝廷是不会让我们活下去的,要想活命,就只能解散部队,四散逃亡,你们觉得呢?” “不可,朝廷现在要杀尽我们西凉人,若我们集散部队,就更加没有活路。” 一旁的阎忠立即提出反对。 这个时候李儒虽然投奔了李傕,但并没有被李傕重用,而是被软禁起来,所以眼下李儒并不在这里。 听到阎忠的话,李傕苦笑道:“诚汉先生,关东军就在一侧,我们能怎么办?” 为什么李傕惶恐不安,还不是因为身边有关东军的压力? 哪怕他现在就起兵攻打长安。 然后呢? 等着长安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将他们歼灭? 还不如解散队伍,带着金银珠宝从小路一路跑回西凉老家藏匿起来,过个富家翁生活了此残生。 然而阎忠却神秘一笑道:“稚然若信我,再等两日就明白了。” 李傕现在六神无主,见阎忠淡定自若,便勉强答应,并没有立即就解散队伍逃跑,同时派人联合郭汜,先两人兵合一处再说。 第二日,王方贾诩梁兴张横也来到了李傕郭汜营中。 “听闻朝廷要诛杀我们西凉人。” 贾诩的脸色极为阴沉,进入营寨之后,就立即对众人说道:“我等千万不能坐以待毙。” 西凉军中董卓是老大,其次是五大中郎将。 接着是各级校尉军司马。 贾诩虽是杂号校尉,但也是校尉,地位只比李傕郭汜王方樊稠张济这些正牌校尉低一点,所以在这里倒是能说得上话。 郭汜道:“说得倒是轻巧,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前狼后虎,大军一旦撤退,立即就要被追杀。” “为什么要撤退?” 贾诩皱眉道:“此时必须要将兵马集中在一起,方能自保有余。” 李傕说道:“长安已经不再供应我等粮草,兵马集中在一起,每日吃喝用度,不出两月,我们兵马就会自行崩溃。”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吗?” “还是解散队伍,跑回西凉去吧。” “可是官兵追杀怎么办?” “那也比在这里处境如此尴尬强啊。” “不如大家兵合一处,先破了那臧霸与王朗,再从北面突围。” “粮草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只能就地去劫掠了。” “听闻徐荣胡轸投靠了朝廷,如果他们引兵来攻,再加上关东军主力,哪来的时间分兵去各乡县劫掠粮草?” 张济王方李傕郭汜梁兴张横以及说得上话的诸多西凉军司马纷纷各抒己见,营帐中乱作一团。 争吵的主题就在于要不要趁现在就撤兵离开,或者是解散队伍各自逃命。 甚至还有人提出先击破了臧霸和王朗再逃命,没有一个人去想要不要趁现在就去攻打长安。 也许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敢想。 一来长安现在还有兵马守卫,他们没那么大本事立即就攻下来。 二来关东军虎视眈眈,他们去打长安的时候,关东军直接偷了他们的屁股,前后夹击,只要不蠢,都能想明白。 所以这一点他们完全就没有考虑过。 就连贾诩脸色也不好看。 历史上他能提出反攻长安,是因为没有外敌。 可现在,关东军就在身后。 如果反攻长安的话,无异于是给关东军送人头而已。 因此作为一个理智的人,他并没有这个时候提出来,反而是在继续思考如何在这个地狱难度中破局。 而就在大家吵作一团的时候,唯一没有加入其中的,就只有阎忠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历史上,段煨曾经因为贾诩威望很高,而害怕他夺了自己的兵权,差点谋害了贾诩。 而阎忠现在的威望和地位,比之贾诩还要高,是董卓的谋主。 所以他坐在这里不说话,慢慢地,众人逐渐看他的脸色和表情,也渐渐地安静下来,想要听听阎忠的意见。 “诚汉先生。” 过了许久,等所有人都闭嘴之后,李傕才看向阎忠道:“大家同为西凉人,根出一源,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救救我等呀。” 阎忠淡淡地道:“我没有办法,不过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个很大的麻烦。” “很大的麻烦?” 众人互相对视。 郭汜问道:“什么麻烦?” “关东军!” “什么?”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震惊。 李傕惊讶道:“先生真的能想办法击破关东军?” 如果没有了关东军的威胁,他们就可以带着军队大摇大摆地回西凉了,长安城里根本没有追击的力量。 “不是击破关东军,而是他们会主动撤退。” 阎忠淡淡地说道。 “主动撤退?”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阎忠在说天方夜谭。 现在西凉军已经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关东军会主动撤退,放他们一条生路那就是鬼来了,怎么可能呢? 然而阎忠却继续说道:“我从长安来,很清楚王允那厮打的什么鬼主意。王允下令让关东军进攻,实际上就是想让我们与关东军两败俱伤,好让关东军无法入京掌控朝政,让他可以继续掌权。若是刘备在,或许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但关东军现在的掌权者,可是那个智多近妖的陈暮!” 陈暮? 听到阎忠的话,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现在西凉军被打成这样,和刘备不无关系。 而刘备为什么这么吊? 还不是有个智多星陈暮帮他出谋划策? 不说别的,虎牢关下,那上百台投石车就出自他的手笔。 在投石车轰炸下,直接仗都不用打,将西凉军砸得抱头鼠窜,狼狈迁都来了关中。 现在陈暮掌权,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放西凉军逃回去。 唯有贾诩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连忙说道:“不错,如果是陈子归的话,他必然不会让王允得逞。” “那文和认为,你若是陈子归,你会怎么做呢?” 阎忠忽然反问贾诩。 贾诩思索片刻,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我会退兵。” 退兵? 众人眼中迷茫,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局势大好,怎么忽然就退兵呢? 就算是不想跟西凉军两败俱伤,也完全不用打呀,耗个两三个月,他们粮草没了,不就自行溃败了吗? 然而还未等他们去问。 帐外忽然有士兵急匆匆而来,大喊道:“紧急军情!” “进来!” 李傕连忙让士兵进来。 那士兵进来后,立即单膝跪下:“校尉,关东军撤兵了。” “什么?”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阎忠跟贾诩。 真神了。 算无遗策呀。 关东军,竟然真的撤兵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二十九章 反攻长安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不公平,当很多人还在为生活奔波而艰难地求生的时候,有些人却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拥有了普通人哪怕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但有两样东西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那就是每一天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二十四个小时。还有生命的最终结局,无人能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时间不会因为你是权倾天下而给你宽容,也不会因为你富可敌国而让你多活几百年,衰老不可避免,死亡同样不可避免。 可现在就死与再活个几十年才死,是两回事。 没有人想提前死。 这是人本能的求生欲,也是在困境之中绝望的囚徒反击。 当贾诩认真给李傕郭汜他们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发现除了拼死一搏以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之后。 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史无前例地抱团在了一起,就连董卓在时都没有那么团结。 一场临时策划的阴谋,也在悄然蕴育而生。 初平三年四月中旬,长安周边地带,出现了一个流言,“朝廷要杀尽西凉人”,这个流言很快在西凉人中蔓延开始,造成了无尽的恐慌。 要知道西凉人并不是指的西凉军,而是所有凉州人,汉朝雍凉不分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安关中地区也算是凉州。 而且哪怕是将关中地带与西凉区分开来,生存在长安的西凉人,也有十多万人,算上军队近二十万。 这得益于最近数年来西凉屡次发生的羌乱和韩遂之乱,使得很多西凉百姓往三辅地区迁移,凉州人越来越多,主要聚集在右扶风一带,特别是雍县到槐里,凉州人多如牛毛。 五月初,李傕郭汜就以朝廷不肯大赦西凉人为由,决定带兵返回西凉逃生。浩浩荡荡的军队往西而去,沿途不断有西凉人加入,队伍渐渐开始壮大。 长安,司徒府邸。 王允与自己的门客主簿长史幕僚属官府掾等人聚集开中朝会议。 “陈暮前几日以粮草不足为由上书退兵了!” 举着手中的奏折,王允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怒意道:“北面还传来消息,李傕郭汜等人竟然准备逃回西凉!” 司徒长史大喜道:“司徒,这是个好消息。双方罢兵而归,至少战乱不会波及到长安了。” “可是长安兵力空虚,关东军迟早会进来。” 王允的脸色很难看。 一旦关东军进来,以他们十多万的兵力,轻易可以接管长安,要是他们把天子接回了洛阳,以天子的名义将自己这个司徒解职,自己可就一无所有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关东军素来忠君爱国,又有袁氏为掣肘,想来刘备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司徒主簿知道王允的担忧,迟疑道:“况且此时刘备还在冀州东讨伪帝,无暇西顾。此时在关中的只是原来的白波军而已,若司徒能够拉拢这些白波军的将领,以天子诏书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封赏,他们必然感恩戴德,愿意为司徒效力。” 白波军? 王允眯起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白波军只是一群起义盗匪出身,若说对朝廷对关东军有多忠诚,那显然是抬举他们。 可如果以朝廷的名义对他们进行拉拢封赏,显然要比待在刘备手下更舒服。 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之理,毋庸置疑。 只是. 白波军也好,刘备军也罢,摆在王允的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今长安城的实力并不强大。 之前王允就曾经考虑过拉拢白波军,然而他还是在害怕如果十多万白波军涌入长安城,那掌权者又得换一个人来坐。 现在城内只有吕布数千并州军,王允不担心吕布造反,是因为哪怕吕布造反,他也没有实力将城守住。 到时候各路人马群起而攻,吕布必然死路一条,所以只能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而反观徐荣李傕郭汜这些人,各个都有数万兵马,再加上白波军,实力都不容小觑,没有一路是善茬。 这些人王允是根本不敢让他们入城的,哪怕徐荣已经明确表态愿意与胡轸一起投靠朝廷。 谁知道他们入了长安城会做什么呢? 因此想到这里,王允只能摇摇头道:“拉拢他们倒是可以,但不能让他们进城。这样,我今日就去一趟皇宫,以天子名义下诏书,封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人为中郎将,命令他们去追击西凉叛军。” 在挑拨离间这件事上,王允还是相当内行。你关东军不是撤兵吗?那我现在就挑拨白波军不服从你们关东军的领导,到时候看你们关东军还有什么资本继续搞事。 不得不说,王允这一招还是很厉害。因为陈暮手底下自己的青州本部人马只有一万多人,再加上孙坚的兵马,总共才两万左右。 而白波军占了大头,如果王允这一计成功了,那会让陈暮手下无人可用,对他接下来的计划造成严重破坏。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充满了戏剧性,令人捉摸不透未来会发生什么。 李傕郭汜的兵马以逃亡为名,跑到了左冯翊。 一路上过了数个县,沿途不断有西凉人加入他们,想跟着他们一起逃跑。等到武功的时候,人数已经达到了七八万之众,全都是因为“朝廷要杀尽西凉人”这个传言而跟着他们逃跑的西凉人。 这个流言自然是贾诩向李傕郭汜他们建议,派人传播出去的,经过一个月的发酵,早就已经在长安周边各地郡县流传开来,使得各地西凉人都极为恐惧,害怕被杀。 到了武功县,李傕郭汜王方等将领召集士兵,站在高台之上,台下数万人。已是到了夏日,烈阳高照,所有人都嘴唇发白,脸色难看。 李傕看着众将士,用最大的力气喊道:“将士们,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如今朝廷要杀尽西凉人。”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我本欲解散军队,带着大家逃回西凉家乡。可是最近有传闻,朝廷已经派来了追兵,甚至已经勾结了韩遂马腾这些人,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伏,要将我们全部杀光。” “这些年来,我们只不过是跟着太师奉命行事而已。主之罪,吾等又有何罪?可朝廷还是不放过我们,大家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傕的声音自然没有张飞那么洪亮,可以传出去的话,也就台下几百人能够听得清楚。 但经过台下数百亲信口口相传,不断地往后递话,渐渐传播开来。 过了约数分钟,台下忽然有人喊道:“既然朝廷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打回长安去,谁要杀我们,我们就杀谁!” “打回长安去,谁要杀我们,我们就杀谁!” “打回长安去!” “杀!”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喊,慢慢地,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 很多人一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情况,西凉人将这件事情四处传播,大意是:“哪怕李校尉与郭校尉带大家逃跑,可朝廷还是不放过他们,已经派出了追兵追杀,所以二人决定杀回长安。” 不仅是军中的士兵在喊,慢慢地信息也很快传播到了军营外跟着他们逃离的西凉人群体当中,幽凉并三州边境人本就民风彪悍,再加上人都有从众心理。 一时间,李傕郭汜一呼百应,所有人都群情激愤,被煽动之后,现在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事情。 见到军心可用,李傕与郭汜等人大喜过望,当即下令道:“跟着我,杀回长安!” “杀回长安!” 在他们的煽动下,所有人都开始盲目跟从。 数万士兵加上数万原本只想着逃亡的西凉人,全都掏出了刀子,组成了一支新的大军。 一路上继续穿郡过县,等抵达右扶风的治所槐里县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已经突破了十万,浩浩荡荡向着长安杀来。 而此时此刻,王允根本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这已经是第二日,他正在皇宫之中,代替天子下诏。 如今天子因为传国玉玺丢失,所以诏书都是盖想刘辩的私人印章,可印章早就已经不归他管,而是放在未央宫前殿,由现在的掌权者王允代理。 因此实际上王允想干嘛就干嘛,前些日子还提拔了自己的好友宋翼以及自己的兄长王宏,分别担任左冯翊与右扶风,掌控关中局势。 他正在写诏书的时候,外面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司徒,不好了司徒,出大事了,司徒!” “怎么回事?” 王允皱起眉头,不悦地道:“未央殿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好了。” 小黄门哭丧着脸道:“宫门外传来士兵报信,言称那李傕郭汜领兵十余万,杀回长安了。” “什么?” 王允大惊失色,汗都快下来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李傕郭汜居然敢如此行动,难道他们就不怕关东军此时出手? 陈暮! 在这一瞬间,王允骤然醒悟过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关东军会突然撤兵了。 原来他们早就猜到了李傕郭汜会这么干,甚至很有可能李傕郭汜就是他们煽动的,就是要让他们攻打长安,然后关东军再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己当初还想煽动关东军去攻打李傕郭汜的西凉军,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没想到人家居然也是这么打算的。 想到这里,王允咬牙切齿,手中的笔几近折断,对陈暮的恨意,又多添了几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要解决长安的危机。 “下令,让徐荣胡轸迎战!”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章 出城死战 下邽县。 军情司的情报早已经传到了陈暮手里。 此时此刻,徐荣与胡轸直接从灞桥一带撤兵,往长安城而去。 根据情报显示,王允并没有让徐荣与胡轸进入长安城内防守,而是命令他们前往京兆尹。 京兆尹在长安西面,为西面屏障,这么做显然是为了不让西凉军乱波及长安。 陈暮高坐主位之上,关羽坐在旁边,孙坚为下首第一个,臧霸王朗管亥杨奉徐晃等众将士济济一堂。 “四弟,李傕郭汜竟然反了。” 关羽眯起眼睛,抚须说道:“趁此机会,不如我们现在就代表入了长安,保护天子。” 到现在为止,除了阎忠以外,陈暮都没有暴露过自己的企图。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撤兵,只是他不想和西凉军硬碰硬,等到西凉军自己粮草匮乏时,自行溃败,再入长安城。 哪知道西凉军居然在这个时候趁机攻打长安。 因此关羽认为,不能让李傕郭汜惊扰到天子,应该此时前往救援,将长安拿下。 陈暮冷笑一声道:“朝廷诸公在除了董卓之后,又畏惧我等如虎,以为我们入了长安城后,就会如董卓一般把控朝政,祸乱天下,真是大谬也。” “也不能这么说。” 孙坚说道:“王司徒还是心向社稷的,只是恐为奸人挑拨尔。我等此番入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子,为了匡扶汉室,趁此机会击败李傕郭汜,奉迎了天子回洛阳,相信满朝公卿也会明白我等心意。” “这是自然。” 陈暮沉吟道:“王允虽不仁,但我等不能无义。此番召集诸位,就是为了商量出兵事宜,如果长安朝不保夕,应当兵贵神速,我率领玄甲重骑为先锋,先兵进灞桥观望形势,二哥与文台兄领大军紧随其后,务必要尽快抵达长安城下,不能让天子出事。” “诺!” 二人起身拱手应是。 把军令吩咐下去之后,陈暮当即准备动身。 玄甲重骑已经于城外一人三骑,一匹马载人,一匹马载士兵铠甲,一匹马载马具铠甲,相当于一千轻骑兵再加两千匹马,浩浩荡荡奔涌向西而行。 炎炎夏日,烈阳高照,远方的地平线上,卷起滚滚尘烟。紫影跑在队伍最前面,陈暮长袍飘飘,心里压抑不住激动。 谁也不会想到,军情司的情报其实早就来了两天了,但他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大家。直到在灞桥附近的斥候正常回来禀报徐荣军的动向,这才召集诸将,将情况说明。 两天时间。 足够让长安发生很多事情,更何况从下邽县、郑县这一带调兵遣将,往长安方向去,接近二百里,也得走三天时间。 中间差不多就已经有五天的时间差,这五天的时间差,足以改变关键性的战局。 . . 京兆尹,城下,徐荣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微微冒出头的西凉军。 他的眉宇间露出丝丝忧愁。 别人或许会想,他麾下有三万多军队,而且京兆尹作为一郡治所,城高墙厚,理应可以抵挡外面的大军才对。 唯有徐荣看着远处的胡轸杨定樊稠等数名将领,眼神之中充满了忌惮。 城内的三万多军队,可也是西凉人呀。 他自己身边,拢共就只有数百幽州亲卫而已,又如何能控制得住那么多西凉军队? 想了很久,徐荣才对身边的亲信说道:“传令下去,出城迎战。” 亲信愕然道:“出城迎战?” “嗯。” 徐荣眉头深颦,只是点点头,没有做解释。 亲信却还是劝道:“将军,京兆尹城高墙厚,据城而守方为上策,将军何必要出城去与他们一战呢?” 徐荣本不想回答,但亲信也是好意,便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胡轸杨定樊稠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诏令,投靠了朝廷,暂时还不会想那么多。一旦据城而守,时间一长,城外西凉军派人联络他们,我们才危险了,所以只能命令他们出城决战,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是属下孟浪了。” 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亲信立马找到传令兵给各部传令。 胡轸杨定樊稠他们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因为他们才刚刚升官。 王允为了拉拢他们对抗李傕郭汜,统统给他们封为中郎将,而徐荣则成为了车骑将军,统领三军。 众人还在升官的喜悦之中,哪怕同为西凉人的以前同袍杀来,也确实没考虑临阵叛变。 毕竟朝廷现在看似是个空壳,可外面还有十多万关东军在,如果他们跟着李傕郭汜临阵叛变,也得考虑会不会被朝廷召集关东军镇压的问题。 所以面对升官发财以及关东军的威胁,昔日的什么同乡情谊,同袍战友情谊,基本已经可以统统抛之脑后,拥入朝廷的怀抱。 因此在徐荣发布命令以后,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出城,趁着敌人还未抵达,紧急列阵。 徐荣率领一万大军为前军,杨定樊稠为左军右军,胡轸为后军,形成了四个方阵。 于城外列阵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滚滚尘烟弥漫。 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狂奔的马匹,漫天的尘土飞扬,然后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震动。 旗帜高举,战马腾飞。夕阳映照下,连绵不绝的身影仿佛填平了整个地平线。 李傕郭汜的叛军终于杀来了。 等靠近京兆尹城池的时候,胡轸杨定樊稠他们才惊恐地发现,敌人根本不是情报之中的三五万人。 要知道,李傕郭汜张济王方他们也只是接收了牛辅的遗产而已,了不起三五万。 可眼前的大军虽没有任何章法列阵,却如海洋一样涌来,无穷无尽,整个平原之上,仿佛蝗灾一般,不断地冒出人来,没有尽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就三四万人吗?” “太多了,太多了,一直在往前冲。” 相比于站在地面上的士兵,骑在马上的将领看得更高也望得更远。 胡轸杨定樊稠愕然发现敌人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少。 简直像是人山人海一样,汹涌地向他们袭来。 在这一瞬间,所有徐荣麾下的将领都开始颤抖起来,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问题,徐荣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几乎是在李傕郭汜的叛军冲到近前,不足二里的刹那。 徐荣深呼一口气,大声道:“进攻!” “呜呜呜呜!” 悲凉的号角声长鸣,锣鼓与铜钲放声大作。 第一排持枪矛戟的士兵,已经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悍然向着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一章 王者之路 玄甲重骑轻装简行,只一日半的时间就抵达了长安城下。 准确来说,应该是灞桥一带。 从霸县旁边的灞桥陆陆续续地经过灞水,遥远的地平线上,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百姓正在往东迁移。 西汉的长安城其实远不如唐朝长安城那么规模宏大,它的城池内部主要是以皇宫为主,百姓则散落居住在城外,并没有城墙的保护。 所以当李傕郭汜的战火又一次烧到长安城时,住在城外的无数百姓,又一次不得不背起行囊,离开家乡。 荒野之上,临近春麦成熟,田野里全都是由青转黄的麦谷,无数百姓站在田野上,茫然中带着一丝畏惧地神色看着他们。 他们有些的人是顺着官道往东迁移的长安百姓,有的是住在灞桥附近县乡亭的本地村民,没有人清楚这支新来的军队会对他们怎么样,在战争当中,永远都只有百姓最为无辜。 “吩咐下去,让后方大军接应这些逃难的百姓。又临近麦熟,不许大军士兵践踏麦田。若有违背者,重罚,且三倍于麦田的价值赔偿。” 看到官道上与田野里的百姓,陈暮意识到这是个在关中人面前刷印象分的机会,立即对胡平说道。 胡平便让一名传令兵回后方军中报信。 二百余里,他们这些骑兵一天半就能抵达灞桥。而关羽孙坚那些步兵则需要两到三天,所以就必须转头回去给他们传令。 这就是在学曹操了。 不过下达军令陈暮也没有太过严格,曹操割发代首,直接就是斩首,他则一句重罚以及赔偿了事。 毕竟一来麦田哪有人命值钱,二来老曹就在这事上坑了自己,万一紫影没注意踩了一脚,弄到老曹那样下不来台的局面,他可没个聪明的主簿帮忙圆场。 军队缓缓继续前行,所过之处,所有的百姓都自行散开,退到两边,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们。 陈暮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轓车,一般是中级官员或者有名望之人乘坐的马车,车上除了一个车夫以外,就是一位老者,身后乌泱泱跟着数百人,不由好奇地下马过去问道:“车上老伯安好。” “将军安好!” 老者见骑兵过来与他打招呼,连忙想要下马车,被身后的族人搀扶了下来。 “请问老伯是?” 陈暮礼貌地拱手问道。 “我为大予乐令李由,不知足下是?” 老者回应。 “济南国相陈暮。” “原来是名震天下的陈使君,老朽有礼。” “长者为尊,不必多礼。” 见老头要行礼,陈暮连忙阻止。 老头感慨道:“这乱世已至,像使君这般尊老之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陈暮谦虚地笑了笑,问道:“我听闻李傕郭汜复叛,接到长安诏书准备驰援朝廷,大予乐令在此,莫非长安?” “不错。” 老头叹气道:“西凉人已经包围了京都,我恐城外宗族被屠戮,因此连夜辞官出城,带领乡亭族人往东逃难去。” “不知战况如何?” “现在尚未知,只知西凉人势大,聚众十余万,击败了徐荣,朝廷命令吕布出战,不知打赢了没有。”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了望了眼远方源源不断的逃难百姓,又对李由说道:“如今逃难百姓无数,背井离乡,恐在路上就变为皑皑白骨。我大哥刘玄德素有仁义,在东讨伪帝之前,就命我多照拂百姓,大予乐令在乡野有威望,不若组织百姓,安置在灞桥一带,等我大军抵达,分发粮草接应,以图长安后续,莫让百姓家破人亡。” 李由又惊又喜,这样战乱的年代居然还有军阀会管他们这些逃难的百姓,简直是圣人品德,当即高兴地说道:“我早就听闻刘青州仁义之名,所以才带着乡人往东逃难。使君能够安置我等已经感激涕零,如今还给予粮草,当真是令我” “诶。” 陈暮摆摆手道:“我作为朝廷官员,上忠于天子,下仁于百姓,乃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还请老伯让乡人四散,去百姓中传播,我已下令让后方大军接应,切不要盲目逃跑,以免遭了灾祸。” “多谢使君!” 李由认真拱手一礼。 如今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然而就在李由吩咐族人去组织百姓,逃去刘备军军中避难的时候,陈暮却看着他们的身影微微一笑。 这些人将来可都是自己治下的百姓,要为自己生产粮草提供兵力的,怎么能死在逃亡路上? 留下百人原地保护着百姓撤退之后,陈暮领着九百人继续往西而去。 过了灞桥,就是一处广袤的平原,位置大概是在后世西安市的张家堡一带,离汉长安城旧址约十余公里。 骑兵一路奔驰,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宏伟而又高大的城市。 这不是陈暮第一次来汉长安。 穿越前去西安出差的时候,就曾经来过一次。 只是那个时候看到的,无非就只剩下一些古城区的遗址而已。 经历过历史的沧桑与时间的洗刷,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座巍峨高大,宽有数公里,城高十二米的巨型城池。 虽然相比于洛阳,长安城跟它相差不多。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当前世界上最宏伟的两座城市之一,值得令人瞩目。 张龙指着远方说道:“四将军,快看!” 陈暮骑在紫影背上,驻足于长安城宣平门二里外,远远地眺望。 就看到此时此刻,长安城下,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西凉人的兵马。 原本在长安周边有大量的建筑物,如洛阳东西二市一般,建造有诸多里坊、街道,供长安城周边的百姓居住。 但经过上次曹操孙坚鲍信联军攻进长安城,董卓坚壁清野之后,大量的建筑物惨遭损毁,到现在已经两年过去了,慢慢地重新又修葺了新的房屋。 可现在这些房屋全都被西凉军占据,因为离得太远,看不到具体情况,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各里坊街道中穿梭。 已经没有百姓。 聪明一点地像李由这些人,早就离开。 傻一点的不愿意抛弃自己的财产和田地,现在则变成了西凉人的刀下鬼。 徐荣尽力了。 那种形势下,已经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致。 胡轸杨定樊稠当场反水,哪怕他奋力死战,也最终失败,流落于乱军之中,不知所踪。 在击败了徐荣之后,李傕郭汜王方胡轸杨定樊稠等人立即兵合一处,聚众接近二十万西凉人,继续往长安进攻。 一路上攻城略地,沿途无不望风而降,仅仅三天时间,就打到长安城下。 王允听到情况不对,连忙派出吕布迎战。 当时吕布从城北开门杀出去,遇上了最先抵达的郭汜大军,带领铁骑直冲入郭汜军中,千骑在敌方数万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甚至遇上了郭汜,差点一戟将郭汜斩杀。 最后若不是后续大军抵达,也许郭汜的先锋部队,就已经被吕布击退。 而此时此刻,陈暮那边还并没有派出兵马,所以当陈暮抵达长安城下的时候,西凉军已经到了两日,十多万大军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附近乡野也通通被西凉人占据,整个灞桥以西的平原之上,西凉人的军队像是瘟疫一样在四处蔓延。 “四将军!” 张龙拉了拉陈暮的衣袖,向他指了个方向。 陈暮看过去。 不远处一队西凉人的斥候看到了他们,但他们的人只有十多个,畏惧于大批的骑兵,不敢贸然过来,只远远地看着。 “别管他们。” 陈暮淡淡地道:“他们不敢过来。” 平原之上骑兵来去如风,就凭对面十几骑斥候,如何敢和他们骑兵队一战。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新一轮的攻城再次开始,大量的云梯挂在了城墙之上,无数的士兵如蚂蚁一样开始往上攀爬。 吕布这个时候就像是一个救火队员,在城中四处奔走,哪处城门有问题就去营救。 这就是城池太大,城内兵少的坏处,根本无法阻挡太多的敌人进攻。 坝城门外,滔天的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为了将城门打开,西凉军开始在城门上浇上鱼膏油脂,堆砌了大量柴火,准备焚烧城门。 清明门附近的城墙,有西凉军终于杀到了城墙之上,与守军开始肉搏。 宣平门虽然还没被打开,但同样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在夕阳之中,晚霞辉映着大地。 无数蝼蚁般的人海在一遍一遍地向着城池涌去,与之相比,城墙上孤零零的守军,仿佛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像是随时会被浪花拍入海里。 整个城池都被撼动。 陈暮默然地看着远方,这一战后,长安城内的百姓又将会遭受怎样的境地?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烧杀劫掠,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他本来有能力组织这一切。 如果他不撤兵的话,也许李傕郭汜没有这个胆子敢进攻长安。 但现在。 他却放任罪恶在人间肆掠,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为了达到他的战略目的,也只能出这样下作的手段了。 黑幕重重,陈暮的脸色随着夜幕降临,长安城外烧起的熊熊大火而变得阴晴不定。 这个世界便是成王败寇。 青史寥寥几笔,记载的永远都会是李傕郭汜他们的罪恶,而不是作为一个救世主出场的他们。 我于杀戮之中盛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也许这就是一位王者应该要走过的道路吧。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二章 吕布东逃 长安城的夜幕下,滔天的火光映照着无数狰狞的面孔。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夜晚睡得着觉。 城外喊杀声震天,城内的达官贵人,三公九卿,无一不是处于战战兢兢之中。 整座城市,都仿佛要随时被淹没在十多万的人海里。 章城门。 数百名西凉老兵在曲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接近城门。 在王允接管了长安之后,他就重新在关中征兵,已经有三万多人,但这依旧远远不够。 因此当初很多在董卓死后投降的西凉老兵,也重新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守军。 两名曲长接近了城门之后,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缓缓地摸向城门。 城门外的攻势如潮水,很多士兵都在城楼上与敌人交战,大量的石灰滚石檑木往下倾泻,没有人注意到身后。 下方城门里甚至都没有人把守,只有在城墙下方,正有大量的辅兵源源不断地往城上运送器械。 当这些西凉老兵缓缓靠近的时候,有辅兵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将军让我们来防守城墙。” 曲长回答道。 “门侯和司马在那边,你去找他们。” 辅兵往城楼的方向指去。 “好的。” 曲长向后方招招手,数百名西凉老兵缓缓向城门方向走去。 上城墙的楼梯在城门两侧,他们这么走并不算突兀。 然而辅兵却注意到,他们靠近过去后,并没有直接往楼梯走,而是走到了城门内侧。 他大惊道:“那里是城门!” 曲长回头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我知道。” “他们要开城门!” 辅兵尖锐的喊声将周围人惊醒过来。 然而让周围人觉得惊恐的是,战兵都在城墙上抵御源源不断往上爬的西凉军,城内全都是没有武器的辅兵。 要知道,西凉军缺乏大规模攻城武器,除了云梯以外,连冲车都没有,很难冲入城内。 所以别看长安城摇摇欲坠,但王允也在加紧调集兵马防守,只要一处城墙没有被击破,哪怕西凉人再多,也不可能杀进来。 而现在一旦城门被打开,那事情可就出大问题了,城外源源不断的西凉人冲到城内,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 “结阵!” 曲长一声令下,数十名老兵举着长矛排成一列,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而城门洞内,另外一名曲长则已经带着士兵冲到了城门边。 城门是铁制的,有数把铁栓扣住,光靠一个人要想开城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十多个人井然有序地分工协作,只片刻功夫,就已经把门栓取下来。 “杀了他们!” 城楼上的门侯与守门军司马得知消息,疯了一样命令城墙上的士兵快速下去进攻。 可这些西凉老兵都是跟随董卓多年的士兵,战斗力十分强悍,而且城门楼梯与城门口地形狭窄,短时间内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 轰隆隆! 几分钟后,章城门的大门,被他们打开了。 开门的曲长用西凉话喊道:“城门已经开了,往城里冲!” “咱们的人把城门打开了。” “这边这边,杀!” “往城门冲!” 城外负责攻城的王方大喜过望,立即下令全军出击。 一时间整个章城门都被人海淹没。 光靠城墙上的数千人,根本抵挡不了城外数万正源源不断涌入进来的西凉人,很快宣布失守。 吕布像是一个铁人,骑在赤兔马上,他才刚刚把敌人从城墙上击退。 下一秒,一个惊天噩耗就向他袭来。 章城门失守了! 他马上率领士兵,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开始了巷战。 在王方的率领下,大批士兵开始杀入城中。 守军节节败退,往未央宫逃去。 当吕布过来的时候,敌军已经快杀到了未央宫的宫门外。 “杀,把他们打出去!” 吕布站在街道尽头,看着远处的人海,露出了深深的忧愁。 这怎么退敌? 但此时不是头疼的时候,来不及思索,直接下令进攻。 身后的并州铁骑汹涌地向着人海冲去。 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各种刀枪斧钺剑戟勾叉齐鸣,兵器与兵器的金属碰撞声不绝,叮叮当当擦出剧烈的火花迸溅。 成廉冲在前头,挥舞着马槊,一槊挑死一名敌人,还未等他拔出槊来,就听到耳侧风声来袭。 当! 只听得耳畔嗡的一声巨响,再一看,从侧面有柄大刀砍在了方天画戟上,竟是吕布帮他挡了这一击。 “多谢了将军!” 成廉不由惊处一身冷汗,若非吕布,自己的右下肋可就要被刺穿了。 “小心些!” 吕布骑在马上,赤兔马冲入阵内,如入无人之境,一跃跳了一丈多高,方天画戟只是一横扫,就死了数人,在乱军中杀人如杀鸡。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无数的兵马不断地涌来,即便吕布真的是个铁人,也吃不消那么多的进攻。 “奉先。” 李肃同样也杀了数十人,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对吕布大叫道:“他们太多了,我们必须撤退。” 赤兔马魁梧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一名准备偷袭的兵士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吕布左手下探,扼住那人喉咙,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生生将其掐死。 还未等他将手里的尸体掼下,前方数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已经砍来,成廉、魏越保护在他的身边,将袭来的刀兵全都架住。 “走,突围!” 见到自己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敌人的士兵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吕布心里一沉,从白天打到现在,自己已经杀了数百人,可即便是战神,体力也有耗尽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在一戟替成廉、魏越解围之后,吕布调转马头,双眼血红,驱使着赤兔马从乱军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沿着未央宫外的复道,一路向西逃去。 周围全是尸体,很多士兵都是硬着头皮向吕布冲,现在他要走,所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让出一条道路。 并州铁骑千余人,等他们这一轮冲阵之后,只剩下三四百人还跟着吕布逃走。 没有了吕布阻拦,章城门外的西凉军再也没有障碍,像是洪水一样涌入了城内,只要有道路的地方,就开始往前冲,未央宫很快就被攻破,士兵们冲入了宫门内,见人就砍,逢人便杀,整个长安城内变成了一片血海。 “西凉人杀进来了。” “快逃命啊。” “呜呜呜呜呜,爹,娘!” “不要杀我,我也是西凉人,啊!” 城中的百姓不多,只有宣平门内附近是居民区。 可现在火光漫天,人流奔涌逃窜。 到处都是刀兵,西凉人今天像是要将整个长安屠戮一空,宣泄着他们的怒火。 三公九卿的府邸同样遭遇了围攻,但好在他们来长安时,身边并没有家人,只有一些奴仆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个时候王允急急忙忙从自己家里跑出来,正在往未央宫的方向跑,跑到宫门外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吕布的溃兵,连忙招呼吕布来护驾。 吕布却说道:“贼势大,布难以招架,此时不走的话,大家都要死,司徒不如随我逃命而去?” 王允见他要走,悲戚道:“如果天子祖先在天有灵,能赐福社稷,保佑我们的国家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这一愿不能实现,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以死来报效朝廷。皇上年纪幼小,少不更事,只能靠我们来辅助他。国家遭受如此灾难,如果弃下皇上,只顾自己逃命,我实在是不忍心。况且,我身为三公,不仅不能使国家平安无事,反而导致逆贼的反叛,我的责任重大啊!请你出城以后,多多鼓励关东豪杰,要常常念及皇上!” 说罢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皇宫,哪怕他明知道,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 历史的意义就在于片面地写下一个人的事迹,却从来没有更加复杂地讨论过人性以及古人当时的想法。 这或许是因为文言文的载体有限,而无法探讨每一个人的内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性是两面的。 王允或许有很多私心,比如有对权力的欲望,有对威胁他权力的人打压,甚至对原本可以原谅的人十分残忍。 包括除掉董卓之后的居功自傲,杀蔡邕,远离杨彪马日磾等贤良的大臣,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可至少在这一刻,他表现出了他忠君爱国的一面,表现出了慷慨赴死的豪气。 也许是害怕逃走之后,害死汉朝江山的罪名背在他的身上。 也许是导致这场叛乱的原因而感到羞愧。 也许是真的大义凛然。 一切无从知晓。 但至少他今天有勇气踏入了皇宫,愿意去赴死,便已经足够。 吕布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宣平门去。 此时的宣平门同样已是一片乱象,不过城外的敌军并不多,在招呼城内守军开门之后,无数百姓与士兵杀出城,往东逃难去了。 而远在长安城东面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陈暮在夜幕下,借着城外的火光与月色,看到了此情此景。 最先跑出来的是吕布与数百并州骑兵,卷动着滚滚尘烟,浩浩荡荡往东而来。 一开始离得远,看不清楚。 但当陈暮发现冲出城的人仿佛战神一般,顷刻间斩杀数十人之后,便立即对胡平说道:“出城的人必是吕布,传令上铠甲,全军戒严!” “唯!” 胡平马上下了小山坡,命令山下正在休息的诸多玄甲重骑立即给马匹套上甲具,给自己穿上铠甲,严阵以待。 过了约两刻钟,吕布终于杀出了城外,往东面跑来。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五月夏日,夜晚的温度凉爽,天空没有一朵云彩,群星闪烁,世界仿佛是一片银白色。 吕布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了在那边的山梁之上,有一人在数名骑兵的保护下看着他。 陈暮? 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露出一丝杀机。 不是因为陈暮跟他有仇,而是他的三个兄长还有那黄忠,两次都把他打吐血,让他已经在思考要不要先从陈暮身上找点利息。 咚咚咚咚! 下一秒,在那山梁之后,一列列成群结队,穿着厚厚铠甲的骑兵缓缓走出来,排成长队,护在了山岗前。 看到这一幕,吕布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调转马头,从小山包的侧面奔腾而过,往东跑了。 “吕布!” 陈暮铆足了劲大喊:“以后记得机灵点,不要与我们为敌,若将来我把你抓了,你要认我为义父的时候,我可不会答应!” 咳咳咳咳咳!~~ 原本就体力耗尽,有些吃不消的吕布在听到这段话后,直接咳嗽了起来。 虽然没有被气吐血,但回眸刹那,还是充满了杀意。 MM的。 陈子归,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撒咯!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三章 请陛下饮酒 在吕布逃跑之后,长安城的杀戮才真正开始。 当接近夜半时分,也就是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整座城市都陷入绝望。 惨叫声,哀嚎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士兵冲入了皇宫内,大肆搜刮财物,冲入了居民区,公卿住宅区,抢劫杀人奸阴无恶不作。 有人为了不让家眷受到屈辱,干脆点了一把火。有人为了活下去,屈膝下跪,也依旧惨遭杀戮。还有人举起了手中的刀,想拼个你死我活,最终还是免不了被乱刀分尸。 人类的秩序在这一刻已经变得荡然无存,剩下的,也就只有原始世界存在的杀戮、劫掠、残忍、兽欲以及死亡。 阎忠在数十名士兵的保护下,疾步行走在城中,他的身边不时有大队的西凉军走过。 每当有人见到这群人似乎形迹可疑,喝止他们,询问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阎忠都冷漠地站出来用西凉话大声呵斥他们,让他们滚得远一点。 作为曾经董卓手下的一号谋士,西凉军中排名前五的人物。在牛辅死亡,胡轸失势,段煨不参与的情况下,他的威望已经比李傕郭汜还要高,普通西凉士兵在他面前,像是猴子见了老虎,根本不敢说什么。 在阎忠的带领下,一行人过了明光宫门,就到了城北。 此时城北的街道之上,已经化为一片火海,杀戮还在继续,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 宣平门是百姓的居住区,城内和城外都是,能够住在城内的百姓都颇有家资,因此首当其冲,遭到了劫掠。 城外的百姓要么死在了西凉人的手里,要么往东往南逃难去了,只有城内的百姓逃无可逃。 宣平门的城楼下,依旧拥挤着大量的西凉士兵,因为在城楼上还有人在抵抗。 “你们是什么人?” 见到有一个穿着玄色长袍,戴进贤冠的官员领着一群西凉士兵过来,立即就有人上前询问。 阎忠皱起眉头上前一步:“瞎了你的狗眼,我乃阎忠是也!” “啊!” 那人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御史中丞。” 董卓进了长安之后,就把两个亲信委以重任,阎忠为御史中丞,李儒为尚书令,随着王允上台,阎忠的御史中丞早就被撸下来了,但西凉军中还是会这么称呼他。 “你是何人?” “军司马伍习。” “听你的口音,是武威人?” “是的,武威张掖人。” “原来是老乡。” 阎忠的脸色装作缓和下来,指着不远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伍习见他脸色露出善意,以为这是个巴结的好机会,连忙兴奋地说道:“中丞,我们抓住了天子。” 军情司的人早就一直在暗中关注天子的一举一动,当阎忠带着太史慈侯栩等军情司人员进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直扑宣平门。 但阎忠却故意装作惊喜的表情,说道:“真的?天子在何处?” “就在城楼上!” 伍习指着城楼说道:“他们本想出城,被我们堵住了,还有数十护卫在负隅顽抗。” “好!” 阎忠高兴地拍了拍伍习的肩膀:“若能抓到天子,你就立下大功,必有赏赐。” 伍习忙道:“多谢中丞。” “带我去看看。” 阎忠令他前面带路。 伍习不疑有他,立即带着阎忠往城楼方向而去。 现在城楼下附近全是西凉兵马。 在长安城被攻破之后,李傕郭汜王方樊稠这些人也紧随其后入了城。 但他们进城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指挥士兵四处烧杀抢掠,根本就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天子的消息。 而这边堵住刘辩去路的西凉军,则是从宣平门杀进来的西凉兵,在吕布逃跑之后,这些人再一次从宣平门杀进来,结果刚好堵住了刘辩。 王允带着数十忠心卫士,保护着刘辩边战边退,逃到了宣平门城楼之上,由于地形狭窄,只有一条通道,又被死士拦住,一时间西凉军没有攻上去,双方还在对峙僵持。 当阎忠过去的时候,借着西凉军打的火把,隐隐约约看到在城楼上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穿着黄色丝绸长袍,连天子冕服都没有穿戴,显然是逃跑时行色匆匆,不得已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城楼下的西凉军步步紧逼,城楼上的人步步后退。往北面的洛城门城墙后退,最终是被逼在了正北面的两段城墙形成的夹角地带,忠诚的宿卫士兵护着天子躲进了夹角城楼内部。 而从洛城门的方向,同样也有大批西凉军拥了过来,这下两边都有攻击,除非天子从十多米高的城楼上跳下去,不然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西面从洛城门逼迫过来的领队者为李傕的侄子,军司马李利,他见士兵已经将城楼团团围住,大局已定,高兴地道:“来人,给我杀进去,将天子活捉了!” “住手!” 就在此时,有人用西凉话大喊。 听到这口音,诸多西凉士兵纷纷看过去。 就看到伍习簇拥着一名五十上下的官员走了过来。 别人不认识,李利当然认识,连忙走过去拱手说道:“阎伯父!” 伯父出自《汉书》,意思是父亲的哥哥,而父亲的弟弟,则被称为叔父。 阎忠虽然不是李傕的兄长,但李傕向来以兄长利待他,因此李利也这么称呼,就是尊称的意思。 “嗯。” 阎忠点点头,说道:“天子为尊上,怎可如此无礼。尔等先退下,让我上去交谈。” “这” 李利迟疑道:“他们尚有士兵守卫,恐伤到伯父。” 阎忠笑了起来:“无妨,有吾从侄阎慈在此,无人能伤吾一根寒毛。” 他还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 太史慈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阎忠的侄子了。 不过论起年纪,阎忠已经五十多岁,自己才二十六岁,当他的侄子似乎也很正常。 见阎忠这么坚持,李利便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全都撤到了数丈以外,双方出现了一片真空区。 阎忠站在城楼外,对里面淡淡地说道:“王司徒,不邀请我进去聊聊?” 王允的脸色像是苍老了十岁,走到城楼门口,对左右士兵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阎忠微微一下,就只带了太史慈和侯栩两个人进去。 城楼内还有数具尸体,是之前守卫长安时,被攻破时留下的,像这样的尸体在长安城墙上以及城内遍地都是。 里面有几名宫女与小黄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刘辩,刘辩坐在角落,面无人色,浑身都在颤抖。 “唉。” 看到天子的模样,阎忠叹了一口气。 想先帝汉孝康帝刘宏,虽然也昏,可却不庸,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若非早逝,又怎么会到眼下这步光景。 然而作为嫡长子的刘辩,却生性懦弱胆小无能,实在没有他父亲的一点风范,真是令人失望。 许是察觉到了阎忠的情绪,王允对几个宫女与小黄门道:“扶天子上二楼去。” 城楼自然是有两层的,下面就有台阶,几个人就把刘辩扶上了二楼。 等他上去之后,阎忠与王允才在城楼内对面而坐。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王司徒呀王司徒。” 坐下之后,阎忠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你的过错呀。” 王允默然道:“臣子不能使国家平安无事,反而导致逆贼的反叛,确实是我的过错。可李傕郭汜这些人纵兵胡为,才是最大的逆臣。” 阎忠冷笑道:“你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凭什么要引颈就戮?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想掌控权力,你当初就赦免他们,引关东军进京,怎么可能会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说到底,还是你的愚蠢造就了今日。” 王允沉默了片刻,反驳道:“说到底,你阎忠也不过是董卓麾下的逆臣而已,进攻长安也有你的一份,你与李傕郭汜这些恶贼又有何二样?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阎忠轻笑一声。 王允却道:“如何不同?你若是忠心于天子,忠诚于汉室,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正是因为忠诚于汉室,才会出现在这里。” “哦?此话怎讲?” “现在长安一片兵荒马乱,你所依仗的关东诸侯又在何处?” “” “除了刘备孙坚以外,你看重的关东袁氏等人,早就各归地方,谋划地盘基业,学前汉末年一般诸侯割据。” “”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王允蠢出来的。明明有忠心于汉室的刘备在,却还对袁氏心存幻想,岂不知,他们怕是巴不得汉室江山崩灭。” 阎忠看着王允越来越差的脸色,淡淡地道:“好在天子虽因你的愚蠢沦落至此,但犹有心系汉室存亡之忠臣在,我来此,便是一者送你上路,二者是将天子救出去,保存汉室火种,拯救江山天下。” “你?哈哈哈哈。” 王允听到前半段还有些被打击得很难受,听到后半段,直接笑了出声:“心系汉室存亡之忠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毒杀陈留王之人,就是你吧。你今日来,又要毒杀天子了吗?” “谁跟你说陈留王被我毒杀的?” 阎忠反问。 “难道不是?” 王允也立即反问。 “自然不是。” 阎忠对侯栩招了招手。 侯栩会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谯县奇人华佗制作的神药麻沸散,人吃了后,立即昏睡过去,无知无觉,气息危存,状若濒死。” 阎忠介绍道:“我当初便是用了这药,伪装成毒杀了陈留王,将陈留王运出了洛阳城。而今天我将用同样的办法,伪装成毒杀了天子,送天子逃出去。” “麻沸散?” 王允看着那个小瓶子,惊讶道:“真有这般神奇?” “自然。” 阎忠微微一笑:“王司徒若是不信,可以尝尝?” 王允沉默片刻,摇摇头道:“不信,何况你们的东西,我又如何敢给天子用?” 阎忠叹气道:“王司徒,收手吧,外面全是西凉人。你应该也很清楚,我若是来杀你们的,直接在外面下令就行,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说句实话,若非有人一定要我把天子的性命保存下来,我直接一把火将这城楼个干干净净,反倒没那么多麻烦事。” “谁找你救天子?” 王允问。 “自然是刘备。” “你投靠了刘备?”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刘玄德最有实力,我为什么不投靠他?若不是董卓以天子要挟,刘玄德早就打进长安了。” 阎忠的反问让王允说不出话来。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谁才是真正心系汉室之人。 什么关东诸侯,袁家四世三公,全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而已,心里根本就没有汉室江山和天子。 一群自私自利之徒,确实令人作呕。 想到这里,王允叹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阎忠向侯栩又招招手。 侯栩另外取了一瓶药出来。 “这是瓶毒药,等司徒服下之后,我再让天子服下麻沸散,言称天子不堪受辱,与司徒一起服毒自尽,我再令人把你们的尸体搬去城外安葬,趁机送走天子,你看如何?” “我一定要死吗?” “你说呢?” 阎忠无语道:“司徒酿造了今日之祸,不说李傕郭汜必然要你性命,单说你不死,如何以谢天下?” “我明白了。” 王允点点头,目光看向阎忠,认认真真地说道:“今日国家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过错,我死不足惜。公既心有汉室江山,愿意营救天子,是社稷之幸,天下之幸。等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用布包着脸,因为我无颜去面见汉朝二十三代先帝。” “我知道了,司徒请!” 阎忠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那瓶夹竹桃的汁液毒药。 王允露出惨笑,对楼上的天子喊道:“臣不能向天子尽忠了,请陛下勉之!” 说罢将手中的毒药一饮而尽,顷刻间就已经倒在地上,毒发身亡。 看着他的死,阎忠也是万分感叹。 汉朝江山原本不是没有救,可先后有二宫干政,何进掌权,董卓乱政,再到王允一通乱搞,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未来之天下,没有了汉室正统的皇帝,恐怕就真的如前汉末年时期,那样的军阀割据时代。 现在就看刘玄德,是否真如光武天命一般,能够肃清寰宇,定鼎江山! 不过。 有那个人在,恐怕只是迟早的事情吧。 想起那个智多近妖般的年轻人,阎忠摇摇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抛去,对太史慈道:“子义,请陛下饮酒。”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四章 养蛊 麻沸散的功效确实厉害,但有个缺点就是必须合着酒喝,功效就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烈酒配麻沸散,在太史慈强行灌下去没多久,刘辩就直接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气息微弱,彻底昏了过去。 如果不靠近,去摸脉搏的话,光试探鼻息,还真有可能浑水摸鱼,就这么糊弄过去。 不过阎忠也没认为麻沸散可以瞒过别人,他只是走出来,淡淡地对众人说道:“王允自知必死,逼迫天子喝下毒酒,又服毒自尽了,尔等散去吧。” “天子死了?” 李利有些不敢置信,走过来纳闷道:“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阎忠平静地道:“死了就死了,李校尉与郭校尉这次反攻长安,本就是要杀死天子,为太师报仇。反正一个活的天子对我们也没有用处,就把他的尸体拖去城外葬了吧。” “中丞,要不要我来帮忙?” 伍习凑了过来,露出讨好的笑容。 阎忠摆摆手:“不用,好歹是天子,我曾经也是朝廷大臣,就由我来亲自去给他安葬吧。” 太史慈与侯栩以及几名宫女宦官一脸悲戚地抬着刘辩的尸体走出来。 李利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道:“伯父,我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天子长什么样呢,让我瞅瞅,就看一眼。” 阎忠拦住他,笑着说道:“天子有什么好看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去城中劫掠粮草和钱财,将来我们西凉人要想有宏图霸业,就得占据关中,坐拥这些财富才是,你还不快去城中劫掠?” “好吧全听伯父大人安排。” 李利和伍习被阎忠拦住,虽然没有靠近过去摸一摸天子的尸体,但亲眼见到众人抬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从他们身边经过,瞅了几眼,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便率领着自己的部下各自散去。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伍习李利这些人对于天子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看重,似乎一点都不怀疑阎忠的话,也不考虑天子会不会假死? 然而历史上,李傕郭汜就曾经差点把天子跟王允一起处死,还是樊稠劝住了他们,这才改成劫持天子居为奇货。 再加上李傕郭汜反攻长安的口号就是要杀死天子和王允,为董卓报仇,因此在他们这些人认知里,就算抓住了天子,也是要被处死的,现在死和待会死没什么区别,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见把伍习李利这些人糊弄过去,阎忠也松了一口气。 他抢在李傕郭汜樊稠这些人前面找到天子,就是害怕李傕郭汜樊稠这些人回过味来,明白皇帝的重要性。 现在能够无惊无险地把皇帝运走,确实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情。 当下,在他的安排下,太史慈侯栩等数十名军情司的探子穿着西凉军的军服,悄无声息地抬着刘辩出了城,往东而去。 而阎忠本人则留了下来,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离开,不然如果今晚上他就走了的话,傻子都能猜到这里面有问题,李傕郭汜等人必然怀疑皇帝被他藏了起来,反倒让刘辩的去处存疑,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这个时候李傕郭汜这些人还在城内大肆劫掠,历史上他们的部下抓住了王允跟天子,送到他们的面前。李傕郭汜在处死王允之后,还想对天子下毒手,被樊稠劝住,这才继续在关中为祸。 现在没有人把天子带来他们面前,这些人自然没有想那么多,主要也是关东军的威胁就在旁边,他们只想将长安朝廷处理之后,再劫掠一番,带领士兵回西凉老家。 因此攻下长安之后,李傕郭汜樊稠王方等人则大肆派兵劫掠,抢夺财宝,在城内城外杀害无数百姓,史书记载“关中无复人迹,长安化为废墟。” 这场动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整座城市才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惨叫与哀嚎,便再也没有了喧嚣与吵闹。 熊熊的火焰还在燃烧,各处宫殿沦为废墟,街道上、百姓家中、宫殿内,四处都是尸体,鲜血像是染红了整个长安城。有些杀红眼的西凉人,甚至在劫掠财宝的时候,连身边的同伴都开始下手,以至于发生了很多起为了财物而引发的西凉军内乱。 骚乱持续了一整夜,或者说,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李傕郭汜他们所能够控制得了的,士兵们到处散落,即便他们想要约束,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命令他们,像破蜀之后,钟会之乱,士兵杀疯了,在成都杀了好几天才平息。 由此可见,乱兵之中,除非现在李傕郭汜王方樊稠他们立即去召集各级军司马、曲军候、裨将、裨将等中级军官,勒令各自部下平息骚乱,不然至少在短时间内,这场杀戮还得继续持续。 未央宫中,城内依旧是水深火热。而他们这些主要高级将领则根本没有约束部下的想法,而是继续让他们劫掠财富,为将来逃回西凉的时候再做打算。 现在他们坐在这里开会,则是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毕竟皇帝死了,王允也死了,就得想想将来他们要怎么办了,是继续留在关中,还是西去回凉州老家,这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在西凉军中,五大中郎将地位最高,李傕郭汜当初也不过是牛辅的左右校尉而已,没那么大地位。 而除了五大中郎将,就是阎忠作为董卓的谋主地位最高,被众人追捧。 因此阎忠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左右两边则是李傕郭汜,然后依次是樊稠张济王方贾诩等人,最后还有一人,那就是李儒,他被放了出来,也因为是董卓的谋士而可以继续坐在这里。 “诚汉先生,天子真的死了?” 这是贾诩问的第三遍,刚才是私下里问了两次,现在是当着众人的面问。 阎忠翻了个白眼道:“诸多将士亲眼看到的天子与王允的遗体,其中还有李校尉的侄子李利,这难道还有假?” 贾诩眼珠子乱转,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阎忠的目光闪烁,本想提问天子的尸体现在在何处,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阎忠一直在盯着他的脸色,见贾诩没有说话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贾诩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怕得罪自己幕后的人,如果换了李儒的话,也许自己可能就要糟糕。 说起李儒,李儒现在面目憔悴,脸色苍白。在董卓死后,关中失去了一名领导者,作为一名有眼光的谋士,他自然很清楚董卓死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西凉军中诸将没有人能够取代董卓的地位,众人谁都不服谁,哪怕是让阎忠坐在主位上,也仅仅只是看在他的威望和名气,而不是畏惧他。 所以现在的李儒根本没有心思放在皇帝身上,而是在考虑自己将来该怎么办,是找个雄主辅佐,还是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诚汉先生,现在我们已经反攻长安。天子与王允都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傕忧心忡忡地问道:“是不是应当回西凉老家了?” 接下来? 接下来当然是看你们自相残杀了。 阎忠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摆摆手道:“回西凉老家做什么,西凉乃贫瘠之地,又如何比得上关中富裕?当年始皇帝与高祖一统天下,就是靠着关中。如果要想有所作为,自然要占据此地,先平灭了韩遂马腾,雄踞关中之后,才能放眼天下。” “可是” 几个人互相对视,都不说话。 放眼天下当然是件好事。 可问题是这里谁做老大,谁当小弟,就得分个子丑寅卯出来。 以前董卓是老大哥,他们是小弟。 现在董卓死了,连名义上的老大皇帝也没了,那他们各自领兵,谁统领他们,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当然了,我也只是个建议,听不听就在你们自己。” 阎忠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也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顾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兵锋回转西凉,现在劫掠了关中之后,大家有钱有粮有兵,如果能够击败韩遂马腾,在西凉招募大量的羌人和凉州人为士兵,坐拥那么多兵马,再杀回关中夺取粮地,则将来雄踞一方,成为诸侯王,也不是不能了,现在路指给你们,剩下的就只能看诸位手段。”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王方等人眼里闪烁,目光都忌惮地看着对方。 而贾诩和李儒却颇为惊愕地看着阎忠。 阎忠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么好的战略方案分享给他们,摆明了是在二桃杀三士,在玩离间计。 不过贾诩和李儒的想法不同,贾诩是先入为主,隐隐猜测到阎忠已经早投了他人,这一招恐怕是在为幕后之人扫清关中障碍,为将来夺取关中做足准备。 而李儒则是以为阎忠在用一招狠毒的计策,选出一名雄主来辅佐,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养蛊。 等这些人互相厮杀之后,剩下的那人,就可以取代董卓,成为雄主了。 因此两个人在听到阎忠的计策后,居然都没有说话。 贾诩是明哲保身,他怕自己泄露秘密之后,就被阎忠幕后之人记恨上,从而招惹杀身之祸。 李儒是觉得阎忠这个计策不错,如果真能选出个雄主出来,他就去辅佐,岂不美哉? 所以一时间,智力低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王方这些人猜不到阎忠的心思。 智力高的贾诩李儒二人,则是心有顾虑或者心中赞同。 双方竟是都隐隐默认了阎忠的想法。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五章 天下无主 初平三年五月,是汉朝历史上又一个黑暗的时刻。 天子罹难,江山社稷濒临瓦解。 当关东军抵达长安的时候,对长安发起了猛攻。 按理来说,李傕郭汜这些人已经聚众起接近二十万的兵马,击退关东军并不是难事。 但他们一个个为了保存实力,根本就不愿意出去死战,最终在关东军围城半月之后,他们答应了关东军的要求,将留在城内的朝廷公卿送出了城。 接到满朝公卿之后,关东军就立即撤退了,毫不犹豫地开始往洛阳方向撤离。 这也是阎忠早就给予李傕郭汜他们的判断。 皇帝一死,关东军就没有了奋斗目标,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关中。 毕竟现在刘备还在攻打冀州,关东军自己的粮草压力也很大,不可能再继续长时间留在这里,这样没有任何战略意义。 正如之前阎忠说的一样,现在关中空虚下来,如果有雄心壮志的人,就应该占据关中,虎视天下。 至于现在西凉军那么多将领,谁当老大的问题,那就只能看自己的本事。 也许有人说关东军就在旁边,多蠢的人才会内讧? 可问题是在天子死后,没有了目标,关东军有多蠢才会留在关中这片远离本地上千公里的地方继续作战? 青州现在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可也不是金山银山,支持不了他们两面作战。如今关东军还能够留在关中,已经是因为洛阳现在可以供应粮草,但这并不意味着青州集团已经天下无敌。 所以关东军撤退是必然的事情。 六月初,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穿过秦岭,回到了洛阳。 如今的洛阳已经开始屯田,王匡在“民变”中死后,他的部下投靠了赵云。 其中有一名叫韩浩的将领对种田颇有心得,因此被赵云任命为典农校尉,而赵云本人则领军屯于林虑、荡阴、朝歌一带,也就是后世的鹤壁市。 后世的鹤壁市在汉朝属于河内郡与冀州的交界处,这里是一片平原地区,很容易遭到冀州来的伪汉军队攻击。 刘备现在跟王芬已经处于敌对状态,而洛阳地理位置很关键,赵云自然要小心防范。 事实上当刘备准备进攻王芬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从河内郡直扑邺城。 但王芬在伪汉政权建立之后,就开始大肆征兵,其中又以魏郡的军队最多,足足有七八万之众。 如果从河内郡强攻的话,有些拿头去和人家的钢板硬撞的意思。 因此当时他打的旗号是回青州休整,想要从冀州借道。等大军路过邺城的时候,再突然袭击,打王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王芬又不傻,自然是不允许,且还以伪帝的名义让他解散军队入邺城担任公卿。 这一招是试探,如果刘备答应,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刘备拒绝,那就是在不认可冀州的皇帝,双方自然要转变立场,从原本的友好变成敌对。 刘备自然不可能解散军队跑去冀州当官,因此当场拒绝了伪帝的诏书,双方就算是撕破脸皮,正式陷入战争状态。 只是让刘备想不到的是,战争还没开始打,公孙瓒的老家幽州就被中部鲜卑偷了屁股。 无奈之下,公孙瓒只能向刘备告辞,从兖州进入平原国,再从平原找袁绍借道渤海郡,一路北归,回到了幽州去守自己的老家去了。 也许有人问,袁绍会那么好心放公孙瓒回去? 然而袁绍的计策就是要削弱刘备的力量,怎么可能不会放他走? 而且袁绍现在的兵力还没有能力阻拦得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北归,自然就只能看着公孙瓒离开。 一时间,从战争刚刚开始,刘备就已经处于兵力上的下风,他的兵力只有三四万,且还是在外征战多年的疲惫老军,而王芬在冀州拥兵十多万,还是年轻力壮的新军,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战争从一开始就十分吃力,幸好王芬本人不修兵事,哪怕拥兵十多万,指挥能力和调度能力都极差,仅仅只是靠着兵多在勉强支持而已。 实际上刘备军如果是当初从青州出来的六万兵马,靠着精锐和高级将领比较多,几乎可以摧枯拉朽般击溃王芬。 可现在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一者他当初的六万兵马,一年征战死伤近万人,只剩下五万。而这五万还得分兵给陈暮留一万,又在洛阳等关键地区留一万,自己手里只有三万多人马,兵力严重不足。 二者他的士兵都已经出来征战三年了,思乡情绪和厌战情绪比较严重,导致战斗意志不高,往往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会出现崩溃的情况,使得刘备无可奈何,只能停止攻打冀州,从兖州借道回了青州休整。 刘备主力回师青州,王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在魏郡与河内郡的边境,以及清河国与平原国的边境处布置了大量的兵马,防备洛阳和青州的进攻,至于让他出动出击,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主要也是王芬手下诸多谋士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关中跟青州在刘备手里,北面还有个公孙瓒,冀州现在的位置就非常尴尬,处于被三面夹击的状态。 一旦王芬进攻洛阳,那么关中的关东军回师,此时青州和幽州再一起对他进攻,则形势就会瞬间逆转,同理不管打青州还是幽州也一样。 所以王芬只能保持一个龟缩防守的状态,根本不敢主动出击去找刘备的麻烦。 天下大势,在初平三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刘辩死了。 没有了共主,各路诸侯的心思,就纷纷开始活跃了起来。 冀州,渤海郡,太守府邸。 袁绍召来诸多手下议事,意气奋发地看着众人。 “冀州,马上就要到手了!” 兖州,东郡,太守府邸。 曹操听闻刘辩驾崩的消息,眼角落下两滴眼泪,哭诉道:“是臣之罪也。” 益州,蜀郡,州牧府邸。 刘焉狂喜。 早在去年他就曾经造作乘舆车具和天子服饰,准备为称帝做打算,只是因为被朝廷下达的诏书谴责而一直不敢。 现在正牌天子没有了,他这个汉室宗亲,且堂堂的益州牧,终于可以更进一步,称为天子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荆北的刘表,荆南的袁术,还有徐州的陶谦,面对这个消息的表现不一而足,有些高兴,有些悲伤,天下大势,总归是在这起起落落中开始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六章 立傀儡 洛阳,曾经的皇宫之中。 太尉马日磾,司空杨彪,太常种拂,光禄勋赵温,宗正刘虞,太仆鲁旭,大司农士孙瑞,大鸿胪周奂,卫尉张喜,以及其他朝廷元老大臣,满怀悲戚地看着这保存完好的德阳殿。 大殿的主位是曾经天子之席,没有人坐,马日磾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杨彪坐在他的对面,其他人则是按照顺序依次排列,井然有序。 陈暮跟孙坚则是坐在了三独坐的位置,十多个人互相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悲凉之意。 “天子死于乱军之中,大汉天下已经再无共主矣。” 杨彪哭也哭过了,可坐在这满是怀念的德阳殿中,依旧忍不住悲伤,暗暗垂泪。 他一哭,诸多公卿也都哭了起来。 马日磾哀伤道:“怎么会到这般境地,怎么会到这般境地?先帝在时虽有小患,可撼动不了江山,且生民亦有恢复之迹象。怎么他一去,如今这大汉朝廷,就变成了这样。” 种拂沉声道:“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中央高层之间相互倾轧,先有二宫干政,又有大将军与十常侍之间争端,最后董太后病死,让董卓这般逆贼窃取了国家神器,造成了这样的结局,这并不是先帝的过错。” 陈暮点点头道:“诸公,如今不是追究天下变成这样是谁之错过的时候,国家无主,则天下群雄必然伺机而动,如前汉末年那般烽火狼烟。所以国家大计,必须要有主谋的人。大家以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奉冀州伪帝为主,还是作何?” 杨彪皱起眉头:“师弟,你怎么能这样说?那冀州伪帝可是去年就新立的,在天子尚在之时就另立新君,还言称天子并非先帝亲子,以此污蔑圣上,此狼心狗行之辈,又如何能为主?” 其实王芬还是心急了点,如果他再忍个大半年,再另立新君,阻碍可能就没那么大。毕竟这个时候刘辩已经“死”了,他以汉恒帝、汉康帝的例子,另立新君也不无不可。 然而他立皇帝的时候,刘辩可还在长安,满朝公卿也都在长安。那么王芬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说难听点,就是公然造反,眼中根本就没有朝廷和天子。 所以冀州的新君在满朝公卿看来,路人缘非常差,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既然大家不愿意认冀州伪帝,那该作何打算?” 陈暮又问:“国不可一日无主,当年桓帝康帝时,是因为国家秩序还算稳定,又有一些贤明的大臣尚在,可以维持朝政。可现在天下群雄并起,人人都起了野心,届时必然会各地都蜂拥冒出很多有异心之人,祸乱天下。各位公卿为先帝时的朝廷重臣,可不能弃汉室江山而不顾呀。” 杨彪皱起眉头道:“师弟的意思是,你想让我们拥护你的兄长刘玄德为皇帝?” “非也。” 陈暮立即道:“我兄虽为人刚正不阿,素有仁义之心。但毕竟是中山靖王之后,与长沙定王一脉相去甚远,不能继承大位。” 听到他的话,几个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如果陈暮要是为刘备当说客,让他们去支持刘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比于刘备,冀州那位伪帝都比他有资格。 毕竟人家伪帝是桓帝和康帝的近亲,而刘备呢? 虽入了宗室,可关系远得可以用稀薄来形容。 除非诸多公卿脑子坏了,不然不可能去考虑这个问题。 马日磾忍不住问道:“子归素有大才,以你之见,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处之?” 陈暮环视众人,缓缓站起身,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指了指天上,平静地说道:“方今之天下,已经到了前汉末年,群雄割据之时。那益州的刘焉,一直称病霸占川蜀,刘表曾经上书,言称他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可见其狼子野心,我断定他这两年,必然称帝。” “荆州刘表,亦是汉室宗亲,乃是鲁恭王之后。此人爱民养士,恩威并着,颇有雄主之姿。奈何年岁已高,占据荆州已不容易,还要应付袁术的攻击,恐怕也顶多是守成之主。” “除了他们二人,剩下的便是其他诸侯。王芬垂垂老矣,又倒行逆施,妄自立伪帝,不得民心。冀州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被我青州大军攻取,二是等到时机成熟之日,自取灭亡。到时冀州归我青州之地,是迟早的事情。” “另外袁术此獠,不容小觑。如我所料不差,他在发现刘表打不动之后,必然东进攻占扬州,扬州刺史陈温对州内约束力不大,一旦袁术夺取豫章郡和庐江郡,则可以联通南阳,对刘表形成夹击之势。” “届时袁术的实力必然成为天下一等一的诸侯,若他实力膨胀到一定地步,恐怕称帝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我今日与诸公在此,其实就是想跟诸公商议此事。若我们不能立即新立一个拥有权威的朝廷,师出有名,则天下必然要回到秦末与前汉末年之时。公等都是先帝遗留下来的辅政重臣,切不能无所作为,坐视天下大乱呀。” 陈暮一番言语,言之凿凿,让诸多公卿互相对视,纷纷沉默了起来。 因为他说的没错。 朝廷都变成这样了,天下诸侯有几路过来勤王? 除了个刘备孙坚曹操鲍信公孙瓒以外,其他人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和算盘,朝廷派出去的使者和地方官员没一个回来。 所以公卿们不是不知道现在已经确实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只是一时间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沉寂了片刻,孙坚忽然说道:“豫章郡?袁术要打豫章郡?” “文台兄急了?” 陈暮微笑道。 孙坚当时候就道:“我为豫章太守,他要打豫章我怎么能不急?” “晚了。” 陈暮摇摇头:“如我所料不差,现在的豫章郡,恐怕已经在袁术手中。” “什么?” 孙坚大惊失色:“这可不行,我的家人还在豫章呢。我必须立即回去,不然我家人恐有危险。” 说罢也不听陈暮的话了,急匆匆跑出了殿内,往自己的军营而去。 孙坚走后,过了约数分钟,杨彪才缓缓说道:“那依照师弟之见,我们到底应该作何打算?”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国家大计,必须要有主谋的人。” 陈暮又坐了下来,看向众人说道:“我兄长刘玄德,素来忠诚于汉室江山,有匡扶宇宙之才,又有青州为根基,可以为依托。所以我们必须选出一位天子,以正名分。再由我青州全力扶持,奉天子之名讨不臣,南征北战,必能收复山河,重新平定天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马日磾问道:“何人可以成为天子?” 陈暮微微一笑,看向了刘虞。 他的目光看过去,所有的人眼神也都看了过去。 刘虞一脸目瞪口呆,愕然道:“我???” “不错。” 陈暮用力地点点头:“刘焉与刘表皆为鲁恭王之后,非光武血统延续,唯独宗正乃东海恭王之后,根正苗红。当年东海恭王也曾为皇太子,差点登临帝位,只因母被废而失了帝位,但这并不妨碍东海恭王为光武嫡子的事实,宗正为东海恭王之后,可谓真正的光武血脉,继承大统,乃是顺应天意人心也。” 后世有人拿刘备的出生为诟病,说他没有资格当皇帝。 实际上不谈光武帝刘秀的出生跟刘备一样,单说刘焉跟刘表的出生,其实跟刘备也没什么区别。 刘焉和刘表都是西汉鲁恭王的后代,跟刘秀的老祖长沙定王,刘备的老祖中山靖王一样,都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法理上来讲,大家的身份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贵谁低贱。 而到了东汉以后,刘秀既然当了皇帝,那他这一脉自然会尊贵一些。西汉时期的诸侯王血脉关系离得远,那刘秀的后代总没问题吧。 因此陈暮干脆把刘虞推到了台前。 刘虞的身份可比刘焉刘表刘备他们三个高得多,先祖是东海恭王刘疆。 刘疆是刘秀的嫡长子,传到刘虞这一代也不过是第六代,追溯血脉,不比现在的冀州伪帝刘陔差多少。 如今天下没有了皇帝,就意味着所有人心目中必然是充满迷茫的,很多心系汉室的人就找不到归属,从而使得这些人才流落在外。 偏偏刘备这个时候不能称帝。 称帝就代表着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冀州的王芬,以及将来的袁术,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 所以不管是出于挡箭牌的目的,还是别的缘由,至少刘备在得到冀州,坐拥两大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前,他一定不能走到台前来,而需要一个人来吸引火力。 那这个人是谁呢? 当然是刘虞。 作为素有威望的宗正,又是刘秀的直系后代,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被立为皇帝。 最关键的是刘虞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还没有后代。 他原本是有个儿子的。 名字叫刘和,在朝廷中拜为侍中。 去年刘虞派他去带着刘辩的诏书去秘密联络关东军,结果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因此综合考虑,在陈暮看来,刘虞就是最好被推到台前的选择。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七章 成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皇帝竟是我自己? 刘虞瞪着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指着自己道:“陈子归你疯了吧,居然要将我架在火上烤。” 陈暮皱起眉头道:“今国无主,除了宗正以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可以胜任?” 刘虞连连摆手道:“论起与先帝的关系,河间王国有数位先帝的从兄弟,甚至从侄也有几人。论起光武一脉嫡系,这一代东海懿王刘祗为我从兄,比我更加适合,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陈暮淡淡地道:“河间王国现在在王芬手里,他已经立了伪帝刘陔,难道诸位还觉得可以跑到河间王国去选天子?就不怕王芬把你们扣在冀州,让你们出仕伪朝?” 十多名公卿大臣默然不语,心里恨死了王芬自作主张,竟然在天子明明还在世的时候,贸然拥立伪帝,直接将重新从河间王国选天子的路封死。 要知道,当初的桓帝康帝,都是从河间王国接来的皇帝。还有安帝质帝,也都是从冀州其它章帝子孙封国中筛选。 所以有这样的先例在,如果没有王芬闹这一出,他们完全可以从冀州再选个皇帝出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从冀州选个皇帝出来,他们全都跑去冀州,再加上刘备在青州支持,那么新皇帝坐拥两大最重要的根据地,有兵有粮有人才,想要重新平定天下,绝对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可以说,就因为王芬的愚蠢,酿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然。 也许有人说,既然刘陔也是皇帝的合适人选,那为什么在刘辩死后,公卿们不干脆跑去冀州效忠刘陔呢? 还是那句话,性质变得不同了。 刘陔被王芬拥戴为皇帝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事情,现在都过去七个月了,在这七个月的时间内,天下居然有两个皇帝,而且刘辩还是根正苗红的正牌皇帝。 那满朝公卿,自然要站在正统的刘辩这边,斥责刘陔是伪帝。 要是他们前脚才斥责刘陔是伪帝,后脚就跑到冀州去出仕。别说这里的大臣也都是正直拥戴汉室的好臣子,就算是一个没脸没皮,厚颜无耻的家伙,也得考虑要不要背负这二臣贼子的骂名。 因此可以说,就因为王芬提前七个月立新君,导致把满朝文武大臣去冀州的路堵死,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立其他人为帝。 “可即便不能从河间国立嗣,东海国呢?济北国呢?济北国一脉亦传自章帝,还彭城靖王一脉传自明帝,亦可以立嗣,怎么偏偏就要轮到我呢?” 刘虞一脸费解,坚决不干。 东汉的皇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其中没有儿子的有好几个,不过汉明帝刘庄,汉章帝刘炟的儿子还是相当不少。 哪怕经过那么多年,也有一些封国由于没有子嗣而被除国,但录入宗室的那些侯,也都是可以继承大统的。 像济北国一脉就来自于汉章帝刘炟第五子刘寿,刘寿的子孙不少,有六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还是东汉第七个皇帝婴帝刘懿。 另外,还有清河王、渤海王,也都是汉章帝的子孙,出过汉安帝刘祜,汉质帝刘缵,只是清河国和渤海国都在冀州,刘虞就没有举例说出来。 因此要是在宗室中选人,论远近关系,还真轮不到他来当皇帝。 但陈暮也早有自己的说辞,他平静地看着刘虞说道:“宗正以为,论起威望,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能够与宗正相比否?” “我望浅德薄,又如何能与他人相比?” 刘虞开始贬低自己。 “宗正以为,论起能力,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能够与宗正相比否?” 陈暮又问。 刘虞道:“我才疏学浅,不能够与他们相比。” 陈暮继续道:“在宽厚仁爱,容纳人才,使天下人归附方面,宗正比起其他诸侯国子嗣来怎么样?” “我不如也。” “面临危难出奇制胜,智谋勇气远远超出常人,这方面宗正比起来诸侯国子嗣又怎么样?” “不如。” 几乎每一个问题,刘虞都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但他却不知道,陈暮每这么问一次,其他公卿的眼睛就会亮一分。 因为这都是在强化他们的感觉,虽然刘虞嘴上说自己不如,可大家又不傻,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陈暮看向杨彪等人,微笑道:“威望品德能力非自视之,而是要他人视之,宗正曾经只身平幽州,能力高低,威望大小,我相信满朝公卿自有公论。” “嗯。” “听陈子归一言,确实有道理。” “不如伯安你便” 陈暮的话说完,杨彪等人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纷纷开始附和。 现在汉室宗室当中,除了刘虞刘备刘焉刘表三人还能勉强有作为以外,其他的宗室确实不怎么样。 而在这四人当中,刘备威望小,资历浅,又是西汉时期诸侯王的后代,首先被排除。 而刘焉虽然威望高,可他本身就有篡逆之心,当然不能当做皇帝继承人。 至于刘表,刘表倒是可以考虑。可跟刘虞比起来,就差远了。 毕竟刘虞可是忠心耿耿跟着刘辩一起进关中的老臣,一直陪伴在皇帝左右,他们这些大臣也都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关系也非常好。 如果他们真要选一个人支持,杨彪马日磾种拂赵温这些人,绝对百分百支持他。 因此一时间满朝公卿看向刘虞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了起来。原本是同僚,如果他真的变成天子,目光中就得饱含尊敬了。 刘虞感受到众人眼神中的变化,顿时急了,忙不迭道:“我年岁已高,如何担当起大任?” “正因为宗正为长者,又素有威望,才能服众。” 陈暮心道你要不是年岁已高,我还不选你呢,嘴上却继续道:“想那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我等都不了解,谁知道选出来的皇帝是否顽劣之徒。宗正品德威望众人皆知,必是明君,我相信宗正也不会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吧?” 刘虞汗都快下来了,吱吱唔唔说不出话,半响,才又说道:“当年桓帝与康帝,也都是经过梁太后与窦太后及诸多大臣经过多番选择才选嗣出来,各诸侯国子嗣品德好坏,不如遴选一番再做议论。” 陈暮无语道:“宗正可知在天子驾崩后,冀州伪帝已经是现在唯一的皇帝。还有益州刘焉,早有篡逆之心,恐怕第二个皇帝,第三个皇帝马上就会接踵而至,等我们选出一个优秀的天子来,天下的皇帝怕是不知多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 刘辩“死”了,天下就彻底没有了一个正统皇帝。 王芬在冀州立的伪帝虽然不得朝廷诸公的心,被他们这些正直官员斥责为伪帝。 但一来刘陔的血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出自河间王一脉,跟桓帝康帝都是关系非常近的亲戚。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只有刘陔一个。 一旦时间拖得太久,王芬昭告天下,宣布了刘陔的正统性,万一天下人捏着鼻子认了刘陔,那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这件事情拖不得,必须要尽快处理。 历史上韩馥和袁绍就曾经想立刘虞为帝,其实也是看中了刘虞本身威望摆在这里,想要借刘虞的名望来招揽人心。 但刘虞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大臣,严词拒绝了他们,将他们痛骂了一顿,坚决不受。 而且韩馥袁绍推举刘虞为帝的时候,是刘协当皇帝,虽然当时人的心中嫡长子刘辩才是正统,可刘协也是刘宏的儿子,比刘虞更加得人心。 先不说刘虞自己的品德非常高尚,不愿意在当时有皇帝的情况下被立为新皇帝。单说即便他有野心,天下人也不会允许。 所以刘虞严词拒绝非常合理。 然而眼下的局势已经跟历史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统皇帝刘辩“死”了,天下无主。 刘虞有足够的理由上位。 更何况他还是会得到满朝公卿的支持,毕竟这些公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样也是代表了汉室正统的延续。 作为刘秀的直系后裔,还是东汉初代皇太子的后代,刘虞如果登基为帝,阻力绝对小很多。 因此被陈暮一通忽悠,包括杨彪马日磾等三公九卿,纷纷都认可了起来。 “子归说得有理,如今之天下,除了冀州伪帝,狼子野心之辈汹汹当道,若再不尽快确立正统,怕是诸多皇帝都会冒出来,损害朝廷威严。” “伯安威望甚高,又素来忠诚于汉室,确实是担任皇帝的不二人选,若伯安委实不愿,不如先代为天子,以立朝廷正统。等将来平定了冀州,咱们再从河间清河渤海之地选出新皇如何?” “此法虽然荒唐,但为权宜之计,何况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选择别人,如果不能尽快确定新皇,昭告天下,以塑正统,汉室江山就会崩塌,伯安怎么能忍心见汉室到这般田地?” “伯安”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劝说。 刘虞汗如雨下,略微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期期艾艾地道:“真的只有我了吗?” “只有你了。” 杨彪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这里的人都不傻,他们也很清楚,刘虞的上位仅仅只是短暂的上位而已。 当这个皇帝,确实是被架在火上烤。 可这是无奈的选择。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人站出来维持汉室江山。 如果现在不尽快选出一个皇帝来的话,那天下人心就会失散得差不多,汉室血统就难以维系。 可以说,刘虞这个皇帝,除了需要他自身的威望以外,还得加上满朝公卿,所有人的推举,才能被天下人认可,成为正统的皇帝。 因此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刘虞茫然地看着众人许久,头微微垂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吧。” 陈暮微微一笑。 他知道。 成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八章 合纵连横 孙坚的大军出发了两日,就忽然停在了偃师县。 第三日,孙坚又单人回了洛阳。 在皇宫中找到了陈暮,陈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文台兄怎么回来了。” 孙坚苦笑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前来报信的仆人,豫章郡确实已经被袁术占据,所幸我长子孙策早年曾经与庐江郡的舒县周家有旧,已携家眷逃去了庐江,我来此,是想问子归,我该何去何从?” 陈暮准确地预判到了袁术的动向,再加上以往无数过人的战绩,足够让孙坚信服他是一个足智多谋之辈,因此也让他对陈暮抱有期待,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其实也是孙坚在发现扬州已经被袁术攻伐之后,感觉自己南下无望,毕竟带着自己这几千人马,如何跟袁术相扛? 现在江南各地都已有主,孙坚一时觉得这天下茫茫之大,居然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听到孙坚的话,陈暮顿时就笑了起来。 自己合纵连横之术,早就有了想法,现在孙坚送上门,他当然很高兴。 于是立即将孙坚拉入明光殿内,二人相视而坐,指点江山。 “文台兄之来意,我已经清楚。” 陈暮坐下之后,开口说道:“现在天下大乱,忠汉室者已是寥寥无几,能多一个文台兄,可谓是汉室江山之福。我大哥知道了,也会十分高兴,感慨文台兄之忠勇。” 孙坚问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往东去投奔玄德吗?” 陈暮反问道:“文台兄不愿意?” 孙坚摆摆手:“这倒是无所谓,反正之前也一直在玄德帐下做事,只要能兴汉室,我都行。” 看着孙坚敦厚的面容,陈暮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这世上还是有一心向汉之人。 不过仔细想想,历史上孙坚其实到死都没有翻身作主,成为一路真正有自主权的诸侯。 从讨伐董卓开始,他就一直是依附于袁术,属于袁术的将领。 后来之所以会死,也是被袁术派去攻打刘表,最后在江夏中了黄祖的埋伏,被中箭而亡。 所以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称霸的野心,一直是一个猛将型的人物。 但陈暮却并不希望孙坚就一直跟着刘备,他有他的作用。 当下,陈暮就笑着说道:“文台兄忠规武节,令人钦佩。不过以文台兄的勇略,一直在大哥帐下确实屈才了,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不知文台兄愿不愿往?” “何地?” 孙坚询问道。 “豫州。” “豫州?” “不错。” 陈暮点点头,取出一张豫州舆图。 天下舆图都收藏于兰台,董卓焚烧宫室,毁了很多珍贵资料。 万幸的是青州还有大汉十一州的舆图复本,是当初陈暮得宠的时候,从兰台借出来偷偷自己临摹画的。 毕竟天子喜欢写字画画,鸿都门学也侧重于书法与绘画艺术,为了讨好天子,陈暮的画画水平相当高,如果留存个两千年,卖个两三亿还是没什么问题。 孙坚见他把舆图取出来,便凑过脑袋来看。 陈暮指着舆图说道:“文台兄请看,这天下大势,已经各有分晓。王芬在冀州,刘表袁术占荆淮,刘焉在益州,韩遂马腾李傕郭汜这些人占了西凉与关中,陶谦在徐州,伯圭在幽州,我大哥在青州,孟德在兖州,交州就不去多说,十分偏远,剩下的,也就唯有豫州无人取。” “豫州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汝南郡为袁家老巢,袁术急于攻破刘表,就是想把豫州与荆州连成一块,再侵吞扬州,则占领天下三成之地,虎视江北,未尝不能成就一番大业。所以现在的汝南郡,被袁术派了从弟袁胤所取,为汝南太守。” “而那冀州的王芬也不甘示弱,用伪帝的调令,派遣部下赵喁自立为豫州刺史,占领了颍川,威胁洛阳。现在汝南为袁氏所夺,沛国相袁忠亦是出自袁氏,梁国与鲁国并无国相,陈国相骆俊,素来忠诚于朝廷。” “现在摆在文台兄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带着兵马回家乡吴郡,击败吴郡太守陈瑀,自领一郡之地,再以吴郡起兵,与占据半个荆州,半个扬州半个豫州的袁术抗衡。” 自从袁术趁着扬州没有什么强力人物,攻占了豫章与庐江二郡之后,就已经与汝南打通,派遣自己的部将担任豫州与庐江太守。 如此一来,长沙——豫章——庐江——汝南四地就直接连成了一块。三面包夹荆北的刘表,形成夹击之势。袁术在形成这样的势力之下,至少短时间内,刘表肯定难以和袁术相抗,一旦刘表覆灭,那袁术就彻底成为最大的诸侯王,威胁北地。 所以陈暮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派孙坚去取了豫州北面,与刘表一南一北牵制住袁术,只要遏制住袁术往北发展的势头,等刘备这边先搞定了王芬袁绍这些人,腾出手来南下,处理掉袁术刘表这些草头王,便大势已定。 “那第二条路是不是就是占领梁国鲁国陈国等地?” 孙坚问道。 陈暮答曰:“不错,梁国鲁国陈国沛国四地为豫州东北部,东连徐州,北接兖州。兖州的孟德兄与允诚兄,徐州的陶谦素来与我等友善,可为盟友。” “而公孙伯圭在幽州,大哥在青州,文台兄在豫州,此南北夹击王芬,先平定河北,再南下取江南。只要统一大江大河南北之地,雍凉与益州,也很快就会被消灭,如此便能尽快地取得江山,恢复汉室统治。” “如今我们在洛阳推举宗正为天子,便是要树立正统中央朝廷,宗正无子,待平定天下之后,再如先帝与桓帝一样,从近亲宗室之中选出一个新的天子出来继任,便又会回到从前。” “到时候我们几人立下这不世之功,上则为王公,出入殿堂,为三公九卿,掌控中央大权,治理天下。下则征战南北蛮夷,塞外远征,如霍骠骑一般驰骋千里。” “届时多年之后,我等故人或立于庙堂之上,或寄情于山水之间,或俯仰于天地,或耕耘于田野。此等闲情雅致,岂不快哉?” 一通言语说得天花乱坠,孙坚不由心驰神往。 作为武将,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沙场征战,为一方大将,守卫汉土。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顿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当下孙坚高兴地道:“贤弟之言,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那我现在就去往豫州去?” “不急。” 陈暮微笑道:“如今满朝公卿正在准备宗正登基为帝的事情,待树立正统之后,有朝廷的诏令任命你为豫州刺史,再去也不迟。” “好,那就我去再等等。” 孙坚点点头。 现在他的家眷已经安全了,自己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也是时候去豫州给自己给家人挣个未来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三十九章 钟繇 刘虞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推辞,被迫答应为帝。 初平三年七月,光武世祖之苗裔,东海恭王刘疆之后,宗正刘虞正式登基为帝。 他答应登基,接下来就是一系列麻烦的事情,首先是准备登基大典,接着就是年号改元,给先帝上谥号,昭告天下等等。 由于刘虞已经与诸多公卿有言在先,等将来平定天下,他就立即退位,选宗室子弟继承大统。 所以登基大典几乎是一切从简。 如今的洛阳早就不是七八年前那样的繁华时候,董卓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一把大火,整个洛阳除了皇宫以外,几乎都被烧毁。 甚至小半个南宫也在这场灾难之中焚烧殆尽,现在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在这样的条件下,刘虞就只能在北宫的德阳殿举行登基大典。 夏日烈阳灼灼,德阳殿的广场上百官依次进入大殿内,随着赞礼官一声天子上朝,百官见礼,左手压右手平额,缓缓鞠躬。 以往的登基大典程序十分繁琐,必须要祷告上天,登坛祭祀,然后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升坛即阼,百官陪位。事讫,降坛,燎祭天地、五岳、四渎等等。 而如今一切从简,几乎就只是赞礼官宣布天子上朝,刘虞穿上黑红色龙袍,有些颤颤巍巍地出来亮个相,然后带着百官来到城东祭祀了天地,再回到德阳殿内。 一套简化版的流程走完,就算是正式登基了。 万幸的是当初李傕郭汜攻打长安,陈暮早就安排人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多万大军猛攻,逼迫他们将所有朝臣全都放出来。 要不然台下甚至连文武百官都没有。 现在三公九卿,加上三府各级中朝官员,林林总总还是有那么几百人,再加上殿内外壮声势的宫门宿卫军,数千人下来,倒不至于让大殿内外空荡荡显得太难看。 值得一提的是,赵琳也在其中,作为太中大夫,自然要跟着朝廷诸臣一起回洛阳来。 现在还留在关中的,也就只剩下阎忠。 不过阎忠暂时非常安全,因为阎忠并非没有人保护,武威姑臧人形成的小团体,王方贾诩张横梁兴这些人兵合一处,还是有那么几万人马,足够保证他的无恙。 如今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想个办法脱身回洛阳,那基本就高枕无忧了。 登基仪式结束,接下来的几日,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首先的改元。 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一般都会延续上一个皇帝的年号,比如汉质帝刘缵是本初元年(146年)被梁冀毒死,汉桓帝刘志登基的时候,到第二年年初才改元建和。 不过沿用是一回事,定年号又是一回事。 一般年号都要提前定好,不能到了时候再商量,所以经过百官议论,最终决定明年定元“兴武”。 这个年号的意思是武运昌隆,尽快平定天下的意思。 紧接着就是给刘辩上谥号。 刘辩还没死。 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所以该有的程序不能少。 在这一点上就有些区别对待刘协。 不过刘协也没办法,他只当了一个月皇帝,而且还不被士大夫官僚阶级认可,并非正统皇帝,所以没有谥号也很正常。 经过几轮激烈的讨论,最终杨彪的提出的以“怀”为谥号,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所谓慈仁短折曰“怀”,刘辩那性格,说得好听点就是仁慈,说得难听点就是懦弱,再加上“早逝”,这一点上无可厚非,因此他也就成了汉孝怀帝。 最后就是要封赏官员,大赦天下之类的事情。 可惜现在的洛阳小朝廷也就勉强管得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大赦天下肯定是不现实,就只能向天下各州分派使者,命令他们遣使奉贡,承认现在的中央政府。 由于陈暮早就和刘备打过招呼,所以青州几乎是第一个派遣使者抵达洛阳,向刘虞称臣纳贡。 刘虞则投桃报李,在刘备青州牧的头衔之上,又拜为前将军,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开府辟召,仪如三公。上复遣左中郎将祝耽授假节,以增威重,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紧接着曹操、孙坚、陶谦、刘表等人纷纷遣使奉贡,于是刘虞又拜曹操为兖州牧,拜孙坚为豫州牧,陶谦为徐州牧,刘表为荆州牧,虽未给他们开府仪三公的权力,但算是正式给予了他们州牧的名头,可以总揽一州大政。 不过这种东西基本也就是虚名而已,关键能不能打下来还得看你的本事。 像刘表在荆北,袁术在荆南,难道洛阳朝廷给刘表一个荆州牧的头衔,袁术就会撤出荆南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袁术没准还会反咬朝廷一口,说这个朝廷并不是正统朝廷,他不认可云云。 所以到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大。 只是这样的程序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必要的手续。 刘虞存在的中央朝廷毕竟不是正统继承而来,所以他需要各地实权人物来承认这个朝廷,以此表述正统,提高自己的合法性。 而地方实权人物也需要承认朝廷,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向治下百姓表达自己是朝廷认可的官员。 因此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 除了各地承认中央朝廷的实权诸侯得到了封赏,满朝文武等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得到了提升。 关羽升为司隶校尉,迁左将军,总揽司隶兵马,坐镇河内郡,与冀州对峙。 麾下赵云、臧霸、管亥、武安国、牵招、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徐晃等诸多将领,也各自得到了封赏,或为中郎将,或为校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至于陈暮。 按照刘虞杨彪他们这些人的意思,是打算继续让他担任尚书令,总揽天下政务,坐镇洛阳,与青州的刘备遥相呼应,一同对冀州的伪帝实施夹攻打击。 但陈暮却推辞掉,举荐了另外一个人——钟繇! 钟繇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但他的仕途却不怎么好,早年举孝廉入仕,任尚书郎、阳陵县令,后来因生病归家修养多年,一直到前些年才被朝廷征辟为六百石的黄门侍郎,并没有得到公卿们的重视。 由于天子驾崩,钟繇也跟着满朝文武回到了洛阳,现在依旧只是个黄门侍郎,在得到陈暮的举荐之后,朝廷诸公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但却并没有反对钟繇出任尚书令。 一来陈暮现在的面子足够大,说好听点就是三朝老臣,仕过汉孝康帝,汉孝怀帝以及当今天子,名震天下,威望与资历足够,得到满朝公卿的认可。 说难听点现在整个司隶十多万兵马,全都是陈暮的人,现在的朝廷只是依仗人鼻息的小朝廷而已,不会无视他的意见。 二来钟繇师出名门,为颍川钟氏,名望满天下,虽暂时瞧着无过人之处,但至少应该不会太差。 而且从黄门侍郎提为尚书令,也符合升官规律,因此陈暮的举荐很顺利通过。 而既然陈暮不愿做尚书令,最后经过刘虞杨彪马日磾等人商议,给他光禄大夫,安顺乡侯,拥有很大的权力。 其实按照他们的意思,是想提陈暮为九卿。 别看陈暮今年才二十六岁,可资历和声望是够的,从中平元年到如今初平三年,九年过去,战黄巾,平青州,领尚书台,号召天下人共讨董卓,匡扶正义,又如今救回满朝公卿,功劳和威望足以让他担任九卿之位。 不过陈暮现在要回青州开始做新的布局,现在群雄争霸已经开启,如何尽快解决各路诸侯,一统天下,就是个首要问题,所以现在不能继续留在洛阳,而是回青州总揽全局。 因此谢绝了朝廷的挽留,决定启程前往青州。 现在朝廷三公九卿以及诸多官员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赵温升为司徒,张喜为光禄勋,周忠为卫尉,刘虞又召刘宽之子刘松为宗正,将朱儁从并州召回来,领少府,兼河南尹,这也算是朝廷为数不多能用的兵力了。 因此目前的三公九卿,太尉马日磾,司空杨彪,司徒赵温,太常种拂,光禄勋张喜,宗正刘松,太仆鲁旭,大司农士孙瑞,大鸿胪周奂,卫尉周忠,少府朱儁,廷尉宣璠,勉强有个班子。 陈暮在洛阳待了两个多月,一边辅佐三公九卿安排各类事宜,一边对关羽进行多番叮嘱,让他坐镇司隶,在军事上要与朱儁钟繇一起商量行事,千万不能擅自做主。 关羽现在在洛阳的意义,其实跟几十年后他在荆州的意义一样,皆以占据特殊地理位置,然后配合青州的军事行动。 如果他乱来的话,万一又搞一次败走麦城,那就是难受了。 所以陈暮才让朱儁和钟繇一起辅佐他。 主要也是朱儁的威望很高,关羽虽傲,却佩服有能力且忠诚于汉室的人,所以十分尊敬朱儁,因此只要他一个人不能完全做决定,应该很大程度上能够杜绝败走麦城的事情。 现在的司隶不像以前那样有七郡之地,关中在李傕郭汜这些人手里,目前掌控在陈暮手中的,就只有弘农郡,河内郡,河南尹三地。 而且其中弘农郡因为秦岭的关系,耕地面积不多,人口也只有十多万,属于地广人稀的情况。 所以洛阳主要人口、耕地,都集中在河内郡以及河南尹。 为了防备王芬,十多万兵马也大部分都集中在河内郡,赵云作为河内太守,重用韩浩这样的实干型官员,在河内大肆屯田,收获颇丰,足够养育洛阳六七十万百姓以及十多万军队。 不过别看十多万军队好像数量很多,但由于洛阳人口已经大幅度减少,很多耕地荒废,要想养活那么多军队,军队也必须参与种田,使得防备力量其实并不多。 没办法,河内郡与河南尹其实就是后世的焦作——新乡——郑州——开封这一带,属于华北平原,耕地想当多,人少了反而养不起那么多军队。 因此常年可战士兵经过精锐挑选,大概还剩下个四五万左右,差不多也能戍边防卫来自冀州的军事打击。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在初平三年九月,陈暮就准备启程前往青州。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章 程昱陈宫戏贤与联盟破灭 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快? 当然是坐船顺河而下。 可惜现在的黄河流过冀州境内,陈暮现在坐船就是找死,只能从兖州绕路走。 兖州当年经过黑山军袭扰,刘岱战死,曹操和鲍信回师救援。 由于二人的兵力不多,一开始与黑山军大战的时候,仅仅处于僵持阶段,曹操和鲍信占领东郡,徐徐图之。 结果第二年刘备回师青州,从兖州借道而过,浩浩荡荡几万大军,几乎是一路推平。 甚至都不需要刘备出手,公孙瓒的三万骑兵就给曹操鲍信他们搞定。 当时公孙瓒已经得知自己的老家幽州被袭扰,回师心切,干脆率领三万骑兵一路推平了兖州黑山军,再从平原国借道渤海,回师幽州。 所以现在不仅鲍信没死,曹操也是很轻易地拿下了整个兖州,两个月前向中央朝廷遣使纳贡,成功地担任了兖州牧。 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成为了大诸侯,但以前的交情还在,而且一直没有敌对,双方经常还有信件来往。 因此当陈暮从河内郡进入东郡的时候,受到了曹操的热情款待。 东郡濮阳。 从洛阳到濮阳其实很近,大概六百多里路,走了五六天,曹操提前得到消息,已经在濮阳设宴。 城外西门亭,九月的秋风拂过远方的山岗,山林已经变黄,最近的气温下降得很快,天气也阴沉沉的,虽未下雨,但秋意很浓郁,有时候温度很高,有时候温度又很低。 曹操驻足在亭中,远远观望,就看到在官道尽头,踏着秋风之中,成群结队的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碾为齑粉。 等到接近西门亭,骑兵开始缓缓减慢速度,陈暮并不是在队伍最前面,而是被众人团团保护在最中央。 到了近前之后,诸多幽州骑士才展现出高超的马术水平,纷纷减速停下。 众人分散而开,陈暮越众而出,来到曹操面前下马。 看着这一系列花里胡哨的操作,曹操无语。 这世上似乎就没有比陈暮更怕死的人,出门随时带着一千重甲骑兵保护不说,这些骑兵还是一人三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沿途别说山匪路霸,就连正规的诸侯军,没有上万人军队,怕是轻易不敢招惹他们。 乱世确实不安全,可至于吗? 很多游历四方的书生,腰间带了一把剑,就敢纵横天下,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至少说明汉朝儒生的胆气。 陈子归却整天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架势,属实汉朝儒生之耻。 陈暮当然不知道曹操已经给他标榜为汉儒耻辱,翻身下马之后,露出了经典的假笑,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感,高兴地拱手行礼:“孟德兄长,又是一年余未见,令小弟甚是挂念。” 曹操回了个礼,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也是堆满了笑容道:“子归贤弟,经久不见,愚兄也是想念得紧。这次听闻你路过兖州,特意备下酒宴,请。” “多谢兄!” 陈暮与曹操并肩进城,他一边走,一边注意到曹操身边还有几个人作陪,看面相有年轻的士子,也有年长的士子,皆含笑地看着他,心中虽有猜测,但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因此只是点点头,往城里去。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十余人穿过濮阳中心大街,抵达了县衙府邸,众人鱼贯而入,进了中堂,步入大殿,曹操坐在主位之上,陈暮则坐在他下首第一位,其他也是分列而坐,按照位置坐好。 “子归,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曹操一边吩咐开席,一边在上菜的功夫,对陈暮说道:“这位是我征辟的张寿令程昱,字仲德。” “昱见过光禄大夫。” “先生有礼。” 陈暮看过去,程昱约五十上下,一张国字脸,相貌堂堂,下颌长着山羊须,虽然年纪偏大,但目光炯炯有神。 看到陈暮望过来,程昱拱手一礼,面容十分严肃。 陈暮也回了一礼。 就这仪表堂堂的长相,谁知道会是一位给军粮中参杂人脯的狠人呢? “这位是濮阳令陈宫,字公台。” 曹操又指着另外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清瘦中年男人介绍。 就看到陈宫长袍飘飘,面容清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等到曹操介绍的时候,才向着陈暮拱手道:“见过光禄大夫,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瞧着这位将来会背叛曹操的智士,陈暮也微笑着回礼:“陈县令大才,久仰久仰。” 众人都以为他是客套话。 毕竟陈宫混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只是个低级小官。而陈暮从十七岁出道,短短九年时间,早就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双方又没有交集,怎么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大家自然不知道陈暮是从《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里听的,因此肯定也不知道他的话里一些内涵的意思。 “这是戏贤,字志才,现为我帐下主簿。” 曹操指着最后的那名儒生说道。 陈暮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曹操早期谋士,就看到他大概三十多岁,面容干瘦,长得不太好看,但很有精神,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就是戏志才? 很多人都说戏志才的本名应该就叫志才,但实际上了解汉朝历史的都知道,双名只有最底层的贱民才会取,普通平民都不会取双名。 贾逵穷成什么样? 连条裤子都没有,冬天只能借妻兄的裤子穿,可依旧是单名且有字。 汉朝“二名非礼也”,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写在《春秋公羊传》里的大义,只要是稍微有那么点点地位的人,都会遵守。 而戏志才出身于颍川,与荀彧郭嘉他们是好朋友,如果是贱民,士族怎么可能会和他交朋友? 所以实际上志才肯定是字,只是他死得太早,史书没有记录他的名字而已。 今天陈暮就知道了戏志才的名字,叫戏贤。 贤者,有才能之士。 字志才,就是“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的典范,意思是希望成为一名有才能的贤良之士。 “贤见过光禄大夫。” 戏志才行礼。 陈暮微笑道:“听闻先生与文若为好友?” 戏志才说道:“当初在颍川,我与文若时常有来往,他现在在青州,我倒是很想念他,正巧欲托光禄大夫向他送一封信件。” “小事尔。” 陈暮脸上摆摆手,说都是小事,心里却十分阴暗地想,戏志才这厮不会是想挖我的墙角,劝荀彧来兖州吧。 除了程昱陈宫戏贤以外,倒是没见到郭嘉,看来郭嘉尚未出仕。 事实上这趟回青州,陈暮也打算以刘备的名义招揽天下豪杰,郭嘉、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人就在其中。 他本来有考虑过用朝廷的名义征辟,这样这些隐士出山的机会非常大。 毕竟现在汉室江山都这样了,如果他们真的心向汉室的话,说不准会答应出山相助。 但问题在于,陈暮将来的打算可是先利用刘虞这个小朝廷站住名分大义,等过个几年,慢慢统一北方,刘虞差不多快老死的时候,给老大哥黄袍加身来着。 而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人都是极其高明的智者,一旦被他们拆穿了小心思,那青州集团和洛阳小朝廷的关系就会非常尴尬。 所以这些人必然不能去洛阳,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安排去泰山学宫,一边治学,一边当个顾问即可。 也许有人说,钟繇的智力也不低,那他在洛阳的话,就不怕被他拆穿? 然而钟繇的智力是不低,但陈暮的心思深如海,他的打算连刘备都不知道,钟繇就更加不可能猜出十多年后的事情。 至少在明面上,现在的陈暮是忠于洛阳朝廷的,也向三公九卿做了保证,只要平定了天下,刘虞退位或者老死的时候,就辅佐刘备从宗室之中挑选合适的人继承皇位。 所以陈暮并不害怕智力在90左右的钟繇,而是害怕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了解不深,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聪明的人。 简单来说,三国智者如过江之鲫,但大多数人陈暮都通过历史对他们有所明悟,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为人,了解他们的一些事迹,从而做出判断。 而庞德公司马徽这些隐士,就属于你不了解的对手,万一出了错误,那就满盘皆输。 因此为了不出错,陈暮自然不能胡乱下招,让他们去洛阳。 介绍完身边的几个人之后,还有夏侯惇曹仁这些人就不用介绍了,都认识两三年了,这个时候菜也上齐,酒宴开始,一时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之后,曹操忽然长吁短嘘,不断叹气。 陈暮想了想,该配合他的表演不能视而不见,便说道:“兄长为何唉声叹气呀?” 曹操愁眉苦脸道:“上月那陶谦无端进攻我济北国,然后兵进东阿,发干,虽被我奋力击败,但他占领了济北,允诚兄也不得不退回东平,抵御来自徐州的进攻。” “什么?” 陈暮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皱起眉头:“陶谦居然无端攻击你。” “不错。” 曹操叹息道:“我兵少将寡粮草也不多,徐州这些年素无乱象,兵强民富,我恐难以抵挡呀。” 陈暮在脑子里瞬间思绪过了千万遍,大脑如一颗电子计算机一般运转起来。 他最初的策略,就是南北夹击之术。 公孙瓒在幽州,从北面对冀州打击,刘备在青州,陶谦在徐州,曹操在兖州,关羽在司隶,这样众人连成一条线,变成联盟,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将冀州包围起来。 到时候不管冀州是王芬还是袁绍,基本上都逃不了被围攻落败的下场。 而孙坚在豫州配合刘表抵御住袁术的进攻,接着只要刘备占领了冀州,马上可以联合诸多盟友,南下进攻袁术。 这样一来,覆灭了二袁,又利用了刘虞小朝廷凝聚了实力,再扫平关中与益州夺取天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等到多年之后,刘虞老死,刘备实力最为强大,黄袍加身,基本也就是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阻碍。 可现在陶谦无故进攻兖州,最初的联盟就打破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计策还未实施,就已经让陶谦给破坏。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谦脑子抽了,还是有人暗中与他勾结,破坏了自己的计策? 一瞬间,陈暮的脑海里,快速地思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一章 郭嘉之谋 陶谦忽然无故攻击曹操,占领了济北国,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陈暮自然不能只听曹操一面之词,毕竟涉及的关系极为复杂,已经脱离了他最开始的目标。 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以为当初是刘备军帮陶谦坐稳了徐州,他就能感恩戴德,以示友好,却忽略了大人只看利弊,小孩才分对错的理念。 其实也不怪陈暮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陶谦一定要进攻曹操的理由。 虽然他们还未签订盟约,也没有互相友好,但天下人都知道,曹操在关中与刘备并肩作战,即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陶谦就不怕老大哥震怒? 等会。 难道又是那套远交近攻的把戏? 陈暮惊醒。 历史上,袁术——陶谦——刘备——公孙瓒四人结为盟友,而袁绍——曹操——刘表三人结为盟友。 早期的中原大战,实际上就是袁绍跟袁术之间的战争,大家都在远交近攻而已。 春秋战国时代玩剩下的把戏,到了三国并不过时,依旧在用。 只不过从一开始陈暮是想过这个问题,包括曹操在内,这两年也是花了大力气拉拢。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先搞出事情的居然是陶谦。 陶谦的地理位置其实很差,北面是冀州,东面是青州,西面是兖州,西南面是豫州,南面是扬州,可谓四战之地。 如果陈暮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首先肯定是想办法联盟实力最强大的刘备,然后再慢慢侵吞兖州豫州扬州等地,徐徐发展,等自身实力壮大之后,再跟刘备决一死战。 这其实也是历史上曹操在兖州的发展路线,先与最强大的袁绍联盟,打击袁术,再侵吞徐州豫州,官渡之战解决袁绍,一统北方,再南下攻略江南。 但曹操那个时候成功了,是因为袁绍需要曹操作为抵御袁术和陶谦的屏障,他自己也需要解决公孙瓒才能去想别的事情。 而现在陶谦就在刘备旁边,就跟历史上早期袁绍可以轻松消灭曹操一样,现在刘备也可以轻松搞定陶谦。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陶谦忽然与现在的刘备盟友曹操交恶,显然是一件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他被曹操孙坚刘备三人包围了,随时会面临三路夹击的危险。 那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呢? 陈暮皱起眉头。 利益? 情面? 仇恨? 亦或者其它原因? 这个问题一时想不明白,只能去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因此过了一会儿,陈暮才看向曹操,平静说道:“孟德兄勿慌,此去青州,我会向大哥说明,此事青州不会坐视不理,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派兵支援。” 曹操笑容满面道:“那就多谢子归了,其实此事我已经与玄德商议过,他已经派人去与陶谦交涉,答应会给我一个交代。” 陈暮点点头:“这样就最好。” 曹操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问道:“子归以为,当今之天下大势,应当如何?” 陈暮略带丝丝狐疑地看了眼曹操,思索片刻,转头问道:“我记得当初在洛阳,孟德兄谈起自己平生之愿,是希望迎回天子之后,替天子征讨四方贼寇,待天下安稳,则一路向西,攻伐南侵异族,如卫将军、霍骠骑那般,封狼居胥?” “是啊。” 曹操举起酒一饮而尽,有些感怀道:“可惜天子罹难,丧命于贼手,我此生之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 陈暮笑言道:“孟德兄可不能消沉意志,天子虽罹难,但天意不绝炎汉,宗正为光武世祖之苗裔,东海恭王之后,鹓动鸾飞,已在洛阳继承大统,延续汉室正统。且宗正有言,待平定江山,他便从宗室之中选出子弟,退位禅让,以正贤明,孟德兄怎么能因为天子罹难,而感到悲伤呢?” 曹操讪笑了一声,说道:“是我失言了,只是如今四方贼寇汹汹,天下有异心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尽数。以子归之见,我等应该先以何人攻之,应当以何人为友?” 陈暮毫不犹豫道:“冀州王芬于先帝尚在时就擅立伪帝,此举与谋逆无异,自然先攻冀州。” “嗯。” 曹操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道:“待平定冀州之后呢?” “自然是谁不服从朝廷调遣就攻谁。” 陈暮淡淡地道。 服从朝廷调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等冀州平定下来,你什么荆州牧徐州牧扬州牧豫州牧兖州牧,统统召回中央朝廷担任九卿。 按理来说,这可是升官。 在和平年代,皇甫嵩做过冀州牧,黄琬做过豫州牧。 两个人手握一州军政大权,地位堪比王侯。 一道诏令,就得老老实实回去。 但这一招在战乱年代,自然就变得不同了些。 那些有异心之人,不一定会听。 所以一道诏令,牛鬼蛇神全都照出影子。 谁赖在州牧位置上不走,那就是不臣之人,自然要攻取伐之! 曹操眯起了眼睛,平静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暮夹了一口菜,轻轻咀嚼,同样也眯起眼睛看着曹操,片刻后说道:“孟德兄坐镇兖州,为洛阳之屏障,可还得尽心尽力,切勿懈怠才是。” “唉。” 曹操苦笑道:“我去年才刚刚平定兖州各地叛乱和南侵的黑山贼,现在各郡民不聊生,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北面又要防备那王芬,东面还有陶谦虎视眈眈,苦不堪言呀。” “无妨的。”陈暮指了指东方,又指了指洛阳,微笑着说道:“我大哥在青州带甲三十万,二哥在司隶带甲二十万,兵强马壮,便是孟德兄最大的依仗。只要孟德兄忠诚于朝廷,忠诚于天子,待冀州平复之后,朝廷不会亏待了兄长。”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老曹你的小心眼最好都收起来,青州和司隶现在都有可是在你左右两边,如果你不老实,等搞定王芬之后,小心连你一块收拾咯。 “呵呵。” 曹操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今日天色尚早,陈暮就启程告辞。 曹操送他出了大殿,笑着说道:“既然贤弟趋走风尘,归心似箭,那我便不远送,允诚在东阿,亦会设宴款待,以叙旧情。” “兄长还请回,愚弟拜别,它日再叙。” 陈暮拱手一礼,转身在胡平胡勇张龙赵虎等护卫的保护下,出了门,上了马,出城而去。 见他离开,曹操这才转过身回到殿内。 却在大殿右侧通往后院的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个年轻人来。 之见此人身高七尺六寸,体态修长,四肢纤细,皮肤白皙,清攫的面容有一种病态般的秀气。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长袍飘飘如仙,整个人像是谪仙下凡一样隽逸风姿。 “奉孝,你怎么看?” 曹操转过头,看向这个男人。 他居然就是陈暮想要回到青州之后,就招揽来的郭嘉! 郭嘉长得很帅,比之汉末第一美男子陈暮,也仅仅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站在屏风后面,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一笑说道:“陈子归此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何以见得?” 曹操挥了挥手,示意在厅堂内服侍的侍女以及夏侯仪夏侯惇曹仁他们先下去,只留下郭嘉程昱陈宫戏贤四人。 五人纷纷落座,郭嘉坐在席上微微弯腰,含笑道:“明公刚才问了几个问题,可曾见他透露点什么?言语之中可谓滴水不漏,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恐怕难如登天。” “不错。” 程昱苍老的声音略带了丝丝沙哑,轻声道:“公问他平定冀州之后,应当取谁?聪明人的做法应当说关中李傕郭汜等人,为先帝报仇。可他却说谁不服,便伐谁。这句话,其实有警告的意味。” 曹操叹道:“我听出来了,他连续警告了我两次。可奈何兖州刚刚平定,又如何比得上青冀二地?我此时力小贫弱,不得已只能依附于那刘玄德,不敢有所作为。” 戏贤思索道:“这刘玄德所图甚大呀,拥戴伯安公为帝,怕是看中了伯安公无后,若是让刘玄德取了冀州,待伯安公百年之后,怕是” “这也是我的顾虑。” 曹操眉头深皱,天下人或许会被陈暮的鬼话蒙骗,但他骗不过那些真正有智谋的人。 刘虞无后,而且他的年纪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作为东海恭王之后,刘虞的祖父刘嘉是顺帝永和元年的光禄勋,当时刘虞就已经出生了,比永和六年出生的程昱还大七岁,已经五十九岁。 这么大的年纪,再折腾个几年,差不多也该到了迟暮之年,行将就木。 而一旦那个时候刘备利用刘虞的威望,以中央朝廷的名义平定了冀州,取了冀州加上青州这两块根据地,那么再加上公孙瓒这么个铁杆盟友,北方基本上就已经无敌手。 恐怕那时也不用去什么宗室找人继位了,满朝上下,差不多也该是“众望所归”,由刘备堂堂正正地从刘虞那里接任帝位。 到了那时,曹操基本就是成了刘备的打工仔,这对于曹操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难道我们要选择与刘备背道而驰吗?” 陈宫没有急智,只能见招拆招,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可伯安公威望甚重,世人怕是大多都认可此时的朝廷。而刘备亦被圣朝倚重,我们若是与他作对,就只能与王芬联合起来,恐被世人指摘与篡逆之人勾结。” 曹操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历史上曹操可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因为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虽然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杀皇后,毒死皇子,僭越称王,又为了给曹丕铺路弄死了不少汉朝老臣。 但至少在前期靠着刘协的名头,他还是得到了不少人心。 先是靠着忠于汉室的荀彧拉了成吨的人才,然后南征荆州的时候,兵不血刃拿下荆北,就连孙权部下,都有无数人规劝孙权投降曹操。 可见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认可他代表了汉室天子,来讨伐一切不臣之人。 而现在不仅刘辩没了,连刘协也没了,曹操想要挟天子令诸侯都没天子给他胁迫,反倒是刘备拥戴了刘虞,隐隐有些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意味,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五人沉默了许久,曹操开口说道:“志才,奉孝,仲德,宫台,你们觉得,我应该考虑冀州那边提出的缔结盟约吗?” “不!” 戏贤与郭嘉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的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之所以戏志才会举荐郭嘉来兖州,就是因为两人的智计谋略相近,引以为友也。 反倒是程昱老成持重没有说话,陈宫缓智,出计比较慢,差了一拍。 曹操见他们二人反对,便问道:“为何?” 郭嘉摇摇头道:“我去过冀州,在王芬那待了一阵,王芬此人虽有治理地方之才,却无军事才能,必不能久,跟他联合,自寻死路尔。” “可是若刘备攻下冀州,实力大涨,怕是河南之地,再也无人可以与他抗衡矣。” 曹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郭嘉笑道:“王芬虽不修兵事,但冀州的底子摆在那里,刘备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攻下来,此时正是明公的发展之际,应当表面联合刘备,暗中则与另外一个人相结,此左右逢源,便有生路可寻。” “谁?” “袁绍!” “袁本初?”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纳闷道:“他现在不过是一郡太守,兵少将寡,如何能争天下?” 郭嘉说道:“我在王芬那里曾经见过袁绍,此人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必不甘久居人下。我料今年之内,冀州必有大变,雄踞冀州者,必袁本初也。” 逆风战神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初就敢带兵杀入皇宫诛杀宦官,哪怕去了冀州,被王芬压制得头也抬不起来,但依旧雄姿英发,时时想着夺取冀州为基业。 那么袁绍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曹操嘴中“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以及郭嘉嘴中“多端寡要,好谋无决。”的呢? 当然是在他夺取了冀州那么大块基业的时候。 逆风一打五,顺风浪超鬼,看袁绍的前半生,就仿佛像是在看网文小说的主角。而后半生,则完完全全是网文小说里被主角吊打的反派。这前后差异,属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至少眼下的袁绍,还处于前半生的时期,没有那么浪过。所以郭嘉对于他的评价还算不错,觉得他是一个能够占领冀州的人。 要知道,现在的冀州可比青州富裕得多。 青州在汉朝时期本来就不算好基业,要人才没人才,要人口少人口。也就是陈暮这七八年的治理,引入水稻、广纳人才、开垦田地、吸引流民,才变得富裕起来。 而冀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同样经过王芬七八年治理,州强民富,光人口就比青州多了近二百万,底子非常厚。 所以郭嘉认为,刘备要想短时间内击败王芬不太可能,而趁着他与王芬纠缠的时候,左右逢源,偷偷发展。 等到袁绍占据冀州之后,必然会继续与刘备争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曹操坐山观虎斗,最后不管谁取得胜利,都给予致命一击,此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也。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转头看向戏贤程昱陈宫三人道:“你们以为呢?” “可!” 程昱只回了一个字。 陈宫道:“容我回去想想其中利弊,明日答复。” 戏贤则说道:“不管冀州会不会是袁绍夺取,至少眼下,我们不能与刘备交恶。而且我们运气不错,若没有陶谦这事,刘备让我们一起进攻冀州,我们还真找不到什么借口,如今陶谦先攻打我们,又占领济北,我们便有足够的理由不出兵了。” “嗯。” 曹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好,那便就此决意,先联合刘备,徐徐图之。”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二章 吕布投冀州 并州在汉朝的历史地位一直不算太高,地广人稀,就是并州最大的特点。 甚至全州九郡九十八邑中,朔方郡一郡之地,六座县城,在黄巾之乱前的人口普查里,居然只有一千九百八十七户,七千八百四十三名人口。 整个一州之地,总人口才七十万,究其原因,是因为汉时大半个并州都是草原,相当于后世今天的内蒙一带。 再加上桓帝时期鲜卑雄主檀石槐屡次进犯,大片区域已经被鲜卑占领得,并州现在归属于汉朝统治的地盘,就只有上党和太原二郡。 但经过黄巾之乱以及中部鲜卑多次入侵之后,即便是上党太原二郡,也已经十分凋零残破,持续数十年的战争几乎摧毁了并州的一切,再加上天旱岁荒,外地入侵,并州生民已十不存一。 吕布率领着兵马穿行过上党,沿途乡县破败不堪,曾经广袤的农田荒芜成草地,昔日人烟繁茂、道路四通八达的富庶之地早已消逝,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武安,滏口陉,此刻大约是午时,骑队快速奔行了数个时辰,跨越了太行山脉,马匹和士兵都已经疲惫,吕布不得不下令全队休息片刻。 “奉先,我们去冀州的话,王芬会不会答应收留我们?” 李肃跟着吕布一起来到一处小山坡上,身边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远处有一条小河涓涓流淌,士兵们纷纷拉着马匹来到河边,将马放在下游河岸休息,人去上游汲水。 吕布遥遥望向远方,这里的位置其实已经离当初陈暮击败徐荣的龙凤山很近,就在武安县西南,后世的位置名叫磁山镇,往东就是响堂山。 他从长安逃出来后,带着一千多并州骑兵残部,不敢从秦岭古道往洛阳去,只能从河东郡进入并州上党郡。 再从上党的壶口故关古道,进入冀州涉县,穿过太八陉之一的滏口陉,抵达武安县。 这一路上虽经过并州故地,可沿途人烟稀少,一片荒芜,北地上党边境甚至偶尔还会看到鲜卑人出没,一切地一切都说明并州已经再也不适合成为一片栖息地,吕布只能往东去冀州投奔王芬。 但冀州兵强马壮,未必会接纳他。 所以听到李肃的话,吕布紧皱的眉宇就变得更深了。 部下成廉说道:“当初王芬擅立天子,朝廷还发过诏书公布他的罪状,又命令刘备去攻打他。王芬此时与刘备必然关系紧张,需要将领统领他的军队,如果将军能够得到王芬的重用,也许能够在冀州获得一块地盘,将自己发展壮大起来。” “嗯。” 吕布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驻足在一块小山坡上,长叹道:“大丈夫俯仰于天地之间,怎么能落到这般田地呢?我一定要振作起精神,建立起一番功勋事业,让天下人再也不敢小觑我。” 他正说着,前方忽然飞马来了一骑,大声道:“将军,将军!” “是侯成。” 成廉认出来,那是他派去向武安县城报信,希望武安县令向王芬表达吕布想要投靠他意愿的信使。 现在吕布麾下,李肃是校尉,成廉魏越为军司马。 其他宋宪,魏续,侯成,曹性,郝萌等人则还暂时只是各级曲军候、裨将、偏将之类的中层军官,侯成目前就是成廉的下属。 就看到侯成来到近前,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拱手道:“将军!”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武安令了没有。” 吕布有些生气地问道。 他才刚派出侯成没多久,算时间也仅仅只是从武安一个来回的时间而已,几乎是他刚过去就回来了,报信哪有这么快的? 侯成却道:“属下并未见到武安令,因为属下去的时候,看到有人正在攻城。” “攻城?” 吕布看了眼李肃成廉魏越几人,若有所思地问道:“看清楚是何人在攻城了吗?” 侯成回答道:“是黄巾军。” 黄巾军? 几人一头雾水。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在七八年前黄巾军就已经覆灭,现在还能在冀州看到? “应当是黑山军。” 李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黑山军就是曾经的冀州黄巾,如今躲入了五行山中,占据山脚的一些城镇,号为黑山军,时常劫掠冀州。” “将军,这是一个机会。” 魏越马上说道:“若能够帮武安击退这股黑山军,王芬必然意识到我们的作用,从而接纳我们。而且即便不能接纳我们,我们帮他击退了黑山军,要些粮草,驻军武安,帮他抵御黑山军,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嗯。” 吕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马上说道:“好,命令全军集合,立即往武安去,刚好将士们还饿着肚子,打完这一仗,就让那武安令给我们准备粮草,生活造饭。” “唯!” 李肃成廉魏越等人领命而去。 将士们鸡叫头遍时分出发,到现在很多人的肚子都空了。听到吕布的号令,骑士们高兴了起来,吆喝着纷纷上马。 随着一声令下,骑队轰然起行,数千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雷滚滚飞速往北而去。 . . 两日后,冀州邺城。 州牧府,王芬坐在后院厅中有些心绪不宁,他最近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因为擅立伪帝的事情,王芬得罪了一些忠于汉室的世家,因此有不少冀州世家大族离开了他,选择迁移去洛阳或者去了青州。 不过颍川派系的人都没有走,像荀和、荀攸、陈逸、襄楷、周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纷纷表示对他的支持。 其中荀爽在今年病逝了,但作为硕果仅存的荀氏八龙之一,他并没有反对,这是因为他们都属于党人。 党人并不是皇帝的死忠,而是汉室的死忠。毕竟他们遭受过桓帝和康帝数次党锢之祸,对于皇帝来说,他们无所谓是谁,只在意汉室江山还在就行,就跟荀彧早期支持曹操是一个道理。 所以在立了伪帝之后,反而凝聚了一些汉室死忠粉的人心,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基本都是当初党人的中坚力量,跟王芬荀彧一样,是汉室粉而不是皇帝粉。 那为什么说他日子过得不好呢? 还是立伪帝这事。 毕竟汉室粉基本上都是党人,党人曾经受到过最近两任皇帝的迫害,导致他们终于汉室而不终于皇帝。 可大汉天下,党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尊朝廷为正统,斥责冀州皇帝为伪帝。 这导致王芬有些因小失大,收拢了党人人心,却失了天下人心。 一时间,冀州风雨飘摇,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北有公孙瓒,南有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冀州虽然兵强马壮,粮草多,兵马也多,但有能力的大将很少,仅仅只有张合高览麴义袁绍等数人而已。 其他朱灵、蒋奇、马延、焦触、张南、韩荀、韩莒子、吕威璜、赵睿、严敞、何茂、王摩、夏昭、吕旷、高翔、冯礼、邓升、郭援、陶升、孟岱这些人,顶多算中层军司马校尉级别,还没有指挥大型军事作战的能力。 所以面对青州的威胁,王芬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主要还是冀州地方太大,又无险可守,遍地都是平原,需要分兵防守的地方太多,因此反而看似兵多将广,却因为敌人太多,而不敢轻动。 多个烦心事使得王芬有些苦恼,他的年纪本来就大了,前些日子还偶感风寒,得了一场病,虽然刚刚初愈没多久,可身体也已经力不从心,已经在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冀州这位天子年纪很小,才十一岁,自然不能做主。如今冀州也是按照朝廷规格为官员,王芬现在已经成为太尉,陈逸为司徒,荀和为司空。 其他九卿也都有分封,其中袁绍因为党人色彩浓重,荀和等人皆与他为友,因此得到了王芬的重用,现在为右将军,占据渤海,麾下有数万大军,防御青州平原国来的攻击,至于张合高览麴义这些人,俱为中郎将,各自领兵驻守,冀州事物,还是井井有条。 “可惜这天下人,怎么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呢?” 王芬感叹。 他治理好了冀州,可治理不好天下。 明明他立的天子也跟桓帝康帝一样,都是河间国一脉出身,怎么天下人就偏偏不认可。 正长嘘短吁间,太尉府外,忽然有快马来报,向他禀告事情。 “太尉,黑山军袭扰了武安县!” 信使是从武安而来,为武安县尉本人。 王芬在太尉府中厅召见了他,听到他的话,皱眉道:“战况如何?” 黑山军经常攻打冀州西北部的郡县,像常山国,也就是后世的石家庄,就经常被攻击,王芬都快习惯了。 “毫无损失!” 县尉答道。 “哦?” 王芬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损失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毫无损失,颇为惊喜地道:“你们难道击退了黑山军?” 县尉道:“是吕布来了,他从长安跑回并州,又从并州到冀州,帮我们击退了黑山军。他还说,此来冀州,就是来投靠太尉,他与刘备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希望太尉能够给予他安身之所,他愿意帮助太尉攻打刘备!” “吕布?” 王芬的眉头一下子紧锁起来,他可不喜欢吕布的为人,正欲告诉县尉,让他去回绝了吕布,可犹豫片刻,还是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去找司空商议一下,再做决议。” “唯!” 县尉退下。 王芬挥挥手,让厅内的侍卫也退去,眉宇间的愁意就更深了。 他不喜欢吕布的为人不假。 可面对刘备的咄咄逼人,又感觉到冀州武事不佳,缺少大将之才,深以为患。 也许。 接纳吕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三章 王芬喜提义子 王芬找来荀和商议要不要接纳吕布的事情。 经过那么久,王芬也该清楚。 党人之中,陈逸、襄楷、周旌这些人出不了什么大主意。 真正能够帮他出主意的,只有荀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 原本里面应该还有个荀攸,但荀爽死后,荀攸就扶着荀爽的棺椁回了颍川老家。 因此现在荀攸并不在这里,而荀和因为是跟王芬同一个辈的党人,地位最高,且素有谋略,所以王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荀和走进太尉府邸正厅大殿的时候,正看到王芬家的奴仆在服侍他喝药,前段时间偶感风寒,几乎差点要了这个老友的命,瞧着那苍白的脸色,确实不太健康。 看到王芬颤颤巍巍地放下药碗,擦了擦嘴角,荀和便不自觉摸了摸耳鬓的白发,亦有些黯然神伤。 王芬六十多岁不假,可他自己的年纪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从当初党锢之祸解禁开始,结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逃亡生活,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年。 九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那时他四十多岁,一心只想除掉宦官,让朝政清明。 可如今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连皇帝都已经死了三个,而自己也垂垂老矣,韶华不再,却依旧一事无成,令人伤感。 只不过这短暂的感怀来得快去地也快,现在冀州一片崭新的面貌,不仅重新建立起汉室,足以让荀和升起新的希望,如果能辅佐新帝重铸汉室,也未尝不能再造一片新天。 想到这里,荀和振作起精神,三步两步走入厅中,微微拱手说道:“文祖公。” “嗯,公舒。” 王芬老态龙钟,挥挥手让奴仆端着药碗下去,坐在位置上看着荀和道:“先坐下吧。” 荀和坐到了旁边的席子上,略微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王芬见他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刚才见公舒站在大门口似若有所思,坐下来后又唉声叹气,怎么,在想什么让你如此苦恼?” 荀和苦笑道:“在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也已经年逾五十,头发已经花白了,很多老友,也过世了。” 听到他的话,王芬也有些感慨,叹道:“是啊,当年党禁解除之后,我们被征辟去洛阳为官。尚有数十名老友,大家为了营救吕公,聚集一堂,众志成城。可眼下,这些老友,却已是寥寥无几。” “仲卿、嘉景病死了,子谦死于洛阳兵乱,德高辞官归故里,就公节惨了点,在河内因施暴政而被民乱杀死。其余人也都天涯一方,季皮在洛阳,孟卓在陈留,景升在荆州。” 荀和每说一个名字,脸上的怀念追忆就多一分,跟王芬娓娓道来,像是念旧的老友,苦涩地说道:“我们这些在党锢之下坚持到现在的人,已所剩不多矣。” 他说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八及八厨以及其他的一些有名望的党人。 党人曾经为他们所求的政治清明而奋斗过,哪怕再受到残酷的镇压,受到朝廷各种各样的迫害,也没有压垮他们。 但现在时过境迁,世上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岁月的摧残,就好像新时代的世界已经再也容纳不了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历史终究要将他们扫落进了尘埃,让他们化为泥土。 这个世界已经让他们看不懂,曾经以为宦官是最大的祸害,只要除掉了宦官,天下就能太平。 可现在才发现,跟董卓逼起来,宦官造的孽,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权力,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 王芬轻声道:“前些日子,季皮回了消息,让我们好自为之。” “不管他了。” “景升还没回信。” “他正与袁术纠缠着,怕是没心思管北边的事情吧。” “就看孟卓能不能” “文祖公。” “嗯?” “有时候,莫要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荀和认真地说道:“他们现在也有自己的一份基业,有他们自己的顾虑,我们已经再也不是当年共患难的八及八厨之友了,明白吗?” 王芬沉默了片刻,微微低垂着脑袋,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嗯,知道了。今日叫你来,还是得说点正事。” “何事?” “吕布从长安跑了出来,自并州阳关古道过了滏口陉,来了武安县。” “吕布吗?” 荀和细细思索起来。 虽然吕布杀丁原这事让人对他十分反感。 因为根据汉朝普遍存在的二重君主观,吕布属于丁原的门生,这种杀主的行为,非常令人不齿。 但后来吕布杀了董卓,却一下子让天下士大夫为之改观,夸赞他的勇气。 其实我们从当时人对吕布的评价就能看出这一点。 汉末三国时期的各类名人谈起吕布,都说他勇猛无匹,善战无前,很少有人说他反复无常,唯利是图。 即便是敌对势力,如曹操手下谋士荀攸郭嘉程昱,也得说一句“布骁猛,勇而无谋”“刚而无礼,匹夫之雄”“布之威力不及项籍”之类的话。 至于后来风评急转直下,是两晋南北朝时候的事情,如陈寿说他“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徐众说他“反复无义,志在逆乱”,萧介说他“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卓而为贼”。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两晋南北朝时期臣子对君主的叛乱实在是太多,几乎南北朝所有开国君主,都是前任皇帝的臣子,以至于人们十分反感这样的现状,借吕布的事迹,来讽刺当时那些背叛君主自立为王的人。 所以看待问题我们必须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至少对于汉末的人来说,吕布杀丁原确实令人不齿,但在杀董卓这件事情上,这就叫除“国贼”,被当时的士大夫称快。 不然的话,如果吕布真的在当时已经声名狼藉,陈宫作为兖州士大夫阶级,与边让同为兖州名士,也不会在因曹操杀边让之后,与张邈、张超、许汜、王楷等兖州名士一起叛变,迎吕布入兖州。 因此听到王芬说吕布来投靠冀州,荀和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吕布除灭国贼董卓,立有大功。今我冀州虽兵多将广,可大将之才太少,刘备文有陈暮沮授,武有关羽张飞,恐难以匹敌。吕布虽不如项籍之勇,却也差不了太多,他来投靠,是一件好事。”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曾经杀丁原背主,有劣迹在身。” 王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荀和却笑道:“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态。吕布杀丁原投靠董卓,是因为董卓能提携他。但在长安吕布又杀董卓,这便是洗心革面,迷途知返。且如今我冀州众望所归,团结一致,就算吕布想要背主,也无人会听他的,难道他还能杀了你,自立为冀州牧不成?” 王芬一想也是,自己从黄巾之乱后便经营冀州已有九年,在冀州根深蒂固,树恩深厚,整个冀州上下,包括各地世家、名士、党人,支持自己的人不计其数,这也是自己敢立新帝的底气,吕布就算想背主,那也得看看他有没那胆量。 想到这里,王芬点点头道:“那依公舒之见,我是应该引吕布来冀州吗?” “嗯。” 荀和说道:“吕布有虢虎之勇,如今我冀州正四面皆敌,正需要他这样的勇猛之士助阵,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武安,与他攀谈一番,若他有为冀州效力之心,我再将他带来邺城,引与文祖公,文祖公再将他荐于陛下,由陛下亲自封赏,必然令他感激涕零。” “好,那一切,就拜托给公舒了。” 王芬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两腿伸直,锤了锤大腿,年纪大了,跪坐久了,都会感觉腿脚麻木不听使唤。 “既然如此,我这就出发。” 荀和也是个卖力气的人,当下说走就走,从王芬这里出了门之后,回到司空府,召来奴仆侍卫,亲自骑上马匹,就浩浩荡荡往西北去武安。 邺城到武安约有七十公里,需要走两日路程。 很多人觉得奇怪,为什么古代两地距离七十公里,那走的路程为什么也是七十公里。 难道古代官道也是修的直路? 然而在想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得搞清楚,冀州可是在华北平原,去过河北的都知道,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是什么概念。 山地丘陵地带很少的情况下,两地之间的官道不是直路,难道还要修弯弯扭扭的道路吗? 而且现在大多存在的城市,在三国就已经有,各县、郡、乃至长安洛阳这些地方,依旧保存了千年不变,很多道路,也是留存千年,是先辈们开辟出来的道路。 所以从现代交通发达的道路网络上,其实也是可以看到古代道路的影子,除了广袤的山区,像秦岭、川蜀一带,二百公里要走一两个月的少数特例以外,在平原地区的移动速度,肯定是没有山区那么慢。 两日之后,晌午刚过,荀和就已经抵达了武安县外。 就看到在县城数里外,搭起了一个小军寨,寨中散落着百余帐篷,千余匹战马散落在县外的山涧溪流下,有士兵正在给马匹放牧,寨外则有人把守,从武安方向还有人正在往营寨里送粮草。 看来是武安县令要么出于感激,要么出于畏惧,供应了吕布一些军需,让他暂时能够在武安安定下来。 荀和一批人浩浩荡荡过来,那边吕布军把守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了情况,一边派人过来交涉,一边有人回营寨里通报,等他们抵达寨外不远时,吕布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李肃成廉魏越等大小七八个军官迎了出来。 “布,见过司空!” 刚才交涉的人已经得知这是冀州天子朝廷的司空荀和,告知了吕布,吕布过来之后,看到队伍最前面的老头,立即跪下拱手作揖。 荀和见他很有礼貌,心中有了好感,连忙下马上去搀扶,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拍着吕布的手笑道:“将军远道而来,便帮助我冀州击退了黑山军,我们却未能相迎,是我们失礼了。” “哪里的话。” 吕布连忙道:“是布已无家可归,前来投奔,还望司空收留。” “这些都是小事。” 荀和拉着吕布的手,指了指远处溪边草地,说道:“此地风景不错,奉先陪老夫散散步如何?” “自无不可。” 吕布知道这是要和自己谈事了,便跟李肃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得远一点,略带着搀扶的举动跟荀和一起往溪边缓缓走。 二人漫步来到溪边,荀和看着涓涓溪水流淌,轻声说道:“将军除董卓,可谓功在社稷也。此番你能来冀州投奔,冀州上下,自然欢喜。但太尉那边,犹有疑虑,不知将军乃大豪杰也,为何不自己打下一份基业,占地为王,却要来冀州甘居人下呢?”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问吕布来冀州到底想做什么,也是在试探吕布对冀州有没有窥探的野心。 但吕布高达三十的智力让他立即猜出荀和话里委婉的意思,属实有点为难他,所以面对荀和的问话,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布只知领军打仗,听命于人,上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布不知如何去管,又怎么能为一方之主呢?” 发现吕布好歹有点自知之明,荀和很满意,便又道:“既然将军只知听命于人,可又为何弑杀丁原董卓呢?” 吕布脸色微红,立即说道:“我曾经不知道董卓为国贼,只知道他奉命于董太后,董太后说有先帝遗诏奉陈留王为帝,而丁原却反对先帝遗诏,因此蒙董卓诓骗,杀了丁原,以为是奉太后之诏杀贼,却不知是计。后来多亏了王司徒点醒,才明白董卓实乃国贼也,为了国家大义,这才杀董贼于宫门。” “原来如此。” 看着吕布憨厚老实的面容,荀和拍了拍他的手背,高兴地道:“原来将军竟是如此忠义之人,看来天下人都错怪将军了。” 吕布马上问道:“司空是答应收留布了吗?” 荀和点点头道:“自然,我来时便已经与太尉商议过,若奉先真心想在冀州效力,他便会引奉先觐见陛下,请陛下为奉先封赏,如今我观之,可见奉先乃诚心诚意也。” “多谢司空。” 吕布又惊又喜,自己终于能够找一片栖身之所了。 荀和说道:“既然奉先有志于国家,那不如今日就随我回邺都,我来引荐奉先于太尉,再去皇宫叩见陛下。” “布愿为太尉司空效犬马之劳!” 吕布当即又跪下了。 “哈哈哈哈。” 荀和得知吕布没有野心,十分高兴,大笑着又将他拉了起来,正欲说点什么。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飞马而来,是武安县尉又来了。 他人还在百米外,就大喊道:“司空,出事了,黑山军首领白绕又来袭扰。” 吕布立即说道:“布请命出战,必杀白绕小儿。” “好。” 荀和点点头:“此战若能胜,我必请奏天子,为将军表功。” 当下吕布一声呼喝,率领着士兵纷纷骑上战马,千余骑兵各自吆喝着,如一头老虎带领着一群野狼般,汹涌地向着北方而去。 看着并州铁骑奔涌而去的背影,荀和微微点头。 如今冀州兵力不弱,别看现在南面战场才布置了十多万人,但如果发生大规模战争,一下子拉出二十万大军来都是小意思。 然而冀州也有两个很致命的问题,一者平原地区,面对北方公孙瓒来去如风的骑兵袭扰,实在太难抵御。 二者冀州地广人多城多,却无险可守,若被四面围攻,守卫力量捉襟见肘,分身乏术。 若有了吕布的并州铁骑,再以冀州财力进行扩充,从此时占领并州的中部鲜卑那里购入大批战马,让吕布率领,便足以保证他们手中有一支机动力量,可以随时支援被攻击的城市。 而且吕布为人骁勇善战,勇猛无匹,比之项羽也仅仅差之毫厘,有这样的猛将在,斩将夺旗,更加能添一分胜算,则冀州的王道之路,便又更进一分。 . . 黑山军占领了太行山,多次袭扰太行山山脚附近城市。 像武安、中丘、襄国、元氏、真定,也就是常山国、赵国、魏郡乃至河内郡几处太行山脉的郡县,都经常遭到他们的袭扰。 白绕军曾经与于毒、眭固一起袭扰兖州东郡,他们都是张角的部下,张角死后,遁入太行山为黑山军。 在黑山之中不时进攻冀州,王芬烦不胜烦,在沿途布下重兵,防备他们的进攻。 后来于毒、白绕、眭固三人便从河内与魏郡的交界地带,南下袭扰兖州,结果曹操鲍信回防,加上刘备公孙瓒回师青州,顺手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狼狈逃回太行山里。 白绕经过这一战后损失比较大,便又打上了冀州的主意,多次进攻武安县附近乡亭,劫掠粮草人口,此时正是夏粮秋收之日,又到了他们劫掠之时。 然而白绕万万没想到,冀州居然来了一个猛人,上次他派去的兵马莫名其妙被一些骑兵赶跑,让他大怒不已,亲自令人来进攻。 这一战便打了两天。 准确来说,吕布代表并州铁骑,几乎冲入阵中,就将白绕的两万大军击溃,白绕便率众逃跑,被吕布一直追杀,一直追了两天,才把白绕的人头取下来,以做战功。 荀和在探明了吕布的想法之后,便回到了邺城,将事情告诉王芬,王芬听得心花怒放,非常高兴。 四日之后,邺城北亭外。 官道尽头,吕布骑兵大队浩浩荡荡,奔涌而来。 王芬率领着大小官员在亭外相迎。 吕布手中提了个布包,在亭外驻马之后,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将布包丢在地上,跪下拱手道:“布幸不辱命,已斩白绕于苏人亭。” “好好好。” 荀和抚须大笑,指着王芬说道:“来,奉先,我为你介绍,这便是太尉、冀州牧、武始侯,文祖公。” 吕布连忙又向王芬磕头:“布见过文祖公。” 王芬大喜,走过去将吕布扶起来,高兴地道:“我得奉先,如旱苗得甘露也。” “谢公收留。” 吕布被他扶起来,喜极而泣,暗暗垂泪。 见他落泪,王芬与荀和不解,互相对视,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奉先为何落泪呀。”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先遇丁原,可遭董贼欺骗,以太后诏而杀之,落了个背主的名声。后随董卓,哪料到董卓为国贼也,幸蒙司徒王允点醒,方才明悟,而杀董卓。” 吕布叹息道:“可叹董卓旧部势大,我被赶出长安,如丧家之犬,才来冀州。然今日见太尉,方才明白布之明主在何处,布因而喜极落泪。” “原来如此。” 王芬十分感动,拍着他的手道:“既来冀州,便安心留下,怒(通努)力报效天子,勤以国家为念。” 吕布泪流满面,又跪倒在王芬面前,哭诉道:“公忠信慈祥,令布想起了早逝的父亲,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好好好。” 王芬大喜道:“我得奉先,真天赐英杰也,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吕布挺起上半身,红着眼睛,拱手认真说道:“义父在上,孩儿从此跟随义父,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愿襄助义父,为天子国家之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哈哈。” 王芬又把吕布扶起来,高兴道:“吾有奉先,大事成矣。吾儿可跟我进城入宫,拜竭天子,从今日开始,我将从并州购入大批战马,势必为吾儿打造一支勇猛善战之骑军,护卫我冀州之安全。” “多谢义父!” 吕布又拱手弯腰一拜。 当下,在群臣喜气洋洋之中,王芬荀和陈逸等冀州公卿,领着吕布进入了邺城皇宫,面见了十岁的少年冀州天子。 天子只是个孩子,大事一般都由王芬等人决定,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坐在那玩耍。 等见了这个冀州皇帝之后,王芬就以天子的命令封吕布为左将军,平阳城侯,领冀州骑兵,驻兵武安,一来是等待从并州买来的战马,二来是进攻扫荡黑山军,平定黑山军的威胁。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四章 老大哥慷慨解囊 陈暮从东郡回了平原国,再从平原国回了济南。 陶谦虽然占领了济北国,但济北国并没有把东郡与平原国分隔开,三地的位置有些像广西云南贵州的关系,三方紧凑在一起,却互相都有接壤。 因此陈暮从东郡的聊城县,沿漯水北岸的博平县,进入了平原国境内,在边境青州军的保护下,往济南而去。 由于青州现在已经跟冀州撕破脸皮,所以作为青州的外围屏障,平原国和济南布置了大量兵马,由沮授为平原相,田丰为济南相,再有大将张飞、张辽、高顺、黄忠等大小数十名将领把守。 此时的平原国和济南国已经像是一个铁桶一般,对冀州的防守密不透风,陈暮一路走来,看到边境线上密密麻麻都是大量的军队,显然是双方都已经开始正面较量。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除了平原国和济南国以外,泰山沿线却没有太多防守力量,这让陈暮想起陶谦这个隐患,就隐隐有些担忧,怕陶谦跳反。 几日之后,他抵达了济南国的治所东平陵,听闻陈暮回来,张飞沮授特意从平原城赶来,几人再度聚首,开席宴会。 吃过宴席,陈暮就让张飞沮授田丰三人留下来,在房间中商讨眼下的局势。 四人坐下,张飞反倒坐在主位上,现在他可是朝廷封的左中郎将,属于五官中郎将序列,比之杂号将军地位要高,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四将军等重号将军,拥有兵权。 而且他还是四兄弟中的老三,陈暮当然不能在张飞面前当老大,安排他坐在主位上后,自己坐在张飞右手边下手第一个,便环视众人问道:“诸位,我来时见从平原方向,正有大量粮草辎重运送往博平,这是何故呀?” 张飞立即说道:“这是大哥做的决定,四弟若有疑问,不如现在就回临淄找大哥问清楚。” “事情是发生在平原,我找大哥做什么。” 陈暮笑着摆摆手,转头看向沮授:“莫非是曹操找大哥要的这些东西?” 沮授点点头:“嗯,前些日子曹操给明公送信,说遭遇了陶谦的袭击,东郡损失惨重,粮草所剩不多,祈求明公能给予他一些粮草武器辎重,明公欣然同意,命我给他送了粮二十万斛,盐三万斛,铠甲两千副,各式刀刃兵器八千柄。” 二十万斛? 好家伙,我TM直接好家伙! 饶是陈暮老谋深算,向来都心机深沉之辈都差点当场破防。 粮草二十万斛是什么概念? 一斛就是一石,也就是二十万石粮草。 以士兵每天12-14汉斤,平均一月吃约三石粮食,二十万石足够一万人吃大半年。 而换算成钱币,乱世一石粟米粮价大概在500-1000左右,折中取750,那也值15亿钱,再加上盐和铠甲兵器,这笔援助高达二亿多枚五铢钱。 青州现在确实富裕,根据《汉书·食货志》和《管子·治国》记载,黄河中下游土壤肥沃地区亩产极高,能达每亩3-4石,以青州耕地面积四千多万亩,就算每亩只产3石,总收入也能达到一亿多石。 不过这一亿多石并不是指青州得的总收入,而是要扣除掉青州三四百万百姓的口粮,再从剩余之中缴纳一定粮食做税款,青州采取的是休养生息的政策,对百姓税收不高,大约是十五分之一,每年能得七八百万石粮食。 再加上沿海地区以产海盐,巨淀湖附近数十万亩种植了高产的占城稻,还有曾经抓的那么多青州黄巾全送去屯田,每年青州的能够获得的粮食近千万石,钱币收入无数,在综合实力上只比冀州差一点而已,已经成为天下仅次于冀州最富裕的州。 但青州有钱有粮不假,可从初平元年开始,关东军的粮草就是由冀州与青州负担,二十万大军每日消耗不计其数,再算上运粮的辅兵一路上吃穿消耗,打了整整三年,虽不至于全部打空,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富裕。 以陈暮的计算,目前青州应该也只有一千多万石存粮,看着很多,可以后还要发生大规模战争的。而且青州的自然灾害也不少,地震、蝗灾、洪水、大旱乃至冰雹和严寒,都能造成粮食减产。 除此之外,青州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要养,本土七八万人,洛阳那边还有十多万,虽然洛阳那边在河内实行屯田制,大部分原来的白波军都成了屯田兵,可以自给自足。 但还是那句话,以洛阳现在的耕地面积,养活六十万人加十多万军队肯定没问题,可一旦到了灾年,粮食歉收,那这个体系就很容易崩溃。 像洛阳就曾经数次发生灾难,蝗灾地震大旱等,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就经常有百姓大饥,人相食的惨剧发生。 所以老大哥慷慨解囊确实是潇洒,不过如果考虑实际情况,那就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 陈暮乍然听到这个坏消息,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你们没反对吗?” 沮授双手笼在袖子里,摇摇头:“反对不了。” “大哥执意要给?” “不是。” “那是为何?” “兖州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必须笼络住曹操。” 田丰说出了答案。 这也是青州几个高级谋士给刘备的共同意见。 沮授解释道:“曹操初平兖州,口丁匮乏、粮草近无,又加上天灾人祸不断,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除了这次以外,今年六月,我们也陆陆续续给了他三十万斛粮草,帮助他渡过此劫,相信过了今年,明年他应该会好过一些,不会再找我们要粮食了。” 听到沮授和田丰的话,陈暮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点点头,神情缓和下来:“嗯,这样的话,那确实要给。不过这次之后,若他再来要钱要粮,就不能再给了,曹操可是一条喂不饱的豺狼呀。” 沮授不解道:“曹操现在正与我们关系极好,又互为盟友,应当暂时不用防备吧。” 陈暮却笑着问他:“公与兄,你见过曹操否?” “没见过。” 沮授摇摇头。 陈暮道:“我与曹操已经认识了近十年,此人可是雄才大略之辈,万不能小觑。” “当真?” 沮授将信将疑,他不认识曹操,自然也没法做评价。 田丰想了想,也道:“我虽跟曹操不熟,但观其在长安之战中作为,确实是一位敢于用兵之人,而且善用奇谋,胆略惊人。” “不错。” 陈暮说道:“此人野心不小,绝非易与之人,若让他发展起来,恐怕尾大不掉,威胁到青州发展,甚至有反噬之险。” 听到这句话,别说沮授,就连田丰都笑了起来,说道:“子归多虑了,曹操虽有才略,但他此时名义上是兖州牧,实际上也不过占了东郡,民不过数十万,军不过数万,粮草兵刃还得找我们借,又如何能威胁得要青州?” 兖州八郡,任城国、济北国、东平国三地人口少,面积小,城池只有三到七座,虽然在曹操治下,但给不了曹操太多帮助。 而其他陈留国,太守张邈与曹操貌合神离。济阴国,太守吴资素来不喜曹操。山阳太守袁遗则是袁家之人,不服从曹操调遣。泰山郡的应劭也是割据自立,夹在曹操陶谦刘备正当中,左右逢源。 所以曹操最开始就只有一点点地盘,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东郡是一个横跨整个兖州的长条形,首尾两端分别与青州的平原国,司隶的河内郡两边接壤,能够让刘备去司隶支援的军队粮草通行,不然的话,刘备才不会给他支援,让他稳定地盘呢。 陈暮并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只是微笑道:“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管能不能威胁到青州,让青州周边势力继续保持着弱小,再联合他们一起打击冀州,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策略。所以既不能让冀州起势,也不能让徐州兖州豫州强大起来,此谓之国策也,诸君要谨记。” “嗯,知道了。” 沮授田丰二人点点头,陈暮的这个策略,他们同样认可。 这就是强国之阳谋,自己要强大的同时,也得打击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 有些像后世漂亮国的招数,但实际上春秋战国时期,大家就都是这么做的,漂亮国那点伎俩跟我们几千年前的老祖宗比起来,还差得远。 而陈暮却是在这件事情上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其实给曹操粮草帮他渡过难关也不算什么,袁术还给了吕布二十万斛粮草,引诱他攻击下邳呢。 现在兖州的位置太重要,如果曹操扛不住,那不仅青州到洛阳的东西粮道兵道会断,还会导致南北相连,袁术如果有北上勾连王芬之意,对于他的计划将是个很大的打击。 因此只要能够达成战略目的,就算给一百万斛粮草都行。 可问题是陈暮深知曹操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把他喂得太饱,恐怕会反噬。 历史上曹操和跟吕布争兖州的时候,最惨的时候只有三县之地,兵马不过万人,程昱就是在这个时候弄得人肉脯,惨得曹操差点去投奔袁绍,还是袁绍见他可怜,就给了他兵马粮草,让他支撑过了这段时间。 这件事情在《三国志》里几乎没有任何记载,是因为陈寿是晋朝官员,必须贬袁尊曹,如果把这件事情写出来,联系到官渡之战,难免会给世人一种曹操恩将仇报的感觉。 但《后汉书》里可是一五一十把事情记载得清清楚楚,原文是:“操围吕布于濮阳,为布所破,投绍。绍哀之,乃给兵五千人,还取兖州。” 包括袁绍曾经大呼:“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以及大将朱灵也是袁绍派过去帮老曹的,结果跟了老曹不回来了,这都是有史料记载依据的事情。 所以在陈暮看来,曹操可以养着,但一定不能让他发展壮大,必要的时候还得进行扼制,防止他发育起来后,又搞一次官渡之战,背刺刘备,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必须要想办法抑制住曹操的发展才行,至少不能让他得了徐州。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五章 陶恭祖的野望 想到徐州,又想起了陶谦无缘无故进攻曹操的事情,陈暮便说道:“对了,你们可知道陶谦为什么要无故进攻曹操?” “哎呀四弟。” 张飞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架不住他急了,马上急吼吼地道:“你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大哥还在临淄等你呢,眼见天色就要晚了,该启程出发了。” 陈暮一头雾水,说道:“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三哥怎么老是催促我启程做什么。” “这天色就要晚了,尽早出发吧。” 张飞又急急催促。 陈暮连连摆手:“天色晚了就在济南住一日便可,又不是甚么大事,莫非这济南我还住不得了?” “可大哥已有大半年未见你,曾给我写信,言称十分挂念,让你快回去呢。” 张飞起身,摩拳擦掌,已经有想把陈暮推出去的架势。 见他那模样,陈暮狐疑道:“不对劲。” 张飞见他起疑,便停身没有再上前,问道:“哪里不对劲?” “你们不对劲。” 陈暮看到沮授田丰用大袍袖子捂嘴,似在偷笑,皱起眉头:“你们有事瞒着我?” 听到陈暮的问话,张飞当时候就矢口否认:“并没有,就是希望你早点回去看看大哥而已。” 陈暮疑惑道:“真的?” 张飞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心急,让陈暮起疑,连忙摆摆手,又坐下来:“当然是真的,既然你们有要事相谈,那就算了,你们继续。”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公确实挺想你的。” 沮授打了个圆场,把话题又转到了陶谦身上:“曹操被陶谦进攻,丢了济北国,明公就写信质问,但那陶谦却言是曹操先动的手,他不过是奋起反击而已。” “此事颇有些不同寻常,双方各执一词,到底是谁先动的手,确实难以判断,不过我观双方局势,发现有一点很奇怪。” 田丰接过了话茬。 “哪里奇怪?” 沮授看向田丰。 田丰却笑了起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丝丝得意,看向陈暮道:“子归乃天下一等一智者,不妨猜猜?” 陈暮微笑道:“这不公平吧,你既然说是局势,我却对局势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称呀。” “好吧,那我说说。” 田丰便道:“上个月初,陶谦与曹操交战,过了约数日后,陶谦的书信先一步抵达青州,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徐州离青州很近,但济北国就在济南国南面,战事一起,有卢县百姓逃至历城,我差人询问,得知上月济北国并没有兵马粮草出动的迹象,反而是徐州忽然发起进攻,自鲁国一路北上,数日之间内就占领了济北国全境。曹操兵马不能敌,只得退入东郡防守自卫,又求救于我济南国,我得信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立即陈兵于济南国边境,做出要进攻济北国的姿态,陶谦的徐州军畏惧于此才停止进攻。” “那就很明显了。” 陈暮一摊手:“是陶谦主动进攻。” 沮授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曹操要进攻徐州,济北国怎么可能没有兵马粮草出动的迹象? 更何况曹操穷得都要找刘备借粮食了,哪还有余力出兵? 另外,济北国离徐州其实隔着兖州的泰山郡,豫州的鲁国,并不与徐州接壤。 而泰山太守应劭并不服从曹操的领导,自己独领一郡,曹操没法从泰山郡出兵。 如果要进攻的话,就只能从南面地盘极小,且没有官员、没有士兵防守的鲁国进攻。 但鲁国处于无政府状态,就算曹操想出兵,陶谦派人抵抗,战事也该发生在鲁国境内,怎么可能发生在济北国? 且陶谦那边能够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将鲍信赶出济北国,种种迹象表明陶谦有备而来,提前做了准备。 所以真正的情况应该是,陶谦突然从徐州东海郡北上穿过地狭人少的鲁国,袭击了济北国。 曹操没有想到陶谦这个六十一岁的老年人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个三十七岁的小同志,因此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道一句耗子喂汁,然后全军退回东郡,找刘备去哭诉,顺便要点粮草武器装备啥的。 这其实也符合双方的兵马动向。 沮授说道:“看陶谦之行动迹象,显然说明他早有准备,不然的话,若是曹操主动进攻,怎么可能会被瞬间击溃反丢了济北国?” “看来这老头有些不安分呀。” 陈暮眯起眼睛。 《三国演义》把陶谦塑造成了老实人。 但纵观陶谦一生,数次角逐中原大战,可不像是个老实憨厚之人。 他让徐州,完全是因为他两个儿子根本不想接班,连官都不愿意当,无奈才选了刘备。 而且历史上曹操袁绍刘表结为盟友,公孙瓒陶谦袁术吕布为盟友。 刘备夹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挺惨的,一开始是跟着公孙瓒打袁绍,结果又被陶谦请入徐州,成为徐州牧。 然后袁术跟吕布狼狈为奸,觊觎徐州,便开始合伙进攻他,导致刘备被打败,不得已又只能去联合曹操一起打吕布,最后衣带诏事发,跑到荆州去依附刘表。 中原大战这些各路诸侯的联盟其实相当松散,互相之间尔虞我诈,自始至终,除了刘备陶谦公孙瓒没有互相打过以外,其他人互相纠缠,时而狼狈为奸,时而互为仇寇,正应了那句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从陶谦现在的表现来看,恐怕要么已经跟北面的王芬联合在一起,要么跟南面的袁术成了狐朋狗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跟袁术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王芬,因为相比于冀州,青州的威胁更大。 看样子大概率又是历史上那一套远交近攻的策略,陶谦估计是跟王芬或者袁术哪一方联合起来,准备先攻击最弱的曹操,断青州一臂。 而且有一点必须说明,很多人都以为曹操打陶谦是因为陶谦杀了他全家。 但历史上却是陶谦主动进攻的曹操。 《三国志》记载:“袁术与绍有隙,术求救于公孙瓒,瓒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陶谦屯发干,以逼绍。太祖与绍会击,皆破之。” 发干县就是曹操东郡北部的地盘,在聊城旁边,陶谦第一次主动进攻东郡,这是发生于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的事情。 紧接着到了初平三年六月,陶谦又一次主动进攻,占领了兖州泰山郡。 “夏,太祖还军定陶。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共举兵,取泰山华、费,略任城。” 而这之后,曹操开始反击,数次攻打陶谦,将他打得大败,一直到兴平元年春,曹嵩才死。在曹嵩死之后,陶谦个曹操就已经发生过几次大战,曹嵩的死仅仅只是个催化剂而已,并非导因。 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陶谦这一次没有选择占领泰山郡,而是从鲁国北上占领了济北国,这样泰山郡就直接被切断了与兖州的联系。 不过实际上切不切断也无所谓,因为现在曹操的地盘少得可怜,就只有东郡和济北国。 之所以多个济北国还是因为鲍信是济北相,陈留太守张邈跟他貌合神离,济阴郡也在张邈手里,如今兖州好几郡都没有朝廷官员,兵荒马乱,曹操现在也过得挺艰难。 “我在想,他为什么要进攻济北国?” 田丰忽然提出了疑问。 “济北国与徐州不接壤,陶谦越过泰山郡与鲁国主动进攻济北,这里面怕是” 沮授也摸着下巴思索。 陈暮思考一会儿,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好。” “子归想到了什么?” 田丰沮授马上看来。 陈暮神情凝重道:“取纸笔来。” 张飞对外大喊道:“来人。” “将军!” 外面有侍从进来。 “取纸笔。” “唯。” 侍从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就拿了纸笔过来。 陈暮摊开改良后更加接近宣纸的左伯纸,用毛笔沾墨,细细思索。 片刻后,便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在纸上画出了冀、青、徐、兖、豫、扬、荆六州的大概轮廓,并且标记上。 “你们看,如今关东大势,王芬在冀州,大哥在青州,袁术占了半个荆州,半个扬州,半个豫州,孙坚才刚到豫州北部,刘表在荆北,曹操在兖州,陶谦在徐州。” 陈暮一一在各方势力上写下名字,图纸上众人犬牙交错,势力相互倾轧,形成了十分复杂的形势。 沮授田丰以及张飞都凑了过来,在他的桌案上观看这份地图。 陈暮继续说道:“从地图上来看,袁术与王芬的实力最强大,所以我最开始定制的战略,是联合陶谦孙坚曹操,一起对付王芬,等处理掉王芬之后,再搞定袁术,如此关东既平,可图天下。” “但陶谦显然不那么认为,没想到这老头都六十岁了,野心还不小。如我所料不差,他背后之人,必是袁术。” “袁术应该已经对陶谦许诺了好处,邀他一起进攻豫州和兖州,事后袁术得豫州,对刘表彻底形成包围之势,占据河南乃至江南大片区域。而陶谦占徐州与兖州,二人一跃成为可与大哥和王芬相抗的大诸侯。” “这份诱惑力,对于陶谦来说,不能抵挡。而他之所以出兵济北国,恐怕是想把王芬拖下水,想要在三地交界处进兵。这老小子的计谋,可是阴险得很呀。” 说到最后,陈暮已是长叹,以前都说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所以对于那些智力高超之辈,他向来小心应对。 但陶谦老好人的形象根深蒂固,反而忘了他早年也是个狠人,差点中了他的计策。 要不是脑子里曾经回忆起陶谦曾经与公孙瓒袁术一起进攻曹操袁绍的记忆,都差点让他的举动搞懵了,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六章 把四弟抓起来 听到陈暮的提醒,田丰沮授也皱起眉头。 他们二人自不是常人,很容易理解陈暮话里的含义。 显然陶谦根本不想听从刘备的摆布,也没有与刘备结盟的意思。 因为陶谦自己也很清楚,做为夹在各方势力中间的军阀,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下场只有一个——被人吞并。 所以他想发展,想壮大,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嘴中的食物。 那么发展方向是哪里? 徐州地理位置可谓是四战之地,北面是青州冀州,西面是兖州豫州,南面是扬州,只有东面是大海。 这几个地方当中,豫州最富庶、人口最多、地盘最大的是汝南郡。 其它五郡加起来都没有汝南郡一地大。 可偏偏汝南郡是袁家的地盘,人心所向不说,袁术实力强大,且与徐州接壤,让陶谦不敢对豫州动手。 扬州就不多说,现在扬州刺史陈温被袁术击败,连丢了豫章庐江九江数郡,扬州显然已经成为袁术的囊中之物,陶谦不敢和袁术作对。 至于青州和冀州,一个王芬,一个刘备,他就更加没有这胆量。 所以唯一的方向,就是实力极差的兖州。 结合历史上陶谦联合袁术公孙瓒等人率先进攻兖州,后来又占领了泰山郡,恐怕他当时候也是这般作想。 可现在不同于历史,如今进攻兖州,就有可能触怒刘备。 那咋办呢? 当然是拖王芬下水。 王芬确实打不过刘备,因为他能用的大将太少,领兵能力比较差。 可架不住冀州底子厚呀。 兵多将少粮草堆积如山,就是冀州现在的情况。 从青州攻击徐州有一条非常方便的路线,那就是从齐国或者北海国直接进攻琅琊国。 这片地方就是后世的沂蒙山东北面,大概位置为沂水县、莒县、五莲县,为临沂市与日照市的辖区范畴。 自这里进攻,可以直接杀入徐州腹地东海郡下邳国等地,威胁陶谦老家。 那么陶谦如何应对? 他选择的是利用实力最强大的王芬做牵制。 进攻济北国,就处于兖州、冀州、青州的三地交界处,你青州主力兵马如果调到后方,从北海国南下进攻徐州,那么你前线就空虚。 在冀州兵力本来就比青州多的情况下,你还分兵,那就是找死,王芬只要不傻,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你从平原国出兵干预东郡的战事,那更好,王芬就会直接参战,跟你打起来。 如此一来,四方混战,在聊城乐平发干等地打个大乱斗。 可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刘备兵少,但大将之才比较多。王芬兵多,大将之才比较少,双方大概率斗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而曹操只有东郡一块地盘,如何跟拥有整个徐州的陶谦军对抗? 所以大概率陶谦击败曹操,吞并整个兖州。 这是什么计策呢? 有些像是三个国家,其中两个国家实力很强大,不分高低,那么第三个国家,就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但这个人并不想被他们拉拢,于是左右逢源,反复横跳,暗中吞并其它更弱小的国家,来壮大自己,让自己试图变成跟另外两个国家一样强大的实力。 陶谦这人,人老心不老,很有些想法呀。 陈暮感慨。 不过陶谦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利用公孙瓒袁术集团牵制袁绍,自己与袁术一起进攻曹操。 结果特么以一州之地,居然打不过曹操一郡之地。 包括袁术在内,两个人都被曹操一通收拾,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如果陶谦知道这个现实,恐怕得活活气死。 “确实,进攻济北国这一招当真是厉害,将我军算得死死地。” 沮授感叹。 田丰赞同地点点头:“现在我们青州的兵力主要就集中在平原国一带,平原国是青州两大主要产粮区之一,陶谦知道我们必不能撤主力从北海国进攻他,因此才如此肆无忌惮。” “嗯。” 陈暮深以为然。 青州两大主要产粮区,一个就是平原国、济南国、齐国以及乐安国四地,在后世差不多是山东德州市、乐陵市、聊城市、济南市、淄博市、滨州市、东营市这些地方加起来。 此地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在后世被称为鲁西北平原区,是青州最大的产粮地,总耕地面积达两千多万亩,整个青州都依赖这里产粮。 另外一个产粮地就是北海国,也就是后世的潍坊市、诸城、高密、平度、莱西等地,被称为胶莱平原区,耕地面积达一千多万亩,是青州第二大产粮地。 而东莱郡全都是山脉和丘陵,可耕种面积极少,所以除了胶州湾一带可产粮,以及陈暮在那边大范围地搞海盐以外,产粮并不多。 现在王芬把战事引到兖州、冀州、青州交界处,那么就是要把刘备军主力困在这里。 因为一旦刘备军主力挥师南下,那么鲁北平原产粮区,就有被王芬攻打的危险,这是青州集团绝不能容忍的损失。 所以这是算准了刘备军不敢从北海南下攻打东海,只能从平原国与济南国干涉陶谦与曹操的战争。 “时机也选得好啊,马上就到了宿麦种植的时期,他这是料定我们不敢打。” 看着地图上的战略规划,沮授田丰也是赞叹不已。 而陈暮则是在想,没想到袁术和陶谦居然还敢下这么大的棋,甚至从表面上来看,达成他们的战略意图可能性还极大,确实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来反制?” 沮授看向陈暮田丰。 虽然袁术和陶谦的意图被他们看穿识破,但要破解这法子,还真不容易。 因为这属于阳谋,同时也是大方向战略。 如果大家不是很懂战略和阳谋,举个例子,伟人四渡赤水的实际操作是战术,那么伟人的目的,就是完成转移,与另外的军团会师,找一块根据地,这就属于战略。 能不能达成战略,就得看实际战术操作。简单来说,战术是为了达到战略而做的实操,在这两方面,战略永远都比战术重要。 陶谦和袁术的战略,就是瓜分豫州和兖州,所以陈暮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田丰沉吟道:“可派使者给公孙瓒送信,让他帮忙牵制王芬。” “还有刘表。” 陈暮思索道:“刘表不傻,如果袁术吞并了豫州扬州二地,凭借他荆北一地如何抗衡?一定会选择与我们联盟。” “那这么一看,就是我们青州与曹操刘表公孙瓒的联盟,对抗王芬陶谦袁术的联盟。” 沮授分析道:“从实力对比上,要想赢恐怕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我现在就回齐国向大哥禀报这件事,让他写信给刘表公孙瓒曹操,与他们援为盟友,让他们派兵助阵。” 陈暮站起身。 现在洛阳那边其实还处于一个恢复状态,十多万白波军只留下了三四万精锐,其余士兵都由韩浩带领,开展起轰轰烈烈的屯田政策。 即便再加上朱儁赵云武安国牵招的一些老部下,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五六万人,全都屯兵于河内边境。 因此洛阳的情况属于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不能提供太大帮助。 不过关羽那边的战略意义却达到了。 在洛阳吞并五六万,你冀州最少也得分个七八万人出来防守吧。 要知道河内郡到邺城可就咫尺之隔,洛阳大军一日之内就可以抵达,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镶嵌在王芬的心脏附近,让他如临大敌,已经在考虑明年迁都赵国邯郸。 所以在战略上,洛阳其实已经达到了陈暮最开始设想的目的,那就是威胁冀州中枢,让他们不得不派大量的士兵进行防卫。 如此一来,至少在兵力上,青州不会落入下风。 没办法。 这也算是无奈之举。 冀州在讨董卓这件事上只给粮草不派兵,再加上七八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恢复到了五六百万,所以冀州兵力极为充足,随随便便都能拉起二十万大军。 而青州不仅出人出力,还是作战主力军,精锐部队损失惨重,且俱已疲惫,现在青州的兵马,总共也不过五六万老兵而已。 即便加上洛阳的五六万人,乃至算上公孙瓒的数万幽州骑步兵,在总兵力上,也不过和冀州相当。 因此双方兵力对比上,几乎相当于三州之地,既司隶、青州、幽州加起来,才和王芬的冀州军团一样多,可见王芬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不过陈暮倒也不担心王芬会选择各个击破,因为冀州地盘实在太大,无险可守,你主动进攻,别的地方就会露出破绽。 就像是一头大水牛,力量很强大,但被三条鬣狗围攻,不管进攻哪条鬣狗,都要被另外两条鬣狗偷屁股。 所以双方最多保持一个势均力敌的态势,而谁也无法直接消灭掉谁。 就连官渡之战后,曹操其实也只是抵御住了袁绍的进攻而已,根本没有余力夺取冀州。 之所以最后他是胜利者,是因为袁绍病死了,家产被袁谭、袁尚、袁熙三人分了,被他各个击破而已,如果袁绍不死,让他吸取官渡之战的教训,以冀州的底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因此在这一点上来看,青州军想要击败冀州军团,难度还是非常大,维持这样势均力敌的状况,就非常不易。 只是现在这个势均力敌的态势马上就要被打破,陈暮也得早点做好准备才行。 当下,与沮授田丰他们做好商议之后,就即刻赶往齐国而去。 一日后,临淄城。 陈暮已经从东平陵出发,还有一日就能到临淄的消息,就到了刘备的桌案上。 “来了来了,四弟回来了。” 看完了信件,刘备转头对典韦说道:“良弼,吩咐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典韦嘿嘿一笑:“早已准备妥当。” “好。” 刘备站起身来,看着厅内典韦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一众青州文武官员,环视一圈,高兴地说道:“城门那边怎么样?” “已经埋伏了人马!” 如今已经是州牧长史的孙乾回报。 “府邸呢?” “也安排了人。” “酒宴准备得如何?” “就等明公一句话了。” “那是在城门动手,还是府邸宴会动手?” “还是宴会吧,子归向来狡诈,若让他在城门外瞧出疑虑,说不好立即就会逃跑。” “好,就这么安排。” 刘备一拍桌子,说道:“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等他进入府邸,宴会开始之后,务必要把他抓起来!” “唯!” 众人起身大喊,声若洪雷。 刘备看着众人齐声应唯,眼中露出了诡异的光。 臭小子,你可别让我给逮住了。 不然有你好果汁吃。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七章 黄道大吉 陈暮是在从济南出发后的第三天抵达的临淄。 遥远的地平线上,泰山此起彼伏,巍峨高大,而在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城池耸立。 道路两旁阡陌纵横,已经是深秋十月,马上就要开始宿麦种植了。 宿麦,就是冬小麦。 有人说,冬小麦并不是在冬天种植,而且汉朝并没有冬小麦。 然而《汉书·武帝纪》:“遣谒者劝有水灾郡种宿麦。”颜师古注:“秋冬种之,经岁乃熟,故云宿麦。” 《汉书·谷永传》:“比年丧稼,时过无宿麦。”颜师古注:“比,频也。” 所以别说在东汉,就连二百多年前的西汉,北方的种植业就已经是夏粟、冬麦的种法。 这也是为什么冀州豫州,也就是河南河北这些地方人口兴旺的缘故。 因为在江南一带还处于一年一季的水稻种植作业的时候,河南河北以及关中辽东地区,早已经开始了一年两熟的夏粟冬麦,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陈暮带着玄甲重骑缓缓地行走在田野之上,秋冬天气阴沉沉的,朔风呼啸,两侧田间却都是忙碌的农夫。 沿途看到这大队骑兵经过,很多田里的农夫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干着手里的农活。 这战乱年代,有兵马来往很平常,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必然不是敌人。 因为齐国临淄为青州腹地,也是青州治所所在,很多百姓家中就有成年男子被征召入伍,他们知道刘使君正在北面与冀州打仗,边境屯了大量兵马。 那么多兵马保护,西面又有高耸入云的泰山山脉,横绝了青徐二州。如果还有敌人杀到临淄来,那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陈暮坐在马上,远远看到在临淄城西二里外的亭舍中,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人,已经有人在等候他。 到了近前约半里再瞧,领头的正是典韦与简雍。 典韦目前并没有去北面战场在平原国与冀州兵马对峙,而是担任大将留守临淄。 一来担任刘备的保镖,二来自从陶谦忽然袭击兖州之后,刘备也觉得陶谦态度不明,因此起了防范的心思。 “良弼,宪和!” 陈暮在马上招了招手,待到了亭外,止住马蹄,翻身下马。 “子归。” 典韦和简雍迎了上来,抱着陈暮哈哈大笑。 三人拥抱在一起,确实很久没见了。 氏仪孙邵是陈暮的故吏,只是他们地位没有典韦简雍那么高,所以一直不敢上去说话,只能在旁边含笑陪着。 等他们叙完旧之后,氏仪才笑道:“四将军,明公还在府邸之中等你呢。” “嗯。” 陈暮当然知道大哥必须保持自己的威仪,不能主动出城迎接他,便看着氏仪孙邵点点头道:“子羽,长绪,你们做得不错,继续怒(通努)力,加以勉之。” “谢四将军夸奖,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两个人十分谦虚。 陈暮笑了笑:“等我去面见大哥以后,我会召你们过来商议一些事情。” “唯!” 两人点点头。 之前陈暮的话表面是在夸赞他们。 实际上是在说军情司的事情。 随着组织日益壮大,军情司也从原来的暗地里发展,逐渐变成了一个半暗半明的机构。 不过明面上这个机构并不是什么特殊情报部门,而是对外宣称为刘备的护卫亲军,首领为军情司司马典韦。 但其实典韦连军情司整体构造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脑袋上顶着个军司马的头衔,手底下就刘备的数百亲卫而已,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地下组织。 这就是把典韦推出去当挡箭牌。 没办法。 随着军情司四处活动,需要的权力越来越大,如果一直在暗处,官面上就很难拥有更大的协助。 比如某个军情司司卫潜伏在冀州王芬府邸,探知了军情,跑回平原国边境,结果被边境防御士兵抓起来,因为士兵和军官都不知道军情司的存在,不听信司卫的辩解,怀疑这个人是奸细,就难以将情报更快传递上去。 所以军情司就不得不浮上水面,至少让青州上下都要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毕竟顶着刘备亲卫的头衔,那很多事情就会方便许多。 目前氏仪和孙邵都是军情司的中层司长,仅次于陈暮这个司命,以及令史、曹史、主记、曹掾四大高层。在沮授不在的时候,负责齐国的一些对外情报活动。 陈暮找他们,其实是要问问徐州的军情司发展得如何,以及对徐州的军情刺探。 与他们沟通之后,在众人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城。 回了临淄城,自然就是安全了。 胡平胡勇这些玄甲重骑也该放个假,回去看看老胡头。 现在老胡头也已经五十多岁了,没多久日子可以活,作为长子的胡平已经准备退伍,正式回家务农给老胡头颐养天年。 陈暮解散了玄甲重骑,让他们各自回家,自己却没有回去。陈家村已经搬到了临淄城外,全村人都过来了。但国事为重,还是先去找老大哥再说。 在典韦简雍氏仪孙邵一群人的簇拥下,陈暮骑着紫影缓缓来到州牧府大门口,翻身下马,走入其中。 他这个时候心里正在想陶谦袁术王芬这些人的事情。 冷不丁耳边却忽然有人喊他。 “子归。” “嗯?” 陈暮听到是典韦的声音,转过脑袋疑惑地看过去。 却在视野之中,只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向着他伸来,竟然是要直接抓他的衣颈。 WDNMD又来? 在余光中陈暮还隐约见到典韦邪恶的笑容,心中顿时一惊。 典韦搞毛啊,又来这一套? 不过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反抗,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在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冷静下来道:“良弼,你搞什么鬼?” 典韦拎着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起来,无辜地道:“这是明公的命令。” 大哥? 陈暮心里一惊。 大哥无缘无故抓自己做什么? 难道. 刘辩和刘协的事情暴露了? 陈暮脸色微变。 其实如果是站在一个阴谋家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刘辩和刘协的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们弄死,而且还可以借刀杀人。 比如刘协可以借董卓的手。 董卓本来就要杀刘协,甚至已经下达了命令让李儒去做,所以刘协的死不会有任何破绽。 但刘辩的死不同,因为李傕郭汜这些人冷静下来后,就不会去想杀刘辩,而是开始屯为奇货,继续留在关中洛阳当他的傀儡皇帝。 所以要想让刘辩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经过阎忠太史慈侯栩他们几个人的手,才能办到这一点。 因此实际上留刘协刘辩他们一条命,并不是说自己有多可怜他们,而是在给阎忠太史慈侯栩他们留一条后路。 因为一旦事情暴露,碍于兄弟情面,自己可能不会死,但刘备一定会毫不犹豫处死这些相关人员。 现在刘辩刘协通过自己当初在小平津渡口带回来的船老板送出了海外,等到将来统一了中原地区,老大哥黄袍加身,一切尘埃落定,哪怕刘辩刘协的事情暴露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因为那个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居,刘备坐到了那个位置,就不可能再下来。 但如果现在就暴雷出来的话. 一时间,陈暮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满脑子都是思考,该怎么狡辩哦不,解释. 典韦拎着陈暮,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了州牧府,来到了大殿外。 殿外全都是人,青州大小官员,甚至泰山学宫郑玄管宁邴原王烈这些学院派人士,也都聚集在于此。 见到典韦拎着陈暮进来,一个个面目严肃,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目光十分诡异。 而殿内则黑魆魆的,竟是没有点灯,里面空落落,没有旁人,只有在大殿尽头的主位之上,刘备高坐堂上,脸色黝黑,低头俯视着他。 从摄像镜头语言和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就叫审判视角,比如一个人拍摄采访镜头,机位特别高,以俯视的角度去看被采访者,让看的人就会产生一种被采访者是在被审问的感觉。 这种视角在古代,往往都是官员审问罪犯,官员坐在位置比较高的台阶之上,下面的罪犯要跪着仰视官员,会显得官员比较高大,十分有权威,令人感到畏惧。 所以陈暮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问题比较严重了,连忙在心里把准备好的狡辩台词又过了一遍,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表现得太心虚。 人要是太心虚,是很容易被人诈出很多东西来的,作为优秀的高智商人才,他很清楚这一点。 “明公,子归带过来了。” 典韦走进来,将陈暮拎在了台下,这样子,还真有点像是刘备在审问他。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呀?” 陈暮还在装无辜。 哪知道刘备一板脸,严肃道:“明知故问。” “我是真不知道。” “还狡辩!” 刘备见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陈暮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开口否认道:“绝对没有隐瞒。” “还说没有,人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刘备恨铁不成钢。 陈暮皱起了眉头,心理防线隐隐有些松动。 不是说当初陪着刘辩的那些宫女太监,一起都给送走了吗? 难道阎忠侯栩太史慈他们手脚没做得干净,跑了一些宫女太监,告到了刘备这? 一时间,陈暮额头微微落下汗来,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呀。” 刘备见他那样子,摇摇头,忽然站起来,叹气道:“四弟,即便为了家国大事,也不能耽误了婚事呀。” “啊?” 陈暮当时候人就傻了。 刘备从主位台阶上走下来,黑着脸道:“若不是那日出城巡视,秦氏族人向我说明此事,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已经耽误了人秦家小娘两年。” “是啊子归,你这就不像话了,初平元年定下的二年春的婚礼,你就这样爽约,岂不是让秦家人笑话你们陈家人?” 典韦也搭腔说道:“这两年城内流言蜚语可不少,很多人都说秦家罗敷嫁不出去,是因为你嫌弃她。秦家人也都在劝她死心,干脆搬离青州,回冀州算了,是人家女子死活不愿意。你这样,可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元始三年,平帝命刘歆制婚仪,谓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又有《诗经》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子归你既以执雁请期,却不亲迎,此非礼也。” “虽然大丈夫之志在于平定天下之乱,然不尊小礼,又如何守大节?子归你这有些过分了,明明都已经择定成婚吉日,应以雁为贽见礼,却推辞婚约,让人家女子怎么办?” “是呀,这六礼都完成了大半,怎么到了最后婚礼却停了下来?数年不归家,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成何体统?” 郑玄邴原管宁王烈等学院派老夫子一个个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上来戳着他的脑袋教育他不该失礼。 荀彧简雍华歆孙乾氏仪孙邵左继刘谦等官员幕僚则一个个憋笑。 要知道这些学院派老夫子可不好惹,一个个脾气不仅倔,还没人敢招惹他们。 因为青州很多官员都是出自他们的门下,别说陈暮,就算是刘备见了他们,也得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到现在陈暮自然也该清楚并不是刘辩刘协的事情暴露了,而是自己在两年前回青州的时候,带着罗敷在乐安一带视察晒盐法,顺便就把婚礼的事情处理了一下。 当时按照《仪礼·士昏礼》,以及平帝命刘歆制的汉代结婚六礼,完成了前五礼,通俗来说,其实就相当于后世两人结婚之前的订婚环节。 最后一礼则是确定结婚日期,然后去迎娶新娘,相当于后世举行婚礼的环节。 结果因为长安那边的事情,自己带着两万人驰援老大哥,导致按照原本计划第二年,也就是初平二年春天的婚礼并没有举行。 算算日子,五礼是在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下半年完成,而现在已经是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年末。 确实是耽误了人家秦罗敷两年了。 想到这里,陈暮耷拉着脑袋,吱吱唔唔地道:“此事,是我错了,大哥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刘备环视一圈,看向众人,就看到众人也跟他一样,都面露微笑地看着他。 主臣之间相视一笑,刘备站在台上,右手一扬,朗声喊道:“还能怎么办,成~~~亲!” 随着他这一声高亢的呐喊,殿内两侧呼啦啦就走出十余位侍女,将陈暮团团围住。 郑玄站出来说道:“后日为壬申子月定日,黄道大吉!” “始礼,四弟新婚,阖城大庆,传我命令,命人在城内外道路旁挂上缣绢,迎亲队连续两日在来往于秦家庄与临淄城,沿途撒钱,官府休沐三日,全城大摆宴席,与民同乐!” 刘备大手一挥,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簇拥着陈暮往后院而去。 前面五礼其实已经完成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汉代结婚的最后一步,亲迎,也就是后世的迎亲环节。不过由于黄道吉日是在后天,所以这两日陈暮就必须待在家里,焚香沐浴,不能与新娘子见面。 其实陈暮已经跟罗敷都快两年没见了,罗敷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才年不过十五六岁,现在却已经等他等到了二十一岁,在汉代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 这一片痴心,也确实是让陈暮感动。今年他自己也已经二十六岁,虽然上面还有个没皮没脸的张飞一直拖着不结婚,可他确实不行。 毕竟张飞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而他已经定婚,所以既然现在回到了青州,完成婚礼也实属应当。 因此陈暮也不反对,默认了老大哥为自己做得一切,静静等待婚礼的举行。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八章 微微一笑很倾城 在刘备的强权之下,直接下令,婚礼定于后日,而从今日起,大摆筵席,全城欢庆,与民同乐。 当下陈暮被簇拥来到后院,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阖府酒宴纷纷开始摆出来,大厅内外,俱都是宴席桌案,府邸内外,流水席一桌一桌地上来。 临淄城内外的百姓纷纷听说了这件事情,蜂拥而至,州牧府的人沿街撒币,老大哥要为小老弟的这场婚礼,变得热热闹闹。 其实古代的婚礼并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隆重,双方成亲,如果两边都有意,算算八字,看看日期,差不多也就定下来,男方只需要准备几只大雁,一些价值不算贵的聘礼就行。 西周时期,就已经确立了婚姻礼仪,秦汉继承周制,以六礼中纳征为例,就是送聘礼,一般只需要准备一些丝绸彩带绢帛,越多越好,这也是彩礼的由来。 如果是富贵人家,除了丝绸彩带以外,还可以准备羊、香草、鹿等取其吉祥,以寓祝颂之意;再有钱一点的,或者达官贵人,可以用胶、漆、合欢铃、鸳鸯、凤凰等用来象征夫妇好合之意。 而世代耕读家庭,也就是所谓的世家子弟,往往会取各物的优点美德以激励劝勉夫妇,如蒲苇、卷柏、舍利兽、受福兽、鱼、雁、九子妇,礼品并不需要太贵重,更在乎心意。 只不过刘备对于陈暮其实是一直有亏欠的,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陈暮迟迟没法完婚,因此为了弥补,就决定大操大办,以诸侯之礼的规格举行仪式。 陈暮是个乡侯,所以用诸侯之礼,倒也不算僭越。且刘备为了向女方家里表达歉意,也是准备了大量的礼物,光牛羊马就成群结队,规格很高。 很快,第一日全城宴席结束之后,到了第二日,宴席继续,整个州牧府歌舞升平。一大早,陈暮就要准备出发前往秦家庄。 在陈暮与秦罗敷订婚,也就是纳完了五礼之后,赵国邯郸秦家庄的庄主秦风,就带着族人迁徙来到了青州,在这里定居下来。 一开始,秦风还是非常高兴,自己只不过是一地豪强,女儿居然能嫁给中央权力顶层的大人物,这属于高攀。 但日子一久,随着陈暮去了长安,婚事一再拖延,秦风的心情就越来越差,情绪也越来越糟糕。 因为陈暮居然在五礼之后,到第六礼亲迎这一环节,一个拖延就拖延了两年之久。 当然。 秦风作为豪强出生,也算是有见识,并非不能理解陈暮大丈夫以国家为志。 但眼见女儿年龄越来越大,周围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再加上拿捏不准陈暮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完婚,让秦风倍感煎熬,曾有过向刘备请辞,向陈暮父母退婚的意愿。 只是秦罗敷死活不愿意,因为陈暮虽然人在关中,但有时候青州与关中来往粮草辎重兵马,他就会经常稍一些信件回来,给她写一些情话。 秦罗敷自己也经常写信,托往关中送粮草的将领帮忙带过去,两人之间的感情维系得还是非常好,只是没成亲而已。 在良好的感情基础下,汉朝的女子又不像宋明以后被理学束缚得厉害,所以面对父亲退婚的意愿,秦罗敷根本不答应,以至于就这么僵持了一年多,终于等到了今日。 其实刘备待秦家人还是非常不错,像秦罗敷的弟弟秦琪就送去了泰山学宫,有大儒授业,有大将授武,秦风的妻弟,秦罗敷的舅舅蔡阳则被任命为安丘令,就连秦风本人也数次邀请他出仕。 只不过秦风总觉得女儿又没有成亲,自己和陈暮还不是舅婿,却一直待在人家青州,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还给他们秦家庄送土地,送钱财,属实有些寄人篱下的味道。 因此当刘备早早地通知他,陈暮马上就要从关中回来与秦罗敷成亲的时候,秦风却开始装起了病,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实际上就是拉不下脸,不想出面去答应这事。 但他不答应,他的老婆,秦罗敷的母亲蔡氏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面对刘备派来的使者,蔡氏当即万分高兴地同意,早早地提前开始做起了准备。 所以当陈暮回临淄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准备了数日了,刘备发动力量,数日之内,各类婚姻嫁娶之物,皆已经准备就绪。 第二日,陈暮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熏得清香,崭新的黑红丝绸长袍,腰系玉带,头系爵弁,手里捏着一只大雁,在陈家村族人,以及诸多好友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临淄城东六里外的秦家庄。 这次来并不是来迎亲,而是再来一次纳征之礼,一是为了向女方家人赔罪,二是表达对女方家人的愧疚。 纳征之礼之前就送过一次,城外秦家庄的上万亩良田,就是陈暮上一次的聘礼。 但毕竟放了人家两年的鸽子,赔罪还是该有。 因此一行数百近千人,侍女高举着无数飘飘的彩带,奴仆抬着箱子,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珠宝,钱币礼物。一车一车的绫罗绸缎被马车夫驱使马匹运载,成筐成筐的礼品被脚夫担着,乐师礼乐奏响,笙箫齐鸣,锣鼓震天。 一路上沿途所有的树木都被挂上了丝绸彩带,各乡亭村坊百姓纷纷出来见礼。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新郎官这支近千人的队伍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向着秦家庄而去。 大部队经过之处,马车上的人纷纷撒出五铢钱,百姓有秩序地捡取,并不哄抢,每一段一段地捡,过了村界,就不再继续前行。 这就是德治的好处,青州有泰山学宫,因此文风极盛,又由王烈大力推广德治,中下层官员教化百姓也以“德”“礼”为主,所以很多百姓哪怕并不识字,却也知礼,不会引发骚乱。 很快,到晌午,众人就抵达了女方庄园之外。 秦家庄早有准备,于家庙设筵,在门外迎新婿,庄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秦氏族人,将庄园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好奇来看名震天下的陈子归到底长什么模样。 陈暮以雁做贽礼,恭敬地双手捧上,那位丈母娘笑得合不拢嘴,收下大雁后连连招手:“贤婿快进门来。” “不知老舅人何在?” 陈暮看过去,就看到自己那小舅子秦琪在旁边冲自己招手,舅舅蔡阳跟在姐姐身边,其他秦氏族人俱在,唯独少了那位老丈人秦风。 蔡氏略微有些埋怨道:“你那老舅人说是染病,其实就是拉不下脸,毕竟你这亲迎之礼,确实拖得太久。” “阿姊,这大喜之日,何必说这些话。姊婿确实是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蔡阳对自己的姐姐使了个眼色。 蔡氏意识到自己失言,连连赔笑道:“对对对,瞧我这张嘴,我那夫君确实染病了,不过倒不是甚么大病,相信你与罗敷成亲之后,很快就能痊愈。” 原来是心病。 陈暮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还请外姑指引,容小婿探望外舅。” 《尔雅·释亲》:“妻之父为外舅,妻之母为外姑。” 汉唐时期不称呼妻子的父母为丈人和丈母娘,甚至岳父、泰山之类的词汇,也是宋明清之后才逐渐流行。 此时称呼岳父岳母,一般叫外舅外姑,或者老舅人,姑人都可以。 像《三国志》记载,汉献帝称呼董贵人之父董承,就是称呼他为舅人。 还有唐朝有一句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这里面的舅故,引申的含义,同样也是公婆以及岳父岳母的意思。 蔡氏听到陈暮要探望秦风,一时迟疑,秦琪却乐呵呵地道:“我耶耶好着呢,姐夫我带你去。” 这小舅子不错。 陈暮在内心夸赞了他一句,笑眯眯地道:“那就有劳内甥了。” 这个时候老婆的弟弟也不叫小舅子,叫甥。 秦琪嘿嘿一笑道:“小事一桩,以后我傍上了姐夫的大腿,在临淄还不是横着走。” 原来这小子是打这个主意。 陈暮哭笑不得道:“内甥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你若是犯错被学宫的老夫子们抓住,别说我,就连我兄都救不了你。” 现在泰山学宫里除了郑玄王烈管宁邴原这些老夫子之外,还有了蔡邕和孔融。 蔡邕是因为人住在旁边的泰山羊氏家中,近在咫尺,被郑玄邀请过来,结果因为泰山学宫藏书甚多,再加上陈暮推广数学物理和化学,有很多新奇有趣的学问,让他已经不想走了。 而孔融则是跟蔡邕为老友,当初董卓派他去担任北海相,想给刘备添堵,被王朗用计,利用蔡邕将他留在了学宫里,没有去上任。 值得一提的是,泰山羊氏就是羊祜家族,而且羊祜自己就是蔡邕的外孙,蔡邕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蔡琰,称为蔡文姬,次女蔡贞,称为蔡贞姬。 现在这两个女儿一个才十五岁,刚刚及笄,另外一个则才出生没多久,估计等羊祜出生,怕是得几十年后的事情。 学宫里这些老夫子向来眼里揉不进沙子,要是秦琪以为可以傍上陈暮的大腿在临淄胡作为非,那些老夫子就算把秦琪打死,只要理由正当,估计刘备和陈暮都不敢说什么。 因为他们在青州的威望太高,大部分中下层官员都出自他们门下,无缘无故动他们就是动了整个吏治,青州官场要大地震,没人有这个胆量。 哪知道秦琪嘿嘿笑道:“我怎么敢胡作非为呢,只是学宫中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眼高于顶,羞与寒门为伍。我就看不惯他们,以后有了姐夫,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陈暮跟着他进入府邸之中,笑道:“原来只是这点小事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苍穹顶立,何患不能建功立业,待将来你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自己建立一个家族,你一个人,便是一个世家!” 我一个人便是一个世家? 秦琪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姐夫只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虽顶着个曲逆侯之后的名头,却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一个人便已是世家,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一时间心潮澎湃,向往不已。 在秦琪的指引和秦氏族人一众陪同下,陈暮来到了秦家宅院里屋,院落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庄园恢弘庞大,即便没有刘备赐予他们宅田土地,以秦氏自己的财力,也完全可以建造起这份产业。 根据东汉末年哲学家仲长统在其着作《昌言》中记载:“豪人之家,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 陈暮自己的地位很高,根据当时门当户对的习俗,秦家人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太差。 他们能走到现在,完全因为秦风当初带着自家千余奴仆和宗族族人在龙凤山一带帮助陈暮击退了徐荣。如果没有这件事,秦罗敷甚至已经不会再和陈暮产生交集。 简单来说,你在汉朝想嫁个世家权贵,首先你得同样出身于世家权贵。 不然哪怕秦罗敷再喜欢他,汉人女子再如何主动,其实也没有能力去追求,因为两个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穿过这连栋楼阁亭台,一行人抵达了秦风住的院落。 这个时候秦风一点病的迹象都没有,在厅内走来走去,不时差人出去询问新郎官到哪里了? 奴仆很快回来禀告道:“家主,外婿已经到照亭。” “家主,外婿已经到庄外。” “家主,外婿已经进入庄园,现在少郎领着直奔此处而来,要来探视家主。” 秦风一开始还在想着陈暮见完礼应该马上就要走了,结果一听到他居然要来探望自己,又急又喜,连忙跳到床上蒙上被子装病。 过了片刻,在秦琪这个秦家少郎君的带领下,陈暮与蔡氏蔡阳等秦家近亲抵达了秦风住的房间里。 “舅人!” 陈暮急急走去,蹲在床边关切道:“可服汤药否,病情好些了吗?” 秦风装作刚醒的模样,虚弱地道:“是贤婿回来了吗?” 陈暮心道这老丈人戏瘾还真大,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舅人卧病在床,我却没有在旁边日夜服侍,以敬孝心,惭愧惭愧。” “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天下大乱,朝廷政局不稳,你作为先帝股肱之臣,以国家为重,也理所应当。” 秦风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 陈暮当然很清楚,这老头那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表演给附近乡邻去看。 订婚之后延迟了一年接近两年的婚期,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眼见秦罗敷已经和陈暮都五礼结束,一直到六礼亲迎却迟迟不来,左右乡邻有闲话也很正常。 更何况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嫁人才是常态,二十一岁还没嫁人,跟后世女孩三十多岁单身一样,周围人肯定会议论纷纷。 秦老头又不是聋子,平日里肯定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脸上自然挂不住,这才演那么一出戏。 其实无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让乡邻们知道,自己的女婿不是嫌弃女儿才不来娶她,而是记挂着国家大事,一时间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陈暮恭恭敬敬地道:“舅人深明大义,令小婿万分佩服。家国大事,乃天下之根本。我虽心中记挂着罗敷,却无奈身先以国,方才许卿。如今国事勉强算止住,便马不停蹄一刻不停回来完成昏(通婚)礼,正是为了履行婚约,从此以后,我与罗敷必定相伴到老,不离不弃。” “听到没有,我就说秦家外婿怎么可能会推辞阿姊的昏礼,终日忙碌于家国大事,这是为天下人之生计而操劳,耽搁一些,也很正常。” “就隔壁乡邻老爱嚼舌根子,我秦家好女,外婿喜欢得紧,哪有像他们说的什么借口。” “如今事情清楚,看那些乡邻还有什么话好说。” 在外面看热闹的秦氏族人个个觉得骄傲不已。都五礼已过,新婿却两年不来亲迎,这别说放在古代这样的封建社会,就算是现代,也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相当于订婚了好几年,可结婚日期却一推再推,亲朋好友肯定会有意见。 更何况古代信息不发达,乡邻可不会体谅你家女婿是不是在外面拯救世界,他们只知道人家两年都不来娶你家女儿,于是自然而然就会窗函数你家女儿已经没人要了这种思想。 现在陈暮亲自来府上请罪,不仅给足了秦氏宗族面子,还粉碎了这种谣言,秦家庄的人自然也是扬眉吐气,以后可以抬起头骄傲地做人。 听到陈暮的承诺,秦老头十分高兴,病也好似好了大半,在陈暮的搀扶下爬起上半身,心里美滋滋地拍着女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婿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夫十分宽慰,将来罗敷的终身,便托付给你了。” “请舅人放心,我不会让罗敷受半点委屈!” 陈暮认真地答应。 这边陈暮在探视老丈人,外面的丫鬟却急匆匆地跑去了后院。 秦罗敷正在试穿明天要穿的礼服。 汉朝结婚用的礼服有严格的规章,女子穿的衣服名字叫纯衣纁袡,普通人家的一般是用麻布制作,富贵人家则用丝绸。 衣服款式跟普通的曲裾深衣没什么区别,上身是普通的交领、襟、右衽,下身为曲裾、裳,系腰带。 与普通的曲裾深衣的差别在于颜色,纯衣纁袡的意思,就是衣服的整体颜色必须的是黑色,唯有袖口、领口、曲裾、腰带以及裳下摆为红色。 秦罗敷穿着这身衣服站在铜镜前,脸色微微发烫,一想到多年夙愿明日就要实现,自己终于要嫁给那个钟爱的男人,她就觉得很羞涩。 当年鼓起勇气表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一晃多年过去,到了今日也终于修成正果了。 “娘子,娘子。” 丫鬟从中庭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冲入了秦罗敷的闺房。 宋朝以前,奴仆称呼主人的儿女,儿子一般称为阿郎、少郎、郎君,女儿或者主人的老婆乃至于任何青年女子,都可以称为娘子。 这个称呼习惯,一直要到明清时期,才慢慢变成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这类大众熟知的称谓。 秦罗敷听到外面丫头的声音,就对外面喊了句:“怎么了阿翠?” “外婿进府了,在探望家主。” 叫阿翠的侍女进门后就指着自己的身后喊道:“今日似是又来送纳征的,过会儿就要走了。” 由于婚礼前男女双方不会见面,所以今日纳征,蔡氏只是跟秦罗敷提了一句,但却让她不准出去看,因为这是礼仪规定。 可秦罗敷听到陈暮已经来了,立即撒腿就跑,结果才刚到院外,就被府里的嬷嬷拦住。 “娘子,可不能出去呀,按照礼仪,要等到明日黄昏之时,新婿乘坐墨车,上门亲迎,执雁于家庙祭拜之后,你才能穿着礼服走上新婿的马车,跟着新婿回家,你现在不能与他见面,否则坏了礼,家主会责怪我的。” 门外的嬷嬷其实也兼职女师的职务,汉朝结婚女方都会陪同一位女师进行指导礼仪,比如哪里需要拜,哪里有别的特殊礼,有哪些特定的手势、动作、仪式,都需要女师教导。 男方那边也会有一个男师,在古代你可以把这两个人称为赞礼官或者礼仪师,往往由年纪比较大的老媪以及长者担任,负责新人礼仪,在后世相当于婚礼司仪。 当时规矩繁多,像结婚之前就有很多规矩,陈暮进秦家大门送纳征之礼,也有很多礼仪,比如主人要大摆宴席,宴席位置都有严格规定,宾客每进门,宾主都要相揖行礼,从大门口一路行礼到堂前阶下,最后谦让三番,主人与宾一同登堂,才能开席。 所以不是女师不想放秦罗敷出去,而是实在没办法。 秦罗敷听了女师的话后,有些失望,但她并不像为难女师,便只好点点头,有些失落地道:“我知道了。” 其实罗敷也已经两年没有见陈暮了,朝思暮想的郎君就在前院,却不得见,令人想断了心肠。 一旁的丫鬟见她闷闷不乐,便上前开导道:“娘子别急嘛,明天你就能见到新婿了。” “我知道,可是我好想他。” 罗敷精致的小脸上微微泛起愁意,低声道:“好想好想他。” 丫鬟看她的样子,好生安慰了几句,却看到秦罗敷一言不发地往不远处围墙脚下的一处假山走去,不由纳闷不已,喊道:“娘子,你去哪儿啊。” “我要爬上去。” 秦罗敷指着那假山道:“也许站在上面,我能看到他。” “可是中厅离得很远呢。” “我不管。” “娘子,快下来,危险。” 丫鬟都有些着急了,看到秦罗敷已经开始在往假山上爬。 可她爬得飞快,丫鬟在下面干着急也没办法。 只片刻,秦罗敷就爬到了假山石上,笔挺着身子,前倾伏着围墙,探出了头。 也许他也想见我呢? 秦罗敷伸长了脖子,像是一只长颈鹿一样四处观望。 但让她失望了,后院离中厅确实很远,除了层层叠叠的院落和连绵的楼阁以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新” 就在这个时候,罗敷忽然听见了丫鬟说了个新字。 正欲回头,却听到身下有人说:“罗敷。” 是个男人的声音。 秦罗敷大惊,一时手没扶稳,整个人径直掉了下去。 可预想中地摔倒在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身体还未下坠,就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伸手抱住了她。 两个人变成了公主抱,等身形止住之后,秦罗敷转过头,看到了陈暮。 陈暮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侧着光,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 然后,罗敷的脸色瞬间就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可片刻后,她又将头抬起来,将因为摔倒而散落地发尖拂到耳后。 少女歪着头,也笑了起来。 “夫君。” 阳光下。 那微微一笑,很美。 三国之谋伐 第四十九章 责任 虽说新郎新娘不许见面,可陈暮探视了秦风之后,按照礼仪,宾主尽欢,大家就得开席享宴。 因此秦氏宗族、家中奴仆、陈暮带来的千余送礼团队以及附近乡邻百姓总计三四千人,就在庄园外的大片空地之上,摆起了酒宴,所有人纷纷入席落座。 趁着这个人多混乱的时刻,陈暮就让小舅子秦琪带着他去找秦罗敷,理由是去看看秦罗敷住的院子位置,方便明天接送。 其实也是陈暮想罗敷了,原本答应去年春完婚,推迟了近两年,确实心有愧疚,于是便想远远看一眼,却刚好在门口看到她正爬那座假山,就让秦琪引开门口的女师,自己偷偷溜了进来。 陈暮的身高是一米七八,经过多年修习五禽戏,身子骨壮硕了不少,罗敷个子也不矮,竟有一米七,却体态修长,轻盈苗条,稳稳接在手上并不觉得重。 扑鼻而来的处子香气令人陶醉,青年已非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强壮的臂弯将女子牢牢环住,笑吟吟地看着她。 秦罗敷只觉得霞飞双颊,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差点出糗,脸蛋微红,模样煞是可爱。 “你是何唉哟,小娘子呀,你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 院外的老嬷嬷远远地瞧见这边的景象,气得差点没背过去,因为自家娘子竟是在别人怀里,好在秦琪反应快,跟她解释是新婿,这才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只瞧着罗敷那模样,急急奔来喊道:“外婿,有失礼仪,有失礼仪呀。” 陈暮也不想为难这老妈子,将罗敷轻轻放下来,拱手笑道:“刚才路过此地,原本只是想在院外看看,倒是没想到罗敷会爬到假山上去,怕她跌倒擅自进来了,却是让邻媪受惊了。” 老嬷嬷只是秦家奴仆,见外婿如此礼貌,气也消了大半,何况她也知道外婿身份高贵,得罪不起,便连连摆手道:“此皆小事,然礼不可废” 言外之意,就是赶他走。 陈暮笑了笑,微抚着罗敷可爱的小脑瓜,白皙的手掌从她柔顺地发间穿过,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先走了,乖乖在房间等我,明日黄昏之时,我来娶你。” “好。” 罗敷乖巧地应了一声,驻足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暮。 陈暮又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的背影离开了罗敷住的小院,消失在了院外,还一刻不停地看着。 “娘子,外婿走远了。” 阿翠古灵精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掩嘴取笑道:“你怎么还在痴痴望着,莫不是在回味外婿身上的味道?” 秦罗敷又气又好笑,上来就抱住阿翠,挠她的痒痒,边打闹还边恶狠狠地道:“好你个小阿翠,你以后跟着我进了夫君家做陈家媵婢,我就是女家主,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 阿翠被挠得全身痒痒,咯咯发笑,边跑边求饶道:“娘子,阿翠错了,你放过我吧。” 这边主仆二人还在打闹。 那边陈暮入席与秦家近亲,包括蔡氏、蔡阳以及秦罗敷的几个叔叔一起坐在一桌,这些人就是秦罗敷最亲近的几个近亲。 古代平均寿命比较低,能活到六七十岁的老人比较少,因为四十岁以后,身体免疫力会变差,稍微一点小病就有可能要人命,因此秦罗敷的爷爷奶奶,二老已经过世多年了,只有几个叔叔。 众人轮番进酒,好在陈暮身份地位比较高,别人也不敢让他一杯全喝了,只是浅尝即止,午宴之后,蔡氏与几个叔伯就代表秦风这个家主一直送陈暮到了附近照亭外。 秦风当然得装病装到底,不然女婿过来一瞧,病就好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装的,等明天女儿出嫁的时候再出来,至少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到了下午黄昏晚宴的时候,陈暮又得继续陪酒饮宴。 张辽田丰高顺黄忠以及青州诸多文武百官,泰山学宫的那群夫子都过来了,陈暮必须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事无巨细,包括徐和司马俱管承张饶这些降将,也都好好作陪。 因为他们只能待一日,参加完宴席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又回到了平原国,继续驻守冀州与青州的边境。 这是打算轮流驻防,毕竟第三日是最重要的结婚之日,张飞和沮授与陈暮认识了多年,自然不能错过他的婚礼现场,可边境不能没有人防守,就采取这样的形势。 趁着这个机会,陈暮也刚好认识了蔡邕孔融这些人,孔融其实在当初师君杨赐去世的时候见过一面,但不是很熟,今天就算是正式见面认识。 孔融今年四十岁,有些郁郁不得志地在喝闷酒,他被董卓弄到青州来,但青州牧刘备却撤了他的北海相,让他只能留在泰山学宫,与老友蔡邕一起整日针砭时政,却不能参与,实在是令他很难受。 在人潮宴席之中,陈暮走过去,笑呵呵地道:“文举公。” “光禄大夫。” 孔融勉强打起精神,今天是人家的大喜之日,没必要这么故作姿态。 “文举公为何在此独酌,闷闷不乐呀。” 陈暮上前敬酒。 “唉。” 孔融与他共饮一杯之后道:“只因整日在此蹉跎时光,不能为朝廷效力。” “文举公莫忧,公有大才,抱大器,乃治世之能臣也,当初也是为董卓陷害,才离开了朝廷去了地方,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计,我欲向朝廷举荐公回洛阳,不知公意下如何?” 陈暮立即打蛇上棍,孔融是个定时炸弹,特别喜欢循规蹈矩,后来触怒了曹操被曹操杀了全家,其实就是因为他多次请求曹操把权力回归天子。 曹操那个时候正在准备赤壁之战,一来怕后方不稳,万一朝廷那些元老趁着自己在外征伐搞什么政变,二来他那时已经有了篡逆之心,就等着赤壁之战打赢了,顺势就可以逼迫献帝退位,所以当然要把孔融这些汉朝老臣弄死。 在青州由于刘备一直没有什么僭越的地方,而且他多次上书规劝刘备,刘备都很听他的话,倒一直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孔融这个人本身就是汉室死忠,可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给老大哥洗脑。 孔融听到陈暮要举荐他回朝廷,大喜道:“若真是如此,就多谢子归了。” 陈暮笑道:“其实朝廷也一直在征召像文举公这样的老臣回朝廷效力,只是先帝才罹难,我与师兄等公卿不得已,只能先推举伯安公为帝,等将来平定天下,再从宗室中寻找合适人选继任,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征召文举公,现在有文举公回朝廷辅佐,稳定朝政,大事便成矣。” 孔融冷哼一声道:“那些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特别是冀州王芬,竟在先帝尚存之时擅立伪帝,我若回朝廷,必写信痛骂于他!而且我在冀州倒也有几个好友,若能规劝他们回来,想必也对朝廷有所帮助。” 陈暮笑了笑,只是拱手道:“那就全靠文举公了。” 作为古代有名的键盘侠,孔融的战斗力可不弱,若跟诸葛亮对骂,恐怕都是不分上下。光他多次讽刺嘲笑曹操,就引经据典,骂得曹操头皮发麻,战斗力可见一斑。若能回到朝廷当喷子,削弱冀州实力,也是一件好事。 这边与孔融交谈之后,那边陈暮又要去给下一位敬酒,仔细一看,却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白白净净的皮肤,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令人心有好感。 旁边的郑玄笑眯眯地介绍道:“子归,来,我为你引荐。此人便是蔡邕蔡伯喈,你曾经问我当世隶书谁第一,我就跟你说过,唯有蔡伯喈的字体最好。” 陈暮立即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暮见过伯喈公。” 弟子礼就是跪下磕头。 很多人都说汉朝不兴跪拜,但在正式场合面见师长、父母、君王的时候,都要执弟子礼、晚辈礼、臣子礼。 这三个礼,都是跪拜,名字叫做稽首,为九礼之中最为隆重的礼仪。 蔡邕见陈暮给他执弟子礼,一头雾水,连忙去把他扶起来,问道:“光禄大夫与我非亲非故,缘何行如此大礼?” 陈暮起身之后解释道:“伯喈公有所不知,当初我蒙康帝所召,入鸿都门学学习书画,其中书体一道,便是习自伯喈公的飞白体,我日夜临摹,有所长进,全拜伯喈公所赐。” “原来如此。” 蔡邕这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渊源,笑呵呵地道:“若子归喜欢我的自创的书体,以后可勤来学宫,我现在在学宫教书,随时来交流都可。” “多谢伯喈公,我必时常来往。” 陈暮笑了笑作答。 “其实我还得多谢你才对。” 蔡邕感叹道:“当初我为董贼所召,本不愿去往,奈何董贼以陈留宗族威逼,迫我前去,正欲无奈动身,幸好有你帮助我从陈留迁移了宗族来青州,才让我在这世外之地苟得安全,如今青州藏书数十万卷,又有那有趣的新学,令人心向往之呀。” 这些所谓新学,就是陈暮留下来的初中数学、物理和化学知识,只是青州数理化才刚刚起步,涉及的都是加减乘除最多是一元二次方程式,以及声音的传播,光的折射之类的理论知识,都需要学生自己去实践。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大家去摸索了,毕竟这些知识是西方数百年下来的总结,即便有陈暮在,恐怕也得花百年功夫,才有可能达到西方人数百年下来的积累,不能一蹴而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马钧早就来了青州,正在根据陈暮的描述制作蒸汽机,蒸汽机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橡胶,需要一定的密封性才能运作。 橡胶产于南美,想要靠汉代的木船漂洋过海那实在是为难了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替代,杜仲胶就行。 杜仲树记载于《神农本草经》,广泛生长于大汉朝各地,它的树皮被《神农本草经》当作药材,可以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但它的汁液,也就是杜仲胶却没人知道可以用来做什么,现在就有了用武之处。 蒸汽机如果发明出来,并且正式投入使用的话,蒸汽朋克的时代估计要不了就能到来。只不过科研创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有理论知识,实际制作还是得很长时间。 而且现在蒸汽机还属于草创时期,即便是发明出来,也得经过多次实验才能正式投入使用,快的话两三年,慢得话七八年也有可能。 所以并不急于一时。 与蔡邕交谈之后,陈暮又去别的桌敬酒,四处攀谈交心,与各路将领、官员、学者都打好关系,青州上下其乐融融,这样才能一起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嘛。 很快忙碌了一日,晚上醉醺醺地回家,陈暮在城里有一套宅院,在城外的陈家村还有一套,不过他现在住在城里。 包括父母、弟弟妹妹也都在,弟弟陈志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他只比陈暮小四岁,个子很高,泰山学宫的老夫子们将他教育得年轻儒雅,一身青色长袍,倒也有几分陈暮当年的风范。 见到兄长被人扶回来,他上去迎接道:“阿兄。” “嗯。” 陈暮顺势被弟弟搀扶住,对送他回来的州牧府奴仆道:“你们回去吧。” 奴仆们便纷纷离开。 下午酒宴的时候陈家人自然也在,只不过他们毕竟不像陈暮一样要招待来宾,吃完饭就走了。 所以现在都在家等着他回来,见兄长回家,妹妹阿凤也出来迎接。 “大兄。” 阿凤今年十五岁,刚刚及笄之年,少女体态修长,继承了陈家良好的基因,长得极美,与陈志一左一右搀扶着陈暮进去。 进到厅内堂屋,看到父亲陈青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门槛上,一辈子当了老农,忽然家里发达了,家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成群,奴仆数十人,反倒不习惯,平日里更喜欢像个老农一样蹲坐在家门口或者去外面的田野上。 “父亲。” 陈暮连忙行礼。 陈青笑呵呵地道:“喝了多少酒?” “数不过来了。” 陈暮苦笑。 陈青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席子,说道:“陪我坐坐吧。” “嗯。” 陈暮对陈志陈凤道:“阿志阿凤,你们先去休息。” “那我们先去了。” 陈志陈凤就把他扶到了席子上,自己离开了。 陈暮转头看向身边并不高大,但坐得笔直的父亲问道:“母亲呢?” “她怕你喝多了伤身体,给你去熬碗热汤呢。” 陈青的头上已经生出了白发,看着陈暮感叹道:“不知不觉,阿暮都已经要成亲了。” “父亲也很快会抱上孙子的。” 陈暮笑了笑。 天色已经暗了,月明星稀,远方的朔风徐徐吹来,令人酒醒。 “儿啊。” “嗯?” “以后要对新妇好些,多陪陪她,别像你父亲,年轻时跟你母亲成亲之后,生了你就想着做大事业,于是出门在外数年,却也没挣个什么家产又狼狈回来,后来又被征兵征走,打了几年仗,落得一身清贫,让你母亲跟着我受苦。” “我知道的,父亲的话,孩儿铭记于心,可能近几年内,我都会留在青州,好好陪陪家人。” “这就好,这就好。” 陈青长叹道:“你比父有本事,有能耐。今日我们陈家能这样,都是依靠你的功劳。以后这陈家,你就是家主,有一大家子要靠你养活,所有人都指望你活着,你也许会很累,但这是你的责任,父亲老了,又瘸腿,帮不了你什么,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顶天立地起来,撑起一天片。” “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自己有今天的地位,足以保证陈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然而陈青却笑了笑说道:“我说的陈家,可不是咱们自己家,而是整个宗族。这是族老们商议之后,确定的事情,以后,你就是陈氏宗族的族长,陈氏一脉的家主了。所有陈家之人,都会听从你的号令。” 整个宗族吗? 陈暮的脸色凝重起来。 人一旦背负的东西太多,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陈家村是陈暮带来的青州,整个宗族数百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全都指望着陈暮一个人,一旦他人不在了,就像没了主心骨,失去了灵魂。 所以早在前两年,陈老太公去世之后,大家就决定尊陈青为族长。 在此时,族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任,必须带领全族兴旺之人,才能被众人公举。 比如秦风,就是秦氏宗族的族长。 他不仅拥有整个宗族的财产,而且还能够命令族人,陪他一起出兵迎战。 像当初在龙凤山帮助陈暮击退徐荣,就是秦风带领着所有的族人以及家族的奴仆几千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以说,那一战,其实就是秦风在赌整个家族的命运。赌赢了就发达,赌输被董卓抄家灭族。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带领宗族将更加兴旺。 而在今天,陈青告诉陈暮,他也将变得和秦风一样,成为一族之首。 一旦陈暮接任,万一将来他在某件事情上赌输了,那就是整个家族陪葬,所有族人都要陪他去死。 可以说,陈家宗族所有人的性命,就已经全部寄托在了陈暮身上,因此陈青之前的话,其实是在提醒他自己的义务和使命。 同时陈暮也结了婚,有了家,就更应该要明白这种责任。 做父母的或许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快乐,但古人更看重家族的延续,看重血脉亲族能够流传,所以陈青现在是代表了陈氏宗族,来告诉陈暮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听到陈青的话,陈暮的脸色就更加凝重,认认真真地道:“家国之大,没有家,哪来的国。一家之主,便是一份小业,小业不能承,又如何承起国之大业?父亲之话,我永记于心,必带领族人斩荆披棘,让陈氏永远留存。” “好好好。” 陈青高兴地点点头,老怀欣慰。 而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方氏端着新熬好的鸡汤过来。 “母亲。” 陈暮连忙站起身。 方氏笑道:“儿啊,来,喝点热汤。” “好。” 陈暮接过鸡汤,一口饮下,并不烫,温温热热的,显然是方氏已经将碗放在凉水里冷过。 鸡汤饮下,胃暖烘烘地,特别舒服。 方氏的鬓角也已经泛白,二老年近五十了,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最出色的儿子。 那目光中,饱含着深情。 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儿女的。 可自己的儿子,是要做家国大事。 所以哪怕心疼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也只能放之任之。 但现在,儿子终于回来了,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们,也可以陪陪儿子,在他的身边,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 夜幕下,朔风中。 柔柔的月光洒落在一家三口身上,照见了人间的温情。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章 战略目标 曹操保卫战 初平三年十月十八,壬申亥月定日,小雪。 第二天簌簌的雪花开始吩落,天气越来越寒冷,可临淄城的喜气却未消减半分。 前任齐国相,现任的光禄大夫,青州牧刘备的结义兄弟陈暮新婚大喜,可以说是举城同庆,家家户户都有赏赐。 婚礼,在古代被称为昏礼。 黄昏的昏。 按照礼仪,新婿去迎亲的时候,必须是黄昏时刻,也就是晚上七点钟。 但这并不代表一天都无所事事。 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仪式、祭品、酒水、食物都要进行准备。 天一亮,陈家的奴仆就已经开始为昏礼进行忙碌。 杀猪宰羊,阖府上下都弥漫着喜气。 而陈母方氏也已在忙碌。 她在寝门外的东边陈放三只鼎,面向北,以北为上。鼎中所盛之物有:一只小猪,除去蹄甲,合左右体盛于鼎中。 举肺脊、祭肺各一对,鱼十四尾,除去尾骨部分的干兔一对。 鼎上设置抬扛和鼎盖,洗设置在阼阶的东南面。房中所设置的食物有,醯酱两豆、肉酱四豆,六豆共用一巾遮盖。黍稷四敦,敦上都有盖子。 煮肉汁炖在火上,酒尊设在室中北墙下,尊下有禁,玄酒置于酒尊的西面。用粗葛布为盖巾,酒尊上放置酒勺,勺柄都朝南。在堂上房门的东侧置酒一尊,不设玄酒。篚在酒尊南边,内装四只酒爵和合卺。 这些都是迎亲当日要准备的物品,而陈暮本人则穿上了一身崭新的新郎服,这衣服称之为“爵弁玄端”,上身是黑色,右衽边缘、袖口、领口为红色,腰间系白带,下身为红色。 有些像是天子穿的冕服,不过服装上有些接近,但爵弁玄端并没有纹很多代表天子的花纹,就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上衣,红色下裙,以及白色裙摆。 衣服穿戴整齐之后,腰系玉带、香囊、宝剑,整个人剑眉星目,雄姿英发,走出门外,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威风凛凛。 阖府下人见了他,纷纷让开道路,拱手行礼。 出了府邸,来到州牧府。 今日是亲迎之日,不过时间是在晚上,所以白日除了新郎新娘家里要准备各类事物以外,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事情。 刘备才刚起床不久,正欲吩咐厨房准备朝食,听到陈暮过来,便召到侧厅会面。 “四弟今日不在府中等待亲迎,来我这里做什么。” 刘备看到他的模样,嘿嘿一笑。 四弟向来长得俊俏,现在洗漱之后,穿上崭新的新郎服,就更加显得好看了。 陈暮坐下之后,苦笑道:“是有要紧的事情,本想前日就跟大哥说明,结果反被大哥抓来娶亲,耽误了要事。” 刘备不悦道:“让你早点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难道还是大哥的不是咯?” “那倒不是。” 陈暮笑了笑:“反正今日也无事,亲迎要到黄昏去了,就刚好跟大哥聊聊。” “何事?” 刘备见他这么心急,也知道可能是大事,便耐着性子来听。 陈暮说道:“袁术想拿豫州,陶谦想取兖州。” “什么?” 刘备皱起眉头,问道:“消息真否?” “只是我与田元皓沮公与一齐分析陶谦最近的举动,来做的判断。” 陈暮说道:“那陶谦指责曹操先攻击他,因此他才被迫反击,一战而攻克了济北国。然济北国与他徐州还隔了泰山郡和鲁国,他却越过鲁国直扑济北,可见他早有预谋,应当是曹操先被攻击无疑,此举,意在吞并兖州也。” 刘备紧锁的眉头就更深了,说道:“他就不怕我出兵讨伐他?” “王芬!” 陈暮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刘备点点头,也知道了为什么陶谦会这么做。 还是那句话,就跟种花家的兔子开国时期的遭遇一样。 毛熊与鹰酱争霸,兔子夹在其中,两边都有得罪。 特别是兔子跟毛熊交恶那段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开打。 那为什么最后没打起来呢? 因为那位伟人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下达指令,一旦毛熊敢拿蘑菇蛋丢兔子,兔子就把自家的蘑菇蛋丢给鹰酱的海外基地,拉鹰酱下水。 这跟当年兔子抗击鹰酱的时候,还没有蘑菇蛋时,鹰酱考虑用蘑菇蛋给兔子做外科手术,但顾忌旁边的毛熊如出一辙。 毛熊顾忌鹰酱,就不敢对兔子下手。而当年的鹰酱也是这样,顾忌毛熊,亦不敢继续和兔子打下去。 两边都投鼠忌器,反而让兔子偷偷摸摸发育起来,最后屹立于世界之巅。 陶谦现在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从实力的角度上来说,陶谦吞并兖州其实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他如果不吞并兖州,就只需要面对刘备的威胁,而他一旦吞并了兖州,就要面临王芬加刘备的共同威胁。 但由于王芬跟刘备是死敌,反而让他能够利用双方的敌对关系,偷偷摸摸发展自己的实力,不得不说,陶谦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备被陈暮一点醒,也知道了陶谦的想法,顿时感叹道:“这陶恭祖当真是选了一个好时机呀。” “确实。” 陈暮说道:“若我与大哥处于陶谦那个位置,恐怕最好的打算,就是如此。” 刘备思索道:“那这样看来,曹孟德岂不是危矣?看来我得给二弟修书一封,让他在河内时刻关注兖州的情况,若有不对,必须支援曹孟德才行。” “不行。” 陈暮却否决道:“洛阳的兵马十分重要,一者要牵制王芬,不能让他在西南的兵力抽出身来,二来必须要保护洛阳朝廷,王芬自以为他立的天子才是正统,恐怕相比于我们,他更希望消灭洛阳的朝廷,以希让全天下人承认冀州伪帝。” 王芬在冀州的兵力主要分散在两面,一面是在西南,就是魏郡与河内郡的交界地带,防备洛阳的兵马。而且此地的兵力非常多,达十万之众,因为魏郡不仅与河内相邻,还是冀州伪帝的皇都所在。 另外一面则是在清河国,与平原国接壤的地区,属于东面战场。这里的兵马多达八万,与青州五六万兵马对峙,除此之外,袁绍的渤海郡也有几万人布置在渤海边境。 再加上北面河间国、中山国一带与幽州接壤防备公孙瓒的兵马,二十多万人,就是现在冀州全部的家底,与刘备关羽公孙瓒三方对峙。 几乎是以一敌三,这才维持势均力敌,可见冀州家底之雄厚。 没办法。 冀州本来就人口最多,最富裕的州,官渡之战时袁绍有十二万精兵,即便官渡之战后,家底都没有受损,还能让袁尚袁谭袁熙等人分家的时候各领数万兵马,让曹操十分忌惮,花了四五年才平定他们,可见冀州有多富庶。 不过这二十多万兵马也已经是冀州的极限,且兵力虽众,但统兵的将领水平不高,有才能的就那么几个人而已,所以真和刘备关羽以及公孙瓒同时开战,大抵是个三七开,肯定要被三方同时进攻覆灭。 事实上刘备本来也打算再过个一两年,等从关中带回来的老兵们休养生息一番之后,就立即与冀州展开决战,将冀州的伪帝消灭,哪知道这个时候跳出个陶谦搞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忧愁道:“难道我们就坐视孟德被陶谦吞并吗?一旦兖州落入了陶谦手里,恐怕以后我们与洛阳那边的联系,就要断了,二弟也会孤立无援。” “那倒未必。” 陈暮马上说道:“大哥也不用把曹操想得太弱,陶谦想吞并兖州没那么简单,以我之见,今年年底,恐怕袁术就会北上进攻孙坚,陶谦必从济北进攻东郡,我们被王芬牵制住,虽不能行动,但也不能没有作为,可分兵五千,自北海南下袭扰琅琊国。” “嗯。” 刘备听取了他的意见,问道:“还有吗?” “联合刘表袭扰袁术。”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陈暮两手一摊,二人大眼瞪小眼。 就这? 人家都要吞并曹操了,你就出这点计谋? 刘备无语道:“那我们跟什么都不做有什么区别?” “不是派兵袭扰了琅琊国吗?” “可这点兵力能成什么大事,顶多是吸引一部分陶谦的兵马而已。” “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做的极限了。” 陈暮耸耸肩,表示无奈道:“我们与王芬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大规模出兵,就会引起王芬的全面反弹,双方决战,以现在我们的兵马才刚经历了董卓的关中之战,俱是心身疲惫,恐怕很难拿下冀州,必然两败俱伤。” 现在冀州跟刘备公孙瓒联军相比,两边其实都是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所以双方都十分谨慎,需要休养生息,何况公孙瓒那边也得平定了整个幽州,跟公孙度与一些反叛的外族势力还在斗争。 因此青州军团看似掌握主动,可以从三个方向随时进攻。但实际上兵力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只能和王芬维持个半斤八两,有些类似于冷战时期毛熊与鹰酱的关系。 正因为双方都保持着克制,反倒让陶谦袁术这些第二梯队的诸侯找到了机会,趁机吞并地盘壮大自身,王芬和刘备反倒投鼠忌器,只能干看着。 “如此看来,我们已经别无它法?” 刘备忧心忡忡。 陈暮却一点都不担心,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勿忧,曹孟德绝非易与之辈,陶恭祖想拿兖州难上加难。而且战机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们现在定下的计策,说不准将来无用武之地,所以还不如先观察局势,再伺机而动。” “嗯。” 刘备点点头:“公与跟元皓今日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与他们商议一下,你先管好自己的婚事吧。” “那我就先走了。” 陈暮站起身拱手,缓缓退下去。 刘备看着他离开,负手而立,微微皱起眉头。 他花大价钱拉拢曹操,可不是跟曹操关系有多好,而是看中了东郡这块地盘。 东郡最东北方连接着平原国,与青州接壤。最西南方连接着河内郡,与洛阳相接,是青州与洛阳来往的必经之路。 陈暮把朝廷立在洛阳,就是认为洛阳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地理位置绝佳之地,堪比三国时期的荆州。 如果能够把洛阳与青州连接起来,粮草能够源源不断地给关羽供给上,哪怕王芬大举进攻,丢了河内郡这块产粮重地,关羽也能够依靠洛阳八关抵御冀州的进攻。 而青州就可以趁着王芬进攻的时机,联合公孙瓒一起偷王芬的屁股。 同理也在幽州与青州一样,不管王芬大举进攻其中任何一方,另外两方都可以去偷屁股,是一个非常好的策略。 可一旦曹操没了,让陶谦拿了兖州,这种局面就有可能被打破,因为洛阳的存粮不多,需要依靠青州的持续输血,没有了运粮道路,洛阳必然持续不了多久。 所以曹操的兖州,就是青州能否击败冀州的关键。 一定得把曹操保下来才行。 刘备心想着。 这已经算是这次战役必须要完成的战略目标了。 如果让刘备知道,自己在原本历史上,与曹操是天生的死敌,现在却要拼命保护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想。 反正曹操估计会十分高兴,感动于刘备这个好兄弟的帮助,然后再全盘不落地接收了所有好处。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一章 青州诸子百家 陈暮跟刘备谈了这件事后,回到家中,陈家宅邸现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午宴。 新婚是大喜日子,要邀请所有亲朋好友过来吃个饭。在《仪礼·士昏礼》之中,这叫做布设筵席,宴请亲朋。 除此之外,还有非常复杂的繁琐礼仪,包括设席的位置都有讲究,相当麻烦。 很快到了晌午,各路亲朋好友都来了。 除了张飞沮授从平原国赶会来以外,曾经的天子常侍王钧也在青州,王氏宗族搬迁了过来,已经在青州安居乐业,王钧自己也在这里颐养天年。 陈暮与诸多老友见了面,互诉衷肠,让他们纷纷落座,等待宴席开始。 刘备张飞沮授荀彧王钧郑玄这些地位较高,又与陈暮亲近的人单独设宴,足足数十座于室外庭中,其他人就在外面的广场上弄数十排长长的席位,相较于单独设座,比较拥挤一些。 现场除了诸多亲朋,陈氏和秦氏宗族之人以外,还有临淄大小官员,一些亲朋好友,学宫的几位老夫子,以及陈暮的学生。 像当年才六岁的诸葛亮,今年已经十三岁,像个小大人似的,面如冠玉,长得很帅。 原本历史上,诸葛亮的父亲诸葛珪在他八岁时去世,在诸葛珪的弟弟诸葛玄料理了后世之后,诸葛亮就跟随叔父四处迁移,最后定居在了荆州。 但现在诸葛珪去世时,青州就邀请诸葛玄担任北海郡丞,因此诸葛三兄弟就又留在了青州,并没有迁走。 除了他,当初泰山书院大小班总计四十余人,还有孔家的孔俭,姚家的姚博,黄家的黄琦等十多人在,目前都进了泰山学宫。 留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家近,要么是青州本地的世家子弟,不用担心出门在外有危险,在乱世中出事的问题。要么就是像孔俭那样,家在旁边的鲁国,离得不远。 而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泰山书院最早那一批走了大半。 像陆议已经跟着从祖回了庐江,陈群兄弟也回了颍川,他们之前之所以在青州是因为陆议的从祖陆康为乐安相,陈群的陈纪是平原相,但他们二人都已经离任,乱世之中,自然不敢把孩子放在外地。 崔家兄弟倒是没有走,毕竟清河国离青州近在咫尺,只不过他们也已经都不在泰山书院里读书,而是升学去了泰山学宫,毕竟七年过去,这些孩子也都长大了。 诸葛亮见到陈暮,恭恭敬敬地跪下执弟子礼磕头道:“亮见过师君。” “起来吧。” 陈暮把他扶起来,上下打量道:“几年不见,个子长高不少,不知学业进步得如何?” 诸葛亮认真道:“尚可。” 一旁的诸葛玄却忍不住抚须笑道:“这孩子谦虚了,进入学宫之后,各项成绩名列前茅,上月还利用光禄大夫在给学宫化学院写的信中提及的黄泥水淋褪色法,成功地取出了洁白的石蜜。” 石蜜就是甘蔗汁的凝固物,甘蔗在我国的发展历史极为悠久,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文献记载,西汉时期,已经广泛种植于全国各地,如北方的黄河流域就有种植,包括曹丕的《感物赋》,就曾经记载他的庭院之中种了甘蔗。 作为糖料的主要来源,青州自然也有甘蔗分布。只不过当时甘蔗制取的糖黑乎乎的,就是甘蔗汁熬煮冷却之后的固体蔗糖,里面有很多杂质,颜色很不好看。 但即便如此,黑砂糖依旧是当时达官贵人享用的奢侈品,十分昂贵。 而泰山学宫早已经开设了化学学科,虽然目前的研究还处于极为初级阶段,但在各个方面还是小有成果。比如在陈暮的指导下,用干馏石胆的方式制取硫酸,然后再将硫酸加上食盐混合加热之后,制取盐酸。 现在又有诸葛亮利用黄泥祛除黑砂糖里的杂质,让这一门学科的成果又多了一项。 实际上还不止,这些年青州也在秘密收购荆州、并州、冀州等地的硫磺矿产,以及益州与凉州的硝石矿产,为将来制造火药提前做准备。 另外包括硝酸、氢氧化钙、硫酸钠、硝酸钾等等数十种化学物质都已经发现,并且由学宫的这些化学家命名。 之所以那么容易发现这么多化学物质也简单。 一来这些化学物质本身就广泛存在于自然界,是自然界的一些矿石经过用火烧水煮之类各种办法分离出来的物质,制取十分容易。二来一些化学物质在我们古代就有炼丹师钻研,如西汉刘安,东汉的魏翱都是有名炼丹师,这二人在冶炼方面造诣颇高。 其中生于元嘉元年的古代着名化学家魏翱本人现在就在泰山学宫,今年四十一岁,终日痴迷于炼丹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炉子里扔,陈暮提供理论知识,魏翱则带领门徒来进行实际操作,取得了不少有用的成果。 所以很多时候不要把化学想得太难,这一门学科其实就是将自然界原本存在的元素混合在一起,通过加热的办法让它产生反应,变成另外一种新元素的学科。只要有原材料,泰山学宫里那些痴迷于化学一道的炼金学子们,可不会在乎会不会把学宫给炸掉。 只是正因为它的危险性,使得学宫的管理者只能给他们单独开辟一个安静的地方做实验。不然的话,以泰山学宫钻研化学一道的数百名学生,每年死伤数人的危险程度,郑玄王烈管宁邴原这些老夫子,也害怕他们真的会把其他学子给祸害了。 听到诸葛亮这么有出息,陈暮不喜反忧,皱着眉头劝说道:“阿亮,化学一道虽博大精深,且能够对人们生活简便提供极大帮助。但毕竟是一门相当危险的学科,你有治国安邦之才,还是应以学习治国谋略之术为主,不应再涉足此道。” 他可不希望一个历史有名的战略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发明家变成一个化学家,那样实在浪费诸葛亮的才华,陈暮还指望自己老了以后,让诸葛亮接他的班来着。 哪知道诸葛亮笑着说道:“化学一道还是很有意思的,不过我也只是好奇试试而已,并没有加入魏师的化学院,现在还处于刚刚入学阶段,跟着郑君修习儒家之理,尚未正式加入某门学科,只是常去其它学院旁听,触类旁通而已。” “那就好。” 陈暮算是舒了一口气。 化学院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取字解释为“变化的学科”。 除此之外,还有儒学院、政学院、数学院、理学院、经学院、医学院、兵学院、农学院、法学院、地学院、天学院等等,分别代表了儒家、政治、数学、物理、医学、兵法、经济、农业、法律、地质、天文等研究。 事实上这些学科也并不是无的放矢,凭空捏造。而是早在先秦时期,这些科目就已经存在。 儒家就不用多说,孔老夫子所创,是一切学科的根本,进入泰山学宫之后,得先修习儒家经典之后,才能去其它学院就读。 政治学院就是谋国之道,取自于先秦时期的纵横家,以鬼谷子的学派为主要研究方向,陈暮现在写的书籍当中,就有这方面的屠龙术,比如深刻研究汉朝各层阶级的书籍,从奴隶到豪强、世家、门阀这种阶级分析的政治书籍,以后也是要放去政学院的。 还有物理学院,取自于墨家和鲁班术,研究的是机械方面,马钧与各种发明家们汇聚在这里,探讨陈暮提供的物理学理论知识的同时,将这些理论知识进行实践,想办法研制出更多提高生产力的工具,现在他们最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蒸汽机。 另外农学院是先秦时期的农家,法学院为法家,兵学院为兵家,数学院为数术家、医学院为医家,地学院为地理学家,天学院为天文学家,经学院为经济学家。 这些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的学派,重新被泰山学宫捡起来,继续发光发热,挥洒着自己的余温。 简单来说,现在的泰山学宫,已经只是披着一层儒家的外衣,实际上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再次死灰复燃,变成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的模样,只是以儒家为核心思想,其它学科实用为主。 这就是青州现在提倡的实用主义。 也许有人说,儒家、纵横家、墨家、农家、法家、医家、兵家、数术家还可以理解,确实是先秦诸子百家学科,在两汉时期也依旧存在。 但地理学家天文学家和经济学家就有点离谱,古代怎么可能会有? 然而郦道元、张衡、管仲这些人可都是这些科目的代表人物,只是他们没有开创这门学科,不代表没有去关注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古人对于世界的探索,其实已经非常先进,只是由于对化学物理的研究一直不算深刻,导致他们没办法像现在的人一样生活那么简洁方便而已。 不过由于这些学科仅仅只是发展了七八年,研究进度还是相当缓慢,目前还处于针对先秦时期各家学派留下来的文献资料学习复原阶段。 等到创新阶段,估计还得几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因此目前来看,泰山学宫的研究对于青州集团的战场还是提供不了太大帮助。 当然,科研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陈暮倒也没想着他们能在几年时间就能造出长枪短炮来。 所以现在仅仅只是打个基础,只希望他们能在一两百年之内,研究到后世十九世纪的水平就不错了,并不指望泰山学宫一夜之间研发出什么未来科技。 见了诸葛亮之后,陈暮又见了另外一些学生,还有泰山书院各大学院的老师,如魏翱、马钧、吴普这些人。 他打算明年继续回泰山书院与泰山学宫教书,好好地打磨打磨这一批学子。 因为他估计除了今年年末这最后一战之外,未来两年内,应该没有大型战事发生。 古代生产力不足,要想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粮草、兵马、财力、武器装备都得提前做好准备。 汉武帝讨伐匈奴,需要文景之治的沉淀。 唐太宗讨伐突厥,整整持续了三十多年。 现在青州才刚刚打完与董卓之间的战争,粮草兵马消耗很大,也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学历史上的袁绍,才刚搞定公孙瓒,就想着急于求成收拾曹操,弄成了官渡之战的失败。 所以只要今年能够好好敲打敲打陶谦袁术,最近一两年内,必然是一个和平时期,等到积蓄了力量,就可以一举消灭王芬,平定北方了。 不过陈暮却是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认为一两年内是和平时期,但架不住这世界的变化太快,时局形势每一天都在改变,他想安稳的想法,注定会破灭。 在午宴上招待了各方亲朋好友,到了下午接近黄昏时分,终于到了亲迎的时候。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二章 月凉如水 亲迎是昏礼六礼中最后一步,在后世叫做迎亲,俗称接新娘子。 但后世迎亲基本都是在大清早上。 而在古代,却是在黄昏,也就是晚上七点整。 天色渐渐暗淡,陈暮送别亲朋,在奴仆与族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府邸门外。 接亲队由族叔陈猛带领,数十名族人组成的护卫随从跟着。 队伍打上了灯笼,在黑夜中排成一条长龙。 晚上迎亲,有点不接地气,反而接地府,像是英叔僵尸电影里红白双煞的那个场景。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大晚上有人看到这阵仗,估计得吓个半死。 但没办法,汉朝就这习俗,必须遵守的规定。 并且新郎官乘坐的马车还是墨车,也就是全黑的车子,后面浩浩荡荡,还跟着数十辆随从马车,形成了一个车队,奴仆人役手执灯烛在车前照明。 一队全黑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灯火萤烛,月光光,心慌慌,大晚上看着确实瘆得慌,令人容易联想到。 鬼知道定制《礼仪》的时候,是哪位小天才整的大晚上迎亲。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冬季到黄昏夜晚七点钟,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由于胡萝卜要到宋元时期才会传入华夏,古人缺乏胡萝卜素,很多底层百姓夜盲症比较严重,天黑以后基本不会在外面闲逛,因此道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约三刻钟后,车队缓缓抵达了秦家庄的庄园外。 就看到整个庄园灯火通明,秦氏族人举着火把灯烛聚集于庄园之外,秦家家主秦风与夫人蔡氏皆身穿玄色礼服,站在大门口,庄严肃穆,静静地等待。 要么说汉朝的婚礼像,新郎新娘穿的礼服都是黑色的就算了,婚礼的举行时间在大晚上也就算了,连岳父岳母和陪同的其他人,也都要穿黑色的服饰,乍一看还以为是在举行葬礼。 不过这就是汉朝习俗,秦朝崇尚纯黑,汉继秦制,西汉时期还是以纯黑玄色为上,但到了东汉要加点火德,所以加了红色,传统服饰都以“上玄下纁”为主,也就是上衣为黑色,下裙为浅红色,代表了一种继承。 车队在秦家庄园外停下,秦风走过来,等陈暮走下马车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面朝着西面的陈暮方向,拱手两拜,陈暮则还以两拜。这在礼仪中,为迎接礼与答谢礼。 然后秦风就拉着陈暮的手进门,直奔秦家的家庙,到庙门前,秦风与陈暮又要互相拱手作揖三次,然后才能请陈暮进入秦家家庙里。 进入庙中,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雁作为祭品奉上,然后面朝北,两拜,而且还是跪下来磕头,头要碰到地。 直到完成了这些礼仪,才算是代表了陈暮被秦家的列祖列宗认可,承认他是女婿。 这个时候秦罗敷正站在家庙之中,位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左侧,她梳理好头发,穿着嫁衣,也就是“纯衣纁袡”,面朝南静静地站立着。 女师以簪子和头巾束发,身穿黑色丝质礼服,站在她的右边。从嫁的两名婢女,阿翠和小环皆身着黑色礼服,头戴籫子和束发巾,肩着绣有花纹的单披肩,跟随于她之后。 等陈暮叩拜完秦家的列祖列宗,上来牵着她的手一起缓缓走出门,整个仪式双方都一言不发,规矩森严,繁文缛节,相当复杂。 “呼!” 一直等到出了家庙,走出了秦家庄园,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汉人最崇拜的是先祖,对鬼神嗤之以鼻,所以家庙是最神圣的地方,即便是秦风这个家主,在家庙也大气都不敢喘,等出了门之后,才算是结束了整个礼仪。 “子归,我这息女,就托付给你了。” 秦风看着陈暮,认认真真地拱手又一礼:“望你将来好生待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陈暮也恭恭敬敬回了一礼:“舅人放心,我必让罗敷一生幸福。” 幸,吉而免凶也。福,佑也。连在一起,谓祈望得福。在古人日常生活之中,常用做祝福的语气。 得到了陈暮的许诺,秦风欣慰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汉人结婚是一桩喜庆之事,不哭哭啼啼,丈母娘蔡氏上去握住罗敷的手,将她牵引过来说道:“贤婿,以后,罗敷就交予你了。” “谢姑人。” 陈暮接过罗敷的手,与绝美的少女对视一笑,又齐齐向着岳父岳母鞠了一躬,这才缓缓拉着她往车上而去。 根据习俗,两人并不同车,而是两辆黑色的墨车并排而列,陈暮扶着罗敷上车,又佯装去驾车,将马车的牵引绳子交给罗敷,自己跳到马车上去。 这又是一个礼仪,表达了夫君对妻的爱护。这个时候就需要女师出面,帮新妇推辞掉,罗敷再登几上车,女师为她披上避风尘的罩衣,此时马车车夫才会过来代替陈暮帮忙驾车。 陈暮就又回到了自己车上,两辆马车并列着一起缓缓向着临淄城内,陈家宅院的方向驶去。 等到远离了秦家庄,秦罗敷还在回头看着秦家庄的方向,庄子依旧灯火通明,秦风与妻子蔡氏还有弟弟秦琪诸多秦氏族人,远远地眺望着她,直到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罗敷。” 陈暮转过头,看到右边马车上的罗敷迟迟不肯回头,便轻唤了声。 他乘坐的马车叫做“施轓车”,是高级官员乘坐的专车,并不是全封闭式,模样有点像敞篷跑车上安一把伞,比较舒适,能看到四方风景。 而罗敷乘坐的车是女子常用的“軿车”,左右两边安装有车窗帷幕,此时罗敷正撩开左侧帷幕向后张望自己的家。 听到陈暮的喊话,少女转过头看着他,脸颊微红,声音细若蚊蝇地道:“夫君。” “怎么,才出家门就想家了吗?” 陈暮轻笑道。 罗敷轻点螓首,轻声道:“有些舍不得耶耶和母亲,还有阿弟。” 陈暮安慰她道:“无妨的,既住得近,时常来看看。” “那怎么能行呢。” 没想到罗敷反而不乐意了,说道:“天天回娘家,旁人会说闲话,耶耶和母亲都得嫌弃我。” 这么真实的吗? 陈暮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在国外读书,老爸老妈天天那个叫想啊。 结果有一年放假回家,才待了不到两个星期,就被嫌弃。 不知不觉,都来汉朝十多年了。 上辈子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似乎连自己爹妈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楚。 但唯一能够记得的,便是他们对自己的爱。 想到这里,陈暮嘴角含笑,对罗敷说道:“阿罗。” “嗯?” “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 “你刚才叫我什么?” “怎么这么问,好羞啊” “都成婚了,你怕什么。” “夫夫君” 罗敷的脸色就更加红了,像个小苹果,嗖地拉下帷幕,钻回车里。 看着她可爱的模样,陈暮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那皎洁的月。 月凉如水,洒落在人间。 老爸,老妈。 以前你们天天念叨我还不娶媳妇,让我给你们生个大胖孙子。 我每次都找借口拖延,连你们安排的相亲都不去。 现在我后悔了,我给你们娶儿媳妇了。 可是你们在哪呀。 我好想你们。 他痴痴地看着那月。 眼角的泪水,缓缓流淌下来。 月凉如水,照在了一个离家十多年的游子身上。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三章 一夜成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句话是自秦汉时期流传的《孔子家语》中的话,可谓千年古训。 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知道。 但人们往往在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放在别的东西身上,反而忽略了父母。 待自己人到中年,再回头看去的时候,才发现父母已经垂垂老矣,甚至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即将离世。 再想孝敬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了。正应了那句“初听不知诗中意,再听已是诗中人。” 陈暮不后悔穿越到汉朝,因为这是命。 他后悔的是,自己在穿越之前,只一门心思扑在商业上,没有好好孝敬二老。 哪怕他在穿越之前已经很有钱,三十岁实现财务自由,可依旧没有给二老想要的生活,没有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 这或许是他上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而今生今世,他也只能将这遗憾深埋在心底,带着这件憾事,带着那一丝愧疚,自我安慰而渡过余生。 马车缓缓进入了临淄城,陈家府邸张灯结彩,陈青和方氏,以及陈志陈凤其他族人奴仆,已经在府邸门口远远地等待。 车队停在了府邸门前,陈暮下了马车,对罗敷拱手一礼,请她下车进门。 “舅人,外姑,阿志,阿凤。” 罗敷下了马车之后,看到陈暮父母和弟妹,乖巧地行礼。 陈青断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不愿意奴仆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腰杆挺得笔直,缓缓弯下腰与众人一起回礼。 在后世,一般是父母坐在椅子上,新人跪下向父母磕头行礼,这叫拜高堂。 但在汉朝,父母与新人都要向对方弯腰行礼,以表敬意。 礼仪结束之后,陈暮带着罗敷进入了府中。 从西阶上堂,屋内已经设宴。 新婚二人入席,陈暮坐在室内的东面,面朝西。罗敷坐在西面,也就是对面的席上,面朝东。 二人相互对坐,然后媵与御,也就是罗敷陪嫁的阿翠、小环两个侍女,以及陈暮家中的女婢互相交换,阿翠和小环走过来,为陈暮脱鞋洗脚,陈暮家中的女婢走过去,为罗敷脱鞋洗脚。 洗完脚之后,又有赞礼者,也就是司仪撤掉了盖在桌案上的布,露出了丰盛的晚宴,然后又抬进来一个大鼎,放置在门口台阶的南面。 接着又有执匕人和执俎人把桌案上的熟肉割下来,依次摆列好,然后退出去。赞礼者则在席前铺设酱料,将酱涂抹在割好的熟肉上,最后把酱肉放在酱的北边,执俎人入内,把俎设置于肉酱的东边。鱼依序设置在俎东。 这些仪式之后,又有仆人拿上稻、黍、稷、麦、菽五谷进来,这些都是炒熟的五谷,根据位置依次摆放好,如黍敦设置于腊兔肉的北边,稷放在黍的西面,肉汁陈放在酱的北边。 等各项东西都陈列好,陈暮和罗敷就开始祭祀,依次叩拜,祭祀五谷和食物。有些类似于西方吃饭之前,都要感谢他们的主赐给他们食物的意思。 祭祀结束之后,就开始进食。总共要进食三次,大概每种食物都只吃一点即可,最后再祭酒,就是一起举酒共饮一杯。 前面祭祀食物的礼仪在后世基本就已经没有了,但最后的祭酒,演变为大家所熟知的交杯酒。 喝完酒之后,赞礼者又从室外端进来一杯酒,放在地上,然后叩拜。 新人夫妇也要跟着他一起叩拜。 这个仪式,差不多也就是后来结婚时候的拜天地。 等所有的仪式结束,撤去室中筵席食物,按照原来的布局设置在房中。 陈暮与罗敷一起出去,走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内。 进入房间之后,陈暮和罗敷都要脱去外衣,也就是那件黑色的礼服,陈暮把外套交给阿翠与小环,罗敷则把外套交给陈家女婢。 然后那位老嬷嬷,也就是女师将代表秦家的佩巾交与罗敷,缓缓退出门外。 陈家的女婢就在室内西南角铺设卧席,阿翠和小环在稍东的位置为新婿铺设卧席,都设有枕头,脚朝北。 等着一切结束之后,就是入寝了。 “终于结束了。” 陈暮伸了个懒腰,他们的房间在里屋,外面则是陈家的女婢和阿翠小环,总共四个婢女。 按照后来的说法,这四个女孩其实就是他的妾室,俗称通房大丫头。 如果陈暮愿意,甚至可以随时召唤她们一起入寝。 不过陈暮当然没有那么恶俗,只是揽着罗敷,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了床上。 外屋通往里屋有门帘遮挡着,现在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罗敷急促的呼吸声,陈暮听得一清二楚。 见罗敷不说话,只是低着脑袋,脸颊红彤彤地,像是发烧了一样,陈暮知道她害羞了,便双手环绕在她腰间,轻嗅她的秀发,在她耳侧轻声道:“阿罗。” “嗯。” 罗敷细若蚊蝇地应了声。 要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什么都不懂,刚刚出嫁,也许还没那么害羞。 但罗敷已经二十一岁了,该懂的都懂,从家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婢女那也听说过一些事情,一想到他们今天就要实践了,羞得耳尖都通红。 陈暮微微一笑,伸出舌头轻点了一下她的耳尖,罗敷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是触电一样,只觉得浑身酥麻无力起来。 “该休息了。” 陈暮在她耳边又说道。 “嗯” 罗敷看了看不远处房间内亮着的灯烛。 陈暮会意,起身过去吹熄。 灯烛灭了之后,整个房间瞬间漆黑下来,安静得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怎么,害怕了?” 陈暮走过去,帮罗敷脱下鞋,将她缓缓放倒在床上。 两个人都爬上了床,互相环抱着。 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罗敷身上的处子味道浸入心脾,陈暮轻抚着她的臻首,安抚她的情绪。 “有一点点。” 灯灭之后,罗敷的羞涩像是一下子全没了,仿佛树袋熊一样抱着陈暮,挂在了陈暮身上。 陈暮的手就不老实地伸入了她的里衣,察觉到她没有反抗,就略带了丝丝亢奋地说道:“那我们,开始了?” “好” 罗敷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暮将床上的床帘拉上,片刻后,床上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一夜。 他们都成长了不少.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四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初平三年十一月初三,大雪,青州簌簌地下起了雪花。 瑞雪兆丰年,青州百姓无不兴高采烈。 有人说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没有科学依据,但实际上,还真有科学依据。 如果雪非常大,把麦田全都覆盖住,雪会为土壤保温,不至于让土壤变成冻土,把小麦的根部冻死。 而且雪水中有很多矿物质,雪化了之后,能够为麦田提供水分和植物生长所需的微量元素,对于冬小麦的生长来说,帮助极大。 所以每当下起雪的时候,就是百姓们既高兴,又痛苦的时候,高兴的是雪对小麦作用很大,来年可能会大丰收,痛苦的是下雪就意味着天气更加寒冷。 不过今年的青州就好了很多,青州商团只以高于成本一点点的价格给家家户户出售了棉被,售卖棉衣。 棉被和棉衣的价格极为昂贵,一条棉被达五千钱,一件棉衣达三千钱。 这是对外的售价。 对内的售价相对便宜一些,毕竟如今的青州靠着产盐十分富庶,官府也有冬季补贴,总归是让家家户户消费得起,每家每户都至少有一条棉被。 棉被和棉衣的生产,足够让青州今年冬天少冻死很多很多人,特别是体质较差的老幼。 这已经是青州官府所能够做得极限了。 没办法。 虽然青州的棉衣产量稳步提高,苏双和张世平在洛阳开设了棉花加工厂与纺织厂,大量招募工人开展纺织业。 但这些棉花的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人工成本、运输成本、种植成本,以及加工成本,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件棉衣从棉花的生产到衣服的制成,需要付出近两千钱的代价。 有人或许对这笔钱没什么概念,简单来说,这两千钱,是汉朝一个普通家庭三个月的收入。而一条棉被要四千钱,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半年的营收,就只能买条被子。 换算到后世,一件棉衣接近一万一件,一条棉被两万一条,简直是奢侈品,价格惊人的昂贵。 即便是青州产盐链已经十分发达,售卖网络已经发展到全国各地,官府有钱之后,大肆撒币,雇佣百姓四处大兴土木,开垦水利,藏富于民。 再加上青州百姓购买棉衣棉被有优惠,同时还利用各种办法帮他们义工代赈,一家人也往往只能买一条棉被盖着。 也许有人说,一条棉被卖那么贵,太黑了吧。 然而要搞清楚的是,这是交通不发达,而且到处都是军阀头子的东汉末年。 一件棉衣成本压缩到两千钱,还是因为现在西域已经开始大规模种植棉花,不需要再从身毒购买,减少了从身毒运到西域的运输成本。 不然的话,成本只会更高。 像当初青州开始有棉衣的时候,就是陈暮让苏双张世平从身毒进来的棉花,仅仅七八万件,花了两亿多钱。 而随着棉衣传播开来,中原地区开始对棉花了有需求,自然就促成了西域商人开始想办法供给。 根据后世出土的棉籽文献显示,早在西汉时期,西域长史府,也就是我国的新疆地区就已经种植棉花,只是产量规模不是很大,没有普及开来。 但商业就是这样,需求与供给的关系,永远都会并列存在。 早在几年前,苏双和张世平与一些西域大商人合伙,在西域的天山以南地区买下大量的土地,雇佣人手,正式投入生产。 经过数年运作,已经小有规模。 但从西域长史府生产棉花,运到洛阳来,再送入加工厂,纺织厂,一系列操作下来,成本海了天。 可也没办法,一来古代运输业不发达,全靠马车运送,道路也不是很通畅,从西域跑一趟洛阳,得花三四个月。 二来自古至今,汉人都以和为贵,从来不干什么强迫劳动的事,雇佣的西域工人都是明码标价,真金白银地发工钱,不仅是正常的雇佣关系,而且在采摘棉花的时候,也以个人采摘的数量为基础发奖金。 简单来说,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就连与他们合作的西域商人,都夸赞张世平和苏双做事公平地道,以至于也有不少西域权贵商人愿意与他们合作,共同为西域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再加上沿途各路军阀都得打点,哪怕一次性运输量非常大,可也架不住层层盘剥,各路军头都要来分一杯羹,一路上下打点,让一件小小的棉衣,能接近一件丝绸衣的成本。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现在的西域可谓地广人稀,生态并没有被破坏,一片青山绿水,植被森茂,又处于暖温带,在培育棉花与种植棉花上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大规模生产棉花的时候,产量还是很不错。 只是当地各民族关系比较复杂,以汉人、羌人、匈奴人、乌孙人、塞人、月氏人为主。青州商业集团在这里做生意人生地不熟,吃了不少亏,为了和各族打好关系,也是下了大量本钱,花了数年时间,拉了很多西域贵族入伙,这才逐渐稳定。 如今洛阳到秦岭一线其实还控制在青州军手里,最大的难题就是产出的棉花要怎么送过来,为此他们也只能花钱买通韩遂马腾李傕郭汜这些军阀,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能送去洛阳。 可正因为运输成本大,导致后世原本十分廉价的棉花,在汉代却极为昂贵。 要知道,东汉物价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只要200-500钱。能够上2000钱的衣服叫做锦衣,也就是丝绸制作的衣服。 更贵的就只有绫、罗、帛、绢、皮毛衣这样更加精致的原材料制作的衣服,售价基本在三千到一万之间。 毛皮衣更是上不封顶,像陈暮的那件名贵的白狐裘,就有土豪愿意花百万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所以现在青州百姓能穿得起棉衣,盖得上棉被,其实是拿海盐得到的利润在补贴。 不过也不是白送,想要得到补贴名额,就得出工干活,服徭役,到处修路、兴建水利设施,算是另类的一种以工代赈。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现在青州的基础设施还是相当不错,道路交通发达,十分便捷,运兵速度很快。 除了棉衣正在普及以外,砖厂和水泥厂也在不断修建。 这两样东西看似很现代化,实际上砖厂在西周就有,长城的砖几千年都屹立不倒,河北甚至还有三千多年前出土的砖窑遗址。 水泥则是古罗马时期发明出来的东西,原材料是石灰石,化学院早就研究出来了合适的比例。而恰巧临淄就有大型露天石灰矿,在后世为山东湖田石灰石矿。 有了砖和水泥,就能修建道路以及更加坚固的房子。 可惜缺乏钢材,铁矿产出的铁都要用来打造成武器,不然青州现在就敢修条高速公路出来。 不过其实现在即便是修条高速公路也没有意义,毕竟公路的用处是给汽车跑,而现在只有马车没有汽车。 马车的重量比汽车轻很多,所以只需要普通的水泥下方铺设碎石头的道路,就能做到平整地让马车行驶,这样足够了。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 汉人的智慧其实并不比别人差,只要给他们提供思路和方向,迟早有一天能研究出更多的东西。 只是陈暮并不满足于此,不仅继续要求泰山学宫的各学院好好努力,自己本人也已经准备正式去学宫教书,参与这方面的研究。 主要也是因为现在的进度太慢了,论起科技发展水平,在很多方面还不如宋明清时期,要继续努力才行。 虽然现在青州搞出来的东西,比如水泥砖头棉衣好像很不错,肥皂、玻璃、火药、更好的造纸术以及更好的炒钢法也都已经提上了进程,很快就能研究出来。 但真正划时代的东西却没有一件。 因为上述这些东西要么古代就有,要么依靠古代的技术就能轻易实现,并不新鲜。 真正能够推动社会进步的,还是蒸汽机。 蒸汽火车,蒸汽轮船,才是改变世界的革新力量,真正能让汉人遨游世界的东西。 陈暮做梦都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让大汉的科技到十九世纪,也就是1800年欧洲的工业水平,让大汉的兵马,可以去往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蒸汽机这件大杀器,即便是现在就造出来,他也不敢用。 生产力不足呀。 想让蒸汽机发挥作用,就得解放大量的劳动人口进入工厂,开始搞工业革命。 然而这样就会导致农田荒废,粮食不足。 所以在搞工业革命之前,首先就得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怎么解决呢? 当然是打下整个江南,让江南遍地都是占城稻。 宋朝依靠占城稻能养育上亿人,证明了占城稻的产量的确可以养活那么多人口。 而且农学院现在正在研究改良占城稻品种,根据陈暮传授的生物遗传学理论知识,进行杂交试验。 如果能够将占城稻继续改良,一代一代地培育,在大汉生根发芽,几十年后,也许就是大汉能够养育上亿人的时候。 到了那时,就是工业革命真正开展的时候,生产力提升、工业水平提升、产业链和技术升级,蒸汽火车与蒸汽轮船周游世界,收集各种原材料。 如果按照陈暮现在正在写的某部绝密书籍发展,也许在他死后的一两百年内,汉人就能在公元四世纪,也就是历史上五胡乱华的这段时间,可以用上电视机,收音机了。 只是这一切都能算是装在陈暮个人脑子里的构思罢了,万事开头难,现在的青州集团也不过是偏安一隅,即便是统一了全国,恢复大汉的荣光,那也仅仅只是正式开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已。 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五章 家庭与传承(恭喜陈暮喜提儿子一个) 陈暮新婚燕尔,正处于感情的蜜月期,天天在一起也不觉得腻得慌。 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陪伴着罗敷父母弟妹,偶尔也会带着罗敷回一趟娘家。 反正秦家庄离临淄城又不远,经常出门四处逛逛也是好事,虽然最近天确实有些冷。 陈暮原本是打算今年就回到泰山书院去教书,上午在书院教小学生,下午去学宫教大学生。 但新婚夫妻,就总觉得像是离不开一样,一时不见就焦躁得很,反倒因为天天跟罗敷在一起,而耽搁了这事。 不过也不算耽搁,因为年关将至,学宫也马上就要放定省假,也就是年假了。即便他回去,也教不了几天课,还不如好好陪陪罗敷。 一晃一个半月过去,到了年底,接近年关。 这一日中午陈暮从化学院回来了,手里捏着一个小布袋,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方氏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在厨房里忙活,即便是如今家庭富裕,她也习惯自己下厨做饭,汉朝没有炒菜,主要以蒸、煮、烧、烤这四种方式为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缺少铁锅与食用油。 铁锅没办法,青州也缺铁,现在境内的几个露天铁矿采集出来的矿石都用于打造兵刃,为将来争霸天下做准备,还无法兼顾民生。 至于食用油,已经在研究的路上。 宋代之所以出现炒菜就是因为榨油技术的提升,青州已经在研究宋代才会出现的杠杆榨油机,通过人力从菽,也就是大豆中压榨豆油。 因此只要能解决铁的问题,要不了多久,青州也能把炒菜普及开。 不过没有炒菜不代表这样事物没有出现,早在南北朝就有炒菜的记录,只是缺铁和油没有普及到大众而已。陈暮习惯了炒菜,作为权贵,他可不缺油和铁,自然不能亏待了自己。 见到他晃晃悠悠走进厨房,方氏还以为他是饿了来看看有没有吃的,便一边煮着鼎中的食物,一边笑呵呵地道:“我儿是饿了吗?别急,等一下就好了。” 陈暮凑了过去,见她正在炖鸡,不由有些失望,便对母亲说道:“怎么天天炖鸡,都快吃了大半个月的鸡了,今天吃点别的吧。” “你不吃那就别吃,饿着!给罗敷阿志阿凤,刚好一只鸡还不够四个人分呢。” 方氏有点不乐意了,以前家里穷的时候,过年都不一定能杀只鸡,现在天天有鸡吃,还敢嫌弃,莫不是吃腻了,嫌我这个做娘的饭做得不好吃? 陈暮是个人精,哪里没注意到母亲的小情绪,当即走过去帮母亲捏着肩膀笑嘻嘻地道:“母亲莫要生气,我这不是见家中这一个月来天天吃鸡,怕大家觉得厌烦了吗?想着换换口味。而且天天吃鸡,对身体也不好。” 吃鸡对身体还不好? 方氏一头雾水,狐疑说道:“我儿在胡说些什么,吃鸡禽怎么可对身体不好?” 陈暮便解释道:“任何一种食物,都会提供给人体所需要的营养,鸡偶尔吃对身体确实好,但如果长期食用,不吃别的食物,就会导致人体缺乏鸡所没有的营养物质,自然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方氏:“” 她不说话了,完全听不懂,想反驳都找不到什么理由。 不过陈暮倒也没有诓她,鸡确实大补,但补的是蛋白质,提供的营养十分单一。 而人体不仅需要蛋白质,还需要维生素和矿物质,天天吃鸡蛋白质是补充了,维生素和矿物质就会缺乏。 所以有了钱,天天大鱼大肉是不可取的,青菜白菜也必须要有才行。 过了片刻,方氏才叹气道:“我儿读过书,认识字,懂得大道理。为娘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了我儿的忙,就只会煮点菜,若儿觉得娘做的不好吃,那就让下人去做吧。” 陈暮却笑着说道:“孩儿不是嫌弃母亲做的饭菜不好吃,孩儿的意思是任何食物都要吃,不能只吃一种,即便再名贵,它能够提供的东西也很少。” “那照暮儿的意思是?” 方氏试探道:“娘给暮儿煮一条鱼?” 陈暮无语道:“母亲,鱼和鸡一样,提供的营养都是同一种东西。” “那煮什么?你想吃炙肉或者蒸菜了?” “也不一定要蒸煮或者烤炙,我教母亲一种新的做菜方式。” “什么方式?” 方氏好奇地看过去,就看到陈暮从厨房角落掏出了一个圆形的锅。 那锅的模样跟平时用于“烹”的锅不同,像个碗。 “烹”就是煎,春秋战国就有。 治大国如烹小鲜嘛。 不过煎用的锅是陶瓷或者青铜平底锅,像这样的圆形铁锅,方氏倒是第一次见。 陈暮把锅架在了灶台上,又取出菜勺,从灶台上的猪油罐里挖了一点猪油倒进锅里,然后对灶台另一边烧火的婢女说道:“火烧大一些。” “是。” 婢女就开始往灶台里添加柴火。 自汉民族文明开启的时候,汉人对于吃,就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情。 吃货民族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充《论衡.讥日篇》言:“推生事死,推人事鬼。见生人有饮食,死为鬼当能复饮食,感物思亲,故祭祀也。” 所以与吃有关的灶台,在西汉就已经十分发达。 厨房的灶台上有多个小孔,可以利用机关调节,控制火候大小。 这些在汉代出土灶台陶瓷模型就可以证明。 控制这些机关也简单,有点像是干锅,想火大一点,就把挡火的挡板撤开,想火小一点,就拉上挡板,只留一条缝。 陈暮直接以最大的火候煎油,片刻后凝固的猪油就融化,厨房就有鸡蛋,打五个扔下去。 滋滋滋! 油溅起老高,虽然溅在手上很疼,但陈暮却看着锅中的鸡蛋变化,脸上压抑不住高兴。 蒸煮烧烤的做出来的菜,真的已经吃腻了。 想象一下,没有炒菜,天天只能喝汤吃烧烤是什么感觉? 生活都会索然无味。 “切点葱来。” 陈暮一边开始拿菜勺对鸡蛋进行翻炒,一边又对侍女吩咐。 侍女切了一点葱,装进盘子里递过去。 陈暮接过来,把葱倒入锅中,又放了一点盐,随意翻炒了几下,鸡蛋渐渐变为金黄色。 看着已经彻底熟透了的鸡蛋,陈暮立即提起锅,出锅装盘。 鸡蛋被扒拉进了菜碟里。 历史上第一道炒菜——炒鸡蛋,新鲜出炉。 “母亲,品尝一下。” 陈暮把菜碟递到了自己母亲面前,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浓郁。 这可是历史上第一份炒菜。 因为史料记载当中,第一次出现炒菜是南北朝里的《齐民要术》,也是一份炒鸡蛋,在南北朝之前,没有任何关于炒菜的记录。 所以陈暮现在手中的这盘炒鸡蛋,绝对是历史第一,可以写进史书的东西,极具纪念意义。 方氏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品尝炒菜的人,她闻着鸡蛋香味,不由食欲大增,取了双筷子,试探道:“那我尝尝?” “尝尝吧。” 陈暮微笑着。 方氏夹了一块,放在鼻前闻了闻,仔细盯了半天,这与煮出来的鸡蛋样子差别实在太大,略微迟疑片刻后,出于对儿子的信任,这才张口放入嘴里。 一开始,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随着鸡蛋在口中咀嚼,味蕾的传入大脑,她的眼眸也越来越明亮起来。 “母亲,好吃吗?” 陈暮见她的表情,笑吟吟地问道。 方氏吞下这片鸡蛋,感叹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鸡蛋竟能做得如此好吃。” “那是自然,用炒菜的方式,可以极大提升食物的鲜味,母亲若是喜欢,我再给母亲做一道菜。” 陈暮笑了笑。 汉人在处理鸡蛋的时候,往往只能采取煮或者蒸的办法。 这样弄出来的鸡蛋,自然不如炒的口感好。 “还可以做别的吗?” 方氏好奇。 陈暮四下搜寻厨房,看到了芹菜,能保存到冬天的蔬菜少之又少,芹菜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芹菜属于耐寒性蔬菜,喜欢低温、湿润的环境,所以一般秋天种植,在冬季到来之前收割,刚刚好可以在冬天吃到。 “芹菜炒牛肉!” 陈暮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上一世喜欢吃的一道菜。 当下一边浇油热锅,一边让侍女取来牛肉剁碎。 等锅热好,牛肉也剁好,直接下锅炒。 炒到一定程度,放入切好的芹菜,再次翻炒片刻,等到牛肉和芹菜都熟了之后,撒上一点白糖,倒入一点酱油,放上姜片。 到了最后步骤,陈暮又从之前从化学院带出来的那个小布袋里,取出了一点白色晶体颗粒。 这是从海带上搞来的甘露醇。 我们国家其实并不产海带,这些海带是从三韩部落,也就是后世的朝鲜半岛海域捞回来的。 如今青州在东莱郡大肆发展造船业,就是为了捕捞渔产以及海带。 大脖子病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听说过。 就是缺碘造成的甲状腺肿。 在我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很流行,直到食盐加碘,才彻底消灭这种病。 而在古代,甲状腺肿很难治愈,晋朝关于这种病的治疗方法是食用含有碘的海藻治疗,但十分有限。 因此为了消灭这种病,陈暮派船队大肆捞海带,让化学院研究把碘提取出来。 有了海带,自然就不能少了味精,不过现在没有提取味精的技术,就只能晒干海带,提取上面的甘露醇,也就是干海带上的白色粉末。 这玩意儿里就有味精成分,所以放入菜中,可以起到与味精一样的效果。 倒入甘露醇,再翻炒几下,起菜出锅。 “好香啊。” 方氏的眼睛越来越亮,这味道也太好闻了吧。 陈暮怕这大冬天的菜炒出来很快就冷了,便对婢女说道:“你们先把菜端过去招呼大家吃饭。” 一直服侍方氏的婢女其实是三十多岁的妇女,她们一直跟着方氏在厨房打下手,本身的厨艺也不算差,但今天却被这新式炒菜吸引。 听到陈暮的话,两个婢女才依依不舍地端着菜、碗筷以及煮好的饭送往前厅去。 陈暮便在厨房一边继续炒了几个菜,一边教母亲技术。 其实他也知道,方氏并不是多喜欢做饭菜,而是人年纪大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帮不了儿子什么忙,就想着给儿子做点饭菜,至少让儿子吃点好吃的。 这跟后世很多年纪大的老人,抢着帮儿女带孩子。很多家庭妇女,在家里努力做家务是一个心态。 一是确实想为自己的子女家人出一份微薄之力,不想让自己成为负担。二是想证明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让他们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归根到底,还是他们太爱自己家人的缘故。 陈暮两世为人,自然也很清楚这种心理,何况他曾经看过一部《请回答1988》的剧,里面倒也讲述过这种心理状态,因此并不反对自己的母亲喜欢为自己做饭菜,反而很支持她,特意教授她炒菜。 很快,又有几道菜出锅。 母子二人端着菜来到前厅,厅内有张圆桌,周围还摆着几张椅子。 陈家从来不循规蹈矩,桌椅也是要推广的东西,所以一家人吃饭,都是坐椅子在桌子上吃,日常生活已经逐渐往明清时期靠拢。 毕竟一来常年跪坐着对腿脚不好,二来虽然同样是古代封建社会,但明清生活比汉朝更先进也是事实。 “今天吃什么呀?” “这些菜,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哇,闻上去好香啊。” 午饭开席,陈青被奴仆从田里叫回来,陈志和陈凤则从泰山学宫放午休回家吃饭。 进门之后,大家都第一次见炒菜的卖相,十分惊讶。 最中间的那道菜倒是认识,是母亲常做的炖鸡,但周边用碗和碟装起来的,也是菜吗? 陈志和陈凤很是惊讶。 陈暮笑着招呼道:“来尝尝我做的菜,这些是炒菜。” “我来试试。” 陈凤向来都胆子比较大,性格外向大大咧咧,第一个要动手去拿筷子。 陈志则沉稳了许多,皱着眉头道:“阿凤,没礼貌。” 陈凤喜欢比较随和的大哥,害怕平日里威严的二哥,见二哥不高兴,吐了吐舌头不敢动。 陈暮笑了笑没说话,不循规蹈矩不代表不能没有礼仪,长辈还没坐下呢,确实不像话,便对陈青和方氏道:“父亲母亲,你们坐下试试味道。” “罗敷呢?” 方氏注意到罗敷还没有来。 就在这个时候,罗敷与阿翠小环过来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进来就满怀歉意道:“外舅外姑,我来晚了。” “怎么了?” 陈暮纳闷,今早上还看到她好好的,现在脸色有些不对劲。 罗敷也不知道为什么,摇摇头道:“刚才就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差点摔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来大姨妈了贫血? 想到罗敷说前几天是她姨妈来时的日子,这几天还特意要求分房睡,说不准就是这个原因。 “先坐下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馆找个女医看看吧。” 陈暮皱起眉头,招呼罗敷坐在自己旁边。 古代妇女得病很麻烦,因为女医极少,从当初请华佗来青州帮忙设立医学院开始,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总共就培养了不到十名女医,可见女子学医的难度之大。 好在至少还有那么八九名女医,倒不至于像大汉朝其他地方一样,几乎没有女医的存在。 秦罗敷过来坐下,也有些惊讶于今天的菜式不同,便问道:“这是?” “是暮儿新制的菜,叫炒菜,快试试。” 方氏热情地招呼大儿媳。 秦罗敷含笑地看着二老,他们不动筷子,这里没人动。 陈青便第一个动筷,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 众人看着他,等待着父亲的回应。 过了片刻,陈青缓缓地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好吃。” 陈凤就立即第二个伸筷子,片刻后,眼睛登时就发亮,连连说道:“哇,这菜好鲜呀。” 放了味精可不鲜嘛。 陈暮含笑着,帮罗敷夹了两片牛肉放进她的碟子里。 罗敷慢条斯理地品尝一口,在嘴中咀嚼,牛肉的嚼劲加上味精的鲜美,给予味蕾强烈的刺激,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呕!” 罗敷直接扭头吐了出来。 陈暮吓了一跳,连忙帮她拍背:“怎么了?食物有什么问题?” 陈青方氏陈志陈凤纷纷起身一脸诧异地看过去。 “不是呕” 罗敷艰难地道:“菜很美味,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呕吐。” 就想呕? 又联想到罗敷之前头晕的问题,陈暮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方氏的脸色几乎跟他一样。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暮想了想,便在罗敷的耳边轻声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罗敷脸色微红,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见到这个确定的答复,陈暮内心压抑不住的狂喜,看向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父亲,母亲,阿罗,可能是有了。”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六章 打颍川 初平三年到兴武元年的新年对于陈家来说,注定是充满了喜气。 自十月十八黄道大吉将罗敷娶回家,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夫妻二人天天腻在一起,年轻人肾气足,一下子就怀上了。 虽然一开始只是作为见多识广的陈暮以及有经验的母亲方氏的推测,但这种推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医师看过,把脉之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确实是喜脉,陈暮罗敷要当父母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暮一开始当然非常高兴,初为人父,欣喜若狂。 可接着而来的,就是担忧。 古代生孩子可谓鬼门关走一趟,据说死亡率能达到百分之三十,相当的危险。 不过青州现在医疗水平发达,华佗现在本人虽然云游四方去了,但他在青州三年,将所有的医术都传承下来。 在官府的许可下,青州医学院甚至已经在研究人体解剖方面的事情,化学院也在于医学院积极展开合作,通过中医理论知识从植物中提取药物。 不要以为中医就不搞西医那一套,华佗可是极为高明的外科医生,在打算给曹操做开颅手术之前,他就做过不知道多少例外科手术。 开膛破肚,刮骨清肠那都是小意思,最厉害的是有明确记载华佗做过肿瘤摘除手术,把病人身体里的黑色肿瘤取出来。 因此如果实在难产,以青州现在的医疗手段,做剖腹产也不是不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抗生素还在研究当中,根据陈暮提供的青霉素信息,化学院还在培育青霉想办法提取,只是进展缓慢,从拿小白鼠做实验到提取分离纯化,是极其一个漫长的过程。 没有抗生素,就意味着做剖腹产手术感染风险很大,依旧得顺产,依旧得去赌那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难产、大出血、胎位不正都是大问题,令人忧心忡忡。 虽然陈暮作为智者也很清楚他不能改变什么,但作为一名丈夫,一名父亲,这种焦躁的情绪几乎是排山倒海涌来,让他难以安心。 不过这种焦躁的情绪很快被他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着自己的妻子好好安胎。 孕妇的心情,可是会影响胎儿发育的。 而就在陈暮新婚与妻子怀孕双喜临门的时候,初平三年的年末,已经接近分崩离析的东汉王朝再一次遭受了一次沉重打击。 益州的刘焉称帝了。 如今的大汉天下,大部分诸侯,至少在名义上,是信奉现在的洛阳朝廷。 像刘备、曹操、公孙瓒、陶谦、孙坚、刘表、陈温乃至交州的士燮,甚至西凉的韩遂马腾都上表请封,被朝廷任命为征西将军与镇西将军。 而这其中,除了关中李傕郭汜等混战的诸侯与冀州设立的伪朝廷以外,还有袁术公孙度刘焉对待洛阳朝廷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 现在刘焉也终于撕开他的伪装,以刘虞僭越称帝,自己才是正统为借口,在西南称帝,定都川蜀成都,改元延汉。 历史上刘焉是没有称帝的,仅仅只是有称帝的迹象,比如制造了天子服饰和乘坐天子马车之类的。 但现在却悍然称帝,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历史上他有称帝之心,结果被人举报了,长安的朝廷就派使者去谴责了他,让刘焉打消了称帝的想法。而现在长安正统朝廷都没了,自然也就没人敲打他,滋长了他的野心。 二是刘焉现在已经很老了,他比刘虞还要大几岁,已经六十多了,背上的背疮时而反复发作,让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或许命不久矣。 因此在没有人约束他,再加上预感到生命消逝,让刘焉起了野心,想完成夙愿,当一回皇帝。 这个举动对于洛阳的朝廷来说,无疑是一次很严重的威信打击。 毕竟你作为一个中央朝廷,全天下到处都有人称帝,先是冀州,马上又是益州,这就证明了你的权威在别人眼中几乎毫不存在,肆意地践踏着中央朝廷的威严,让更多的人对朝廷越来越不尊重。 因此满朝诸公都十分愤怒,纷纷发公文去益州谴责刘焉的行为。 但也仅仅只是谴责而已,哪怕这些朝廷诸公元老的威望很高,然而乱世中你威望再高也没有用。 这年头,谁手里有兵,谁才是大爷。 何况益州如今俨然自成一国,刘焉指示张鲁在汉中截断了陈仓、褒斜、傥骆、武关等重要通道,然后又封锁了长江沿线,自此从关中和荆州进入益州的两条通道,就彻底关闭。 东汉可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虽然理论上来说,后世湖北的恩施市,湖南的张家界、湘西自治州跟四川是接壤的,然而这个接壤有很大水分。 恩施就不用多说,周围全是崇山峻岭,能进入川蜀的道路只有长江,也就是三国刘备进益州的路线。 而张家界和湘西,那山是多得吓人,宛如天堑,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行。 因此只要把长江沿线封锁起来,从南面进入荆州的道路,只剩下从交州可以走了。 可惜东汉时期,益州南面和交州都属于蛮荒之地,蛇虫鼠蚁扎堆,豺狼虎豹成群,地广人稀山多,可谓是真正的不毛之地。进入交州西南面,也就是后世的广西贵州一带,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所以刘焉在益州称帝,中央朝廷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有公卿异想天开,在朝会上提议发公文让刘表能够从荆北沿着长江去进攻,可大家一分析,再看刘表被袁术围攻的样子,就知道太难了,便就此作罢。 短短两年间,东汉王朝出现了三个刘姓天子,其中还夹杂了无数草头王,算是另类的一种三国乱世,天下争霸,也徐徐拉开帷幕。 两个月后,兴武元年二月,也就是公元193年二月份,春暖花开,空气里还带着早春的湿润与冬日未散的寒气。 陶谦从徐州的东海郡北上占领了豫州的鲁国,去年又悍然进攻兖州的济北国,搞风搞雨,引得周边军阀对他十分瞩目,不过在那之后,陶谦的行动也停下来,刘备虽然几次勒令他将济北国还给曹操,但却一直置若罔闻。 现在中原地区的形势非常复杂,冀州王芬,青州刘备,徐州陶谦是三个独占一州之地的军阀。而曹操只有东郡,孙坚比他还惨,只有陈国和梁国两地,不过两地加起来有一百多万人口,亦是不容小觑。 南面的豫州被袁术占了一半,实际上现在的汉朝,袁术的实力在明面上已经不比王芬差,半个荆州,半个扬州再加上半个豫州,治下总人口居然达到了六七百万,纸面实力首屈一指。 不过大家其实都知道,别看袁术实力似乎很强大,但一来治下不稳,民心没有归附。二来他本人志大才疏,打个刘表打了两年都没打下来,确实不太让人看得起。 然而没有人知道,此时的袁术,一直在酝酿一个大计划。 这个计划其实已经被青州谋士集团推演出来了,通过陶谦的动作,看出了端倪。 但袁术可不知道自己连底裤什么颜色都被人看穿,所以依旧在忠实地进行着,二月初,他的军队终于抵达了沛国。 此时的沛国相叫做袁忠,是袁术爷爷袁汤的大哥袁彭的孙子,也是袁家人。 不过不同于袁汤那一脉,袁彭这一脉的人喜欢隐居不出仕,袁忠的两个兄弟,大哥袁闳,三弟袁弘都是隐世,袁忠自己也不太想当官。 所以当袁术跑到沛国来,准备将袁忠收入麾下的时候,袁忠居然直接弃官跑了,连见都懒得见这从弟一面。 见到从兄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袁术虽然有些诧异,但袁忠的举动正合他的心意,当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占领了整个豫州南部,其实这也就是他历史上所占领的地盘,只是多了荆南而已。 豫州人口最多的两个郡,汝南郡和沛国现在都在袁术手里,再加上在荆南发展起来的兵马以及袁家在汝南的老底子,此时他的兵力已经达到十二万,势力非常庞大。 不过这依旧没有到袁术的巅峰,他巅峰的时候,最多拥有十七万兵马,实力还是相当强悍。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能看出袁家底子有多厚。 二月份袁术发兵占领沛国之后,就立即拥兵北上,与陶谦的兵马汇合,通过彭城、鲁国、济北国等地,出现在了东郡。 两人兵合一处,足有七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入东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谷城、临邑。 数日后,消息传达到了青州,刘备立即叫来了陈暮和荀彧,召开会议。 临淄城州牧府中,厅堂内,只有刘备陈暮荀彧三人。 青州不产谋士,但内政型人才是真不少,如孙乾、氏仪、孙邵、国渊这些人,打理地方井井有条。 但说起出谋划策,刘备还是只能依赖于陈暮沮授田丰荀彧。而沮授田丰现在在平原国与济南防备冀州,现在只能让陈暮荀彧过来,组成谋士班子。 三人坐定之后,刘备就脸色很不好看地二人说道:“四弟,文若。东郡传来消息,袁术与陶谦兵合一处,正在进攻曹操。” “意料之中的事情。” 陈暮笑了笑,早在四个月前,他们就猜到了这一点。 陶谦进攻济北国,其实就是在当桥头堡,等待第二年开春之后,与袁术的兵马汇合,直接进攻曹操,打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刘备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绕过孙文台,绕开豫北去攻打曹孟德呢?” 陈暮和荀彧对视一眼,见陈暮点点头,荀彧便解释道:“明公,有两个原因。一者曹操实力弱小,不像孙坚那么能打。二者曹操的地理位置较为特殊,夹在冀州与青州之间,不像孙坚那样四面八方有援军帮助。” “何解?” 刘备依旧不太明白。 荀彧就继续道:“明公想想,孙坚的位置是在豫州北部,如果袁术陶谦联军要攻击他,则只能从汝南郡与沛国进攻。汝南郡南面就是刘表,孙坚北面是曹操,沛国南面是扬州,一旦先打孙坚,则刘表、曹操、陈温,乃至于我们,都可以就近支援。” “若是打曹操就不一样。” 陈暮接过话茬说道:“曹操北面是冀州,东面是我们青州,双方兵马在边界对峙,为了防备对方,谁也不敢踏足兖州地界。刘表陈温离得太远,鞭长莫及,顶多有个孙坚驰援,而孙坚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无所谓。” 听了二人的解释,刘备也算是弄明白了。 袁术占领的地盘太广,汝南、豫章、长沙等地都要派兵防守,一旦对孙坚开战,扬州和荆州都会同时进攻他,再加上孙坚曹操,乃至于青州也可能派少部分兵马参战,瞬间就会变成四面楚歌,特别是汝南郡会成为战场中心,到处都要投入兵力。 但在兖州东郡打就不同,由于荆州与扬州离兖州太远,袁术只需要在汝南和豫章等地留守兵马防御,抵御刘表陈温随时可能的进攻即可,哪怕这边抵挡不住,他们搞定曹操后也可以从容回防。 简单来说,就是打孙坚他们的战略纵深会很浅,容易陷入两面作战。而打曹操的话,战略纵深会拉长,荆州和扬州就没那么快支援到位。 明白了袁术陶谦的想法之后,刘备皱起眉头说道:“看样子,袁术是想拿下整个江南江北呀。” “嗯。” 陈暮点点头:“等消灭了曹操孙坚后,袁术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陈温和刘表,若他拿下了扬州与荆州,再算上豫州,天下三分之地,就已经在他手里,除非我们拿下冀州,才能与他抗衡。所以这一战,必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四弟可有办法否?” 刘备看向他,之前陈暮束手无策,除了提议从青州挤出五千人马南下骚扰徐州琅琊国以外,就再也没有策略了,可五千人能做成什么事情?所以他还是寄希望于陈暮能想出个更好的办法。 陈暮却看向荀彧,问道:“文若有什么法子没有?” 荀彧沉思片刻,沉吟道:“打颍川。” “打颍川?” 刘备一头雾水,人家现在在打东郡,颍川离东郡还隔着个陈留呢。 陈留太守张邈自成一国,不服从曹操,你就算打下颍川,人家也不会让你过去。 然而让刘备没想到的是,陈暮却乐了起来,赞许道:“好计策。” 荀彧微微一笑,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默契。 唯有刘备一脸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 他们在说什么? 一句话都听不懂呀,别当谜语人呀。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七章 围魏救赵 兖州,濮阳县。 初春的西伯利亚冷风由北而来,刮过了苍凉的幽州大地,飞跃了广袤的冀州平原,来到了兖州濮阳县。 曹操庭院中的大树被这春风刮得簌簌抖动,但去年枯黄的树叶早已经生根发芽,在短短数天之内,原本干秃秃的枝干上就长满了新叶,充满了勃勃生机。 此时的兖州,正如那冷风在不断地袭扰着大树,让它飘摇不定,树叶掉落在庭院里一样,袁术陶谦的联军,也对兖州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东郡虽然是兖州人口最多,最富裕的一地,可前几年战乱的影响一直还在,休养生息了不到一年,还没有完全恢复实力。 哪怕刘备为了维护青州到洛阳的道路而两次支援曹操,也只是让曹操刚刚好稳固地盘,安顿消化而已。 在历史上,陈宫与张邈张超迎吕布之后,几乎整个兖州瞬间响应,全都背叛了曹操。 可见在真实历史里,此时的曹操,仅仅只是拥有一个兖州牧的名头。 各地郡守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曹操最初的起点,也仅仅只是东郡一地。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扩张,而是在考虑今年之内,如何把济阴与陈留二郡拿下。 这两地太守一个是张邈,一个是吴资,跟曹操的关系都属于表面客气,却根本不服从他指挥的那种,让曹操无时无刻都想着吞并他们。 最主要的还是陈留与济阴仅仅只比东郡差一点,这三郡加起来,基本就是整个兖州七成以上人口地盘。 所以对于曹操来说,把这二地控制在手里,才叫控制了整个兖州。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曹操原本是想考虑用政治手段,慢慢地对二地进行渗透,架空张邈与吴资,最后以兖州牧大义名分,把他们的太守职务撤掉,可敌人却不给你那么多时间操作。 曹操站在庭院中看着那大树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感叹道:“风雨欲来呀。” 一旁的郭嘉哪里不明白他在担忧什么,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笑着说道:“明公莫慌,陶谦袁术在想些什么,我们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吗?相信青州那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陈宫皱眉道:“就怕青州能够给予我们的帮助也极为有限,他们若出兵,冀州那边怎么可能会放过青州空虚的机会?” “所以我们也不能全部寄希望于刘备身上,真正要想渡过这次难关,还得靠我们自己。” 曹操转头看向夏侯惇,问道:“兵马准备得如何?” 夏侯惇答道:“已集结就绪。” 曹操便说道:“此战涉及到兖州的生死存亡,我要亲自率军出征,讨伐袁术陶谦。” 程昱道:“现在就等孙坚的兵马了。” 戏贤说道:“不若诱敌深入,我们一边派人联系孙文台,让他出兵袭击沛国与鲁国,断陶谦与袁术的粮道。一面引诱他们进攻濮阳,待他们粮尽之时,一举歼灭来犯之敌。” “嗯。” 曹操抚须,觉得这个计策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快步进来一名家仆,大声道:“大郎,外面来了青州的信使。” “哦?” 曹操忙道:“快请进来。” “唯。” 家仆立即去叫人进来。 曹操则率领郭嘉陈宫程昱戏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最亲近的文武臣子回到厅内等候。 过了片刻,一名军情司的司卫进来,拱手行礼道:“曹公!” 曹操以为是刘备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便含笑说道:“玄德叫汝过来,是有何事?” 司卫说道:“我家明公说,袁术与陶谦忽然进攻兖州,占领谷城、临邑等地,兵锋直指濮阳,必然是意欲染指兖州,因此让我来告知曹公,他决定联合孙坚一起进攻汝南郡。” “什么?” 曹操大惊失色道:“进攻汝南郡?玄德不来救我东郡吗?” 不仅不来救东郡,还带走了孙坚,现在他手下只有两万人,而陶谦袁术联军则有七八万之众,原本曹操还想着联合孙坚,这样兵力应该有个三四万,就有了一战之力,现在没有了孙坚,他的形势就会无比糟糕。 司卫却解释说道:“明公说,这是为了围魏救赵,现在平原国的兵马我们不能动。否则冀州那边必然会进攻青州,所以只能让洛阳那边派少量兵马进攻颍川,袭扰汝南。” “唔我知道了。” 曹操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挥挥手道:“你先去吧。” “我们家四将军最后还托我给曹公带一句话,他说现在青州的情况也不太好,这是他们能够帮助到曹公的极限。” 司卫拱手一礼,缓缓退出去。 还帮助到我的极限? 曹操听了这句话差点没翻白眼。 原本他的兵马加上孙坚的兵马,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现在孙坚的兵马被调走,剩下他一个人独木难支,这还怎么打嘛。 等信使走后,郭嘉才说道:“这招围魏救赵之计,倒是高明。” “可这是拿我们东郡在做赌注。” 程昱皱起眉头:“陶谦袁术的联军势大,我军兵少,若是敌人大举进攻,我们必然难以阻挡。如果他们晚了一步,没有逼退袁术,那东郡就危险了。” “可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击败他们唯一的办法。” 戏贤沉思道:“因为孙坚的兵力也不多,还得有人留守陈国梁国,稍有不慎也有被端了老家的危险。靠他的帮助,击退敌人的可能性不大。不如主动出击,进攻汝南,逼袁术大军回防。” 现在袁术地盘是大,兵力也多。但他的防守压力也大,荆州、扬州、豫州三片地方都需要兵马防守,能挤出来进攻曹操的兵力,大致只有三万人,所以进攻主力则在陶谦身上,陶谦派了四万接近五万人马。 而孙坚的兵力就更少,他占的地盘不过两郡之地,靠着五千丹阳兵和朝廷的任命起家,在陈国与梁国兢兢业业发展才半年时间,总兵力也不过是三万人而已,守住两郡已经很勉强,没有余力进攻。 实际上孙坚能够有三万兵马,还是靠陈国相骆俊与陈王刘宠的帮助。骆俊早年受过汉孝康帝刘宏的赏识,被提拔为陈国相,与陈王一起治理陈国,让陈国百业兴旺,农商富甲繁荣。 孙坚到了陈国之后,由于有朝廷诏令任命他为豫州牧,而骆俊与刘宠都忠于朝廷,因此接受了他的统治,在二人的帮助下,孙坚站稳脚跟,开始逐渐发展武力。 陈国在黄巾之乱时,最多的时候拥兵十多万。不过那是特殊时期没有办法,现在黄巾之乱平息,养不起那么多兵,自然只能解散继续去耕地。 因此如今的陈国只有两万兵马,再加上孙坚的五千丹阳兵,又在半年时间内平息梁国的动乱,陆陆续续招募了一些。三万人就是孙坚现在的全部兵马,而且他如果主动进攻的话,还得留守兵马在国内,可出动的兵马顶多一万。 戏志才认为即便孙坚出动兵马来援助他们,其实际意义也不大,还不如让孙坚去进攻近在咫尺的汝南郡,逼袁术大军回防,让八万联军变成五万,减少他们的八分之三的正面压力,效果好很多。 郭嘉却冷冷一笑道:“说是围魏救赵,实际上那是因为发生战争的地方不是在他们青州而已。即便最后能够胜利,恐怕我们也仅仅只是惨胜,实力要损失不小。” 戏志才笑道:“奉孝也不要这么恶意揣测刘备,刘玄德能够这样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救明公。” 升米恩,斗米仇。 刘备已经两次援助过曹操,若是个普通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吃大户薅羊毛的援助,现在听到刘备居然不直接派兵来帮他,估计已经心里产生了怨恨。 但这里都不是普通人,乃是心智高超之辈,自然不会无端生出这样的情绪来左右自己的大脑。 曹操点点头:“嗯,刘备帮了我不少忙,且冀州那边在牵扯着他,现在确实无能为力。看样子,没有了孙坚帮助,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陈宫比较后知后觉,但想问题还是很通透,说道:“青州那边说是要进攻汝南郡,但他们鞭长莫及,所以必然是从洛阳派兵,从洛阳出兵,就得经过颍川,现在的颍川被冀州伪帝派来的伪豫州刺史赵喁占领,看来青州的下一步就是打颍川。” “不错,袁术在汝南的敌人主要是孙坚与刘表,他必然不会防备颍川方向还会来敌人,只要洛阳那边行动迅速一些,尽快将颍川拿下,汝南瞬间就会遭到孙坚、刘备、刘表三个方向的敌人进攻。” 曹操听了诸多谋士的分析,眯起了眼睛:“到了那个时候,袁术必然大惊,要么从扬州调集兵马,要么从前线撤兵回去。元让,我记得你与那陈温是好友?” 夏侯惇说道:“正是,元悌是我少年旧识。当年孟德起兵讨伐董卓之时,我带的一千余兵马,就是从扬州元悌那里借来的。” “好。” 曹操高兴地道:“袁术侵吞荆扬豫三州之心,天下人皆知。唇亡齿寒,我等应当邀请陈温会击于汝南,共同进攻袁术。” 夏侯惇就道:“那我便休书一封,阐明要害,让元悌派出兵马协助。” 如今中原各路诸侯关系复杂,但因为袁术想要吞并三州之地,陶谦想要吞并兖州的野心,导致刘表陈温孙坚曹操就都有了共同的敌人,而刘备则是不愿意身边又发展起两个大诸侯来,因此大家利益相关,勾连在一起,共同抗击陶谦和袁术。 实际上这一战当中,主角已经不再是刘备,而是曹操和孙坚。 毕竟敌人是要消灭他们,事关生死存亡,已经是到了背水一战,不能不全力出击的时刻。 曹操也是果断之人,当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原定等待孙坚,合兵之后与陶谦袁术决一死战的计划就得搁置,现在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难以抗衡,必须改变计划。” 郭嘉程昱陈宫戏贤都赞同地点点头,过了片刻,戏贤便说道:“原来我们的打算是诱敌深入,再一战击溃。那现在就是拖延时间,清壁坚守。” “敌人自鲁国济北而来,由大野泽阻拦,他们要想进攻濮阳,就只能选择从大河两岸进攻。大河北岸是走阳平、东武、顿丘、卫国沿线,最后再往濮阳而来。这条道路我倒是不担心,我们可以依据大河而守。就怕他们走大河南岸东阿、范县、禀丘、甄城。” “所以我们的主要防守力量,应当也是在东面。以我之见,不如将北面的兵马全部召回来,派遣少量士兵驻守在顿丘卫国一带,而我军主力,则沿线布置在东阿、范县、禀丘、甄城一带,沿途据城死守,拖延时间。” “还有那吴资,虽然不太听从明公征召,然敌人都已经打到他家门口,就不信他不出兵。明公可派人让他出兵阻拦。若他不愿意,则祸水东引,将战火引入他济阴郡内。” 四名谋士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袁术陶谦联军为什么一定要走鲁国济北国这条路线从东面进攻濮阳? 除了方便两人兵合一处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大野泽。 大野泽在汉朝是相当大的一处湖泊,后世它的一点残存,就是梁山一带的东平湖,不如它现在的十分之一。 《水浒传》中的八百里水泊梁山,其实就是指大野泽到东平湖这一带,广袤的水泊湖区。 所以袁术陶谦联军如果想要进攻兖州,要么从东面,大野泽的北面绕过进攻东郡,要么从西面,大野泽的南面进攻陈留,不然除非他们有船,否则难以越过天堑。 历史上他们就是选择从大野泽的北面进攻,不过当时曹操有袁绍的支持,在东郡北面的发干县一带,就击败了袁术陶谦联军。 而现在没有袁绍支持,王芬和刘备正在对峙,导致他孤立无援,只能选择被动防守。 诸多谋士给出了建议,让他在东阿、范县、禀丘、甄城一带沿途布防,帮助刘备孙坚刘表攻打汝南拖延时间。 这其实就是梯次配置、分段阻击的战术。 曹操听后,立即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率领大军,前去迎敌。” 当下,第二日。 曹操命令陈宫留守濮阳,亲领大军,北上准备抗击陶谦袁术联军。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八章 赵云雨夜入禹州 初春时节,临邑谷城东阿下起了小雨。 陶谦的麾下大将曹豹与袁术的麾下大将张勋,正在谷城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战袁术本人没有来,因为按照约定,他与陶谦将瓜分兖州和豫州,所以进攻曹操,其实是在帮陶谦打工,袁术当然不会下死力气。 不过张勋目前是袁术手下排名第一的大将,派出他来,其实也能够看出袁术对于这次进攻曹操的重视。 因为按照他们的战略方针,消灭了曹操之后,陶谦就迅速占领了兖州。 这个时候孙坚就变得孤立无援,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起来,袁术就可以联合陶谦轻易消灭孙坚,此时他再腾出手搞定刘表和陈温,则豫州扬州荆州全部到手。 到那个时候,江北江南地区就尽归袁术所有,而河南地区,就归属了陶谦,这样按照实力比较,二人都会一跃成为比肩王芬刘备的大诸侯。 不得不说,袁术陶谦的想法还是很不错,但想法好归好,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得看双方手段,毕竟人家也不傻子任你宰割。 一开始陶谦和袁术是想速战速决,尽快把东郡拿下,然后对陈留济阴陈国梁国等兖州豫州腹地进行合围。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才刚打下临邑和谷城,就下起了连绵春雨。 不过这也算是在他们预料之中吧。 毕竟春天和夏天是多雨季节,而且雨量也不是很大,就是早春的朦胧细雨而已。若不是怕士兵淋了雨,加上春风邪气入侵,引发伤寒的话,他们已经继续下令进攻了。 既然早有预料,陶谦自然也早有准备,他之前就准备了一些蓑衣和避雨的工具,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目前陶谦本人就在鲁国,亲自来督促蓑衣粮草等战略物资尽快运往前线。 陶谦很清楚自己已经老了,要想在自己死之前,为两个儿子打下一份可以站得住脚的基业,就必须要趁着自己还没彻底老去。 看过《三国演义》的都以为陶谦就是个老实人,然而真了解他才应该清楚,陶谦早年在幽州打过鲜卑,后来跟着皇甫嵩打过西羌,接着又随张温平定过凉州,绝对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可惜年龄大是硬伤,不然的话,这乱世之中,必然会给他留下一个响亮的名字,绝不仅仅像历史里记载的那样,只是刘备生命中一个赠予他徐州的过客而已。 那边陶谦源源不断地把战略物资运到了前线之后,曹豹就找来张勋商量,趁着现在已经有了蓑衣,是不是要尽快进兵继续前进。 谷城府邸里,张勋正在认真考虑曹豹的意见,想了许久,摇摇头说道:“不行,你们有蓑衣,我们可没有,我还是得去向我家将军请示一下才行。” 曹豹不悦道:“《孙子》言:兵贵神速。现在我们突然发动袭击,正好打曹操一个措手不及,怎么能因为一点小雨而延迟不进呢?” 张勋不像曹豹那样出身于徐州士族,自然不懂什么《孙子兵法》,但他对袁术还算忠诚,坚持说道:“这雨天出兵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比我知道,现在各地到处都有瘟疫发生,你是想让我军也得病吗?” 被张勋这么一说,曹豹倒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陶谦只给自己的军队准备了蓑衣,让人家下雨天跟着自己行动,确实没什么道理,犹豫片刻,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两日,若两日之后,雨停了,就一同进攻,若未停,你留守此地,我们去打。” “这还像句话。” 张勋同意了。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春雨连绵,有时候往往一下就是十几天,哪那么快雨过天晴? 但曹豹也没办法,作为徐州第一大将,他被陶谦给予厚望,要求他速战速决,尽快拿下曹操,吞并整个兖州。 要是一直在此地耽搁,旁边就是刘备虎视眈眈的大军,他可没有把握对抗得了如狼似虎的青州兵。 小雨连下数日,一直没有停过的迹象,曹豹不得已,便决定自己率领大军启程出发。 而几乎是在曹豹准备南下进攻东阿的时候,远在司隶的河南尹。 初春的午后,凛冽朔风之中,同样有一队人马在尘烟漫起的土道上艰难行进。 有诗云,二月春风似剪刀,春天虽然万物生根发芽,但春冬交替之时,温度还没有上来,手里的铁器像冰一样冷,特别是夜晚的时候,能够冻死人。 赵云骑在马上,从这山望去那山,山坡上尽是枯黄深绿景色,黄色的是泥土,绿色的是植被,在春日暖阳下顽强地生长着。偶尔也会有一团几点的零星红色,就如稚童的信手涂鸦一样,扎眼地点缀在漫山的青绿之中。 春暖花开,只是如今的时代并不是全球变暖的后世。所以二月份的气候还是十分寒冷,初生的野花才刚刚绽放,就被凌厉的寒风吹掉了花瓣,独留残存的骨朵,依旧在风中摇曳飘摆。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新郑县。 天空灰蒙蒙的,大团大吞灰褐色的乌云在北风的推动下,缓缓地漫过山顶,翻翻滚滚地向南边压过来。 大野泽一带还只是下小雨,新郑却下起了暴雨。 之前说过,洛阳属于盆地结构,位于季风气候区,雨热同期,春夏高温多雨,因此这一对人马,几乎行走在泥泞之中。 但军情紧急,所有人也顾不得那么多。 罗颢,没有字,小名平安,常山真定人,赵云的同乡好友。 因为没有字,所以他军中人都叫他罗平安。 他不是一个胖子,而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年约三十左右,比赵云大一点,两人骑马同行,眺望着远方辽阔的大地。 “前面就到颍川境了。” 罗平安穿梭蓑衣了望,当年陈暮曾经在新郑邂逅了曹操,现在他们准备从新郑出发进攻颍川。 “嗯。” 赵云点点头,问部将李兰道:“从此地直取阳翟有多远?” 李兰就是颍川人,立即说道:“百里。” 阳翟,后世名为禹州,此时为豫州颍川郡治所。离新郑县约四十公里,在汉时约为百里。 “传令,继续前进!” 赵云大声下令。 现在是下午四五点钟,虽然冒雨前进,但他们都有蓑衣,因此一夜急行百里,六个时辰之内,第二日清晨即可到阳翟城下。 部将韩浩说道:“将军,大雨泥泞,又恐洧水颖水暴涨,不如等雨停后再进攻?” 赵云说道:“我们绕道新郑,就是为了最大距离靠近阳翟,迅速将颍川拿下,威胁汝南。如果耽搁太久,必然让敌人防备,应当冒雨前进,明日我们就在阳翟城内休整!” “唯!” 韩浩拗不过他,只能听令,去给全军五千将士传达军令。 现在洛阳的兵马也不多,白波军十几万人淘汰了大半去屯田去了,防备冀州的力量只有五万人左右。 但正因为经过淘汰和精挑细选,剩下的都是精锐骨干,因此雨天行军完全支撑得住。 关羽把攻打颍川的任务交给赵云,就是看重了赵云的沉稳能干。 而钟繇则制定了这一套奇袭颍川的计划,特意没有从洛阳南面的少室山方向进攻颍川,而是绕道新郑,就是因为新郑离颍川的治所阳翟更近! 东汉河内郡与颍川郡的关系,有些像太极鱼,互相缠绕在一起。 其中少室山附近的阳城县,就相当于颍川的头部,北面是洛阳,东面是新郑。而新郑则是河南尹的头部,西面是阳城,南面是阳翟。 不去打阳城,就是怕打草惊蛇。钟繇大胆地制定了斩首行动,直接派兵马从新郑奇袭阳翟,尽快解决颍川。 当下,在赵云的强行军下,诸多将士开始继续前进。在渡过洧水的时候还好,因为洧水是一条小河,当初陈暮和曹操渡河的时候,最浅的地方只到脚踝,哪怕现在涨水,也没有没到腰部。 过颖水就麻烦,颖水是一条中等河流,又是大雨天气,水流湍急。哪怕是最浅的地方,也过了人的胸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洪水冲走。 最后赵云选择用绳索,由自己先去河对岸,在两岸之间的树上捆绑了数条绳索,横在河中央,形成稳定扶手。 当下士兵们摸索着这些绳子,依次开始渡河。 但即便如此,无情的河水还是给予了他们损失,有时候一个大浪拍过来,士兵没抓稳,轻易就能卷走人的生命。 等所有人过河之后,清点人手,有十多人被河流卷走,永远消失在了浑浊的浪涛里。 赵云顾不得为损失的兵马伤心,继续选择南下往阳翟而去。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赵云就已经到达了阳翟城外不足二里的一处山林之中。 沿途倒也有很多乡,只是这种阴冷天气,大雨滂沱,又是早上大概四五点钟,水雾浓厚,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单视野超过十米外,就彻底看不到人。 因此大军一路行来,没有惊动任何乡野百姓,轻易让他们靠近了过去。 “将军,城上一个守军都没有,我们是等待他们自己开城门,还是杀上去?” 去查探情况的斥候回来向赵云禀报情况。 赵云看着众将士说道:“等待敌人自己开门,很容易暴露。如果不能及时杀进去,会延误战机。这样的天气,敌人不会料到我们进攻,所以一定要主动出击。” 罗平安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杀过去好了。” “不行,人太多反而误事。” 赵云下达指令:“李兰跟我带着十多名斥候精锐一起上城墙,韩浩跟罗平安就率领大军跟在身后,埋伏于城外,一旦我们打开城门,你们就立即过来!” “唯!” 众人听令。 当下,赵云就带着李兰和十多名斥候精锐靠近城墙而去。 来到阳翟城外,城上果然没有人防守。 这种天气,即便城上有士兵驻守,也大多躲在城楼或者城洞内睡大觉,没有人会想到大雨天气还有人会进攻。 十多名穿着棕色蓑衣的士兵训练有素,纷纷抛出勾爪,利用三人协作开始攀登城墙。 后世部队三人协作攀登高墙的高度一般是四米左右,陈暮其实已经在军中将这一门战术动作纳入了精英训练当中,像他们这样的斥候,就相当于侦察连,只有最精锐的骨干才能进入,已经学会了这门技巧。 但古代普通县城的城墙高度还是相当高,一般在两到三丈左右,虽然不像长安洛阳那么丧心病狂到五六丈,可换算下来,普通县城的高度一般在44到66米。 特别阳翟还是颍川的治所,高度大概在5米多,所以靠三人协作还是很难攀登上去,只能借助钩索这样的工具。 从这里就能体现出训练小股精锐部队的作用,这些斥候已经相当于特种兵。 赵云身先士卒,第一个攀上了城墙。 跳到了城墙上,左右四下查看,城墙上别说人,就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再看下面的城门洞内,本来城门洞内是应该有人值守的,可同样没有人在,只有一个老卒在洞内右壁的城门洞石室里呼呼大睡。 阳翟的防守果然十分松散。 看到这一幕,赵云就已经心中大定,招呼李兰等陆陆续续上来的斥候跟着他下了城墙,走入了城门洞里。 咔嚓一声,在大雨噪音的掩护下,城门缓缓被推开。 早在城外埋伏的大军在韩浩罗平安等裨将偏将的招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阳翟城里。 远处的街道隐藏于黑暗之中,大雨弥漫,雾气浓度很高,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颍川治所的阳翟城中,出现了一批不速之客。 三国之谋伐 第五十九章 釜底抽薪 现在的豫州有两个豫州刺史。 一个是从冀州派来的赵喁,另外一个则是洛阳朝廷任命的孙坚。 只不过在赵喁来之前,汝南郡就已经在袁术手里。 所以他只能选择颍川郡为州牧治所。 对于颍川人来说,他们其实是比较反感冀州那位伪帝,不愿意被赵喁统治。 但谁让人家赵喁来的时候,带了两万精兵呢? 别看颍川是块飞地,可冀州离颍川仅仅隔了个陈留郡而已,想要支援还是很快。 历史上袁绍就曾经任命了属于自己的豫州牧,后来被袁术击败。 现在王芬之所以跟袁绍一样这么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颍川与汝南可以互为依靠,毕竟袁术与王芬现在都有共同的敌人——以刘备为首的青州集团。 在这个集团当中,公孙瓒显然是二号人物,然后就是曹操和孙坚,所以为了对抗他们,暂时远交近攻,选择先结盟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王芬以为赵喁在豫州背靠袁术,双方互为里表,就能够高枕无忧。而袁术也认为赵喁可以充当他与洛阳的缓冲带,一旦洛阳那边进攻他,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因此早就明确表示了支持。 这一点上,赵喁的作用,其实跟张绣在宛城的作用一样,都是充当两个大诸侯之间的缓冲带而已。只不过对于袁术来说是这样,而对于王芬来说,赵喁却是安插在洛阳身边的钉子。 就跟洛阳是安插在冀州身边的钉子一样,王芬采取了荀和的建议,派赵喁去颍川进行反制,这也是为什么河内郡离邺城那么近,洛阳却一直不敢进攻的原因。 所以从战略角度来看,在这个时候洛阳忽然出兵进攻颍川,除了要围魏救赵,威胁袁术根基汝南郡以外,另外一个战略目的,就是拔除这根钉子。 赵云仅仅只带了五千兵马,趁着雨夜奇袭了阳翟,赵喁本人还在睡梦中,整座城市就已经失守,沦为了阶下囚。 中心骨被擒,散落在颍川各地的冀州兵马全都乱作一团,紧接着数日内,颍川就已经沦陷。 冀州,邺城。 王芬听到颍川沦陷的消息,立即召来荀和、陈逸、襄楷、周旌等三公九卿,以及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谋士。 太尉府邸,王芬不断咳嗽,六十多岁的老头,身子骨大不如前,加上这个冬天十分寒冷,着了凉,旧病复发,病情一直不稳定。 但作为冀州基业的开创者,王芬很清楚自己不能倒。他在冀州耕耘了近十年才有这份势力,他一倒,天子还小,荀和陈逸襄楷周旌等人威望又不足,恐怕难以服众。 “咳咳咳!” 众人陆陆续续走入太尉府邸厅中,辛评荀谌郭图审配等人见到主位上的王芬脸色苍白,正有侍从刚刚服侍他喝了药,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色。 喝完药,等侍从将碗拿走之后,王芬才用丝巾擦了擦嘴角,强撑着身体,环视众人一圈道:“都坐下吧。” 大家便按照座位依次坐好,荀和陈逸是党人出身,地位坐高,担任司徒和司空,坐在上首。而襄楷周旌是最早跟着王芬来冀州的,加上其他数名资深党人,占据了九卿之位。 至于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资历不高,也不是党人出身,并没有在冀州身居高位,不过他们是颍川派系和冀州本土派系代表,所以也都各有职务,或为侍中,或为议郎,或为御史,或为尚书,多是六百到千石的顾问职位。 “太尉,怎么今日忽然召开中朝了,莫非是发生了大事?” 等众人坐好之后,荀和就最先发问。 三公有权力召开中朝,不过像这种规格的中朝,已经跟天子常朝没什么区别,只有在发生非常大的事情时,才会出现,因此荀和比较担忧是不是哪里发生了大事。 接下来王芬说的话,也印证了荀和的猜想,他凝重地说道:“颍川来的消息,洛阳忽然进攻阳翟,赵喁已经被杀了。” “什么?颍川落入了洛阳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宗族亲属还在颍川,若洛阳那边对他们下手” “文祖,你得想想办法呀。” 听到这个消息,最先炸锅的并不是王芬手底下的这些谋士,反而是担任三公九卿的这些高官。 他们的来源都是早期受党锢之祸残存下来的党人,后来洛阳之乱时,董卓上位,这些人便离开了朝廷,跑到冀州来投奔党人之中混得最好的王芬,希望他能够出兵迎回天子。 可惜最后功亏一篑,于是在荀爽荀和等老一派党人的簇拥之下,王芬就立了冀州这位刘陔做了皇帝,随着荀爽死后,这批老党人数量也越来越少。 但东汉时期的颍川文风最重,如汝南、山阳等地的士人是党锢之祸最大的受害地,比如八俊中有四个是颍川人。 因此在座的其中,颍川人数量相当不少,甚至荀谌郭图也是,有不少亲人在那边。 听到颍川失守,最担心的自然也是他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一锅粥,反倒是荀和最先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诸位静一静,颍川失守,绝不是因为他们要拿我们的宗族做文章,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的目标必然是汝南郡。” “不错,如今袁术和陶谦正在攻打曹操孙坚,刘备与他二人互为盟友,必然想救。但他的兵马都在与我们对峙,根本腾不出手来,所以才让洛阳出兵颍川,实在进攻汝南。”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如果让他们得逞,恐怕袁术就只能回师防御,那陶谦跟袁术的计策就会失败,不过这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恐怕冀州不能轻动呀。” “谁说没有关系,曹操的东郡连接青州与洛阳,二地兵马粮草来往必然经过东郡,一旦曹操被消灭,青州与洛阳之间通道就关闭了。所以我们要想从中渔利,就必然要帮助袁术陶谦,最好与他们结盟。” “可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就要参战了?我们这边一打,刘备和公孙瓒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会演变为我们与袁术陶谦联合,一起攻打刘备公孙瓒孙坚曹操,整个关东地区全都要乱。” “恐怕不止如此,袁术与陈温刘表为死敌,现在刘表被袁术困在荆北,陈温被逼至丹阳吴郡会稽一带,若我们这边一打,他们也必然会蚕食袁术,让袁术陷入两面夹击之中。” “正是此理,袁术野心太大,反而四面受敌,我们与他结盟,参入战斗当中,同样也会受到四面八方的进攻。” “可就算不跟他结盟,难道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就不会攻打我们了吗?他们可是信奉洛阳那位,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已经是死敌,就应该趁着袁术和陶谦进攻他们的时候,立即出兵干预。” 台下诸多公卿谋士纷纷各抒己见,有人认为袁术树敌太多,跟他结盟的话,关东全是敌人。有人认为现在关东大多数诸侯都不承认冀州皇帝,本来就跟他们为敌,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与袁术陶谦结盟,狠狠地打击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这些人。 要知道,现在的冀州跟历史上袁绍当政不同。袁绍当政的时候,除了一个特别远的袁术做敌人以外,近在咫尺的,就只有一个公孙瓒而已。因此等袁绍搞定了公孙瓒之后,在北方已经是一家独大,再难有敌手。 而现在王芬当政,因为立伪帝这事跟周边的各路诸侯闹得很不愉快,导致周边全是敌人。所以找袁术陶谦这样有野心,且没有加入到刘备集团的诸侯做盟友,是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选择。 只是如果找他们做盟友,正式结盟的话,恐怕冀州就得参战。现在两个大集团双方剑拔弩张,稍微一点火药味就有可能点燃战火,冀州真的已经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了吗? 众人各有道理,王芬被吵得头都快炸了,拍了拍桌案,略微提高了声调道:“诸位肃静,都静一静。” 连喊了两遍,大家才安静下来。 等他们都不说话了,王芬才对荀和说道:“公舒,你怎么看?” 荀和沉吟道:“既然洛阳那边出兵进攻了颍川,我们也必须做点什么才行,至少不能让洛阳那边过于肆无忌惮。” “怎么做?” “派兵进攻洛阳。” “不妥,我觉得还不如派兵进攻东郡。” “进攻东郡?” 众人惊讶,看向那位提议之人,是中山人刘惠。 刘惠跟审配、耿武、闵纯、李历这些人一样,都是冀州本土派的代表,素有谋略,被王芬辟为太尉长史。 荀和提出进攻洛阳,众人以为是老成之见,因为既然洛阳要攻打汝南,则河内必然空虚,如果此时冀州西南面防线的兵马进攻,很大概率能逼敌人回防。 就跟洛阳进攻汝南,逼袁术回防是一个道理。既然你去打汝南,那我就来打你,一环扣一环,反正也不可能有人来打到冀州头上。 因为现在的冀州跟袁绍当政时还有另外一个不同之处,那就是袁绍接手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第三手。 韩馥从王芬那接手过来,袁绍又从韩馥那接手过来,后来袁绍又在冀州大肆拷问钱谷,导致冀州不少世家豪强逃离,连年战乱,民生已经相比于王芬当政时差了不少。 而现在王芬是从黄巾之乱后,就已经在冀州主政,扎根了八九年,可谓根深蒂固,深得民心。在这一点上,袁绍拍马也赶不上他。 因此现在的王芬比历史上的袁绍强大很多,拥兵二十多万,在北面的河间国中山国,以及东面的清河国渤海郡,都有防备公孙瓒跟刘备的兵马。 如此西南面的魏郡只要不是大举进攻洛阳,在洛阳八关外死磕,就几乎不用担心三面围攻的问题。 而按照荀和的意思,所谓进攻洛阳,其实并不是要杀到洛阳去。 毕竟关东联军二十万,在虎牢关外硬生生打了一年都没进去。他们去碰洛阳这个乌龟壳显然是一件不理智的行为,因此他真正的意图,其实就是出兵河内郡而已。 河内郡是洛阳最重要的产粮地,冀州这边早就想打下来,只是忌惮曹操孙坚他们与洛阳互为犄角,怕他们偷袭邺城,才迟迟不敢动手。 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曹操孙坚自顾不暇,他们就能顺势出兵,一来可以解决汝南郡的忧虑,二来可以将河内郡拿下来,削弱洛阳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然而刘惠的这个意见,确实是众人没有想到的,一时间纷纷看向他,想知道他有什么高见。 就看到刘惠好整以暇道:“司空之言,我其实明白。学他们洛阳这一招围魏救赵,不失为一计妙招,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顺势把河内拿下来。但我们首先要想明白,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刘惠想表达的意思。 郭图沉思道:“此战,难道不是为了帮袁术解汝南之围吗?” “然后呢?” 刘惠忽然反问。 “然后” 郭图一时间迟疑不决。 大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刘惠继续说道:“帮陶谦取了兖州,帮袁术得了豫州,我们能落什么好处?而且陶谦壮大之后,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又与刘备联合起来钳制我等,东郡乃连通洛阳青州之要道,相比于控制在别人手中,为何不能控制在我们手中呢?” 一席话语,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所有梦中之人。 瞬间大家全都醒悟了过来。 对呀。 这兖州,陶谦取得,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取? 之前不敢动手,是怕刘备集团。 可现在袁术陶谦加入其中,很大一定程度缓解了冀州的压力,让他们能够解放魏郡的守兵,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更何况王芬今年还新收了个义子吕布呢,现在还在太行山一带清剿黑山贼。 让吕布去打东郡的话,岂不是十拿九稳?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点醒。 这就是战术与战略之间的差别,也是微观角度与宏观角度的不同。 微观角度走一步看一步,只看眼前。而宏观角度则已经看得很远,想问题更加全面。 冀州原来的两个战略大师,田丰和沮授现在全去了青州,以至于整个冀州没有一个从全方面考虑问题的人。 哪怕是荀和都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而刘惠在历史上也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人,曾经力劝韩馥讨董,避免韩馥被关东诸侯兴兵讨伐,据说在冀州的地位还在沮授田丰之上,在场的所有人,也就只有他看出了一些战略端倪。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 当袁术陶谦在算计王芬,想要利用王芬去牵制刘备的时候,此时的冀州,又何尝不能算计他们两人,利用他们去牵制别人呢?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章 孙策 兴武元年,也就是公元193年2月下旬。 面对袁术陶谦的忽然袭击,青州集团终于开始做出了他们的应对。 赵云奇袭阳翟,杀死了冀州派过来的豫州牧赵喁,迅速占领了颍川,大军紧接着直指汝南。 汝南郡处于四战之地,也是袁术力量最强大的地盘,现在袁术主要的力量,其实是放在了西南面的南阳郡,防备刘表。 而在颍川因为袁术跟王芬没有利益冲突,所以驻守的兵马极少,根本就没有防备洛阳的忽然出击。 这次洛阳能够调动的兵马不多,总共也不过是挤出了一万人,事实上即便如此,洛阳满朝诸公,也已经做好了河内郡被袭击,失去洛阳一半产粮地的准备。 毕竟别看洛阳现在有那么几万兵马,可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冀州的主力,魏郡陈兵十多万,因此洛阳面临的压力也非常大。 稍有不慎,他们就只能选择最后的打算,将兵力全部退回洛阳,依靠虎牢、孟津、小平各关隘坚守。 如果有得选的话,没有人愿意让自己陷入被围困的境地。 但这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的自由,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而已。无非是人类在自己欲望的催动之下,开始挤压另外一些人的生存空间,从而满足自己的贪欲。 好在目前至少洛阳还占着朝廷大义,一边发诏书斥责袁术陶谦的不轨行为,一边给孙坚陈温刘表发去了诏书,让他们积极响应此次大战。 陈国的治所陈县。 孙坚与陈国相骆俊、陈王刘宠、陈梁两地大小官员以及新招募的几个幕僚正在新的州牧府邸中议事。 由于骆俊和刘宠都十分勤俭,府邸并不奢华,跟历史上刘备在平原国一样,善待百姓,经常会让百姓来到家中一起吃饭谈事,了解民情。所以孙坚也跟他们一样,府邸只是一座普通宅院,并不大。 整个厅堂坐了不到二十个人,却十分拥挤,这在以宽敞和宏大为主题的汉代并不常见。 不过孙坚倒是乐在其中,由于是朝廷任命的豫州牧,孙坚得到了骆俊和刘宠的拥戴,在陈国与梁国并没有受到桎梏,为了投桃报李,他也十分亲近信任二人,除了军事以外,其他政务都会交给他们处理。 陈王刘宠的年纪很大了,他出生于138年,于167年袭爵,担任陈王已经二十六年,在陈国德高望重,而且品德资历都很好,要不是年纪太大,刘虞及满朝诸公必然会推举他来做皇帝。 不过人老心不老,刘宠年轻时候武力强悍,特别是弓弩箭术跟黄忠都有得一比,在9年前黄巾之乱的时候,以46岁的年纪,还披挂上阵,带领陈国子民奋战黄巾。 因此刘宠在陈国深得民心,说话很有分量。 他听说这次袁术进犯兖州,目的就是要侵吞整个豫州,哪怕孙坚不想让这老爷子再出山,也是坚持要来开这次会议,还嚷嚷着要上阵杀敌。 “使君,我请命出战!” 55岁的陈王精神矍铄,体态还十分健壮,一进州牧府,就对坐在主位上的孙坚喊道:“袁术敢来犯我陈国,我必要他的命!” 孙坚哭笑不得,对老头摆摆手道:“陈王少安毋躁,先坐下,今日我们就是来议论此事。” “孙策那小子呢?” 老头坐在了孙坚下手第一个,四处张望,在孙家他最喜欢的除了跟他一样爱好锻炼肌肉的猛男孙坚以外,就属孙策了。 孙坚沉吟道:“策儿年纪还小,尚未及冠,大人之事,还是不宜过早掺和。” “这话就不对了。” 老头当时候就不乐意了,说道:“伯符已经年十八岁,已经加了冠,取了表字,是个大人了,如何不能来此议事?” 一般来说,古人二十岁及冠,然后才取表字。但孙坚常年在外征战,战场上刀枪不长眼,他也怕自己有朝一日出意外,所以早早地给孙策加冠。 这种长辈为子女提前举行及冠礼的事情,在汉朝倒并不少见,如汉景帝刘启就在刘彻十六岁的时候为他举行了冠礼,提前成年。 听到陈王坚持,孙坚一时犹豫,想了想,就对程普说道:“德谋,你去叫伯符出来。” 孙策这个时候就在厅堂后面,偷偷摸摸躲在屏风后。 他身高八尺,体态修长,跟他的父亲一样,浑身都是健硕虬结的肌肉。 现在孙坚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将他们接到陈国,有父亲教授武艺,还有陈王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者授予他箭术,让孙策成长地很快,武艺惊人地强悍。 但毕竟还处于理论阶段,虽然也有杀过死囚沾血练胆,可终究没有真正上战场杀敌,孙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强。 因此这次陈王之所以会忽然提出让孙策来参加军事会议,实际上就是他恳求老头帮忙。 陈王的面子还是大的,孙坚果然同意了。 听到外面父亲让程普叫自己出来的声音,孙策心中狂喜的同时,连忙脚下生风,快步跑到后院中,抓起两个二百斤重的石锁舞得虎虎生风,假装在练习武艺。 一个二百斤,两个就是四百斤,但汉朝一斤是223克,所以这两个石锁的实际重量为45公斤一个,加起来就是90公斤。 看着不多,毕竟能抱起90公斤重物的人大有人在。但孙策却举重若轻,两个石锁在手里轻得像是棉花一样,来回挥舞,没有感觉到一丝吃力。 等到程普来叫他的时候,孙策还假装气喘吁吁,将石锁放下,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对程普说道:“程叔,怎么了?” 程普不疑有他,说道:“你父亲叫你过去。” “好。” 孙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跟着程普来到了前厅。 孙坚看到他健壮的模样,也十分满意自己的儿子非常勇武,微微轻点下颌道:“伯符,今日议事,陈王说你已到了年岁,可以共商大事,便唤你过来,看你愿不愿意参与军事?” 孙策马上说道:“孩儿早就想跟随父亲为国效力,请父亲吩咐!” 孙坚没好气道:“这次叫你过来就是让你听听而已,上战场打仗的事情,可轮不到你,你去下首坐着,不要说话,听诸位叔伯议论便可。” “唯!” 孙策老老实实地跑到众人坐列最末的位置坐下,已经是接近门口了。 不过能够参与军事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所以孙策也是喜滋滋地向刘宠投了个感激的目光过去,老头笑眯眯地回了个眼神,这孩子确实对喜欢练武的陈王胃口。 等孙策坐好之后,孙坚才对众人说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袁术陶谦联合一起,进犯兖州。有人说,既然是在兖州,那就是兖州牧曹操的事情,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应该也都明白。若袁术陶谦取了兖州,我们陈国梁国夹在他们其中,必然会被消灭。” “正是。” 陈国相骆俊赞同说道:“袁公路枉顾朝廷,藐视天子,肆意进攻豫州兖州之地,导致我陈国郡内皆不安稳,袁氏与何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已经准备举家迁移,可见人心浮动。若不能将其击退,则陈国危在旦夕。” 陈国又被称为陈郡,当时还是有不少大家族居住于此,比如陈郡袁氏,陈郡何氏,都是名门大族。战乱一起,这些世家消息最灵通,知道陈国如今已如飘摇之中的小船,所以提早搬迁离开。 一地豪门世家往往是当地百姓所视为标榜的对象,他们一走,就很容易造成地方百姓惶恐不安,让政局不稳,因此骆俊担心陈国数年的安稳被打破,也力劝孙坚出兵。 “只是汝南为袁公路的基业所在,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树恩深厚,我们力图自保就已经很吃力了,恐怕不能够出郡去作战了吧。” 骆俊说完之后,就有另外一名陈国的官员提出顾虑。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主动出击呢? 孙坚还未说话,他新辟的长史,济南人许达就笑着说道:“季礼兄此言差矣,孰不闻,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那袁公路本就觊觎豫州久矣,明明使君才是朝廷任命的豫州牧,他却占了汝南沛国,兵锋直指陈国。狼子野心,天下人谁不知道?现在曹孟德有难,他倒下之后,恐怕马上就要轮到我们。难道诸位是想要背弃朝廷,背弃祖宗,为那不忠不孝的袁公路效力吗?” 许达这话一说,几名还想着劝孙坚不要出战的官员就不说话了。 后来的东吴有不少投降派,就是因为人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握了大义。投降曹操,就是投降朝廷,不丢人。 可现在袁术是个什么鬼东西? 不尊朝廷诏令,割据称霸,还擅自进攻其它州郡,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因此至少在名义上,孙坚是遵从目前洛阳朝廷旨意的人,拥有大义名分,他们一旦再说下去,恐怕里子面子都要丢光。 众人迟疑一会儿,那名字季礼的官员就犹豫道:“我并非是说要投降于袁术,只是我陈郡兵少,勉强自保就已经不错,若主动出击的话,一旦兵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许达又笑道:“非也非也,大家想一想。现在曹孟德手里还有兵马,能与袁术陶谦有一战主力。可若是等他被消灭,那就只剩下我们了。到时候必死无疑,所以趁着曹孟德还没有败的时候,驰援于他,正是一战挫败袁术野心的好时机呀。” 孙坚听了点点头,定下调子说道:“不错,所以此战我们必须要助曹操一臂之力。此次议事,就这么定下了。我准备整顿兵马,来日就进攻汝南,逼迫袁术回师救援,帮助曹孟德减轻压力,诸位以为如何?” 刘宠想了想,说道:“袁术在西华、汝阳、南顿一带布有重兵。此三城连城一线,互为犄角,若是强攻,怕是难以成事,必须要智取,不若从南面取项县,绕开三地,直取平舆?” “使君准备带多少人马?” 有一名官员询问。 孙坚说道:“最少一万五千人。” 那官员担忧道:“若绕开三地,那西华汝阳南顿的兵马就会攻击我们陈郡。使君带走一半兵马,恐陈郡难以抵挡。” 听到他的话,孙坚也皱起眉头。 陈县离汝南郡的边境很近,从陈县到汝阳,就是后世淮阳区到周口市西南二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总共不到八十里,而且一路都是平原,地势平坦,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孙坚为了防备袁术,在陈郡布下了重兵,他总共就三万人,其中两万人在陈县。 如果他带一万五千人走的话,那城中就只剩下五千人。 可西华一带却有三万袁术兵马,由袁术麾下大将纪灵率领,对陈国虎视眈眈。 他绕开西华汝阳南顿三城,从南面直取汝南治所平舆县。那人家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进攻他的陈县,相当于是在换家。 然而问题是平舆县的兵马更多,有四五万之众,袁术本人也在那边,主要是防备荆州的刘表,他去打袁术,没准根本打不下来,自己的家还被偷了,那就太惨了。 一时间,孙坚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诸多主战派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去打西华那一带吧。那地方铜墙铁壁,硬碰硬就只能把自己碰个头破血流。 绕开西华一带,取项城进攻袁术所在的平舆,平舆人更多,而且家还有被偷的危险。 这简直是个两难的抉择嘛。 “唉。” 孙坚叹了口气。 归根到底,还是他的兵力太少,人家袁术拥兵十多万,不仅能把刘表陈温看得死死的,连自己都没法动弹。 “看来只能北上去驰援曹操了。” 骆俊沉思道:“陈国现在自保勉强有余,使君可带一万人北上,助曹操抵挡住袁术陶谦进攻。只要能坚持到他们粮尽,则事情还有转机。” “那倒也未必。” 就在这个时候,今日负责在城楼巡逻值守的黄盖忽然会来了。 众人看去,就看到黄盖喜气洋洋,一进来就喊道:“明公,好消息。” 孙坚忙道:“什么好消息?” “颍川那边发来了信件,说洛阳派出兵马取了颍川,现在正南下进攻隐强,要我们派兵驰援。” 黄盖将信使给予他的书信上递给孙坚。 孙坚取出来看后大喜。 赵云那边是在拿下了颍川之后,才给孙坚发来的信件。 因为谁也不知道颍川那么快就能取了,所以只能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写信让孙坚配合。 不然提前写信的话,颍川万一出现变故,迟迟没有拿下,到时候就把孙坚坑了。 事实上一开始青州刘备那边给他写信,以及洛阳刘虞给他下的诏书,仅仅只是告诉他,要求跟袁术作战,而没有具体计划。 毕竟战场瞬息万变,传递书信几天才能到,刘备和刘虞也没有隔着几千公里搞微操的习惯。 然而颍川既然拿下来了,那战局变化自然是在按照计划之中行事,也就可以给孙坚来信,让他配合行动了。 因此孙坚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洛阳那么居然也派了兵马出兵。 听到洛阳的兵马已经在进攻汝南北面的隐强县,孙坚马上说道:“诸位,朝廷已经派了三万大军南下,攻打隐强。隐强之后便是召陵,我等应当立即起兵,与朝廷兵马会击于西华。” 其实赵云就带了一万人,不过孙坚说是三万,以增强信心。 众人听罢总算舒了一口气,面对袁术十多万的兵马压力,没有一个人能够轻松得起来。 现在朝廷也派了人,加上他们陈国三万人,总归是和目前汝南郡的袁术兵马差不了太多,再加上袁术还得防备刘表,恐怕真的能击退袁术也说不定。 “既然朝廷派了援军,那我们也确实该出兵响应。” “若是刘荆州能出兵就更好了。” “上次不是给刘荆州去了书信,不知道他如何答复?” “还有陈扬州那边也可以问问。” 诸多陈国官员议论纷纷。 孙坚听了后觉得很有道理,便说道:“刘表那边上次去了书信还没回,就先不管他,这两日我整顿兵马,先配合朝廷进攻西华。至于陈扬州那边,我待会去给他书信一封,问问情况。” “州牧,既然如此,那你打算如何安排?” 刘宠假装不经意间露出了一身腱子肉,颇为自傲地道:“廉颇八十岁还能披挂上阵,老夫今年也不过五十五,虽不能比廉颇,但应当也差厘多远。” 言下之意,就是想跟着出战。 他是诸侯王,实际上是没有权力的,陈国的军政大权都在骆俊手里。打黄巾的时候,骆俊也只敢让他守城,不准他出战,把刘宠憋得不行。 现在孙坚来了,成了骆俊的顶头上司,如果孙坚同意的话,没准他还真能离开封地一展武功。 但可惜孙坚一口回绝道:“陈王为国之重器,可不能轻动。何况一支军队,哪能有两个统帅?以陈王之能,统领三军绰绰有余,跟着我去战场,大材小用了。” “我可以不做统帅,做个将军就行。” 老头急了,说道:“即便不做将军,校尉,军司马,大不了当一偏将总成吧。” 骆俊笑了起来:“算了吧陈王,朝廷有令,藩王没有朝廷诏令,擅离封地可是死罪,连州牧都没有权力帮你,你就死了上战场的心吧。” 宗室跟藩王是两个概念,刘备刘表这些宗室,是没有封地的,即便封侯提爵,也只有食邑,只能算诸侯,而不是诸侯王。 有封地的诸侯王哪怕没有权力,也必须对封地负责,擅自离开,属于死罪。黄巾之乱的时候,汉孝康帝刘宏就用这个借口,处死了不少被黄巾俘虏或者驱赶走的诸侯王。 所以听到骆俊的话,刘宠无比失望,脸色仿佛苍老了十岁。 孙坚瞧他的样子着实觉得难受,毕竟刘宠一直支持他,又是陈国令人尊敬的长者,与孙家十分亲近。 想了想,孙坚便说道:“虽然陈王不能出封地,但也是曾经战过黄巾的勇将,若天天呆在家中无所事事,确实可惜了。不如这样,我走之后,陈县守军就由陈王统领,诸位以为如何?” 骆俊本能想开口反对,藩王是没有兵权的。当初黄巾之乱时,虽然是陈王率领兵马身先士卒击退了来犯的黄巾,但名义上还是以骆俊为统领,兵权在骆俊手上。 现在直接把兵权交给刘宠,就坏了规矩。 但他微微张了张嘴,正想出言提出异议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友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模样,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 毕竟这年代,很对规矩都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连天子都已经死了两个,这点小事,已经不算什么。 只是骆俊一定不会想到,再过十多天,他就会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因为孙坚一走,刘宠拿了兵权,再加上孙策的撺掇,一老一少,直接开始无法无天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 第二日,孙坚就整顿好了兵马,在二月春风之中,率领着一万五千大军,缓缓地向着陈县西面而去。 而此时此刻,赵云也拿下了颍川南面的隐强县,往下一个目标召陵杀来。 由于袁术在汝南西北面的颍川方向根本就没有防备,这两县城池内几乎没有多少兵马,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北面的陈国,南面的荆州边境,以至于赵云势如破竹,短短三日,就已经连下两城,兵锋直指汝南与陈国边境的西华县。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一章 三面包夹 西华县,位于汝阳西北面,陈县的正西面。 跟后世周口市的西华县位置不同,此时的西华县,位于颖水南岸,距离后来的西华县离了约二十多公里。 而汝阳县,就在西华县的西南面,与从颍川方向的召陵县,形成了一条西北——东南的斜线。 其中西华——汝阳——南顿三城连成一线,是汝南防卫孙坚的桥头堡,有数万大军。 值得一提的是,后世说袁绍是驻马店人,其实是个错误的说法。 因为驻马店靠近南阳,当时并没有城市,是一处荒野,而袁绍实际是汝阳人,离驻马店隔了100多公里。 因此准确来说,袁绍应该是周口人。 包括西华汝阳南顿,乃至陈县,其实都是后来周口市下辖的县,距离并不遥远。 广袤的豫东平原上,一列列士兵浩浩荡荡向着西华城池而来。 当孙坚带领大军抵达城外的时候,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在城西三里外,正有大军驻扎,源源不断的士兵在颖河取水,在河边砍伐森林。 豫东平原在后世的森林数量已经很少,但在古代,不止原始莽林很多,而且平原上还有老虎、狼群、野猪、花豹,大多生活在莽林与丘陵地带,偶尔还会跑到官道上袭击人类。 赵云驻扎的位置就在颖水河畔,沿岸的森立里就有大量野生动物栖息,但面对成群结队的士兵,即便是凶猛的狼群和猛虎都不敢过来,任由他们砍伐植物。 在没有工业革命之前,砍伐这点树木对于生态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在城外的丘陵山岗下,还有连绵无尽的丛林以及广阔的山岭。 这是一片充满植物气息的绿色世界,人类在这片天地里,还不能够完全说是主角,他们能够造成的影响也极为有限。 孙坚先派去了人员去报信,等他们靠近营寨的时候,赵云已经在大门口外等着他们。 目前赵云的官职是河内太守,跟孙坚的豫州牧显然不对等,不过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所以双方勉强平级。只是在大事上,可能赵云会更加倾向于听从孙坚的意见。 进入营帐内,吩咐自己的士兵同样去砍伐树木准备安营扎寨,孙坚与自己的部下数人就先去了赵云的主将营帐议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无非就是过几日等营寨扎好之后,如何进攻的问题。 因为西华县不像北面的隐强召陵一样几乎没有人防守,城内足足有七八千兵马,借着城墙坚固,在没有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这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最终经过商议,先休整几日,加紧制作云梯、木幔、壕桥等比较简易的攻城器械,待万事俱备以后,就全力猛攻,务必尽快将西华拿下。 数日后,接近三万人的大军准备就绪,在西华县的城头上,守将雷薄远远地就看到颖水河岸,成群结队的士兵源源不断地从营寨里出来,他们列着整齐的步伐,扛着攻城器械,向着西华城而来。 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大军,雷薄很清楚,西华城池并不高,只有两丈三,差不多5米左右高度,再加上城内守军数量并不多,要想长久抵挡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早就派去了信使去往驻扎在汝阳县的纪灵求援,只是都过去几天了,汝阳还是没有动静。 纪灵到底在搞什么? 雷薄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下令全军准备戒严的话,敌人就要杀上来了。 “敌军进攻了,全军准备!” 随着传令兵向着城楼方向呐喊,城墙上的锣鼓乒乒作响,号角哞哞长鸣,整座城市都仿佛从死一般的沉寂中苏醒起来。 一队队士兵从楼梯快速登上城墙,然后从城上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以及巨大的床弩发射时发出嗵嗵巨响,都让城墙上下乱成一锅粥。 雷薄的士兵勉强还算训练有素,在短短的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内就已经冲到了城墙上准备就绪。他必须要庆幸汝南属于平原地区,在城墙上看得极远,如果城外山岭或者森林太多,等到敌人靠近城下才发觉,那肯定为时已晚。 毕竟守城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住在城墙上,如果城内的守军天天这么紧绷着,对于士兵士气和体力的影响都很大,因此哪怕知道敌人已经出现在城外,也需要让士兵保持充足的休息。 差不多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敌人就已经冲到了西华城外。没有一丝丝前奏,也没有一点点顾虑,孙坚提着古锭刀,大刀一挥,全军就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用来阻挡箭矢的木幔被推到了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扛着壕桥和云梯的士兵,然后就是准备攀登壕桥云梯的刀盾手。 其实自从火箭流行起来之后,现在各路诸侯也不乏准备有火箭的,比如袁术就有。 但此时已经是三月初,清明节的时候,豫东平原正处于潮湿温润的春雨时期,天空灰蒙蒙的,微凉的春风中还夹杂着点点细雨,打在人的脸上柔软地像是恋人的手在轻轻抚摸。 可对于火箭来说,这点春雨尤为致命。毕竟此时的火箭就是用鱼油裹着布条,箭头重不说,一点风就能吹熄,根本没办法处理壕桥云梯与木幔。 所以雷薄也只能等到敌人的士兵冲到了城下,从木幔中出来,在护城河上架构壕桥的时候下令射击。 西华有护城河,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毕竟旁边就是颖水,不从颖水中引流出一条护城河来,也说不过去。 扛着壕桥的士兵们在刀盾手的掩护下,纷纷铺设好壕桥,后面扛着云梯的士兵又冒着箭雨从壕桥上冲过去,来到城下架设云梯。 箭簇如雨,惨叫声与哀嚎声连绵不绝,大量的士兵被射入护城河里,很快河中就浮起许多尸体,河水变为红色。 但孙坚身先士卒,十分勇猛地举着盾牌冲在了最前面,所以哪怕很多士兵不想死,看到自家的主将如此勇猛,以州牧之尊居然悍不畏死,自然也愿意下死命。 让雷薄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孙坚真的太勇猛了,麾下的丹阳兵仿佛全都不怕死的勇士,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城头,而陈国兵马虽然不像丹阳兵那么悍勇,但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何况从主将孙坚到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部将以及中层丹阳兵军官,都是如此强悍,陈国兵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表现得太差,同样是蜂拥而来,如蚂蚁一样将整个北城门拥堵住。 一时间北面城门压力剧增,战争从上午打到下午,不管是进攻方还是守方都已经十分疲惫,孙坚数次登上城墙,都被击退下去,双方加起来死伤近千人,让雷薄不得不将压线底的南面城门守兵调了大半过来,以减轻正面压力。 要知道孙坚作为进攻主力,一万多人全在北城,而赵云作为策应,一万大军兵分两路,从东西二城门同时发动进攻。 这就是经典的围三缺一战术。 雷薄原本在南城留了一千五百人,东西二城各两千,自己带四千人在北面作战,可孙坚给予他的压力太大,逼得他从南城调了一千人,只留下五百人防守。 不过好在这是平原地区,如果城外有人进攻的话,随时能注意到,雷薄倒也不惧怕会有大股人马偷袭。 但让他担忧的是,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西华县就要保不住了。 纪灵到底在干什么! 算算日子,支援的兵马早就应该来了,为什么还不来? . . 就在赵云的兵马从洛阳杀入颍川,在西华与孙坚的兵马汇合猛攻西华的时候,同样是在汝南,还有另外两支部队正在进军。 南阳郡。 在历史上,这里是袁术的地盘。但现在,归了刘表。 此时的袁术,跟历史上他的巅峰期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少了南阳,多了荆南。 地盘越大,防守起来就越难,特别还是在无险可守的时候。 虽然南阳盆地被伏牛山脉包裹了起来,不过南阳去汝南还是有数条通道可以走,比如宛叶古道、三鸦古道、宛襄古道,桐柏古道。 曹操征伐张绣,以及刘备火烧博望坡,都发生在这附近,是中原与江南地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现在南阳被刘表占据,而且袁术也对南阳虎视眈眈,双方的兵马在南阳北面的舞阴、比阳、复阳一带,有数次交锋。 这些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泌阳县与桐柏县,有三条桐柏山脉古道可以直通豫州。 其实在袁术看来,他最大的敌人还是刘表。 因为刘表占据着地利,数条桐柏古道的交通关隘都被他牢牢控制住,像个乌龟壳一样,让袁术数次进攻都铩羽而归,偏偏荆州还处于他势力中心的腹地,使他寝食难安。 其实看刘表现在的位置就知道,荆州北部加上南阳盆地,相当于后世的南阳——襄阳——荆州——武汉连成一片,这块地形北面是伏牛山,西面是秦岭、大巴山,南面是巫山,东面是大别山、桐柏山。 整个地盘全被山脉包裹,只要占据着山脉的交通关隘要道,再加上发达的水系和强悍的水军,别说现在袁术并没有水军,就算有,面对刘表的乌龟壳估计也就是个牙齿崩碎的下场。 因此袁术不得不派重兵防守在阳安、郎陵、慎阳、安城等地,自己本人则亲自在平舆坐镇,防止刘表偷袭。同时派遣张勋协助陶谦进攻兖州,等兖州被拿下,他们再联合进攻孙坚,吞并整个豫州,再慢慢处理刘表。 算盘是打得不错,但袁术显然失算了,在朝廷下达了诏书,以及刘备派来的使者阐述要害之后,刘表在蒯越蒯良等人的支持下,决定出兵,派黄祖从宛叶古道穿过叶县,到颍川的舞阳,进攻西平。 跟之前袁术没有想到洛阳会出兵一样,他也没有想到刘表居然不从东面的桐柏古道出兵,而是从北面的宛叶古道进入颍川,再南下打西平,所以没有任何防备,西平直接沦陷。 实际上西平的位置跟召陵很像,都在汝南的西北面,不同之处在于现在的西平就是后世的舞阳县,而是后世的漯河市,两地隔了50多公里。 所以刘表并不知道孙坚和赵云在他东面100公里外的西华县,毕竟此时信息不发达,他们也没有电话,不能交流。 不过他不知道孙坚赵云的具体位置,不代表不知道孙坚赵云已经出兵在汝南。 因为朝廷给的诏书里已经明确指明,要他配合孙坚赵云的行动。而且赵云在进入西华之后,就已经在派人去南阳报信,很快双方都会知道对方位置,并且尽快配合。 几日后,袁术得知西华与西平二县同时被进攻,而且西平已经被攻克,刘表军正在南下往吴房擢阳二县而来,不由大为火光,亲自领兵北上。 南面防守刘表的兵马足有五六万之众,此时袁术依靠家族在汝南的基业以及在荆南数年的发展,兵力已经接近巅峰。 历史上他的兵马有十七万,现在也差不了多少,除开荆南和扬州的六七万守军以外,大半兵力都汇聚于汝南,防备刘表的兵马有五六万,防备孙坚的兵马是三万,至于陈温那边,并不需要防守,因为他本来就占据了半个扬州,所以只需要在庐江郡派兵驻守就行。 三月初,袁术领着四万大军直奔吴房。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想象中的敌人进攻并没有到来,而经过斥候查探,发现黄祖的军队在攻破西平之后,并没有选择南下打吴房,而是去了东面进攻了定颍,似乎要南下打下蔡奔平舆而去。 因此袁术又不得不回师上蔡,最终黄祖趁着定颍守军只有几千人,力量弱小的时候,突袭定颍成功,占据了定颍县城。这样就与袁术的部队一个在汝水上游,一个在汝水下游,隔了约30多公里距离,遥遥对峙。 这也算是黄祖耍的一个花招,他佯装南下进攻吴房,让袁术判断失误,以为他是进攻南面的阳安郎陵一带,如果这一片被攻下,那刘表的大部队就能从桐柏古道直接东进过来。 虽然袁术麾下也有谋士认为,在荆南与豫章九江三面包夹之下,刘表不太可能大军压进,往豫州而来。但汝南是袁术根基,不容有失,自然让他乱了方阵。 一时间,在孙坚赵云刘表的三方进攻之下,整个汝南的北面,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在打仗,袁术不断救火,颇有点疲于奔命的味道。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二章 出城死战 纪灵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他在准备进攻陈国。 汝阳是三地兵力最多的一座县城,足有两万多兵马。 这显然与西华南顿加起来不过一万多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为什么袁术要单独在汝阳布置大量重兵? 因为这里处了是抵御陈国的桥头堡以外,同时也是天下名望的汝南袁氏之根基所在。 整个汝南郡,袁家都是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人心所向,根深蒂固。 而汝阳则是袁家发源地,袁术自然要派重兵驻守。 那现在西华被进攻,纪灵要不要救? 要救,但不能去硬碰硬。 他手里的兵马,再加上南顿的兵马,凑到三万人还是没有问题。 可这样一来,汝阳就没有兵力防守,所以最多派两万人去,汝阳乃至南顿两地都得留一点人。 然而他即便派出两万援军,加上西华城内的守军,总兵力也只有两万七八千人,不到三万,跟孙坚赵云的兵力相当。 何况他们是从野外去驰援,如果人家围点打援,对于纪灵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 以纪灵的水平,倒不至于能够想出围点打援这么高明的战术。 他只是在担忧如果他把汝阳与南顿的兵马调走,敌人忽然袭击汝阳,导致汝阳被攻破,袁术会大发雷霆而已。 汝阳袁家根基所在,袁术还有很多亲戚住在这里,一旦汝阳被破,纪灵讨不到什么好。 所以他只能去想别的办法。 那么当我方兵力与敌方兵力相差不大,且我方还要守三座城池,兵力严重分散,不能完全保证据点能够防守住的时候,我方守将该怎么做? 袁术正亲领大军与刘表的大军对峙,暂时分不出兵来帮他。 引兵驰援西华的话,汝阳就在身后,且平舆就在南顿正下方,整个豫东平原几乎无险可守,四面都有被突破绕开的风险。 所以在想了两天之后,纪灵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偷家。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能想到的问题。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既然汝阳不能失,那么就至少要保证汝阳安全的情况下,想到退敌之策。 进攻陈县! 陈县与汝阳近在咫尺,孙坚大军出动,根据细作来报,此时的陈县非常空虚,只有约四五千人。 而且孙家的家眷都在城中,如果能够占领陈县,孙坚必然方寸大乱,难以维系。 即便暂时没有把陈县攻下来,围魏救赵嘛,整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想做就做,纪灵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几乎是接到雷薄求援的第三日,就在城中留下五千人马,一边率领一万五千人出城,一边派人去南顿,让南顿守将陈简派五千人来协助他。 由于袁术地盘太大,而且要防御的敌人实在太多,四面皆敌,所以在北面汝阳这一带防守陈国的兵马不到四万,西华七八千人,汝阳两万,南顿一万。 但这样的兵力已经非常雄厚了,孙坚两郡之地加起来,才三万人。除了自己带的一万五千人,陈县留守五千人,其它五千人还得分散在陈国梁国十多个县中,平均每个县留守兵马不足五百,可见孙坚的兵力有多捉襟见肘。 不过孙坚的兵力也只是相对于袁术来说,要知道在乱世之前,每郡郡兵的兵力基本也就是在四五千左右,平均分到每县也就那么几百人而已,因此与其说孙坚实力不行,不如说袁术是狗大户。 只是地主家也有没余粮的时候,周围的穷鬼一拥而上,要将袁术这个大户撕成碎片,刘表孙坚赵云加起来有五六万兵马,已经在汝南腹地搅风搅雨,让他不得安生。 作为地主家最忠实的奴仆,纪灵自然要替主人分忧。 广袤的豫东平原上,最前面的三千先锋部队开路,八千中军位于队列中间,四千后军加上数千辎重部队,浩浩荡荡地开赴百里外的陈县。 一般来说,要想支持一万大军长期征战,需要的辎重部队最少得数倍于战兵。但纪灵本来就只打算尽快攻破陈县,所以粮草辎重也没有带太多,就那么一万多石,支持大军十天足矣。 经过两天的行军,到第五天日入末黄昏初时,阴云暗日暮霭朦胧中,一连下了数天的春雨突然停了,几道久违的夕阳斜辉,透过厚厚的乌云,映照在被雨水浸透的土地上。 在地平线的尽头,纪灵骑在马上,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那座陈国的治所陈县,城池并不高大,像是沙砌的城堡一样渺小,但谁都清楚,从远处看做不了任何参照,要想查看实地情况,还得亲自去观望一番才行。 “传令三军,先停下歇息,我去找驻扎营地。” 等到抵达陈县城外,离城池约四五里之地的时候,纪灵对自己的副将吩咐了一句,自己则带领数十随从,骑着马匹登上了一处丘陵,四处翘望。 军队驻扎都是有讲究的,一是要开阔,二是要有水源,三是要有森林,像孙坚赵云的营地就驻扎在颖水河畔的开阔地带,方便观察敌情,可以砍伐树木制造营地,同时还不会造成缺水,让士兵不能生存的后果。 人不吃饭可以饿很多天,但不喝水的话,几天就会死,除了马谡以外,大部分古人都清楚得很。 陈县最大的河流是狼汤渠,就是鸿沟。 此水自荥阳流入陈留,再东南至陈国入颍水,过郡四,行七百八十里,为楚河汉界之所在。 纪灵站在丘陵之上,借着傍晚一点夕阳的余晖,正在寻找军队驻扎之所。 而此时此刻,陈县的城楼之上,孙策正在眺望这边。 从汝阳到陈县的距离很近,如果是在后世,开车一个小时。但在此时,以每天五六十里的行军速度,需要走两天。 所以纪灵从接到雷薄求援的第三天,同时也是孙坚赵云围攻西华的第四天出发,一直到两日之后,才在傍晚时分,堪堪抵达陈县楼下,准备驻扎营地,明天就攻城。 但他们来的时候,沿途要过一些乡亭村庄,这些乡亭村庄不止有百姓,还有陈国各地的乡三老,亭长等基层官员。百姓在附近活动,看到纪灵大军往陈县方向进发,自然会告诉乡老亭长,乡老亭长一边带领他们逃难的同时,也会派人向陈县城中报信。 因此几乎在纪灵到达城外的同时,孙策和刘宠骆俊,也已经得知了消息,动员起全城的兵马,在城墙上戒严起来。 一般来说,古人行军很难瞒得住,毕竟你就算想快点前进,不去劫掠沿途百姓,但凡乡亭中有基层官员没有叛变,骑上一匹马想要报信还是没问题。这使得几乎是在纪灵抵达城外的时候,城中就已经做起了准备。 不过纪灵也并没有直接进攻的打算,他行军两日,到城外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虽然从汝阳带了不少攻城器械,但一来天色太暗,对于夜盲症的士兵来说很艰难,二来士兵也比较疲惫。 所以他准备明日开打。 只是孙策却不这么认为,在晚霞的微风之中,借着阴云散去后,傍晚夕阳的一点余晖,远远地看到城外仅仅只是几千先头部队,后方还有大批人马正在赶来,敌人的队形稍稍有些杂乱,并不是很整齐。 在越来越黑的夜幕下,还能看到先头部队已经正在缓缓地向着狼汤渠的河边靠拢过去,显然是打算在河边安营扎寨。 “伯父,我看他们才刚刚抵达城外,应该是准备找一个地方驻扎。此时他们的士兵毫无战心,如果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袭击,他们必然不会想到,不如我带兵出城一战?” 看到这一幕,孙策忽然奇思妙想,出了主意。 骆俊连忙说道:“不可,敌人兵马上万,我们只有数千人,如何能与他们在城外鏖战?还是据城死守,方才是上策。” 哪知道孙策的话非常对刘宠的胃口,对骆俊不满道:“大丈夫敢为人先,连伯符尚未满二十都有勇气出城进攻,孝远作为一地之长,怎么能畏敌如虎呢?” “不是畏惧,是伯符之言,乃小儿之见。祖荣也是当年提刀上马,在陈国死战黄巾的沙场宿将,也该明白敌众我寡,守城才是正道吧。” 骆俊坚决不同意。 刘宠想了想,说道:“不若派千人去试试,如果敌人指挥有当,我们就不强求。如果敌人乱了阵脚,则趁势猛攻。反正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就算奇袭不成,想要撤回来还是简单。” “这” 骆俊一时犹豫,因为刘宠说得没错。 现在已经到傍晚,马上就要黄昏时刻,夕阳大半边身子都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天马上就要黑了,即便奇袭不成功,借着夜色掩护逃回来还是没问题。 想到这里,骆俊迟疑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伯符不能去。” “为什么?” 孙策睁大了眼睛,他早就想驰骋沙场了,现在这个机会眼看就要来了,凭什么不让他去? 骆俊说道:“战场刀枪无眼,你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如何向州牧交代?” “额” 刘宠本来是支持孙策出战的,结果骆俊这句话,反倒也让他犹豫起来。 确实。 战场刀枪无眼,如果孙策战死,等孙坚回来,他们还有颜面去面对孙坚? 因此即便是刘宠,也不再支持,转而说道:“孝远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伯符你就在城中等候,就在城楼上看着,由我亲自领军出城一战!” “什么?” “不行!” 孙策和刘宠几乎同时回应,孙策是惊愕,刘宠则是反对。 刘宠毫不迟疑地道:“即便派人去奇袭试探,让一偏将领数百人攻击,再让另一偏将接应即可,你亲自去怎么能行,若有闪失,陈国岂不是失了一臂?” “是啊,伯父乃陈国柱石,怎么可以以身犯险,还是我去吧。” 孙策也嚷嚷着。 哪知道刘宠咧嘴一笑:“你们说话不算,州牧走前说了,我现在是城中主将,军中一切都得听我号令。门牙将孙策何在!” 孙策几乎条件反射地低头拱手:“末将在!” “命你留守城中,以作策应!” “额唯” 孙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刘宠又对骆俊说道:“国相我命令不了,不过你现在也命令不了我,朱治何在?” 被孙坚留下来辅佐刘宠的督军校尉朱治已经是陈县军职第二高的人,不过因为刘宠是主将,所以现在朱治要听命于他。 听到刘宠点将,朱治站出来说道:“末将在!” “点齐一千人,随我出城!” “唯!” 朱治领命而去。 骆俊无语。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劝孙坚收回任命刘宠为留守主将的命令。 早从黄巾之乱起,他就知道刘宠是个彻头彻尾的莽夫。 喜欢练块,勇武过人,曾经亲自率领兵马在黄巾中杀个七进七出。 现在五十多岁的老头了,以为他能改改性格,结果还是不服老,硬要出城一战。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反对到底的。 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刘宠目前是最高军事统帅,掌握全城兵权,骆俊也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当下,在骆俊与孙策眼巴巴地注视中,刘宠回到府中,穿戴好盔甲,从家中取出整日打磨,依旧锋利无比的宝刀,像是抚摸情人一样轻轻地抚摸着闪烁着银辉的刀背。 “老朋友,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并肩作战了?十年了吧。” 刘宠喃喃自语。 轻弹刀面,薄刃发出龙吟一般的声音,像是在回应它的主人。 走,今日就带你出去杀个痛快! 刘宠将刀插入鞘中,背上弓箭,在家人们的簇拥下,走出家门,骑上了战马,一拍马臀,身边二十余骑,就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城门口朱治早已经在等待着他,见刘宠到来,身边的士卒全都缓缓让开一条道路,让刘宠走到了城门口。 “开门!” 刘宠高声道。 城门缓缓打开,二十余骑兵在最前面,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鱼贯而出,到了城外。 在孙策和骆俊的注视下,他们看到刘宠命令士兵以锥形阵排列,自己的骑兵在前,充当锥头,然后一声令下,千余士兵,悍然向着数里外的敌军杀去。 此时此刻,纪灵正在指挥着士兵在城外安营扎寨,同时命令士兵砍伐河边树木,准备制作营寨栅栏。 谁也没有想到,城中居然还敢主动出击,向着他奔来。 当他在山坡上遥望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感到错愕,然后又哑然失笑,对左右说道:“这城中守将是疯了吧,居然敢出城一战?” 左右说道:“恐怕他们以为将军在命令士兵安营扎寨,没有防备呢。” “呵呵。” 纪灵笑了笑,他确实没怎么防备,但傻子都知道,不可能让所有战兵都去忙活。 所以他选定地址后,就让前军三千人在外围警戒,让其余一万两千人加上数千辅兵,总共两万人在河边准备营地。 如果他犯低级错误,让所有士兵全去安营扎寨的话,确实有可能被突袭,可纪灵又不傻,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身边依旧留有可以战斗的军队。 这对于刘宠来说,是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因此几乎是当刘宠冲到狼汤渠河岸边的时候,纪灵就已经聚集齐所有人马,这些兵马原本或是在河边休息,或是在身边驻足,现在全都靠拢过来,形成了防守圆阵。 “糟了,敌人有防备!” 借着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骆俊隐隐约约看到数里外敌人迅速围拢过来,大惊失色。 孙策扶着城墙,手捏成拳头道:“我带人出城去帮伯父。” “不可!” 骆俊立即阻拦:“祖荣会有自己的判断。” 刘宠有自己的判断吗? 有。 可他很老了。 这一战,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战。 史书里记载他勇武过人,善使弓弩,却不知道,王位已经束缚了他太久。 如果不是宗室的话,刘宠更愿意去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马革裹尸,就是他最希望的看到的结局。 所以当他哪怕看到敌人反应迅速,居然提前结阵的时候,刘宠依旧咧嘴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刀,高呼道:“杀!” “杀!” 士兵勇猛地冲入了阵中。 然后城上的孙策看到刘宠冲入了敌阵,很快就有数名敌方将领将他团团围困住,厮杀在一起。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刘宠,或许不会惧怕,可他五十多岁了,太老了。 只一会儿,他就体力不支。 骆俊睁大了眼睛,嘶吼道:“祖荣,你疯了!” 离了数里,刘宠已经听不到了。 孙策只是呆呆地看着,因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刘宠被打落了马下,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最锋利的锥形阵,遇到了防御力最强的圆形阵,几乎是一触即溃。 冲入阵中的数百人顷刻间就被绞杀。 剩余的人在朱治的带领下,已经准备开始撤退了。 而此时。 孙策却软软地靠在城墙上,像是瘫痪了一样。 眼泪不停地流淌。 他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一位喜欢他,爱护他的长者。 “出城,死战!”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三章 狂狮 骆俊拦不住孙策了。 城中还有吴景、孙贲、孙河、徐琨等孙坚早期重要部将。 这也是为什么孙坚敢于让刘宠担任主将的原因。 可面对待他要好的刘宠身死,孙策宛如一头发怒的狂狮,红了眼睛想要找人拼命,谁都拦不住都拦不住。 生命很无常,死掉一个人,像是枯萎一朵花,落下一片叶,亡了一只鸟那么自然。 也许对于刘宠来说,战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他毕生的夙愿。 可对于孙策来说,他失去的,是一位宽仁的长辈。 夕阳还未彻底落下,天地间是灰色的。 天越暗,人间也就越发阴冷潮湿,虽未下雨,可却刮起了大风。 孙策的头发在风中摇曳,他眼睛通红,默不作声地下了城,耳边骆俊的声音置若罔闻,只是对吴景道:“舅舅,我要杀出城去。” 吴景从没看到过孙策这么噬人的眼神,不过自己至少还是他的舅舅,迟疑道:“真的要去吗?” “至少要把朱叔救回来。” 孙策头也不回地向着城楼下拴着自己的马的柱子走去。 吴景无奈,只能紧随其后。 没有人愿意去惹暴怒下的孙策,即便是吴景这个亲舅舅也劝不住。 孙贲、孙河、徐琨等人大声招呼士兵,一列列早就准备好的甲士快速向着城门方向靠拢,兵刃与鳞甲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 过了约一刻钟后,城中集齐四千甲士,孙策骑在马上,回头了望了一眼远方的天地,山岭灰蒙蒙的,像是在雾里。 “杀!” 因为要掩护撤离的士兵,城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孙策只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跟在他的身后从城内出来,众人列成了一个自春秋战国以来最有趣的方阵——那就是没有方阵。 几乎是在冲出城去的一瞬间,孙策骑着马就如一道箭一样向着远方的战场杀奔而去。 这个行为导致所有人都无比惊讶,他们完全跟不上孙策的步伐。 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列阵,只能跟在孙策的身后跑。 这一跑,就是二里地。 这个时候朱治且战且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但他的作用却很明显,那就是引诱着纪灵带领着人马已经追杀了他一里。 纪灵选择在离陈县四里外的河边驻扎,这个位置还算保守,因为很多敌人围城的时候,往往都会选择在二里外,只要不在弓箭与床弩的射程里就行。 因此当孙策领着大军出城的时候,纪灵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一口气跑二三里,怎么说也得要四五分钟,足够他反应过来。 “退!” 纪灵对周围的士兵大喊。 身边的亲卫们便纷纷高喊“撤退”,命令慢慢地向周围传播出去,约两分钟后,所有的士兵开始停下了追击的脚步,缓缓向中央纪灵的方向靠拢。 现在再往河边中军撤退已经晚了,纪灵只能一边吩咐让人去叫援兵,一边命令士兵尽快结阵。 他的副将荀正远远眺望,见敌人最前头跟之前那次一样,依旧是一人冲锋在前,身后大量士兵附为羽翼,但阵型却乱糟糟地,不由哑然失笑道:“将军,又来一个送死的。” “早听闻孙坚的军队悍不畏死,这悍不畏死我们倒是见识到了,可这脑子却不怎么样,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也不要小瞧了孙坚,孙坚可谓猛虎,厉害得紧,只是他不在,他手下的军队确实如一盘散沙。” “将军,还跟之前一样,放敌将进入阵中,再四面围攻绞杀吗?” 纪灵身边的几个亲近的裨将门牙将纷纷开口。 有人嘲笑孙坚,有人询问纪灵。 纪灵眯起了眼睛,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放他进来。” 之前敌人的主将就是他故意放入阵中,再由自己与几名副将亲卫一同绞杀,现在又来一个。 这陈县的敌人还真是继承了孙坚的风范,每次作战,都喜欢一个人勇猛向前,却不知道这样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主将一声令下,集结在阵前圆形方阵的士兵就露出了一个缺口,纷纷四散开,纪灵带着荀正等亲卫副将越众而出,就站在这个缺口里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口袋阵,等敌人进入后,可以隔绝敌人。 这算是战场统兵大将的基本功,虽然很多将领没有这个本事,但纪灵作为袁术麾下首屈一指,排名仅次于张勋的将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足以对付很多没有任何组织的军队。 现在别看纪灵这边只有三千人结成圆阵,而孙策身后足有四千人,可阵型不同,圆形阵防御力极大,孙策那边毫无组织纪律,根本不可能杀入阵内。 在纪灵看来,只要把为首的大将斩杀,那么这支军队就必然崩溃。然后顺势发动猛攻,也许不要等到明天,今天就能攻下陈县。 这仗还真是好打。 纪灵脑子里愉快地想着,只要站在着等对方主将过来送死,死了后对面军队一崩溃,一崩溃就赢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事情? 太阳渐渐下山了,西方晚霞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东方的月亮却悄然爬起来,天地间一片灰雾。 孙策夸下的战马卷动着沙尘,四蹄奔驰,如箭一样射来,他的手中,握着长枪。 吴景、孙贲、孙河、徐琨等人根本拦不住这头发怒的狂狮。 孙坚作战勇猛,孙策比他的父亲更加勇猛,眼睛通红,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那个主将身边的汉子。 他记得,就是此人偷袭了伯父,让他葬身马下。 枣红马在空中仿佛划过了一条长虹,顷刻间孙策就已经冲入了阵内,眨眼间纪灵的前军就将他团团围住,各种刀枪棍棒斧钺勾叉就向着他袭来。 对付骑将这些经验老道的士兵有的是办法,射人先射马,在乱战中也是一个道理,人戳不到,那就先把他的马杀了。 只要掉下马去,就算是项羽,浑身的力气也没地方施展。 “滚!” 孙策怒发冲冠,嗔目而视,声音咆哮如雷,仿佛在这些士兵们面前的不是一名年轻的小将,而是一头恐怖的雄狮,竟是硬生生吓得周围士兵连退数步。 这气势太吓人了,以至于站在队伍中央,还等着孙策自投罗网的纪灵荀正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竟然全都散开。 纪灵的瞳孔瞬间收缩,眼睛睁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不是现在正在发生,他一定以为周围的士兵全都是卧底,春秋时期的小说家都不敢这么写。 可偏偏是事实。 孙策仅仅一声暴喝,就吓退了原本要将他团团围困的普通士兵。 正在众人愣神间,下一秒,孙策就已经杀至。 噗嗤! 那枪竟然快如闪电,天地间像是有一条银龙划破苍穹,瞬间刺穿了荀正的喉咙,鲜血顷刻间便飞溅而出,再拔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落下马去生死不知。 “荀正!” 纪灵大惊失色,他小瞧了这小将的厉害,原本以为这么多人围攻,顷刻间就能杀死他,哪料到人家一吼之下,周围士兵竟然完全不敢进攻。 然而纪灵已经来不及为自己的副将惋惜,孙策的枪已经后发先至,悍然向着他袭来,此时纪灵其实已经本能出刀挥砍,他的反应比周围人快了许多,几乎是在荀正死的瞬间就砍了过去。 可孙策的枪比他的刀长,古代一丈八以上的武器称作矛,一丈八以下的则叫做枪,所以张飞的武器叫做丈八点蛇矛,而孙策的霸王枪,则有一丈三尺八寸四分,为现代32米。 而汉代的普通环首刀,长度一般在三尺到五尺左右,纪灵用的三尖两刃刀则长九尺,跟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差不多,比孙策的霸王枪短了一米三,吃了武器短的亏。 为什么纪灵跟关羽大战三十回合勉强能打个平手,遇到张飞十回合就被刺于马下?除了张飞的武力比关羽稍高一点以外,就是因为一寸短一寸险。 孙策含怒一枪刺来,仿佛有千钧之力。纪灵再想挥砍已迟了,仓皇变招,身体侧身一躲,整个人几乎是躺在了马背上才躲开这一刺。 本来按道理来说,孙策单枪匹马闯入阵中,忽然杀到纪灵面前,让他猝不及防,这一枪,就足够将他压制得翻不起身。 可幸运的是好歹周围有亲卫帮助,众人一拥而上,逼得孙策左挡右支,瞬间杀了四五人,也让纪灵稳住身形。 此时的纪灵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原本以为敌方一人进阵,杀了他手到擒来,哪知道居然来了个盖世霸王,一喝吓退了前面数十人,顷刻间杀到自己面前。 若不是第一枪杀的是荀正,也许当时候纪灵就已经死了。 纪灵的脸色十分凝重,摆正好心态,挺刀就上去与孙策搦战在了一起。加上周围的十多名亲卫助阵,双方打得昏天黑地,一时间难分高下。 但战场上的形势可不会因为阵中这十多人的搦战而发生改变,孙策被团团包围,可能够攻击到他的只有那么几人。 所以只要能够抵挡住他们的围攻,倒也安然无恙。 而在外围,吴景、孙贲、孙河、徐琨等人率领的大军如洪水一般向着纪灵的军队涌来,双方像是最锋利的茅,遇到了最坚实的盾,顷刻间无数人人仰马翻,如条奔涌的大河一般轰然撞在了一起。 孙坚留下的诸多部将奋力厮杀,之前带领士兵逃走的朱治也杀了回来,在众人的拼死战斗之下,圆阵终于被撕裂开了一条口子,宛如冰山倒塌,纪灵军整个军队瞬间塌陷开来。 正常来说,如果圆形方阵集结的紧密的话,像这样没有任何阵型的冲锋,是很难冲破其中。然而孙策在冲阵的时候,敌人故意留下来的这条口子,却成了破绽。 因为孙策在冲阵之后,一声狮王怒吼,吓退了原本要围拢过来的士卒。孙策杀到纪灵身前时,这些士兵也没有及时补上,造成了阵型漏洞。 很快,孙策军就利用这个缺口直接杀入了圆形阵中,靠近到了孙策的位置,然后向着四面辐射,来了个中心开花。 “跑啊,再不走就没命了。” “阵型别乱,别乱。” “不许跑,站住!” “啊啊啊啊!” 兵败如山倒,原本纪灵军人数就比敌人少,现在阵型一乱,就直接变成崩溃之势。 周围的士兵全都开始丢下武器逃跑,四散奔逃。 哪怕一些基层军官不断呼喊,也依旧挽回不了局势,可以说,孙策是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撕裂开了圆形阵的一条口子,奠定了胜局。 此时纪灵只觉得压力骤增,那年轻的少年仿佛身上有一股恐怖的怪力,每一枪刺来,哪怕格挡架住,那可怕的力道也依旧让他感觉到心惊肉跳,不仅虎口已经酸麻震出了血,连两条手臂都像是没有了力气,再也挥不动刀。 几乎是在三十多回合之后,孙策一声暴喝:“死来!” 吼! 犹如春雷在耳边炸响,纪灵身边原本要准备掩护他的一名亲卫竟然硬生生七孔流血,被活活喝死。 同时孙策手中霸王枪如旋风一般舞动,枪若游龙,瞬间刺向纪灵的喉咙。 纪灵再向举刀格挡已经来不及,不是他没反应过来,而是他的体力不支了,与那怪力少年酣战了二十回合,他的手酸痛无力,几乎再难以招架住。 千钧一发之际,纪灵干脆身体侧倾,想要躲开这一枪,同时拨马便准备走。 哪料到这一枪实在太快,势如闪电,虽然没有刺中他的喉咙,可刺中了他的肩头,将他的右肩膀直接洞穿! “将军!” 左右剩余的亲卫一拥而上,有人去缠住孙策,有人去把纪灵抢出来,最终在付出了六条人命的代价,纪灵被身边侍从救下,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往河边方向跑。 见到敌人奔逃而去,孙策仰天咆哮,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依旧没有用尽,恨天无把,恨地无环,长啸一声狂吼道:“追!” 这一日,是小霸王的初战,一枪杀死纪灵副将,将纪灵刺伤,如狂狮一般,纵横睥睨!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四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也没有想到被袁术寄予厚望的纪灵带着一万五千人,身后还有南顿五千人,总计兵力两万,在进攻陈县得时候会折戟沉沙。 孙坚莽,孙策比他的父亲还要莽,一人虎入羊群,堪称再世霸王,杀数十人,打伤纪灵。 前军被撕裂开一条口子,源源不断的孙策军杀入阵中,再加上孙策单枪匹马击退纪灵,纪灵的将旗一倒,就造成了连锁反应,整个军队形成崩溃之势。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时间到了晚上黄昏初时,差不多是七点多钟的样子,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让很多夜盲症的士兵很难看清楚太远的地方,以至于整个战场形势十分混乱。 追兵在追,逃兵在逃。连累了后来过来支援的五千中军,由于失去了指挥,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前军冲散了中军,敌我态势犬牙交错,中军甚至都没有开打,就同样开始败退。 孙策杀红了眼,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他于乱军之中找到刘宠身受数十创的尸体之后,这种狂怒之下造成的冲动,足以化为雄狮一般的力量源泉。 追杀持续到了天明,一直到黎明破晓,茫茫的平原之上,除了沿途的尸体以及苍茫大地之上偶尔远眺过来的乡民与野兽,就再也没有了活物。 很多乱兵四处逃窜,跑到了陈县附近的乡野作乱,也有些士兵在纪灵的勉强招呼下,回到了军队里,组成一支残兵,缓缓向着汝阳撤退,孙策虽然想要继续追击,但好歹被吴景等人拦住,希望他能够先清理了附近乡野的乱兵再说。 这些慌不择路,四散而逃的乱兵或许不会对陈县造成重大影响,可如果不能清理掉的话,治下的乡野百姓就会受到其害,容易让孙坚在陈国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民心散掉,动摇孙坚的统治。 追杀一夜,也让孙策逐渐恢复冷静。他明白舅舅说得确实有道理,何况如果再追的话,就要出陈国境内,进入汝南境了,虽然并不远,但他没有辎重。 纪灵带着将近一万残兵退入了汝阳城中,凭借着城墙固守,孙策虽勇猛,可兵少不说,还没有粮草,想进攻的确是不现实的问题。 于是在第二日,孙策就收拢部卒,回到城中,一边扶棺将刘宠请回安葬,一边召集诸将,商量进攻的事宜。 “不行,绝对不行。祖荣已经薨了,若伯符再出意外,我如何向州牧交代?” 骆俊坚决不同意。 孙策出城击溃了纪灵,证明他之前的奇思妙想是对的,趁敌人还在修筑营寨,忽然进攻,一举将来犯之敌击溃。 错的地方是刘宠不该如此冲锋陷阵,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骆俊也没有办法。 然而孙策以为刘宠报仇的名义,直接挥师南下,那就太冒进了,因为他们的兵力本来就少,而纪灵虽败,可犹有足够的兵力应对,何况还是攻城战,如何能敌? 可是孙策也有他的理由,他说道:“敌人新败,兵无战心,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况且我也并不打算进攻汝阳。” “不进攻汝阳?” 众人纳闷。 不打汝阳难道还打算打平舆不成? 那更加离谱,平舆为汝南治所,兵力比汝阳只多不少,靠他们这点人去,那就是去送死。 吴景皱起眉头道:“伯符,你不会是想去打平舆吧。” 他真怕孙策疯起来真地去搞自杀式袭击。 然而孙策又不傻,当然清楚去打平舆死路一条,只是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平舆城高兵多粮多,又劳师远征,我没那么傻去鸡蛋碰石头,我是想打南顿。” “南顿?” 众人互相对视,仔细想想,南顿确实比平舆好打一万倍。 只是理由呢? 骆俊问道:“为何要打南顿?” 孙策沉吟道:“昨日抓住的俘虏言称,南顿只有不到一万守军,且还被那纪灵调走了五千,城中空虚。而父亲现在又在打西华,如果我们能够拿下南顿,与父亲一起合围汝阳,则汝南东北屏障尽破,袁术必然震怒,将进攻兖州的军队调回来防守。” “还是太险了,州牧给我们的任务,是驻守陈县,我们已经失了祖荣,不能再涉险了。” 骆俊摇摇头,反对这次出兵。 然而孙策却道:“父亲在离开之前,说陈王伯父为主,我为副,如今伯父葬身于城外,马革裹尸,现在陈县军权,应当由我来接手,叔父大人莫再劝说,我意已决,待整顿了兵马,明日就出兵!” “” 骆俊无语了,拿兵权说话,自己还真无可奈何。 吴景孙河朱治等部将虽想劝说,可无奈孙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出兵,众人拗不过他,劝也劝过,说也说过,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现在陈县的士兵军心倒是前所未有的旺盛,要知道他们可是四五千人对战人家纪灵两万大军,而且是出城野战,直接将纪灵打得落荒而逃,使得城内的士气几乎到达了顶点。 特别是孙策个人威望,直线上升,很多士兵都说虎父无犬子,少将军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勇猛之志,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以至于在军中威望,孙策已经仅次于孙坚。 如今孙策一言堂,大手一挥,就要主动进攻汝南。好在不是进攻汝阳和平舆,只是打个南顿,众人还是勉强可以接受,因此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 毕竟现在纪灵如丧家之犬,汝阳城内的士气恐怕也不高,进攻南顿的话,估计纪灵也不敢出城去救援,没什么阻碍。 当下,第二日,孙策整顿好兵马,带领着士兵浩浩荡荡出城,两日后,杀奔到了南顿县。 南顿县现在的守军数量极少,只有四五千人,虽然跟孙策进攻方的兵力相差不多,可南顿城内的士兵士气极差,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纪灵兵败的消息,以至于南顿守将陈简根本不敢出城作战,而是想要固守城池。 可南顿的城池不高,一座简陋的县城而已。城外乡野的百姓遭到了孙策劫掠,人口全部迁移去了陈国,整座县城被团团包围起来,粮道被断绝,水源被断绝,以至于南顿城中陷入了绝望。 要知道南顿可不像西华一样就在鸿沟下游旁边,它离鸿沟有那么七八公里距离,水源是城池旁边鸿沟的一条支流,却并不流入城内,要想取生活用水就得出城去外面取。 虽然城中有一点存粮和几口水井,但豫州又不像西北地区地下水资源丰富,这几口井对于城内消耗来说杯水车薪,原本维持城中数千居民就已经很勉强,现在又加上了数千军队,导致水资源消耗极快,眼看水井中的水日益变少。 兴武元年三月中旬,孙策围城十日,南顿城中粮草和水源已经枯竭,最后陈简不得不决定在资源用尽之前率军突围。激战之后,陈简率领三千残兵冲出了包围圈,跑回了平舆。 南顿失守,西华也紧随其后,两地陷落,孙坚孙策父子兵合一处进攻汝阳,赵云则领兵南下,破征羌,过定颍,在澺水北岸与澺水南岸的上蔡遥遥对峙,再加上黄祖三万荆州兵,与孙坚兵合六七万,号称二十万,隐隐要沿着澺水南下,直取平舆的意思。 这种严峻的形势让还在上蔡的袁术震怒,立即派人去把前线正在兖州作战的张勋召回来。 要知道西华汝阳南顿一线是汝南在东面的屏障,虽然还有宜禄、项县、新阳三地处于陈国的东南面,但袁术要防御的地方实在太多,要应付四面八方的敌人,以至于哪怕十五万大军都有些不够用。 而平舆同样也在澺水北岸,此时城中只有一万多人,袁术还有荆南和扬州西部要防守,总兵力多,可分散得厉害,正面战场捉襟见肘,再不让援兵回来,汝南就有被攻破的危险。 . . 就在豫州刘备刘表孙坚的联军攻势如火如荼的时候,兖州的曹操,正在濮阳府邸之中看着兖州舆图愣神。 天色已经暗了,厅堂内空无一人,曹操披着外衣,一个人盯着桌案上的图凝神思索。 现在兖州的局势不太好,曹豹与张勋联合兵马足有八万,敌我力量极为悬殊,哪怕曹军依托有利地形,梯形配置,分段狙击,也不过是阻拦了敌军一个多月而已。 袁陶联军绕过大野泽,从北面绕道济北国,从谷城东阿等地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双方在东阿打了一丈,然后曹操火烧苍亭,击溃了曹豹前军。 曹豹的前军由部将吕由率领,当时候曹豹已经攻城七日,城中人口辎重早就被曹操迁移,东阿变成了一座空城,坚壁清野。 待时机成熟,拖延得差不多,曹操就在半夜时分,利用城中早就准备好的船只,从城东的瓠子河乘船南下,跑到了南面的范县,同时又派遣夏侯惇在苍亭设伏,击溃了星夜追击的吕由部。 紧接着在范县依托水泊地形,又阻拦了八九日,撤回了甄城,范县的位置就是宋朝的八百里水泊梁山,此时由东平湖与大野泽两片大湖加上无数小湖泊组成,这里地质柔软,沼泽湖泊成群,山川岳麓连绵,易守难攻。 不过曹操也没有藏在山里打游击战的习惯,何况冷兵器打游击战,确实没有太大的生存空间。因此在成功阻拦了八九日之后,利用特殊的地形,曹军很快退到了廪丘,夏侯惇驻守秦亭。 这样又在廪丘与甄城沿线打了十余天狙击战,等曹操大军退回濮阳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从二月份开战,到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目前曹豹张勋大军正在进军濮阳,双方在濮阳城东的小县城咸城展开了僵持与拉锯战。 由于敌军势大,曹操的兵力十分拮据,以至于他根本不敢与敌人打硬仗,哪怕几次设伏,消灭了不少曹豹军的有生力量,可改变不了大势。现在的大势就是敌人兵多,哪怕兵员素质不如曹军,可蚁多咬死象呀。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切都在谋士团的意料之中,包括曹豹的几次行动,比如分兵黄河北岸,进攻东武阳,然后南下顿丘和卫国二县,试图南北夹击濮阳,绕道濮阳身后进行偷袭。 这些行动被谋士团预判之后,曹操一边亲自率领主力与曹豹主力周旋,一边派出夏侯渊与程昱分兵三千,通过不断骚扰黄河北面敌人的粮道,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原本曹豹是分兵一万,等他们被迫从黄河北岸退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七千多人,特别是在卫亭之战,曹军趁着敌人渡河的时候袭击,烧毁了浮桥,落水和被烧死的敌军不计其数,最后这些分兵北岸的曹豹军灰溜溜地渡河跑回了咸城。 经过一个月的战斗,曹操虽然设奇伏,昼夜会战,可依旧巨大劣势,以至于数度面如死灰,在战斗的时候阵型很差,一路上且战且退,到了最后撤到了咸城,进退维谷,无路可逃,不得不准备最后的决战了。 “唉!” 看着地图上的敌我形势,曹操长叹了一口气。 别看他多次狙击,杀伤了不少曹豹军有生力量,可毕竟人家体量大,八万大军,他们顶多杀死了几千人,再算上伤兵,敌人最少还有七万人马,而他则只有两万人,兵力对比悬殊,太难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曹豹的攻势已经减慢了许多,因为粮草已经跟不上,七八万大军每日要吃的粮食是海量,还得从徐州运过来,导致军中粮草不足,必须减缓攻势。 目前曹操在咸城与濮阳沿线的瓠子河沿线布置了许多坞堡,鲍信、曹洪、曹仁、夏侯渊、夏侯惇、程昱等人正在这里继续按照他们分段狙击的命令。 而根据谋士团做出的最坏打算,那就是如果豫州战场没有进展,敌人还是势力如此庞大的话,他们就只能退回濮阳坚守城池。 至于继续往白马县的方向撤,就已经不在谋士团的考虑范围之内,再撤的话,就真的没有地盘可以守了。 曹操仔细凝视着地图,心里已经在思考着,如果到了最后决战之时,自己该怎么做? 嗯,城南有几处丘陵山脉,若能藏少数兵于山中,偷袭粮道许是不错。 还有瓠子河,敌人没有水军,自己有一些船只,可以运兵。 现在敌军想要从大河北岸两面夹击的想法已经破灭,自己可以利用城北的大河,沿河东去,进攻甄城,同意可以断他们的粮道。 曹操脑子里快速思索,他满脑子都是断曹豹的粮道。 之所以这么想也简单,毕竟曹豹远道而来,一旦粮道被断,势必只有退兵一条路,所以曹操根本就没有想过将来犯之敌歼灭,断他们的粮草逼退他们就很不错了。 正思索间,忽然厅外急匆匆传来一个脚步声,门口的守卫说道:“司马,明公说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去向明公通报一声,有大喜事。” 外面传来郭嘉的声音。 “这” 守卫一时迟疑,曹操下令想静静,不许任何人打扰,自己进去会不会受罚? 他正犹豫间,曹操已经起身走到了厅中对外喊道:“奉孝进来吧。” 郭嘉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年轻的脸上满是笑意:“明公,大喜。” “什么喜事?” 看到郭嘉这么高兴,曹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道郭嘉不是一个虚假的人,如果有喜事的话,就一定真的有喜事。 郭嘉说道:“豫州孙坚刘表与洛阳朝廷派去的兵马合击袁术,逼得袁术不得不召回张勋,估计要不了多久,咸城外就只剩下曹豹的兵马了。” “呵呵。” 曹操只是笑了笑,抚摸着胡须道:“我想喜事应该不止这些吧。” 这些都是他们当初算到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这也算是好事的话,那也太没有惊喜了点。 “瞒不过明公。” 郭嘉微微一笑:“探马查到了消息,陶谦运来的粮草,昨日到了廪丘,算算日子,明日就应该到甄城了。” “那么后日,就应该会在运往咸城的路上?” 曹操若有所思。 现在甄城廪丘一带已经落入了陶谦手里,这一线不止有守军,还有粮草。 他坚壁清野,曹豹想就地取粮难如登天,所以只能从遥远的徐州运粮过来,不仅耗时耗力,而且因为辎重车辆行进缓慢,很难跟得上曹豹的攻势。 如果能够将这些粮草摧毁,那么曹豹必然等不到下一批粮草到达,唯一的出路,就只能退兵。 “不错。” 郭嘉点点头:“现在大河北岸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只需要坐船沿河东去,则可以在瞬息之间,就能抵达甄城。” “好!” 曹操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大喜事呀,传我命令,明日清晨出发,我亲领五千人,坐船袭击甄城。” “祝明公凯旋而归!” 郭嘉微笑着拱手一礼,他最欣赏曹操的地方,就是曹操不拘小节,不仅用兵隐隐有奇思妙策,且敢于冒险,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现在濮阳一带曹操总兵力只有一万多人,而濮阳城中就只有五千,曹操带五千人走,就意味着濮阳成了空城。 一旦曹豹分兵绕开咸城,直接进攻濮阳,那濮阳就瞬间会失守。 所以这一次奇袭,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五章 奇袭箕山 张勋接到袁术让他回防的指令后,毫不犹豫地决定撤兵。 曹豹自然是不同意的,毕竟在他看来,马上就要攻下整个兖州的时候撤退,显然是不明智。 不过不同意归不同意,他也没办法,人家老家都快没了,而且已经帮他占领来大半个兖州,这个时候撤,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只是该劝还是得劝劝,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可惜张勋下定决心,今晚就走,两人发生来一些争执,不欢而散,张勋领着三万大军连夜撤出了兖州,大摇大摆地穿过济阴郡,南下进攻梁国。 张勋一走,曹操压力就骤减。这个时候曹豹就只剩下四万人,虽然还是比曹操的人马多一倍,但面对老奸巨猾的曹操,曹豹这点智力以及多出来的兵力,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黄河南岸,三月春风微抚,河岸杨柳飘荡,两侧山峦起伏之间,数十艘小船顺着河流飘下,自濮阳来到来二百里外的鄄城北面二十公里左右的黄河岸。 后世的濮阳在黄河北岸,鄄城在黄河南岸。但汉代的黄河没有改道,地理位置几乎就是在后世的濮阳市区穿插过去,因此此时的濮阳与鄄城都在黄河的南岸,河岸边芦苇丛荡漾,数十只小船缓缓靠岸。 黄河波浪滔天,河面宽度最长处能达数公里。东郡地段河面虽然不像孟津地段河面最远能达十多公里,两岸距宽达二十多公里,但也相差不远,从南岸望向北岸,是一眼见不到头。 特别是河中央地段,浪涛汹涌澎湃,如海波一般翻滚,浪花最高的时候能达到十多米,普通小船行走在其上,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曹操的小船名字叫做露桡,也称走舸,是汉代的一种运兵船,因为体态轻盈,往来如飞,不敢走河中央,只能走河岸边顺着水流一路向东荡漾下去,即便如此也有两艘船被浪花拍翻,人死船毁。 这些北方的士兵乘坐船只显然是遭了大罪,靠岸后大量的士兵上岸就开始两脚酸软无力,不断呕吐。 但这也没有办法,兵贵神速,要想神出鬼没,就得利用交通工具,如果顺着河流徒步也不是不行,可那样的话二百里得走三四天,时间上赶不及。 曹豹做梦都没有想到曹操已经亲领五千大军来到来他身后,黄河沿岸根本没有派兵布防,他的主力都在濮阳东面,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濮阳已经是一座空城。 以至于曹操轻易地从鄄城北面上岸,一边派出斥候,一边就地驻扎休整。 在鄄城附近倒是有很多哨卡和士兵把守,可这些哨卡对于曹操来说形同虚设,几乎起不到任何预警作用。 因为曹操本来就是兖州牧,在东郡经营一年有余,不能算是根深蒂固,但还数有不错的群众基础,这些哨卡早就已经被伪装成乡民的曹军斥候查得一清二楚。 藏匿于黄河南岸休整一日,等士兵恢复体力之后,曹操得到消息,曹豹军新一批的粮草已经从廪丘出发,正在往鄄城而来。 这批运粮的护卫士兵并不多,看似有一两万人,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辅兵与民夫,没有什么战斗力。 曹操得知情报,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准备进攻。 他现在的位置是在黄河南岸,河边秦亭附近。此地位于黄河边,东南面约三十公里为廪丘,西南面二十余公里为鄄城,三地形成一个三角形。 而如果从廪丘向鄄城运送粮草,实际上就相当于从三角形的右侧底角往左侧底角行进,而曹操的位置则是从顶角南下,直接插入来三角形底边中央,拦截住运往鄄城的粮草。 一个简单的三角形图,就能清晰地概括目前的形势。 曹操亲领大军,前军由从弟曹纯率领,现在的曹操当然没有虎豹骑,可二十三岁的曹纯已有大将之风,军容整齐,训练有素,几乎是一路横冲直撞,沿途摧毁来大量敌人哨卡与堡垒,为后军开辟道路。 短短二十余公里,在急行军下,只用来半天就抵达,这个速度对于廪丘与鄄城的守将来说是致命的,因为曹操的军队已经杀入来二地之间所在的箕山一带。 三月下旬阳光炽烈,再过一个月就要立夏了,曹操骑在马上,两侧山林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洒落下来,映照着他斑驳的倒影。 不远处的官道上,正在发生一场大战。 曹纯的前军成功地拦截到了徐州运往前线的粮草辎重,一辆辆马车牛车运载着货物,连绵数里,一眼看不到头。 几乎是在晌午刚过,运粮队准备先在箕山歇息一下,等下午再启程的时候,埋伏在附近山林里的曹军骤然杀出,曹纯一马当先,然后是李乾于禁吕虔等将领,带领着麾下士兵,与敌人的运粮战兵交战在了一起。 运粮车队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想到曹军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进行攻击。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次领兵运粮的将领数陶谦从泰山之中招揽过来的泰山贼孙观。 孙观与臧霸是同乡旧识,原本臧霸在青州站稳脚跟之后,是打算邀请他与来青州,不过却为陈暮阻止。 陈暮让孙观接受了陶谦的招揽,至于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当初陈暮路过泰山的时候,孙观劫掠过他,与陈暮有仇,恐被青州二号人物所害,不敢投青州。 然而实际上当初孙观上来就被王朗打跑了,根本就没有威胁到陈暮的安全,双方自然没有太大的仇怨,而且孙观也愿意加入军情司。 那么孙观之所以出现在陶谦军中,原因自然也值得深思。 只不过现在至少目前还是在陶谦麾下,又不是在跟青州打仗,孙观要想爬到更高的位置,就得下死力,所以现在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会想着逃跑,一边招呼士卒向他聚拢过来,一边命令弓箭手作好准备。 在孙观的指挥下,很快诸多士兵围绕着车队,最前头的三百多徐州兵勇和曹纯前军两千多人展开了拼死战斗。 上百的徐州兵在车头附近列成一个防御圆阵,其后则是一列列弓箭手;更多的徐州兵在军官们的招呼下拎着环首刀,嘴里象狼一样嗥叫着,命令辅兵将马车与牛车推到了前头,然后缘着马车鱼贯而上,利用马车作障碍物殊死一搏。 这些士兵都是孙观从泰山上带出来的精锐亲卫,忠诚度极高,在与曹纯的前军接触之后,马车前头的战场上叱吼声、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 从晌午日中到下午日昳,整整一个多时辰,车队正面正经受着严峻考验,惨烈的拼杀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车队尾源源不断的援军正在赶来,车头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这次运的粮草是曹豹四万大军三个月的辎重,对于徐州军来说至关重要,所以除了一万多的辅兵与民夫,还有四千战兵,在孙观的指挥下,所有的士兵英勇地与曹操的军队展开了周旋。 兵刃交接声、哀嚎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微风拂过山岗,空气里好像弥漫着血腥味道,车辆与地面到处都喷溅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好些地方黄褐色的夯土被血彻底浸透了,变成泛黑的殷红色。 散落的粮草与染血的兵刃随处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从曹纯进攻的北面山岗开始,一直到连绵不绝的运粮车队队头,沿途胡乱堆叠着双方战死兵士的尸首,脚踩在地上,血液粘稠得像是能把让粘住。 “撤!” 随着一声凄厉的呐喊,徐州兵终于承受不住严重的伤亡,孙观率领着亲卫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残存的士兵且战且退,沿着官道缓缓向来时的廪丘撤离。 他们的伤亡实在太大了,哪怕这批运粮的士兵都是徐州精锐,可经过两个多时辰,一个下午的厮杀,数量锐减了一半。 很多人都说,古代战争军队极低的伤亡率就会崩溃,比例往往在10右。 然而这显然是一个谬论,实际上冷兵器军队之所以容易崩溃,固然有部分是因为承受的伤亡率较低。 但更多的是“战场烟雾”的存在和通讯能力的提高跟不上战场规模的扩大,所以往往1-2万人规模的战斗更残酷,而十万人以上的战斗,突破一点就引起战线的崩溃了。 简单来说,就是人数越少,如果遇到一个不错的将领,越容易在几千或者一两万人的小规模交战中死战,这样的战争就会越残酷,伤亡率也会更大。 而人数越多,受限于通讯能力,一旦有一支军队受挫,那么很容易造成连锁反应,兵败如山倒,别的军队也会跟着一起崩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昆阳之战和淝水之战。 一颗陨石能砸死几个人? 结果因为各种原因,四十二万大军,被刘秀带着三千敢死队从侧翼进攻,直接就变成了全军大溃败。 淝水之战也是如此,刘牢之五千北府精锐渡河进攻,苻坚前军后移,这个举动导致所有人都以为前线战败了,中军与后军瞬间变得无比混乱,连跟敌人接触都没有接触,直接演变为一场大逃杀。 孙观的军队一直到50才濒临崩溃,并不是因为这些士兵有多精锐,而是人数少,更方便指挥。再加上一开始前头有孙观的精锐亲卫顶着,这才能够支撑到现在。 跟全军覆没,死战到最后一人的戚家军和白杆兵肯定不能比。但到达这个程度已经十分了不起,即便数曹操也赞叹这名将领很不错。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欣赏人才,而是毁坏粮草。当下所有曹军取出准备好的鱼膏油脂,点燃火把,开始焚烧。 通天的大火瞬间燃烧了起来,很快一路向运粮车队尾蔓延去。只是由于车队实在太长,官道上密密麻麻全是马车,而且曹操还想着把运粮的牛马骡全都给带走,导致点火的速度十分缓慢,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点燃了一半粮草。 “明公,敌人援军来了。” 部将李乾匆匆来报,这里位于廪丘与鄄城的中间地带,报信的人是之前曹纯击溃的哨卡逃兵,这些人跑回廪丘或者鄄城报信,也需要最少一两个时辰,再加上敌人还得赶来,给予了曹操足够的时间。 可惜的是曹操没有算到运粮的将领居然能够多抵挡他一个多时辰,不然的话,所有的粮食都得被焚烧干净,想到这里,曹操又觉得惋惜,不过好在大半粮草都已经处理掉,哪怕敌人能够抢救出来,数量绝对不会多,最终曹豹应该还是无法避免缺粮的命运。 “撤军!” 曹操站在山岗上,一声令下,他的军队也损失了接近千人,但战果很明显,焚烧了几乎陶谦军接近三分之二的粮草,而且还获得了数千匹运送粮草的驽马牛骡,即便这些牲畜不用来干活,带回濮阳,杀牛宰羊,就当犒劳三军。 等他们走后,从鄄城与廪丘方向的援军这才姗姗来迟,来不及却追赶跑远的曹操军队,只能就地灭火,经过数个时辰的扑救,援军最终是成功抢救出来了约十万石粮草,挽回了三分之一的损失。 只是这些粮草相比于现在孤军深入的曹豹军数量实在太少,只能供曹豹军二十天左右食用,因为除了战兵以外,军队还有大量的辅兵与工匠,实际人数要多于士兵人数。 而陶谦才刚刚筹措了一批粮食,想要短时间内再想筹措第二批,难度非常大。原本计划是这一批粮草之后,两个月之后才会有下一批。 这样加上曹豹自己军中还有一些余粮,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因此这次粮草被毁,严重打击了陶谦的计划。 两日后,听到粮草被毁坏的消息,向来以仁厚再在徐州着称的陶谦,打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玉佩。 五日后,曹豹对咸城发起了猛烈进攻,这次势头前所未有,双方都拼尽了全力。 特别是城头战的争夺,曹豹军几次冲上城头,双方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厮杀到了极为惨烈的地步,城中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守将的压力极大,在他们死命拼杀下,数次带领敢死队冲锋,城头几次易手,这才勉勉强强防御住。 接下来几日,曹豹像是疯了一样,继续进攻。城上两边的墙角里胡乱堆叠着双方战死兵士的尸首,有些尸首断肢来不及搬运,就在人们的脚下被踢来踩去一一仗打得太紧,谁都抽不出人手清理战场。 然而哪怕咸城数次看着摇摇欲坠,可终究是没有被攻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豹在做最后的尝试,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击破咸城,攻下濮阳,迫于粮草压力,他就得撤兵了。 也许有人说,仗打到这个份上。援军被敌人利用围魏救赵之计调走,自己的粮草也被焚烧了大半,或许也该到了撤兵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继续打下去? 可问题是对于陶谦来说,这次进攻兖州,是在完成他的战略目标。如果兖州不能拿下,那他称霸河南的梦想就再也无法实现。 对于东面是青州,北面是冀州的艰难处境,作为四战之地,徐州如果再不找一条出路,那就只有死路。 但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不如意,哪怕陶谦已经尽力,可终究没有拿下兖州。 到四月初,曹豹终于撤军了。 这一仗,对于双方来说,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 曹操是兵力到了极限,战损极大,两万人,只剩下七八千还完好无损,阵亡了近四五千人,伤者也有七八千。 而曹豹则是粮草真的支撑不住,如果继续打下去,连撤回徐州的粮食都不够用了。 随着这次粮草被毁,曹豹没有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咸城与濮阳,陶谦试图占领两州之地,与刘备王芬袁术一起并称于中原的梦想,也随之一起破碎。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六章 曹操未曾设想的道路 曹豹因为粮尽而终于选择了撤退。 虽然如果继续打下去,他还是能够坚持十日左右。 可那样的话,就彻底没有粮食,连撤退回徐州的后路都没了,曹豹自然不会这么做。 大军来时气势如虹,走时如丧家之犬。 徐州军伤亡比曹军还大,剩下三万多残兵败将以及数千伤员,狼狈不堪地退回了东阿,然后从济北国南下回徐州。 曹操的大军则一路尾随,既不进攻,也不骚扰,只是远远地跟着,一直等他们出了谷城,从东平国与济北国去了鲁国,才驻兵于靠近平原国的荏平聊城一带。 正是即将立夏的四月,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等到临近五月时分,黄河中下游地区开始降起了暴雨,上游雪山融化,又到了一年汛期。 东郡聊城,曹操与鲍信冒着暴雨风尘仆仆地从青州回来。 这次去青州,又是去打秋风薅羊毛,找刘备去要物资。 历史上曹操遭受重创,是袁绍在帮他。 可现在袁绍还没夺冀州,自然也就只能找刘备要东西。 而且刘备还不好不给。 这跟后世我们种花家的兔子老是找毛熊老大哥薅羊毛不同,毛熊老大哥早期确实挺照顾小老弟的,给了不少好东西,纯粹的革命友谊之间,没有参杂太多利益,所以早期的毛熊,是真正的老大哥。 而曹操和刘备之间则是纯粹的利益相关,刘备需要一个人在兖州帮忙扛住北面王芬与南面袁术的压力,同时东郡是青州与洛阳的交通要道,因此必须要支援曹操。 不然曹操一旦被消灭,对于青州的战略计划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最好的地步,就是让青州与洛阳失去道路交通联络,各自为战。 而最坏的地步,就是南北连通,让袁术王芬这些敌人青州的主要敌人联起手来对付刘备。 只是现在陈暮回到了青州,曹操要想再薅羊毛也没那么简单,双方经过几轮商议,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谈不上不欢而散,只是曹操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回了兖州,要找诸多谋士一起商量。 其实陈暮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 青州会在粮草棉花食盐上一定程度资助曹操,但曹操需要配合青州军事行动,比如因为陶谦擅自进攻兖州的事情,青州表示强烈谴责,并且决定联合曹操一起进攻,而取得的地盘,则归洛阳朝廷所有。 这显然不是一份平等条约,给一些物资,就让曹操出人出力。 因为青州现在还要应付王芬,所以能够出的兵力一定不会太多,到时候进攻主力就得是曹操,大部分兵马也都是曹操的人。 结果最后打下徐州,居然要回归朝廷治下? 可说是回归洛阳朝廷治下,但实际上有脚指头都能想到,洛阳远隔千里,能指挥得到徐州才怪,到时候恐怕徐州牧的头衔大概率就落到陈暮头上,最终还是归了青州。 所以当曹操从青州回来的时候,脸色是铁青的,心情不是很好。 出了平原国,因为风雨阻道,一行人暂时只能在聊城北面的博平县住下。 曹操原打算第二天一早便赶路聊城,起大军再回濮阳与诸多谋士商议。 但是当晚躺在下属给他安排的上房里,微微醉意中听得外面的风夹着暴雨整整呼啸肆虐了一宿,就料想这计划怕是行不通,因为他听到整个县城中都像是被浸泡在了河流里,哗啦啦作响。 翌日卯时,城中里雄鸡报晓把他吵醒,眼睛还没睁开,便闻听得屋外房檐下滴答水声绵绵密密,披了锦袍出门看时,外面天低云黯到处都是一片黝黑,猎猎北风裹着蒙蒙夏雨,打得房顶地面刷刷响动,院中树叶婆娑,天地间像是弥漫在了雨雾里。 “这大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曹操看到屋外庭中院落里已经涓涓溪流,雨水冲刷了泥土,染上了浑黄的颜色,顺着引水渠流出院外,汇入城中的大型排水渠,最后被送去了漯水。 与后世动则几十上百平方公里的县城城市面积不同,古代的县城面积一般在1-2平方公里左右,能容纳的人口一般也在几千到几万之间,大部分百姓都居住在乡里,城市里的人口并不多。 城池小也有城池小的好处,那就是排水系统比较完善,雨水顺着屋檐落入院子里,再经过院子里的排水渠流入城里的排水渠,最后送到城外的河流或者护城河中,非常人性化。 只是在这倾盆大雨里,原本设计的普通排水渠已经不敢重负,几乎都快溢出来,整个院落像是浸泡在了水中,积水接近两寸,可以淹没人的脚掌,可见暴雨有多大。 好在汉朝有钱人家的庭院建筑风格比较独特,屋子离地面约一尺,由砖石与硬木砌成,房屋不会被水淹没。 曹操赤着脚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盯着这大雨发呆,过了一会儿,干脆就双腿交叉,如老僧坐定一样坐在廊下,倚靠着木质房门,聆听着大雨,感觉自己心灵像是被净化了一样,脑子都清晰了许多。 “明公,在想什么?” 另外一处院落,戏志才撑着油纸伞,踩着木屐穿过庭院来到了曹操的院落外,看到曹操在发呆。 这次去青州,曹操只带了戏志才,陈宫留守濮阳,程昱在谷城带兵,郭嘉在聊城等他回去商讨谈判结果。 现在从青州回来后,曹操也想尽快回聊城,召来程昱,三个谋士集思广益,先谈谈这件事怎么办。 曹操转过头看到戏志才已经站在屋檐下正收伞,便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板道:“志才,来坐。” 戏志才就把伞放在了屋外的木板上,走到曹操身边,与他一样坐在了屋外廊下。 “明公,还在想跟青州一起进攻徐州的事情吧。” 看到曹操苦思冥想的模样,戏志才就明白,他还在想陈暮提出的军事协议。 不过让戏志才没有想到的是,曹操却摇摇头,说道:“不是。” “不是?” 戏志才不理解,不是在想这件事,那是在想什么? 曹操叹了口气:“我是在想青州的变化。” “青州的变化?嗯,这两年青州确实造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戏志才一点就透,不自觉瞄了眼自己放在不远处屋檐下的油纸伞。 这几年随着青州一些新鲜事物传播开来,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如要到唐宋时期,人们才会从油桐中提取的桐油制作的油纸伞。还有宋元明时期才有的棉衣,也逐渐开始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发展,虽然现在的改变还微不足道,但等到生产力可以满足人们的需要,人口红利大爆发,工业产品问世的时候,未来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我不是说他们造的新物件。” 曹操摇摇头,相比于普通人注重的是生活当中发生的变化,他更关注的是其它东西。 戏志才想了想,说道:“道路,农田,兵刃,甲胄?” “是啊。” 曹操沉吟道:“这次去青州,可谓是大开眼界,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都难以想象刘备居然暗中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这些年青州一直在吸纳流民,官府出钱让他们修路,屯田,打造兵刃,看来都是为这些做准备。” 戏志才想起了自己这次跟着曹操去青州的见闻。 农学院数年积累,不断筛选优质的小麦和水稻培育,农田中的水稻粒个个饱满粗壮。 物理学院研制出来的活塞式风箱,以及化学院通过将煤炭加温到1000度干馏出来的焦炭,能够打造出来的铁器更加锋利,制造出来的铠甲更加坚固。 最重要的就是临淄直达东平陵的那条水泥道路,据说全程近三百里,运用马车运送士兵的话,居然可以一日之内到达,从早上食时出发,到晚上日入前就能到,约五六个时辰,这样的速度,令人难以想象。 青州的这些变化让曹操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现在青州十分强势,要求他与他们一起攻打徐州,而且打下徐州之后,还必须交由青州管辖。 那自己岂不是白打工? 可人家陈暮也有理由,朝廷委任刘备为青州牧,又拜为前将军,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授假节,开府辟召,仪如三公,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所以理论上来说,青州徐州冀州刘备都有权力管辖。如果徐州打下来,将陶谦弄走的话,那么徐州归了刘备,也无可厚非。 这就是在用大义名分来压曹操。 现在这世道,谁都知道朝廷已经威信扫地,各路诸侯割据,听调不听宣。 光有名头没权力,没有任何意义。 但徐州打下来就不一样。 地盘该如何分赃? 人口和资源该怎么分配? 双方利益要如何均衡? 要是两个诸侯一起合攻,大不了平分就是。 像三家分晋那样。 但现在刘备有了名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徐州纳入他的势力范围,曹操还得出人出力,给刘备当打工仔。 这谁忍得住? 可曹操又有什么办法? 人家有大义名分,朝廷授节,委任督青、徐、冀三州事,让人找不到痛脚。 如果有一天曹某人知道一本《三国志》的书里记载,从来都是他用这个办法对付别人,而现在别人也用这个办法对付他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反正这次去青州,协议曹操没有签,不过去看了一趟,亲眼见识到了青州的变化和强盛之后,也让他开始忧心和青州翻脸的后果。 “吾比之青州,如蚍蜉与大树呀。” 曹操长叹。 这是去青州,见识了青州的强大之后,给予他最直观的感觉。 戏志才细细地想着曹操现在的实力,再对比一下青州现在的实力,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道:“确实难以与之抗衡。” “我现在连兖州都还没得到,不过是一席之地,兵不过两万,民不过数十万,又如何谈发展强大?” 曹操眼神中略微有些迷茫:“未来我之道路,应该走向何方?” 见到他似隐隐有颓废之意,戏志才笑了笑说道:“明公莫忧,你有雄才大略,又如何能龙困浅滩?青州虽强,可犹有冀州王芬在,我们于夹缝之中,未尝不能壮大起来。” “只是我要怎么办才好。” 曹操一时间踌躇不决。 历史上曹操能有个基本盘,还是靠着青州黄巾起家,再加上荀彧帮忙进行战略筹备,狭天子以令诸侯,让自己取了个大义名分。 现在不仅青州黄巾没了,连荀彧这个顶级战略家也不在身边,没有了前进的道路,没有了大义名分,所处位置又十分尴尬,让曹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该走什么方向。 是违背朝廷的旨意,学袁术刘焉这些人当听调不听宣的军阀,当一个割据势力。 还是继续依附刘备,尊崇现在洛阳所谓的大汉朝廷? 这是个关乎于未来发展的问题。 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前,曹操确实是个汉室忠臣。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作为聪明人,他的谋士团以及曹操自己,已经能够预见到,未来等刘备打下了江山,无后的刘虞死后,称帝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摆在曹操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当所谓的“汉室忠臣”的话,那将来不可避免的就是自己变成刘备的附庸,成为刘备的下属。 而不当“汉室忠臣”,那就只能自己另立山头,自己打一片江山出来。 如果是前者,那真是让曹操生不如死。 曹操可以接受刘虞做天子,甚至可以接受刘虞的子孙,或者朝廷再从河间府抱养一个龙子龙孙回来做皇帝。 要真的是这样,他曹某人跟着现在的洛阳朝廷,哪怕做一次治世之能臣又有何妨? 可他唯独不能接受最后是刘备摘了桃子,享受胜利的果实。 先不说法理问题,单说刘备的身份,比之曹操差远了,哪怕是现在,名义上大家也是平起平坐。 结果到最后你当了皇帝,我还是臣子? 从心里也接受不了啊。 更何况刘备虽然也是刘家子孙,可他是前汉王室的后代,并不是光武一脉。 一旦他做了皇帝,跟重新开辟了一个朝代有什么区别? 因此种种原因,让曹操并不认可刘备。 他认可刘备现在是做汉朝的臣子,可他绝对不能忍受到最后是刘备做皇帝。 与其如此,还不如最后自己打一片江山出来来得干脆。 只是现在青州势大,让曹操不得不在想要不要因为他们强势,而暂时继续与他们保持友好的问题。 可那样一来,自己势必会牺牲很多利益。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呀。 想到这里曹操就更加迷茫。 不过作为曹操早期的重要谋士,戏志才对于他的帮助相当大,在曹操最为艰难的时刻,也一直是戏志才在加油鼓气。 戏志才知道他的担忧,努力劝道:“明公,切不可望而生畏呀。不管我们将来要发展向何方,至少眼下,我们必须要强大自身,才能于各路诸侯之中屹立而不败。” “努力壮大自己吗?” “是的。” “可又如何能与青州相比?” “人活在这世上,本就充满了定数,谁又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呢?也许王芬与刘备之间的矛盾,就是我们崛起的契机。” “只是刘备现在掌控着洛阳朝廷,我若与他作对,岂不是要背负汉贼的骂名?” 曹操有些沮丧,刘备现在握有大义名分,他处处感觉到被动。 “谁说刘备握有大义名分了。” 戏志才却笑了起来:“至少眼下洛阳的朝廷还是以伯安公为主,就算刘备想篡位,也得问过满朝诸公的意见。” “伯安公与洛阳诸公?” “不错,明公以为,若将来刘备一家独大,诸公们会不知道他对帝位产生的威胁?” “想来应该是清楚的。” 曹操想了想,这一点应该不难猜到,春秋时田氏代齐,不就是权臣一家独大,最后把姜齐取代了吗? 还有王莽时期,最后也成功篡汉,只是后来被光武帝复兴了而已。 刘备要真的打下了江山,刘虞无后,再加上自己又是刘姓之人,宗室子弟,篡汉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怎么可能不去做? 那么朝廷诸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那明公以为,洛阳诸公会继续放任刘备壮大吗?” 戏志才又说道。 曹操答道:“应当是不会的。” “正是,所以不管眼下刘备的实力有多强大,我们只要拥护朝廷,那么我们同样握有大义名分。刘备想拿徐州,明公想想,洛阳诸公会答应吗?” “是了他们一定不会答应。” 曹操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刘备想做皇帝,洛阳那些拥护汉朝江山的公卿绝对不会同意。 因为刘备不是光武帝一脉,没有资格继承本朝,除非他学光武帝,另外再开辟一个大汉。 所以只要能跟洛阳朝廷做好联络,即便刘备想拿徐州也没那么容易。 比如徐州打下来之后,朝廷再派一个徐州牧过去,就轻易能破了这个局。 毕竟你刘备不是号称汉室忠臣吗?朝廷派去的州牧,难道你还能不尊崇朝廷旨意不成? 要真是那样就有意思了,到时候刘备积攒的名望,恐怕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成为天下人人唾骂的汉贼。 “朝廷诸公也不是蠢人,他们只是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暂时看刘备脸色而已。” 戏志才又继续说道:“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同样不会坐视刘备壮大,所以只有我们与诸公多多联络,他们也一定会帮我们,只有自身强大起来,到有一天能够对抗刘备的时候,才是朝廷诸公最希望看到的时候!” “是这样吗?” 曹操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地说道:“是了,是这样啊。” 戏志才的话提醒了他。 是啊。 不管怎么样。 强大自己,总归是没错的。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对错的可言,如果你挨了打,受了欺负。 那唯一的错,就是你不够强大,仅此而已。 现在,自己的实力确实很弱小。 可洛阳朝廷也不会希望一个刘姓宗室夺了天下。 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一群实力相差不多的各路诸侯一起拥戴朝廷。 这样才是所谓的平衡之道,所谓的制约之法,不至于出现一个可以威胁政权的势力出来。 所以如果曹操能够和洛阳诸公打好关系,让洛阳朝廷想办法扶持他,这大义名分,似乎也不是不能分一杯羹。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七章 吕布攻兖州 连绵数日的暴雨终于停了,曹操回到聊城,召来程昱,与郭嘉戏志才等人一起商议,最终决定接受青州的条件。 与青州一起派兵出征陶谦可以,但他们需要的报酬,也必须在原有基础上再多提一提。 除了粮草食盐辎重以外,还要一些钱财与一批新式武器铠甲装备。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毕竟帮你打工,不拿点好处怎么能行呢? 更何况曹操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就是一旦青州的援助到位,他就立即开始扩军,最少战兵要到三万,慢慢蚕食掉整个兖州。 只有真正获得一州之地,有人口有粮草有兵马,才能稳步发展起来,得到朝廷的重视,慢慢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而就在曹操在聊城一带,南下准备回濮阳的时候,此时的濮阳县,却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 冀州的王芬忽然指使新任义子吕布,率领骑兵五千,步卒两万,总计两万五千人,自魏郡的繁阳、阴安一带,悍然进攻东郡,与繁阳、阴安近在咫尺的顿丘、卫国顷刻间失守。 消息传到濮阳,留守大本营的陈宫紧急派人去联络陈留郡的张邈,济阴郡的吴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帮忙出兵抵御吕布的进攻。 历史上陈宫是联合这两位反叛了曹操,迎吕布来兖州。 然而陈宫背叛曹操的契机是什么呢? 是曹操杀了不少兖州名士。 陈宫自己本人就是兖州名士,与这些名士都是好友,像边让就跟他关系匪浅。 这一点在陈琳的《讨曹操檄文》当中,就有明确记载。 朋友被曹操杀了,这还得了? 陈宫于是愤然联合一直不满曹操的两郡太守背叛,直接让曹操陷入了一生中最大的危机。 但现在不同。 曹操现在由郑玄帮忙背过书,名气变得不同起来。 东汉文人圈子其实分得很笼统,不过总结大致分为学生、名士、大儒几个阶段。 学生就不用多说,读书人都是从学生做起,关键是名士和大儒两个阶级。 名士这个阶级水分很大,你在一县之地有名气,可以称为名士,在一州之地有名气,也可以称为名士。 但大儒这个水平,就不是一般人能混得到的,必须是海内名望加身,像卢植、蔡邕、何休、任安这些人,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 至于郑玄就到了另外一个层次——既开宗立派,创建了郑家学说,成为一个学派的创始人。 在东汉末年跟他同一个层次的还有宋忠,开创了荆州学派。 从地位上,郑玄宋忠这些人顶级大儒,其实是跟东汉最着名的大儒马融一样,可以称之为一代宗师。 只不过在学术地位以及开宗立派的时间上,宋忠都远远比不上郑玄,所以现在的郑玄,实际就是如今东汉文人圈子里的领头羊,唯一的顶流代表。 他说的话不一定是金科玉律,但郑玄与蔡邕联名写《讨董记》,书中认可了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鲍信五人的正义之举,那么其他名士如果站出来反对,那显然是在打郑玄的脸,不给郑玄面子。 边让为人狂傲,也许不一定会像一般文人圈子里一样,比较尊敬这样有名望的大儒。 但他跟王朗、孔融、陶丘洪、华歆这些人都是好友,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边让再怎么狂,也得想想如果自己无缘无故得罪郑玄,是不是也无形中得罪了他那些朋友? 所以曹操到兖州之后,边让虽然此时也早已经辞官回乡,在老家兖州陈留郡浚仪县家中呆着,可并没有天天辱骂曹操,反而看在郑玄的面子上说了一些好话。 如此一来,陈宫自然就不会背叛曹操,曹操自己也打算有意起用边让,一时间大家的关系还挺和谐,完全没有到历史上那样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陈暮这只小蝴蝶煽动的翅膀之下,曹操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就这样无形之中化解,也算是一件奇事。 不过相比于历史上的曹操,现在的曹操的确也弱不少。 因为历史上的曹操在讨伐了青州黄巾之后,兵力得到了大量补充,所以陈留和济阴这些地方,也都表示臣服,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阳奉阴违。 而现在由于青州黄巾没了,曹操的兵力严重不足,再加上这两年兖州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不少,不管是粮草还是人口都大幅度缩减,使得曹操仅仅维持东郡就已经很勉强,很难再有余力去管其它地方。 这样就造成了张邈与吴资现在表面臣服于曹操,实际上曹操让他们出兵帮忙抵御袁术陶谦联军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找借口。 但现在曹操主力大军在东面,东郡腹地兵力极为空虚,陈宫以为兔死狐悲,张邈和吴资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联络了他们,希望他们来帮忙抵御吕布兵马。 然而陈宫怎么也没想到张邈和吴资早就与王芬有勾结,表面上答应地好好地,结果兵马一到濮阳,就联合吕布一起进攻,轻易破城,陈宫在死士的保护下,带着数百残兵,通过黄河坐船逃去东武阳老家,在东武阳重新组织兵马抵抗。 此时曹操也得到消息,立马挥师南下,驻兵东阿、东武阳、阳平一带。东郡是一个长条形,这一带的面积只占了东郡四分之一,因为靠近平原国,所以冀州陶馆、元城一带的冀州兵并没有进攻,让曹操得到喘息的机会。 现在整个兖州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王芬忽然南下进攻东郡,占领了东郡四分之三的地盘。曹操背靠青州,还剩下济北国以及东郡东北面一小片地方,城池不过七八座,比之历史上也差不了多远。 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曹操率领大军与吕布军相持在东武阳与卫国一带,吕布的骑兵来去如风,唯一的好消息是五六月正是黄河中下游汛期,土地松软,不适宜骑兵进攻。 所以吕布的攻势放缓,决定等到七八月雨季过去,天气变得炎热干燥的时候,再考虑进攻曹操,将曹操彻底消灭的问题。 东武阳,县衙府邸。 陈宫眉头紧皱着都快拧出汗来,愁容满面,一脸惭愧地向曹操拱手致歉道:“明公,失了濮阳,此宫之罪也,请公责罚。” 曹操倒还大度,摆摆手道:“这不是公台的错,濮阳只有一千不到守卒,又如何能与王芬数万虎狼之士相抗,你能逃出去,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公台不必自责,谁又能想到那张邈与吴资居然和那王芬勾连呢?何况王芬尽起大军,看来势必是要占领整个兖州,绝非公台能力敌。” 戏志才叹了口气。 这件事确实不关陈宫的事情,他已经尽力了。 不说张邈吴资的背叛,单说吕布那两万大军,就不是陈宫能够抗衡的。 要不是濮阳北面就是黄河,趁着张邈吴资在城南攻城,吕布还未渡河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弃守城池,从濮阳北面的黄河中坐船逃走,也许现在的陈宫都已经变成吕布的阶下囚。 曹操和戏志才的劝慰让陈宫总算是好受一点,他这几天也想了很多事情,于是对曹操说道:“明公,王芬忽然袭击兖州,又与张邈吴资勾连,恐怕是要断青州与洛阳的联系,想来刘备必然誓不罢休,此时我们应当立即联络刘备,请来援助。” “嗯,我知道。” 曹操点点头,心情很沉重,张邈跟吴资的背叛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因为张邈可是八厨之一,与王芬也是多年的老相识,只是之前大家都没有去想这方面的问题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三月份王芬听从了刘惠的意见,采取釜底抽薪之计,为了达到断绝青州与洛阳相连的战略目的,决定进攻兖州消灭曹操开始,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月,一直到现在才有所行动。 就是因为除了王芬在并州鲜卑人那里采购一批战马给吕布组建新的并州铁骑以外,还在联络张邈这些旧识,希望他们能够做内应,以便更加轻松地将整个兖州拿下来。 最终在临近五月时分,采购的战马终于抵达冀州,张邈和吴资早就对曹操不满,所以双方很快就联合在了一起,酿成现在的局势。 现在王芬突然进攻,那么刘备也必须做出反应,毕竟他的战略意图,曹操也不是不清楚。 只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被人家占领那么多地方,曹操心情很不好。 然而就在大家气氛很是沮丧的时候,郭嘉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乐得合不拢嘴,仿佛遇到了极为高兴的事情,都快捧腹大笑了。 众人看着他一头雾水。 现在曹军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乐的?难道郭嘉还能将局势瞬间扭转过来不成? 曹操也是一脸纳闷,左右看看,见大家都一脸疑惑,便问道:“奉孝何故发笑啊?” 郭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脸的高兴,年轻的面容绽放得如花一般灿烂,拱手对曹操说道:“明公,我是笑那刘玄德无谋,王文祖少智。” “哦?” 曹操问道:“为何?” 郭嘉说道:“明公想想,刘玄德现在要我们去做什么?” “打徐州?” “不错,可现在呢?” “现在我连兖州都不保,如何出兵?” “岂不正是?” 郭嘉笑了起来:“现在王芬也不过是占了濮阳白马顿丘卫国范县五城而已,东郡一半的城池,依旧在我们手中,我们的实力并未受损,此时我们可一边派人前去找刘备要粮草物资,一边催促他出兵,这样一来,既能补充壮大自己,又能推辞掉去打徐州的差事,岂不妙哉?” “嗯” 曹操抚摸着胡须,眯起眼睛,点点头,说道:“奉孝说得是倒是,只是兖州之危机,又该如何化解?”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情。” 郭嘉坐在席上,好整以暇,徐徐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在兖州就只占了东郡,张邈与吴资向来都不服从明公调遣,此番背叛,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将他们处置。如今我们背靠青州,王芬在清河国的大军一动,刘备军必然也会动,则他们鹬蚌相争,正是我们渔翁得利之时。” “诸君想想,此时陶谦已经被我们击败,东平国与济北国重新落入了我们手中,如果此时我们从东平国南下,占据任城国与山阳郡,来到济阴郡的后方,则顺势就将吴资击败,此时再联合刘备,与洛阳一起出兵,将吕布赶出兖州,则整个兖州将都归了明公。” “到了那个时候,危机也会变成机遇。原本我们碍于情面,不好对张邈吴资下手,现在他们反叛,则刚好名正言顺地处置他们。如此明公坐拥一州之地,整顿兵马,屯田积粮,严正以待,先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 其实一开始张邈和曹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两人发生问题,是因为张邈在讨董的时候,跟袁绍决裂。由于曹操跟袁绍的关系非常好,而且袁绍在讨董之时还撺掇曹操把张邈杀了,导致张邈一直在提防曹操。 两人之间产生了一些间隙,现在张邈毫不犹豫接受了王芬的召唤,起兵反叛。以至于曹操现在十分被动,不过郭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之前两人的关系流于表面,曹操也找不到理由处置张邈。 而现在张邈公然反叛,与洛阳朝廷背道而驰,选择迎合王芬仕冀州伪帝,那曹操当然可以向朝廷上书,一边请求朝廷派刘备去支援他,一边名正言顺地把陈留济阴等地收回来。 所以郭嘉为什么说既是危机也是机遇,就是在于以前曹操碍于双方之间的关系,再加上张邈没有背叛朝廷,不好对他动手。现在可以动手,就能把兖州全面收复。 当然。 这个前提条件还是曹操能够击败吕布,不然的话,什么都是空谈。 听了郭嘉说的话,众人暗暗点头。 现在也确实只能这样。 当下曹操便道:“好,那就依奉孝之言,我们先向朝廷上书,再向青州求援,今年之内,务必要将兖州拿回来!” “唯!” 众人拱手一礼,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八章 上阵父子兵 郭嘉的乐观精神传染给了曹操,让他振作精神,重振旗鼓。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早期的曹操心理素质远没有那么强大,在陈宫叛逃事件发生后,沦落到极为悲惨的地步,以至于他差点去投奔袁绍。 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程昱戏志才荀彧等谋士力劝,这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最终坚持到击败吕布夺回兖州的那一刻。 还有后来很多时候,每次进攻敌人打不下来,曹操想要撤兵的时候,都是这些谋士在鼓励着他。 像郭嘉就曾经数次劝说,程昱荀彧也曾经给予他顽强的信念支撑。 可以说,这些人影响了曹操一生,也让曹操从屡次受挫中,获得了和刘备那样,坚韧不拔的品质以及愈挫愈勇的强悍心理素质,以至于哪怕赤壁大败,他也能稳定局势。 相比之下,现在的曹操也同样在向着历史里早期那个屡败屡战,一直不服输的曹操在努力演变着,不断地在强化自己的心理素质。 反而现在的刘备,却因为顺风顺水,倒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以至于总是做出不少随心所欲的事。 在这一点上,倒是怪陈暮了。 不过人的心里素质,本就是靠人的境遇来产生的变化。或许现在的刘备还不如曹操,但谁又能保证,将来在战争中不断磨砺自己,他也能成长到这一步呢? . . 兴武元年五月初,就当曹操击败陶谦,兖州暂时恢复平静的时候。 豫州战场,却依旧处于僵持阶段。 袁术的兵力其实是优势,只不过分兵太严重,导致正面战场的兵力反而比刘备孙坚刘表的联军更少。 但随着张勋回防,袁术的兵力得到补充,便立即渡过澺水,准备先消灭赵云。 袁术本部人马就有四五万,加上张勋的部队,足有七八万。 赵云只有一万多人,如何能匹敌,便趁着袁术渡河之际,立即率领兵马撒丫子跑路,撤回了征羌。 解决了澺水北岸的赵云部威胁,袁术马上挥师北上,兵进定颖,要处理黄祖。 黄祖只有三万多人,没办法和袁术打,便决定撤兵。 但袁术怎么可能放他走? 于是下达命令穷追不舍,最终在西平东面的棠溪亭追至,双方发生了棠溪亭之战。 残阳如血,战场上没有硝烟,却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袁术志得意满地看着远处的战场。 经过半日激战,此时已经是到了战争结尾之时,他的军队杀了刘表军五六千人,黄祖带着残兵狼狈而逃。 广袤的大地上,黄祖军丢盔弃甲,往西平方向跑去,成群结队的袁军正在后面追赶。 “杀,给我继续杀,我要一个刘表的人都逃不走。” 袁术拔出腰间的宝剑,骑着一匹白马在数千亲卫的保护下,站在一处山岗俯视着远处的战场,眼中划过一丝嗜血般的冷酷。 刘表占据的荆北虽然是人口众多,较为发达富裕之地,但他的军队其实并不多,只有五六万人。 在历史上,刘表于建安三年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望,实力不俗。 但此时毕竟是兴武元年,离他的鼎盛时期还差五六年的时间,因此实际上这次黄祖带出来的大军,已经是刘表一半的军队。 如果袁术能够将黄祖彻底消灭在汝南,那么刘表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将会缩减一半。等袁术击退了孙坚和赵云,重新整顿好兵马,十多万大军立即就可以从三面一起进攻,消灭刘表。 到那个时候,再处理了扬州的陈温,则整个江南之地,荆州与扬州,都归了袁术,再加上豫州最富裕的汝南郡,恐怕王芬与刘备联合起来,比之袁术也只在五五之间了。 一想到自己的宏图霸业马上就要完成,袁术就更加心潮澎湃,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不断地身边的传令官下达指令,命令前方的将士继续追赶,务必要将黄祖留在汝南境内,不能让他逃回南阳。 就在此时,广袤的豫州平原上,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是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堪的袁术军斥候,他一边驾马奔驰,一边对这边大喊道:“将军,将军!” 山下的袁军护卫验明了他的身份,由袁术的部将乐就领着此人来到山坡上,对正在山坡上远望战场的袁术说道:“左将军,平舆出事了。” “什么?” 袁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转头对乐就道:“你说什么?哪里出事了?再说一遍?” 乐就无奈,推了一下那斥候。 斥候单膝跪下,悲戚道:“将军,扬州刺史陈温忽然进攻寿春,然后北上破汝阴固始,兵进平舆,梁将军与李将军拼死抵抗,但城中兵少,恐难以抵挡。” “可恶!” 这次袁术听得真真的,是汝南治所平舆出事了,一时间气得差点没吐血,狰狞着面孔对那斥候道:“你何时出发的,走了几天?” “小人初三被梁将军派出来报信,已经出来两天了,同队的数人都被陈温的斥候杀死,只有小人一人跑了出来。” “你来时陈温已经攻城了否?” “已经攻了,也不知道平舆现在怎么样了。” “城中还剩下多少兵马。” “不到四千。” “陈温有多少人?” “两万多人。” “可恶!” 袁术又骂了一句,红着眼睛对乐就道:“传令,撤兵!” “将军,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一旁的谋士阎象劝道:“若能歼灭了黄祖,则断刘表一臂,必能取了荆州。” 袁术恼怒道:“陈温破了寿春,我扬州之地尽失,现在又来打平舆,汝南也快失守,等孙坚破了汝阳后,我连寸土之地都没了,拿什么取荆州?” “这” 阎象一时语塞,嘴角蠕动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术说得确实没错。 现在孙坚已经破了西华,孙策破了南顿,汝阳左右两边屏障尽失,残存两万人马固守城池,十分艰难。 袁术之所以先破赵云黄祖,是因为汝阳毕竟隔得比较远,赵云和黄祖则近在咫尺,打仗当然是先近后远,先易后难。哪有先打离自己远的敌人,放任离自己近的敌人肆意破坏的道理? 再加上如果能够把黄祖留下来,对于刘表将造成巨大的打击,所以袁术一直在猛攻黄祖。 反正在他想来,纪灵还有一部分残兵,借着汝阳城池再多固守一段时间肯定没有问题。而且就算孙坚想趁着他追击黄祖的时候进攻平舆,也得看看路程。 可袁术万万没想到,之前就被他打到丹阳郡的陈温居然在这个时候偷了他的屁股,在这个关键时刻,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要知道袁术虽然从长沙起兵,可他的家底都在汝南,所以平舆城中藏有大量的粮草辎重与财物。 一旦平舆被攻破,陈温占了平舆利用城中的粮草固守,袁术的军队就得崩溃。 因为他出来的时候带的粮草不多,即便上蔡还有余粮,顶多能维持现在八万大军一两月,若在这一两月内没有攻破平舆,袁术就可以唱一首凉凉。 所以平舆必须去救,不能不救。 当下袁术紧急命令大军回师,急急催促所有的传令兵分散出去,将已经远去的自己大军士卒追赶回来。 只是现在大军已经散出去追赶黄祖去了,导致光收拢士卒,整顿兵马就用了一日,然后西平到平舆近二百里,即便是急行军,也得走三四天,满打满算,回师平舆,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下,袁术也只能希望留守平舆的梁纲和李丰坚持得住,可以拖到他顺利回师的那一刻。 . . 汝阳。 纪灵已经撑不住。 孙家父子真的是太猛了。 孙坚就不用多说,江东猛虎。 可那孙策,却也是不逊色其父,可谓狂狮也。 以五千人将他来犯的两万大军击退,居然一路穷追猛打。 南顿的陈简城中还有那么数千人,结果就被孙策带着四千人破城。 西华的雷薄也早就顶不住孙坚赵云的压力,还没城破,就提前领着残兵逃回了汝阳。 虽然陈简雷薄的残部逃入汝阳之后,城内的防御力量大增,已经有三万人。 可在孙家父子的猛攻之下,汝阳城风雨飘摇,像随时都会倾覆。 城头之上,纪灵担忧地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帐。 其实最让他头疼的不是连日来猛攻汝阳城,数次差点破城的孙坚大军,而是城内后勤压力。 以往西华汝阳南顿的粮草都是通过平舆运送过来,再分派到三座城池当中。 但陈简和雷薄逃出来就已经不容易,自然没法将城内的粮草悉数带上,现在大家就只能一起食用汝阳的粮草。 问题是汝阳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太久了,从三月份孙坚赵云进攻,到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由于粮道被断,汝阳的存粮所剩无几,顶多再有十多天,粮仓就得见底。 再守下去,离城中士兵互相啖食的时候,也差不了太远了。 纪灵眉头皱着老高,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从城南突围的问题,城南是由孙策在进攻,他的人只有四千多人,相对来说比较少,而北面是孙坚,西面是赵云,都不好打,如果从南面趁夜强行突围,也许能跑出去。 可即便是逃出去,也让纪灵感到十分担忧,因为那样一来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那就是汝阳袁氏老家如果丢掉,袁术会不会大发雷霆,治他的罪呢? 因为这件事情,这几天差点没把纪灵愁死,整天盯着城外的孙坚营帐,内心里期盼着奇迹出现,那就是孙坚撤兵。 孙坚会撤兵吗?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会,再围困十多天,就能破城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会去做? 纪灵觉得,如果换自己的话,肯定会继续这么围困下去。 看来也只有突围这一条路可走了。 纪灵在心里唉叹。 正低着头自怨自艾间,一旁的雷薄忽然睁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将将军,孙坚,好像撤兵了。” “哈?” 纪灵还没反应过来。 陈简也道:“将军你快看,孙坚真的像是在撤兵。” 纪灵连忙抬起头,趴到城墙上远眺。 就看到远处城外的孙坚大军营地已经在开始拔营起寨,帐篷和军械纷纷装上马车,似是真的准备要撤兵了。 “孙坚居然撤兵了?” 纪灵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关口撤兵,是什么意思? 难道明公那边击败了黄祖,来打孙坚了? 由于道路阻塞,粮道被断,城外的人进不去,城里的出不来,纪灵并不知道袁术那边的情况。 但他倒是知道张勋应该回来了,因为去求让袁术把张勋召回来的就是他。 在陈县被孙策击败后,纪灵知道汝阳已经难以面对孙家父子的围攻,不得已只能向袁术求援,袁术则回信说会把张勋召回来,让他再坚持坚持。 现在见孙坚似乎隐隐有要撤兵的意图,让纪灵忍不住想着,也许张勋回防及时,老大已经将黄祖击退,准备来驰援他了。 “将军,孙坚撤兵,这是个机会,不如” 雷薄看着孙坚大营的行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似乎是个进攻的好机会。 “不行,孙家父子显然早有预谋,孙坚先策应孙策起寨,等孙策起寨之后,再来保护孙坚,这父子互为犄角,如何能攻?” 纪灵沉思了片刻,眺目望向远方,就看到城西的方向,大队人马正缓缓而来,那是城南孙策的军队,同样已经拔营起寨,现在正准备与孙坚汇合。 所谓上阵父子兵,在孙策起寨的时候,孙坚严正以待,看住了城内的守军。等孙坚起寨的时候,孙策再来保护,环环相扣,有点像是象棋中的连环马,让纪灵无从下手。 那边城楼上的守军还在摸不清楚孙坚父子为什么会起寨的原因时,这边经过一个上午的拆迁,大军顺利地将营寨拔起,物资运上马车,开始了新的征程。 一队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原来的营寨中出来,那边孙策的数千人也如溪流涌入了江河,慢慢汇聚进了这支队伍里。 孙坚骑在马上,看着自己儿子骑马英武地奔驰而来,心里欢喜,但还是板着脸,摆出威严父亲的模样,等孙策到了近前呵斥道:“伯符,我不是让你回陈县照顾你母亲弟弟吗?怎么又跟过来了。” 孙策却说道:“父亲,孩儿已经让孙河将母亲和弟弟送去了许县。现在颍川被洛阳占据,想来是十分安全的。待来日我们击退了袁术,再接回来就是。” 颍川吗? 想到赵云的兵马就在征羌附近,颍川已经被朝廷平定,孙坚就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还算机灵,不过此战你就不要上战场了,就跟在为父身后做侧翼就是。” “唯!” 孙策表面上答应地好好地,但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战是决定豫州归属的大决战,如果能把袁术逼出豫州或者直接消灭,对于急需要一块栖息之地的孙家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所以孙策已经在想着,此战中绝不能退缩,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让自己父亲这个豫州牧真正坐拥一州之地! 几日后,时间来到了五月中旬。 此时的平舆城在扬州刺史陈温的进攻下摇摇欲坠,已经难以再坚持多久。 不过幸运的是,袁术火急火燎地回防,抵达了澺水北岸的沈亭,离平舆近在咫尺,还差着数十里地,很快就能赶到。 然而就在他才刚刚到沈亭,离平舆城不足二十里的时候,苍茫的大地上,远远地来了两支恢弘的大军! 孙坚与孙策,还有从征羌赶来的赵云,竟然不再进攻纪灵,转而开始来阻拦袁术! 三国之谋伐 第六十九章 沈亭之战(1) 袁术的军队才刚过沈亭,就听呜一声悠长的号角铮鸣,孙坚赵云的军队渐次停顿下来,既不集中也不冲锋,就离袁术前路大军三里出头不及四里的距离外摆出一条长长的阵势,安静地和袁军对峙。另一侧的河岸边随风飘来几声号令,旋及又归于沉寂。 前锋军的主将陈纪抿着嘴角窥探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头绪,斜着目光瞟了眼河岸边不断飘荡的芦苇荡丛,澺水河岸附近瞧着倒是没什么动静,可那几声号角他也是听得真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伏兵? 一旁的亲卫低声对陈纪说道:“校尉,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我们继续往平舆去的话,这些人肯定会杀过来。要不然原地驻守,等左将军的兵马抵达之后,再做计较?” 陈纪深以为然,对左右道:“嗯,传令,依靠沈亭结寨而守,赶紧派人去向后方的左将军报信,说沈亭出现了敌人。” 汉代的亭并不是乡政府之类的行政机关,而是部队哨岗类型的准军事机构,亭有亭舍、堡垒、碉楼、寨墙,内有弓弩、戟盾、刀剑、甲铠等日常武器配备,亭长也属于武职,负责附近乡镇的治安、缉盗以及替朝廷送来往公文的奏曹住宿工作。 简单来说,汉代的一个亭相当于村级派出所加村级招待所,虽然有军事职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可以想象的是,毕竟体量太小,容纳百八十人就已经很勉强,陈纪的前锋军有五千人,绝对不可能塞得下。 所以陈纪很干脆地把沈亭当作了指挥部,自己率领亲卫与一些传令兵进驻,其余军司马以下的军官就留守各部,一层一层地传递命令,让士兵们围绕着沈亭就地结阵防守。 袁术的前军离得并不远,现在袁术手底下能称为大将的有三个,排在第一的是张勋,第二是桥蕤,第三是纪灵。其余刘勋、李丰、陈纪、梁纲、乐就、雷薄、陈简等人,只能算是校尉级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其实这当中原本还要加个孙坚,可现在孙坚不像历史里那样在讨董时跟着袁术,而是跟了刘备,虽然也在这里,但却是在敌对阵营,与袁术作对,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而在这三大将之中,桥蕤镇守豫章,管辖着荆南和扬州西面的地盘,算是留守老家。纪灵在汝阳,唯有张勋从兖州撤兵回来。 所以现在的袁术前军,就是张勋率领的三万大军,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地向着沈亭的方向过来。 张勋抵达沈亭外后,同样也远远地看到了北面的敌人。 袁术军是从西北面的上蔡方向往平舆去,而孙坚赵云军则是从正北面的汝阳南下,刚好截断了袁军的去路。 张勋看到远处的军队里三层外三层,用马匹辎重车辆摆在外围前头,结成标准的防御阵型,也不进攻,只是与他们相隔数里,要要对峙。 “这是孙坚的兵马。” 等张勋来到沈亭内,陈纪已经派斥候过去探明了敌人军旗上的字,向张勋报告道:“看来汝阳城被破了,纪将军凶多吉少。” 张勋皱起眉头:“纪灵还是有点本事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城破?怕是他们弃城逃跑了吧。” “先不管纪将军是弃城逃跑还是城池被破,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陈纪询问道。 人家就这样摆开防御阵型,待在原地不动,虽然看似没有任何主动进攻的意图,可他们又不能视而不见。 因为对于袁术军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平舆城中人少,陈温正在猛攻,如果不能及时把平舆救下来,城中物资粮草辎重都会被损毁。 在这个年代,决定军队多寡,实力强大的,并不是军队的数量,而是粮草! 你有多少粮食,才能养得起多少人。 搜刮百姓或许能在短时间内让你存活,但这是竭泽而渔的手段,何况百姓又不傻,明知道这里发生战乱,不可能还会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必然会迁移逃走,所以到最后你甚至连百姓都没得搜刮,只能互相吃人肉。 刘备曾经兵败,逃到广陵,城里官吏士兵吃死尸度日,曹操在东郡的时候打得郡内连人都没几个了,到最后不得不吃人脯充饥,还有征徐州屠城导致徐州百姓纷纷南迁都是最好的明证。 现在豫州的百姓虽然不说十室九空,但人口锐减幅度也相当大,各地落草为寇的山贼路匪多如牛毛,各地村镇要么迁移到了治安相对安稳一点的荆州,要么跑去了洛阳河南尹一带,汝南的人口也已经少了很多。 可以说,一旦平舆城的粮草没了,那袁术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根基都要被动摇,没有地方可以再搜刮粮草。 这也是袁术这么心急火燎的原因。 而孙坚和赵云屯兵于沈亭,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阻拦袁术回师,给陈温攻破平舆争取时间。 在历史上完成这个任务的是曹操和袁绍联军,现在则变成了孙坚和赵云。 广袤的旷野之上升起了袅袅炊烟,渺渺漠漠围着远处的平原升腾弥漫,附近最高不过数十丈的山峦起伏,烟雾随风曼转渐飘渐沉。 正是晡时三刻,烈阳高照,天气炎热干燥,孙坚赵云的临时集结地里也戳起了数十个地灶,架了大铁锅烧汤。 铁锅里白汽缭绕水花翻腾,褐酱菜黑肉干绿野菜混了一锅煮,兵士民夫以伍为单位,领了汤菜干粮,泾渭分明地在东西两头各自的集合点沉默地围坐在一起吃喝。 在集结地外围,一列列车辆堆积在外,拉货物的马匹被牵引走,物资粮草也被取下,只剩下干秃秃的车辆摆在空地上,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障碍网。 谁都知道接下来就要面临决战,饿着肚子打仗只有败仗一条路可以走,所以哪怕张勋和陈纪就在亭中,也等到吃了饭再说。 张勋看到敌人营地中的升腾起的烟雾,虽然在炽烈的阳光下并不明显,可是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的孩子应该有印象,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跟火灾现场没什么区别,浓烟很大,呛得死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在生火做饭。 吃饱了饭就不代表有力气,因为人还得消化,有的时候往往吃得太撑,如果立即做剧烈运动的话,反而会出现大问题。所以此时此刻,张勋的脑子里,就已经开始在盘旋起要不要趁势进攻的问题。 “斥候回来了吗?” 张勋没有回答陈纪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反而开口询问斥候在哪。 炊烟并不代表真的在做饭,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迷雾。 “去看看,斥候回来了没有。” 陈纪下达命令。 过了片刻,斥候一身血污,急匆匆回来禀报道:“将军。” “你是去了哪里侦查?” 张勋问道。 斥候说道:“去了河边和敌人营地。” “你去河边做什么?” 张勋纳闷。 陈纪便解释道:“之前来时我听到河边芦苇荡丛中有号角声音,便派他们过去看看。” “嗯。” 张勋点点头:“可曾查到什么?” 斥候摇摇头:“河边并无敌人活动迹象,芦苇荡丛也看过,没有人。” 陈纪便道:“想来是孙坚用来迷惑我们的招数。” “那营地呢?” 张勋又问。 “我们绕到了敌人营地侧翼,看到他们在生火,紧接着他们的探马斥候就冲了出来,与我们交战。” “只是在生火?” “有些已经在吃了,营地里的士兵和民夫三三两两,排队领饭。” “你看仔细了,他们真的已经吃上了?” 张勋手搭凉棚,远处在车辆障碍物后防守的士兵有气无力地在烈阳下躺着,整支部队进入了脯时之后,像是都没有了力气。 这也正常,因为脯时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脯时三刻就是大概四点左右,是汉朝人吃第二顿饭的时候。 富人才能一天三顿,百姓则是一天两顿,穷鬼则是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没得吃,要饿死。 “看仔细了,他们确实在。” 斥候身上还有新鲜的血,是刚从敌人中杀出来。 一行人绕到敌人营地侧翼去侦查,去的时候有十多个,回来只有两个,另外一个还身受重伤。 斥候不知道为什么敌人只有七八名探马就赶出来追杀他们,他只知道,领头的那个拿长枪的少年宛如一头雄狮一样,顷刻间就杀死了他数名伙伴。 陈纪听了斥候的话,眼睛顿时一亮,说道:“将军,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唔” 张勋原本是想着似乎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攻,可目光忽然瞥了眼自己四周的将士,一个个面容憔悴,嘴唇干枯,不断地砸吧着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两日急行军,饿了塞点干粮,渴了喝点河水,谁都没有休息好,相比于人家以逸待劳,他们现在确实比较辛苦。 本想着趁势进攻的张勋迟疑片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用疲惫之师去打人家已经休整好的队伍可不是聪明人应该干的事情,更何况对于孙坚他也有些忌惮。 沉吟片刻,张勋还是对陈纪说道:“孙坚久经沙场的宿将,曾经打得董卓都要暂时避锋芒,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大破绽,在两军对峙之时生火造饭?我料必有伏兵,还是等明公来了再做计较。” “可是” 陈纪犹豫道:“万一他真的在吃饭,没有防备呢?” 张勋想了想,便道:“既然你想去试,那我就派你前锋军去试试,若有伏兵,你就立即撤回来,我在后方接应你。” 陈纪傻眼了。 原本他是想鼓动张勋三万人一起进攻,这样三万五千人打人家,在兵力上不至于吃亏。 结果张勋只派他五千人过去,这不是送死吗? 然而事情是他提出来的,张勋又是他顶头上司,一时间陈纪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唯!” 很快陈纪就领着亲卫从亭中出来,给前锋军两个军司马下达了军令,在下级各曲军候屯长队长什长伍长的指挥下,前锋军五千人从原本的休整状态纷纷起来,列成队伍,开始前进。 如果说没有斥候回报河边并无敌人伏兵之前,陈纪心里肯定发虚,因为他之前听到了几声号角声音,就一直认为那边有敌人。 可是在斥候确认过之后,至少陈纪可以确定河边没有伏兵,放心大胆地准备进攻。 现在双方兵马对峙的位置很简单,平舆在澺水北岸,紧邻着河流,澺水发源自颍川,由西北往东南,最终流入淮水。而沈亭则在平舆西北面,邻近澺水,周围有一些支流和沼泽地,树荫森茂,附近山林里还有老虎豺狼。 张勋的部队就驻扎在沈亭中,而孙坚的部队则在北面的平原上,有一些起伏不定的丘陵,小山岗,更多的还是荒废的农田,以及无数的飘零的野草,若非那起伏的山岗,也许会让人怀疑这是到了草原。 实际上原来的平舆县北有很多乡村,在豫东平原上栖息生存,可先是经历过黄巾之乱,又有董卓乱政,到如今天下四分五裂,龙蛇并起,各路豪杰林立,无休止的战争,百姓疾苦没人清楚,路边没有人掩埋的白骨随处可见,再好的田地也只能变成荒芜的废土。 陈纪领着五千兵马,缓缓走出沈亭,列着阵型向着孙坚的营地而去。孙坚军又不是瞎子,这边的动静自然都在他们的眼里,当下在警戒士兵的长啸声中,孙坚营地仿佛是从死寂中苏醒过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与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 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拿起武器准备进入战斗。程普韩当黄盖祖茂等将召集自己的属下,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只是他们快,有人比他们还快。 当孙坚自己的部下几乎还在列队集结的时候,一直在休息,还没有准备做饭的孙策,却已经带着自己麾下的四千多人马冲了出去。 所有人就只看到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冲锋在前,领着朱治孙贲徐琨等将领,一马当先杀向了陈纪。 看到这一幕,不说张勋很惊讶,可就连孙坚也十分愕然。 张勋惊讶的是果然不出他所料,孙坚有伏兵。 而孙坚则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根本没有听从自己的军令,选择了主动进攻。 在做饭之前,孙坚与赵云就已经了决意,此战是要阻拦袁术的主力回师救援平舆,所以必须要取胜,即便不能取胜,也得拖延袁术的步伐。 在脯时吃饭,是因为大军早上吃了早餐之后,一路行军抵达了沈亭,将士们饥肠辘辘,还没来得及吃饭。 因此孙坚赵云约定,先由孙坚军吃饭,孙策做营地策应,其余的事情则交给赵云。等孙坚军吃完饭之后,再由孙坚在营地策应,孙策军生火造饭,另外一边的赵云则自己随意。 哪料到这边战事一开始,赵云还未出手,原本是在营地里打防御战的孙策,竟是主动出击! “伯符” 孙坚早已经越众而出,站在一架被挡在车辆上,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长子孙策冲锋在前,担心他出事,焦虑不安对亲卫道:“牵我马来。” “明公不可,现在将士们还未集结,冒然出战,恐怕战列容易被冲散,到时候敌人尽起大军,万不能敌。” 老将程普连忙劝说,战场打仗阵型第一,阵型一旦被冲散,那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所以眼下他们才利用车辆做障碍物,就是为了怕敌人进攻时有时候结阵。 现在两万多士兵还在纷乱的集结,这个时候进攻,乱糟糟地冲上去,不仅正中敌人下怀,还连累那边的赵云,让此战前功尽弃。 因此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急。 孙坚还待要说点什么,黄盖忽然说道:“明公快看。” “怎么了,什什么?” 孙坚扭过头,就看到在远处,孙策已经率领大军猛然杀入了陈纪军中。 双方都是四五千人,爆发出了万人级别的战争。 陈纪是以方形阵向着孙坚营地杀来,而在孙策的字典里,好像就没有了除锥形阵以外的其他战阵。 跟张辽一样喜欢这种冲锋阵型,作为锥头的孙策仅仅只是领着大军出了营地,在双方仅仅距离不到一里的时候,悍然发动了冲锋。 只见在孙策的带领下,以锥形阵冲锋的孙策军像是河流中间竖起的一块拦路石,竟是硬生生将陈纪的大军一分为二。 孙策这个锥子头仿佛没有任何阻碍地直接穿过了这个军阵,一路上砍瓜切菜一样,杀数人,宛如张辽在逍遥津那样,带着自己麾下的猛士,直接杀了个对穿! 陈纪几乎是在军阵被破的瞬间直接逃走,孙策斩杀了一名他的军司马,远远看到了陈纪的将旗,一路尾随,在离张勋大军不足一里之处将他拦截住。 “死来!” 孙策一声怒吼,挺枪就刺陈纪的后背。 陈纪连忙回头架刀格挡,哪料到这一枪仿佛有千斤之力,竟然直接将他的刀打落,等到再想从马侧抽第二把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孙策的第二招接踵而至,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 一将乃三军之胆,孙策的这五千兵马早在陈县就因为主将的勇猛而变得脱胎换骨。此时冲锋在前,十分勇猛地与陈纪的军队作战。 孙策领着朱治孙贲徐琨再加上骑马的亲卫不到百人,追着陈纪二百余人,还在乱军中一枪刺死敌军主将,士气就更加恢弘,一鼓作气之下,很快把陈纪的溃兵杀散,纷纷高呼少将军威武。 “江东孙伯符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孙策浑身的肌肉虬结,青筋暴跳,手中的长枪高举,在孙家军充满了敬畏,敌人充满了恐惧当中,竟然硬生生以一只手的力气,将陈纪一百多斤的尸体高高举起,撼动了整个张勋的前军。 张勋原本已经派出了军队来营救,大军缓缓向前靠拢,即将把陈纪接应下来,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在一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陈纪被杀死。 恼羞成怒之下,张勋几乎是打算准备立即进攻,哪怕是先大军前压,命令弓箭手齐射一轮也好。 可是在孙策这样的气势下,竟然所有张勋士兵都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这个如天神一般的人,他们该如何匹敌啊! 一时间,双方就这样僵持住。 而就在这个时候。 西北面沈亭外不足五里,浩浩荡荡的大军,如潮水一般涌来。 袁术的中军主力部队,终于抵达沈亭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章 沈亭之战(2) 孙坚为什么在沈亭截住了袁术的前军之后,就不再进攻? 就是因为他的军队也是急行军过来,需要休整。 如果他在遇到张勋之后,就立即下令进攻,那么双方其实都是疲惫之师互相对决。 赵云的兵马原本有一万,孙坚的兵马则是两万五千人,算上孙策的五千,是三万,按理来说,两人兵合一处有四万人。 但实际上他们也都是经过两个多月的战争,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特别是孙坚,因为猛攻西华与汝阳,损失了两千多人,再算上两千伤兵,目前还有两万一千人。 赵云攻汝阳,孙策在陈县与纪灵对战,在南顿进攻陈简,同样也有伤亡。如此林林总总,赵云孙坚孙策三人的部队加起来,实际人数只有三万出头。 三万多疲惫之师去和同样是三万多疲惫之师的张勋陈纪正面硬拼,哪怕是打胜了,实际上也是惨胜,更何况后面还有袁术的主力。 所以孙坚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截住你们之后,我就原地休整,把车辆做成障碍,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 反观张勋陈纪,因为害怕继续行军会受到敌人进攻,只能留在沈亭警戒,等待后方袁术大军。 然而就在这一个时辰的等待之中,陈纪的一次试探性进攻,就丢了他的性命。 谁又能想到,孙坚军中除了江东猛虎孙坚以外,又有一名狂狮呢? 临近脯时末刻,临近日入,也就是下午五点钟。 五月夏季傍晚五点的时候太阳倒是一点没有落下去的迹象,依旧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微凉的夏风拂过河岸,带来了丝丝清凉。 可此时的袁术,却没有丝毫的凉爽之意,除了燥热以外,就只剩下因为心急而产生的狂怒。 “废物,都是废物!一群无能之辈!” 袁术进入亭中,得知陈纪战败身亡的消息后,指着张勋以及其麾下的几名校尉军司马一顿臭骂。 此时的“废物”是相当严重的骂了,根据东汉赵晔写的《吴越春秋》记载,如果被人骂做废物,已经仅次于X你吗之类的话。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袁术到底有多生气。 虽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张勋却不敢还嘴,他知道袁术的脾气,越跟袁术对着干就越没有好下场,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明公,我对陈纪说过,孙坚乃军中宿将,不会无缘无故露出如此大的破绽,他生火造饭之时,一旁必有伏兵。可他不听我的,一定要去试试。我思来想去,便想来让他试探一下也无妨,随时在后面做接应便是,应当也不会出现大问题,哪料到被那孙坚之子孙策一枪给刺死了,导致军心涣散,士兵溃败,这些大家皆可作证,非我等无能呀。” “是啊,是那陈纪自己见孙坚军在生火造饭,以为有机可趁,却不知道孙坚早有埋伏。” “我看战事起的时候,孙坚军还是相当混乱,估计只有孙坚之子孙策军在一旁策应,到底还是陈纪无能,他自己领了五千人,那孙策只有四千多人,不仅被孙策冲散了阵型击败,还被他在乱军中一枪刺死。” “明公此事绝不是我等诓骗,真的是陈纪自己要去打,如若明公不信,大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所有士卒,大家都是听到了的。” 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推卸责任,把锅甩给陈纪。 其实也不是推卸责任,的确是陈纪自己要去,结果被人杀了,怨不得谁。 何况人都已经死了,承担主要责任也很正常,谁让死人不会说话呢? 听到众人的辩解,袁术勉强压住火气,看向远处孙坚的营地目光中流露出怨毒:“那孙坚从豫章起兵讨董,当初路过我汝南,跟着我一起北上的时候,不过是我一家奴尔。如今不从吾,却跟了那刘玄德,今日还要阻拦我回师,可恨至极,我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张勋见袁术的火气转向孙坚,不由舒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只是孙坚比我们早到两个时辰,提前休息,以逸待劳。我们又不敢当着他的面过去,怕他从侧翼攻击,以至于不得不严正以待,明公以为,我们当如何对敌?” 之前说过,袁术军是从西北方向沿河往东南方走,而孙坚的位置是在北面,刚好处于袁术军的侧面。一旦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么孙坚就可以攻击他们的侧翼,直接破掉他们的阵型。 现在这阵势有点像是袁术军在背水一战,而且孙坚军也很聪明地没有直接进攻,就远远地看着,让你进退不得,特别难受。 袁军以行军的姿态继续往前走吧,阵型会散,孙坚就可以进攻。 不继续往前走,而是原地结阵,准备和孙坚军大战一场,那么人家反而做防御姿态,不和你打,继续拖慢你的脚步,给陈温攻打平舆创造时间。 一时间袁术有些进退维谷。 迟疑片刻,袁术站在亭舍楼上观望,问道:“从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如何?” 张勋说道:“我等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我们都是急行军,一直都未喘息,孙坚军不仅早到,且一直在休息,脯时还吃过热食,我军则只有干粮,将士们俱疲惫不堪,恐难以进攻。” 袁术四下扫视,周围的亲卫们确实如张勋所言,此时毕竟是盛夏,古代五月份算农历,在后世就是公历的六月份,河南六月份有多热大家应该是知道的,平均温度一般在30度以上,虽然现在是汉朝,可温度基本也维持在20-30度之间,酷暑难耐。 而且根据史料记载,公元193年,豫州兖州等地发生了大规模旱灾,除了四五月份下了一些雨,等到六月份以后,数个月内都是滴雨不落,月初的时候还下着暴雨,现在已经到月中,豫州已经十多天都没有下雨。 在这样的天气当中急行军,对于军队来说,压力也很大。袁术可没有曹操那望梅止渴的本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若不能尽快击退孙坚,平舆怕是朝不保夕,必须强攻方可。” 哪怕明知道现在士兵们又累又饿又渴,袁术也想着还是尽快攻破孙坚,毕竟他有近八万大军,而孙坚只有三万多人,飞龙骑脸,怎么想都应该赢了。 只是他虽这么想,谋士阎象却说道:“明公,此时进攻,哪怕我们有兵力优势,胜负怕也是五五之数,何况即便艰难战胜了孙坚,拖着疲惫伤痛之躯再去平舆与陈温两万人马作战,怕是大军也将濒临崩溃,若想稳胜,还是等要让士兵们休整一夜,吃饱喝足,方才是上计。” “可平舆” 袁术还是担忧自己老巢的状况。 阎象笑道:“明公莫忧,根据探马来报,平舆现在还没有被攻破,还能坚守两日,沈亭离平舆已经不远,明公不若遣七八千人先去支援,大军先包围孙坚军,掩护援军抵达,等援军到了平舆之后,则必可保平舆无忧,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对付孙坚。” “嗯。” 袁术点点头,觉得阎象说得有道理。 不得不说,阎象还是有点水平的,现在孙坚是想凭借人少打防守阵地战,拖延袁术回援的脚步,其心可诛。而阎象则提议,先让大股部队掩护小股部队救援平舆。 因为平舆的问题是城内的守军太少,只有几千人,如果能增援个七八千人,那么陈温的两万人差距就会缩小,打个几月都不一定破城。 此时这边袁术的主力再休养生息,原地安营扎寨,跟孙坚对耗,等士兵们休息好之后,再将孙坚一举击溃。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大军继续驰援平舆,士兵饥饿疲惫,阵型涣散的问题。 二来则也能暂时保住平舆的安全,不让袁术丢了老家。 当下袁术就立即按照阎象的提议,派遣将领乐就,率领八千精锐驰援平舆,同时五万主力大军团团将孙坚军围住,双方隔了二里之地,遥遥对峙。另外两万人则依靠沈亭,原地建造防御工事,修筑营地。 傍晚时分,袁术军忙碌地穿梭于河岸边的林地,不断砍伐树木,支棱起营帐和栅栏。想在短时间内修筑一个营地不太现实,只能先把简易的外围工事修一下,做点栅栏即可。 比较有意思的是,孙坚既然是打算跟袁术打阵地战,却并没有修筑营地,只是将车辆摆在外围做障碍网,士兵们露天休息,连帐篷都没有搭建。 看到这一幕,袁术嘲讽讥笑道:“都说孙坚为江东猛虎,军中宿将,怎么连固守对峙之时安营驻寨的道理都不懂?” 阎象也觉得有些纳闷,诧异道:“莫非他们今晚就准备进攻?所以干脆就没有准备过夜?” 袁术看了眼连绵不绝的营地不断竖起的栅栏,虽然重要工事还没有修建,可一些简单的拒马、铁棱角、地涩已经在铺设,营地已经有了一些防御反击的能力,便嘲笑道:“那孙坚怕是疯了,莫说我们七万人的大营,就算是四五万人,再加上这些防御设备,今夜又如何进攻?” “额” 阎象一想也是,行军打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孙坚军猛虽猛,毕竟人少,加上自家军队已经在修筑防御工事,建造营寨,如果孙坚以为靠着他的勇猛作战能够抵消兵力的多寡与营寨的防御力量,那显然是想多了,不可能攻入寨内。 因此阎象也便不再去思考为什么孙坚不就地扎营的问题,转而回到营寨之中,协助一些正在扎营的将领,开始依照袁术的安排,布置今日休整时各将领的任务和战术人员安排。 夜幕逐渐降临,袁术大营外一片片栅栏不断竖起,在一两个时辰内想要建造一个完整的营寨是不可能的事情,顶多就是砍伐一些树木,竖起一些栅栏木墙而已。不过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歹有一片防御工事,遇到敌人袭击,也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给予将领们反应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慢慢黑了下来,孙坚全军休整吃饭的时候是在脯时三刻,差不多是下午四点钟。而袁术抵达的时候,差不多是在五点钟,经过了一两个时辰的铸造营地,到黄昏三刻,也就是晚上八点钟左右,袁术军好歹建立起了一个简易营地。 营地的栅栏围墙只有正对着孙坚军的一面,左右两面以及背面河岸的方向是没有围墙的。没有哨塔、箭楼、矮墙、壕沟,应有的一切防御设施都来不及修建,只有一些临时造的拒马以及军中存的铁菱角撒在营地周围。 在北面还有一处小山坡,离地约二三十丈,差不多六七十米的高度,袁军在这里设置了唯一的一个哨塔,挑选了数名没有夜盲症的士兵观察着孙坚军的一举一动。 乐就已经送出去了,平舆城短时间内应该无忧,今日袁术准备好好休息休息,明日等士兵们休整完毕,体力充沛之时,就以大军优势,击溃孙坚,顺势再回师平舆,杀死陈温,如此豫州与扬州最强大的两个势力全部除掉,他就能彻底占领二州之地,再包围刘表,坐拥小半个天下了。 袁术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在自己大营帐篷中躺下,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整个大营都沉浸在黑暗里,连口令咳嗽都听不到一声,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一样的寂静。 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牲口的响鼻,就只有伏在四处草稞里的小虫子在不停地唧唧鸣叫。成群结队的蚊子哼哼着,在袁术耳朵边绕来绕去,撵都撵不走。 北面的那座小山坡上,袁术派过去的九名精锐老兵分了三班,另外两班的士兵在哨塔楼下搭了个简易帐篷营地睡了,了望塔上方只有三名士兵值守,三人一边看着远方的孙坚营地竖起的无数火把,一边闲聊着天。 夜空中蓦然传来一声夜鹰的凄厉长唳,就象一颗石子丢进死水潭里激起的涟漪般萦萦荡荡,让这死一般的岑寂更显得恐怖凄凉。 “这夜鹰真是吓人,若是在白日,我必用我的弓箭将它射下来。” 一名士兵被夜鹰的长啼吓了一跳,转而开口抱怨的同时,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弓目光不断在远处林间梭巡。 这些被安排值守的士兵都是弓箭手,不仅箭术了得,眼力也必须极佳,射雕刺鹰不在话下。 “行了,好好看着吧,一头夜鹰就把你吓得那么紧张。” 另外一名老兵摆摆手,怀中抱着自己的弓,躺在约三四平米的哨塔上倚靠着木墙闭目养神,明日还有一场恶战,今夜谁都需要好好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边好像有人。” 那士兵梭巡着林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在皎洁的月色下,隐隐似乎看到了林间穿梭而去的身影。 老兵打着哈欠道:“也许是归林的鸟,莫再大惊小怪了。” 二人正说着,另外一名一直很沉默的士兵忽然看着遥远的南面,低声道:“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老兵如一只惊醒的野豹一样倏地站起来,目光锐利地四下搜寻。 那士兵指着南面方向:“你看营寨南面的河边,似乎隐隐有火把照耀。” 营寨里到处都是火把,但这处火光的方向却是从南面而来。 这处哨岗是在营寨北面是山岗上,隔了整座营地,并不是说这些士兵的鹰眼真的能看千里,而是在黑夜之中,那一点火光格外显眼。 老兵眯起眼睛,他也的确看到了那处荡漾的火光,而且这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多,正快速地向着营寨而来。 “敌袭?” “要不要预警?” 另外两名士兵同时看向老兵。 老兵盯了眼脚下的铜锣,谎报军情可是重罪,迟疑片刻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袁术被蚊子吵得恹恹不宁,难以入睡。就在那种处于朦朦胧胧,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帐外的嘈杂声音将他惊醒过来。 有人在帐外喊道:“家主,出大事了,家主!” 袁术听出来是身边一名贴身亲卫,同时也是一名袁家奴仆的声音,便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在外面说道:“乐校尉率领兵马驰援平舆,中途被人伏击了。” “什么?” 袁术大惊,急忙披上外套,穿上鞋冲出营帐。 这个时候张勋阎象等重要武将谋臣也纷纷过来,十余人凑在一起,看到袁术走出帐外,一个个都不明所以,只听说出事了,却是不知道出了何事。 那袁家奴仆见到袁术出来,忙单膝跪下道:“家主,乐校尉被那赵云杀死,残兵退回了寨外不足二里,有骑马斥候先回来禀报。” “让斥候过来。” 袁术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赵云居然埋伏在了平舆与沈亭之间的中心地带,就是防着自己派小股部队去支援平舆。 由于平舆离沈亭还有三四十里路,差不多十七八公里的样子,即便被伏击,他们也没法在短时间驰援。 片刻后,一身是血,显然是从敌人包围圈中杀出来的斥候带着一身伤痛被人抬过来。 斥候跑到营前就因为疲倦加上外伤流血过多而差点从马上跌落,好在也只是皮肉外伤,没有伤及内脏和大动脉,经过军医简单包扎,并没有死掉。 袁术凑过来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斥候脸色苍白,勉强说道:“明公,我们从沈亭出发之后,过了一个多时辰,离平舆只有十余里路,乐校尉命令我们加紧行军,今夜就尽快入城休息。军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行军的时候,河岸边忽然杀出大队人马,我们猝不及防,最终大败。乐校尉也被敌将斩杀了,敌将说他是常山赵子龙。” “伏兵,是赵云的伏兵!” 张勋眼睛顿时睁大了,瞳孔骤然一缩。 他想起了之前陈纪曾经提起过,河岸边就隐隐听到过号角的声音,当时还曾经派遣斥候去查探。 看来河岸方向却是有伏兵,只是当时赵云并没有埋伏在沈亭周围,而是在他们抵达之后,就立即撤离了,往平舆方向而去,埋伏在了沈亭与平舆之间的要道上。 “可恶!” 袁术听到乐就军溃败,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士兵大多溃逃,再去支援平舆显然是不可能了,不由气得牙痒痒。 “敌袭!” 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袁术等诸多将领还在为乐就的遭遇感到气愤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同时伴随着叮叮当当清澈的铜锣响声。 北面山岗之上,之前那名被夜鹰吓了一跳的士兵并没有看错,北面的树林里,确实绕过来了一批人马。 在黑夜的掩护下,孙坚的部将黄盖领着一队人,悄然来到了北面。 而孙坚自己带着本部人马与孙策,从正面进攻。 在南面方向。 又有赵云部,在击溃了乐就部之后,悄然北上,也来到了袁术大营外。 阎象在这个时候忽然惊出了一声冷汗。 一语成谶。 孙坚没有修筑自己的营寨,他不是傻,而是真的想夜袭!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一章 沈亭之战(3) 黄昏末刻还未到人定初时的时间,炎炎夏日,草木上蚊虫萦绕,嗡嗡嗡嗡在耳边作响,吵得人心神不宁。 北面的山岗附近的树林中,黑魆魆的杂草丛间,不断冒出脑袋向旁边的山岗上窥探,先是一个两个,然后三个四个,紧接着就是成百上千。 孙坚早就观察过,这里是整个袁营的制高点,从这里居高临下,不仅能够看到远处他的营地,还能对近在咫尺的袁军进行打击。 林间也不是没有袁军的暗哨,包括袁军营寨附近,到处都有岗哨和守卫,所以几乎是当黄盖潜入林中后不久,暗哨就发了警示,山岗上的了望塔,三名弓箭手也同时敲响了铜锣。 “咚咚咚咚咚!” 轰隆的锣鼓声震天响动,整个袁军营寨都仿佛被惊醒过来,随着一声长啸,原本就长途跋涉,精神高度紧张的袁军几乎是差点崩溃,有些地方竟然发生了营啸,连绵数里的营盘,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黄盖带着两千人从林间杀出,顷刻间就占领了北面的小山岗。孙坚的主力部队与孙策的兵马结成数个方阵,举着无数火把,在月光下,如一片浩荡的火海,向着袁军袭来。 “你们都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各营安抚士卒。” 袁术听到锣鼓声音与周边所有营盘发生出来的混乱声与呼喊声,再看各中高级军官居然全聚在自己这里,没有在自己营中组织士兵,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诸多将领狂怒道:“滚!” 这些将领都是听到动静来看情况,现在看到袁术大怒,一个个连忙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寨里,有些发生营啸的就立即平定混乱,有些则马上组织士兵,准备严正以待,还有些则整顿了兵马之后,坐下来观望局势。 只不过就当他们还处于混乱之中,在短时间内尚没有平息动荡的时候,孙坚孙策大军就已经靠近过来,外围的袁军将领立即组织士兵出寨防御,簌簌的响声与不断呼喊的声音络绎不绝,紧接着大量的袁军士兵冲出营寨,与孙坚军很快战在了一起。 但黑夜作战一片慌乱,哪怕营寨附近到处都点满了火把,夏日月色也如银水洒落在地上,能见度不算差,只是袁军毕竟处于高度紧张与疲惫的状况,再加上孙坚孙策父子勇猛作战,很快就冲散了出来迎敌的袁军,靠近到了袁军外围。 “点火!” 孙坚举起手中的古锭刀,在马上高声大喝。 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从后方大量运送辎重的板车被推出来,上面都装满了稻草与树枝,举着火把的士兵将车内的稻草引燃,在这样干旱的天气里,正适合放一把大火。 “推!”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推着已经着火的板车飞速向着袁军营地外的栅栏冲去,撞在了栅栏上之后,推车的士兵扭头就跑,轰隆隆的火势顿时燃烧了起来,烈焰将整个栅栏全部点燃,在夏风之中,火势快速蔓延,靠近栅栏的营盘第一个火起。 古代放火可没有汽油,也没有什么远程点火装置,一般都是用车辆装了引火物再推过去,火箭虽然已经发明,可成本太大,一支箭从箭头到油脂,都需要钱,用大量火箭的话,那是真的烧钱,孙坚还没财大气粗到这个程度。 所以干脆趁着袁军处于极度疲惫加混乱的时候,用火车足矣。只是栅栏的作用本来就是做障碍物,袁术也没有蠢到学波才结草而营,所以这场大火也仅仅只是蔓延到了营盘外围,没有伤害到了营地里面的帐篷。 冲天的火光又带来些许混乱,袁术反应还算快,立即命令士兵往后面的营盘撤离,同时派人隔断了起火两边的栅栏,防止火势蔓延到别的营盘。 就这个将领们迅速组织起士兵,袁术则亲自指挥前面的军队从容应对,毕竟是能拉起那么大家当的人,除了遇到曹操那样能征善战的主,即便是刘表也只能借着乌龟壳一样的荆州来抵御袁术,可见他还是有一些能耐。 袁军士兵从最开始的混乱再到逐渐稳定下来,只是将士们也不敢贸然下令行动,所有的将领都命令自己的本部人马都留在各自的营盘内固守。 谁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心点没有大错。 在经历了约一刻钟的混乱之后,袁军营寨总算是恢复了秩序,袁术本人率领着本部人马自正面的营门口出来,与孙坚孙策大军遥遥对峙。由于简易营寨只有正面有栅栏,左右两侧与后方河流方向毫无遮蔽,所以袁术轻易从右侧领军出来。 而袁术方的右侧,就是大营的南面,平舆方向大队人马缓缓而来,赵云领着本部八千大军杀至,他和孙坚也都是长途跋涉,不过汝阳毕竟离平舆近一些,早在昨日他们就到了沈亭外七八里处,不仅休整了一夜,还派人侦测过地形,好歹休息了一会儿,没那么累。 因此相比于疲惫不堪的袁术军,孙坚与赵云勉强占了地利。作为军中宿将,孙坚设计了疲敌之计,今夜放火烧了袁军外围营寨,在冲天的大火之中,双方隐隐对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焰也继续在燃烧,后方的将领在组织灭火。 前方阵线之中,旁边就是熊熊烈焰,染红了半边天空。远处隔着约一里地,则是孙坚军火海的阵型。双方剑拔弩张,好似随时都会打起来。烈焰与盛夏,让每一名袁军士兵燥热难耐,额头的汗珠如雨水一样落下。 气氛在此时好似凝固住,杀气在弥漫,两边谁也没有第一个下令进攻。不知过了多久,当远方的夜鹰第三次回响在林间,当北面的山岗不断箭雨往下落,反而是黄盖先与北面敌人交手的时候。 随着孙坚军轰鸣如雷的鸣金声,宁静在这一瞬间被打破,紧张的气氛也随之以泻,滔天的烈焰如火浪一样退去。 “撤撤撤!” 那边从侧翼骚扰的黄盖终于听到了鸣金声音,手起刀落斩杀一名敌人的同时,立即呼喊着身边作战的士兵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脱离战斗。 他们且战且退,很快又撤进了来时的林子,林木森森,深邃幽静,谁也不敢追进去,只能看着。 与黄盖交战的是北面扎营的袁胤部,奋勇拼杀,双方皆死伤数百,见到敌人逃去了森林,有袁胤的军司马说道:“将军,不如此时引火,把这林子点燃,烧死他们。” 孙坚放火是在正面栅栏,而森林是在北面,隔了约一里多地,差不多四五百米距离,由于中间的栅栏被拆掉了,再加上还有一片小山岗将森林与营地隔开,所以火势并没有蔓延到这边林地。 但当袁胤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差点没气死,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巴不得我们没被孙坚烧死?此时正刮北风,风从北面来,点燃大火,必然会把那处小山点燃,我们的营地就在小山下,很快就会烧到我们营地里。” 作为袁术的从弟,袁胤好歹读书识字,比底层士兵更多几分见识。如果真按那位头脑简单只知道上阵杀敌的军司马所言,去林子里点火,按夏季日常刮的北风来看,怕是敌人没烧着,先把自己给烧死了。 其实孙坚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趁着刮北风的时候点燃这片树林,不过袁术布置的营盘还是很有讲究,北面只有袁胤一部人马在,其它营盘都隔开了,即便点燃大火,也顶多只是烧了袁胤部。 所以为了取得更大的战果,他选择的是先烧掉袁术外围的栅栏,让他的外围防御工事被毁坏,等待决战的时候,袁术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继续造更多的防御工事来固守。 袁术看着举着大量火把的孙坚军撤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仗他不太想的打,因为他的士兵本来就经过几日奔波,十分疲惫,再加上大火与忽如其来的进攻,一惊一乍,军心涣散了不少,所以袁术更需要时间来休整。 孙坚也知道他的情况,这才趁夜想要袭击,因为孙坚知道,拖下去的话,他的胜算会越来越小。 只是袁术亲自领军出来,数万大军排开阵势,还是让孙坚有些忌惮,最终在犹豫许久之后,还是下令撤兵,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之中。 很快一个个帐篷竖立起来,已经到了人定时分,撤兵之后,孙坚加紧命令士卒保证休息,等待来日的战斗。 那边赵云也接受到了孙坚撤兵的信号,同时也撤兵,一路往南而去,离袁术营地差不多七八里,安营扎寨,原地休整。 翌日清晨,当震天的锣鼓敲响的时候,孙坚军的所有人士兵全都惊醒过来,纷纷起床准备作战。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袁术率先整理好了阵型,一列列的士兵从昨夜烧毁的残垣断壁中出来,列好了整齐的方阵,然后在锣鼓震天之中,向着孙坚的营地发起了冲锋。 最先过来的是一大批骑着战马的骑兵,作为中原腹地,袁术占领的汝南、淮扬、荆南等地并不产马,所以这一千多骑兵,已经是袁术的极限。 这些骑兵纷纷呼喝着,在豫东平原上如风一样来去自如,几乎是在孙坚军还未反应过来,弓箭手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骑兵们举着用鱼膏油脂点燃的火把,冲到了外围板车区域,将手中的火把纷纷丢了出去。 昨日孙坚用火攻破了袁术外围的屏障给了袁术启发,既然你烧了我的栅栏围墙,那我也烧了你的外围板车障碍物,想要依托障碍物进行防御,大家谁都不给这个机会,就两军对垒真刀真枪。 这个时候孙坚和儿子孙策一起吃早餐,他们正说着话,谁知道话才刚刚起个头,就听见外面石破天惊的警戒锣鼓响动。一瞬间端着汤碗的孙坚也有些恍惚一一没想到袁术大军经过昨夜疲敌之后,今天居然还敢先动手。 他之前还以为袁术最少要休整两日,等稳定好军心,恢复了士兵的体力之后才敢出来正式决战。看来平舆已经危在旦夕,已经让袁术不得不尽快解决自己之后,去救平舆。 如果说昨日袁军因为疲惫还没有十足把握,那今日好歹休息了一天,总算是有那么点精神。 袁术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远处孙坚营盘中的大火。 孙坚昨天不敢打是因为他就这么点人,而且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拖慢袁术的步伐而已,没必要把自己的家底全拼掉。可袁术要是不拼的话,那他在平舆的家底就会彻底没了,所以今天必须打,而且必须一战将孙坚击溃。 “父亲,袁术进攻了。” 孙策放下了手中的饭碗,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我这就去我的营寨集结士兵,准备决战。” “等一下。” 孙坚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转头对孙策道:“伯符,此战你切不可再鲁莽,先回营寨集结了士兵之后,做为侧翼,等我军令再出击。” 他怕孙策再像上次那样直接见面就是干,虽然上次莽过去打赢了,可孙坚也是行军打仗多年,早已经清楚打仗靠莽是走不了太远的,所以相比于早期只知道一头往敌人怀里冲的打法,孙坚也慢慢学会了有脑子。 孙策也明白此战对于父亲的重要性,脸色严肃,认真拱手道:“我明白了父亲。” 等孙策走后,孙坚才独自走出帐篷,就听见远处的前营方向已经是马蹄卷地杀声雷动,连带着兵器激撞交进叱咤惨叫声此起彼伏混成一片,催战的战鼓辨分不出节点,集结调配的号角也没个整调。 营地最前方冲天的火光燃烧,转眼间西面也是杀声炽烈。 孙坚心头登时紧成一团,他的军队分为前营中营后营三部分,前营外围都是大片的障碍物,袁术点燃了那些马车,现在已是一片火海。而在火海两侧,东面是孙策军,还未与敌人交战,北侧的程普黄盖率领着前军已经与敌人交战在了一起。 营地内谈不上兵荒马乱,士兵们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训练有素地开始集结,前营那边很快就有报信的过来向孙坚通报了情况,袁术的前军从右翼,也就是北面发起了猛攻,程普和黄盖利用还未点燃的马车障碍艰难阻挡。 此时后营的韩当祖茂一干人早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盔甲武器绑腿,来到中军找到了孙坚,一见面韩当就立即说道:“明公,袁术军进兵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借着营地防守吗?” 孙坚沉声道:“德谋与公覆已经与袁术前军开始交战,传令下去,各军整束队伍,检查装备!等待命令!” “唯!”韩当祖茂领令去了。 安营扎寨当然不是所有军队挤在一起扎个帐篷睡觉就完事,孙坚选的地方左右两侧有一些山峦,还有一些陡坡高地,诸多营盘也是散落在一起,虽然没有修筑防御工事,但利用运送辎重的车辆建起了一些建议的障碍网,此时却被袁术一把火点燃。 熊熊烈焰还在燃烧,前营那边因为靠近前沿的障碍网被烧了一些帐篷。不过问题不大,程普黄盖领着前军早从营寨中杀出来,与袁术的前军战在一起,双方的战斗焦点在还未燃烧起的障碍网、丘陵陡坡、小高地附近纠缠。 过了一会儿从南面也传来了喊杀声,袁术派人从孙坚的左翼袭击,这里是孙策的营地,营地外有一处山坡至高点,孙策在上面安排了数百弓箭手,箭雨不断往下落,围绕着此地,双方展开了剧烈的战斗。 与此同时,袁军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开始围攻,中军也很快遇到了敌人,韩当祖茂领着后军驰援。 可过了不久,后营也遭到袭击。这里负责运送辎重的民夫多,大都没有正刀真枪地上过战场,破营的消息一起顷刻就炸了营,有人见营帐就钻,有人跪地上哭天抢地地嚎,有人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有人跟在别人后面漫无目的疯跑,还有人就地转圈子似乎想找趁手物事防手。 孙坚自己领着兵马亲自上阵,结果才刚出自己中军营寨,就迎面撞上了从右翼杀来的张勋大军,双方几乎是如两股洪流一样撞在了一起,在平原上爆发出了猛烈的对轰,袁术的兵马优势在这一刻显示得淋漓尽致,孙坚军每一面都有大量的敌人,到处都陷入苦战。 不过相比于正陷入苦战的孙坚本寨大营,处于营外的孙策部却轻松许多。他站立在小山坡上四下眺望,只见箭雨之下,敌人抱头鼠窜,看见的是一杆写着“刘”字的军旗,那是袁术的部将刘勋,带着八千人进攻孙策,却被这个小山坡弄得束手无策。 “那边!” 孙策骑在马上,手中的长枪指着那杆大旗的方向,对自己身边的亲卫说道:“让弓箭手停下,其余人跟紧我,我们往那边杀去!” “唯!” 亲卫营声音震天如雷,一声令下,坡上的弓箭手们停止了射击,几乎当进攻的敌人以为对面没有了弓箭,精神一振,可以继续进攻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之上,一名骑士领着身边数十名骑兵,再加上身后浩浩荡荡两三千士兵英勇地冲下了山坡,向着他们袭来。 马蹄卷动着草甸,溅起了尘土。孙策如一柄锐利的枪一样刺进了刘勋的阵型里,然后仿佛开膛破肚,对着刘勋的竖起的大旗方向直插了过去。孙策终究是没有等到父亲的命令,最终他选择自己的判断,击溃眼前的敌人再说。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二章 沈亭之战(完) 前营里已经是四处火起八面冒烟,袁术的士兵几十成百地在营盘里纵横来去,见人就砍见营帐就烧,恣意地狂踏乱踩。 由于前营被大火分隔了战场,只能东一簇西一团地各自为战,被袁术进来的兵马一冲,就象割麦子一般一倒就是一片,断胳膊断腿血肉横飞,脑袋残肢被人腿马蹄踢得满地乱滚。 也有悍不畏死的孙坚军迎着敌人就扑上去,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拖住敌人的脚步。可袁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孙坚军只有两万人,而袁军却有七万。 将近四倍于己,虽然在狭小的地形之中,人数太多反而施展不开,只能用添油战术不断派人往里面冲,可孙坚军也没什么太有利的地形可以进行防御。袁术没时间修建防御工事,孙坚就更加没时间,只能利用板车做障碍。 孙策这边则攻势相当顺利,围着了山坡的敌人已经被杀得人仰马翻。两千多精锐的丹阳兵以孙策为中心摆成一个锥子阵,宛如一把尖刀般刺入敌人心脏。 在杀入敌方阵势之中后,这两千多人很快再次改变了阵型,变成了圆形防御阵,外层都是盾牌长矛直刀,敌人用箭射就举盾,敢靠近就是刀劈矛戳,有负伤的就退进内圈,里面自然有人站出来接替他的位置。 山坡上数百名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张弓驰弩瞄了四面乱转的敌人射。只片刻功夫,刘勋部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而刘勋本人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孙策也十分惶恐。 要知道孙坚的勇猛举世皆知,孙策虽然没什么过人战绩,但在陈县斩将夺旗,杀得纪灵溃不成军,又在昨日阵斩陈纪,这些英勇的事迹,至少他们袁术的很多部将是知道的。 现在看到孙策的强悍,刘勋心生畏惧,将旗不断地往后撤。然而在形势很难做出判断的战场上,士兵们往往都是看军中大将的旗帜来行动,如果将旗勇猛向前,士兵们自然会往前冲。如果将旗不断往后撤,自然会怀疑已经兵败。 如今刘勋的将旗开始后撤,他的部众自然也开始撤。可要想做到那么有组织有纪律,整齐划一的撤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些士兵没有注意,还在往前冲,有些士兵稍一迟疑,就发现周围已经没人了,还有些士兵撤着撤着,干脆变成了逃跑,丢盔弃甲跑了。 一时间整个南面战场兵败如山倒,孙策率领着自己的士兵们冲入包围圈,在七八千人的人海之中肆意驰骋,一路往刘勋的将旗杀过去。结果杀着杀着,周围的视野一下子仿佛开阔了许多,再一看,孙策顿时就乐了。 原地除了满地的尸体以外,其他的刘勋士兵居然纷纷逃跑,作鸟兽散。要知道从局势上来看,刘勋部并没有兵败,虽然没有撕开孙策军的阵型,但山坡那边已经攻到了山下,随时会突破上去。 一旦让刘勋占领了这片小高地,形势对于孙策来说反而不乐观。哪知道刘勋因为畏惧于孙策斩将夺旗的本领,见他冲来,居然不断往后撤离,导致将旗也跟着他跑。 他一跑士兵也跟着跑,很快就从战略性撤退变成了一场溃败。不过这在通讯手段差的古代,倒属于非常常见的情况,并不稀奇。 孙策在击溃了刘勋部以后,一不做二不休,选择继续追赶,向着远处袁术大军的本部南面侧翼杀去。 他是想利用刘勋部的溃败,让这些溃兵去冲击袁术军的数万本部人马。 若真的能造成混乱,不亚于一场昆阳之战。 但前军指挥的张勋还是有些本事,见到远处刘勋部溃败,他冷哼一声道:“刘勋这个无能之辈,居然这么快就败了,督战官何在?” “末将在!” “你领两千督战队前去护卫大军右侧,再领一千弓手,若刘勋溃兵冲击本阵,定斩不饶!” “唯!” 督战官带着督战队去了。 现在进攻孙坚军的还只是袁术的前军,袁术的中军在战场更远的一些地方,袁术本人则站在一处山坡之上观望这边的形势。 七万对两万,优势在我。哪怕刘勋部败了,也只是战局的一小部分失利,整体局势还是袁术占优。 “明公,赵云部来了!” 阎象也骑着马,位于袁术左后方,看到南面澺水河岸方向,大队人马正奔涌而来。 袁术冷笑道:“来得正好,准备结阵。” 既然赵云的伏兵已经暴露了,袁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存在? 所以早就防御了一手,前军四万人去围攻孙坚,自己本部留了两万,后军还有一万,就是为了对付赵云的人马。 这边赵云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距离袁术本部约二里外停下,远远地观望形势。 就看到孙坚本部那边战火纷飞,大火在附近的山岗、平原、丘陵上蔓延燃烧,原本这些地方是大量荒芜的农田,还有一些小树林存在,现在已经变成漫天的火海。 孙坚本部与袁术军摄于火焰之大,慢慢地从原来的营地中不断往后撤离,双方从前营杀到了中营,再从中营杀到后营,纠缠不休,难分高下。 至于南面战场,孙策率领着两千死士,再加上身后另外两千原本护着山岗上弓箭手的士兵,一路穷追猛打,将刘勋逼往袁术本部方向,现在张勋派出来的督战队,已经在屠杀刘勋的部众,导致那边的战场格外混乱。 “将军,袁术在那边!” 韩浩手搭凉棚,在烈日下,他看到远处的山岗上,竖起一个大大的袁字,而在山岗前则是袁术的军队,反而侧翼没有多少人。 如果这个时候忽然袭击杀过去,前方的军队很难尽快把阵型调过来回防,这也许是一个大好机会。 然而赵云的目光却放在了袁术军前军侧翼上,孙策正领着人马冲阵,刘勋部被打散溃败之后又被张勋的督战队逼得四散而逃,数千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使得那边的局部乱作一团。 “往那边冲!” 赵云指着的是张勋侧翼的方向。 韩浩纳闷道:“将军,袁术大旗就在那边,为什么不冲杀袁术?” “袁术占据的山岗只是个小山坡,四面都可以下去,我们若是冲过去,他从另一侧逃走就是了,反倒容易被包围,应当先顺势破了他们前军侧翼,再做计较。” 赵云在短时间内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其实他倒没有想得太深,如果没有孙策现在正在猛攻张勋部,他肯定会往袁术那边杀。 但眼看孙策勇猛如虎,张勋侧翼摇摇欲坠,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能击溃,既然有这样一个好去处,为什么一定要去袁术的中军去撞个头破血流? 不得不说,自古枪兵幸运E,唯独子龙是挂B。天下枪兵幸运,子龙独占一石,余者倒欠二斗。 因为战场上出现了孙策冲阵的变故,导致赵云临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并没有掉进阎象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里。 主要也是那处山岗上的旗帜上确实写了个大大的袁字,旌旗招展,不仅旗子是放大版,连字都非常大,像是特意让人能在很远的地方看清楚一样。 再加上附近防守比较松,正常来说,普通的将领一眼看过去,没准还真以为那是敌人的指挥部所在,从侧翼袭击,一举捣毁指挥所。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敌人不知道这股突袭兵力的存在,防守才会那么松弛,如果知道还这样的话,那才叫有问题。 现在山上的的确姓袁,可那是袁术的从弟袁胤,袁术则在旁边的另外一处山岗上,没有打出旗帜。 一旦赵云突袭过去,等待他的,则是早已经埋伏好的袁术大军,将他团团包围。 到时候哪怕赵云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冲杀出去,他的这些人马,大部分都得留在这里。如此没有了赵云的威胁,袁术就可以从容布置,消灭孙坚,再回平舆处理掉陈温,整个东南将会落入他的手里。 战场的这点变局,也改变了整个天下大势。 赵云率领着人马,对着远处袁术前军的刘勋部大喝道:“冲,往那边杀!” “杀!” 跟着赵云在豫州转战了上千里,四处攻城略地的关中精锐如风卷残云一般迅猛地向着张勋部杀去。 远在山岗上的袁术睁大了眼睛,愕然说道:“怎么回事,他居然不来攻我?” 阎象抚摸着胡须,皱眉说道:“是因为张勋那边出了破绽,那赵云恐怕是觉得那边更好打一些。” “这可如何是好?” 袁术心中焦急,他不认为凭借孙坚赵云这点人能击败自己,问题是再拖延下去,平舆那边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阎象说道:“明公莫急,赵云即便击溃张勋,也威胁不了中军,可命中军前压策应。” “让中军前压策应!” 袁术立即下命。 当下山顶的锣鼓声震天,十多名传令兵纷纷跑下去传达指令。 在通讯手段非常差劲的古代,指挥数万人作战本来就是非常艰难的事情,除了曹操那样的军事天才以外,袁术当然没有那个本事。 他现在之所以能够暂时将军队秩序维持好,主要还是依靠庞大的中层将领以及还算完善的军事组织结构。 再加上孙坚军队确实比较少,比之历史上袁绍和曹操的联军要差很多,不然的话,如果孙坚有那么个四五万人马,再换上曹操来指挥,袁术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了。 短短一条中军策应的命令从发布到实施,就用了接近半个时辰。那边赵云都已经冲到了张勋本部,配合着孙策开始冲击张勋的本阵。 等到袁术中军前来支援的时候,张勋的部队已是接近摇摇欲坠,侧翼被冲散,大批士兵开始溃逃。 孙策与赵云二人领着自己的亲卫在军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的目标,正是前军中心,竖起“张”字大旗的张勋! 张勋作为袁术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虽然在历史上没有打过什么胜仗,但不能说完全没有能力,在一片混乱之中,勉强稳住局势,不断从左翼抽调人马来围攻二人的军队,暂时将他们的攻势抵挡住。 厮杀从早上隅中初时持续到了下午日昳末刻,足足打了三个多时辰,到处都是惨烈的战斗。 在张勋的前军被冲击之后,因为张勋不断从左翼抽调人马回来防守,导致左翼往孙坚大营的援军就少了很多,使得孙坚总算是稳住了阵脚,开始率领士兵反扑。 广袤的豫东平原上,方圆数公里范围内,连绵的火海与尸体成片,血液染红了草地、山岗、丛林以及荒芜的田园。 一直到脯时三刻,袁术久攻不下,到前军也开始大肆溃败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鸣金收兵,丢下了满地尸体,狼狈地撤回了自己的营地。 战争停了下来,双方收拢了兵卒。 袁术军因为是进攻方,被孙坚利用防守地形反击,再加上孙策与赵云从侧翼猛攻,所以死伤比较严重,仅仅是打了半日,就伤亡有七八千人,最终也没有将孙坚击溃,反而是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不过孙坚军自己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死伤了四五千人马,前营和中营被毁坏,虽然后营因为设置的位置比较远,没有遭到严重破坏,但还是被毁了一些辎重粮草。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孙坚军奋勇拼搏,以少于袁术军伤亡的代价,击退了袁术。可问题是双方的体量不成正比,袁术毕竟人多势众。 再这么继续打下去,仅仅只是耗,袁术也能把他耗死。 只是好歹算是一场小败,袁术军的士气也下降了不少,双方不得不各退一步,孙坚也撤兵数里,原来的营地被毁坏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只能重新找一个新的营地,开始修筑工事,慢慢驻防。 一时间,一场战斗之后,双方短暂罢兵休整,相安无事,又拖延了数日。 四日后。 在汝阳方向,孙坚身后,一支大军正缓缓而来。 在观察了两日,发现孙坚大军确实转移之后,袁术的命令抵达汝阳,纪灵的军队,终于抵达战场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三章 袁绍自己人 如果说在纪灵来之前,孙坚还能借着顽强的作战能力,再加上赵云的兵马,勉强能抵御住袁术进攻的话。 那么当纪灵到来之后,孙坚军就彻底没法再打下去。 昆阳之战刘秀能够以三千人击败王莽四十万,淝水之战刘牢之以五千北府军击溃苻坚八十万,那都是有一些特定的条件,且是在数十万大军,难以统一指挥的情况下。 而袁术再怎么无能,他麾下也才七万,再加上纪灵两万,总计九万,军队数量铺开乌压压一片,却还没有到一触即溃,完全没有任何组织的地步。 历史上袁术打了不少败仗,被曹操摁在地上摩擦,被吕布也打得溃不成军,除了攻打刘备时期,占领了徐州一些土地以外,几乎没见到过他打过什么特别大的胜仗。 但前期他的实力还是不错,哪怕匡亭之战败了,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回头就消灭了陈温,占据了淮南,可见他还是有一点能力。 九万大军包围了孙坚,孙坚不得已,只能与赵云一起撤兵。 唯一的好消息是袁术心急火燎地要去支援平舆,没有再与孙坚浪费时间,让张勋纪灵带四万人看住孙坚,自己领兵五万去救平舆。 两边打了一场遭遇战,没有分出结果。 但孙坚还是拖延了袁术数日的脚步,为陈温争取了时间。 也就在纪灵抵达的前一日,陈温破了平舆城,劫掠了袁术的辎重,毁了他的粮草。 城中守将李丰梁纲带领残兵跑了出来,半路上遇到了前去支援的袁术。 袁术听闻平舆被破,勃然大怒,挥兵进攻陈温,激战两日,陈温不能抵挡,撤兵跑回了淮扬。 而在下半年,在汝南已经没有了粮草支撑的袁术不得已,只能进攻陈温,杀死陈温后占据淮南,就是后面的事情了。 至少眼下孙坚拖延了袁术的脚步,虽然没有击败袁术,但将袁术重创,彻底破坏了袁术想要霸占荆州扬州豫州三地,图谋天下的野望! 豫州战场随着袁术落败而落下帷幕,但兖州这边,却依旧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五月份暴雨之后,到了六月份,就是持续两个月的大旱。 土地开始干涸,河水开始断流,即便是耐旱的粟苗,也因为没有了水源,大片大片地旱死。整个兖州之地,彻底沦为了一片荒野之地。 兖州大旱,青州和徐州也差不多。不过青州有一点比较好的是,这些年一直在吸纳流民,利用卖海盐的钱,官府给流民发放工钱,让他们去修建大量的基础水利设施,以工代赈。 再加上马钧的龙骨水车,以及早前修建的大量蓄水池,还是勉强能够度过这个旱灾。 其实主要也是得益于汉朝人少,汉和帝时期汉朝总人口才五千多万,而经过这些年的变化,汉末战乱天灾瘟疫,到此时恐怕全国人口只剩下三千多万人,而且还在不断锐减,毕竟西晋初年也才两千多万。 而目前青州的人口约在四百万左右,由于人口少,再加上官府积极修建水利设施,修建各种水渠、蓄水池、导致这场旱灾对于仅仅只有三四百万人口的青州影响不是很大。 虽然这点水利设施跟后世比起来肯定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要知道后世山东半岛人口达一亿多,支撑起三四百万人口的农业、水利、公共基础设施,自然不可能跟支撑起一亿人口的设施去比较。 所以眼下的青州,只要有土地,以及春天新收割的冬麦足够,还是能够保障百姓的生存需求。再加上青州现有的存粮以及还不错的水利工程,渡过这场短期的旱灾还是没有问题。 但对于兖州来说,这场旱灾却是致命的打击。 没有新粮,养不起那么多人口和士兵,就意味着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实力都在下降。 曹操军与吕布军相持两个月,到七月份,曹操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不得不想办法从刘备那里借了一些,勉强支撑着。 陈暮当然知道给曹操粮草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可能还了。 可又不能不借。 曹操要是被消灭了,青州与洛阳就会被分隔开,各自为战,这对于青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由于青州船运发达,与公孙瓒的幽州一直通过航运来保持商贸与联络,所以青州与幽州之间的联系还是十分紧密。 但黄河有一部分会流经冀州,如果陆路被截断,河运也不可能了,到时候洛阳就彻底成为一座孤城,物资与商业往来就很难流通。 比如青州的海盐,就没办法通过洛阳这个天下中心作为商品集散地运往全国各地。 汉代主要产盐地有三个,一个是汉安县与江阳县一带的井盐,也就是后世的四川自贡。第二个是河东郡的池盐,位于猗氏县东,也就是后世的山西运城。最后一个是徐州广陵国盐渎县的海盐,也就是后世的江苏盐城。 从地理上看,后来的三国魏蜀吴,魏国占了两个,蜀国占了一个,吴国则在娄县,也就是后来的江苏常熟一带设置司盐校尉,开辟新的盐场煮海盐。使得三国时期,三个国家都不怎么缺食盐。 但现在川蜀在刘焉手里,四川的井盐也控制在他手中,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刘焉自然不可能大量出口,给自己治下数百万百姓用绰绰有余,出口的话,量不会太大。 毕竟井盐在产量与规模上,跟海盐比起来还是要差很多。 而运城现在属于关中地区,离关羽的老家解县也不远,如今各路西凉军阀占领了关中,在刘备撤军,没有了外部敌人之后,李傕郭汜等人互相内斗不休,脑浆都快打出来,运城盐池产量自然也不高。 至于盐渎县,出产的是和青州一样的海盐。 可受限于晒盐技术不高,用的还是战国时期的煮盐法,跟用晒盐法的青州比起来,产量一个地一个天。 因此实际上青州海盐通过多年努力,以量大管咸价格低廉等等优点,早已经占据了如今天下的食盐市场,成为天下各地的消费者信赖品牌。 同时海盐也成为青州主要收入来源,如果没有商贸通道,对于青州的经济打击非常大。 所以现在保住曹操,不仅仅是为了保住青州通往洛阳的运兵通道,其实也是在保证青州的商业通道。 虽然单一的经济产业支柱会造成中等收入陷阱,不过前提条件是,你先能够利用现有的产业把自身经济发展起来再说。 连发展都没发展起来,谈何中等收入陷阱? 因此到了最后,还是要回到最初的阶段,那就是为了维护青州集团自身的利益,必须要保住曹操在兖州的基本盘,哪怕曹操保不住,也至少要让东郡掌握在青州手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兴武元年七月份,陈暮就开始鼓动刘备与冀州的决战,虽然也谈不上决战,但他们也必须要主动掀起这场战争才行。 很多时候,战争往往并不是最终的手段,也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手段,可却是最有效,且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王芬把爪子伸到了兖州,不斩断这只爪子,那么青州将永无宁日。 青州临淄,州牧府。 刘备正在后院垂钓,夏日荷花盛开,烈日灼灼之下,他戴着一顶斗笠,影子拉得极长,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池塘里的鱼,目不转睛。 陈暮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阳光照射在他白皙柔和的脸上,似乎也映照出了几分棱角。 “大哥。” “嗯。” “我们要出兵了。” “知道了。” “不问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 刘备洒然一笑:“王芬既然出手,我们就必须接下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 陈暮点点头:“嗯,不能再让他得寸进尺。” “此战我就怕徐州不稳。” 刘备脸色有点凝重,徐州根基未失,他当初还派了蔡阳领五千人讨伐,但只打到峥嵘谷,就被琅邪相萧建在莒县拦住,没法再进去。 莒县的地理位置太险要,左右都是群山,唯独中间是一条山谷,名为峥嵘谷,莒县就横在其中,难以逾越。 陶谦已经与青州交恶,如果趁着他们在与王芬交战的时候,从琅邪国出兵偷袭青州背后,那对于青州来说,会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熟料陈暮却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陶恭祖进攻兖州失利之后,已经没有胆子在出手,何况如今徐州自己内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大哥尽管放心。” “那我们应当何时进攻?” 刘备问道。 陈暮说道:“应先派人联络公孙伯圭,下个月一同进攻冀州。” “善!” 刘备感觉到鱼竿有些跳动,轻轻一拉,一条鲤鱼就被勾了上来,在阳光下甩着波光粼粼的尾巴,竟然是一条金尾鲤鱼。 到了八月,一辆辆运粮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从临淄开赴平原国前线,到现在为止,青州也总共只修了两条水泥路,但却是交通要道,一条是胶莱平原到临淄,另外一条是临淄到平原国。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不管是何时,粮食都是战争中最大的基础,当兵吃粮在乱世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只要你手里有粮草,就可以招募更多的士兵。 而就在青州开始准备战争存粮的时候,此时的冀州,却处于一个古怪的气氛里。 王芬病倒了。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去年就大病一场,一直没有痊愈。 冀州太尉府邸,王芬的长史辛评才刚从后厨出来,与那位经常给王芬煎药的医师打了个照面。 到前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司徒陈逸,司空荀和,以及其他公卿们进了府邸里。 其中也有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 太尉府主簿荀谌也在其中,他与辛评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辛评便走入其中,与诸多公卿们一起进去。 这次王芬没有在外面大殿上,而是在自己的卧房。 众人进去之后,就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周围奴仆服侍着汤药,但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连汤药都已经难以下咽了。 其实最近这几天来,随着王芬身体日益苍老,大家都能够感觉到他或许已经到了天命的时候。 毕竟七十多岁的老头,在汉代算是长寿,寿终而寝也正常。 只是作为如今冀州的缔造者,自中平元年以来,执掌冀州近十年,他的个人威望达到了顶峰,如果此时王芬出现什么意外,对于冀州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众人来到太尉府,其实不仅仅是王芬召集他们,准备做给自己安排后事,其实也是想要询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可以继承他遗志的人出来。 一行人陆陆续续来到王芬房间,荀和与陈逸来到床边探视,就看到王芬勉强挥退了奴仆,对他们说道:“公舒,子良,你们来了。” “文祖公,病情如何,好些了吗?” 陈逸过来关切询问。 “唉,都老了。” 没想到王芬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到陈逸与荀和头上的白发,忽然感叹道:“我们这些人,也该腐朽地进入棺材里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 二人相顾无言,王芬七十多岁了,荀和与陈逸也已经年近六十,父辈们在三四十年前经历的党锢之祸,仿佛就在昨日。 荀和沉吟道:“文祖公,你今日唤我们过来,是有何事要安排?” 王芬咳嗽了几声,惨笑道:“我自知大限将至,也是该把冀州托付给你们了,今日过来,是安排后事。” “文祖公” 后面诸多公卿无不悲戚,可人生不就是这样? 生老病死,常态也。 哪怕是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到了最后,不一样也得死去? 他们早该看透了,这世上,本就没有长生。 “好了好了。” 王芬看到他们的样子,却是笑了笑说道:“我看得很开,只是记挂冀州,记挂天子,不然的话,我早就想回乡安度晚年,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想问问,以后谁可以接任冀州牧?” 是冀州牧,不是太尉。 实际上现在的冀州实际掌控者,还是王芬这个太尉兼冀州牧,他的主要职权来源,是州牧而不是太尉。 毕竟从正常的职权划分来说,州牧是实权,而太尉则隐隐有些是虚职的味道。 所以如今冀州的三公九卿,也可以说是摆设。 真正能够发号施令的,还是王芬现在掌控的州牧大印。 众人互相看看,有人毫不犹豫地道:“司空可以继任此位,司空为八俊之次荀公之子,名望满天下,当为众望所归。” “子良公也可以,三君之后,人心所向。” 九卿们纷纷推荐荀和陈逸。 其实王芬叫他们来,也是这个意思,想要让他们二人其中一个接替。 可荀和却摇摇头道:“我便算了,老夫的年岁也不小,身子骨大不如前,何况与文祖公相比,我之威望又如何担得起冀州之大业,还是子良来吧。” 王芬在冀州的威望是怎么来的? 从中平元年担任冀州刺史,将冀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经济发达,百姓富裕,在民间的威望极高,所以他才能坐稳冀州牧的大位。 要知道袁绍在汉末的名望是相当高的,可袁绍在冀州也得盘着卧着,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王芬在冀州根深蒂固,远不像后来摘桃子的韩馥那样没有根基。 而荀和呢? 比王芬差得远,何况荀和的年纪也不小了,年近六十,有心无力,自然不愿意接手冀州这个摊子,所以他推荐相对比他小几岁,且还是陈蕃之子,名望更高的陈逸来。 哪料到陈逸听到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行,我不行。治理冀州乃国家之大事,我才能比之文祖差了百倍,如何能担当起大任?” 王芬皱起眉头:“你们二人莫不是在推辞?这可不是在礼让的时候,此时冀州已是风雨飘摇,正需要你们来辅佐天子方可。” 荀和苦笑道:“若我有此心,何须推辞礼让。只是我与子良之才,以及威望远不如文祖,谈何能继任此位?不过文祖,你家不是有两位公子,听闻长子素有贤名,何不继任冀州?” 公子在春秋战国时期是指诸侯儿子,到了汉朝,虽然没有像春秋战国时期那么严格,但也是指达官贵人之子。 王芬在历史上被抄家灭族,但此时并没有,所以还是有两个儿子。 可听到荀和谈起自己的儿子,王芬叹气道:“一个整日胡作非为,一个又只知道诵读经书,对做官毫无兴趣,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希望将冀州托付给诸公呢?” 不是王芬不想把这份家业传给儿子,而是他的儿子跟陶谦的儿子一样,都是对政治不感兴趣,不愿意做官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庸才,无能之辈。 王芬活着的时候还好,等王芬一死,要真的是这两个儿子继位冀州牧,恐怕刘备公孙瓒和洛阳那边,轻易就可以杀到冀州,将他们生擒。 “这这这” “公舒与子良真的不愿意接任吗?” “诸公,冀州危矣呀” 听到王芬的话,众人面面相觑,如今勉强能担任起冀州牧的荀和陈逸不愿意,那么其他人就更加没有威望。 这样一来,等王芬死后,冀州岂不是没有了一位能主持大局的人? 冀州怕是要危险了。 而就在众人担忧之际,一直在旁边沉默许久的韩馥,忽然说道:“袁绍四世三公,威望甚高,且袁本初年轻力壮,有又大才,或许可以接任冀州牧,辅佐天子再造大汉。” 袁绍?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开始还有些疑惑。 可片刻后,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了。 袁绍也是党人呀。 早在中平年间,他与党人之间的关系就极为亲密。 当初带兵进洛阳,就是他在党人的指示下做的,现在也该是到了党人回报袁绍的时候! 嗯。 自己人,可用!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四章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袁绍吗? 王芬荀和陈逸几个党人大佬思索了一会儿。 从内心深处来说,荀和是没意见。 因为他和袁绍关系不错,袁绍不仅早期与他们一直有来往,交情深厚。 后来清君侧,也是荀和与袁绍一起策划的,有革命友谊。 陈逸的话,属于那种没有什么主见的人。如果大家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所以真正拿主意的,还是王芬。 毕竟现在冀州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陈逸不愿意,是因为他缺乏主见,随波逐流。荀和不愿意,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那种雄才大略。 就好像荀彧与曹操的关系,假如曹操死了,荀彧威望再高,也难以取代曹操的位置是一个道理。 不同的人,定位就不一样。有些人天生适合做君主,有些人只适合做臣子。个人威望、能力、决断,都能从性格当中体现出来。 所以当韩馥举荐袁绍来继承冀州牧的时候,荀和与陈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因为在他们看来,袁绍也是党人中的一员。而且袁绍不管是从威望、能力以及魄力上,都适合承担起这个责任。不像他们一样,遇到大事的时候,有时候会瞻前顾后,难以做出决定。 当然。 荀和陈逸等人一定不会想到,其实袁绍也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只不过目前还没显现出来而已。暂时让世人看到的,仅仅只是他英明神武的地方,等多年以后才会暴露出来。 不过就当所有人都在考虑韩馥的推荐是否合理的时候,唯有王芬皱起眉头,默然说道:“袁本初虽世出名门,可却不知他对当今天子怎么看。” 当今天子? 荀和顿时惊醒过来。 这个天子当然不是指洛阳的刘虞,而是指冀州的小皇帝刘陔。 因为王芬立皇帝这事,闹得天下沸沸扬扬。 很多世家和门阀其实是不认可这个皇帝,包括青州旁边刘备曹操公孙瓒等人,也都是打着侍奉洛阳朝廷,呵斥冀州朝廷的旨意来反对王芬。 袁绍的能力和家世威望毋庸置疑,唯独这一点让王芬担忧。 那就是如果袁绍接替了王芬成为冀州牧,会不会人亡政熄,不再继续侍奉冀州的天子。 万一袁绍迫于四周压力,在执掌大权之后,选择废掉冀州的皇帝,改为向洛阳朝廷效忠,那么王芬一番心血,就会打了水漂。 对于一个敢于废立皇帝的主,王芬的胆子肯定有。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违,重新立一个天子,就是想着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让党人的光芒再一次重现数十年前的模样,出现众正盈朝,党人盛世的局面。 若袁绍另有异心,有了别的想法,岂不是让王芬最初的愿望,付之东流? 荀和迟疑片刻,说道:“本初也是我们多年好友,当初我等落难,本初亦是愿意收留我们,与我们结交。他之志向,我们也是清楚的,应当不会怀有异心。” “文祖公,若想知道袁本初是否会侍奉天子,不如一试便知。” 人群之中,许攸也站了出来进言。 许攸其实也是党人,历史上他曾经与王芬周旌襄楷陈逸一起谋划废掉汉灵帝,几人交情深厚,所以今年年初,王芬就把许攸调来邺城,担任侍御史。 听到他的话,王芬问道:“如何试探?” 许攸笑道:“公可召袁本初入邺都,担任侍中一类闲散官职,终日陪伴天子左右。若他拒不奉诏,则说明他有异心。若他欣然接受,愿意侍奉天子,则说明他心诚于陛下,则可托付大任。” 汉朝有不少散职,统称为皇帝的顾问,近臣等,没有实质的权力和管辖部门。 比如议郎、大夫、郎中、侍郎、中郎,侍中等,别看这里面有大夫和郎中,以为这是太医院,实际上这都是汉朝正统的官职,统称为郎官。 其中品秩最高的就是侍中,秩比两千石。袁绍现在是渤海太守,两千石官员,如果将他调任回邺城,担任侍中,看似变成了京官,可权力小了不止一点半点,从封疆大吏,直接变成闲散官员,普通人根本受不了。 王芬听了之后,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嗯,子远之言,确实有道理。本初虽然与我等也是多年老友,布衣之交。无奈人心似水势无常,只希望他莫要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罢,便吩咐下去,按照许攸提出来的意见,令人去邺城皇宫之中,以天子名义写了诏书,盖上印章,召袁绍进宫,担任侍中。 而且这道命令下达以后,王芬也不许在场的人离开,这两日就待在太尉府,怕他们给袁绍告密。 但实际上当王芬下达命令之后,许攸荀谌辛评等人便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些计策就是他们提出来并且实施的,哪用得着去告密? 袁绍那边只需要按照计划去做就行。 出题人都是他的人,王芬凭什么会觉得这道题目能考验得了袁绍? 只是那边诏令还没下达到渤海,此时的渤海,却开战了。 青州,平原国。 刘备以王芬擅立伪帝,大逆不道,且无故派吕布攻占兖州为由,正式宣战。 八月初,烈日炎炎,刘备亲自来到前线,率领大军进攻渤海、清河二郡,攻占了修县、绎幕,兵进东武城,一路往广宗打去。 值得一提的是,广宗东面,就是界桥。 整个冀州是一块平原,几乎无险可守,青州军忽然进攻,打得东面清河国的守军措手不及,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刘备军连破数城,攻入清河国腹地。 在这种情况下,王芬不得不紧急调遣军队前来拦截,双方主力于东武城、清渊、甘陵等县对峙,两边加起来,大军足有十多万。 同时幽州的公孙瓒也进兵河间国,率领步卒三万,骑兵两万,总计五万人马,猛攻渤海、河间、安平三郡。 袁绍只有一郡之地,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不能抵挡,只能放弃领土,退守巨鹿一带。 而洛阳方面,也大军云集,做出要进攻邺城的姿态。 一时间,就跟陈暮当初设想的一样,洛阳幽州青州,三面将冀州包围了起来,大军在肆意在冀州腹地驰骋,一路进逼魏郡,像是随时能将王芬覆灭一样。 东武城,夜幕将至,刘备正伏在桌案上写书信。陈暮与沮授田丰来到厅中,烛光影动,临近九月初秋,秋风徐来,油灯火苗乱窜。 “大哥。” “嗯。” 见到他们过来,刘备将信纸包好,对一旁的亲卫道:“送去给公孙伯圭。” 等亲卫走了,陈暮才问道:“大哥是邀伯圭兄一起合兵进攻?” 刘备摇摇头:“不是,我是在信中叮嘱他,莫要肆意抄掠百姓,切不可再造多余杀戮。” “这样啊。” 陈暮想了想,公孙瓒确实曾经干过这事。 由于刘备在冀州有好名声,此次进军,也曾经下过严令,对百姓秋毫无犯,若有人违令者斩。 所以现在兵进冀州之后,青州舆论机器全面启动,潜伏于各地的军情司探子利用印刷出来的宣传册,大肆宣传刘备的仁义与王芬的大逆不道,在舆论高地上占领优势。 以至于地方百姓对待刘备来犯的态度并不是那么抵触,甚至这东武城,在城中守军逃走后,还是城中官吏亲自为刘备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因此像这样收买人心的机会其实还是很不错,比如以后他们可以搞一份报纸,把这事写进去,多多宣传不是件坏事。 “四弟、公与、元皓先坐下吧,此时过来,是有何事?” 刘备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 军事行动方面白天已经商量过,他们是准备从东武南下攻打甘陵,破了贝丘,然后直取魏郡的清渊陶馆,配合北面安平国的公孙瓒以及河内郡的关羽一起三面进攻邺城。 冀州这地形就是这样,想打出去不容易,被人家攻进来,广袤的华北平原,除了城池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防守。 所以王芬的军队大部分都集中在鄃县、灵县、甘陵等地,疏于了北面修县、绎幕。 因此接下来的战斗,就是要准备开始打硬仗。 被三面围攻,位置纵深太大,在冷兵器时期反而是件坏事,到处都被攻打,首尾不能相顾。王芬就只能收缩兵力,将主力部队聚拢在魏郡周边,力图决战。 就跟历史上公孙瓒打袁绍一样,长驱直入,都快达到魏郡,最终才在广宗县的界桥一带被袁绍击败。 所以别看此时青州和幽州的进军十分顺利,但后面就没那么好打。王芬的实力比袁术还强,再算上袁绍的三万部众,总兵力达到二十多万。 而青州出兵六万,幽州五万,洛阳三万,总兵力只有十四五万左右,在兵力上有一些差距。 像这样双方加起来达三四十万兵力的大规模军团级别的作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那种几万人规模的小打小闹,因此即便是陈暮,也十分地慎重,找了沮授田丰,商量接下里的对敌策略。 三人坐下,陈暮开口说道:“大哥,之前商议了军事之后,我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此战应该尽快解决,不宜拖延,因为在实力上,我们与冀州还是有些差距。” “哦?” 刘备想了想说道:“四弟为何这么说?” 陈暮道:“冀州兵强马壮,又有吕布骑兵在外,一旦回防,固守魏郡,则我军必然难以攻克。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一者趁王芬病危,冀州混乱之时尽快进兵。二者是解决兖州燃眉之急,若运气好,一战平定冀州,也犹未可知。” “嗯” 刘备思索道:“四弟之言,确实有理。只是兵者,大事也。甘陵贝丘一带城高兵多,恐怕难以尽快攻克,需要围住城池,等他们粮尽之后,才能做决议吧。” 陈暮笑道:“所以我们要改变策略,不能再打甘陵。” “不打甘陵?” 刘备纳闷不已,问道:“若是不打甘陵,我们如何能进攻魏郡?” 冀州虽然是平原地区,无险可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战略纵深。魏郡、赵国、巨鹿等地纵横交错的几十条河流,就是最好的阻碍物。 陈暮跟刘备当初讨黄巾时在冀州打了那么久仗,对于这里的地理位置自然一清二楚。 所以从清河国进攻之后,刘备只能选择从清河国南下进入魏郡,再渡过清河,直取邺城。虽然也有别的道路,可要绕一个大圈子,耗时耗力,实在没有必要。 沮授说道:“我们之前商议过,若想进攻邺城,从清河国南下是其中一条道,还可以从界桥进入巨鹿境,再从广宗南下平恩、斥丘,打邺城。用此策的话,我们就可以绕开清河南面的守军,直插魏郡腹地。” 刘备沉吟道:“只是若不能攻克甘陵,我们后续的粮草,恐怕要受到甘陵一带守军袭扰,一旦粮草不能维系,前线怕是难以与敌人相持。” 听到他的担忧,陈暮沮授田丰互相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见他们笑而不语,刘备纳闷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田丰抚须道:“明公说的对。” “所以我们绕道界桥,直取邺城,也是假的。” 沮授补充了一句。 陈暮最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兵者,诡道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们兵进界桥,入广宗,南下取平恩,姿态做足,实际上,却是要将甘陵包围起来,不给王芬收缩兵力的机会。” 刘备被他们的话绕晕了,一会儿说要打邺城,一会儿又说打甘陵,到底打哪啊,一头雾水地问道:“所以,四弟公与元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陈暮取出了随身带了冀州舆图,上面虽然标注简陋,但主要的城市还是存在,指着甘陵周边方向道:“大哥,从青州攻邺城,唯有从清河国南下这一条路选择。可甘陵屯有重兵,短时间内难以攻克,所以我们应当兵分三路,一路主力过界桥取平恩,断甘陵粮道。一路从兖州进军发干陶馆,断甘陵后路,最后一路则取鄃县灵县,如此四面包夹,甘陵与贝丘二地必然难以长久。此时我们再佯装不管他们,南下攻打邺城,甘陵贝丘被困,东面和北面都是敌人,所以只有南下一条道路,配合魏郡军队,偷袭我们后方。但陶馆在我们手中,一旦甘陵守军出城袭扰我们后路,此时我们南北夹击,必可破甘陵敌军,则清河便成了我们进攻冀州的前哨站!” 刘备凑过来,就看到在地图上,甘陵其实离平原并不遥远,王芬的主要兵力是布置在甘陵与贝丘二地。至于与平原国治所平原县近在咫尺的鄃县和灵县,反倒不敢派那么多人,因为一来二地是座小县城,城池不高,难以抵挡大军围攻。二来离平原太近,一旦被攻打,援军难以尽快抵达。 所以甘陵这个清河国的治所,城池高,且城中屯粮比较多的地方,就成为了冀州防御青州的桥头堡。但清河国毕竟是一块平原地区,鄃县、灵县、绎幕、东武城在它的东面与北面,将它团团包围住。 唯一的屏障就是身后的清河,过了界桥就到了广宗。而南下贝丘清渊就是陶馆,可以说是一片很容易被困住的地方。 陈暮沮授田丰认为,先取广宗,再绕道兖州取陶馆,那么甘陵守军南下逃跑与粮道就会被断掉。他们的出路要么是东面跑到鄃县与灵县去,然后打到平原国,进攻青州老家,要么北上东武城,往安平国方向逃跑。 可问题是公孙瓒已经抵达安平国,往安平国逃跑就是死路一条。而东面的鄃县灵县又被攻破,即便将鄃县灵县夺回来,平原国境内还有一条黄河天险可以阻拦他们的道路,让他们无处可去。 所以在这样的境地下,甘陵守军在粮尽之后,要么出城去想办法断青州粮道,抢粮食。要么只能联络魏郡那边,与魏郡一起前后夹击刘备南去的主力军。 但不管怎么选择,都会掉入青州谋士团的陷阱里,被刘备军主力,加上安平国的公孙瓒以及兖州方向来的第三股青州军一起配合围歼。 可以说,只要他们出城,就是死路一条,被陈暮他们算得死死的。 等到甘陵被拿下,那么整个清河国就会落入青州的手里,成为青州进攻冀州的桥头堡。随时可以南下,从清河两岸进兵攻打魏郡,而这沿途一路上,冀州则无险可守,除了固守城池以外,再也不能利用河流进行狙击了。 听到陈暮的话,再看着地图上的地形,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四弟这一招以进为退,倒是妙得很,假装进攻,实际却是防守。” 陈暮笑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其实也是趁王芬生病,要他命而已。若不是现在冀州指挥混乱,恐怕我们想这么打也没那么容易。” 根据军情司密报,王芬已经病了半个月了,这段时间没有上朝,也没有出过门,想来已经是病入膏肓。 作为冀州的灵魂人物,王芬一旦倒下,对于冀州的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 到时候政令混乱,军队难以统一指挥,就是青州军浑水摸鱼的时候。不然的话,以冀州现在完全能以一敌三的实力,脑子抽了才一定要和他硬碰硬。 毕竟官渡之战和赤壁之战都是偶然而非必然,世界上大部分的战斗,都是以兵多欺负兵少,势力大主动去打势力小的。任何以弱胜强的典范,往往都是大规模敌人进攻的时候出现错误,被人抓住了机会而已。 否则的话,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经典以弱胜强的战例。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五章 吾才满腹袁本初竟不从之 对于青州幽州与洛阳的三方攻势,一开始冀州还能招架得住。 这与历史上袁绍勉强在界桥击败公孙瓒不同。 历史上的冀州在王芬死后,经历了不少动荡,再加上后来袁绍刚当政时,内外矛盾比较尖锐。公孙瓒则气势如虹,几乎占领了大半个冀州与青州,所以袁绍手里只有一个魏郡在,实力并不算强。 一直等到击败公孙瓒之后,才统合了整个冀州,拥兵十多万,一跃成为最强的诸侯。 而现在王芬当政,冀州安稳发展了十年,没有经历过太大动荡,得益于华北平原广袤的农田土地,人口在黄巾之乱后也爆炸式增长,实力非常强悍。 以六百多万的人口,养活二十万的带甲之士。刚好在兵民20:1的极限比例范围之内,也就是20个农民养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兵。 正因为冀州拥有超过青州幽州洛阳的总耕地面积,再加上王芬这些年来的休养生息,才能做到这一点。 但此时此刻,冀州这个主心骨王芬病危,就暴露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没有了强权人物,地方军备十分混乱。 虽然也有张合高览麴义袁绍等数名还不错的将领,比如张合、朱灵、蒋奇、马延、焦触、张南等校尉将领带四万人驻兵甘陵、贝丘、灵县、鄃县等地,防备青州。 高览则带领着韩莒子、吕威璜、赵睿、严敞、何茂、王摩等人领兵三万,驻兵斥丘、元城、魏县等地,护卫邺城周边。 袁绍从渤海退兵后,领麾下三万人驻守巨鹿,与北面的公孙瓒形成对峙。 邺城周边还有七八万兵马,有夏昭、吕旷、高翔、冯礼、邓升、郭援、陶升、孟岱等将领,兖州还有吕布步骑两万五千人,总兵力还是非常多。 但兵马越多,越没有统一指挥,大家各自为战,像张合驻守清河国,被青州进攻之后,就向高览求援,如果王芬没有病倒,主心骨在,那么经过朝议,以及诸多智谋之士的商量,完全可以派高览前去搭救。 可现在王芬病倒,冀州朝政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时期,高览向邺城发了公文,一直没回信。没有调令,不敢擅自去救,导致此时张合被困在了甘陵城里,进退维谷,处境很不妙。 广宗,青州军浩浩荡荡地穿过了界桥。作为战略要地,如果王芬早早地派大队人马将广宗守住,那么青州军就很难穿过清河来到魏郡腹地。 邺城的地理位置有些特别,夹在潐水与漳水之间,潐水下游就是清河,而在邺城东面还有一条故大河。所以邺城是被三条河流保护起来,不管是洛阳方向要进攻,还是东面青州方向进攻,都绕不开这几条河水。 如果派重兵驻守在广宗这个战略要地,那么青州军就会被阻拦在清河东岸沿线,只要守住甘陵、贝丘、清渊、陶馆等东岸沿线的城市,那么青州军几乎不可能打到魏郡腹地来。 毕竟即便你人能找到河流比较水浅的地方渡河,可马车辎重粮草一类的军械,就不可能从水里过去,就算是浮桥都撑不住,只能从陆路过去。 界桥就是横跨清河的一处桥梁,而且沿袭了秦汉时期桥梁风格特点,是用砖石体系制造,外形为拱券结构,坚固耐用,大队人马与物资辎重是可以穿过这座桥梁渡过清河,这样就不存在粮草辎重被困在清河东岸的问题。 刘备率领着三万人马,攻下了广宗,与公孙瓒的人马在经县汇合。二人兵分两路,公孙瓒从西面攻打漳水西岸的曲周,威逼巨鹿。而刘备则南下平恩,进犯斥丘,来到了魏郡周边腹地。 一时间,整个邺城京师动荡,对于刘备与公孙瓒的攻势如虹感到震惊。朝野上下很快乱成一团,王芬听到这个消息,病情更加严重,已经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好在荀和陈逸等人勉强算是稳住局势,一边调派人马北上迎敌,一边令袁绍回邺城,商量对策,顺便也如了王芬的意,任命他为侍中。 袁绍让长子袁谭领军,又让颜良文丑高干逢纪等心腹辅佐,这才放心大胆地单人匹马回了邺城。 刚一进城,袁绍没有去探望王芬,而是直接去皇宫之中觐见了刘陔。 直到第二日,他才来到了王芬的府邸探望。 “文祖公!” 袁绍来到王芬床前,看到他行将就木的脸色,悲从心来,哭泣道:“多日不见,公怎么成这样了。” 王芬脸色惨白,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是洒脱一笑道:“本初莫要伤心,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也。老夫也年近古稀,身体不愈,倒也知道天命难违,时日无多,又何须忧伤呢?” “唉。” 袁绍叹了口气道:“可是公为冀州支柱,此时四面皆敌也。若无公,冀州此危机存亡之秋,文祖公何忍弃陛下而去,弃冀州万民而去呀。” “呵呵。” 王芬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倒是不想去,可奈何身体不行啊,我死之将至,这冀州的未来,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袁绍忙道:“公切莫说这些丧气话,待好好休养,按时服食汤药,病情一定会有所好转。” 王芬躺在病床上,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说什么好转,也不过是多延续几日时辰而已,老夫自知天命,死便死罢,唯独忧心陛下,忧心冀州之将来。” 袁绍转过头看了眼身后荀和陈逸等人,说道:“有公舒子良二公,冀州与陛下,应当是无碍的。只是外敌环伺,还是要请文祖公振作起来才是。” 荀和与陈逸都叹了一口气,他们的魄力不如王芬,并非雄主之姿,又如何能统领冀州? 袁本初这么说他们,他们心里也只有惭愧。 王芬自然也很清楚,论起胆子,一个敢废立皇帝的人肯定是胆大包天,一个能治理好民生的人,也一定是有才略。 可惜年老体弱加上不通武略,顶多算是个强化版陶谦,不能称之为振兴的雄主。 所以在如今空有强大的兵力,却没有一个可以统领这些兵力的雄主出现的时候,内忧外患,王芬也不得不考虑起冀州的将来。 至少袁绍昨天第一时间先去皇宫觐见刘陔的行为让王芬还是挺满意。 老头快病死了,但头脑还是很清晰,思索片刻,王芬淡淡地说道:“公舒与子良虽有大才,却也年迈,不能担当起冀州大任。本初呀,我欲将冀州托付给你,你看如何?” 将冀州托付给我? 袁绍虽然心里早有这个念头,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为他能否承担起这个责任而讨论,可真听到的时候,内心之中,顿时狂喜。 这个时候只要开口应下,冀州偌大的基业,达六百多万的人口,带甲之士二十万,就立即唾手可得了。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袁绍就有了一种想要开口应下来的冲动,差点说出了声。 “咳咳咳” 王芬在此时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奴仆端来一个痰盂,他吐出了一口浓痰。 也就是这声咳嗽,让袁绍惊醒过来,他趁着王芬低头吐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诸多公卿,就看到在人群之中,许攸审配辛评荀谌郭图等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袁绍因为被冀州这个大礼而冲昏的头脑顿时醒悟了过来,心底的喜悦也马上压下去,迅速在脑子里思索。 是了。 他其实有很多方法对付王芬。 比如暗杀,武力抢夺,乃至一些别的方式。 可为什么偏偏用最漫长的方法,在王芬的汤药中多加一些药材,使王芬病情拖延,一直得不到好转? 还不是因为冀州这块肥肉,在王芬的治理下,是铁板一块,难以分割。 从个人威望以及才能上来说,历史上的韩馥跟王芬比起来提鞋都不配,治理冀州多年,风调雨顺,百姓富饶,以至于后来袁绍得冀州后,一跃成为天下第一诸侯,就是来源于王芬的遗产。 因此袁绍想像历史上劝说韩馥一样,派人游说王芬,劝他把冀州让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王芬一不像韩馥那么软弱,二不是袁家门生故吏,人家根本不惯着你。 至于暗杀和武力抢夺等方式,那是自寻死路。哪怕成功了,以王芬在冀州的威望,大概率就是各路郡太守纷纷造反,将袁绍弄死。 所以利用王芬年老体衰,自然过渡,就是最好的策略。 可问题是自然过渡的前提条件是,王芬会确定将你袁绍当作继承人。 如果王芬活着的时候不点头,以他的威望,钦点荀和陈逸,甚至是吕布,估计都没有人敢反对,到那个时候,袁绍夺冀州就更难了。 因此现在袁绍清醒过来之后,立即意识到不能太急,一旦操之过急,让王芬起疑,那他就完蛋了。 想到这一点,袁绍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心道好险,表面上睁大了眼睛,做出愕然的模样,等王芬吐了痰之后,慌忙单膝跪下磕头道:“文祖公,这是说得什么话,袁绍何德何能,可以继任冀州?请公收回成命,再立贤良,绍愿以死辅佐天子,辅佐新的冀州牧!” 王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袁绍居然没有心动,心里对袁绍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好感。想了想,便说道:“本初真的不愿意领冀州,击退来犯之敌,为陛下效力,为汉室的江山尽心尽责?” “非绍不愿意为陛下效力,若说匡扶汉室,袁绍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绍无才无德,如何担当起冀州大任。” 袁绍立即故作姿态,不断推辞。 见他的样子不似有假,王芬暗暗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本初以为,何人可以领冀州?” “自然是司空与司徒二公。” 袁绍毫不犹豫地推出了荀和跟陈逸,他当然知道这两人早就推辞过,这才放心大胆地提。 王芬看了眼二人,两个人都不说话,见他目光过来,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看来袁绍应当是不知道自己在考验他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果断推荐荀和陈逸,王芬在心里想着。 当然,王芬只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有想到第三层。以为袁绍不知道,其实他清楚得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公舒与子良老迈,且他们自己也不愿,本初乃青年俊才,又出自名门,威望甚高,本该是良选,可惜你不愿。” 王芬叹道:“不过我也不愿意夺你之至,既然本初不愿,除了公舒与子良以外,你认为,还有何人可堪大用?” 袁绍心里发凉,心想难道是自己推辞有些过了,王芬真不打算让自己来了? 不过好在袁绍心理素质还可以,硬着头皮道:“既然司空与司徒不愿,那文祖公二位公子,应当是可以的。” “他们?咳咳咳” 王芬听到说起自己的儿子,差点没气着,咳嗽了两声,头疼道:“这两个逆子,一个终日无所事事四处浪荡,一个读书读坏了脑子,皆不可。” “额” 袁绍想了想,试探道:“听闻文祖公收那吕布为义子,父子情深,吕布可否” 说到最后,连袁绍自己的感觉有些说不下去,声音小了许多。 用脚指头去想都知道,别看王芬收了吕布做义子,但吕布不过是一莽夫,王芬收他只是在利用他的武力而已,怎么可能会把冀州托付给他? 袁绍能够被选为继承人,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党人一派,且年轻有为,有雄主之姿,属于自己人当中的优质人才。若非王芬顾虑袁绍会不会再侍奉刘陔的问题,恐怕早就把冀州托付给他了。 所以当袁绍提出吕布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底气不足,更别说王芬。 甚至都诸多公卿暗笑,觉得袁绍也是糊涂了,王芬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将冀州偌大的基业交给一个非党人,且还是曾经董卓集团首屈一指的大将吧。 若非吕布杀了董卓,他们连吕布都不会接纳。 王芬也被袁绍的话逗笑了,摆摆手笑着说道:“吕布不过是一匹夫尔,谈何能领冀州大业?” 袁绍再回头看了眼公卿们,从荀和陈逸在内,一个个都是老一派的党人,年纪都不小,一个个白发苍苍,冀州的中年一代当中,似乎还真就他袁绍一个人有能力,有威望,有才干,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到这一幕,袁绍心里倒也安定了不少,表面上却诚惶诚恐地道:“除此之外,绍委实不知。不过绍却知道,公深明大义,必早有安排。袁绍愿为新主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见他如此表忠心,王芬暗暗点头,今日的考验目的也达到了,便说道:“既然如此,本初就先回去罢。这些事情,过几日再说。” “唯!” 袁绍便退下了。 等他走后,王芬就留下了荀和陈逸以及九卿等几名老党人,一起聊了聊今日袁绍的表现。 众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说了一些好话,王芬心里便有了数。 这边袁绍从王芬那里出来之后,因为不确定王芬有没有派人监视他,便只得自己回了他在邺城的府邸。 一直等到晚上天黑的时候,许攸审配辛评荀谌郭图等人才从后门进入他的府邸秘密议事。 府中袁绍亲自出去迎接,一行人路过花园,往厅堂走,路上哈哈大笑。 “子远、正南、公则、仲治、友若。” 袁绍高兴地道:“能与你们为友,当真是我袁本初一大幸事。” 众人进入厅堂内,分列坐下。 许攸入席之后,抚须笑道:“恭喜本初,得冀州之日,已经不远了。” “不错,文祖公老迈,体弱多病,恐怕这旬月之内,就会谢世,到时本初众望所归,必能执掌冀州尔。” “现在冀州,除了本初以外,也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文祖公虽然担忧本初不敬天子,可也没有别的人选,本初大可放心,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诸多谋士纷纷进言,让袁绍更加高兴。 唯有审配皱起眉头,说道:“本初取冀州易如反掌尔,唯独那现在冀州危在旦夕,大家还是不要过于乐观,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刘玄德的进攻为妙。” “此事易尔。” 许攸眉宇间露出一道精光,说道:“等本初取了冀州,便立即废了那刘陔,遥尊洛阳朝廷,此计便能轻易让刘备退兵,且让冀州短时间内无兵灾之祸。等本初整合冀州兵马,先破了那公孙瓒,解除后顾之忧,则再慢慢徐图青州即可。” “不行。” 审配摇摇头:“此计虽妙,可子远却忽略了废帝带来的害处。现在冀州为老一派党人的大本营,这些人势力盘根错节,本初又是以党人后进身份领冀州,若不能继承文祖公遗志,继续侍奉刘陔,哪怕文祖公谢世,也必然遭到荀和陈逸等这些老党人的反扑,到时候内忧外患,才是最大的危机。” 许攸皱眉道:“那刘陔在冀州百害而无一利,不仅让本初头上多了一个天子,还有那群老顽固为附庸。到时候若他们借着刘陔名义,搞什么诏书四处发号施令,多为掣肘,岂不是让本初寸步难行?” “不错,若为人主,怎么能凭空多出掣肘,如此缚手缚脚,方为贻害也。” “可此时也不能轻动那刘陔,文祖公立他为帝,依托的是文祖公之威望。如今冀州能民心所向,皆是因文祖公十年治理,根深蒂固。若等文祖公谢世,本初继任就立即推翻了他的政令,乃背离民心也,恐怕对于本初来说,也是一件大坏事。” “这倒也是,还是得徐徐图之,得冀州之后,先击退了刘备与公孙瓒的来犯,修养两年。待那群老顽固都失势之时,再想办法处理刘陔的问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意见都不一样,这还没得冀州呢,几大谋士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分歧。 好在此时的袁绍算是有些魄力,听了众人的话,便打断道:“诸公稍安勿躁,正南说得确实有理,我也是附属党人最终才被文祖公选为继任冀州者,若是文祖公谢世之后,就立即翻脸,恐为世人笑我不顾旧情,狡诈复变尔,还是以后再慢慢处理这个问题,一切都待我得冀州之后,再做计较。” 听了他的话,众人就都不说什么了,唯有许攸有些不高兴。 哼。 吾才满腹成略在胸,袁本初竟不从之,可恶!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六章 火起 甘陵城。 作为冀州与青州之间的两个郡,清河国与平原国接壤。 说是接壤,其实也没什么分界点。 因为两地大部分领土都是平原地带,没有山岭,没有沟壑,也没有其它任何天堑,唯一能算是分界线的,就只有河流,比如我们的母亲河黄河。 只不过黄河只有小部分会流过冀州的魏郡,其它大部分地方,则是在兖州东郡与青州平原国境内。 所以真正能够将二地分开的,是别的河流,根据《尔雅·释水》记载,此时黄河下游,也就是平原国境内,到处都是河水,有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絜、钩盘、鬲津等,被称为九河。 其中鬲津河的位置就在平原县北面的鬲县,平原县则是在黄河北岸。所以整个黄河北岸属于平原国的三县,也就是鬲县、平原县、安德县,皆被河水环绕,形成自然天堑。 这样一来,虽然平原国与清河国都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不过因为平原国境内水系较多,周围水域复杂丰富,反而可以利用这些河流阻拦敌军。 因此实际上青州防御的时候比较简单一些,借助河流阻拦,守住各过河要道即可。反观如果青州要是攻打冀州的话,则要方便许多,几乎一马平川,很轻易就能杀入清河国内,然后南下直取魏郡。 这也是为什么王芬要在甘陵城内布置重兵的缘故,实在是因为清河国内无险可守,不像平原国那样,坐拥黄河出海口,周边水系发达,可以形成天然障碍网络。 说这么多,其实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冀州打青州很困难,而青州打冀州比较简单。 所以现在甘陵城内,三万守军的处境就很尴尬。 因为敌人已经杀到了清河国腹地,高览那边由于没有邺城的指令不敢轻动,导致甘陵的守将张合是处于没有支援的状况,孤立无援,现在刘备军又兵进平恩,取了陶馆,断了甘陵的粮道和后路。 如此,甘陵城就变成了一座孤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就是张合要思考的问题,是继续死守,等待粮草耗尽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寻找一线生机。 县衙府邸中,张合、朱灵、蒋奇、马延几人枯坐在厅堂内,焦触和张南倒不在这里,他们领一万人马在甘陵南面10多公里外的贝丘县城驻守。 两地互为犄角,背后又倚靠着清河东岸的清渊陶馆等地,原本处境不应该这么糟糕才对,可惜冀州内部混乱. “太尉病危,已经无法处理政务。高将军递了奏疏,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回信。以至于高将军也不敢主动北上,现在正在故大河东岸的葛乡一带与刘备军对峙,陶馆也被从兖州方向来的敌人进攻,如此我们已经没有援军,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张合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高览传递过来的公文消息告诉几位将领。由于刘备军只是将甘陵周边的城池打下来,并没有大军将甘陵团团围困,所以信息还是可以正常传递出来,甚至连百姓都可以出入城池正常生活。 但张合同时也很清楚,甘陵周边不可能没有青州的探子,一旦他率领兵马出城,不管去哪里,青州都会一清二楚,想撤退回魏郡,后路被断,北上南下东去全是敌人,四面八方团团包围,插翅难飞呀。 听到这个消息,朱灵蒋奇马延三人都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一时间会议相当安静,大家都沉默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朱灵才问道:“将军,不知城中还有多少余粮?” “上一批粮草运来是两月之前,如今粮道被断,省着些吃的话,尚能撑四月,若是战时士兵需要补充体魄,多吃些粮食,恐怕只能撑三月。” “看来至少短时间内粮食倒不用担心了也许在这四个月内,邺城那边很快就会派高将军前来救援我们。”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贝丘城中粮少,他们支撑不了多久,若分粮过去,则只能三月,若青州攻城,战时多吃一些,怕是只能维系两个月了,到那个时候,情况恐怕不太妙。” 几人分析了一会儿,互相对视,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 古时候军队驻守某地,食物基本都是靠当地百姓供养,就地取粮。比如清河国的守军,自然也是靠清河国的百姓缴纳税收,这样直接使用收上来的粮食作为存粮,就会少了很多运输中的不必要消耗。 甘陵因为是治所,所以存粮比较多。一般来说,每次粮食收上来,基本可供大军用度三四个月左右,以一年两季来算,再加上以前的存粮,勉勉强强可以养得起那么多军队。 不要以为这似乎很少,要知道整个清河国也不过五六十万人口,而清河的守军甘陵三万,贝丘一万,再算上鄃县灵县绎幕东武城等地林林散散的几千守军,整个清河国加起来接近五万军队,差不多是在用五六十万的人口,养五万大军,接近10比1的兵民比例。 这个比例很高了,历朝历代正常情况下,20比1才是最合理的。所以实际上光靠收上来的税并不完全能够养得起这么多人,毕竟哪怕现在还剩下的四万大军,以每人平均一月27石的消耗来算,一个月下来,就是10万石,数字非常夸张。 像关羽在洛阳的时候,就是因为白波军聚众十多万,而洛阳的百姓却只有五六十万,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军队,早期不仅需要青州供应粮草,还裁撤了大批白波军士兵,让他们去河内郡屯田,这才勉强维持洛阳的消耗。 所以王芬在清河国屯重兵,光靠清河国的百姓供养,是不可能让他们自给自足。何况现在清河国大部分地区都被青州军占领,除非张合去掠夺甘陵周边百姓,不然以他的军队数量,存粮很快就会吃光。 唯一的好消息是根据《汉书》记载,汉代一名士兵每月27石食物属于战时消耗,非战时消耗一天两顿,就能够省三分之一的粮食,正常的成年男子大概为2石左右。 如此的话,只要刘备不围城猛攻,多支撑一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而现在甘陵之所以还能够支撑三四个月,是因为以前有不少存粮。在王芬病倒之前,青州一直是他最大的敌人,所以除了当地百姓供应以外,邺城也会调集粮草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在短时间内,倒还不需要担心粮食危机。 现在张合他们唯一担忧的问题,就是冀州高层的内部混乱能不能尽早解决。如果拖得太久,甘陵城的粮食吃光,恐怕都不需要青州军进攻,自己就会崩溃,那么城内守军唯一的出路,怕是真的只能去劫掠周边百姓了. “大家也不用担忧。” 为了稳定军心,张合认真说道:“现在城内的局势还算稳定,周边乡亭的岗哨也并没有遭到青州军的攻击,我们的活动范围还是比较大,实在到了没办法的地步,再想办法撤离便是。” 朱治想了想便问道:“应该往哪里撤离?” “自然是魏郡。” 张合毫不犹豫地道:“我们与贝丘互为犄角,加起来兵力有四万人,而刘备此次兵马虽号称二十万,但我估计顶多七八万人,一旦邺城那边局势稳定下来,高览北上进攻,我们便可以偷袭刘备后方,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则为取胜之道也。” “嗯。” 众人点点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还有粮道。” 张合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如今刘备屯兵平恩,直接无视我等,浑然没把我们放眼里。却不知道,他的粮草若要运往前线,必须经过界桥,若有朝一日,趁其不备将界桥毁坏,断其粮道,可谓大功一件也。” “界桥为砖石构造,恐怕没那么容易毁坏吧。” 朱治挠挠头。 在没有火药的年代,想摧毁一座砖石构造的桥梁,这难度也太大了。 参考长城的砖就知道了,即便几千军队一拥而上,锤子敲,凿子凿估计都得好几天,人家不会那么傻给你这么多时间啊。 张合倒是很光棍,非常干脆地说道:“也不需要完全毁坏,只弄塌一处,让他们车辆无法通行即可。” “这倒是行得通。” “就怕他们会派重兵守卫界桥。” “所以将军才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 朱灵蒋奇马延三人听到张合的话,都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张合现在很年轻,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从草莽当中崛起的年轻才俊,而是世家豪门子弟,出身于河间张氏,为张耳的后代。 作为世家名门望族,张合不仅熟读兵法,且素有才干,才在这样的年纪成为统领诸多校尉的将军,因此他说得话,还是经得起推敲,众人也觉得靠谱。 当下,众人就先决定以甘陵、贝丘二地城池固守,先观望一下形势,若有机会,就攻打界桥,断前线青州军粮草。 开完军事会议之后,张合与朱灵便一起并肩出了府邸,巡视了一下城池。 一行人来到城内粮仓附近,粮仓为重中之重,为了防止失火,不仅粮仓周边都设有大量的水缸,还派了重兵把守,总计约三十多万石粮草,是包括贝丘在内,未来四万大军三四月的储备,万不能有失。 粮仓集中在城西,虽然不像洛阳粟市那样达数百上千个硕大的货栈仓库,但也有数十个,仓库内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麻袋,只是地面因为常年有运粮车进出,导致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将军!” 见到张合朱灵过来巡视,管理仓库的令史与守卫将领官员连忙过来拜见。 张合点点头道:“粮仓如何?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任何问题。” “小人等整日盯着,不敢有丝毫松懈,请将军放心,粮库安然无恙。”令史与将领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听到他们信誓旦旦,张合便说道:“切记,一定要严密看管。我听闻青州有一军情司,专事邦汋之道,或斟汋百姓间散布谣言,或入营中刺探军情密要,或潜伏城内破坏袭扰,你们务必要万分小心。” “放心吧将军,我日夜盯着,没有将军调令,绝不会放任何人进出。” 看管粮仓的领兵军司马再次做出了保证。 张合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 朱灵却想了想说道:“将军,我也听闻青州的军情司无孔不入,厉害得紧。就怕城中有内应,粮草为重,还是小心为妙。” “哦?” 张合纳闷道:“文博之意是?” 朱灵说道:“以往我等都没有时间清点粮草,大多粗略一算,能吃多久是多久。此时我们被围困此地,刚好有时间勘察一下我们到底有多少余粮,好好策划一番,士兵每日领多少粮食,皆做好定数,多省几日粮食出来,就能多坚守几日,且勘察出来的新粮可先放着,给士兵吃之前存储的陈粮,以免陈粮坏去。” 勘察粮食吗? 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存粮全都翻出来先吃掉,防止陈粮坏了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张合便看向粮官令史与守仓将领道:“文博说得有理,现在大军被围困在城池之中,不能轻动,趁着闲暇之时,刚好可以探察清楚我们余粮到底有多少,以便谋划士兵吃粮定额。明日我便派大军进仓清点辎重,勘察存粮,尔等好生协助军中主簿,明白了吗?” “勘勘勘察粮食” 令史脸都绿了,期期艾艾道:“将,将军这粮仓积压甚多,有三十万石,要想全部清点出来,绝非一时之功,且正是战时,怕耽误士兵操练,还是以后再勘察吧。” 张合见他脸色不对,皱着眉头道:“要你协助勘察就协助勘察,这是本将发布的将令,你这厮推三阻四的是何意?” “卑下绝没有推三阻四的意思,只是” 令史吱吱唔唔,额头冷汗直冒。 “嗯?” 张合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刀,目露凶光道:“莫非你贪墨了粮草,倒卖了军械?”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令史连连否认。 一旁的守仓将领忙道:“请将军放心,明日末将必定全力配合将军派来的主簿清点账务粮草军械。” “哼!” 张合冷哼一声,翻身上马看着他们道:“若是一星半点,看在你们以前也算有功的份上,便算了。若查出尔等有严重贪墨行为,吾必斩汝等项上狗头!” “唯!” 令史与守仓将皆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 张合在说罢之后,于身周百余亲卫的保护下,脸色怒气冲冲,策马拂袖而去。 朱灵也瞪了二人一眼,同样离开。 其实他们也估摸着猜到了这二人有贪墨行为,不过想来贪墨的也不可能太多,顶天了几千石粮草以及一些军械而已,无关大雅。 这种事情在军中比较常见,张合与朱灵也算是行伍多年,见怪不怪,只要数额不是太大,为稳定军心,就不宜大动干戈。 所以张合临走之前的话,既是暗示,其实也算是一个警告,那就是如果真有贪污行为,数额不是很大的话,就自行补上,至少要颜面上过得去。 即便短时间内补不上空缺,至少账面上得做得稍微好看一点,别捅出去,到时候张合就不得不把他们杀了以儆效尤了。 可张合绝对没有想到,那令史与守仓将胆子有多大。贪墨的数额远不是几千石粮草以及一点点军械。 二人伙同另外几名轮流驻守仓库的军司马,狼狈为奸,如硕鼠一般贪墨了大量财物,这其中牵扯很广,两年来虽然不至于搬空府库,却也是极大的亏空。 偏偏现在想补上这亏空也绝对不可能,因为之前贪墨的时候,卖掉粮食与军械得的钱都送回了老家,且他们也只是其中冰山一角,即便此时甘陵没有被围困,回家乡把二人的钱财全部取出来,也补不上亏空。 因此令史与守仓将,竟已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不过与战战兢兢的令史不同,那军司马好歹也是刀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有些胆色。当下夜里就召集了几名牵涉此事的同僚,商议了办法。 翌日,张合派了数千士兵进驻粮仓,在主簿的主管下,正式开始勘察军中余粮。 只是勘察那么多粮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所以这个工作持续了数天,倒一直安然无恙,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一直到四日后。 粮仓。 起火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七章 一肚子坏水 “呵呵,有趣。” 广宗县,坐镇界桥一带的陈暮看着手中的情报,微微一笑,倒没想到甘陵城内还有这些破事。 军情司奉命刺探清河国的守军军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在数年前就有了安排布置,这次青州军能这么轻易地打进清河国,杀入魏郡,军情司的情报功不可没。 这其实也跟古代通讯不发达加上保密措施不严密有关系,虽然关于粮仓、碉楼、堡垒、军营等军事设施普通人无法进去,但军情司无孔不入,秘密发展了下线,特别是清河崔氏本地世家大族暗中提供了一些情报,使得青州对于清河国的情况其实是了如指掌。 不过军队中高层贪墨粮草军械的事情,自然也不是军情司能够查出来的,所以城内具体存粮,军情司也只是通过粮仓内部的几名低级吏员了解个大概,知道约有三十多万石粟粮,食盐万石,可以坚持三四个月左右。 然而根据昨天从甘陵城内发出来的消息,城中粮库货栈失火,损失七八万石粮草,三四千石食盐,军械物资不计其数,接近城内库存的三分之一,涉及的金额达到四五千万钱。 虽然张合对外宣传粮库失火是一个意外,已经处置了一些官员,且有守仓令史与数名低级官吏畏罪自杀。但谁都知道,这里面牵扯太广,恐怕这些自杀的低级官吏,也是背后身中二十几刀,被迫“自杀”,那些高层一个都没有揪出来。 内情陈暮当然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情却大大出乎陈暮意料,没想到甘陵城内还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恐怕现在张合的处境,亦是雪上加霜。 唯一的坏事就是此事之后,甘陵城已经戒严,不像之前一样,百姓还可以自由出入,所以后续的情报可能传递不出来。不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张合恐怕是欲哭无泪,在战争状态遇到这种糟心事,谁碰到了心态都得爆炸。 “司命,按照城中司卫的回报,他们剩余的存粮只有二十余万石,粮食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不如围城两月,城内必然粮尽而绝。” 一旁的太史慈建议道。 终于完成快递员任务的太史慈回来了,陈暮向洛阳朝廷上表,奏封他为护军中郎将,为杂号将军,现在领八千人,与陈暮一起镇守广宗县城,总算是完成了他沙场征战的夙愿。 听到他的话,陈暮笑了笑,摆摆手道:“无须这么麻烦,我们一路行军,从未袭扰百姓,也在清河下发过榜文,称一路秋毫无犯,所以当地百姓皆没有逃走,各乡亭日子照过。我料那张合绝境之中,必会劫掠甘陵城周边百姓补给,你们去注意这一点就行。” “注意张合劫掠百姓?” 太史慈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旦张合出城劫掠百姓,我们就派人进攻,将他打败,趁势夺取甘陵城。” 陈暮翻着白眼道:“不是,我们不派兵。” “不派兵?” 太史慈一头雾水,问道:“那我们去关注这个做什么,就在一旁干看着他劫掠百姓吗?” 如果张合劫掠了百姓,对于围困甘陵确实是一件坏事,因为张合从百姓那里得到了补给,粮食充足,就能坚守得更久。 所以太史慈还以为他们是要阻止张合,哪知道陈暮根本就没有派兵的意思。 “嗯,干看着。” 陈暮露出狡黠的笑容:“等他们劫掠了百姓之后,我们就立即将被劫掠的百姓救出去,迁移走,然后印发传单报纸,再找来受祸害的百姓现身说法,去清河国各地宣传此事。” 太史慈有点发懵,不解道:“这有什么用?” “用处大着呢。” 陈暮回过头,看了眼隐藏在阴影里的侯栩,说道:“伯杼先生,你明白了吗?” 侯栩弯腰拱手道:“我明白了。” “那就去做吧。” “唯!” “子义,你与先生一起去。” “啊,又跑腿啊。” “你现在是将军了,此事涉及军事,你当然要去。” “能打仗吗?” “能。” “好,那我去。” 太史慈就跟着侯栩一起出了府邸。 八月初秋,在兴武元年这样全国性的干旱当中,冀州大地上似乎就连空气都是干燥的,城外大量的田地缺水,土地龟裂,无数百姓在青州军队的帮助下,从清河挖渠取水灌溉田地,勉强维持着粟田所需的最低水资源。 事实上从七月份开始,冀州各处的河流水量已经少了很多,虽然还未断流,也没有到冬季枯水季节那么夸张。 毕竟在全球未变暖,甚至东汉末年隐隐有小冰河期间的迹象,既冬天特别寒冷,夏天特别炎热。黄河发源地青藏高原夏天雪山融化,想要彻底断流或者进入枯水期不太现实。 可正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导致除了大型河流以外,很多依靠地下水的小型河流出现了断流与枯水迹象,生活在小型河流附近的百姓遭了灾难,粮食减产,生活艰难。除了清河这样的中等河流还有水以外,冀州不少小河甚至干枯到已经彻底枯竭。 炽烈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间都似乎扭曲起来。在这样的烈阳之下,太史慈与侯栩率领着军情司的密探,奔出了城池,过了界桥,往甘陵的方向而去。 沿途除了广宗附近以外,往东去的平原之上,很多乡亭的百姓生活过得非常困难,已经有一些百姓因为这场旱灾开始背井离乡,往广宗或者东武城的方向,准备去投奔青州,因为青州早就发过传单,汉土之民,皆为华夏之根本,若艰难困顿之时,青州愿意接纳。 只是这部分毕竟只是少数,故土难离,哪怕刘备在冀州的名声相当不错,百姓也相信他的军队不会袭扰和攻击他们,但汉人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还没有到完全绝境的那一刻,就不会想着离开自己的家乡,往未知的方向而去。 二人带着司卫一路驰骋,晚间在野外休息时,太史慈好奇地向侯栩问询道:“伯杼先生,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司命为什么要放任张合的军队劫掠百姓,而不阻止他们呢?” 侯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能算劫掠,司命的说法严重了一些。应该说是征粮,若甘陵城中无粮,张合必然会找城外乡野大族征收粮草,这样的例子在此时不胜枚举,又无关乎百姓,掀不起什么波浪。所以司命的意思,其实就是把性质变一下,改为劫掠。” “这有什么区别吗?” 太史慈不解。 侯栩便耐心地解释道:“区别很大,劫掠粮草是不给百姓活路,势必会造成百姓恐慌,引起大规模迁移。而征收粮食,一般会给百姓留一条活路,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想着迁移走。” “哦,我明白了,司命是打算将清河国的百姓人口迁移到青州去,以补充青州实力?” 太史慈高达50多的智力飞速运转,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哪知道侯栩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吧,司命这么做,迁移百姓只能算是附带的,毕竟就算这样,你也迁移不了多少人,顶多几万人而已。” “那是?” 太史慈不解,除了能把百姓吓走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侯栩说道:“此计一石三鸟,一者迁移百姓,让张合没有办法继续找百姓就粮。二者混淆视听,四处造谣让冀州各地百姓恐慌。三者,按照司命的话来说,叫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太史慈眼神中露出迷茫,不明白侯栩说的意思。 看到他的样子,侯栩也只是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因为这是涉及到政治层面的计谋,太史慈没跟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跟他说了也听不懂。 劫掠粮草和征收粮草是两个概念,一个是直接把百姓所有的粮食全部抢走,甚至有可能连百姓的肉也不能幸免于难。 比如程昱就曾经在劫掠了自己家乡东阿县,帮曹操大军掠得了三日粮草,其中就掺杂了大量的人肉脯。 而征收粮草则是以地方行政官员的命令,让百姓交出多余的存粮。 像袁绍、王匡,就曾经在河内郡与冀州逼迫世家大族与百姓交出粮食,以做军用,不过只是征收一部分,并没有把所有粮食抢走。 因此从这一点来看,二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前者是不给百姓活路,心好点让你自生自灭,心坏点就把你也变成军粮。 后者则是给一条活路,至少会留一部分让百姓坚持到下一次耕种。 像这样的事情在汉末历史当中还有无数,征收粮草都算是好的,就怕不仅抢了你的粮食,还要夺你的命。 百姓的生命在这个时代,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一样凋零,命比草贱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记载,各地大诸侯不说,即便是地方官吏、盗匪、兵丁,劫掠百姓,抄略人民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 和帝时期还有五千多万人口,到了汉末就只剩下两千万左右,可见这场动乱到底有多可怕。 简单来说,汉末三国并不是什么浪漫的史诗,而是人间炼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过陈暮却觉得,张合还没胆子大到直接劫掠甘陵城周边数万百姓的地步。 一来冀州世家盘根错节,城外很多田地百姓是世家大族的私产,动这些人,无异于是给河间张家找不痛快。 二来现在冀州可是党人当政,党人的眼里揉不进沙子,他要这么干,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陈暮认为,张合顶多是找城外那些大族强行征收一部分粮草。 甚至可能找不到大族头上,找那些非隐户的自耕农,这些自耕农无权无势,征收他们的粮草也安全得多。 那么陈暮的做法,自然也就很好理解了。 杀人诛心。 张合只要敢动,那么抢的是百姓的粮食,掘的,却是冀州的根! 若是以前,没有印刷术,舆论战术起不到什么效果,哪怕是曹阿瞒屠城,也仅仅只是让徐州百姓迁移而已,其它地方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现在,有了印刷术,就有了发起舆论攻势的能力。 铺天盖地的造谣,再加上受害者现身说法,很快冀州政权劫掠百姓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冀州大地,动摇王芬统治的根基。 虽然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破坏力,可只要百姓有了怀疑的种子,那么这份不信任,就会深埋在冀州百姓的心底。 等到下一次再“偶然”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时,作为对比的青州仁厚之风,就会深入人心,从而让百姓喜迎王师,欢迎刘备入主冀州! 到了那个时候,刘备再攻打冀州,就会顺风顺水许多,少了无数阻碍。 陈暮。 可是一肚子坏水。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八章 旧时代的消散新时代的开启 这个时候张合当然不知道陈暮在给他下套。 他现在火气很大,很想杀人。 谁都知道被推出来的令史与那几名自杀的低级官吏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幕后之人,必然是军中高层,甚至已经涉及到了校尉这个层次。 就凭几个看管仓库的令史曹掾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吞那么多财物,用脚指头去想都应该明白是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隐隐涉及到张合身边的亲信将领,也让他十分担忧,这几天一直踌躇不决。 不要以为校尉官职低,实际上哪怕是杂号校尉,也算是军队中的中高层军官,仅次于将军,正常情况下能够统领数千不等的兵马,权力很大。 所以张合哪怕明知道自己身边的亲信将领可能参与进了倒卖军用物资的事情,亦是不敢下令彻查此事。 一者牵扯太大,又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万一闹出兵变就麻烦了。 二来他也确实没有证据。 大火将一切都付之一炬,死人又开不了口,所有的一切都被推到了那几名替罪羊的头上。彻查的道路困难重重,已经有多名亲信劝他不要继续查下去,以免造成军心不稳。 就连朱灵让他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生事端。 因此在思索了几日之后,张合也只能无奈地将此事推到那几名自杀的官吏身上,说他们玩忽职守,导致库房起火,自裁属于罪有应得。 至于后续追责的问题,现在人都死了,涉案的其他人员又不能查,自然也就没有了追责的必要。 说到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不过事情让张合压下去,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那就是亏空的粮草不可能凭空补上,城内的实际存粮比预估的粮草,竟是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坚守的时间,也少了三分之一。 要知道现在甘陵的处境很不好,青州说是出兵六万,实际上平原国周边依旧布置有大量重兵,包括兖州陶馆方向也有兵马。 再加上刘备只带了三万主力进攻平恩,留下了三万就是为了对付他张合,分散在广宗、东武城、鄃县、灵县、陶馆、清渊等地,将甘陵团团包围起来,兵力最少有五万。 另外青州的人口比冀州只少了一百多万,即便以30比1的兵民比例,养个十五万大军还是养得起。但现在青州常备兵力只有八万左右,就是因为青州走的是精锐路线,花更多的钱用在训练士卒与改良武器装备上。 所以实际上一名青州兵的战力,要比一名冀州兵强上不少,四万对五万,前面还有刘备的三万主力军以及公孙瓒的几万兵马,兵员素质又稍弱,张合自然只能据城死守,不敢主动出击。 如今粮食又少了三分之一,何止是雪上加霜,简直是要人老命,粗略估计,即便是省吃俭用,再算上贝丘的存粮,四万人只能坚持两个多月。 因此这段时间,也是张合过得最艰难的日子,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整日就愁容满面,像老了十岁。 这段艰难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 战争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打完的,界桥之战公孙瓒和袁绍对峙了两年,濮阳之战曹操和吕布也是对峙了三个多月,在封建冷兵器时代,双方对峙几月甚至几年,最后一战定胜负的事情,并不算少数。 而在这一个月当中,邺城那边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增派兵力北上,可惜他们的反应迟了,此时刘备已经完成了部署,按照谋士团策划的方案,形成了对清河国的包围,并且驻兵平恩、馆陶、清渊等地,与列人、斥章、元城、魏县、葛乡等地的冀州军展开对峙。 在总兵力上,冀州还是占着不小的优势。可惜王芬这个主心骨病危,导致无人敢做主。荀和陈逸这些公卿出出主意还行,让他们有魄力下决断,还是差了些意思,只让高览、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将领防御为主,不敢主动出击。 到九月份,王芬的病情似乎突然好转了,不仅能下床走路,甚至还脸色红润,精气神像是又回来了。 但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王芬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回光返照,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就立即命令奴仆把荀和陈逸等公卿叫来,除此之外,还有现在正在皇宫整日侍奉天子刘陔的侍中袁绍。 当一行人来到太尉府邸的时候,就看到王芬红光满面地跪坐在席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荀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道:“文祖公,你大病痊愈了?” 人群中袁绍更是一脸诧异,有点怀疑人生。 王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道:“今日叫诸公前来,是有事要吩咐。” “公请吩咐。” 众人忙道。 “刘备公孙瓒攻我冀州,贼子野心,令人齿冷。” 王芬冷冷说道:“传我命令,令夏昭、吕旷、高翔、冯礼领三万人驰援高览,北上迎击刘备,夺回清河。” “好,我这就去传令。” 当下就有人想兴冲冲地去皇宫,以刘陔天子诏书的名义去下达指令。 “邺城调走三万兵马,洛阳方向就不得不防。” 王芬又道:“让人去一趟兖州,将我那孩儿吕布召回来,兵进荡阴、林虑,以震慑洛阳之敌。” “唯!” 又有人去离开。 “黑山军屡次袭扰我冀州,如今冀州四面来敌,他们也又来略我赵国常山国等地,当真是可恶,让邓升、郭援领两万人去讨伐他们。” “明白。” “还有那曹操,刘子慧说得没错,东郡乃沟通青州洛阳之间的要道,若想斩断刘备与洛阳的联系,就必须将曹操消灭,把东郡占领,让高览分兵两万,南下取兖州。” “好!” 王芬每说一句,下面的公卿们就欣喜一份,因为主心骨回来了,冀州就安稳了,他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害怕刘备会攻破冀州了。 过了片刻,等所有的公卿都被支走,厅内就只剩下荀和陈逸以及袁绍三人还在。 “你们先坐。” 王芬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 等他们坐好之后,王芬才对身边的奴仆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吧。” 过了片刻,奴仆从后面里屋取出一块托盘,托盘上用布包着,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放在了桌案上。 王芬将布掀开,就看到那托盘上竟是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文祖公,这是” 荀和皱起眉头,他认出来了,这是冀州牧大印呀。 “本初。” 王芬没有应荀和的话,而是看向袁绍,略带着微微惆怅与对人间的眷念不舍,喟然长叹道:“这冀州,就交给你了。” “啊?” 袁绍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不明所以。 荀和与陈逸直接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文祖公,你的身体不是好些了吗?” “哪有的事。” 王芬笑了笑:“不过是行将就木,若那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余晖而已。” 荀和跟陈逸就沉默了。 回光返照在汉代还没有这个成语,但不代表没有这个现象。 现代医学将这个原理解释为人体的应激反应,通常表现为食欲大增,心情愉悦,精神大好,短时间内跟常人无异,像是病情好转。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时的事情,等能量消耗完之后,人体油尽灯枯,很快就会去世。 荀和与陈逸也都是年近六十的人,不是没有见过长辈去世时的画面,只是仓促之间没有意识到而已,王芬提及,才醒悟过来。 也许王芬,真的到了大限的时候了。 王芬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从刚才一脸不解,再到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的袁绍,淡然地一笑:“本初,你出生于四世三公之家,没有抛弃忠诚于汉室的家风,这些日子我看到你真心侍奉天子,我很欣慰。” 袁绍诚惶诚恐地拜倒:“这皆是因为袁氏世为汉臣,我愿意为天子奉身以死之!” “很好。” 王芬满意地点点头:“如今天下群寇四起,我作为汉朝老臣,不能匡扶汉室,眼睁睁地看着国家遭受如此灾难,皆是我之过也。可惜我未能久活,天命已至,汉室江山之复兴,我是看不到了,未来这冀州,我也只能托福给你,请你继任州牧之后,多多勉力冀州豪杰,要常常念及皇上,早日复兴汉室江山,你可明白?” “绍,铭记于心!” 袁绍认真说道。 “你能记下就好,过来一些吧。” 王芬艰难地说道,似乎随着时间流逝,他说话越来越困难,精气神也似乎越来越萎靡。 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逐渐苍白,容颜渐渐枯萎。 袁绍低着头,恭敬地来到王芬身边。 王芬指着那州牧大印道:“你可自取之。” 袁绍做梦都想要这块大印,但此时此刻,却是哭泣道:“文祖公,万不能如此呀。” “莫再做儿女姿态了,大丈夫居于天地间,怎么能如此优柔寡断?” 王芬艰难地喘气,又道:“让你拿,你就拿!” “文祖公” “本初,你就取了吧。” “唉。” 荀和陈逸也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唉声叹气。 袁绍也知道戏做足了,是时候了。 他摸向了那州牧大印,等取到了手之后,跪在王芬面前,高高捧起,说道:“公赠绍以大任,绍受之有愧,唯以死报之!” “好好好。” 王芬欣慰的点点头,眼睛渐渐浑浊起来,目光越过袁绍,远远地看到了厅堂门外的夕阳。 夕阳西下,一抹残阳照在了厅内,最近的光与王芬的脚,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去触碰那一缕阳光。 可是他伸出一点,那阳光就退一点,像是故意在避开他。 随着夕阳下落,那一点点的光芒,也正在消散。 到了最后,他的手终于停住。 指尖离那点微光,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可这一点点,仿佛是隔了天地。 然后。 这位老者身体前倾,缓缓地倒下。 袁绍还算是眼疾手快,立马扑过去将他扶住,只觉得老者浑身发凉,身体软软地没有一点力气。 再一摸鼻息,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过了片刻,身体彻底冷了。 太尉、冀州牧、邺侯王芬,死在了公元193年9月的这个深秋。 四世三公的袁本初,继任为新的冀州掌权人! 三国之谋伐 第七十九章 夺冀州的第二步战略 九月中旬,甘陵城的粮草也所剩不多。 哪怕是省吃俭用,可毕竟是四万大军,每日消耗实在是太大。 像曹操与吕布对峙,靠三座城池,也只勉强坚持百日。 袁绍围攻臧洪,围城一年,城内仅仅只有七八千人,到最后连老鼠都被吃光。 所以甘陵城内的粮草其实已经算是多的,正常情况下,靠着邺城输送再加上这个月征收的夏粟,又有数十万石,足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可惜今年的夏粟肯定是收不到了,整个清河大部分地区都被刘备军占领,张合能够征收粮草的地方,就只有甘陵与贝丘周边。 然而就好像是知道他要来征收粮草了,广宗、东武城、绎幕、鄃县、灵县等青州军倾巢而动,五万人包围甘陵。 城外的百姓倒是安然无恙,青州军下了死命令,不准无辜袭扰生民,敢骚扰百姓者,斩立决。 而且这个命令不仅仅是青州军内部流传,得益于陈暮的舆论机器,各乡亭早就张贴了传单公告,甘陵城周边数十个乡亭的百姓都清楚得很。 因此这场战斗,百姓好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看客,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连绵,旷野之上各乡亭的百姓就收割秋天成熟的夏粟,双方相安无事,仿佛天空与海洋一样两不相干。 “耶耶,那就是青州军吗?” 甘陵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田地中,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犊鼻裈在田间干活,远远地就看到官道之上,一大队人马从官道上缓缓走过。 这支队伍旌旗招展,队列整齐,顺着官道一路往甘陵城的方向而去。因为冀州已经快十年没有战事,哪怕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也没有骚扰民众,使得百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青州军路过,他们也只是好奇,而没有畏惧。 见儿子停下农活好奇地打量着这支青州军队,中年汉子也停下了收割粟米,拄着农具笑道:“是啊,青州牧的刘使君可是位大善人,曾经有恩于我们冀州,此次进攻清河,对我们也是秋毫无犯。” “可是” 少年迟疑道:“王使君也是个大善人,为什么两个大善人之间,要打起来呢?” “这个” 中年汉子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解释,乡族之中读书识字懂得大道理的人很少,他也只是听族老们说,是因为两方的立场不同,至于什么立场,他不是很明白。 “因为王使君做错了呀。” 旁边的田地当中,一名三十余岁的清瘦男子戴着斗笠,穿着短衣正在将收割后的粟米捆起来,交予旁边之人拿回去用舂来去壳。 中年汉子有些不解地问道:“少郎,王使君治冀州多年,素无差错,偶有小患,也不该大动干戈吧。” 周围田地里干活的十多名乡民也很好奇,停下手中的活想听听清瘦男子的解释。 他们不懂时政,但也奇怪为什么刘备一定要和王芬打,两个人对冀州都有大恩,他们之间产生冲突,是冀州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呵呵。” 甘陵房氏的嫡次子房章笑了笑,说道:“王芬为汉臣,怀帝尚未崩殇,他就擅立冀州天子,此谓之大错也,天下怎么可能有两个皇帝?如此大逆不道,那些忠汉之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皇帝? 诸多乡民互相对视,王芬立刘陔的事情作为冀州本地百姓他们自然也知道,不过却不知道王芬是在刘辩还在位的时候干的,所以听到房章的解释,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 乡民们或许不懂政治,甚至很多人连字都不识,可这点常识还是明白。 就好像一个大家族当中有一个族长,负责率领族人繁衍生息。但有另外一个也要当族长,在前任族长还未去世的时候,就想抢夺位置,这对于族人来说,当然是不允许的事情,受到宗族排斥,也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王使君还真是” “可惜了王使君待我们百姓还是很不错的,每当有灾祸的时候,就时常减免赋税,冀州人丁兴旺,王使君功不可没。” “刘使君也待我们很好,当年黄巾乱时,是他拯救了无数人,不少冀州百姓念他恩情呢。” “算了算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我等乡野小民还是顾好自己。不过打这一仗倒也不算坏事,至少今年收粮官不能出城,不需要缴纳赋税。” “哈哈,你这厮倒是狡诈。不过说得也对,本来就收了旱灾,收成少了许多,若是再缴税的话,怕是坚持不到明年宿麦收割了。” 诸多乡民们议论纷纷,有惋惜王芬跟刘备开战的,也有庆幸他们开战的。 因为冀州今年也遭了旱灾,虽然粟米非常抗旱,几乎不需要浇水,可前提条件是地下的水资源能够保证粟苗生长,若大地都干涸地龟裂开来,粟苗自然也长不活。 这次旱灾,也导致清河国不少缺水的地方粮食减产。本来就少了很多粮食,若是再纳税的话,百姓的处境就会艰难许多。 所以大部分百姓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反而觉得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乡民们聚集在一起聊天,远处的官道上,陈暮骑在马上也远远看到。 人群之中,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在向他看来。 房章? 陈暮的记性很好,哪怕与房章仅仅见过一面,也印象深刻。 其实不印象深刻也难,因为房章跟周显的交情还是让人为之动容,两个有世仇的家族,却出了两个生死之交,确实让人难以忘记。 房章见他看过来,便点点头示意,陈暮笑了笑,也点点头,便对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亲卫顺着陈暮的指示看过去,认准了房章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匹交予给别的亲卫,孤身一人穿过田埂,往这边而来。 大军继续往前走,亲卫则来到了房章身前,拱手一礼道:“先生,我家四将军有请。” 房章想了想,便说道:“好,容我回去换身衣服,再登门拜访。” “我陪先生一起。”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们的营地在哪。” “那好,四将军在营中恭候大驾。” 亲卫便离开了。 房章笑了笑,就将斗笠交给身边的奴仆,回到田埂上自家的牛车上,在奴仆的簇拥下往自家坞堡方向而去。 汉代大家族一般在城内都有房产,不过平日里,大多都居住在宗族坞堡之中。 自黄巾之乱以后,坞堡在北方大行其道,各地宗族自行修建堡垒,有高门大院以及各种防御设施,族人以及收藏起来的隐户奴仆附庸也都居住在其中,结堡自守。 房章家族为清河大族,坞堡为远处山坳下的桃林院落,九月深秋,桃叶都已经枯萎,干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林外错落着近数百栋屋院,占地百亩,可容纳数千人,是房氏宗族的栖息之地。 牛车过了坞堡外的小河,缓缓驶入桃林庭院一处小筑内,回到自己家中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之后,房章就准备出门,却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仆人呼喊。 原来是房章的父亲唤他过去。 房章的祖父房植曾经是桓帝时期的士人领袖,官至司空,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老迈辞官回家,房章本人也曾经被朝廷征召为议郎,董卓之乱时就弃官回归故里,听到父亲召唤,房章就来到了厅堂之内。 房炽康已经年近六旬,但毕竟曾经宦海浮沉,素有智慧,为宗族族长,见到房章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然后在席上坐下,便说道:“仲规,听闻青州的陈子归叫你去他军营?” 房章排行老二,有个兄长,不过兄长前些年患病死了,所以现在是房氏唯一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整个宗族的生死,牵扯到一族数千人的安危。 而现在冀州与青州互为敌对,正在打仗。房氏栖息于冀州,嫡子与青州的二号人物接触,对于房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回父亲,陈子归确实邀我去军营叙旧,当年他路过甘陵,我刚好在国相府做客,与他见过一面。” 房章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家族家教森严,在家长面前没有说谎的余地。 房炽康严厉说道:“你可知此时若是去见他,若被人知道,甘陵房氏会怎么样?那周家每日可还盯着我们呢,一旦被他们看到,告到邺都,一个通敌之罪怕是跑不了。” “此事我自然知晓。” 房章沉吟道:“不过故人相邀,不可不去,我决定孤身一人去,看看陈子归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也许我们房家未来会有一条出路。” 房炽康皱起眉头:“莫非你认为那刘玄德可为明主?” “我不知道。” 房章摇摇头:“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四起,乱世之中,我等有田地有存粮的大家必为兵寇所略尔。刘玄德竖起仁义之旗,倒是对我等秋毫无犯,可其他诸侯就难说,若不能依靠一方势力,房氏如一浮萍飘零,随时有倾覆之险。” 作为房家嫡子,房章也许智力还没有到逆天的程度。但好歹是名门之后,祖父为三公高官,自小读书习字,家学渊源,看待时政的角度自然比乡野小民清晰得多,眼光也比常人看得更加长远。 一个有田有粮却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大家族在乱世不亚于一块肥肉,今天来入侵的是刘备,没有纵兵劫掠他们的宗族,可不代表别的诸侯不会干。 何况张合已经给城外的各宗族下达过指令,等秋收之后,就让各宗族缴纳一部分粮食送入城内。 今年的税比往年重许多,以往是收十交一,今年却是收十纳三,可谓相当严苛。 若非青州军忽然进攻甘陵,将城池围住,恐怕城内的收粮官早就倾巢而动,在各乡亭的亭长、乡老以及乡吏的催促下,缴纳今年的粮食了。 听到儿子的话,房炽康思索道:“那王芬擅立伪帝,已是天下公敌,他曾经邀我在冀州出仕,我以老迈为由拒绝,便是知道他长久不了。现今来看,若不依附王芬,刘备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宗族毕竟在冀州,仲规是觉得,此战刘玄德能胜?” “难。” 房章说道:“冀州之底蕴太厚,哪怕王芬病危,在短时间内刘玄德也难以侵吞整个冀州,而且孩儿还听闻袁本初已经被召至邺城,若无意外,下一任冀州牧便是他,袁本初有大才,他若得冀州,击退刘玄德,应当是无碍的。” “那仲规为何还要?” 房炽康不解,既然刘备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冀州,为什么还要选择依附他呢? 房章笑笑道:“所以我去看看,不行的话自然会回来。” “嗯。” 房炽康想了想,说道:“可,那你便去罢。” “唯。” 房章便起身拱手倒退出去。 看着他离去,房炽康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自然明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只不过毕竟他们还处于王芬治下,若首鼠两端,万一惹怒了那王芬,整个宗族怕是要受到牵连呀。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营帐内。 最先抵达甘陵的是最近的张飞部,然后是北面的高顺部。 刘备则带着田丰沮授典韦黄忠等十多名大小将领去了平恩前线,至于张辽,现在在陶馆。 才刚到甘陵城外,大军还在就地安营扎寨,陈暮就没有叫来张飞高顺以及军中大小十多名将领开会,刚好路上看到房章,就邀请他过来一叙。 “四将军,那房章来了。” 玄甲亲卫胡勇向陈暮报告,他的兄长胡平已经退役了,在家中侍奉父母,现在只有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留在身边。 陈暮在营帐中看书,听到胡勇的话便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房章从军营外被胡勇指引来到账内,看到陈暮,拱手笑道:“尚书令,一晃已是六年未见了。” 陈暮放下书,起身回礼道:“难得仲规兄还记得弟,不过我早已不是尚书令,莫再这样喊了,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归便可。” “君为朝廷要员,我不过乡野之民,哪敢称君表字?” “仲规兄你我朋友相交,岂能在乎俗礼?”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失礼了。” “哪里哪里,仲规兄请坐。”” 两人客套完,这才坐下。 其实房章又不傻,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哪有什么深厚交情。 陈暮这么客气,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 甘陵房氏虽然式微,已经没有朝廷大官,可在甘陵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 青州军想取甘陵城,怕是打算想借用他们这些本地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吧。 不过心底明白是一回事,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出来,房章就说道:“子归邀我来营中,莫非是叙叙旧?见见故人?” “自然不是。” 陈暮笑道:“仲规兄有大才,我是想问问兄,对当今天下之大势如何看待?” 天下大势? 房章沉吟片刻道:“当今之天下混沌不明,难以琢磨。不过未来几年内,恐怕是冀州与青州争雄,若能吞并对方,则可虎视天下也。” 这也算是现在各地名士的共识,并没有什么稀奇,一般50-70智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看来房章也就是稍微出色一点的普通人,并不是80智力以上的人才。 不过陈暮知道,一般人能有这个见识就算不错了,在民智未开的汉代,也就世家大族之人能有这个水平,顶尖人才可遇不可求,哪那么容易碰到。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道:“看来仲规兄是觉得此次我青州进攻冀州会失利,至少在数年内无法击败那王芬。” “难道不是吗?” 房章反问。 陈暮倒也实诚,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的确,冀州与豫州乃是天下最富庶的二州,而豫州经历太多战乱,已然破败,唯独冀州自黄巾之乱后,在王芬治理下一直休养生息,因此为天下首屈一指之地,实力强悍,若非此番王芬病危,我们的攻势应当也不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这一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虽然青州也是休养生息了近十年。但人口基数与土地基数摆在这里,和帝时期冀州有六百万人口,青州有三百七十万人口,耕地面积,冀州坐拥大部分华北平原,青州根本不能比较。 而且在黄巾之乱后,青州人口甚至已经降至只剩下三百万不到,靠着刘备陈暮治理多年,加上大量吸纳各地流民,鼓励生育,这才发展到今天接近四百万人口。 可人家冀州在王芬的治理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再加上冀州耕地面积广,吸引力比青州强得多。 包括董卓之乱时的洛阳百姓,鲜卑入侵时的幽州并州百姓,以及黑山贼入侵时,不少兖州豫州的百姓也纷纷迁移至相对安稳的冀州,导致冀州人口一直保持在六百多万左右,又经过十年治理,鼓励生育,实力比黄巾之乱前只强不衰。 因此正因为家底太厚,即便现在趁着王芬病危发难,想短时间内攻占冀州,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几乎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 听到他的话,房章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看来我并没有说错,未来青州与冀州之间,怕也是五五之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若等袁本初继任,再修养两年,图谋发展壮大,怕是胜负将会倾斜,即便青州与幽州联合起来,也难以将其击败,反而会他步步蚕食,分而击之。” 陈暮叹息道:“仲规兄不愧为伯武公之后,见识非凡呀,不过有一点仲规兄说错了。” “哦?” 房章问道:“哪一点错了。” 陈暮自信一笑:“现在冀州后继无人,袁本初继任是迟早的事情。但也正是在他们新老交替之际,方是我青州出手之时。此时若能攻占清河,北上取渤海,则冀州实力大减。届时此消彼长,袁绍才是那个被我们步步蚕食之人。” “占清河取渤海?” 房章思索道:“若是能行的话,倒也没错。渤海与清河丁口有一百余万,且冀州十之三四的土地在这二郡,若能攻占,确实能大幅度削弱冀州,但问题是,此二郡无险可守,即便攻占,能守得住?” 青州是有险可守的,黄河天堑就横在那里。可冀州一片坦途,无险可守,即便攻占了清河与渤海二郡,面对冀州的反扑,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个大问题。 陈暮笑道:“清河与渤海确实少有易守难攻之地,可正因为一路平原,只要我们与幽州相连,则袁绍必不敢来犯。” “幽州突骑?” 房章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平原上,幽州突骑简直是天下无敌。 特别是马镫发明之后,骑兵已经往往不再是像以往一样侧翼突袭。 现在正面突袭,直接冲撞步兵军团,都有了一战之力。 所以哪怕冀州内部问题解决,袁绍和平继位,趁着这个时候打通青州与幽州的连接,有骑兵在,至少渤海郡还真有可能会落入青州手里。 “正是。” 陈暮说道:“所以未来青州与冀州的交战点,则必然是在清河、安平与河间国一带,若今日能取清河,大幅削弱冀州的实力,将来这冀州,也迟早要回归朝廷,回归汉室天下。” “我明白了。” 房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青州的战略方案,他倒是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紧接着,他便脸色微变,苦笑道:“子归为什么告诉我这等机密?” 陈暮笑道:“自然是因为,仲规兄乃甘陵大族,我们要取清河,少不得需要仲规兄帮忙,兄不若来青州出仕,你看如何?” 房章无语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想来是没有的。” 陈暮笑了笑。 这可是青州图谋冀州的第二个战略目标,先拿洛阳,威胁魏郡,再取渤海,勾连幽州。 要知道在历史上,光公孙瓒的幽州一地,就曾经打得袁绍苦不堪言,差点把整个冀州占领,现在再加上青州,实力远不是1+1=2那么简单。 如此洛阳青州幽州三地就彻底连成一块,围攻冀州,而且得陇望蜀,拿了渤海郡,就觊觎清河安平河间三郡国,青州的步兵与幽州的铁骑相连,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一套操作可谓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这样的顶尖战略规划告诉了房章,除非房章答应在青州出仕,且帮助他击败张合谋夺清河。不然的话,今天怕是很难走出这军营了。 房章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更加欣赏的是这一套可行性极高的战略方针,当下也不再犹豫,起身拱手说道:“章愿意在青州出仕,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 陈暮大喜道:“哈哈哈哈,得仲规兄,取甘陵易如反掌耳!”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章 用老张合的计击败小张合 甘陵最大的两个家族就是房氏与周氏。 但临近汉末,周氏逐渐式微,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房氏依旧是高门贵族,后代出过不少名人,如唐朝宰相房玄龄。 而周氏则在魏晋南北朝当中,已经不被列入上品高门,清河周氏的郡望堂号也泯然众人矣。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甘陵城的世家豪强里,周氏还是排第二。 陈暮招来了房章之后,又让他去联络周显。 周显与房章是生死之交,只是两家敌对,所以对待周家,就不能像房家那么笑里藏刀,隐隐威胁。 而是直接了当地威严恐吓,言称若不照他的去做,陈暮便领兵踏平周家一族。 周氏恐惧,再加上嫡子周显游说,最终同意了陈暮的要求。 房周两大家族为甘陵世家之首,他们照做了,其余一些较小的世家豪强也只能跟着照做。 且事成之后,不需要三七分成,一百八十万两也不需要如数奉还。 套用那位豹子头的那句话就是:“我全都要!” 汉朝各地的粮食播种时间,粮食种类都有不同,如北方以粟米与小麦为主,南方以水稻为主。 其中在黄河中下游区域,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耕种模式,既冬小麦,夏粟米。 这一点在汉朝历代书籍当中都有记载,明确可查。 着名的诗《观刈麦》,说的就是冬小麦在冬天播种,然后在五月夏天收割的场景。 而粟米,也就是小米则是在冬小麦收割一月之后的六月播种,生长周期一般为三月到四月之间,大概在九月到十月份是收割季节。 这样一来,等十一月下旬,就又可以播种冬小麦,两种农作物循环耕种,奠定了宋以前北方为经济中心的基础。 如今是九月中旬接近十月,已经到了粟米成熟的集结,黄河北岸的清河国到处都是收粟的场景。 甘陵城内,看着城外一望无际,成群结队的乡民热火朝天收割着粮食,在城楼上的张合却是心急如焚,目光时不时地盯着远处的青州军营寨,眉宇间露出深深的忌惮。 “可恶!” 张合捶了一下城墙,恶狠狠地道:“青州军是算好了我们粮草的即将见底,所以才兵临城下,阻止我们出城收粮。” 朱灵沉吟道:“将军,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青州军趁此机会,将属于我们的粮食全部收走。那样的话,即便他们退军,今年城外的百姓恐怕也没有余粮纳税,我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要不要派人出城去知会城外房氏与周氏等家族,让他们将今年收割的粮草先储存起来,等到青州军退了以后,再让他们送到城内?” 校尉蒋奇给出了意见。 可朱灵却深深地担忧道:“如果青州军知道我们城内的存粮只够两月余,一直不撤兵呢?” 众人便沉默了。 这是他们最害怕的场景,哪怕一直省吃俭用,可四万大军每日消耗不是一个小数目,根据《汉书》记载,战时士兵每月要消耗27-3石粮食,即便每天只吃两餐,每月只消耗18-2石食物,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四万人一月也要七八万石。 上个月清查粮仓,储存只剩下二十多万粮食,虽然贝丘城还有几万石,可也坚持不了多久。一个多月过去,城内只有十五六万石存粮了,满打满算,最多坚持两月,他们的粮食就要见底。 要是青州军一直不撤兵,那他们也就只能被困死在城里,等粮尽的一日,就是死期将至之时。 不过张合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是瞪了蒋奇马延二人一眼,他怀疑侵吞粮草的事情就跟他们有关系,表面上风轻云淡地道:“我军有四万人,敌军也不过五六万而已,犹有一战之力,若是粮尽之时,诸君岂不闻破釜沉舟,困兽犹斗乎?” “将军的意思是,即将粮尽的时候再突围?” 朱灵问道。 张合点点头:“不仅是突围,若有可能,甚至能利用哀兵必胜的道理反戈一击,击溃敌人也说不定。” 平原之上两军正面对攻对垒,拼的就是双方的士气。 如果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张合也未尝不能利用长平之战以及巨鹿之战的例子鼓舞士兵们死里求生,到时候说不准还真有击破敌人的机会。 毕竟他们的军队在兵力和实力上,其实也并不比青州军差多少。 不过张合一定想不到,他的计算,早在陈暮料想之内。 城外大军营帐之中。 陈暮与张飞太史慈高顺等大小将领十余人开会。 他高坐主位,对众人说道:“张合被我们围在城内,存粮仅剩两月之余,所以我召集甘陵诸多大族,以平价收购粮食,将他们原本要缴纳和储存的粮食,全部收走。这样一来,那些大族与百姓,就没有了多余的粮食向城中缴纳,等我们撤兵之后,张合必然只能强行征粮。” “强征粮草势必会惹得甘陵百姓怨声载道,百姓存粮无多,生活难以维系。此时我们再出面,将这些百姓迁移走,利用我们之前收购的粮草来救济这些百姓,如此一可标榜我们青州仁义之风,二来宣传张合的残暴之举,狠狠地打击冀州政权之名望。” “然后我们便撤兵,同时严守粮道,待城内消耗的存粮空了之后,甘陵城中的敌军就只能出城沿着清渊方向往元城、魏郡撤离。我们再沿途伏击,则此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取胜,顺便再把清河拿下,以削弱冀州的实力。” “此计,可谓一石三鸟尔!” 陈暮看着众人,侃侃而谈,将自己准备的计划合盘托出。 众人若有所思,唯独张飞瞪着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神,高达30的智力飞速运转,纳闷问道:“既然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粮食了,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又是迁移百姓,又是沿途伏击的,一直这么围困下去不就行了吗?” “问得好!” 陈暮笑道:“三哥岂不闻长平之战与巨鹿之战乎?正所谓穷寇莫追,哀兵必胜。城内兵力不比我们差多少,若是一直围困,张合只要不傻,在粮尽前几日,就以死之将至为由,鼓动士兵,拼死决战。到那个时候,困兽犹斗之下,我军即便能胜,也是惨胜,损失必然不小,三哥明白了吗?” 别看长平之战赵括被白起打得找不着北,被坑杀了四十万降卒。可经过数年战争,再加上赵括临死突围,也同样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巨鹿之战更甚,三万楚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击溃二十万秦军,这都是绝境反扑的典型例子。 另外比较有趣的是,街亭之战时马谡也是这么想的,在山上扎营,就是想让自己陷入绝境,学项羽韩信背水一战。 结果大家也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过来和你打。张合先断了马谡水源,让他军中缺水,然后派大军将那座山团团围住,等马谡军饥渴难耐,士气大跌的时候,再率军进攻,一举将马谡击溃。 所以陈暮现在在学的,居然就是张合本人的操作,一开始围而不攻,不给张合困兽犹斗的机会,等到城内缺粮的时候,张合军内部自然就会崩溃,此时再进攻,则不战自胜,不仅能够轻易地给敌人造成大量伤亡,还能够保存自身的实力,是非常简单有效的一种手段。 朴实无华地讲,就是陈暮用老年张合的计谋,击败年轻的张合。如果张合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张飞眼睛瞪得老大了,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眼神中充满了智慧,似乎领悟到了陈暮话里的真谛,频频点头:“明白了,意思就是这么打,我军的损失会小一点?”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陈暮无奈,让三哥想更深层次的问题实在太难了,转头对太史慈道:“子义,命你去督促各大家族收粮,粮收上来之后,就储存在广宗。” “唯!” 太史慈领命。 陈暮又对高顺道:“仲达,你领一万人屯兵白沟河东,乔亭以北。” “唯!” 高顺领命。 陈暮对张飞道:“三哥,你继续负责押送粮草辎重。” 张飞挠挠头道:“又送粮草啊?” 他已经送了一个多月了。 陈暮笑道:“我料张合粮尽之后,只有三条路可走,一者东攻广宗,与高览会合,共击大哥与伯圭。二者南下经清渊陶馆回元城魏县,三者袭扰我军粮草,所以此番部署,便是要将张合所有去路全部截断!” 甘陵四面都被包围,北上东武城,就只能往北面的安平国和渤海郡逃,可那里已经被公孙瓒占领,去那边就是自寻死路。 而南面就是进入兖州聊城乐平发干一带,可曹操现在就被吕布逼迫在这一带,二人正在相持,张合南下就是去打曹操,凭着他四万人想要攻破曹操也不容易,等到清河国追兵赶来,他同样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东去逃回魏郡。 可魏郡的方向已经被青州军全面占据,各条交通要道,去路都被堵死。如此一来,张合要么一头往广宗以及清渊这两个铜墙铁壁上去撞,要么就想办法抢夺青州运往前线的粮草,一来做补充,二来断青州粮道。 陈暮倒是不知道张合有没有这个胆子,不过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反正所有的部署以及可能都已经被陈暮算得死死的,哪怕兵力稍有不足的运粮队也有张飞这座大神在。 要知道张飞打张合可是有一手的,莽夫克高手,任你张合诡计多端,也要被我三哥吊起来打一顿。 十月中旬,青州军围城一月之后,带着新收的数十万石粮草浩浩荡荡地退走了。 青州军逼迫甘陵各大家族将今年的新粮售卖给青州军,虽然属于强买强卖,可一来是市价,收购价格还算公道。 二来这些原本就是要被作为税缴纳上去的粮食,现在不仅不需要纳给冀州,还能卖钱,百姓当然愿意。所以收购这批粮食,并不会给青州军造成风评上的问题。 何况还有甘陵房氏作为卧底,在其中起斡旋与带头作用,他们假装不得已卖了粮食,其他家族也不敢抗拒青州军,只能也把粮食出售掉。 等他们一走,张合就立刻急不可耐地派出收粮官出城收粮。 可各乡亭的宗族乡老、亭长、乡夫等基础吏员无奈回报,青州军已经把今年要缴纳的粮食收走了,百姓只有撑到来年夏收的粮食,没有余粮再缴纳税收。 听到这个消息,张合勃然大怒,命令士兵强行征粮。 两县之地能产多少粮食? 清河国七县之地,人口约七十余万,甘陵作为治所,与贝丘二城加起来人口达二十多万。 要养育那么多人口,两县每年的产粮最少要在四百万石以上。 而实际生活中,产粮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 因为甘陵城贝丘城就是后世的临清市一带,周围全是平原,耕地面积在八十万亩以上,一季度产粮约二百四十万石,一年下来,总产粮能够达到五百万石。 百姓平时耕种,缴纳了税收,再扣除下一次收获前的口粮之后,还是有一些额外的余粮,这些粮食一般会拿来出售,以补贴家用。 问题是今年关东大旱,不仅兖州豫州遭灾,冀州也出现干旱粮食减产,百姓没有了余粮,原本要缴税的粮食也被青州军买走了,现在仅存的粮食,就只剩下活到明年夏收时候的口粮。 要是口粮被夺走,现在冬小麦耕种下去,百姓就活不到第二年夏收的时候。 因此这个命令下达之后,百姓怨声载道,就连城外诸多大家族也是颇有微词,数次找到张合,要求他停止这个命令。 毕竟甘陵贝丘二县二十多个豪强世家,他们拥有的人口奴仆田地,就是接近二县总人口与总田地的大半,张合强征粮食,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人,自己的利益受损,豪强世家们自然是不愿的。 但事关自己大军安危,张合自然也顾不得许多,派出征粮官强行下乡收粮。各地乡亭的乡老、亭长无奈,在被刀逼迫的情况下,只能领着张合的士兵去收粮食。 当然。 想要一夜之间收那么多粮食是不可能的事情,甘陵城内不过三万兵马,张合也仅仅只是派出了数千人出城,因此第一天只征得两三万石,这大部分还是从世家豪强们手中收来的,百姓十分抗拒,征粮进展并不快。 但每天能收个两万石左右粮食就不错了,按照这么发展下去,一个月内,很快就能征到四五十万石粮草,够大军半年用度。只要能守住甘陵城,城外的百姓死活就另当别论。 然而随着时间发酵,张合很快就注意到,不仅百姓抗拒征粮,连那些世家豪强大族,也在故意拖延进度,不愿意把粮食交上去。 这也很好理解,青州军是拿钱买,百姓和世家自然愿意。而张合是强征,性质肯定不同。 没有人会愿意把粮食白交出去,何况这还是赖以为生的存粮。 因此一旬之后,张合不过收了十万石左右粮草,约能多撑一月。等到再想继续征收的时候,他发现甘陵城周边数十里内的百姓都已经迁移走,就只能往外围的乡亭继续征粮。 可此时消息早已经传出去,甘陵贝丘二县周围十多万自耕农百姓非常恐慌,在青州军的推动下,开始往东往北迁移。 而那些大家族虽有大量存粮,可他们也有近十万隐户奴仆蓄养,今年旱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在张合的高压拷问下,一边交粮免灾,一边举家搬迁逃走,到十月的时候,甘陵贝丘二城周边,只剩下数十万亩土地,有十多万百姓逃走了。 这些百姓都被暂时安置在广川、东武城、绎幕县、修县、鬲津等地,也就是后世山东德州市附近。百姓迁移走,张合就没有就粮的地方,不仅严重打击了冀州的实力,还能提升刘备的风评,可谓一石三鸟。 张合不甘心倒是想把所有军队派出去追赶百姓,继续征收粮草,可青州军复返,大军压境,逼得张合不得不继续窝在城中受冤枉气,野外作战,他可没底气和青州一战。 要知道一开始青州进犯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和青州军打过,然而物理学院研发了大量战争工具,弓弩、武器、铠甲、装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初一接触,万张弓弩铺设的箭矢如雨点一样落,远点就弓箭狂射,近点就弩箭招呼,而且还是连发的连弩,打得张合溃不成军。 除此之外,青州也有骑兵存在,以至于野外硬碰硬,在没有完全到绝境之前,张合确实没有勇气与青州决战。 不过张合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段时间征收粮草,得了十多万石,又能多坚持两月。 这样加上之前的存粮,差不多还能固守三个月。 只是百姓被迁移走,张合已经彻底失去了粮草来源,而且也失去了清河国人心,后路被断,他也必须想一些出路才行。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一章 郭嘉发起了挑战 到十一月,忍耐了近三个月的张合,总算是出招,派出部队,袭击界桥,妄图毁坏桥梁。 然而太史慈一直在界桥驻守,双方的斥候都在平原之上互相刺探,得知张合出兵,太史慈领五千人马占住了界桥,原地结营固守。 张合派出朱灵以八千人进攻,两边坚持不下,最终清渊的高顺军来援,将朱灵击退。 一计不成,张合又生二计,派人北上袭击夏津。 这个夏津在后世就是夏津县,但在此时却并没有县城,周围的旷野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有大量乡民百姓栖息。 陈暮是在原来的夏亭基础上造了一座简易城寨,取名夏津,就跟乌巢的地位一样,这里是平原运往前线的粮草中转站,由张飞驻扎此地,西面是广宗,北面是东武城,南面是甘陵,东面是鄃县与灵县。 之所以在这里结寨,就是因为此地离东武、鄃县、灵县皆不远,身后还有平原、高唐等地,一旦被攻击,援军一日之内就可以抵达。 张合派出蒋奇、马延二人,合计一万大军猛攻夏津,张飞只有四千人,以城寨固守,顽强抵抗。 两日后,各地援军悉数抵达,将蒋奇马延二人逼退,张合再次失败。 现在从夏津到广宗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青州军的兵马,而且甘陵城外还有监视的斥候,一旦张合所有动向,都会被陈暮察觉,然后击破。 虽然如果张合全军出击,比如四万人全部攻打界桥、夏津等地,确实有可能造成一些麻烦。 可问题是这样就相当于梭哈了,一旦攻势受挫,短时间内没有攻破这些战略要地,那么其它地方的青州军就会很快抵达,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到了那个时候,甘陵和贝丘二城没有守军,也会很快沦陷,张合就只能在野外驻扎,彻底没有了城池据守。 所以张合胆子再大,也不敢倾巢出动,只能派出小股部队袭扰。 不过这些打击对于张合来说,都没有使他灰心,琢磨了数月,隐隐有了一些想法,既然梭哈不可取,那就不如打游击战,于是每日派出多股小部队,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四处袭扰运粮车队。 这就是运动战,妄图将甘陵周边的所有青州军调动起来,一处被袭击,多处支援,然后浑水摸鱼,找出弱点,带领士兵突围出包围圈。 可陈暮本身就是那位伟人的崇拜者,在他面前搞运动战,就跟关公门前耍大刀一样可笑。 何况张合的运动战只能算是个雏形,根本没有那位伟人的精髓,轻易就被陈暮识破,反而将计就计,利用运粮车队为诱饵,埋伏了张合几次,让他损失了一些人马。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被打得一头是包之后,张合也不得不老实下来。 到十二月,甘陵城的粮草又只剩下一个月左右了,粮草每天都在减少,却无法得到补充,张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开始思考突围的事情。 “兵力收缩了吗?” 广宗府邸后院亭中,军情司的探子查明,这些日子张合再也没有派出小股部队袭扰,兵力全都缩回了城内。 听到探子的话,陈暮摸了摸上嘴唇长出来的两撇八字胡,轻笑道:“也确实该收缩兵力准备突围了,张合的粮草应当只剩下一月,再不突围,就等着饿死。” 太史慈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关门打狗了。” 陈暮从席上站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微微一笑道:“部署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就让我给那年轻的小将张合上一课。” 太史慈无语道:“子归,我记得你今年也不过是虚岁二十七,实岁二十六,那张合听闻已三十有余” “哼。” 陈暮傲娇地哼了一声:“年龄比我大又怎么样?我自黄巾之乱以来,破张角战董卓,除群寇,略贼雄,征战九载,杀伐何止十万?那张合不过是仗着河间张氏望族任子门荫,又如何能与我比较?” 太史慈翻着白眼,不想拆陈暮的台。 其实河间张氏确实是张耳后代,为河间望族不假。 问题是张合又不是张家嫡子,享受不到那么多资源,人家也是讨黄巾起的家好不拉。 当然。 虽然都是讨黄巾,但起点和含量金确实不一样。 因为张合讨黄巾的时候应募军中,直接就是军司马,起点很高,说明他是自己带了人马应募,才能得到这个官职,有一定家族背景加持。 反观陈暮跟着刘备,一开始只是个曲军候,还是跟着卢植才得的官,不然依旧是白身,的确高下立判。 大军轰轰烈烈地开始行动,并不是陈暮的兵马,而是张合的兵马。 十二月下旬,当粮草只剩下半月的时候,张合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敌人既不攻城,也不逼迫他,就算他想背水一战,困兽犹斗,都没有力气去使。 所以只能想办法领兵突围。 张合先是派遣蒋奇、马延二人,各领兵五千,佯装进攻夏津、鄃县,以作疑兵,然后亲领大军去贝丘,与焦触张南兵合一处,三万大军过大河故渎,往发干、乐平、聊城方向去。 他是想绕过重兵把守的清渊、陶馆二地,通过冀州与兖州的交界处,从曹操与刘备大军中间地带,跑回依旧还在冀州手里的魏郡元城。 元城的守军将领为赵睿、严敞,之前他们就已经联络过,这条道路也是张合多次派出斥候查探出来的比较安全的道路,因为此时曹操与吕布相持,应该是没有余力来对付他的才对,这样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回去。 “这曹孟德,可真是会坐地起价呀。” 广宗县城内,看着手中的书信,陈暮有些不高兴。 张合因为缺失情报,导致他并不知道吕布已经撤兵,所以曹操其实有余力进攻他。 时间线的梳理也很简单,九月王芬下令让赵睿、严敞二人领兵出去,同时让吕布回防魏郡,与河内的关羽赵云军对峙。 这样一来,从九月份命令下达到吕布整顿兵马回来,已经是十月份的事情。而赵睿、严敞是九月份走的,所以他们只知道王芬已经病死,袁绍继任冀州牧的事情,却并不知道吕布回去的消息。 由于张合派出去的斥候屡次遭到青州斥候的绞杀,除了南面兖州曹操的方向以外,其它方向又被刘备公孙瓒以及陈暮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大军阻拦。 所以他唯一能够联络到的只有元城的赵睿、严敞,那还是在十月份陈暮撤兵之后,而那时吕布才刚刚回去,赵睿、严敞二人自然不知道几百公里外的情况,因此张合得到的是一个错误情报。 那就是张合以为吕布还在兖州拖着曹操。 这个情报显然很致命,陈暮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出那么明显的防区漏洞给张合,所以早就知会了曹操,让他拖住张合的兵马,以给陈暮调集军队围剿张合争取时间。 哪知道曹操这厮也奸诈得很,坐地起价,在信中大肆诉苦,说才与吕布相持数月,军中缺粮,损失惨重,无力进攻云云。 意思也很明显,不是盟友不给力,而是盟友没钱没粮没装备,你要是意思意思,我才能进攻。 这一幕让陈暮想起了当初与曹操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曹操与陈暮在洧水相遇,老曹想吞并陈暮的这支部队,陈暮就借口缺乏粮草武器装备为由拒绝。 如果想让兵合一处,就得给他补充战略物资,结果狮子大开口把曹操吓退。 现在曹操对付他,简直是同样的招数。 “这曹操明摆着在要挟我们嘛。” 听了陈暮的话,太史慈皱起眉头,这种做法,显然让他觉得有些不齿。 陈暮却笑道:“做法虽不光鲜,但乱世之中,本就应该不择手段。像我大哥那样的仁义君子,要是没有汉朝数百年气运加身,又有二哥三哥保护,大概是活不了多久。” 这是实话,看刘备的一生,虽然不断在逃跑,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要是一般人学他,坟头草早就已经三尺高了。 太史慈又问道:“他要多少?” “信里没提,看来是想让我主动给予,如果给少了,他就不打,如果给多了,他就白赚。”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这曹操,可是深谙谈判之道呀。” 谈判这种事情,都是以双方的心理底价为线,现在曹操只是在信里诉苦,不明确表态,显然是想着让陈暮来报价。 如果价格过低,没有到曹操心理底线,曹操肯定不会答应。如果出价过高,超过了曹操的心理底线,那么超过的部分就是赚的,白得那么些物资,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封信不仅仅是曹操在隐晦地薅羊毛,吃大户,索要粮草辎重,同时也是双方之间的智斗,就看谁能够从对方那里占到便宜。 当然。 如果陈暮不计后果,干脆放张合离开,也不是不能让曹操的诡计落空。 可要是能把张合这四万大军留下,对于削弱冀州的战略目标就又进一步,显然曹操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太史慈担忧道:“我们连他想要多少都不知道,若是不能让曹操满意,他怕是会放走那张合。” 陈暮再仔细盯着手里的那封信,看了半晌,转头对隐藏在阴影里的侯栩说道:“伯杼先生,这封信你应该看过了吧。” 侯栩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低头:“看过了。” “看出什么了?” “只看出曹操确实在索要物资。” “还有呢?” “没有了,难道里面还有其它信息?” “当然。” 陈暮摇摇头:“其实这信里也点明了他想要多少东西,曹操在狮子大开口啊。” 侯栩好奇道:“司命是如何知道的?” 陈暮解释道:“曹操在信中说,吕布走后兖州一片狼藉,他五万大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存粮不足半月,且铠甲武器装备俱已损坏,粮草枯竭,新粮要到明年夏收才有,委实境况不妙,无法出兵拦截张合,实乃惭愧。” 他特意在“五万大军”以及“新粮要到来年夏收才有”这段话着重强调了一遍。 被陈暮稍微点了一下,侯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曹操是想要五万大军到明年夏收这段时间的粮草。” “不错。” 陈暮点点头:“五万大军一月最少要消耗十万石粮食,现在是十一月,到明年夏收还有近半年。他要六十万石粮草,还有五万大军的武器铠甲装备。” “嘶!” 太史慈与侯栩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曹操何止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漫天要价,把青州当肥羊在宰。 当初刘备之所以会支援曹操,那是因为曹操占据的东郡确实不容有失,迫不得已才给他粮食。 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才给了他二十万斛粮,加上食盐三万斛,铠甲两千副,武器刀刃八千副,算是笔不小的援助了。 结果现在居然直接要三倍,合着在把青州当二傻子呢。 “司命,千万不能给。” 侯栩立即说道:“曹操哪来的五万大军,若是真给了,恐怕顷刻间就能扩充出五六万人马,等他再占据整个兖州,实力必然大增,乃养虎为患也。” 陈暮冷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能漫天要价,我也能坐地还钱,只是要注意如何把握这个度。” 这就是权衡利益了。 为了歼灭张合的四万大军,而花费重金帮曹操扩充出五六万人马出来,傻子才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所以拼着没有达到削弱冀州的战略目的,陈暮也绝不可能如曹操意。 曹操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没有直接索要,而是隐晦提及,要是陈暮看得懂,那自然就有得谈。要是看不懂,那就不能怪曹操了。 套用现代时髦的那句话就是,“利益牵扯太大,懂得都懂,细细品吧。”之类的经典谜语。 因此这封信远远不止是在隐晦地索要物资那么简单,同时也是双方暗战的一次交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最主要的是现在曹操还拿了主动权,这一招以退为进,可是阴险得很呐。 看着信件,陈暮感叹曹操还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有一点他很奇怪。 曹孟德虽然聪明,可能力大多体现在政治与军事才能上,这等工于心计的谋略,怎么可能精通?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曹操麾下只有陈宫戏志才程昱三人,这三人之中,戏志才因为史书记载太少而不了解,但陈宫和程昱也绝不是那种深谙人心的人。 除非戏志才有这方面的才能,不然的话,曹操一定招揽了郭嘉、贾诩、司马懿、杨修这四人当中的一个。 杨修今年18岁,现在跟着他老爸杨彪在洛阳。司马懿更是才十四岁,如今跟着他的兄长司马朗回了河内郡,已经被陈暮派人监视起来。 至于贾诩。 贾诩还在关中那个养蛊池里,跟着阎忠以武威人的军队图自保,不可能来中原。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郭嘉! 那个鬼才郭嘉! 陈暮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奇异的光。 他曾经一直想找郭嘉来青州出仕,可惜派了几波人都没有找到。 原本以为郭嘉出了什么别的岔子,现在看来,有很大的概率,他已经在兖州出仕了。 没想到郭嘉最终还是跟了曹操。 陈暮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既是感觉遗憾,又隐隐感觉有些高兴。 遗憾的是郭嘉没有跟老大哥,而是跟了现在实力还很弱小的竞争对手。高兴的是,也许他能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 三国之中,论起把控人心,无出郭嘉之右。 虽然贾诩看穿过段煨,杨修看穿过曹操,司马懿看穿过曹爽,三人都是洞悉人心之士。 可跟郭嘉比起来,就差了许多。 因为郭嘉点的天赋,就是洞悉人心,堪称三国时代顶尖的心理学大师。 他没有为曹操规划过什么战略方向,也没有出过什么特别厉害的计谋。不像荀彧为战略天才,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也不像荀攸是战术天才,妙计百出,算无遗策。 唯独在洞彻人心,明于见事这一点上,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 先仕于袁绍,看穿袁绍的本质。后仕于曹操,认为曹操才是明主。紧接着看穿过刘备,看穿过吕布,看穿过孙策,看穿过刘表,看穿过袁谭、袁尚,即便要死的时候,还能看穿塞北的乌桓人是什么想法,也就是着名的“遗计定辽东”。 可以说正是郭嘉准确地把握住了包括曹操在内所有人的心理,知道这些人会作出什么反应,才最终帮助早期的曹操南征北战在夹缝中获胜。 不然的话,光有二荀这两个战略战术大师,对于周边各路诸侯的心理不了解,打起仗畏手畏脚,也难以发展壮大。 甚至曹操可以没有程昱,也可以没有贾诩,但唯独不能没有二荀与郭嘉。 而现在,如果郭嘉真的已经在兖州出仕的话,那么这封信,恐怕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郭嘉。 这是在跟陈暮讨价还价,来帮助曹操获取一批早期的资本援助,图谋兖州的发展壮大呀。 想到这里,陈暮就更觉得有意思了,眼神中竟是隐隐有些亢奋。 论起把控人心,他又何尝不自诩为一位心理学大师? 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曾选修过心理学。 在洛阳的时候,心理学就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结交党人,勾连宦官,吕强便是陈暮用心理暗示救下。 现在三国当中第一的心理学大师出现了,而且已经开始向陈暮发起了挑战,让已经感觉无敌于世的他,怎么能不生起好胜心。 终于能有个有趣的对手了吗? 陈暮感觉到了一丝丝久违的兴奋,浑身的血液和毛孔,都仿佛颤栗了起来。 鬼才郭奉孝。 他的眼眸看着远方苍凉的天空,眉宇间没有惆怅,只有欢喜。 无敌得太久。 你既然出山,还去跟了那曹阿瞒。 那就让我来与你过过招吧。 希望你。 别让我失望!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二章 他猜到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陈暮对于曹操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比较失望的,甚至已经隐隐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当初在洛阳,汉孝康帝以陈暮的分化之计,开启大朝议之时,曹操在下方跪拜,二人对视,陈暮还曾经希望他别让自己失望,别提前倒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结果一晃多年过去,陈暮跟着老大哥刘备坐镇青州,与洛阳幽州豫州合纵连横,带甲之士二十万,对冀州虎视眈眈,早已气吞天下。 反观曹操,不仅实力比历史上弱了许多,连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整个兖州,以一半的东郡地盘,苦苦坚守。 刘备与曹操二人之间,早已经互换了角色,整体实力和进度,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可以说,经过陈暮的多番算计,曹操的实力早已经大幅度衰减,而且四面都被强敌包围,几乎很难有翻盘的希望。 但郭嘉的出现,无疑是给了曹操另一种曙光,也让陈暮把目光,开始又聚集在曹操身上。 也许在搞定了袁绍之后,在郭嘉的帮助下,曹操于青州与冀州之间的夹缝中崛起,左右逢源,成为青州的下一个敌人,谁又能说得清呢? 更何况曹操本就不是一般人,有决断有魄力,本身也有超凡的军事能力,郭嘉的出现,同样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因为这证明了曹操依旧有他吸纳人才的个人魅力,还会不断有人才源源不断地投靠他。 陈暮的目光逐渐迷离,思维亦是开始跳脱。 深邃的眼眸当中,像是看到了数年之后的未来,曹孟德继袁绍之后,一跃再次成为刘备最大的竞争对手,与刘备一起争夺中原的天下! “司命,司命?” 就在陈暮脑中的想法天马行空,跳跃性思维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提前扼杀曹操,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耳边侯栩的声音,却将他召回现实。 陈暮惊醒过来,然后在这一瞬间又有些微微失神,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头一次想问题这么认真,都有些失态了。 看来是因为郭嘉向他发起的这次挑战,确实让他有些惊艳,感觉遇到了一个对手。 “我没事。” 陈暮摆摆手:“刚才在想一些问题。” 侯栩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曹操如此漫天要价,我们该如何应付?” 对了。 先解决这件事再说。 陈暮托着下巴,抚摸着下颌胡须思索起来。 这封信,表面看是一份诉苦书。 实际上,却是一份讨要物资的清单,同时还是郭嘉的挑战书。 要是没看出来这封信蕴藏的含义,那么不仅拦截张合,削弱冀州的计划落空,同时还会被郭嘉小看了。 这么简单的蕴意都没看出来,你陈子归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自诩为天下一等的智谋之士? 可以说,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就是衡量一位顶尖智者的门槛。 看出信的内涵意义,仅仅只是踏进了门槛。 真正难的,是如何破局。 既,不仅要保证拦截张合,削弱冀州的战略任务完成,同时还不能把曹操喂得太饱,提供的物资,必须要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太少了,没有相应的利益收获,曹操不会答应出兵,郭嘉也得鄙夷陈暮见识短浅,没有长远目光。 太多了,曹操肯定会很乐意出兵帮助,郭嘉就得嘲笑陈暮是冤大头了。 所以这个量,就得把控好。 既能让曹操甘愿出兵,是曹操可以接受的心理底线,同时也要让郭嘉心服口服,让他帮助曹操发展壮大的计划落空。 那么这个度是多少合适呢? “伯杼先生,我需要曹操目前的详细资料,你能够想得起来吗?” 陈暮转头看向侯栩,曹操是军情司重点关注的对象,级别跟袁绍一样,都建有档案,里面收集了大量曹操的资料,比如现有地盘、军队、治下人口、麾下有哪些人才等等。 之所以军情司没有刺探到郭嘉已经在兖州,并不是因为军情司无能,而是曹操把郭嘉隐藏得太好,除了少数几个心腹以外,外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即便是陈暮,也是通过这封信,再加上他知道历史,才隐隐猜到郭嘉已经跟了曹操,不然换成别人,再聪明也不可能算到郭嘉。 侯栩闭上眼睛细细思索,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资料,过了片刻便说道:“司命请说。” 他能够当上张角在洛阳的联络人自然有非同一般的能力,论起谋略,可能并不强,但侯栩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陈暮沉吟道:“曹操现有多少军队,是什么时候刺探到的间报?” “约有一万六千人,是陶谦从兖州退兵之后的间报。在那之前他有两万,与陶谦数次大战,损失了不少人。这一次与吕布相持,双方并没有发生大战,想来实力并未受损。” 侯栩依旧闭着眼睛,回忆着情报中的每一个细节,将曹操现在的状况如实表述出来。 “那看来他的总兵力不超过两万。” 陈暮思索了片刻,又道:“他如今治下有多少城池,多少百姓?” “有半个东郡以及济北国与东平国,城池包括东武阳、阳平、东阿、发干、乐平、聊城、无盐、卢县总计两郡半之地,二十座城池,丁口约四五十万。” 侯栩毫不犹豫地回答,兖州作为中原腹地,连通关东南北的交通枢纽,原本人口和经济都非常发达,曾经有八十万户四百万口。但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战乱,人口和经济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现在整个兖州人口不到二百万。 所以别看曹操手里有两郡半之地,二十座城池,但人口却少得可怜,造成了他实力非常弱小。 黄巾之乱就不多说,像之前十八路讨董,各路诸侯路过兖州,少不了劫掠一番。然后又是黄巾军、黑山军、无数盗匪群寇,紧接着袁术陶谦联军,最后便是王芬来的吕布,战乱不休,人口锐减得厉害。 原来济北国与东平国两郡加一起还有六十多万人口,现在则只有二十多万,再加上半个东郡还有那么个二十多万,两郡半,总计不到五十万人,勉强支撑他两万军队。 “曹操去岁才找大哥要了一批辎重,当时曹操拥有整个东郡,明面上陈留、济阴、山阳等郡,也是臣服于他,你觉得曹操会缺粮吗?” “应当不会。” “唔,陈留郡的张邈,济阴郡的吴资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二人反叛曹操时,声势浩大,兖州司卫查探,算上吕布的人马,三方加起来约莫有五六万,吕布领步卒两万五千人,那他们二人最少有三四万。” “好了,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陈暮点点头。 侯栩纳闷道:“司命问张邈吴资做什么?现在袁绍上任冀州,他们又曾经反叛过曹操,恐怕二人在兖州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张邈原本还是曹操的朋友来着,可在讨董的时候,与袁绍发生过矛盾,然后袁绍撺掇曹操把张邈杀了。 虽然当时曹操并没有答应,但也导致张邈开始提防曹操,害怕他某一天改变主意。 而后来王芬一声召唤,张邈就立即造反,未尝不是没有抱着在曹操手下担惊受怕,想着和王芬同为八厨,交情深厚,不如干脆去冀州投奔王芬,回到党人大本营这样的想法。 毕竟在历史上,张邈本来就因为袁绍的事情而提防曹操。后来曹操杀了边让,导致张邈变成惊弓之鸟,成为了反叛事件的起因,使得他与陈宫合谋迎吕布。 而此时,张邈同样因为袁绍的原因在提防曹操,心中充满不安,只是因为曹操没有杀边让,没有出现一个导火索而已。 但王芬的召唤,就提供了一个导火索。 因为王芬答应,只要他回归冀州,就立即授予九卿之高位。 两条路。 一条路是在曹操手底下继续担惊受怕,害怕某一天被杀。另外一条路则是回归党人大本营,去冀州担任高官。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结果张邈哪知道此时的冀州高层也是青黄不接,王芬病重,没有合适继承人,最后只能让张邈的仇人袁绍上位,使得张邈一下子变得里外不是人,处境十分难堪。 按照侯栩想来,恐怕要不了多久,张邈就会在曹操的攻击下覆灭。毕竟跟曹操比起来,张邈无论从能力还是军事,都要差那么一大截。 听到侯栩的疑惑,陈暮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伯杼先生,你知道谈判这种事情,首先应该要清楚的是什么吗?” 侯栩想了想,试探道:“要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不错。” 陈暮点点头:“曹操很聪明,他麾下的谋士,一定分析出了我想要什么。那么我想要什么呢?削弱冀州,图谋渤海清河等地。那么曹操想要什么?” “他要整个兖州!” 侯栩毫不犹豫地回答,曹操到现在还没占领整个兖州,兖州必然是他图谋称霸的第一步! 陈暮笑道:“正确,既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那就简单了,取纸笔来。” 远处的司卫悄无声息地端来了笔墨纸砚,放在了桌案上。 众人都看着他。 陈暮提起毛笔,沾了些墨水,略微思索了片刻,写下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表达了对曹操的同情,表示愿意提供一部分粮草辎重给予援助。 侯栩亲眼看着这封信的内容,惊讶道:“司命。” “嗯?” “八万石?” “嗯,就八万石。” “可这” 侯栩迟疑道:“八万石只够两万人两个月的粮草,甚至若是战时,只够一个多月。” “够了。” 陈暮笑了笑,又取来了一张纸,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依旧没有掩饰,侯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从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若有所思,再到最后恍然大悟。 等到陈暮把书信写完的时候,侯栩的眼眸之中,就只剩下由衷的佩服,夸赞道:“司命这洞悉人心之本领,奔逸绝尘,栩回瞠若乎后矣也。” “哪有那么夸张。” 陈暮笑着将两封信摆在桌案上,等晾干后再准备送出去,对侯栩说道:“不过是清楚他曹孟德想要什么,也清楚他是想玩什么谋略,所做得一点反制手段罢了。” 然而陈暮说得风轻云淡,但侯栩眼眸中的佩服却丝毫不减。他的智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在70-80之间,勉强跟得上陈暮的思路。 而且陈暮已经把信给他看过,相当于开卷考试。正因为如此,才让侯栩感觉到司命的智慧如海。 反观太史慈则在一旁迷茫地看着他们,仿佛像是在看两个谜语人。 他也看到了那两信封,可上面的字全都认识,组在一起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偏偏两个人像是已经完成了某项阴谋,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就是智力上的差距呀。 . . 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往南奔赴。 当张合开始大量收缩兵力的时候,陈暮就已猜到他要准备策划突围了。 所以早就联系了曹操,在张合还未走之前,与曹操书信来往。 现在张合已经开始有所行动,陈暮自然也要开始行动。 此时张合军已经开始从贝丘南下,陈暮的那封信,也送到了东武阳城内。 如今吕布已经撤走,按理来说,曹操应该回到濮阳才对。 但因为陈暮要求他拦截张合的军队,所以曹操按兵不动,一直在等待陈暮会给他开一个什么价码。 有的时候,当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时,待价而沽,还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十二月初,曹操坐在府中后院的偏厅屋檐下,身边是一个烤炉烫着一壶酒,一边看着簌簌的雪花纷落,一边喝着酒。 郭嘉陈宫程昱戏贤在旁边的席上跪坐着,曹操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嘴巴,说道:“忽然想去钓鱼了。” 程昱笑道:“我听闻隆冬时,幽州的河面会结冰,辽东人就在河面钻冰捕鱼。” 郭嘉却道:“明公说的鱼,恐怕并非是真的钓鱼吧。” 曹操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奉孝也。” “大兄,大兄。” 院外曹仁兴冲冲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院中偏厅门口道:“陈子归的书信一封。” 郭嘉微微一笑:“明公,鱼来了。” “嗯。” 曹操接过书信,看到第一封,顿时紧皱眉头:“这鱼,太小了。这陈子归,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 “哦?” 郭嘉拱手道:“明公能否将信予嘉一观?” 曹操就把信件给了郭嘉。 信里的内容让曹操很不高兴,才八万石,打发叫花子呢? 在曹操想来,心理底线最少要三十万石粮草,武器兵刃不下万件,食盐也得五万石,还要一些棉衣。 没有那么大的利益,他凭什么冒着风险去帮陈暮去拦截归心似箭的张合军队? 郭嘉看完了第一封信,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已经摸到了下面还有一封,于是取出了第二页信纸,细细观看,表情慢慢露出一丝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奉孝,还有什么可看的,我看那陈子归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之辈。这等削弱冀州的机会都要放过,干脆回绝了他的“好意”算了。” 曹操表情揶揄,八万石粮草,这不是在讥讽他曹操吗? 然而郭嘉看完之后,却拿着信件对曹操拱手一礼,微笑着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是一条大鱼。” “八万石也算大鱼?” 曹操一头雾水,这点粮草也就够平时自己麾下两万士兵两月用度,若是战时吃得多些,一个多月就耗完了,怎么算是大鱼了? 郭嘉拿出第二封信递过去道:“明公,那陈子归在信中提了一件事,可助我们得兖州。” “哦?” 曹操接过信,细细看了片刻,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道孟卓为什么与我渐行渐远,到了最后竟是反目成仇。 原来是这样啊。 曹操在心里感慨万千。 人这一生难得有几个知己。 他曾经以为自己与袁绍和张邈都是。 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声无垠哽咽。 “你们都看看吧。” 看完了第二封信,曹操就把陈暮的信也交予了程昱陈宫戏贤等人。 几名谋士们看完,互相对视,微微点头。 戏贤对郭嘉说道:“看来奉孝说得没错,这陈子归,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此战,你们二人打平了吧。” 郭嘉向陈暮发起挑战,用这个难题去试探,而陈暮则给了最完美的解答。 既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利益。 不过双方一个出题人,一个解题人,虽然答案很完美,但在下次陈暮出题之前,应该也算不分胜负。 哪料到郭嘉苦笑着摇摇头:“我输了。” “输了吗?” “输了。” “哪里输了。” “你看信的末尾。” 戏贤就往信的末尾看去。 就看到结尾处是一段简单的问好。 “弟伏地再拜孟德兄足下,请兄代弟予志才兄、公台兄、仲德兄及那位先生以礼敬矣,弟再拜。” “那位先生?” 戏贤看向郭嘉,愕然道:“那陈子归猜到了奉孝的存在?” 郭嘉眼眸中闪烁出一丝奇异的光:“是啊,他猜到了我的存在。”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三章 有谁能知我心 八万粮草,加上一个兖州,足以换取曹操的支持了。 其实不需要八万粮草,只需要兖州,曹操说不准也会同意,因为他要物资的原因,就是想扩充兵力,将整个兖州拿下。 现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得,且还能解决一些心腹大患,曹操何乐而不为? 至于如今的冀州变成了曹操的好友袁绍当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因为现在冀州与青州的冲突,也符合曹操的利益。 就跟历史上袁绍和公孙瓒的冲突一样,只要他们无暇南顾,让曹操可以在夹缝中发展起来,一切都好说。 所以不管冀州谁当政,都不会破坏曹操现在的举动。不能因为冀州如今到了袁绍手里,他就一定要顾忌朋友的情谊,妨碍自己的壮大。 更何况现在的冀州也确实过于强盛了一些,十年没有遭受过内乱,州富民强,人口几乎是青州幽州以及洛阳的总和,耕地面积以及各种矿产资源都要比三地强盛。 因此稍微削弱一下冀州,让刘备集团与袁绍集团保持一个平衡之势,这也算是他作为夹在其中的第三方弱者最需要的事情。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曹操沉吟片刻,对曹仁说道:“子孝,帮我取纸笔来。” 曹仁随口问道:“是给那陈子归回信吗?” “不是。” 曹操目光深邃,眼眸中闪烁出淡淡的一丝惆怅:“是给张孟卓写一封信。” 张孟卓? 背叛曹操投靠了王芬的张邈? 曹仁不解,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明在讨董的时候,张邈还对大兄鼎力支持,结果讨董之后,态度就冷淡了,现在又背叛了曹操,其罪当诛。 然而曹仁正准备问为什么要给张邈写信的时候,却看到几名谋士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既不规劝也不说话。 一时间曹仁一头雾水,就只好转身出去,拿笔墨纸砚去了。 “这张邈,内心很脆弱呀。” 等曹仁走后,程昱才摇摇头:“不过是一点小事,反应就过于偏激了些。” “仲德先生,话不能这么说。” 郭嘉却笑着反驳道:“昔日魏王与更羸处京台之下,更羸以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奇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非吾射可至此,因此孽鸟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更羸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 “若一个人长期处于惶恐难安,飘零凄惨的境地,内心必然会十分脆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如这惊弓之鸟,被弓弦声一吓,从空中陨落。张孟卓便是如此,整日惶恐不安,若此孽鸟一般,挣扎坠地。因而反应偏激,倒也寻常。” 作为心理学大师,郭嘉反而能理解张邈的心情。 简单来说,就是心里素质比较差,缺乏安全感。张邈与袁绍发生矛盾,袁绍让曹操去杀他,虽然曹操没有这么做,可也没有痛斥袁绍,依旧和袁绍做朋友。 想象一下,你的朋友和另外一个想要杀你的人也是好朋友,他们每天谈笑风生,像是浑然没有这件事一样。 你作为当事人,看着他们关系这么好,心里害不害怕? 就跟淝水之战后的苻坚那种草木皆兵的心理一样,张邈当然会十分恐惧,再加上这种误会持续加深,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最终因为王芬向张邈投出了橄榄枝而爆发,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戏贤想了想道:“张孟卓为八厨,早年受党锢之祸,遭朝廷通缉追捕,如元节公一般四处逃窜,恐怕便是那段时间,造成了张孟卓久失群,心有故疮痛。后来讨董之时,袁绍曾经让明公杀死张孟卓,明公虽并未如袁绍之意,却也令张孟卓惊恐难安,因而久忧心俱,故叛投王芬,以求心安。” 曹操沉吟道:“原来如此,此事皆我之过也,不该一直没有体会到孟卓的心情,若我能多去一些书信安慰,或许就不会这样。” “这也不能怪明公,自讨董之后,兖州多番战乱不休,人口百姓流失,遍地生灵涂炭,明公勉力维持就已经很不容易,又哪来的心思去管他张孟卓心里怎么想。” 程昱摇摇头,曹操又不是张邈他爹,还得时时刻刻关心张邈的心理状态,就算做父母的都没这么贴心吧。 唯有曹操苦笑,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很后悔。 至于是在后悔没有早点帮张邈解脱心结,还是在后悔早点没下定决心除掉张邈,以至于弄到今天这般田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总体来说,曹操还是觉得自己心思应该细腻一些,早点察觉出来就好。 从讨董之后,他就能够感觉到自己与张邈的疏远,只是兖州这两年事情实在是太多,先是讨伐黑山军,紧接着陶谦袁术来袭,然后又是吕布,各路诸侯轮番上阵,他实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结果导致曹操忽略了朋友的感受,让朋友每天都处于心惊胆战之中,最终酿成了今日的后果。 郭嘉却是叹息一声:“之前以为我只是小败,哪料到这样一想,我却是被那陈子归杀得弃甲曳兵,可谓一败涂地矣。” “哦?” 戏贤不解:“何以见得?” 郭嘉摇摇头:“我自诩洞悉人心,明晓事理,却没有发现张邈之心,反而被那陈子归洞察出来,岂不是一场大败?” 曹操出言安慰道:“这不怪奉孝,当初讨董之时,陈子归就一路跟随,孟卓与本初有隙,陈子归是知道的,你不知道?又如何猜得到孟卓之心?” 郭嘉只是含笑不语,仅仅从讨董之时发生的事,就推断出张邈背叛的原因,这一仗,输得不冤。 陈宫默默地说道:“如今冀州已是袁绍为主,张孟卓与袁绍有隙,想投冀州已是绝无可能。他又投过王芬,去洛阳也不能被容,此时他除了复归明公麾,已别无选择。” “只是,即便张孟卓复归明公麾下,明公真的要接纳吗?” 程昱进言道:“不提他已是叛投过一次外敌之人,即便是没有叛投,此人之内心如此不堪,谁又能保证他一下次不会再叛呢?” “明公。” 几名谋士都看着曹操。 曹操就不说话了,眉头紧锁,表情格外地凝重。 是啊。 一个内心如此脆弱的人。 如果继续对他委以重任,引为好友,谁又能保证,他下次还会再来一次叛变呢? 更何况背叛一次的人,也会打上终生烙印吧。 曹操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划过了那么一丝丝的哀伤。 那丝丝哀伤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惋惜,惆怅、落寞、追忆、缅怀的神彩。 甚至在眼眸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杀意闪烁而过。 越长大,越孤单。 年少时候的朋友,到了如今,已是各奔前程,劳燕分飞。 身边的知己越来越少,曾经一起鲜衣怒马,醉酒高歌的友人们渐行渐远。 袁绍、张邈、许攸. 到了最后,那些亲密无间的伙伴,却开始兵戎相见,反目成仇。 曹操不由得地眺望向远方的天空。 那天空之上,雪花纷落,洋洋洒洒地落入人间。 一只孤雁彷徨,哀哀鸣叫,凄厉悲啼。 它与它的朋友也走散了吧。 曹操心想。 这天下,除奉孝以外。 还有谁能知我心。 有谁能知我心! 有谁能知我心呀!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四章 他来了 苍凉的大地上朔风呼啸,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汉末夏天酷热难耐,干旱到大地龟裂。到了冬天,鹅毛的大雪纷飞,明明是中原腹地的冀州与兖州边境,气温也是冷得吓人。 旷野之上,无数人马如黑点一样穿梭在荒野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中,除了此起彼伏的丘陵连绵横亘,如一个个大雪包一样在漫天风雪中巍然伫立。就只剩下这一列列的黑点,如蜿蜒的长蛇顺着黄河古道艰难的前行。 大河故渎,是黄河改道之后留下来的原有河道。汉武帝元光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32年,黄河在兖州濮阳西南瓠子决口,发生了史料记载以来的第二次改道。 此次改道黄河几乎是顺着冀州、兖州、青州的边境线过去。一路从濮阳北面的阴安、元城、馆陶、发干西面、贝丘南面,再到灵县、鄃县,最后在阳信入海,大体位置是在后世的濮阳市北上到德州市,最后在乐陵市入海。 可以说从西汉到东汉,三州的边境划分,就是此次改道开始。而到了西汉末年,王莽新朝始建国三年,也就是公元11年时,黄河发生了第三次改道。 除了濮阳西段以外,其它河道就不再从冀州穿过,原本是从濮阳北面进入冀州,自此次改道之后,就变成穿过濮阳,一路往东横着分割了整个兖州东郡与青州平原国,在利津入海。 这次改道之后,经过东汉水利专家王景治理,此后达一千年黄河固定了水路,没有再发生过改道与大规模水患,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而又因为此次改道是发生在王莽当政之时,所以原来的黄河故道,就又被称为王莽河。 此时王莽河早已经干涸,原本宽阔的河道经过了二百年的历史沧桑,泥土不断填充之后,已经变得极为狭窄。 曾经下方的河道最深之处能有十多丈,现在经过地质运动或人为因素,只剩下浅浅的一条坑道,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经与普通荒野没什么区别,原来的故道以及不少曾经的支流,如今只有一段一段的浅路以及地坑而已。 从贝丘南下之后,张合就率领大军顺着大河故渎一路南下。因为他很清楚这条黄河古道是兖州与冀州的分割线,西面是冀州的馆陶县城,东面是兖州的发干县城,河道夹在中间。 虽然由于是冀州和兖州来往的重要通道,大河故渎沿岸两侧到处都是由南往北的官道,平日里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平民黔首、商人士族往来不绝。 而且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大量的村庄、乡亭以及田地,本应该充满勃勃生机与人烟繁衍。 但在此时茫茫旷野的道路上,除了张合的军队以外,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雪地里偶有一黑影奔窜而过,灰蒙蒙的雪雾里再蹿出来另一道黑影,将其擒住。 仔细一看,竟是一条灰狐叼住了一只灰兔。 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村庄和乡亭早已经废弃,田地也已经荒芜。 人口成了各路诸侯掠夺的对象,曹操因为无力守护兖州边境,边境线上的百姓,甚至发干、乐城、聊城、博平一带的百姓很多都跑去了冀州或者青州,边境线数百里内,都变得荒无人烟起来。 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上,士兵们大多穿着牛羊皮袄,里面充了一些芦絮,里三层外三层,连夏天的单衣都裹在里头,握着如冰一样的铁器,浑身冻得直哆嗦。 青州的棉衣是战略物资,冀州倒是想办法买到过一些,可想大规模装备全军是不可能的事情,张合军也只有中高层将领才有棉衣穿。 张合身上穿的棉衣是绿色的,由青州出品的高级军大衣,厚是厚重了些,但保暖效果绝对一流。 他骑在马上,眺目远望,就看到在大河故渎的左岸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旁边就是一处河道坑,里面堆满了积雪和夹杂着秋天枯萎的落叶。 在右岸则有一片荒废的村庄,一条从北面往南流的小河环绕着村子涓涓流淌而过,田园里都是干枯的野草,被大雪覆盖,显然是经过多年战乱,这里早已经被废弃。 “此是何地?” 张合转头问那位已经跑过几趟的斥候向导,他是河间人,对这边的地形自然不太了解。 斥候答道:“此地为发干之西,元城以北。” “离元城还有多远?” “约120里。” 在后世,这里叫冠县。离此时的甘陵县城大约有七八十公里,也就是二百汉里。而这里到元城,也只有一百二十里路,差不多两天的路程。 张合看了眼天色,他们从甘陵出发,因为大雪封路,行军速度极慢,走了快五天,按照这样的速度,怕是还得三天才能到元城,又回头看了眼将士们,一个个冻得脸色青紫,瑟瑟发抖,于是说道:“传令,去前方村庄安营休息。” “唯!” 传令兵去传达命令,斥候则分散了出去,有些往村庄的方向去看看村庄里面有没有情况,还有些则往远处的森林里,虽然张合觉得这种天气,他又是忽然冒险突围,敌人不可能追过来,但还是得小心谨慎。 此时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雪早已经停了,天上的夕阳发着惨白的光,没有一点温度。整个村庄宛如一片冰雪的世界,家家户户的门前积雪达三寸厚,屋檐下结着儿臂粗的冰棱。 在确认这里已经最少两年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之后,张合命令士兵从远处森林里砍伐木头,依托这座破败不堪的村庄,建造一处简易的过夜营地。 像这样的隆冬腊月若不将营地安扎在一个背风口或者能遮蔽风雪的地方,是会冻死人的。这座村庄刚好处于一片丘陵后,北面有一些小山坳可以阻挡来自幽州的朔风,所以是一个理想的驻扎处。 四万大军井然有序地展开自己的工作,辅兵进入丛林砍伐树木,围绕着村庄竖起一排排栅栏。有人去砍伐树木,自然也有人清扫营地,等积雪清理之后,一排排篝火竖起,架上陶釜。 那条结冰的河流反倒没有了作用,冻得手脚麻木开裂的士兵们从辎重车上取下干柴,搭建起篝火,直接将满地的白雪堆入釜里。再将腌菜干饼丢入其中,煮成一锅食用。 张合与朱灵等人住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房屋,利用屋内的灶台架起炉火,几名将领挤在一起,亲卫献宝一样端来十多条鱼,是从村边的河中抓来的。 河面结冰之后,打个窟窿就能抓鱼,虽然因为是活水,鱼不会因为缺氧而淹死,可也会本能探出河面透气。 “去联系赵校尉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张合坐在外面堂屋的一张席上,等待着后面厨房弄来鱼汤,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派出过斥候联系还在元城的赵睿,要他派出人马接应,赵睿回信说两日后出发,要不是风雪太大,按理来说今日就应该能碰面了。 至于会不会出现双方交错而过的问题,这一点无须担心。因为只需要顺着大河故渎走就行,那么一条曾经的黄河古道摆在那里,总不可能还会迷路吧。 朱灵回答道:“尚未回来,想来是大雪天艰难行走,拖延了行军速度。” “嗯,若斥候回来了,尽快通报于我。” 张合点点头,风雪天行军速度缓慢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疑神疑鬼。 “将军利用雪天突围,那陈子归必然不会想到这一点。” 蒋奇语气中带着恭维,笑着说道:“恐怕他现在还傻乎乎地在广宗城,以为等到了春天,就可以待我们粮尽而攻城了吧。” 张合苦笑着摇摇头:“那陈子归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若非军中存粮不足,我也不想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突围。可惜了,清河国就这样拱手让给了青州军。” 焦触说道:“刘备公孙瓒联军浩浩荡荡十数万,将军寡不敌众,把四万大军完整带回去,已经很了不起,想必袁公也不会因此而责怪将军。” “是啊,说不准袁公还会奖赏将军。” “也不知道平恩那边怎么样了,局势如何?” “如今袁公掌权,以袁公之能,必轻易击退来犯之敌。” “这倒也是。” “好了,这些闲话就莫叙,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听到几人议论,张合嘴上让他们不要说了,心里却是在想着邺城的局势。 袁绍已经担任冀州牧快三个月了,邺城那边却没什么太大动静,前些日子联系赵睿的时候,言称风平浪静。 青州军和幽州军都快打到家里来了,难道袁公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张合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现在张合要做的,就是要把这四万大军,完整地带回邺城。 约莫两刻钟后,鱼汤终于熬好,几名将领喝了鱼汤后,又商议了一些明日行军的细节后,也便各自回了自己营中。 天慢慢黑下来,到了黄昏时分,冬日昼短夜长,太阳彻底落下了山,到了夜晚,虽未再下雪,可风却呼啸而来,像是鬼哭狼嚎,发着诡异的尖啸。 一夜安稳渡过,第二日遣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他向张合报告了一个坏消息,赵睿从元城过来接应的人马,在半路遇上了馆陶的张辽。 “什么?” 张合骇然色变,问斥候道:“馆陶的青州军是径直拦截住了赵校尉,还是刚好遇上?” “回将军,青州军埋伏在五鹿废墟,赵校尉的兵马才刚出城,就被他们伏击,不得不撤兵回城。” 斥候回道。 张合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元城来接应的人马居然遭到了伏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青州军,早已经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他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撤退! 而就在张合这边还处于极为震惊的时候,离此地不到十里之处,一支大军,正已经缓缓而来。 曹操,确实信守承诺。陈暮帮他取兖州,他就过来帮陈暮拦截张合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五章 壁虎断尾 悠扬的号角声悠悠地长鸣,战鼓雷鸣,万怔齐响。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战争就这样打响了。 当远望地平线上出现曹操的兖州军时,张合就已经很清楚,今日的一战在所难免。 曹操的大军在此时此刻出现,那么传递给张合的就只有两个信息。 一是吕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撤兵了,曹操的兖州已经没有战事,可以抽出身来拦截自己。 二是青州那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动向,所以才派馆陶的守军拦截住元城的援军的同时,追兵必然也已经在身后。 因此在看到曹操军已经出现在了远处大河故渎东岸,张合没有任何迟疑,下令进攻。 如果现在不能趁着身后的追上来之前冲出拦截网,那么当陈暮调动起数万大军合围,那自己的这些人马,怕是要危在旦夕! “杀!” 张合骑在马上,指挥着第一排的刀盾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曹操又不傻,他当然不愿意为了帮陈暮让自己遭受巨大的损失,所以仅仅只是在远处列好阵,妄图拖延时间而已。 如果他真的想要硬拼的话,昨夜张合军根本就没有防备,完全可以趁夜偷袭那座守卫松懈的村庄,也不至于等到第二天早上,张合军都清醒过来才出现在此地。 所以谈不上出工不出力,但若是张合军十分强悍,自己军队出现一定规模的损伤的话,曹操一定不会下死力气继续打,而是会选择撤兵。 反正他拦截的工作是做了,至于有没有成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而且若是运气好,对面是个庸将,看到自家营寨外忽然出现那么多军队,一时迟疑,两边僵持住,拖延时间直接等到陈暮大军过来,这样就最好,曹操还白得八万石粮草。 可惜张合也果断,立马招呼各级将领出营列阵,等士兵们列好阵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向兖州军发起了进攻。 夏侯惇看到敌人居然毫不迟疑地开始前压,便对曹操道:“孟德,对面的将领很聪明呀,知道不能久战,选择马上攻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和他们决一死战吗?” 曹操眯着眼睛说道:“兵法有云,避实而击虚。我军人少,且敌归心似箭,必将死战,切不能力敌,吾当缓诱之而暗图之,传令徐徐后撤。” “好,徐徐后撤!” 夏侯惇立即派传令兵去传达命令。 前面领兵的曹仁曹洪等将领立即指挥着士兵开始后撤。 就看到曹军军容整齐,气势恢宏。敌人哪怕近在咫尺,约二里地,也丝毫不显慌乱。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曹操的大军经过很长时间的战争洗练,论起精锐程度,比之青州军的精锐也不差分毫。 另外着名的种地大将于禁早期是跟着鲍信的,鲍信表曹操为兖州牧,成为了曹操的属下,现在正在留守曹操的老家,于禁自然也跟了曹操。 因此如今曹操的部队人数虽然少,可经过于禁的训练,再加上南征北战多年,如果真的不计代价与张合硬碰硬,不是没有机会击败张合麾下这些少经战士的士兵。 可惜曹操当然不可能大公无私到用自己仅存的精锐部队去帮陈暮拖延时间,因此当看到张合下令进攻之后,就立即选择撤退。 撤退的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后队变前队,让开通道分散两边,前队转身一路小跑往后退。 即便是在慢跑的过程当中,曹军也没有出现军阵散乱的问题,展现出了极为高明的军事素养。 张合看到这一幕,脸顿时垮下来,因为这意味着敌人的实力极为强大,远非常人。 “将军怎么办。” 朱灵的水平也不差,当发现敌人居然军容极为整齐地撤退后,立即脸上出现担忧的神色。 张合咬牙道:“只能追,若不管他们,我军势必会被他们一直拖着。” “可是那曹操有备而来,军中皆有棉衣,撤退训练有素。我军不仅缺乏冬衣,连朝食都未吃,又如何追得上曹军?” 焦触面露难色。 “是啊,将士们才刚穿上冰冷的铠甲,冷得不行,如何追得上那曹操军?” “不若还是回营中固守,派人前往元城请求援兵吧。” “袁公现在已经执掌冀州,援军应该很快就能抵达,固守原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几名将领纷纷议论。 曹操的棉衣来源是当初讨董的时候刘备分给他的一批,约有五千件,后来又从青州购入了一批,所以士兵皆有棉衣可穿。 有了棉衣就能保暖,身体也不会僵硬,如果单轮跑的话,跑起来可比缺乏冬衣的张合军快得多。 毕竟你大冬天地冻得脸色发紫浑身直哆嗦,就算想跑得快也没那能耐。 听到众人的话,张合紧缩的眉头皱得快滴出水来。 固守原地? 亏他们想得出来。 若是固守甘陵城也许还有希望,你在野外的一个破村落驻守,等青州军围上来,人家轻易就能踏平整个营寨。 何况他们的粮草也所剩无几,只有十天左右的粮食。 虽然从元城到这里已经只有两三天的路程,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冀州现在什么情况,如果袁绍没有派援兵的话,他们可就成了孤军,等陈暮的大军围过来,这里谁都跑不掉。 “固守营地怕是行不通,我们粮少,且追兵必然已经临近。若那青州军与曹操的兖州军兵合一处,我军又如何能与之匹敌?” 还好朱灵的头脑算清晰,解释了一下眼前的困境。 张合叹气道:“只是追又难以追上,即便追上,我们与那曹操还是必有一场恶战,若一时僵持住,被他拖住脚步,我军形势危矣。” 朱灵犹豫了一会儿道:“将军,既然走不能走,留不能留,不如派一将领万人看住他们,主力部队则顺势撤离,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追上那曹操,恐拖延的时间更久。” “文博说得有理,何人愿意断后?” 张合立即转头看了眼左右各路将领,发现这些人一个个都眼神闪烁,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其实也上最好的办法,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四万大军割出一万人马来与曹操做纠缠,其余三万人便撤离,至少还能保证主力军队不至于全部被歼灭。 可这样一来,被派出去的将领必然凶多吉少。 所以张合之前故意不说,就是在等正直的朱灵来说,结果朱灵果然上了他的当。 毕竟如果张合直接指派一个人,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冀州就要得罪人,这些人可都说世家豪强出身,谁都不好得罪。 听到张合问话,诸多将领一个个都或是低着头不说话,或是干脆左右相顾,就是不敢正面回应张合的问题。 都不是傻子,为了掩护主力部队顺利转移,牺牲自己? 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崇高思想的觉悟能出现在这群人的心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张合的话茬。 看到这一幕,朱灵的脸色变得极差,张合的表情也不太好。 张南迟疑道:“要不然还是大军一起撤退吧。” 张合脸色发黑道:“怎么退?穿戴所有的盔甲,以列阵的方式撤退吗?一日能行几里?” 众人就不说话了。 好歹也都是领兵的将领,很清楚直接大军撤退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家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你大军撤退,没有人断后,敌人只需要发起一轮冲锋,四万大军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因为你行军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任何军阵的,而且从将领到士兵,没有人会在行军的时候穿上甲胄。 汉代士兵常用的铠甲是小札甲,重量超过十公斤,将领则是大札甲,重量超过十五公斤。 再算上头盔、武器,全副武装,几十斤的东西在身上,行军速度能快到哪去? 所以历史上很多战争为什么在行军过程中以及半夜睡觉的时候,一旦被人突袭,哪怕人多打人打,也很容易就会被击溃? 就是因为古代冷兵器作战,凭借的就是一股勇气与抱团在一起的顽强拼搏。 而在行军过程和半夜休息当中一没有阵型,二没有穿戴盔甲,军队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战斗力,被敌人一个冲锋,就得濒临瓦解。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很多古代名将在安营扎寨的时候,为了防备被人袭击,往往都会命令士兵穿着盔甲睡觉。 所以从理智的角度来分析,四万大军面对人家接近两万人马,如果不能一次性击退敌人,想要全身而退,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可能呢? “我留下。” 许久之后,朱灵平静地说道。 既然策略是他提的,且没有其他人再担当,那也就只有他了。 “文博!” 张合握着朱灵的手,感动道:“这军中” 朱灵淡然一笑:“将军不用多说,大丈夫一出身与人,唯有以死报效,岂能贪生畏死,临阵脱逃?” 其他诸多将领听了不由面色羞愧,纷纷低着头,或是看向他处没有说话。 当下确定了谁来断后,张合下达指令,全军撤退。 诸多士兵们纷纷撤回营中,开始脱下战甲,裹上都是芦絮的冬衣,收拾起行囊,重新回到行军状态。 唯有朱灵率领自己本部五千人马以及其他校尉分出来的一部分人,总数约有七八千人,在营外严阵以待,警惕地看着远处的曹操军。 看到这一幕,曹操对左右程昱郭嘉说道:“那领兵将来似是叫张合吧。” 程昱点点头:“不错,乃河间张氏出身。” “倒是个人才。” 曹操点点头:“懂得断尾求生,当机立断呀。” 郭嘉笑道:“确实不错,若是一般将领,前瞻后顾,往往拖延了时间,最后被敌人追上,他却敢于做出如此决断,也不失为一名名将了。” “不过那陈子归可不是善与之辈,想来应该也算到了这一点,怕是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走脱。” 曹操笑了笑,都放到陈暮嘴边的肉了,以他对陈暮的了解,怎么可能会放过。 郭嘉沉吟道:“当初那陈子归兵分三路,派人从我们兖州借道,攻下了魏郡的清渊,馆陶二县,恐怕就是为了今日吧。” “那陈子归,可惜了,若不是他与刘玄德结拜为兄弟” 曹操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迷离。 要不是陈暮已经跟刘备结拜为异性兄弟,自己都想和他结拜了。 有这样一位大才在,何愁大事不成? 然而如果陈暮知道这件事,估计是大概率付之一笑。 和刘备结拜,那是有历史验证的。 至少在历史里,与刘备结拜之后,一生都没有辜负他的兄弟,临死也要举国为关羽报仇。 可跟你老曹结拜以你多疑的性格,鬼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被你卖了。 这份兄弟情谊,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先不要管那陈子归了,既然那张合选择留下一部人马来做断后,我们是否吃下这部人马?” 程昱询问道。 自己这边将近两万人,要想吃下对面七八千的断后部队还是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值不值得吃。 打仗就会有伤亡,让自己出现伤亡去帮他们青州军,就是曹操该考虑的问题。 曹操看向郭嘉,郭嘉笑道:“吃,为什么不吃?这七八千人的武器装备也是一笔财富,何况只有与他们打过,才能给青州一个交代。” “嗯。” 曹操想了想,点点头:“不错,若是一仗不打,放任他们离去,想来陈子归还得怨恨我,到时候在刘玄德那也说不过去,唯有一战之后,方能给他们一个说法。” 现在曹操的势力还是太小,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张合的人离开。那么在陈暮那边,未免就有骗兖州加八万石粮草的嫌疑。 到时候如果刘备或者陈暮责问,道理说上不过去。所以为了给青州一个交代,这一仗也必须打。 何况曹操打了也不吃亏,既能获得这七八千人的武器装备,甚至还有一些辎重。又能不给青州落个口实,还能继续和青州做盟友,薅他们的羊毛,怎么想都划算。 因此想到这里,曹操大手一挥道:“好,那就打!” “全军压境!” 夏侯惇骑上了快马,迅速向着前方的军队下达指令去。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六章 大战前夕 当朱灵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到张合这里的时候,张合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大军才刚刚启程没多久,后方就传来报信,说朱灵作为断后的部队,已经跟曹军交上了手,地点就位于大河故渎的南岸森林附近。 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战况,但张合很清楚朱灵留下来的那点人马无法跟曹操抗衡,落败也绝对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以损失七八千的人马,换取大部队的顺利撤退,对于张合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可惜了朱灵. 骑在马上,张合远眺东方,心里略带了一丝丝惋惜。 朱灵,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将领。 一日行军,顺着大河故渎继续前行,虽然道路上有积雪,地面坑坑洼洼,严重阻碍了马车辎重的行军速度。 不过好在这里已经离元城不远,再有大概两日路程,他们就能顺利地完成整个撤退行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接近黄昏时分,张合终于决定再次安营扎寨休息。 在这样的天气里昼夜行军对于士兵的体魄和意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如果不休息的话,一天一夜赶路加上没有睡觉,再好的身体也会累倒。 一旦在最后一天遇到敌人,那几乎不用打,必输无疑。毕竟张合也不是傻子,很清楚清渊和馆陶二县是在谁的手里。 入夜时分,张合与营中招来诸将议事,众人很默契地都没有提朱灵的名字,而是谈起袁绍的情况。 “袁公现在也才刚执掌冀州大位,恐怕还有一些内部问题需要处理,无暇顾及我们。” 张合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对众人说道:“所以此次我们必须要安全地回到元城,不然的话,即便我们留守甘陵,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粮尽而败。” “可惜若是袁公能够尽快派人驰援我们的话,想必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被那陈子归追得上天入地,狼狈逃窜。”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我看那陈子归虚名无实也。元城就近在即,派出去的斥候也应该快到了,明日元城的兵马应该就能接应到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太担心。” “元城那边不是已经被伏击了吗?” “虽然被伏击,可你们想一想,魏县可就在元城之后。魏县还有数万人马,若是他们出动的话,再加上我们,应该能与清渊馆陶以及陈子归手里的青州军一较高下了吧。” 众将士还算是比较乐观,毕竟现在为什么刘备的主力能够和冀州军抗衡?那是因为有公孙瓒的兵马在,而论起总兵力,青州差了冀州一大截。 人口基数摆在这里,大家同样是发展了近十年,冀州有六百多万人口,而青州却勉勉强强才四百万,如何与之匹敌? 虽然这些将领并不知道这些,可冀州不管是在黄巾之前还是黄巾之后,富甲天下是公认的事情。反观青州又是闹黄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再怎么发展,也不能比冀州强吧。 所以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些将领们也都觉得冀州的赢面很大。至少只要袁绍能够腾出手来,击退青州与幽州联军,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嗯。” 张合也赞同将士们的分析,矜持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副将道:“今夜的安排布置得如何?” 副将说道:“已安排了伏兵,将士们也是和衣而卧,铠甲在身,严阵以待。” “好。” 张合轻蔑一笑:“若是今夜青州军连夜袭营,我必将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诸多将领哄堂大笑,在他们看来,即便青州军攻过来,在短时间内也必然只有清渊和馆陶的军队,其他地方的合围守军,当时离甘陵最少有三天到五天的路程。 这样逆推的话,即便青州军是跟他们同时出发,也要落后他们最少三到五天,而曹操又没有完成拖延任务,被他们用弃车保帅给拖住。 至于清渊和馆陶的守军,凭借他们与元城魏县的兵马,足以与之抗衡,根本不用有所顾虑。如此一来,青州军拍马也赶不上他们,想来已经是高枕无忧了。 “看来那传闻中算无遗策的陈子归,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而已,根本就没有那般了不得。” 蒋奇笑道:“将军还是太高看他了。” “我看还是因为将军技高一筹,那陈子归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居然敢在冬日突围。” 马延拍起了张合的马屁,说道:“恐怕此时那陈子归还在后面吃灰呢。” 张合摆摆手道:“行了,废话少说吧,今夜各营都准备好,一切小心为上,可不要让人袭营了。” “唯!” 众将士轰然应唯。 会议散去,张合又仔细想了半天,便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暮就算再料事如神,也算不到他们会哪天突围吧。 至于曹操为什么会拦截他们,原因也很简单。 在张合想来,陈暮虽然没有在甘陵城外驻兵围城,可必然派了斥候岗哨。 所以他们出城的时候被探马察觉,再报告给陈暮也很正常。 陈暮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所以连夜派轻骑给曹操去报信,让他来拦截拖延时间。 这么一想就很合乎常理,毕竟张合军的行军速度因为大雪封路确实走得不快。 而广宗清渊馆陶一线又在青州军手里,青州军沿线以骑兵探马报信,是有理由抢在他们前面给曹操传达信息的。 但现在曹操的拦截任务没有完成,那么按照张合的推算,除了广宗的兵马可能已经抵达了清渊以外,其他东武城、灵县、鄃县的兵马就必然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只要整个清河国的六万青州军没有把他们合围起来,那么要想逃出包围圈,带领剩下的三万大军回去,在张合想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可惜了朱灵和那断后的七八千人马. 张合颇为遗憾地想着。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曹操的话,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夜深了,雪已经停了两天,帐外朔风呼啸连绵。 张合到最后也不想了,沉沉睡去。 而此时。 馆陶城内,陈暮也在召集诸将议事。 张合在第五层,只把陈暮想在了第三层,结果没想到陈暮在大气层。 看张合收缩兵力的动向,以及对他剩余粮草的猜测,陈暮就已经知道他要突围,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所以几乎是在张合走的同时,陈暮就已经调集了广宗兵马,只留三千人守城,带五千士兵直奔馆陶而来,剩余东武城、灵县、鄃县的兵马也在同时出发。 其实当时候陈暮肯定是不知道张合具体要怎么选择的,但张合有个问题就在于他是先领兵马去了贝丘,在贝丘驻扎一夜,再南下去兖州。 这个动向就彻底暴露了他的意图,要么是从贝丘东面打清渊,要么是从南面兖州借道大河故渎绕开清渊和馆陶二城。 因此陈暮南下清渊馆陶,不管张合怎么选择,肯定都是要中计。 至于张合会不会虚晃一枪,绕开防守森严的东西魏郡方向的道路,选择绕远路从安平国、到巨鹿郡,再到常山国、赵国,最后南下到魏军的西面。 陈暮觉得,除了那位五千年来的第一伟人敢这么干以外,张合应该是没那么大胆子和魄力真的走一次千里大绕圈。 何况冀州平原上又不是蜿蜒曲折的贵州山林,张合军的动向被斥候侦查得一清二楚,他就算是想学那位伟人的操作,也没有操作空间呀。 所以可以说,张合的一切举动,都被陈暮算计得死死地。 唯一存在的误差,就只剩下袁绍那边腾出手来,会不会接应张合的问题。 所以当张辽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暮毫不犹豫地笑道:“袁绍自顾不暇,哪来的精力还去管这张合?” “袁绍自顾不暇?” 众人一头雾水,如今在这里的有馆陶守将张辽,广宗守将太史慈以及军情司令史侯栩以及李波管承王丹等校尉偏将。 至于东武城的高顺,以及夏津那边的张飞,依旧还在赶来的路上,面对陈暮的自信,众人不解。 唯有侯栩和太史慈这两个兼职军情司职务的人接触到情报,却是相视一笑。 陈暮解释道:“袁绍初接任冀州,冀州内部派系盘根错节,形势极为复杂。虽然此时有我们青州幽州外敌在,可要想在短时间内统筹所有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他平衡了各方势力之前,才能抽出手管那张合。” “不错。” 侯栩也点点头说道:“现在袁绍的主要精力是面对北面的二位使君,南面和东面除非危及到他魏郡的地步,不然绝不会管。主要也是没那精力管,光一个吕布,就够他头疼的。” 王芬确实给袁绍留下了一批庞大的遗产不假,可也留下了一批很大的历史遗留问题。比如冀州派系之争,新旧势力的更迭,乃至于吕布这个义子该怎么办? 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袁绍要想尽快解决这些麻烦是不可能的事情。特别还是在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就只能暂时先妥协,慢慢再处理。 毕竟现在冀州目前的主要矛盾也在于新老势力的交替,袁绍本身是党人出身,那么他自己就打上了老旧那一派党人的印记。 可麾下却有大批新的依附者,像许攸审配辛评郭图逢纪等,还有颜良文丑等,他们要想上位,老一批的旧派就得让出位置,新兴贵族和旧势力的明暗交锋,就是袁绍目前最头疼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个听调不听宣的吕布。吕布虽然听从了王芬临终前的调令,兵进荡阴,与河内郡的关羽部遥遥对峙,但跟历史上一样,袁绍根本就不信任吕布,吕布也没有效忠袁绍的意思,导致二人的关系目前有些紧张。 不过总体来说,虽然小问题不断,可在青州幽州联军步步紧逼之下,内部矛盾暂时并没有爆发,毕竟大家也都知道,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内斗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所以袁绍控制住场面还是没有问题。 只是不管怎么样,这些内部矛盾的调节也需要时间。因此除了往北面的平恩方向增兵,继续与刘备公孙瓒的联军对峙以外,要想他抽出身来管孤悬在外的张合,确实没有这份精力。 在分析了袁绍目前暂时没有空管张合之后,陈暮就继续道:“冀州现在就像是一头老虎,底子太厚,实力太强大。而我们青州与幽州虽然不弱,可跟冀州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所以我们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削弱冀州。” “不能击败吗?” 太史慈问道。 陈暮摇摇头:“太难,有史记载以来,诸多以弱胜强之战,皆有特定条件,除非袁绍自己出现什么大问题,被我们找到机会,不然的话,正面对垒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更大。” “是啊,别看我们现在兵进冀州,可冀州如今兵力收缩在魏郡,像是一个乌龟壳一样难以攻进去,恐怕此战也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张辽看问题看得比太史慈稍微仔细一点,冀州兵力本来就比幽州青州联军多,现在收缩在一起,更加难以攻破。 如果以上帝视角看的话,就会发现在魏郡的东面和北面,几乎密密麻麻都是冀州的兵马,少则上万,多则数万,加在一起构成了庞大的冀州军团,若不是现在冀州还处于刚刚换主的短暂混乱时期,联军根本攻不到魏郡来。 “嗯。” 陈暮继续说道:“我就知道那曹操是靠不住的人,张合不过留下一些人马断后,他就能以此为借口不再进攻,到最后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来,此战务必要击溃那张合,最好是打成歼灭战,诸将听令。” “唯!” 众人轰然应唯,等待陈暮的指令。 陈暮说道:“此时张合离元城尚有两日路程,现在是他最为警惕的时候,夜袭他营不可取,应当等到他靠近元城,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进攻。张辽何在?” “末将在!” 张辽从席上起身,来到正厅中央单膝下跪拱手回应。 陈暮抽出军令牌丢过去:“命你领八千人马,埋伏于沙亭,阻拦元城方面的援兵。” “唯!” 张辽捡起军令牌,打元城的赵睿严敞部他熟啊,已经打过两次了。 陈暮又抽出军令牌道:“太史慈何在。” 太史慈激动地起身:“末将在。” “命你为先锋军,入驻五鹿墟,安营扎寨,阻拦通道。” “唯!” 太史慈领下军令。 陈暮目视众人道:“如今我们的兵力只有约两万,现在主要还是要等高顺与三哥的军队抵达才能对张合进行大举进攻,我们必须坚守最少两日,万不能让张合进城,听到了没有!” “唯!” 众人齐声呐喊,气势高涨。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七章 股掌之间 青州军无论从人员精锐程度,还是武器装备的先进程度,都要比张合的冀州军强。 乃至军队人数也比张合多了不少,双方总兵力一个五万,一个四万。 所以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如果是在野外相遇,正面对垒,那么两边胜率,最少也得八二开。 冀州军二,青州军八。 那么既然胜率这么高,陈暮为什么还要让曹操来帮忙? 一开始就把甘陵围住不就好了吗? 也许很多人会有这样的一个疑问,不明白陈暮一番骚操作的意义在哪里。 然而我们要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背水一战的原理是什么。 原理是利用士兵们处于绝境下拼死一战的意志来击垮敌人,从而取得胜利。 街亭之战马谡选择在没有后路的孤山上扎营,就是想利用这个心理。 作为提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一名优秀人才,马谡也算是三国时比较优秀的心理学带师了。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 张合又不傻,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破釜沉舟,背山一战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围而不攻,断掉水源,等马谡军自己出现严重缺水的问题之后,才趁着马谡军无比混乱的时候,一举将其击败。 而如果他一开始就进攻的话,由于马谡是孤山安营,一是仰面进攻,二是人家背山一战,强行打的话,张合只有落败的下场,绝无获胜的可能。 因此同样的道理,如果一开始陈暮就选择进攻。张合是守城战,且孤城死守,拼命一搏,那么即便人数占优,也很难攻破张合,打到最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所以陈暮一定要把张合从城内引出来,甚至哪怕张合出城之后,也不能强行和他打,徐徐图之,缓慢诱之。等待张合军粮草一日比一日少,才是进攻之时。 明白了这个道理,那陈暮的一系列举动,自然也就很好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在逼张合从他的乌龟壳里出来,故意放开包围圈,让他以为有突围的机会。 可实际上,却是个陷阱,没有了城墙保护,张合即便想拼死一战,胜率也要小很多。 这就是整个战术的过程。 上战场打仗并不是小混混打群架,呼朋唤友并肩子上就完事了。 敌人在城里,那就得想办法让他们出来,比如围点打援战术。 敌人粮食多,那就想办法断了他们的粮草,比如奇袭乌巢。 敌人兵力充沛,那就想办法扰乱他们的军心,比如昆阳之战和淝水之战。 万事万物,都讲究方法,不能什么东西全靠莽,必须要有头脑,要用最好的办法战胜敌人。 十二月下旬,凌厉的北风吹拂,当黎明还未破晓,天空微微发白的时候,无数穿着红色棉衣,外面套着小札甲的汉朝军服士兵缓缓地沿着古老的黄河故道蜿蜒而行,往南而去。 五鹿墟,在春秋时期为晋国的一座小城。上千年演变,到了汉朝早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如赵武灵王的丛台一般,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遍地枯草在风中摇曳。 不过此地虽然早已经破败,却是东西南北的一处咽喉之地。它位于元城东北,刚好处于大河故渎东岸,是张合军南下入元城的必经之路。 太史慈抵达五鹿之后,就立即开始构筑营寨,以张合进入元城还有两日路程算,抵达五鹿,则还有一日的路程。 这意味着太史慈必须一天之内,就得建造出一些防御工事来拦在张合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上。 “垒土铸墙,制造墙寨!” 太史慈一声令下,军中所有的辅兵和工匠们就开始行动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井然有序地展开工作,一列列帐篷迅速搭建,一排排土墙寨拔地而起,依靠着五鹿废墟曾经还残存的一些墙壁,筑造起大量土墙。 土墙和木栅栏在军事构造中十分重要,曹操西征马超时,一夜铸造冰城,实际上就是利用沙土浇上水一晚上冻出大量的墙寨而已。 不过曹操那是在黄土高原附近,土地结构比较松软,沙土较多,而冀州属于中原腹地,黏土很多,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 从早上日出时分,到傍晚黄昏末刻,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在大河故渎东岸,密密麻麻竖起了数十座大小不一的矮墙土寨,在墙寨后面则以品字结构坐落了三座营盘。 这是太史慈根据陈暮画的营盘布置图来构造的,在营盘内部还星罗棋布了十多个小营寨,总计约一万两千的军队,以各校尉、军司马为首,分散其中。 虽然很复杂,且容易造成指挥混乱。但如果是在指挥能力较为出众,且比较善于防守的将领手中,比如晚年曹仁,这样的营盘有那么一两万人就能够发挥出极大的作用,轻易可以抵挡数万大军的冲击。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史慈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指挥能力,毕竟太史慈这些年也挺惨的,一直在给陈暮当邮差跑腿,真正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积累太多的战场经验。 不过陈暮当然不可能让太史慈现在就独当一面,让张辽去沙亭阻拦元城的来兵,也只是给张辽练练手而已。 实际上包括后来的五子良将,张辽徐晃,还有太史慈赵云典韦黄忠这些顶尖大将,现在他们的统帅能力都非常的低,领兵经验太少,需要一定时间成长。 目前整个青州集团,也就只有刘备关羽陈暮有大型军团级的领兵经验。 而且刘备还是个二把刀,只适合指挥一两万人以下的小规模作战,超过数万人的军团级大战,他就很难指挥得动,属性版里的统帅能力实在太低。 历史上的徐州大战,夷陵之战就是例子,超过一两万人的大战,他就基本没赢过。 至于现在能赢,比如讨伐张纯张举,讨伐董卓,皆是十多万级别的军团大战,是因为这些战役并不是他指挥的结果。 张纯张举叛乱之战,后方统筹是沮授,前线指挥是荀攸。讨伐董卓之战,前期一直是以陈暮为首的谋士团做策划,后期陈暮一走,刘备感情用事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为了转移百姓而放弃攻打长安。 所以刘备其实并不适合做统帅,过于意气用事,也过于感性不够理性。小规模作战的时候他可以凭借多年战争经验取胜,大规模军团会战,他上去的结果只能是一团糟。 而关羽的统帅能力的成长性还是相当高,所以从青州黄巾开始,陈暮就一直在有意培养,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可以达到镇守洛阳的地步。 因此太史慈现在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作为前军先抵达战场上,在张合的必经之路设下防御工事而已。 真正的指挥作战,还是得陈暮本人亲自到场。 入暮时分,在陶馆做好了一切布置的陈暮终于抵达了五鹿墟。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丘,大大小小的土包与矮寨墙壁融为一体。积雪已经被铲除,纵横交错的土墙与远处平原上的皑皑白雪交织在一起,透露着一丝苍凉。 想要一天之内制造出那么多标准的防御工事当然不容易,所以太史慈是在原来五鹿城废墟之上,利用曾经的一些残垣断壁进行地改造。 五鹿墟的西面是黄河古道,还残留着大片坑坑洼洼的河道,东面则是起伏不定的一片丘陵,唯一能够让大军行走的道路,便是沿着黄河古道东侧的北面官道,而这里,则一定会经过五鹿墟。 看到这片地形,陈暮非常满意,对太史慈道:“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建造塔楼和了望塔,这样就少了高处的弓箭手压制,如果能有塔楼的话,张合必死无疑。” 太史慈无奈道:“这不能怪我,就这条件。在一天之内能够造出那么多土墙已经很不错了,想要完善的军事设施,至少得花数天时间。” “呵呵。” 陈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怪你,就是感叹一下而已。不过这次张合不死也脱层皮,打起精神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将会是一场恶战。” “明白。” 太史慈点点头。 陈暮领着太史慈管承王丹李波等一众将领去了大营主帐,安排了今夜的岗哨执勤任务,然后让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近侍去休息,自己在帐中看书。 一直到深夜,凌厉的北风呼啸,不知道是不是北方西伯利亚刮来的冷风,夜晚时分下起了冰雹加沙雨雪,打得帐篷砰砰响动。 像这样恶劣的天气对于行军来说显然是极为困难,张合不得不驻扎在野外,等这股天气停下再继续行军。 而张合却不知道,他的一切举动,早已经被陈暮派去的斥候看得一清二楚。 三万大军的动向是瞒不住的,虽然张合也有斥候一直在周围游弋巡视,可陈暮的斥候只需要穿上棉衣,外门套上白色的披风,在雪地里一趴,张合的斥候就算从旁边过去都看不见。 风雪交加,行军几乎停滞。一直等两日后,风雪停下来,张合才能继续艰难地前行,往元城的方向而去。 其实张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改道,往魏城的方向走。 但太难了。 要知道古代可不是现代那种到处都是高速公路,交通发达的时代。 即便是大平原的冀州,长满了杂草,坑坑洼洼的土地以及山包丘陵树木无处不在,人可以走过去,可携带着武器装备粮草的马车,几乎不可能行走在荒野上。 所以张合只能走官道,而且官道也很难走,道路同样是颠簸不停,还有积雪,每日行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日行二十多里。 虽然比起当年陈暮在秦岭山脉中,又是积雪,又是陡峭山林,每日行军十里,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完120公里的道路稍微好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因为这意味着要比原定计划慢了近一倍,原本两天就能抵达元城,现在要五六日。 到了第四日午时,大军顺着大河故渎往南去元城的官道继续前行,蜿蜒的官道上,很多士兵都冻得浑身青紫,艰难地往前走着。张合裹着棉衣,脸也被冻紫了,手上长了冻疮,说着话嘴里都不断地冒着寒气。 “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他问。 带路的斥候答道:“前方五里就到了五鹿城的废墟,过了五鹿,就是元城。” 元城离五鹿只有七八里。 听到这个消息,张合精神一振,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跟将士们说,还有七八里就能到元城,今夜就能好好休息,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饭,让将士们加把劲,继续赶路。” 传令兵立即分散去了各营,沿途不断大喊。到现在为止,张合军光非战斗减员,也就是冻死的人,就不下百人,甚至还有不少得病被抛弃的。 因此一路走来,士兵们的士气都非常低,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震,加紧赶路,步伐都快了许多。 这与望梅止渴是同一个道理。 大军缓缓向前,继续行了约二里,张合在队伍最前面,就看到远处飞雪迸溅,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官道泥泞,而且不整齐,虽然现在马蹄铁已经普及,但这样跑马还是很伤马匹,一般的斥候即便出去查探,也只是让马匹缓慢步行,分散出去,绝不会在雪地里纵马狂奔。 张合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等到那斥候再近一些,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因为那斥候的肩膀上,居然还明晃晃地扎着一根羽箭。 “将军!” 斥候翻身下马,忍着剧痛单膝跪地说道:“前方五鹿墟已经被人占领,敌人打出的旗号是陈与太史!” “什么?” 张合大惊失色:“你确定是陈与太史,不是张?” 说真的,五鹿墟有敌人埋伏他不奇怪。 因为张辽就在馆陶。 可奇怪的是打出的旗号居然不是张,而是陈和太史,那就是让张合最心凉的事情。 在青州军中,可以打出旗号的就只有将军级别。 陈暮和太史慈镇守在广宗,旗号早已经被张合知道,所以他很清楚“陈”字旗与“太史”旗代表的是谁。 张辽出现在这里,张合并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应该在身后的广宗守将陈暮和太史慈出现在二百四十里外的五鹿墟,那就是一件极为惊悚的事情。 因为这意味着,他布置的障眼法,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当他从甘陵出发的时候,人家也几乎同步从广宗出发,比他先一步抵达。 自己。 完全都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间!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八章 拦个张合折磨 到傍晚时分,张合的大军总算是抵达了距离五鹿墟不到三里的旷野上,放眼望去,道路左侧是一片山峦丘陵,一堆几十丈到一百来丈的小山包,道路右边却是坑坑洼洼的无数坑道。 这在冀州的平原区很常见,特别是处于大河故渎附近,由于以前黄河留下来的水道网络依旧存在,年久之后,自然会变得参差不齐。 张合注意到在河道右侧还有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而左侧丘陵附近有一片落满积雪的森林,便趁着脸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去,传令给各级校尉军司马,前方安营扎寨。” “唯!” 数名传令兵分头前往后方的各营传达指令。 指令先送到张南焦触蒋奇马延等校尉那边,然后再分发给各营中的军司马,由军司马再传递给下层的曲长屯长等中下级军官。 信息一层一层地传达下去,当中下级军官把命令发布到全军的时候,整个大军几乎都快炸了锅。 “怎么今夜又是野外露营啊?这寒冬腊月,冻死个人,我现在冷得浑身都直哆嗦。” “不是说今日加紧赶路,就能在天黑之前进城洗热水澡吗?” “这当官的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 “嘘,快闭嘴吧,你不要命了我们可还要呢,小心将军砍下你的狗头。” 为了怕动摇军心,张合并没有公布前方有敌人的消息,所以此时的大军还处于被蒙在鼓里的状态,听到主将下令安营扎寨,一时间全军上下怨声载道,士兵们积极性极低。 从甘陵到元城约三百余里,大军冒着风雪已经走了近十日,眼看就要抵达,今晚上就能入城的时候,忽然说要野外扎营继续挨冻,士气自然不会太高。 但将命难违,哪怕底层士兵颇有微词,可在各级军官们的厉声呵斥下,也不得不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为今天的安营扎寨做准备。 古代行军打仗,如果是在自家势力范围,比较安全的区域,只休息一晚上的话,一般是不会就地安营,而是会选择让士兵在车营里睡觉,就是在拉货物的辎重马车车板,或者就地而卧。 这是天气情况较好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而若是遇上极为恶劣的天气,比如刮风下雨下雪,就得搭建帐篷,或者干脆砍伐树木,临时制造木屋来抵挡严酷的气候。 现在是凛冬时节,万物俱寂,谁知道夜晚时分会不会风雪交加?所以就得砍伐树木,重新清理处大片的营地来,按照将领布置的营盘来建造。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士兵们本来就奔波了一天,在劳累与疲倦中还得建造营地,自然是怨气极大,手头的功夫也慢了许多。 张合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吩咐了几名校尉留下来看管营地,督促士兵早点安营之后,自己则带着数百亲卫,面无表情地一路向前,靠近了数里外的五鹿墟。 前方丘陵拐过拐角,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诸多矮寨土墙结构,在那些矮寨土墙后方,竖起了大量的旗帜。因为被这些防御工事阻挡,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张合四处眺望,看到了五鹿墟西面的一处小山。 “去那边看看。” 他派人过去。 过了许久,探子回来禀报道:“山上没有人。” 张合便拨马领着亲卫去山上。 其实就是个不大的小山坡,不过三四十丈,差不多七八十米高。不过也足够,居高临下,足以看到全貌。 而且张合也不傻,若是离得太近,被敌人察觉,将小山包围起来,他就是插翅难飞。 所以他选择的小山包算是附近比较高的丘陵,且离五鹿大营很远。 来到山顶上,借着夕阳的一点余晖,张合看到约一里外的五鹿大营后方分为数个营盘,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帐,粗略一数,居然不下两千顶。 看到这一幕,张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起来,震惊愕然慌张神色皆有,甚至还带了一些点点不知所措。 两千顶帐篷,看似不多。 可要知道按照《武经总要》记载,那时行军的军用帐篷居住人数一般是在一什到一队之间,一什为十人,一队是五十人,即便按照最少人数来算,也是两万人。 现在自己大军只有三万人马,且粮草存储不足五日食用,这意味着如果没用在五日之内击溃前方的敌人,那么他的军队就只有崩溃一条路可走。 再看向远方,在灰蒙蒙的暮色之下。地平线的尽头仿佛有一座城市,那也许是元城,从五鹿墟过去,仅仅只隔了十里的沙亭而已。 十里不长,可现在却仿佛咫尺天涯那么遥远。 “兄长” 有亲卫看到山下重峦叠嶂一般的军事设施,期期艾艾地道:“敌军势大,不若抛弃辎重,绕路而行吧。” 士兵们之所以只能走官道,是因为大批辎重马车部队几乎不可能从野外行军。 但如果抛弃辎重,只带干粮,确实可以轻装简行翻山越岭。 更何况从这里去元城已经不远,即便去魏县,也不过是三四日路程,以现在的粮草,全部炒成干粮,是可以坚持走到魏县。 然而张合只是皱紧眉头,摇摇头叹息道:“没那么简单的,那陈子归,可不是易与之辈呀。” 这亲卫也是河间张氏子,是张合的从弟,跟着张合从黄巾就开始打仗,倒有些说话的分量,不解问道:“此人真的有那么神吗?” “你们还记得当初我领你们伪装成冀州叛乱的贼军,在武庙岭被那刘备军设伏吗?” 张合目光露出一丝追忆,那是五年前的往事了,仿佛就在昨天。 诸多亲卫互相对视,说道:“记得。”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指挥那场战役的,便是那陈子归。” 张合淡淡地道。 “居然是他?” “那一战我们可输得惨。” “现在也够惨的,被他追得上天入地。” “算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周围较为亲近的几名亲卫议论纷纷,张合的那名从弟不由担忧地询问。 现在前路被堵住,想绕路,张合又说没那么简单,那摆在他们面前的,岂不是只有死战或者后退两条路了? 张合沉默片刻,转身道:“回去。” 众人默默地跟着他离开。 日落夕阳,凌厉的朔风吹拂,遥远的山岗上,有人正在遥望着此端。 人定亥时初刻,夜空中一弯弦月被掩在乌云后,清凉的月光从云层边透出来,照亮一小块青白色的天穹,连乌沉沉的云团边际也染上一抹白霜。 张合把所有的斥候都派了出去,并不是要侦查前方的五鹿墟,而是在侦查大河故渎西岸,也就是后世的大名方向。 将士们已经又累又困,今夜只能让他们好好休息,等侦查出结果,再做决定。 可他忘了,他的对手,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月凉如水,整个世界都仿佛是一团白色。大地上却是一片昏暗,除却五鹿大营前那蓬火光,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朦胧阴影。 一千多人悄无声息就掩到张合军营盘的侧门处,因为没有命令,都不敢妄动,全隐伏在草丛树影之间。 白天赶路实在太累了,虽然安排了三班倒休息,可每一名哨兵几乎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 “准备好了吗?” 远远瞧见敌人营寨口巡逻的士兵以那种近乎蹒跚的步伐在走动,带队的管承转头看向身边的两名曲长。 二人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等信号。” 管承看向身后的丘陵,青州发明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四将军说它叫烟花,烟花起的时候,就是行动的时候。 过了约二刻钟,时间差不多来到夜半三刻的时候,远处的山梁上,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光。 紧接着人们就看到一道光芒冲天而起,然后像是利箭发出的咻声,响彻天空。 “信号来了。” 管承精神一振,大手一挥道:“行动。” 就看到身后的千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中的乐器,大鼓、铜锣、铁怔咚咚咚地响动,一瞬间安静的天地,像是变成了最吵闹的夜市。 “什么动静!” 在营地中已经睡熟的张合立即被吵醒,连鞋都来不及穿,打着赤脚跑出营外。 就看到外面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从营帐中冲出来的士兵,甚至因为完全没想到有敌人袭击,而造成了大量士兵一片混乱,竟然发生了营啸。 “将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进攻的鼓声。” 有亲卫过来禀报。 张合努力让自己冷静,吩咐道:“快,让张南焦触他们尽快平息内乱,领兵出战。” “唯!” 亲卫马上去各营传令。 直到此时,张合才感觉到脚下一股剧烈的寒意拢来,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踩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发凉。 混乱持续了约大半个时辰,一直等到夜半末刻,张南焦触马延蒋奇等将领才平息了骚乱,带着士兵们一窝蜂地往营外冲去。 可此时四面的鼓声仿佛刹那间消停,敌人如潮水一般退去,旁边的山林里簌簌的响动,无数晃动的火把在告诉张合军的士兵,敌人已经走远了。 “退!” 诸多校尉见到这一幕,也只能穷寇莫追,退回了营中。 回去找到张合,张合铁青着脸说道:“这必是敌人的疲敌之计,今夜想睡个安稳觉,恐怕是难了。” 焦触一脸担忧道:“将军,将士们本就疲惫不堪,再这样一惊一乍,恐难以作战。” “是啊,今日竟然发生了营啸,幸好应对较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若先撤离此地,找一处地方好好休整一番吧。” 几名校尉纷纷献计。 张合唉声叹气道:“难啊,我们早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他们不在路上拦截我们,是因为在路上,我们也许会变道,可他们若是守在元城与魏县外,我们就必须要闯过去。” 这就跟抓鱼一样,鱼在河里到处跑,想抓很难。但如果你在河中央拦一张网,鱼怎么样也得顺着水流飘荡,就一定会撞在这张网上。 陈暮不在半路拦截,在元城外拦截,就是算准这一点。即便是去魏县,元城也是要路过的呀。 蒋奇愤愤不平道:“干脆不要理会他们算了,我们睡我们的,不用管他们。” “那人家就是骚扰变成强攻了。” 张合翻着白眼,要知道他们的营盘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几乎只有外围的一个栅栏而已,里面没有任何防御设施。 如果士兵们不管不顾,继续睡觉,人家直接就变成强攻,大家在睡梦中都得变成俘虏。 众人一时沉默,现在变得骑虎难下,走不能走,留不能留,怎么办? “算了,尔等先去安抚将士,让他们先休息吧。” 张合沉着脸,心里却是在想考虑,要不要安排一队人马,驻扎在远处森林里,防止敌人继续骚扰。 正常来说,如果敌人这么骚扰,肯定是要埋伏人手进行还击。 但他的士兵现在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都十分疲惫,张合无法确定,派出人手出去,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若是派的少了,派去的人反而有危险。若是派多了,这些派出去的人就难以休息,明日如何决战? 一时间张合也陷入无比纠结的地步。 而就在这边张合无比两难的时候,远处山峦上,陈暮转头问身边的阿大道:“阿二去了几个时辰了。” “应该快回来了吧。” 阿大想了想,说道:“三将军派来的斥候不是说了吗?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距离了。” “嗯。” 陈暮点点头,又对太史慈等诸将道:“明日便是决战,务必要将他们全部打垮,不能放跑了一个敌人。” “明白!” 众人齐齐回应。 陈暮则远眺山峦下二里外灯火通明的营帐。 从张合出甘陵开始,这张大网就已经布下,最终到了元城,就是收网的时候。 如果是在路上就截击,张合依旧有余力和他们鱼死网破。 但现在。 沿途十多日,张合军已经是人困马乏,十分疲倦。 而他们则以逸待劳,休养生息。 明日等三哥和高顺的军队抵达,算上五鹿的两万人,总兵力能达到五六万,足以将只有三万人的张合军摧毁。 到那个时候,冀州损失了约五分之一的兵力,将会给冀州带来不可估量的削弱。 至少在一两年之内,大家的兵力将会维持一个均衡。 因为现在的冀州军,都是王芬时期留下来的老兵,虽然战斗经验不多,可毕竟训练多年,能上战场。 而这些兵力被削弱,哪怕袁绍再继续招募,可新兵又如何能跟老兵比较? 因此此次计划,差不多也是陈暮设下的战略的一部分。 他看着远方的灯火,忽然轻蔑一笑。 这感觉有些熟悉。 记得上一次被他这么折磨的人,好像,是徐荣吧. 不知道现在徐荣怎么样了。 自己。 还是挺期待他还活着。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九章 一碰就碎 张合的军队一直到天亮才睡。 这个时候,张合已经处于极度绝望之中。 昨夜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大河故渎西岸,以及身后的来路,出现了无数人马。 即便再傻,他也应该明白,自己的一切想法,早已经被人识破。 人家故意不在半路上拦截,而是在终点站等他们。 以逸待劳,忽然杀出。 特别是在这种士兵疲倦,粮草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可谓是已经到了绝境。 而人家则四面团团包围,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眼下真的是插翅难飞,除非张合立即果断,率军突围。 但正是这一点让他十分犹豫,因为现在士兵们又困又累又饿,至少要休息一天,吃饱睡足,最好的选择是晚上从西岸冲出去。 可如今已经迟了,敌人的大军围拢了上来,再想突围,显然已经不可能,只能想别的办法。 该怎么办呢? 张合在自己的帐篷之中,陷入了沉思。 其实相比于当初在山阳县的时候,战场经验严重不足。此时的张合,已经成长了许多。 至少在甘陵的时候,还会布置疑兵之计,派出兵马佯攻,来迷惑陈暮。 可惜这种计策一旦被看破,那就跟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简单来说,现在的张合跟人老成精的张合差距非常明显,要跟陈暮这只老狐狸斗,还是差得太远。 白日吩咐了士兵先好好休息,三班倒恢复体力,张合便领着诸多将领在营中巡逻,一边加紧砍伐树木,制造防御工具,一边思考对策。 可是还未等到他想到对策,在北面他们来的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就已经袭来。将张合军的退路,完全堵上。 除此之外,从大河故渎西岸,同样出现了一支部队,那队人不多,只有约五千人。可这些人装备极为精良,士气高涨,所有的士兵并不是覆小札甲,而是将领穿的大札甲。 也就是戴头盔,全身覆铁甲的士兵。 这种士兵在当时属于重步兵,早期的汉末中原大战中,也只有袁绍和吕布拥有大戟士、先登死士以及陷阵营三批重装步兵。 很多人看史料记载还以为先登死士是八百弓弩手,实际上是一千八百人,八百重装枪盾手再加上一千弓弩手而已。 不然八百人配一千张弩以及八百枪盾,除非士兵人人三头六臂,否则怎么可能一边拿枪盾一边射弩箭? 不过这些特殊兵种人数虽不多,但并不代表重装步兵少。 曹操就亲口说过,“袁本初大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 大铠就是将领使用的大札甲。 说明像这样的精良铠甲袁绍拥有上万件,可以装备出一个万人重步兵大队出来,可见袁绍实力有多强大,冀州的底子有多厚。 如今青州虽然日益强盛,可底子比起冀州来还是差得不少,现在士兵用的小札甲数量倒是足够,但大札甲,整个青州也只有六七千副,数量非常稀少。 其中大部分都装备给了各级将领以及玄甲重骑、州牧亲兵等刘备陈暮的禁军,剩下的两千副,都被陈暮调配给了高顺。 高顺也不负众望,遴选精锐士卒,秘密训练了近一年,带出了一批相当精锐的士兵。 这支军队比之历史上八百陷阵营更加强悍,前军为两千重甲陷阵死士,中军为一千弓弩手,左右再各配备一千刀盾手,号为陷阵军。 陷阵军这个名字也是陈暮取的,不仅赐予名称,给予部队番号。还亲笔提下“冲锋之势,有死无生。陷阵之志,有去无回”的口号,表达对这支部队的期望。 而今日,就是陷阵军的首战! 当陷阵军出现在大河故渎西岸的时候,张合就登高远望,看到了陷阵军的风采。 就看到所有的士兵,哪怕是在冬日行军之时,也是排成数十列,每列百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顺着西岸的旷野道路,抵达了对岸边。 黄河古道里已经没有了水,积雪覆盖,道路坑坑洼洼,不太平整。可这些都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军容整齐得像是一个人。 最让张合觉得可怕的是那扑面而来的煞气,他们只是在步行前进,却仿佛没用发出任何声音。 要知道,这些士兵可不是未经战事的新兵,而是在陈暮的帮助下,高顺从整个青州军内,挑选的精锐。 大部分都是跟着刘备征战多年的老卒,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正是体力富强的时候。 经过严酷的训练之后,这些士兵早已经做到了令行禁止,全军上下,安静得像是一片森林。 可谁也不知道,这片森林里,是不是藏着一群猛虎! “此军” 张合的声音略带着一丝颤音:“可谓天下强军也。” 他麾下诸多将领虽然不厉害,但见识还是有的,这军容整齐到这个份上,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军队? 焦触沉吟道:“将军,有此军在,恐不能敌呀,我们该如何处之?” 马延道:“不若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发动进攻?” “你疯了?” 蒋奇惊讶道:“我军才刚刚休整完毕,虽有一战之力,可敌人三面包夹,击如此强军,段时间内如何拿得下?” 马延道:“正是应该在另外两路兵马还未准备就绪之时进攻,若等他们准备好,我们就会被团团围住,到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得死在这里。” “可是” 几名将领吵作一团,其实谁都知道让敌人完成合围之势,这里谁都走不掉,必死无疑。 但高顺的陷阵军阵势太吓人了,这样的军队,他们怎么敢去打? 众人吵了一阵,张合的脸色原本是充满了担忧和铁青,心情是又焦虑又气。 焦虑的是敌人已经团团将他们围住,气的是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手下的诸将都没什么主意,还在那吵架,气死个人。 然而过了片刻,张合的脸色又慢慢平静下来,目光看向远处,忽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对众人大声说道:“别吵了。” 主将出声,诸将自然也都噤声闭嘴,在军中违背主将命令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再敢争吵下去,张合就得拿人头祭旗了。 张合环视众人一圈,才慢条斯理地道:“尔等也不必惊慌,我军已经休整完毕,士兵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也吃过了食物,拥有一战之力,今夜便是突围的好时机。” 焦触问道:“不知我们向哪出突围?” “阴安!” 张合的目光,透过了元城,望向了南方。 阴安县,位于元城以南,魏县在元城的西南方向,三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现在敌人已经在元城方向,魏县方向,都布下了重兵。 那么张合就只能从东面绕过元城,往元城身后,过兖州境,差不多是在后世南乐县西南面,到阴安城。 从阴安就能取道繁阳、内黄二县,抵达邺城,安全地回去。 最重要的是元城到阴安县已经不远,大概三天路程,他们的粮草刚好还剩下三天,这样如果抛弃辎重,轻装简行,是完全可以在粮尽之前入城。 听到张合的话,诸将点点头,纷纷说道:“现在前狼后虎,确实只有绕道突围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出发,往哪路进攻。” “莫非是东面?” “可东面是一片丘陵,那辎重??” “不要了。” 张合毫不犹豫道:“让将士们带上三天干粮,我们从东面丘陵走。” 众将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 五鹿墟这边的地形很简单,西面是黄河古道,留下了很多坑坑洼洼的水道,再远一点则是平原。 北面是沿河的官道,沟通了馆陶清渊一线,是元城与这些县城的连接道路。 南面自然是元城,东面便是一小片丘陵,还有大片的森林。 这些山林可不是什么公园的几块假山小树,而是大片的丘陵地区和原始莽林,在古代,任何一处森林都是原始森林,里面可能潜藏着豺狼虎豹,无数凶险。 虽然此起彼伏的山川一点都不险峻,高一点的不过一百来丈,充其量就是十多个小山头,跟四川或者南方群山地带完全没得比。 只是我们要明白的是,这并非到处都是道路和已经被开发的现代,而是野外危机四伏的汉末。 走山路有多艰辛城里人可能不明白,但周末找个小山头去爬爬山就知道了,何况这还是三万大军,想要那么安全地通过,绝不是那么容易。 几名将领迟疑一会儿,马延问道:“将军,抛弃辎重走山路,倒也无妨。可此山没有向导,若是迷失其中如何是好?” 张合翻着白眼道:“不过是几座小山而已,如何比得上五行山之浩大?不需要向导。” “这倒也是。” “看来就只能走山路突围了。” “只要过了这几道山梁,明日就能走大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觉得可行。 其实这些小山凶险是其次的,毕竟那么多军队,豺狼虎豹也不敢来招惹。 跟邓艾渡阴平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怕的是若短时间内没有走出这山里,被人家堵上,困在山中,那就是真的完了。 若是平地里还有一战,可在山上施展不出来,就只能等死。毕竟他们的粮草已经不多,无法长时间驻守。 敲定了突围计划之后,张合又道:“现在四处都是追兵,若是直接就走,必然会被追上,张南焦触,我令你二人做疑兵,发起佯攻。” 张南焦触二人对视一眼,迟迟不敢接令。 “嗯?” 张合目光如炬,瞪着他们。 二人心里一颤,连忙说道:“遵命,只是将军,要佯攻哪里?” 张合看向远处,指着河对岸道:“那边!” 那是高顺的陷阵军! 张南焦触一时脸色苍白,对岸那军容气势,足以将他们震慑住,去和那边打,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他们二人表情不自然,张合又道:“放心,不是让你们去送死。今夜撤退计划我早已经想好,晚间我会先派斥候探路,等到三更天,我就下令大举进攻,你二人为前军,佯攻西岸。” “这边战事一起,北面和南面的敌人必然增援,此时我再下令鸣金收兵,撤回大营。你们二人紧随其后,点好火把,安排值守,大军主力则悄然过山。” “若是敌人不来追赶,万事大吉。若敌人前来追赶,你们便打开寨门,将旗帜收起来,不要擂鼓,等到敌人退去,再从后营门离开营寨,与我进山汇合,明白了吗?” 张合侃侃而谈,将计划和盘托出。 然而张南焦触人都傻了,期期艾艾道:“将将军,打开寨门,收拢旗帜,不要擂鼓?” “不错。” 张合点点头道:“这样一来,敌人必然疑有伏兵,不敢追击。” “可若他们追过来了呢?” 二人又问。 张合冷然道:“那便命令士兵纵火,阻拦追兵,留下来的辎重,不就是用来做这些的吗?” “唯!” 二人不敢再问,只能领命。 张合也不做什么停留,趁着傍晚时分,天还未完全黑,立即派出探子去东面的山峦中查探情况。 天色渐渐暗下来,日暮西山,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黄昏三刻,天完全黑了。 冀州大军营寨内灯火通明,全军上下都开始森严戒备。 毕竟也是王芬时代留下来的一批老兵,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在张合的训练下,也还算是进退有度,勉强维持着士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青州军的探子只看到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景象,仿佛他们已经认命了一般。 到了半夜时分,张合终于准备行动了,他的士兵白天休息了一天,精力充沛,体力旺盛。此时并没有觉得困,在张合的带领下,开始大军出了寨门。 青州军的探子都快睡着了,可瞬间被惊醒。几乎是在张合大军出营门的刹那,像是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水里,泛起了无数波澜涟漪。 四面的山林、旷野、河道中,惊起大量披着白色披风,趴在掩体下的斥候,如脱缰的野马般四散奔跑,赶去报信。 这些斥候不仅仅是陈暮在五鹿墟的斥候,还有西岸藏在黄河古道附近的高顺军斥候,以及北面官道上,张飞部的斥候,这两部人马才刚刚安营扎寨,尚未做好准备。 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也是张合算计好的。因为如果你在高顺张飞来的时候动手,人家早早防着,再加上五鹿墟的兵马策应,你很难占到便宜。 至于在人家安营扎寨的时候再动,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等到他们已经安营扎寨好,准备大军休息,明日决战的时候动手,就是最佳的时机,因为这是对手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可以说,这次张合也算是超常发挥了,不仅设置了完善的突围计划,还有空城计、疑兵计以及心理战术。 若敌人是普通的将领,哪怕兵力多两万,说不准还真让他跑了。 只是可惜. 那边张合大军压境,目标直指五里外的黄河古道西岸。 虽然曾经的大河留下了一条宽阔的河道,但随着时间的迁移,经过人为活动以及风吹雨打土地自然掩埋,一些地方已经被填上,只剩下坑坑洼洼的道路。 所以从河道上行军是行得通的,而且张合选择打高顺军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前方五鹿墟少说有两万大军,而且还有那么多防御设施,用脑袋撞上去就是自寻死路,而后方的大军数量粗略一看,就不下两万,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实际上张飞是把夏津、灵县、隃县以及一部分平原县的守军带来,足有三万人,与陈暮的两万,高顺的五千加起来达五万五千人,反倒是刘备前线只有三万,青州军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打赢这场局部战争。 战术不是目的,战略才是。把张合的这股军队吃掉,那么袁绍就只能龟缩魏郡,东面一部分清河国与渤海国,就由公孙瓒与刘备瓜分,这会极大地削弱袁绍的实力,为攻略冀州做准备。 张合当然不知道他的位置在陈暮心中十分重要,张南焦触的前军顺利地渡河,他紧张地看着远处发声的一切,身边所有大军都在,仅仅只是给敌人看的假象而已。 一旦敌人增援,他就立即鸣金收兵。留下张南和焦触断后,自己率领两万多大军马上撤入东面山林,根据斥候探到的道路翻山越岭往阴安去。 此时此刻,陷阵军营外,火把点成了一条长龙。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朦胧阴影,声势极为浩大地向着陷阵军营门口杀来。 因为营寨做得匆忙,就这栅栏还是用辎重车拉来的,几乎没有内墙塔楼等一切防御设施。 所以高顺的军队只能在营寨外巡逻,而没有内墙塔楼上的岗哨卫兵。 寨外值守的士兵只看到人影绰绰,敌人如洪水一般向着他们袭来。哪怕双方只隔着三四里,这些士兵们也如老僧坐定一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冷眼看着——在上级命令来之前,就算天塌了他们也必须尽忠职守。 “入寨!” 叮叮当当的锣声响起,在营外带队的各什长队长立即领着士兵退入营寨之中。 高顺脸色严肃,素有威严,临近大战,哪怕半夜应该睡觉的时候,也是穿着铠甲躺在床上,听到斥候汇报,瞬间惊醒,戴上头盔就走出了帐篷观察敌情。 张合大营离高顺选的营地有五里,也就是两公里,而且中间道路并不好走,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当张南与焦触的前军部抵达营外的时候,高顺早已经组织起兵马,营门大开,大批枪盾手列着方阵走出营门,在营外的空地上列好了战阵。 紧接着就是后面的弓弩手以及左右保护侧翼的刀盾手,五千大军严阵以待,漠然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敌近一里!” “六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弓弩手准备!” “射!” 在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弓弩齐射。 汉代六尺为一步,四十步,就是二百四十尺,大概在五十多米的样子。 弓箭可以射出百步外,但弩箭的射程近一点,五十多米正是弩箭的最佳射程,万箭齐发,如雨点般向着张南焦触的前军袭来。 张南焦触也不傻,自然不是列阵进攻,而是左右三面分散,且前排同样是刀盾手,弓弩的威力有限。 弩箭噼里啪啦打在盾牌上,第一波弓弩,除了数百倒霉蛋以外,伤亡倒是不大。 见到这个情况,张南焦触二人都是精神一振,立即下令进攻。 他们的任务不是击溃高顺部,因为哪怕击溃了高顺,前后陈暮部与张飞部合围过来,他们同样跑不了。 所以他们仅仅只是为了把人引过来,吸引青州军主力,为自家主力争取突围空间而已。 比如说你要是这个时候直接选择从东山逃跑,那么人家的斥候又不是瞎子,三万大军那么大的行动怎么可能藏得住,敌人绕路将东山一包,插翅难飞。 因此先把青州军主力调集起来,等到他们都来到了这边战场,张合军再佯装鸣金收兵,逃回营寨,主力从后门进山,留下断后的人佯装成主力部队,迷惑敌人,就能顺利完成整个战略转移。 不得不说,张合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一招后世我军长征时也用过,而且由于我军强悍的战斗力,经常是佯攻变主攻,打得敌人溃不成军,根本追不上那些开国猛将的部队。 可惜张合的军队素质肯定没法跟我军相比较,就当张南焦触二人以为能够顺利冲上去,与高顺军混战在一起,吸引南北两边的青州军主力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看到在一声呐喊之后。 对面那支列的整齐的军队,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杀意。 “杀!” 高顺领军在前,举枪怒吼。 “杀,杀,杀!” 所有的陷阵军士兵同时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下一刻,陷阵军就猛然开始向前移动,与张南焦触麾下的兵马战在了一起。 几乎是接触的瞬间,像是一脚踢过去,踢在了一块一米厚的钢板上。 全身铠,双手持盾的盾手缓缓向前平移,身后的弓弩手将弓弩放下,举着长枪,从盾牌缝隙开始向外捅。 像是一架由五千人组成的坦克军,冀州兵完全无法破防,砍在盾牌或者铠甲上,发出剧烈的金属摩擦声,火花迸溅,却没有造成一点痕迹。 然而达三四米长的长枪捅出来,瞬间就能带走一条人命。 外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后面的人往前面冲,前面的人像是撞在了枪上,排着队来送死,几乎是单边倒的屠杀。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张南和焦触二人,互相对视,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恐。 这仗还怎么打? 人家完全是一个铁壳,连敌人的外围都无法突破,多少条人命去填都不够吧。 也确实没法打,在初一交战,就损失了数百人,近千人之后。张南焦触将近七八千的兵马,瞬间崩溃,还没等到鸣金的指令,就开始大规模败逃。 张合的冀州军遇到了高顺的陷阵军,如同鸡蛋碰到了石头,一碰就碎!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章 狼狈逃窜 还未鸣金,竟是直接败了! 远处目睹这一切的张合,默然不语。 虽然光看对面的军容,许是知道是一支强军。 可哪里清楚,居然如此强悍。 初一个照面,就将自己的兵马打得溃不成军,当真是可怕! 不仅是他,连在后面的中军与后军,都感到胆寒。 远远瞧见在营寨门口的火光之下,无数黑影一拥而上,却像是撞在了钢板,只落得个支零破碎的下场。 敌人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不仅仅将张南焦触的七八千进攻军队打得溃败,同样被击溃心理防线的,也是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张合军队。 整个全军上下,竟是一言不发,都呆呆地看着此刻。那营门口燃烧的烈焰,照亮的并不算他们的心,而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鸣金!” 张合的脸色保持着冷漠,他其实很想下令继续进攻,可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觉得运气很不错,因为在北面和南面,大量的火把正在聚集围拢。 这意味着那便的敌人已经得知了动静,正在赶过来支援。 毕竟陈暮和张飞不像张合他们一样,在战场附近,能够直观地看到战场情况。无法判断形势,尽快支援也很合理。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彻整个战场,张南和焦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本就已经溃败的形势下,他们立即顺势下达命令,全军撤退,名正言顺地可以逃跑了。 张合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了千余具尸体。 高顺没有追,因为没法追,重步兵只适合两军对垒,正面冲锋陷阵。带着几十斤的重甲,去追击狼狈逃蹿的敌人,是真追不上。 很快张合的军队就如潮水一般退去,往营寨逃。半刻钟后,陈暮与张飞的援军就已经抵达,三军合一,因为天太黑看不清楚,只感觉到火把无数,初略一数,不下五六万人。 “很好。” 张合看到此情景,高兴地对诸将道:“敌人果然上当,全军出动,我们即可撤入后山。” “唯!” 众将立即去指挥自己本部人马,开始撤退。 过了片刻,张南焦触也带着收拢的残兵回来,一脸愧疚地对张合道:“将军。” “尔等毋须多言,虽然败了,但也吸引了敌人注意力,敌人的大军已经合围过来。我命你等留下来将功折罪,按照计划行事,大开寨门,放下旗帜,不要擂鼓。” 虽然战败了,但战略目的还是达到了,所以张合的心情倒还是不错,对二人说道:“若事有不对,立即焚烧营寨,知道了吗?” “唯!” 二人不敢争辩什么,只能应下。 当下,早就做好准备的张合军连帐篷都不要了,只是让士兵们带上所有干粮,直接开启强行军从营寨的东门出去,进入了森林之中。 而在正面这边,五六万的火把浩浩荡荡,汇聚成了一条火龙,向着张合此时的营寨扑来。 陈暮和张飞,一个都不在此地。 领头的,居然只是个校尉管承,令人匪夷所思。 而管承看到敌人营寨大开,偃旗息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远远看着,不敢有所行动。 过了许久,高顺的陷阵军才慢吞吞地过来。 毕竟是重甲步兵,行军速度委实不是很快,包括平日行军,就跟重骑兵一样,需要把重甲放在辎重车上拖运,才能保持正常的行军速度。 见到高顺过来,管承连忙凑了过去:“高将军。” 高顺看到他,再看看他周围的士兵,一脸诧异,不太明白他们在搞些什么东西。 因为这些士兵,居然举着六个火把,把木棍绑成一个十字,像是三叉戟,两端和中央各缠上布条、裹上油脂,左右手各一个。 而且这些士兵也是尽量两只手平摊撑开举着,这样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远远瞧去,像是一片火把的海洋。 “这是?” 高顺一头雾水,士兵们都拿火把去了,都不带武器,这是打算在冰天雪地里烧死敌人吗? “这是四将军吩咐的。” 管承解释道:“说是要我们为疑兵,吓吓他们就行。” “那三将军和四将军他们人呢?” “说是去埋伏去了,俺也不敢说,俺也不敢问。” “哦。” 高顺就没说什么了。 陈暮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都搞得高深莫测,令人看不懂。 . . 十二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冷,虽然没有下雪,可深山老林之中,却有穿林的寒风刮过,冷得人骨髓都在发寒。 士兵们连被子都裹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道缓缓前进,翻山越岭,一路往东而去。 因为是在林间,倒也不怕打火把。不过张合也不敢让所有士兵都点火,阵势太大,怕被人看见,因此基本都是一伍为基数一个火把,等过了这道山梁,营寨那边看不见了,才让全军都点起火来。 有了火把,就能看见道路,还能驱赶野兽。现在的两万多大军勉勉强强,总算是能跟得上队伍,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走出了约五六里山路,背后已经能看见通天的火光。 “这是张南焦触二人焚烧了营寨,看来这空营计确实有效,让敌人不敢进攻,拖延了这一个多时辰,他们必然追不上我们,我们安全了。” 张合看到那冲天的火光照耀了半边天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营寨焚烧了起来。 虽然是寒冬腊月,可没有下雪,只有大风。 这样营寨的布条再加上军中存储的一些鱼糕油脂和冬柴就能派上用场,将整个营寨全部烧毁,到那个时候,敌人再想到他们早已遁入山林离开,便已晚了。 “将军,虽然成功脱身,可帐篷和大量辎重被抛弃,若这几日又下起大雨大雪,将士们被雨雪一淋,恐怕免不了要生病。” 马延担忧地说道。 张合冷酷道:“从元城到阴安,正常不过一昼夜路程,虽有风雪,可抛弃了辎重,行军速度就更快,今日急行军,星夜疾驰,到明日天黑之前,可入城。” 元城到阴安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名县到南乐县,两地相隔约三十五公里,差不多九十汉里,以每小时三公里,差不多十二个小时就能到。 不过因为是冬天,虽未下雪,可道路全都是积雪,难以行走。行军速度慢一些也很正常,所以张合才说一昼夜路程。 听到张合的解释,众将士才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便分散出去,率领各部,催促士兵尽快赶路。 过了几道山梁,在天际微微发白的时候,他们走了三五公里山路,总算是从这片丘陵山地中走出来。入眼的是一片旷野,还有覆盖着雪的麦田,再远一些,依稀还能看到一处村庄。 这里是元城的东北,五鹿墟的东侧。 虽然从距离上,这里更靠近五鹿墟,不过实际上五鹿墟是位于元城北面的黄河古道处,被这片丘陵阻隔了,想要绕道过来,就得从五鹿墟与元城之间的沙亭才行。 张合不由得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派斥候侦查地形,且军中就有元城一带的士兵,熟悉地理,不然的话,恐怕他们真的要被困死在那处丘陵下。 “将军,此地就是沙麓山东的沙亭,就是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村子,不过从此地南下数十里都是一片坦途,再无任何阻碍。” 牵马的士兵是元城西面的范亭人,从军七八年,依稀还记得家乡的一些面貌,向张合娓娓道来。 “嗯。” 张合点点头,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派几名斥候去元城看看情况。” 几骑飞马奔出,顺着田埂官道往南而去。 而张合大军则是往东面的村庄方向,要想绕开元城,就必须绕过沙亭,要绕过沙亭,就得穿过这个村庄。 村庄并没有破落,相比于一直遭受战乱的兖州,冀州这几年除了黑山军南下的时候,在兖州与冀州边境造成了一些杀戮以外,大部分地方还是很太平。 张合归心似箭,不是特别想进村瞧瞧,只是官道路过这村子,他便只能率领大军顺着道路,在纵横交错的田野阡陌间往村子方向而去。 可是随着越靠近,越觉得奇怪。 这村子太安静了。 汉民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已经是平旦末刻,日出将近的时候,冬日麦田也需要耕作,怎么现在好像没有人烟一般? 咚咚咚咚! 当鼓声响起的时候,张合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惨白。 他们靠近村子,已经不足半里,就听到村子内发出震天的锣鼓声音,杀气冲天。 片刻后,村中杀出了一标人马,为首的是一位长臂大将,孔武有力,高声道:“张合,太史慈在此等候多时了!” “撤!快撤!” 张合只觉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举起手中的长枪迎敌,同时命令士兵们往东北面撤,绕开这座村庄。 众人已经行军了一夜,走了十多里山路,难以死战。 太史慈带着七八千精兵从村寨中杀奔出来,张合也领了数千亲军,二人交战在一起,打了二三十回合,没有分出胜负,最后虚晃一枪,领军突围而去。 只是庞大的两万大军毕竟总有跑的慢的,太史慈紧随其后,大声喊投降不杀,一时间四散奔逃,跑在后面的士兵被俘虏无数。 疯狂逃跑了半个多时辰,竟是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地。等回过头四下扫视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平原上,到处都是溃散的逃兵,丢盔弃甲,狼狈到几乎毫无士气。 之所以这样是一来,张合军的士气本来就已经很低,连日行军,不论是体力还是斗志都被消耗不少,战斗意志可以说到了最低谷。 其次是这一仗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原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大军可以从容离开的时候,忽然杀出一标人马。 这种情况下,军队还有战斗力才怪。 张合艰难地收拢士卒,麾下已经只有一万七八千人,走失和被俘虏者,多达四五千人,可谓损失惨重。 “将军,已经收拢了士卒,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蒋奇马延帽子也是歪的,身上还有血迹,经过一番苦战才逃出来,找到张合,苦着脸色询问。 张合也是心惊胆战,但此时也不得不强撑着道:“大家不必惊慌,这必定只是那陈子归派驻在此地的一处守军而已,绕过沙亭,前方必然已经没有了阻拦。” 众人无不心有戚戚。 从甘陵出发的时候还有四万大军,被曹操拦截之后,还剩下三万多人,结果昨日一战,再加上今日一战,以及张南焦触流落在后的孤军,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马,可谓十分凄凉。 安抚了两名校尉以及数名军司马之后,张合也只能命令大军先原地休整一会儿,好歹喘口气。唯一的好消息是后面没有追兵,见不到有人追来。 “此为何地?” 趁着休息的时候,张合问向那名范亭士兵。 士兵茫然地看向四周,只见此地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一片不高的小山丘,身后则是来时的平原,有几道丘陵起伏,属于沙麓山的余脉,想了想便道:“此地,像是沙亭东面的卫亭。” “你确定?” 张合又问了一遍。 士兵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道:“确定,此河就是卫河,顺着此河的话,可以到兖州边境,再南下便是兖州的阳平了。” “好。” 张合对身边的亲卫道:“命令士兵们给水囊装上水,尽快启程。” “唯!” 亲卫前去传令。 休息了约半刻钟,大军再次出发。 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垂头丧气,惨败之军,没有任何斗志。 沿着卫河走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是到兖州边境的模样,再顺着平原南下,则一路往阴安方向而去。 元城——阳平——阴安三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阳平在元城的正东面,阴安则在元城的西南面,只要往西南方向走,就能到达阴安县。 一路上行军还算顺利,至少天公作美,今日开着太阳。虽然那太阳射着惨白的光,没有给大地带来一丝温暖,但至少没下雪。 又走了半个时辰,大概是到了隅中初时,将士们还没有吃早饭,又累又饿,张合骑在马上放目远眺,就看到远处是一片荒山,山下有一片树林,想了想,便指着那边道:“林边可休息。” 大军便开赴林间,在森林里开始生火煮水造饭。 虽然辎重丢了,可釜不能丢。汉代做饭用的釜一般为铜或者铁釜,偶尔也用陶釜,陶釜易碎,所以军中多用铜铁釜。 先不说铜铁釜的功能,单说它们是用铜铁制造,在此时都可以算是贵金属,自然不能轻易丢弃。 张合选择在林中做饭的原因也简单,因为树木可以遮蔽炊烟。 冬季砍柴肯定只有湿柴,会有大量的浓烟,若是在野外,几公里外都能见到,在林间有遮天蔽日的树枝遮蔽,上面还有积雪,可以过滤一下烟气。 士兵们开始造饭,各种干粮酱菜往锅中扔,等煮开了做一锅大杂烩,士兵们一股脑地开始用手抓或者用树枝做的筷子夹着吃。 等士兵们吃过饭之后,又休整了约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提了一些士气,张合才下令再次启程,继续前进。 而在此时。 距离此地约三里外的地方,一队人马,正在缓缓而来。 为首之人,竟是本该驻守沙亭的张辽!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一章 攻心为上 宽阔的大道上,张辽率领着自己一万本部人马,正向着此方跋涉而来。 陈暮当然不是神仙,他能算到张合出现在沙麓山东面的村庄,是因为那个方向只有那一条道路可以行走,所以张合必然会经过那个村庄。 而到了旷野平原之上,步兵没有了辎重拖累,自然可以到处乱走,张合要是胆子再大一点,直接从兖州境内,先经过阳平县,再从阳平县南下途径东武阳去阴安,陈暮甚至都有可能逮不到他。 不过陈暮料到张合已经被曹操打破了胆子,不敢去惹曹操,所以大概率还会是从冀州与兖州的边境过去,因此在这附近方圆数公里内,都布置了大量探子,侦查敌情。 张合一定想不到,这片森林早被陈暮安插了几名斥候,他的动向也自然被侦查到。 也许有人说,这么料事如神,什么都算得到,太假了。 可问题是既然猜到张合很有可能抛弃辎重逃跑,也差不多能够知道他的逃跑路线。这附近方圆数公里,要是不安插军情司的探子潜伏起来,四下查探,那是多傻的人才不会去做? 任何一个智力超过80以上的谋士,包括郭图荀谌这样的坑货都会这样布置。因此并不是陈暮料事如神,而是就那么大点地方,总归是可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就好像一个池塘,鱼在池塘里,用网去捞,肯定能捞着。就算再能躲,直接拿抽水机上去,立马就无所遁形,怎么样也逃不出手掌心。 张辽得到探子的报信之后,就立即带着兵马赶来。他的军队其实这几天已经打过三仗,元城的守将赵睿严敞二人,在高览的命令下,几次想要前去接应张合,皆被张辽以弱胜强,正面击溃。 在经过王芬的增兵之后,魏郡东面和北面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强。高览手里就有六万人马,可北面刘备与公孙瓒的大军给的压力实在是太大,让他没办法分出兵力来救援。 这使得包括元城、魏县等地的兵力,都没法增援张合。被张辽阻拦住,如今张合选择空营计,调虎离山之后,从沙麓山东面翻越过去,就更加没人救他。 因此张辽在接到陈暮前来拦截的命令之后,立即起寨所有兵马,斥候已经将张合的行踪告诉他,带着他一路浩浩荡荡,向着张合袭来。 此时此刻,元城方向,张合派去的斥候也已经抵达。 毕竟沙麓山与元城近在咫尺,赵睿严敞也不是不知道张合已经被逼回魏郡,却因为魏郡和清河国交界处是刘备公孙瓒联军与袁绍两方角力的主战场而无法通行,被迫绕道元城。 包括张合撤往元城的计划,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们就已经互相来往过斥候探马,写信沟通商议过。事实上袁绍也知道这件事情,早已经下令让他们尽力救援。 所以当斥候到达元城,向赵睿严敞二人报告情况之后,二人马上商量一番,决定一边派人去魏县找何茂、王摩求援,一边派出兵马接应。 “城中只有两万人,敌人却有五六万,那张辽又镇守沙亭,虽然要救,可也不能把所有兵马带出,还是得从长计议一番。” 严敞与赵睿因为要带多少人而发生了一点小分歧,赵睿觉得应该弃守元城,直接与张合合军之后,一起退往魏县或者阴安,而严敞认为弃城恐怕要受到责难,不同意他把全部人马带出城。 “张将军是袁使君亲自下达的指令要求我们尽力救援回来,现在他人已经在元城,若是不救,恐怕我们更加逃脱不了责难,还是应该全力以赴,若是救出他,可是大功一件呀。” 赵睿尽力劝说,其实张合最早是跟着王芬,现在也不一定立即就投靠了袁绍。只是张合出身于河间大族,考虑到立足河北需要世家大族支持,所以袁绍才下死命令。 听到赵睿的话,严敞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虽然如此,可城不能丢,不如你领一万人出城,我留下一万人马守住城池,这样人能救回来,城也能守住。” “唔” 赵睿想了想,觉得严敞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那便依你。” 二人不知道,这一定是一个让他们无比后悔的决定。 因为陈暮的主力兵马目前抛弃掉高顺难以迅速行动的陷阵军,以及做疑兵的管承和一部分张飞的部队,他们带出来追击张合的兵马不是很多。 只有五鹿墟的一万人,加上张飞的两万人,哪怕算上张辽,差不多是四万人,而且现在陈暮的主力还在围剿张南和焦触。 这两个人因为做断后,与前军的张合失去了联络,从沙麓山出来后,就立即被陈暮派太史慈的主力围攻。 所以目前真正在追击的除了第二道关卡的张辽部,就只有作为第三道关卡的张飞部。 如果赵睿严敞二人将所有兵马带出来,与张合部合起来,接近有四万人,还是足以与张辽张飞的兵马一战,到时候等陈暮围剿了张南和焦触之后,还真有可能让张合这个大头跑掉。 可惜一次错误的决议,足以造成很多影响。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绝不非偶然,战场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除了兵仙韩信,人屠白起这样绝顶的军事天才以外,就连兵圣孙武,一生也打过吴楚之战的败仗。 一次偶然因素造成战局变化,在战争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赵睿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在斥候的指引下先是来到了沙麓山附近,可入眼看去,让他愕然地发现这里已经一片狼藉,村庄附近因为发生的战场规模不大,早已经清理干净,却依旧存留有打斗的痕迹。 当时张合军溃败的时候,也顾不得麦田。所以很多麦田都遭到了践踏,沿途都有大军迁移的脚印,顺着张合军仓皇逃窜遗留下来的印迹,赵睿心情十分沉重地一路追赶过去。 而此时,在沙麓群山,靠近山东北一侧的山顶上,一座了望塔下,陈暮和侯栩远远地眺望着赵睿的兵马往东而去,二人互相对视,都是微微一笑。 “司命,这应该是元城的兵马吧。” 侯栩想着赵睿来的方向,张辽的沙亭方向在元城北面,再往北就是五鹿墟。而沙亭本身距离元城就有约十里,所以赵睿应该是从元城城东出来,从东面绕过沙亭过来的。 陈暮点点头:“看来这领兵之将没什么本事,居然直接大摇大摆地从沙亭东面过来,要是谨慎一些,派几个斥候先看看沙亭,想必应该会清晰一些。” 侯栩却笑了起来:“司命如果知道沙亭一定会有兵马驻守,且沙亭的兵马强悍,连续将我方击败,斥候也被斩杀,还会派人去吗?” 陈暮毫不犹豫道:“我会令军情司的探子去。” 侯栩无语道:“若是没有军情司的探子呢?” “那也得派斥候去呀。” 陈暮知道侯栩的意思,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行军打仗,还是谨慎起见,若什么事情都不做得详细周密一些,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侯栩想了想道:“也许不是这将领不愿,毕竟那张合危在旦夕,若是等探子回报,耽误战机也说不准,万不得已只能如此。” 陈暮被他的话提醒,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叹息道:“伯杼先生之言确实有理,险些进入了思维误区了。我以前还是过于依赖军情司的密报,反倒忽略了战机瞬息万变的道理,多谢先生。” 说完之后,他诚恳地向侯栩行礼。 侯栩连忙回礼。 其实这也是陈暮一直以来利用军情司的谍报做了太多事情,反而过于去思考信息战,忘了战机变化的事情。 以前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反而忘了,这是一种失职,确实该向侯栩行礼。 事实上大军出行也不是都有探子四处搜寻。 像汉水之战中,赵云派黄忠去偷袭曹操的粮草,结果黄忠许久未归,于是赵云领兵去救,临时遇到曹操主力大军,死命突围才逃出去。然后又利用空营计一举击败曹操,为汉中之战的胜利奠定基础。 可以说,如果当时候赵云当时只是先派几个斥候出去,而不是自己领兵的话,那未必就有汉水之战的胜利。 赵睿是知道张辽在沙亭,双方已经打过几战,他派出去查探沙亭的斥候也被张辽的斥候斩杀殆尽,因此反而不敢再去侦查,反倒是并未得知张辽已经不在沙亭的信息。 这个信息的缺失非常致命,这也是陈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做任何阻拦的缘故。 前方,还有无数的阻拦,在等着他们呢。 “子归,战场打扫完了。” 就在此时,太史慈爬到了山顶上,浑身染血。 若是此时有一台航拍器,摄像机镜头慢慢从他们的头顶向上拉的话,就会看到,在山后的一片谷底里,正在发生着一场血腥的一幕。 青州军有人在押解着战俘,有人在掩埋战死同袍的遗体,还有人,则拿着手中的钢刀,在割敌人的首级和耳朵。 一名老卒带着几名新兵穿梭在战死敌人的尸体间,他不过四十岁上下,可脸像是六十岁一般黝黑沧桑,手在这个冬天冻得快裂开,上面长满了老茧,可拿着的刀,却稳得不像话。 “打扫战场,要先砍头或者割耳,这都是军功,会有功曹记录在案,然后交予给主簿。不过这些都是那些打仗的兄弟们的,我们只是负责打扫战场帮他们记录。” 老卒嘴里说着话,手里的活却不慢,麻利地将尸体身上的盔甲武器扒拉下来,递给身边的新兵,然后把尸体摆好,开始像屠夫一样割敌人耳朵。 头发缠着一团,先清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刀斜着开始切割。由于人已经死了,耳朵上的血液流得不多,很快就切出一道血污出来。 干秃秃的耳郭取下来,露出里面黑洞洞沾着血液的外耳道。上面还连着一丝皮,就这么就着皮给扯下来。 “呕!” 那打扫战场的新兵当场吐了。 老卒咧嘴一笑,露出大板牙道:“多瞧瞧看看就习惯了,也是咱青州的刘使君仁义,规定以后杀敌只割左耳为记即可。以前是割首级,那场面比现在可血腥不知多少。一刀下去,那血浆哧溜爆出来,能溅你一脸。” 听到他的话,那个吐了的士兵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其他几名新兵虽然强撑,但腿子也是打颤。 他们是辅兵,负责清理战场。拼杀是战兵们的事情,可现在瞧起来,即便是辅兵这份工作也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 一边带着几名新来的辅兵,老卒一边麻利地把耳朵收起来,待会要统一交到功曹那边去。 这些功曹同样也是督战官以及预备队,负责记录监督战场,如果战事不顺,还可能是主将最后的力量。由他们监督,战后杀死的敌人,是哪些战兵干的,大部分都写在功劳簿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等耳朵割下来之后,老卒又笑着对几名新兵道:“其实做打扫战场的辅兵也不错,不像战兵们出神入死,虽然拿不了太多奖赏,可胜在能保命,偶尔还能发点小财。” 说着他摸了摸那死尸的衣囊,摸出一小袋铜钱来,这些作为战利品也要上交。 但老卒手脚迅速地在死尸的衣角上轻捻片刻,用刀挑出来了一小块折叠好的“帛”——约五六寸大小的一块白色丝绸,因为双手沾血,他就用死尸身上的布条包着,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远处的功曹看见了,但也没看见,这也算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打扫战场的这些辅兵本来就没什么得赏赐的机会,若偶尔能找到藏得严实的财物,不太贵重的话,功曹大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多计较。 而老卒这边仅仅只是这边战场上的一个缩影,伏击张南焦触一战,他们七八千人就死了两三千,投降大半,失踪了数百,密密麻麻的尸体摆在地上,被割掉耳朵丢弃在深山老林,给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战场。 从来都不是浪漫的地方,而是充满了残酷,充满了血腥。 陈暮回过头,俯视了一眼山后谷底的一切,只是点点头,淡漠地说道:“让辅兵们留下来继续清理,战兵跟上,迅速转移。” 太史慈问道:“去哪?” 他看向远方:“去一个新的战场,一个给张合造成毕生阴影,也许将来他会因此而投降我们的战场!” 毕生阴影,等待着将来因此投降我们? 司命的话,永远让人听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太史慈听话,他也没多问,扭头就下山。 而身边的侯栩,却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暮。 作为军情司令史,与阎忠一起给予汉帝国最后沉重一击的主导者,他想起了昨日阎忠从长安的来信。 关中各路军阀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阎忠贾诩王方等武威人抱团取暖,但他们的兵力太少,难以自保,不得不投奔段煨,但段煨忌惮阎忠贾诩的威望,害怕他们夺兵权,因此阎忠打算诈死来青州。 其中他在信中就已经提及,在战场上失踪的徐荣被找到了,他一开始藏匿起来,一个人乔装打扮打算东逃,当时段煨刚好驻扎在华阴,被段煨发现抓住,准备处死。 只是当时段煨不明白徐荣为什么要往东去洛阳的方向,那边是洛阳小朝廷,他作为曾经的西凉军将领去的话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派阎忠问问情况。 结果阎忠审问徐荣才知道,他是被陈暮打怕了,决定打不过就加入,反正现在董卓死了,皇帝也死了,没有了效忠对象,他就打算去洛阳小朝廷投奔青州集团。 并且身上还有一封陈暮以前给他写的信,邀请他若是山穷水尽,可往洛阳,这也是徐荣想要活命,想要为青州集团效力,不怕被清算的底气。 知道这一切后,阎忠自然就没有杀徐荣,而是跟段煨说没有了兵权的徐荣就像是没有牙的老虎,没有任何威胁。并且徐荣素来知兵,现在已经沦为丧家之犬,不如收做麾下,徐荣必然感恩戴德。 段煨觉得阎忠说得有道理,于是想招降徐荣。徐荣原本不同意,但他被阎忠派去的一名军情司探子说服,决定假意投靠段煨,实际上找机会逃去洛阳。 现在看起来,张合的遭遇,岂不是和徐荣如出一辙?被陈暮一路打得怀疑人生,留下了毕生阴影,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与徐荣一样投降过来,似乎也不是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侯栩心悦诚服地向陈暮行了一礼,说道:“司命之谋,神鬼莫测也!” 陈暮只是笑了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那张合是世家出身,对袁绍的忠诚不会太高,将来,也许倒戈一击,为我们图取冀州,尽上一份力也说不准。” 嗯。 马谡,不好意思,借用你的话了。 不过你现在才四岁,我先说出来,那就是我的名句了,仔细想想,以后你再说的话,我可就得找你要版权费了呢。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二章 吓不死你 “敌袭!” 凄厉的长啸如一道忽远忽近的唢呐声。 就地驻扎,张合自然会安排附近岗哨,当张辽大队人马来袭,哨兵第一时间发出预警。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一点点防备,震天的锣鼓与悠扬的号角就响起来。 这是张辽下令全军进攻的命令,他距离张合军已不足二里。 “列阵,列阵,列阵!” 张合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发疯了一般骑着马,领着亲卫疯狂地驱赶着士卒开始列阵。 敌人选择过来的还真是时候,人在吃饱饭后时常会犯困,提起不神,科学原理张合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道理。 很多士兵哪怕是听到敌袭的声音,也是懒懒散散,或是不知所措,竟然在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 在张合蒋奇马延三名将领,以及各级军司马、曲军候、队长等中下级军官的催促下,士兵们才慢吞吞地以各部为单位,列好圆形战阵。 而此时,张辽大军已经不足一里。双方都瞪着眼睛,血压开始上升,肾上腺素飙升,现场的气氛顿斯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之前张合才出沙麓山的时候,不敢和太史慈打,那是因为他的兵马走了一夜山路,又累又困,难以死战。 但现在好歹吃了东西,也休息了一个时辰,士兵恢复了一些体力,总归是有了一战之力。 “弓箭手准备!” 当两边距离已经不足半里的时候,后方的弓箭手同时从腰间的箭囊取出箭。 “搭弓!” 不足百步,两边的传令兵同时大喊。 百步,差不多是一百三十多米,弓箭手的有效杀伤范围。 “射!” “咻咻咻咻!~~~” 万箭齐发,箭镞如雨点一般砸落。 大部分箭矢都被前排的刀盾手举起盾牌挡住,但也有小部分落入人群中,激起无数惨叫。 “杀!” 当第二波箭雨来临之前,张合就已经一马当先,向着张辽军杀去。 其实张合本人没那么勇,真细究起来,他绝对是个为了活命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二五仔。 问题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因为一路上连番败仗,他的军用物资已经很少,包括弓箭手和羽箭数量也已经不多。 和准备充足的张辽军隔着一百米对射,到时候吃亏的一定是他,所以还不如趁着第二轮弓箭之前发起进攻! “退!” 张辽看到敌将杀奔而来,身后是乌压压的大军,似排山倒海一般,当即下令处于中间一排的弓箭手往后撤,左右两侧的刀盾手补上。 上万人大规模的作战就不是几百人大乱斗那么简单,战场上往往都会趋于极为混乱的情况,主将以一人之勇,难以顾及方方面面,需要基层军官拥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青州军极为注重中下层军官素质,面对这种情况,众人井然有序地变阵,刀盾手一拥而上,两方像是两道恐怖的浪潮一般轰然撞在一起,溅起浪花朵朵。 双方的将旗都屹立不倒,张辽只学会了一种阵法,什么天覆阵、龙飞阵、鸟翔阵都不会,只会锥形阵,如一柄凿子,带领亲卫横冲直撞。 张合倒是攻守有余,仅仅在率领兵马与张辽军相碰之后,就位于战场前线附近,竖起大旗,四处砍杀,并没有孤军深入。 这种规模的打仗也不是人来人往拥挤在一起,而是各自形成数个方阵。 想像一下初中高中在学校附近几十上百人打群架,那种人山人海,无数人围观的画面,在真实的战争中可能会出现,但绝不可能出现在两个统帅能力还算不错的将领面前。 因为人一旦拥挤在一起,实际正面接触对战的士兵就会很少,大部分都是在后面往前冲,一来会造成踩踏,二来一万个士兵只有前排一千士兵在打,剩下的九千士兵就没有形成任何战斗力,被人一包夹就完蛋。 所以真正的战场都是分散开,以每部约两三千人为单位,以军司马和校尉的中级军官为基础,形成各自的战阵。张辽亲自领了一千多亲卫,如一群野狼般冲入敌阵之中。 正杀得酣畅淋漓,有亲卫一身血污指着不远处道:“将军,那边!” 张辽刚砍翻一个挺矛刺他的敌人,忙中抽空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张合的大将旗帜,原来他战着战着,居然已经很靠近战场的中心区域,被张合的中军冲散出来,与张合近在咫尺。 “杀!” 张辽也不废话,高举长刀指向张合的方向:“斩将夺旗,舍我其谁!” “斩将夺旗,舍我其谁!” 身边的亲卫纷纷呼喊,瞬间气势恢宏,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地向着张合的方向杀去。 两方主将的亲卫军很快相撞,张辽骑在马上,目光锁死了同样骑在马上的张合,二人与乱军之中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 没有任何前奏也没有任何废话,二人同时催马,在乱军中一同奔腾,仅仅不到数息,就相撞在一起。 当! 剧烈的兵器碰撞声,火花迸溅,交错间二人就已经连续交手数招,战马驰骋而过。 张合在马上一个漂亮的侧偏,躲开一刀,马槊回身一刺,想要借着交错而过的时候刺穿张辽的心肺。 可张辽的反应速度也不慢,一刀劈空,立马扭身躲入了马腹,避开这一刺。 马槊长达四米多,张合就是想利用兵器优势,但可惜张辽出身于并州边境,常年与鲜卑人作战,有极为高明的马术,没有让他得逞。 再转身,双方调转马头,又战在了一起。兵刃交接,噼噼啪啪响个不绝,转眼间就已经战了约十多回合,不分上下。 其实张合的武力一直不低,别看他二十回合被马超击败,三十回合被赵云击败,但那都不是在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发挥他的真正实力。 像官渡之战时,他就曾经与高览一起力敌张辽许诸,不分高低,可见其实力跟张辽相当。只不过他本人比较圆滑,老于世道,不愿意死战而已。 但现在已经是绝境之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张辽决战。但即便如此,打到三十回合以后,也逐渐落入下风,体力有些不支。 并不是他实力差,而是他昨夜一夜未睡,体力和精力都不是巅峰,因此久战之后,自然不是张辽的对手。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一万七八千人的大军同样如此,别看张辽只有一万人,但个个龙精虎猛,处于巅峰状态,与张合这股士气低,体力精力都相差很多的残兵比起来,实在是强太多。 半个多时辰之后,双方死伤已经达到数千人,张合军中的战线艰难抵御,摇摇欲坠,到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那大将旗帜还屹立不倒,大军很有可能要败亡。 而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支大军飞速赶来。 领头的正是赵睿,远远瞧去,就看到远方的平原上,到处都是乱战,近三万人处处是战场。 隆冬十二月,雪尚未融化,太阳散发着惨白的光,原本应该雪白或者混着浑黄泥水的地面,却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密密麻麻的尸体以及依旧在酣战的士兵,打到这个份上,双方拼的已经不是什么战阵,而是意志力,谁的意志力能够拼到最后,就能够成为最后的获胜者。 说句实话,以张合带出来的兵马能撑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毕竟他的兵马本来就不如青州军为百战强军,且一路败退,士气不是很高。 若非张合奋战在前,死命抵挡住了张辽,以军中近数千人的伤亡,足够让士兵们形成溃败之势。 见到这一幕,赵睿不敢怠慢,立即指挥士兵全力进军,火速救援。 “弓弩准备!” 待靠近战场,赵睿厉声大喝,命令弓弩手瞄准张辽后军还未参入战场的督战队与预备役。 打仗需要督战队和预备役作为最后的力量,所以这些兵马只是远远围观。 赵睿自然不会对整个战场乱射,因为双方纠缠在一起,会给张合军造成伤亡,所以后军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射!” 一列列的弩手反倒冲在了最前面,弩箭飞射出去,对张辽后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其实后军的领兵校尉李波也不是没有看到他们,但此时此刻,再想跑去乱军之中找张辽请示早已经晚了,自然只能原地结阵防御。 无数箭雨洒落,而且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射击,打得李波不得不下令往后方撤,开始往战场边缘离开。 没办法,赵睿不像张合抛弃了大量辎重,他在元城有后方支持,出来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的弓弩。 很多人以为汉末打仗,就是冷兵器的战争,了不起就是用箭,用弩的很少。需要到三分天下的时候,才有大量的出现弩箭左右战争的历史文献记载。 然而在汉末历史当中,早期各路诸侯因为实力比较弱小,能有几万人马就算不错,更别提精良装备,打仗的时候,往往都是一轮冲锋就完事,所以大家会觉得用弩的诸侯不多。 但实际上那是中小诸侯实力不足,像袁绍这样财大气粗的大诸侯自然不同。 比如历史上袁绍接收了韩馥的遗产,韩馥的从事赵浮、程涣就领一万弓弩手驻扎孟津,最后都变成袁绍的兵马。后来袁绍能够击败公孙瓒,就是靠着强弩之威。 而且不止袁绍,刘备在青州冶炼钢铁,打造精良的武器装备,就有马钧帮忙研究连弩,制造了大批弩箭。 现在在平恩、斥章、广平一带的冀州青州幽州三方主战场,刘备公孙瓒联军以八九万兵马,能够抵挡住袁绍十多万大军,这些装备功不可没。 “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兄弟们,杀啊!” 张合军兵马看到援军已至,士气大震,像是垂死之人得到了一记强心针,焕发出新的荣光,瞬间越战越勇,竟然在段时间内,将张辽军压制住。 “不好,快撤!” 战场上瞬息万变,突然发生的这一幕也让张辽十分吃惊,连忙一个错身与张合分开,转身拨马就走。 张合也没有追赶,寒冬腊月,他满头大汗,不断穿着粗气。 马超跟张飞大战三百回合,从午后杀到半夜,还要挑灯夜战,打了足足六个时辰,差不多每个时辰在五十回合,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二十五回合左右。 但他们二人是在公平单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兵器角力,互拼力气的时候更多一些,斗招数的时候反而比较少。 而张合与张辽则是在乱军中死战,双方要么互相躲避对方的攻击,要么刀槊相撞,然后即可分开,马上开始下一招,因此短短一个多小时,两人就打了一百多回合,而且大多数时候张合只剩下招架的力。 因此不是张合不想追赶,而是实在没那力气。何况以他向来明哲保身,小心谨慎的性格,也绝不会想去追杀一名武力值跟他差不多,且体力和精力都处于顶峰状态的一流武将。 很快那边赵睿加入了战场,大量的新生力量涌来,李波率领三千督战队临时上去抵挡住,张辽率领自己的亲卫四处救火,将麾下大部分陷入战争中的士兵救出来,然后下令重新结阵,慢慢往后撤。 一直等到张辽将人马全部组织起来,开始顺利撤退之后,李波才下令脱离战场。 就看到督战队的士兵极为训练有素地开始将手中的矛、戈、刀、盾、戟等武器丢掉,转身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丢盔弃甲并不是一个名词,而是形容词。 虽然带有一定贬义,是指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把武器铠甲都丢掉逃跑。 但实际战争中如果真撤退的话,断后的军队把武器铠甲丢掉用来迅速脱离战场并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阻拦任务,帮前军争取了脱离战场的时间。 见到敌人大败,赵睿立即下令去追。 “不可!” 张合见到这一幕,立即大声制止,可阻拦已经来不及,赵睿的兵马一窝蜂往前冲,跑出了不到一里,就追上了敌人。 李波断后的督战队因为丢掉了武器盔甲,没有了累赘而跑得飞快,竟是来到了队列最前面,所以赵睿追击的时候,前方已经不是督战队,而是张辽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最开始带着武器逃跑,等到赵睿追击,阵型散乱开的时候,张辽忽然整顿兵马,回身领着大军一个冲锋,就把赵睿的前军冲散,直接导致他的前军开始崩溃,反而扰乱了他的中军。 无奈之下,赵睿只能带着溃兵回来,眼睁睁地看着张辽离开。 “张将军!” 赵睿骑马奔来,翻身下马向张合行礼。 他是校尉,张合是将军,虽然他归属高览,但张合与高览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赵睿自然不敢得罪。 张合威严地点点头,说道:“我刚才让你不要去追,为何不听呀?” 赵睿惭愧道:“乱军之中,没有听到将军的命令。” “原来如此。” 张合便说道:“不知者不怪,此非罪也。你救援有功,我必会上禀袁公,为你请功。” “多谢将军!” 赵睿高兴地再次行礼,说道:“请将军与我回元城休整,袁公已经亲自下令,若是救援到你,请你尽快回邺都。” “回元城?” 张合皱起眉头,思索道:“不可。” “为何?” 赵睿一头雾水,现在回元城,好好休整一下不好吗? 张合问道:“我自上月就写信给你,要你中途领兵来援,这些日子,为何你一直没有前来接应?” 赵睿连忙解释道:“那青州军包围了元城,布置了大量兵马,张辽驻守在沙亭,我们与他已经打过数仗,皆被他阻拦,何茂、王摩镇守魏县,亦不敢轻动,非我的不愿接应,实在是无能为力。” 看地图就知道,魏县是魏郡西南面的屏障,过了魏县,就是一片坦途。如果何茂、王摩敢弃守魏县,过来支援张合,那人家反手直接越过魏县,可以去打邺城了。 所以这边能够动的,也只有元城的赵睿严敞二人,但他们被一个沙亭的张辽拦住了去路,几次想打出去,都被击退。 因此并不算赵睿严敞二人不想救,而是没法救。 张合就说道:“此次袭击我们的人,就是那张辽。可见他已经从沙亭中出来,既然敌人已经知道了你来接应我,那么你说,他们会不会继续埋伏在元城周边?” 赵睿想了想道:“张辽不是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吗?又有何惧之。” “可青州军主力呢。” 张合反问道:“他们沿途一直在追击我,此次在五鹿墟,我便为青州军五六万大军拦住去路。如今张辽部已经过来,他们的主力必然已经包围了元城。” 其实到现在张合也不知道陈暮早已经识破了他的想法,还以为青州军的主力一直在五鹿墟附近。 因为在沙麓山东面村庄驻守的太史慈部只有约七八千人,并不是主力。而后来袭击的张辽部,也像是临时从沙亭被调过来的兵马。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沙亭的兵马会先过来。 那是因为张合翻过了沙麓山,然后南下,这样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沙亭离此地其实更近,五鹿墟那边的青州军在发现张合的营已经是一座空营,再立即快马去沙亭调张辽来围堵,是十分合理的情况。 反而要是从五鹿墟追击,就跟张合之前预设的一样,会因为他派张南焦触等将领留下来断后,争取了时间,从追击速度上来讲,完全追不上他们。 如果张合是敌方主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会选择干脆挥师南下,先把元城围住,防止张合进入城内? 野外作战跟城市作战可不同,有了城池,张合自信以他这一万人,足以抵挡陈暮的五万大军。因此张合认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元城,必然是死路一条。 不得不说,张合经过和陈暮的多番对决,还是成长了不少,已经学会了站在敌方主将的位置去想问题,换位思考,才是智将的心态。 听到张合的话,赵睿才恍然大悟,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往何处?” 张合毫不犹豫道:“阴安,唯有去阴安,方是生路。” “可严敞还守在元城” 赵睿一时迟疑,要是去阴安的话,岂不是把严敞给卖了? 然而张合却道:“严敞有城池固守,粮草军械充沛,足以抵挡青州军围攻,我等先回阴安休整,待补充了兵力,再救援元城也不迟。” “不错,从此地去阴安已不足一日路程,反正从阴安到元城也不远,待从邺都要来兵马补充,再去救元城。” 旁边的蒋奇马延也劝说了一句,他们被追得太惨了,只想尽快回城池休息,不想再战。 “这好吧。” 赵睿没办法,张合说得确实有理,毕竟到现在青州军主力还未出现,那确实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去元城了。 现在跑到元城去,无异于找死,所以南下去阴安,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当下,众人也不再迟疑,整顿好兵马,开始启程。 而张合等人不知道,就在他们才刚刚击退张辽,准备南下去阴安的时候,此时此刻,阴安县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抵达。 城门大开,像是在迎接客人。 陈暮骑着紫影,来到城外,城内忽然飙出一骑,哈哈大笑道:“四弟,这阴安城也太不禁打了,不过两个时辰就已拿下。” 那人正是张飞。 陈暮轻笑道:“阴安是魏郡腹地小城,没有多少兵马防备,自然可以轻易拿下。不知道三哥有没有放过敌人,若是逃出一个去报信,那可就麻烦了。” 张飞拍着胸脯说道:“放心,整座城都被我包围起来,无一人逃出去,城破之后,所有人全被我关押起来,绝无可能走露消息。” 陈暮微微一笑:“很好,那大军进城,最快今夜,最晚明日清晨,必然给那张合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行兵马迅速进入城内,阴安离元城不远,在放跑了张合后,陈暮就立即分兵,一边让张飞领本部两万人绕开元城,南下攻打阴安,一边自己领大军围剿张南和焦触。 在击溃张南焦触的同时,张辽已经和张合交战,趁着这个功夫,张飞早就攻破了只有几千人驻守的阴安县城,在城内等着他们。 可以说,张合预判了陈暮的预判,可陈暮却知道张合已经预判了自己的预判,所以预判了张合预判到了自己的预判,从而改变了自己的预判,选择在阴安给予张合留下一个毕生阴影。 兵马入城。 陈暮骤然回头,看了眼城外的亭舍。 城门口一般都有一个亭,亭有亭长,负责城外十里内的乡里事物。 见到他回头,张飞不解地道:“四弟,怎么了?” 陈暮想了想说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没事,先去府邸。” 他摆摆手,只是笑了一下,又对张飞道:“麻烦三哥帮我去寻一个有亲属的老卒俘虏。” 张飞道:“这简单,留守阴安的大多都是老卒,你要老卒做什么?” “自有用处。” 陈暮目光深邃,回头看向远方。 张合,吓不死人。 将来等青州与冀州大决战的时候,要是敢不投降呵呵。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三章 面冷心善陈子归 过了午后,到晡时末刻。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张合大军再次踏上了旅程。 士兵们还是昨天白日休息了一天,一晚上到今天白天都没有睡觉,又累又困。 不得已,他只能继续南下,等到天快黑的时候,选择在野外露营。 没有了被子,没有了帐篷,没有了床褥,就只能找一片林地,搜集一些枯草干柴,勉强渡过一夜。 好在这几日天气都还算不错,虽然刮北风,却并没有像上旬那般大雪连绵,临近一月初春,气温逐渐回暖,积雪也在慢慢融化。 第二日清晨,张合与赵睿大军联合约两万四千多人,再次启程出发,昨日斥候探马回报,也更加肯定了张合的想法。 虽然心中有顾虑,但张合还是派出了探马去元城附近,就看到元城外早已经扎满了营地,帐篷连绵数里,每日都有大量军队在外巡逻驻守。 这些兵马其实是张辽退走后的残部,以及管承高顺等人的军队,在清河国青州军的人数约有五万,再加上清渊和陶馆等地张辽的部队,现在在此地的青州军总数在六万以上。 各处战场,包括之前在五鹿墟拦截张合的部队,在沙亭拦截元城的部队,以及在沙麓山击溃张南焦触的部队和南下攻打阴安的部队,这些兵力其实是分散开的。 但现在,已经彻底集结起来,张辽一万人还剩下八千人,管承那边也有七八千人,还有高顺五千陷阵军,总人数两万多人,冒充青州军的主力。 而实际上青州军的主力被陈暮张飞带走,陈暮带着太史慈,张飞则亲领两万大军,总计三万多人马,已经在阴安等着他。 经过一个上午的艰难跋涉,这七八十里路,两万多大军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总算抵达。 张合在队伍最前面,了望地平线上的那座城市。他笃定青州军主力已经兵临元城,是因为在平原上根本藏不了什么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敌人什么布置。 所以当发现元城外到处都是兵马之后,张合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也把这个信息传达给了赵睿马延蒋奇等将领,让众人心生钦佩。 顺着官道前进,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侧田地间杂草荒芜,林木遮天,枝条葳蕤垂下,景色宜人,却少感觉少了点什么。 田地像是许久没有耕种,村庄房屋破败,远处的桑田无人修剪。张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少了一份人烟。 “阴安为魏郡腹地,若其他城市乡间没有人烟,倒还可以理解,怎么这里也都是这样?” 张合四处扫视,皱起眉头。 古代一个县城住不了太多人,一县之地,百姓大多住在城外的乡亭之中。 冀州与青州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四个多月,清河国很多地方的百姓都被迁移走,县城外的乡亭荒无人烟倒也正常。 但魏郡已经是腹地,敌人都被挡在魏郡周边,阴安虽然在兖州与冀州的边境处,可曹操还没那胆子和冀州开战,包括曹操来拦截张合的理由也是无理由越境。 所以在张合印象里的阴安县城,不至于说经济多繁荣农业多发达,至少田地不应该荒芜,村庄不应该破败,道路上也不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赵睿苦笑道:“都是吕布干的好事,自从王使君薨了以后,吕布就已经没有人能够再约束,从兖州撤离,竟然纵兵劫掠百姓,造成死伤无数,事后袁公责备,他却说都是士兵行为,与他无关。” “吕布胆子这么大?” 张合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各路诸侯眼中,劫掠百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十八路诸侯讨董,河内郡就是遭到各路乱兵劫掠最严重的一地。 但问题是魏县可不是河内郡,袁绍也不是不把百姓当人看的河内太守王匡。 哪怕袁绍从来没有把百姓放在心里,可你劫掠我治下百姓,那就是打我的脸。何况相比于只会搜刮百姓,拷问钱财的王匡,袁绍至少还是懂只有百姓安定,才能够有人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兵力和钱粮。 所以吕布这番作派,无疑是已经在打算跟袁绍翻脸了。 “这里面,据说有些龃龉,不知真假。” 赵睿想起了一些流言蜚语,据说袁绍想出掉吕布,派了刺客去行凶,结果被吕布察觉了,最后两人闹掰,虽然现在吕布还驻扎在荡阴,但四处劫掠,恐怕是为了逃亡而做准备。 “算了,这些都是袁公要头疼的事情,还是管好我们自己吧。” 张合摇摇头,目光望向前方。 距离阴安城已经不远,约三四里地,遥遥眺望,已经能够看到远处城墙,就看到城门紧闭,城楼上插着冀州大旗,隐约只看到零星几个人影,像是完全没有守卫。 这座城市安静得过于异常,令人觉得非常奇怪。 过了一会儿,之前派出去向阴安城通报的斥候回来,翻身下马,禀报道:“将军。” “有异常否?” 张合询问。 斥候道:“城上皆为老卒,并无太大异常,我已呈上将军大印,命他们将城门大开。” “嗯。” 张合点点头,在袁绍上位之前,冀州被授予将军之职的总共就只有四人,张合高览麴义袁绍,现在袁绍上位,他的将军大印依旧有效。 既然斥候查探过没有什么异常,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当下大军继续往前,过了约两刻钟,终于来到了城下。 离城池还有半里地,张合就命令大军先停下,然后自己率领着亲卫靠近到城外。 城外有一座亭舍,一名老卒站在亭舍门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见到张合带着数百亲卫过来,连忙迎上去拱手弯腰道:“将军。” “怎么就你一人迎接?城中守将呢?” 张合有些不满,即便阴安遭到劫掠,目前只有几千残弱老卒驻守,但城中一定最少有一个军司马统领,小小军司马,居然不亲自出门来迎接自己这个将军? 老卒苦笑道:“阴安屡次被吕将军派人劫掠,城内也遭到袭击,王司马领军拼死抵抗,可无奈兵少将寡,被吕将军的部将一刀杀了。” 其实是被张飞杀了,但老卒被以家人性命为要挟,不得不撒谎。 “原来如此。” 张合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粮草,物资军械充足否?” 老卒说道:“粮草倒还是有些,军械” 见他犹犹豫豫,张合也知道了,便说道:“行了,进城再说吧。” 虽然没有人迎接,但好歹有座城池,先休整两日,一边向邺都那边索要物资,一边调整战士们的状态,等物资充沛,再考虑去解元城之围。 老卒便在前面领路,缓缓靠近城门,就看到城门洞内,同样有十多名老卒在迎接,一个个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见到这模样,张合只觉得无比奇怪,询问道:“尔等领头之人是何人?” “将军,是是小老儿。” 一头发花白的老卒硬着头皮越众而出,声音都在颤抖。 张合看着他,纳闷道:“你任何职?” “暂暂为曲军候。” 曲军候之上就是军司马,驻守此城的军司马战死,暂时由曲军候领军也合情合理。 只是张合还是有些不解,皱起眉头道:“即便城中皆是老弱之卒,也不该全是头发白了的老卒吧。且诸位隆冬腊月,为何汗如雨下? “因因为” 老卒的牙关都在打颤,如果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自己就有可能会死。盛怒下的将军,会不会砍死自己? 可如果不按那个人说的去做,一直跟着自己在军中勉强活命的儿子,就一定会死。 当年冀州黄巾之乱,整个冀州满目疮痍。 王芬上任之后,为了养活很多无家可归的百姓,利用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一边做灾后重建工作,一边将一些百姓收入军中暂时活命。 就跟刘备当初在路上收的那批罗市贼一样,胡志胡平胡勇父子三人便是在那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入军。 这位老卒跟胡志胡平胡勇父子相同,也是带着一名儿子勉强在军中讨个生活。 十年过去,当初四十上下的汉子如今也变成了五十余岁的老者,甚至头发花白,仿佛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显得无比苍老。 是如实禀告,换自己一条命。 还是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保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老者在那一瞬间,有过短暂的思想斗争。 可眼见张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狐疑,目光之中已经隐隐带着一丝杀意的时候。 老者一咬牙,反倒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因为有人让小老儿告诉将军,今日,就是将军的死期!” 今日,就是我的死期? 张合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时间还有点懵,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眼中的火就喷出来了。 什么意思? 自己才刚刚连续打了那么多败仗,被追得上天入地,无所遁形,就来咒我? 我再怎么样,也是堂堂中郎将,岂是你这小老儿能轻辱? 噌! 张合的马槊是有人抬着,但他腰间却配了环首刀,噌一声拔出,银光闪烁,挥刀怒喝道:“老贼安敢辱我!” 银刃向着他砍来,老者此时像是已经坦然,闭上了眼睛,心中无欲无求,只希望那个人会信守承诺,放了自己的儿子。 可下一秒,就听到“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如闪电般向着张合射来,张合被迫只能举刀来挡。 当! 那箭力道很大,在弹出去后,插入了地面,箭尾发出“嗡嗡”的响声。 这一幕发生,城门洞内的诸多老卒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倒也有两个讲义气的,拉着那老者往后退去。 张合抬眼看去,就看到城内街道尽头,无数兵马向着这边涌来,为首者正是持弓善射的太史慈,正高声道:“张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一刹那,张合只觉得头皮发麻,差点没吓得从马上跌落下去,但好在他及时回魂,骇然色变道:“不好,快撤,有埋伏!” “杀!” 城楼上瞬间箭雨挥洒,大量的弓弩手开始往城外射箭。 城外的大军猝不及防,前军直接被射成了刺猬,像是收麦子一样,大片大片的士兵倒下,无数人抱头鼠窜,整个军队直接崩溃。 张合因为才刚跑出城门口,类似于瀑布底下的安全区,反倒是没有被射中,但也不能再往前冲,只能往两侧跑。 然而此时城墙两侧忽然涌现无数兵马向着他们袭来,原来是青州军从北门和南门杀出,两边包抄。 前面是箭雨,左右两侧是包围的敌军,身后是城内的追兵,一时间张合陷入必死绝境。 陈暮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狼狈不堪的张合,朗声道:“张合,你死不死?” 张合回头仰望,露出无比恐惧的神情,如果这个时候城楼上的弓箭手调转箭头,所有人对准城下的他们齐射,自己必死无疑。 虽然还可以再次躲入城门洞内,可问题是敌人追兵已至,城门洞被堵死,他已经没有任何逃生的道路。 “哎呀,可惜了,没箭了。” 陈暮装模作样提了一句,箭雨逐渐停下,张合惊恐地回头看了眼离自己已经不足十步的太史慈,扬起马鞭抽打在马臀上,飞一般奔逃。 冀州军还未开打,一轮箭雨后直接崩溃,张飞领着大军,悍然杀出,张合近三万人马,一时混乱,踩死践踏者无数。 城外俨然变成了一片屠宰场,青州军虎入羊群,将战场上搅得一团乱,无数人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近三万冀州军显然是完蛋了,因为敌人离得实在太近,他们就算想丢盔弃甲逃窜,也拉不开距离,被以逸待劳的青州军衔尾追击,死伤惨重。 站在城楼上,眼看着张飞与太史慈追杀了出去,数万人像是一群蚂蚁一样在荒野上乱窜,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地看不到人。 张合军直接溃散了,四散逃跑。而张飞与太史慈的军队也是四散去追击,反倒是阴安县城安静下来,只剩下陈暮与侯栩。 “司命,你让太史慈故意放慢脚步,又让弓箭手停下来,又是在下一步大棋吧。” 侯栩笑了笑,他已经猜到了陈暮要做什么。 仔细想想,陈暮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青州剿灭徐和与司马俱的黄巾军,在司隶对付徐荣,又到如今对付张合。 先让敌人在内心深处对他产生一种惧意,一种心里阴影。等到下一次真正再次遇到敌人的时候,且是极为关键时刻的时候,那么前几次积累的心理阴影,就很有可能是一种突破。 也许,未来张合再次遇到陈暮,会害怕得脚都在颤抖也说不定。因为陈暮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可怕了,就连底裤穿的什么颜色,都仿佛被他看穿。 陈暮微笑道:“张合出身世家,为冀州本地豪族代表,必然会被袁绍重用。此人极为怕死,绝非意志坚强之辈,未来能否拿下冀州,一举将如今实力无比强大的袁绍击败,就要看他了。” “只是仅仅这几次连败,恐怕不足以动摇一位将领之心吧。” 侯栩放目远眺,对于一名优秀的将领来说,打败仗也不算什么,如果打一次败仗,就落下一辈子心里阴影,那他跟本就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所以侯栩觉得,仅仅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陈暮看着远处已经被张飞太史慈一路追赶,已经在向着预定地西面方向逃窜的张合,淡然道:“所以我在后面,还给他安排了几次惊吓,希望他别被吓死。” “呵。” 侯栩眺望远方,轻笑一声。 心道被司命盯上的人,还真是惨,不由得为张合的命运而感到一阵默哀。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地平线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过了片刻,陈暮转过身,走下城楼,看到了在城墙根脚下,瑟瑟发抖的那几名老卒,轻声对他们说道:“你们立了功,以后一家人青州养了。” “多谢将军。” 诸多老卒互相对视,他们本来就是无家可归,不得已投身军伍,充当辅兵混口饭吃,如今能活命,自然无不欣喜,跪下磕头道谢。 陈暮懒洋洋地离开,侯栩在身后瞧着他那看似冷酷无情,实则面冷心善的模样,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些老卒的作用,其实就是给张合做个提醒,不然真要弄死张合也简单,骗进城内乱箭射死就行。 可以说,老卒们本就是第一次用来吓张合的工具,且还是敌人的俘虏士兵,没有处死已经很仁义了,现在不仅让太史慈出手相救,还养着他们,何止是恩重如山那么简单,简直是再生父母。 当初司命向来都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如今,反倒开始以民为本,能少造杀孽就少造杀孽。 看来刘使君对司命的影响还真大。 侯栩在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对刘备的尊敬,不由得更加多了几分。 能在这满是吃人的乱世之中,依旧保留着那一份人性的底线,就连陈暮这样的魔王,都能慢慢改变,刘使君,当真无愧为仁义之人也。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四章 欠我三条命 张合被张飞与太史慈追着一路向西,西面是一条大河,两侧丘陵起伏,水何澹澹,洪波涌起。 此时他的身边还有数千人,聚拢在河边,追兵离他们约有三四里。 “此是甚么河?” 张合四下扫视,焦急询问。 当下就有亲卫不断呐喊,把话传出去。 过了片刻就有知道此地的人回应,被带过来回话道:“将军,此为白沟。” 张合不时回头张望追兵,汗如雨下,问道:“可否泅渡?” 那人道:“此河水流颇大,不能泅渡。” 白沟河,就是后世的卫河,一条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小河流。 但现在却波涛汹涌,河面宽度约有二十多丈,水流湍急,远不是后世那条水流不多,甚至经常断流的小河。 这是因为早期的卫河发源于太行山脉,流经河内郡与魏郡,水流量比较大。像曹魏时期,就曾经由曹操下令开凿为运河,专门运送粮草。 到隋朝的时候,卫河就已经是大运河的一部分,被称为永济渠,到了明代,则被称为卫漕,一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水流量才逐渐变小,到今天我们能看见的卫河。 所以此时的白沟,是一条体量相当大的河流。虽然不如黄河,但也属于大型河流,哪怕是冬季枯水季节,想要直接从河上趟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桥否?” 张合远远看到敌人追兵迫近,已经不足二里。 “北去二里有一座桥。” “往北。” “将军下令,往北!” 一声令下,数千残兵慌忙往北奔逃。 又跑了二里地,终于看到了远处一处相对较窄的河道上横着一道木桥。 众人来到桥边,就看桥边还立着一个大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平漳河”。 张合凝神看去,思索了片刻,顿时只觉得背心发凉。 漳河在邺城,离此地三百多里。 后世漳河改道,与经过通渠后的卫河交汇,变成了漳卫河。 但此时二河却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在卫河旁边,忽然立一块木牌,上面写“平漳河”三个字,就有些耐人寻味。 别人还好,一开始没琢磨过来。可张合的名字,就通漳河,细细一想,平漳河?岂不是平张合? 莫非那陈子归是要学汉武帝将左邑县改名闻喜县的往事,要将白沟改名为平漳河? 还未等张合回过味来,南岸冒出无数人马,纷纷高呼道:“四将军有令,今日若能平张合,此地已经就改名为平漳河!” 张合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道还真是,连忙喊道:“快,过桥!” “过桥!” 士兵们争先恐后上桥逃遁,可这木桥不大,一次性过不了多少人,一时间因为争抢而落水踩踏者不计其数。 很快追兵迫至,在双方在桥边挤成一团。 张合仓皇逃窜,他的整个军队都被打散,投降被俘者无数,身边只剩下数十亲卫,在发现身后兵马都没有过桥,慌不择路地往北逃去。 原本他是想断桥阻敌,可没有斧头,短时间内无法砍断桥梁,不得不扭头就跑,抛弃还未过桥的士兵跑得飞快。 这一跑,就是两个时辰。 夜幕降临,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庄,十分平静,不知其中是否有凶险。 但此时士兵们饥渴难耐,又饿又累,张合只能下令原地休息,同时派人进村找找,看看有没有食物。 然而此地接近繁阳,同样遭到过吕布的骚扰,村子没有人烟,什么食物都没有。 不过好歹有一座水井,士兵搜寻无果,就想着打点水喝,熟料从井中将水桶取上来,发现里面竟然存有一些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袋粟米,士兵们顿时喜形于色,遭遇兵灾,百姓逃难时将带不走的东西藏起来倒也不算稀罕事,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还不错。 这袋粟米藏在半吊在井中的水桶里,没有被水泡坏,约有二十多斤,若煮成粥,勉强能够充饥。 当下士兵们又在村子里找了几个陶釜,打水开始熬煮粟米。 “兄长,马上就能喝点稀粥了。” “嗯,等吃些东西,就继续启程,追兵迫近,此地不宜久留。” “明白,只是也不知道此地是何地,我们要往哪走?” “无妨的,一路向北即可。” 张合与自己的族弟闲聊了几句,此时众人都已十分狼狈,铠甲上都是泥土和鲜血,浑身脏兮兮头发都打了结。 最重要的是这场大败,整个军队都被打散,损失惨重,这让张合无比担忧。 若是回到冀州,也不知道袁公会如何惩治自己。 一时间,因为前程渺茫,张合目光中带着一丝惆怅与茫然地看着北方,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过了片刻,粥熬好了,诸多士兵分粥,族弟也给张合端来了一碗。 张合接过粟米粥,却是没有什么心思想吃东西,就放在一边,心里一直在思考着这次回去之后,该怎么向袁绍解释。 就在此时,忽然有士兵喊道:“这粥里怎么还有块木头盒子?” “打开瞅瞅?” “这是什么?薄薄的东西。” “我认识,好像是纸,叫什么左伯纸。” “上面有字。” 几个士兵围拢过来,二十多斤的粟米是很大一袋,士兵们直接就倒入了釜中,都没有注意里面还参杂了一只木盒。 木盒没有被水煮烂,有人打开密封好的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些字。 只是古代文盲率较高,士兵不识字,所以一个个瞅了半天也瞧不明白写了什么。 “给将军看看。” 亲卫拿着纸条,快步跑到张合身边,说道:“将军,在粥里发现一个盒子,里面有张纸。” “哦?” 张合接过纸条,在后世纸条没什么好稀奇的,可在如今可是稀罕东西。 目前主流的纸张就是着名的蔡侯纸与左伯纸,蔡侯纸造价昂贵,数量稀少,只有顶级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而左伯纸经过改良成本变低,数量增多,但主要也是在青州流传,还没有普及到整个大汉。 所以一个普通村庄里居然找到一张纸条,确实奇怪。 张合接触过左伯纸,一眼就认出这是来自青州的纸张,内心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等到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差点没昏过去。 “张将军,我已放汝三次,汝欠吾三条命,它年若需要尔归还之时,可切莫吝惜,此粟米赠与汝充饥,望自珍重。” 落款——陈子归。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五章 白马玄甲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合终于逃回去了。 随着驻守于清河国的所有冀州军被击溃,整个东面战场已经被青州军占领。 这样在战略上,青州就对冀州形成了东南西三面夹击之势。 东是指魏郡的东北方向,从清河国、巨鹿郡来的刘备公孙瓒主力大军,与袁绍的主力军在平恩、斥章、列人等地形成的对峙之势。 南是指以陈暮张飞为首的青州军,从兖州方向,进攻魏郡东南面的馆陶、元城、阴安,在魏县、繁阳、内黄等地对峙。 西是指以洛阳小朝廷为首,关羽钟繇赵云等部的司隶兵马,进攻魏郡西南方,在林虑、荡阴等地与敌人对峙。 这是在前两年,陈暮制定下的战略计划,一是扼制冀州发展,二是三面夹攻,让冀州难以应对。 现在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在于什么时候选择与袁绍决战。 不过此时此刻,还不行。 因为冀州的底子摆在这里,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想要一口吞并整个冀州,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 冀州邺都,州牧府邸。 当张合兵败的消息传回邺都的时候,袁绍正在府中,与诸多将领饮宴。 从九月份王芬去世,到如今十二月,接手整个冀州之地,袁绍一直在调节内部各方势力,平衡诸多派系。 先是以各种方式,暗地里打压党人,将原本身居高位的这些党人,皆以虚职束之高阁,明升暗贬,再将实权部分与兵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月,到了如今,整个冀州朝廷,从内到外,大都变成了袁绍的人,包括那冀州小皇帝的近侍,全换了一遍。 就好像曹操在晚期大量清洗忠汉老臣,为曹丕铺路一样,冀州如今权力的更迭,自然就代表了人员的更迭。 不然像颜良文丑许攸郭图等人,为什么投靠袁绍,还不是为了能够依附于他飞黄腾达? 现在终于大功告成,袁绍十分高兴,在府中大摆筵席,庆祝此事。 “如今冀州内忧已经解决,原来的朝廷老臣,或是致仕,或是委任其它闲职,冀州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得到明公。” “不错,司隶校尉、尚书台、御使中丞等三独坐权力收归明公,天子也被明公掌控,以后不管是任命官员,还是调度兵马,皆已再无掣肘,此可喜可贺也。” “诸公,高兴得太早了些。明公虽然已经掌控了整个冀州,可那吕布却向来不服从明公调令,此番还劫掠地方,若不尽早处理,恐为心腹大患呀。” 诸多谋士正在向袁绍道喜,就有人提出了异议,众人一看,原来是以前王芬所倚仗的谋士刘子惠,正是此人提议让吕布去攻打冀州。 袁绍听到他的话,暗暗点头道:“子惠所言甚是,吕布此獠,也正是我头疼之人。” 现在外敌环伺,青州幽州洛阳三面夹攻,可袁绍却并不担心。 因为王芬给他留下的遗产实在是太庞大,大到即便三地同时进攻,他也有足够的兵力应对。 所以此时他选择的策略,是攘外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可不是光头发明的,最早出处为春秋时,齐桓公提出的口号“尊王攘夷”——意思是先“安内”以“尊王”,“尊王”而后才能“攘外”。 紧接着在西汉的时候,晁错力主削藩,喊出口号“攘夷必先安内”,就是这句话最早的出处。 而且这个策略,也大多为历代执政者所推崇。 只有解决了内部矛盾,才能一致对外,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嘛。 但如今内部权力斗争已经解决,袁绍的人彻底上位,可还有那个吕布,依旧是一个大麻烦,整天只找他要物资,命令他进攻洛阳,却从来不办事,让袁绍很是不爽。 其实袁绍和吕布之间,最早的矛盾就是十八路诸侯讨董。然而这属于国家大义,算不上什么个人仇恨。 所以最开始袁绍做主冀州,吕布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吕布也不是蠢人,别看拜了王芬为义父,可这点父子情能有几分就有鬼来了,想以这个为倚仗夺了冀州,别说整个冀州都不会同意,就连麾下的冀州士兵,估计都有可能造反。 因此吕布一开始还比较安分,老老实实地听从王芬临终前的调令,从兖州撤兵回来,就驻守荡阴,与洛阳兵马对峙。 但时间一久,总归要出问题。 因为吕布的兵马只有两万五千人,在荡阴面对关羽数万大军,双方大战数次,虽然以吕布之勇,击退关羽数次,但也让他感觉到压力很大,因此数次向袁绍请求增兵。 袁绍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魏郡东北,另外还在邺城安排了六七万人马,这些兵力都有用处,差不多已经没有兵马可以给吕布派去,所以言辞拒绝。 而吕布看到的是邺城明明还有六七万人,却不给我调援兵来,好家伙,这是在防备我呢,因此慢慢心生怨恨,开始搞事。 比如以粮草不足为由,纵兵劫掠,在繁阳、内黄、阴安等地,四处抢劫百姓,祸害地方。 如此袁绍也变得猜忌起吕布来,开始封锁吕布的粮草装备,并且明面上,还以冀州天子的名义发诏书,将吕布召回邺城,说要为吕布加官进爵,且为他增派一些人手。 吕布还不知道袁绍已经猜忌他,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候就非常高兴地上路了,只带了随从侍卫数十人,轻装简行,奔马跑回了邺城。 由于当时袁绍还没有彻底掌控整个冀州,不敢与以荀和陈逸为首的党人们撕破脸皮,直接下令杀死吕布。所以在吕布回来之后,就设宴款待了一番,叮嘱他好好防守冀州的西南面,并且升他为征西将军。 征西将军属于重号将军,为“汉旧诸征”,比杂号将军和中郎将肯定要高,因此吕布不疑有他,欣然接受。 给吕布升官之后,袁绍就让他领五千援军和大量的物资,准备回荡阴。 表面上,这次吕布来邺城,就是来领这些兵马和物资的,但实际上,袁绍早就秘密给军中带队的两名军司马下令,命令他们暗中除掉吕布,借口说被关羽军袭击,吕布死于乱军之中。 这个计划若是对付普通人,肯定是万无一失。然而吕布之勇,还是出乎袁绍的想象,大军启程一日后,第二日天色渐晚,在潐水附近安营扎寨。 两名军司马认为时机成熟,于是决定半夜率军袭杀。趁天黑,领了数百人进入营帐中乱刀挥砍,将一人砍成肉酱。 士兵以为已经将吕布杀死,就又去袭杀吕布亲卫,哪料到帐篷中,却杀出一位猛人。 原来这些日子,吕布也暗暗怀疑袁绍可能已经对他产生了猜忌,想要谋害他,于是让一名亲卫在自己营帐中睡觉,他则穿着亲卫的衣服,与几名亲卫睡在旁边的帐篷之中。 结果军司马的行动惊扰了帐篷中的吕布,吕布率领自己的亲卫,以一杆方天画戟,在只损失数人的情况下,竟然硬生生从五千人的军营中杀出。 虽然事后袁绍送来信件说这是两名军司马的个人行为,与他无关,已经将这两名军司马处死,希望吕布不要放在心上。 但裂痕既然已经发生,自然已经无法再弥补,双方的关系已经难以缓和,接近撕破脸皮的地步。 因此当袁绍解决了邺城这边的内部矛盾问题后,听到刘子惠谈起吕布来,也不由得感到头疼,虽然他很想除掉吕布,可问题是吕布还不能轻动,洛阳那边,还得让他去抵御才行。 一时间,因为这个问题,原本挺高兴的宴会,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过了片刻,许攸才说道:“明公,现在吕布还不能动,他一动,则魏郡危矣。我们应该把主要方向,对准东北面的幽州军与青州军,只有击退他们,才能彻底掌控冀州。” 郭图也道:“不错,如今明公虽然麾下兵强马壮,控弦之士二十万,然以魏郡一郡之地,如何能持久?只有击溃刘备和公孙瓒,才能图谋天下也。” “是啊,吕布不过是小患,可以先放一放。那公孙瓒和刘备,才是大患。如果不能将他们打败,冀州才是真正的危如累卵。” “只是此二人联军势力亦不可小觑,短时间恐怕难以击败,明公怕是要亲自领军前去,才能打败他们。” “若是明公走了,邺城这边怎么办?万一吕布来袭,城内恐难以抵挡。” “那吕布不会那么蠢的,他来攻打邺城,就是帮关羽的忙,除非他投降洛阳,可他与刘关张陈四人仇深似海,数次被他们打得吐血,怎么可能会投降青州?” 许攸郭图逢纪审配辛评辛毗荀谌各抒己见,这就是分清楚主次的问题,虽然这帮家伙,也就许攸智力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其他的基本也就是60-80的坑货,内斗内行,外战外行,但这点主次还是分得清。 毕竟你去动吕布,就是在帮青州军除掉一个魏郡西南屏障,自断一臂的事情可不能做。因此哪怕是郭图逢纪这些人,也都没有建议袁绍先除吕布,而是让他先解决青幽二州联军。 袁绍听了这话,觉得有理,环绕众人说道:“不错,诸公之言,甚合我意,只是青州有棉衣,擅长冬日作战,在此寒冬与他们决战,殊为不智。因而我决定,待来年开春之时,便亲率大军,征讨刘备公孙瓒。” “明公英明!” 诸多谋士纷纷赞同。 而就在袁绍认为明年春天,亲征刘备公孙瓒的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单膝下跪道:“明公,出大事了。” “嗯?何事?” 袁绍认出这是自己府外守门的卫兵。 卫兵说道:“张合将军在阴安被青州军击败,全军覆没,只有数十人逃出,现已回邺都,正在府外求见。” “什么?” 袁绍蹭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道:“四万人全军覆没了?” “是” 卫兵结结巴巴地回道。 听到肯定的回应,袁绍好悬没晕过去。 这可是四万人马,原本冀州面对青州与幽州洛阳三地攻击,尚有兵力优势。 这四万人马一葬送,优势全无,兵力已经基本持平。 对于袁绍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 “可恶!” 袁绍咬紧牙道:“刘备公孙瓒,我势必将你们挫骨扬灰。传令,大军明日整顿,后日出发,我要亲自前往斥丘,与公孙瓒刘备决一死战。” “唯!” 当下就有亲信前去传令。 诸多谋士互相对视,都没有劝阻。因为如今冀州被削弱,确实已经等不到明年春天,必须尽快击退联军,才能稳定发展。 等命令传达之后,袁绍又环视众人说道:“诸位,谁愿为前军先锋?” 麹义立马站起身,拱手说道:“明公,我听说那公孙瓒喜爱白马,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此为真否?” “不错。” 袁绍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 麹义又道:“我听说那刘玄德聚青州之力,打造精良马铠千副,又选天下骁锐千人,从百人将补之,名为“玄甲重骑”,此为真否?” “不错。” 袁绍又道,玄甲重骑他早就见识过,实力极为恐怖。即便是他,也只有三百副马铠,只能装备三百名重骑兵。 麹义朗声道:“既然如此,那麹义愿为先锋,为明公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万死不辞!” “好!” 袁绍高兴地道:“麹义听命,命你为征东将军,领本部人马为前锋,杀敌立功!” “唯!” 麹义磕头领命,起身道:“义现在就回营中,整顿兵马,明日启程为明公开路。” “去吧!” 袁绍同意了。 麹义再一拱手,转身出了门。 屋外正是十二月末与一月交际的时刻,年关将至,寒风凌厉。 在朔风之中,麹义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白马? 玄甲? 哼! 我麹义,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六章 开战 兴武二年,也就是公元194年的新年,刘备是在平恩过的。 当陈暮抵达平恩的时候,去年隆冬十二月的风雪已经逐渐融化,早春的朝阳初升,万物生长,城外的泥地里,也长满了嫩芽。 平恩县其实已经算是刘备公孙瓒联军的大后方,他们的主力部队,则是在斥丘北面的葛亭。 葛亭位于后世的肥乡以南,广平以西,成安以东,临近此时的漳水,在它的身后,就是漳水与滏水的汇流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此时由沮授田丰统领大军。 进入平恩府邸,陈暮在厅堂内,看到的是一个仿佛苍老十岁的刘备,神情无比沮丧,像是有什么心事。 “大哥,怎么了?” 陈暮四处看看,就连常年侍奉于刘备左右的典韦都不在身边,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包括这次来平恩,陈暮也被刘备叫过来。 因为削弱冀州的战略已经达成,清河国与渤海郡落入了青州与幽州手里,所以原本他是想趁胜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 结果没想到刘备忽然召唤,让陈暮有些费解。 刘备长叹一口气:“师君病故了。” 师君病故? 卢植? 陈暮脸色稍微变化,片刻后,反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得去一趟涿县了。” “是啊,你陪我去一趟吧。” 刘备的表情有些失落和哀伤,早年虽然在师君门下,不过是名旁听生,并不算入室弟子,师徒情谊也并不深厚。 但自从讨黄巾以来,师君对他照拂有加,在洛阳为官时,也时常叫到府上教导,感情日益增长。 如今初闻噩耗,刘备自然情绪落幕,现在恨不得立即跑到涿县去奔丧。 “嗯。” 陈暮点点头:“伯圭兄也去吗?” 刘备说道:“此事我才给他发了书信,尚未得到他的回信。” 陈暮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得去问问伯圭兄的意见,最好是顺势退回清河,以此据守。” “不攻打冀州了吗?” 刘备纳闷。 “之前攻略渤海与清河的战略已经达成,现在整个冀州的兵力收缩在了魏郡,短时间内肯定难以攻破魏郡这个乌龟壳。” 陈暮解释道:“而且袁本初已经安定了内部,决定亲自领军与我们决一死战,此战必是旷日持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难分高下,所以我们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必须先占据有利地形固守。”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说道:“好,不过还是要先去找公孙伯圭商议之后再做定论吧。”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些事情,确定了退兵事宜。 一月初,刘备与陈暮就回到了葛亭大营,与公孙瓒商量了退兵的事情。 “不行,眼看就要将冀州拿下,怎么能轻易退兵?” 葛亭联军大营,公孙瓒坚决不同意。 刘备苦苦劝说道:“伯圭,如今你取渤海,我得清河,此战收获颇丰,冀州元气大伤,它日再战便是。” 公孙瓒说道:“此时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玄德怎么能够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摇呢?” “小事?” 刘备当时就不高兴了,皱眉说道:“师君病故,岂是小事,师若父也,我等学生怎么能当作枉顾未闻?” 公孙瓒却说:“卢师虽然曾经教授过我等,却也不过是启蒙之师尔,算不得登堂入室的亲传弟子,我的亲传师君乃文绕公也,即便不去为卢师奔丧,亦无可指摘。” 这倒是实话。 幼年公孙瓒和刘备在卢植门下读书一年,实际上只能算大课弟子,不能算亲传弟子。 公孙瓒的亲传老师是太尉刘宽,当初刘宽去世的时候,他就去吊唁过。 这一点在蔡邕为刘宽写的墓碑上,就有详细说明,所以公孙瓒不去给卢植吊唁,还真说得过去。 但不管怎么样,师徒一场,也不该态度这样冷漠。 听到他的话,刘备睁大了眼睛,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幼年同窗好友了。 唯有陈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道:“伯圭兄之言,也不无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由伯圭兄先镇守此地,我与兄长先回涿县吊唁卢公,在我们离开这些时日,千万不能挑起事端。” “行了,你们去吧。” 公孙瓒大大咧咧地道:“那袁绍小儿不过是一仰仗任子门荫之徒尔,能奈我何?此战我必定要将其生擒,你们等我好消息便是。” “伯圭” “大哥。” 刘备还想说什么,被陈暮强行拉着出了公孙瓒大营。 等他们出来之后,刘备生气道:“子归,这像什么话,哪有老师去世,学生不去吊唁之理?” “特殊时期嘛,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陈暮摇摇头。 刘备皱眉道:“此战连四弟都说旷日持久,公与元皓也说过,要想击败袁绍,只能一直耗下去,这个时间可能要数年之久,抽出十几日功夫去一趟涿县,能耽误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是刘备死脑筋非要去吊唁卢植,而是目前的策略就是耗死冀州,所以这半年来,占据平恩之后,联军都是坚守不出,一直在避战。 就好像长平之战,只要廉颇死守不出,秦军也奈何不了赵军。 所以刘备觉得,反正已经避战大半年,即便袁绍亲至,只要他们不想打,怎么样也不可能打起来。 趁着对峙的功夫,抽出十多天时间去一趟涿县也不无不可,既不耽误战事,也不会耽误为卢植送行,两全其美,为什么不愿意去做呢? “伯圭兄也许是有他的苦衷吧。” 陈暮目光闪烁。 看来,随着实力日益庞大,公孙瓒的心思,恐怕也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现在张合四万大军已经被陈暮吞掉,西南面又有大量兵马被关羽牵制,导致冀州的兵马开始严重不足,再加上陈暮领五万大军前来,此消彼长,青州与幽州联军在兵力上已经不再处于劣势。 袁绍依仗王芬的遗产,如今在斥丘、魏县、梁期、邯郸等地驻扎了十多万兵马,而刘备公孙瓒联军的兵马,也随着陈暮加入,达到了十四万之众,可谓是一场大战。 如果这一仗袁绍输了,那么整个冀州,都会被刘备公孙瓒吞并。到那个时候,二人势力开始接壤,公孙瓒要想南下继续发展,恐怕. 想到这里,陈暮的眼神中露出一抹诡异的光。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可以. . . 初春时节,万物生根发芽。 刘备命令张飞典韦为大将,沮授田丰为军师,掌管青州八万大军,让他们固守葛亭,然后自己与陈暮率领玄甲重骑北上前往涿县吊唁卢植。 卢植其实是在去年十二月底去世的,因为信息不畅通,一直过了十多天才到刘备手里,刘备又耽搁了数天,等到涿县的时候,卢植已经下葬,所以他就只能在卢植子女的陪同下,前往卢植的坟墓祭拜。 而在这段时间内,袁绍已经率领三万大军,亲至斥丘。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冀州危急存亡的关头,袁绍也不敢再留什么底牌,除了两万家底驻守邺都以外,所有兵马,全都到了前线。 早春温度尚寒,山林开始变得郁郁葱葱。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袁绍登高远望,就看到远处漳水河畔,帐篷连绵数十里,数不清的兵马在外围进进出出,有巡逻的有站岗的有外出公干的,初略看去,光营盘就有数十座。 这样的场面,上一次见到还是十八路讨董的时候。历史上,哪怕是袁绍和公孙瓒在发生界桥之战、龙凑之战、巨马水之战的时期,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二人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多万人。 现在随着青州发展起来,也随着冀州这些年一直没有遭受过兵灾,再加上公孙瓒靠着经商发达,三方实力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拥有的兵力、粮草和财力,都今非昔比。 “明公,我听闻子干公去世,那刘玄德与陈子归已经往北去吊唁去了。” 荀谌对着袁绍说道:“那公孙瓒性格素来刚烈,之前皆因为刘备与陈暮劝阻,才没有与我军展开决战,现在刘玄德和陈子归不在,若是出兵挑衅,公孙瓒必然出兵,明公可假装不敌,诱敌深入,一战将公孙瓒击溃。” 逢纪纳闷道:“友若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消息来源可靠否?陈子归素来狡诈多变,若是此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趁机埋伏我军,这可如何是好?” 荀谌瞥了他一眼说道:“此消息来源千真万确,绝非假消息。” “呵呵。” 许攸笑了笑道:“既然是真事,那不如友若说说消息来源,我等也好做个判断。” 荀谌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事关机密,恕不相告。” “你!” 逢纪顿时不高兴了,正欲和他争吵。 许攸却阴阳怪气地道:“莫非是友若在青州出仕的弟弟荀文若?荀文若早年曾跟随陈子归在尚书台任佐吏,早已经对青州死心塌地。此消息,恐怕是假的。友若可切莫上了那陈子归的当,反而害了袁公呀。” “胡说八道!” 郭图怒斥道:“子远莫非是言友若为内应?” “不敢不敢,只是说句实话而已。” 许攸淡淡地说道。 “岂有此理,若袁公觉得我为青州军内应,我这便辞官回颍川。” 荀谌怒气冲冲,转身欲走。 袁绍连忙拉住他:“友若莫气,你之忠烈,我怎么会不明白,我绝无疑汝之心。” 旁边的许攸和逢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而刘惠和审配也默不作声。 唯有郭图辛评等人怒视着许攸逢纪。 这就是派系之争,许攸和逢纪是南阳一派,刘惠和审配则是冀州本土派,而荀谌郭图辛评则是颍川派。 三派之间明争暗斗,在历史上,造成的结果就是许攸投靠曹操,造成了官渡之败。审配逢纪联合起来,拥立袁尚。郭图辛评拥立袁谭,造成了官渡之战后冀州内斗,被曹操各个击破。 而现在,虽然沮授田丰已经不在。可他们之间的斗争,依旧留存,各不相让。 “明公,此千载难逢之机,不能错过呀。” 荀谌苦苦哀求。 袁绍迟疑良久,点点头道:“友若说得不无有理,不管怎么样,也得试一试。至于伏兵,他们若真有伏兵,难道我们就不能设置伏兵吗?” 荀谌大喜道:“正是如此。” “传令,命颜良随我出征,文丑领军三万,以友若为军师,兵进列人。淳于琼、子远各领一军为左右策应,让高览北上防备馆陶之敌。” 袁绍布置了任务,虽然采纳了荀谌的建议,但也给了许攸面子,让他独领一军,至少平衡了一下派系斗争。 像这样大规模的军事战争,当然不是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就完事,而是分散驻扎。 别看官渡之战曹操三万人马和袁绍十多万人马对峙,但实际上三万人马只是曹操主力营,在附近还有大量的预备役,比如臧霸袭击青州,于禁驻守延津,刘延驻守白马,总兵力投入实际是七万。 而同样袁绍也不是十多万人全堆积在官渡,而是命令麾下各将领领军四面出击,让郭图淳于琼颜良攻打白马,让文丑攻打延津,让袁谭从青州进攻,兵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一起。 所以实际上在斥丘、葛亭的敌我对峙情况,也并非是兵力集中在一起。 双方的战略部署是青州军从东面进攻,主要驻扎在平恩、清渊、馆陶一线。幽州军则从北面进攻,主要驻扎在曲梁、列人、斥章一带,而三方的交汇点,就在葛亭与斥丘。 数日之后,根据袁绍的部署,驻扎在邯郸一带的文丑开始东进,牵制曲梁列人一带的公孙瓒兵马,魏县元城的兵马开始北上,牵制馆陶清渊的兵马。 这样从地图上看的话,就会发现,双方已经在魏郡的东北方向,位于清水与漳水两条河流之间的广袤平原上,展开了犬牙交错的对峙。 做完这一切部署之后,袁绍本人则亲领驻扎于斥丘的主力大军,总计八万人,北上向着葛亭的联军主力大军进发。 此时,葛亭拥有公孙瓒的一万步兵,两万骑兵,以及刘备的三万步兵,总计六万人。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七章 高顺VS麹义 广袤的旷野之上,布满了双方的斥候骑兵。 但因为公孙瓒以骑兵居多,大量的骑兵小队在平原上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所以冀州斥候不得不避其锋芒,不敢离斥丘太远。 所以当袁绍的主力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斥丘城,无数兵马如潮水一般开始往葛亭进发的时候,公孙瓒的斥候第一时间侦查到了这个情况,向公孙瓒报告了这件事情。 “来得正好。” 在营寨之中的公孙瓒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个消息,不忧反喜,蹭一下站起身道:“传我将令,诸军集合,迎战冀州群鼠!” 他麾下诸多将领都领兵在外,于各个营盘驻扎防守,倒并没有在这里,不过离得不远,召之即来。 很快,部将严纲、田楷、单经、邹丹、关靖等将领云集。 至于两个最亲近的从弟公孙越和公孙范以及田豫并不在此处,而是留守幽州,防止袁绍从太行山一线,也就是赵国、常山国一带袭击老家。 公孙瓒分派任务,各将领便整装待发,回到各自营中整顿好士卒,浩浩荡荡地从各自营盘之中走出来。 他在前线的部队多是骑兵,据守营盘反倒不利于兵种的发挥,所以干脆从营寨中出去,来到旷野之上排兵布阵,公孙瓒也并非完全不知兵,所以并不是选择列于寨前,而是列阵于营寨侧面。 刘备留下的青州军是步兵,可以利用营寨防守,因此在正面对垒的主力上,还得靠刘备军。骑兵不能负责冲阵,只能负责从两翼包抄,自然要分列于营寨的两侧以做策应。 当袁绍大军缓缓抵达葛亭五里外,各路阵型依次排开,先锋将军麹义大军最前,为五千人,左侧依次为步兵校尉王摩、越骑校尉韩定。右侧依次为屯骑校尉韩荀、射声校尉吕旷。整个前军总计两万五千大军。 中军则是袁绍的本部人马,主将袁绍,然后是幕府长史袁谭、主簿郭图、别驾审配、从事逢纪以及高干、张合、程奂、赵浮、韩猛、何茂、吕祥、孟岱、马严、张凯等将军到司马级别将领。 张合在王芬时期就已经做到了中郎将,但这次惨败,导致被贬职。原本以他的过失问斩都不为过,可谁让他出身于河间张氏,有个本地世家大族背景呢? 所以为了安抚冀州本地豪强士族,袁绍并没有严厉惩罚张合,只是将他从将军之职贬为屯骑司马,领两千五百人戴罪立功。 袁绍立于一处高坡上,身边是长子袁谭,外甥高干以及郭图审配逢纪等近侍。 远远眺望,就看到在远处的营寨门口,青州军早已经全军出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络腮胡大汉,手持丈八点钢矛,旁边一大汉,手持短戟,身后还有一名文士打扮,正是已经将整个宗族搬迁至青州的田丰。 在张飞的身后,一众将士们一字排开,铁盾立在地上,盾的缝隙间一杠杠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的长矛伸出,这是当时打仗流行的方式,前军铺设枪盾兵,防止敌人冲锋。 除了前排的枪盾兵以外,张飞本部的右侧还有五千陷阵军。同样是铺以枪盾手列前,不同之处在于陷阵军除了弓弩手,其他士兵全都辅以重铠。 从阴安击溃张合之后,陈暮就领大军北上,命张辽太史慈领四万大军屯兵清渊、馆陶。袁绍命令高览北上,就是牵制他们。 不过高顺的陷阵军还是被陈暮带来,所以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是各营寨中以沮授为主将,留守两万,在营寨外张飞领一万人出营,再加上高顺的陷阵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防守阵型和麹义的两万五千先锋军对峙。 而同时另外营寨侧面,公孙瓒领两万幽凉骑兵出战。自己亲自率领三千白马义从,来到了队伍最前面,与张飞典韦田丰并列,目光灼灼,看着远处已经抵达营寨二里外的袁绍先锋军。 日暖稍斜,春风微醺。西面的山坡上点缀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树叶随风摆动,枝条葳蕤,东面缓缓飘来一团团像是一样的白云。 漳水河畔附近杀气四溢,从河边茂密的芦苇荡蓬蒿丛中,偶尔还能窜出一只小鹿,几只野鸭。一只巨大的鹰隼划过天际,爪间抓着一只野兔,低下头,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鹰隼不明白人类在做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丝疑惑。 他们在做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因为各自的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选择自相残杀! “那人是张飞。” 袁绍举目眺望,当然一起讨董,他自然认识张飞。 郭图笑道:“明公,由此可见,友若之言,确实为真。如今刘玄德与陈子归俱不在此,张飞向来鲁莽行事,没有刘玄德约束,想来此战我们必能一击破敌。” 逢纪不咸不淡地道:“刘玄德与陈子归没有出现,却不代表消息属实,万一他们在做别的企图呢?公则岂不闻陈子归为智冠天下者否?” “智冠天下?” 郭图嗤笑道:“谁与他封的?他也配敢说智冠天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审配却忽然说道:“战黄巾,平贼寇,洛阳三进三出,以白身进尚书令,扶其义兄高居青州首,十八路诸侯讨董,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此非能人之士无所为?公则可莫小瞧了天下英雄呀。” 对于陈暮,审配还是很推崇。虽然身处于不同的阵营,但当初冀州叛乱的时候,审配张合耿武等冀州本土地方豪强,就因为利益问题而选择叛乱造反,结果野王一战,被刘备陈暮率军击溃。 那一战中,陈暮表现出了优秀的战术谋划。没有在地势最为险要的西黄岭设伏,而是选择在后面的武庙岭。这样敌人因为之前搜过西黄岭,放松警惕,大意中伏。 当时审配虽然不在山阳,但事后听耿武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扪心自问,如果他在那个位置,恐怕也会中计。 再加上这些年来陈暮无数光辉战绩,让天下谋臣敬佩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不一而足。 其中袁绍麾下诸多谋臣,自然也有对他推崇的,如审配,也有对他嫉恨的,如郭图。毕竟以陈暮现在的身份,已经达到了谋臣能够到的最高程度,既帮主上白手起家,建起一片基业。 若能再进一步,帮助自己的主上开创出一个国家,拥有一份可以流传数百年的江山,那就已经不再是谋臣,而是萧何韩信张良陈平那般匡扶宇宙的顶级战略大家。 因此至少目前这汉末乱世,陈暮已经一骑绝尘,将无数谋臣甩在了身后。 “哼。” 听到审配的推崇,郭图冷哼一声:“正南,劝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这茫茫旷野,即便有伏兵,又如何设伏?” “嗯。” 袁绍点点头:“公则说得没错,我也看过,此地不宜设伏,应当是没有伏兵无疑。” “明公” 逢纪还想说点什么,郭图在偷换概念,他其实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说这里有伏兵,而是害怕刘备和陈暮去搞别的事,比如领军从相对薄弱的南面进攻魏郡等。 但袁绍却打断他道:“好了元图,既然大军都已经出征了,就莫要再说这些话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势必要击溃他们。” 逢纪就不说话了,众人站在高坡上,在高坡后方,便是四万中军,藏在坡下,远处葛亭的人看不到。 此刻战场上,双方皆已经排兵布阵,几乎同时缓步前进,相隔差不多一里处对峙。 一里大概四百米,这个距离在箭矢之外,非常适合两军对垒。 麹义越众而出,目光扫过,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他看到了远处成群的白马列队。 那便是传闻中号称天下最精锐的轻骑兵——三千白马义从。就是不知道天下最精锐的重骑兵,玄甲重骑在何处。 “前方大将何人,报上名来,我矛下不杀无名之鬼!” 公孙瓒趾高气扬地走出去,一身发着银色光芒的铠甲,批着白色披风,夸下是神驹宝马雪白不染一丝纤尘,长矛指向麹义先锋军,似有纵横睥睨之意。 他身后的张飞撇了撇嘴,很不爽。原本在两军阵前,自己才应该大出风头,但谁让公孙瓒是一方诸侯,地位上比他稍微高一点呢? “某乃武威麹义!” 麹义高呼道:“公孙伯圭,我听闻白马义从为百战精锐,今日,我便要将你白马全部斩杀殆尽!” “大言不怍!” 公孙瓒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回到本阵,高声道:“列队!” “列队!” “列队!” “列队!” 传令骑兵一声一声地呼喊下去。 白马义从与诸多骑兵催促着马匹,列成一整排,天空鹰隼划过,俯瞰地面,只见一列骑兵横向排纵连绵一里,马蹄悠扬,兵刃闪烁着绚烂的光。 见到公孙瓒已经做好了冲阵的准备,张飞按捺不住,问田丰道:“军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公孙瓒一起冲?” “冲!” 田丰抚摸着下颌胡须,冷眼看了远处耀武扬威的公孙瓒一眼,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冲?我们与公孙伯圭“连为一体”,怎么能只让友军冲锋呢?” “好!” 张飞高兴不已,扬起手中丈八点钢矛,高声道:“列阵!” “列阵!” “列阵!” “列阵!” 传令兵奔马向左右两侧疾驰,前排枪盾手听到号令,只听得铁甲鳞片呼啦哗啦的碰撞声,弓上弦刀出鞘,原本竖着的长矛咯吱一声落下,对准了远处的敌人。 张飞得到了田丰的命令,十分兴奋骑着马在阵前跑来跑去,情绪已经亢奋到了极点,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是在沸腾。 因为“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这个性格,再加上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曾经用田丰之计击败过牛辅,所以张飞还是比较听田丰的话,除了刘备关羽陈暮以外,也就沮授田丰能指挥得动他。 “去。” 田丰又对传令兵说道:“告诉公孙将军。敌人以圆形方阵御敌,骑兵万不能冲。等我们先破阵之后,再由骑兵两翼夹攻。” “唯!” 传令兵奔马前去传达信息。 过了片刻,公孙瓒那边回了信息,同意了这个方案。 毕竟他也不蠢,既然有“好兄弟”的兵马可以消耗,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呢? “陷阵军!” 高顺骑在马上,高声道:“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冲锋之志!” “有去无回!” “杀!” “杀杀杀!” 震天怒吼响彻云霄。 陷阵军为前锋,张飞率领人马,中间是陷阵军,左右两侧各有部将率领一校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锥形阵发起冲锋攻势。 锥形阵,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都能组成的强悍攻击阵型。 陷阵军本部以枪盾手列前,呈现金字塔结构。在它的左右两侧后方,还有另外两部人马。 如今青州军将领有近三分之一在洛阳,关羽赵云牵招管亥武安国徐晃等,另外三分之二在青州,除了臧霸和荀彧留守大本营以外,所有人战将都被刘备带出来。 目前在战场上,有主将张飞,将军典韦,校尉高顺、黄忠,军司马徐和张饶司马俱等。典韦留守大营,主军为高顺,左军张飞,右军黄忠。 而在馆陶方向,还有将军太史慈,校尉张辽,军司马管承王丹李波等,青州总兵力达八万之众,再算上洛阳,拥兵十余万。 现在的青州军将军级别,就只有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臧霸五人,都是从讨黄巾时期就跟随刘备的老将。 其余黄忠、赵云、张辽、高顺、牵招等,皆因来得晚,多是讨董前后才加入,因此没有当将军,但也因军功升为校尉,深得刘备和陈暮的信任。 至于管亥资历和军功都够,也是黄巾时期加入,可惜他不愿意升职,只愿在关羽帐下做一马前卒,所以也只能遗憾没有升将。 右军振威校尉黄忠接过麾下士卒送来的大刀,左边张飞领着人马,高声呐喊,整个大军士气亢奋到了极致。 “杀!” 随着高顺最后一声呐喊,陷阵军终于开始动了。 仿佛地震山摇,达二十多公斤重的铠甲覆盖在身上,陷阵军如同一群铁人,地面在撼动。 双方仅仅隔了一里之地,也就是四百米左右,可陷阵军的移动速度,仿佛慢如龟壳,整个大军在以散步的速度前进,二百米,走了快两分钟。 “敌近一百八十步!” “敌近一百五十步!” “敌近一百三十步!” “敌近一百步!” “弓箭手准备!” 麹义先锋军的号令兵嘶声呐喊。 “射!” 随着麹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第一波箭雨遮天蔽日一般射入了陷阵军中。 “盾阵!” 高顺怒吼道。 当当当当,无数铁器碰撞声音响起。 陷阵军前方以枪盾手列前,中间则是弓弩手,注意,是弓弩手不是弓箭手,他们用的是连环弩箭,以求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力。 很多人以为弩箭的射程比弓箭长,这不能算是个错误,只能算是个误区,因为要看怎么比。 床弩和强弩的射程当然比弓箭长,一般在三百米以上,甚至宋代的神臂弩能保持五百米以上的有效杀伤范围。 但这种弩体型非常大,跟人差不多高,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操作,只适合守城,或者装在战车上用于野外作战,不适合单兵一个人携带使用。 而陷阵军用的是轻弩,也被称为手弩,是单兵作战的弓弩。由于体型小,且只能平射不能像弓箭一样抛射,所以单兵使用的弓和弩,肯定是可以抛射的弓射程更远。 因此陷阵军的弩箭有效射程不如麹义的弓箭,只能列出盾阵,暂避锋芒。 就看到在战场上,陷阵军无数士兵举起盾牌,宛如一只移动的大铁箱,所有的箭支全射在了盾牌上,即便偶尔有从盾牌缝隙间落下来的箭镞,也杀不了人,顶多箭支射在铠甲上,因冲击力而造成内伤。 顶着弓林箭雨,陷阵军艰难前进。临到双方已经到四十步左右,进入弩箭射程时,高顺就下令原地停留,此时高顺早已经下马,顶着盾牌,加入了陷阵军队伍中,充当前军枪盾手。 命令下达之后,左右两边的士兵会一个一个地往后面传,随着前面的人大喊,后面的人也会停下脚步,继续保持着举盾的姿势,留在原地就像是个活靶子。 “停!” 麹义皱起眉头,这支铁甲军的加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外面是盾牌,里面是全身甲,光靠弓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其击溃。 而且人家摆明了态度,直接就停留在原地不动,让你继续射箭,显然是想消耗你的箭支。 因此麹义也是马上下令停止射击,不再浪费军械。 但你这边停箭,高顺就立即抓住时机,高声下令道:“撤盾!” 当当当当! 又是无数铁器碰撞声,盾牌从高举状态直接变成竖立状态。 “下蹲!” 高顺又一声命令。 前面的刀盾手同时蹲下,露出了身后的弓弩手。 “射!” 在一声嘶力竭的怒吼之中,中间的两千弩手,同时双手高举起连弩,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陷阵军撤盾的刹那,麹义就感觉到不对劲,立即喊道:“盾阵!” 前排同样是枪盾手,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来,保护住了后方。 当当当当! 跟刚才弓箭射在陷阵军身上一样,盾牌将弩箭全部挡住。 一轮弩射完,麹义军伤者寥寥无几。 两边都是龟壳。 高顺是外盾内重甲的大龟壳,麹义则是外盾内轻甲的小龟壳,双方不能说半斤八两,也能算半斤五两。 见到弩箭起不到效果,高顺怕对面后排弓箭再次抛射,当下也不迟疑,喊道:“冲阵。” “冲阵,冲阵,冲阵!” 陷阵军高声呐喊,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前面的枪盾手开始加快脚下步伐,以小碎步往前冲刺。 在漫天的尘土烟中,陷阵军如一道钢铁洪流,向着麹义军冲去。 三国之谋伐 第九十八章 葛亭之战 轰隆! 像是火星撞地球。 两道钢铁洪流,骤然撞在一起。 前排的枪盾手瞬间人仰马翻,成片成片地倒下。 长矛刺在盾上,火花迸溅,铁盾相撞,擦出锵啷啷的相声。 但当双方第一排盾手被冲撞力击倒的时候,缺口打开,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麹义的士兵外面铁盾,里面则只有轻甲,不如高顺陷阵军的重甲。 这样一来,陷阵军的长矛轻易就可以刺穿麹义军的身体,而麹义军士兵面对陷阵军的铁壳,几乎毫无办法。 战局初一交锋,很快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杀。重步兵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冲锋之中,刀枪不断挥砍,轻易就能带走最少一个敌人。 而敌人的刀枪,却破不了防! 这就是重步兵的强悍之处,历史上高顺陷阵营只有八百,就已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今光重步兵就有三千,再加上两千轻弩手,压制得麴义军抬不起头。 “撤!” 随着麴义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先锋军直接败退。 紧接着两边侧翼王摩、韩定、韩荀、吕旷等部也开始撤退,没有了弓箭压制,青州军左右两翼张飞部与黄忠部立即压进,开始追击。 冀州军变成了大溃败,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张飞与黄忠率领兵马一个冲杀,就斩杀数千人,让敌人死伤惨重。 但仅仅追击了二里,就已经追不上了。因为高顺的是重步兵,移动速度极其缓慢,无法追击。 所以当麴义的兵马脱离了陷阵军的战场之后,马上组织起反攻,张飞与黄忠加起来不过一万人,而敌人尚有两万,因此很快陷入苦战,田丰见状,马上鸣金收兵。 然而此时此刻,见到青州军已经大获全胜,开始追击,公孙瓒提矛扬马,高声道:“敌人已败,正是追击之时,冲!” “冲!” 所有的骑兵同时开始发动进攻,宛如发生了地震,地动山摇,数万只马蹄卷起沙尘暴般的烟尘,轻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麴义发动了进攻。 由于公孙瓒的兵马是在战场的两侧,骑兵发动的攻势,也是从侧面进行突袭,所以出于正中间的青州军,很顺利地后撤,将收割残局的任务交给了机动性极强的公孙瓒骑兵。 公孙瓒领着三千白马义从,冲在了最前面,势如破竹,一路绞杀不知道多少麴义残兵,随着骑兵加入,战场上很快变成了犬牙交错,敌我难分的局面。 骑兵冲入阵内,将先锋军各路人马全部冲散,士兵们盲目四散逃跑,骑兵则追击砍杀,战场形势一片大好。 张飞回到本阵,找到田丰,埋怨道:“先生,此番大胜,正是追击之时,怎么忽然鸣金了?” 田丰下颌山羊胡微微抖动,抬起头,笑眯眯地道:“胜了吗?” “没有吗?” “哪里胜了?” 田丰反问。 “冀州兵已经大败了呀,先生看不到?” 张飞回过头看了眼远处,战场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冀州军狼狈奔逃,幽州骑兵已经将战场切割成数百个方阵,有人在逃跑,有人在抵抗,有人跪地投降,冀州军俨然已经是一片大败的模样。 “冀州兵确实大败了,可这只是蒙蔽别人的假象而已。” 田丰轻笑道:“翼德再好好想想,出现在此地的不过是冀州的前锋军,正如我们营寨中还有两万主力中军一样,你猜猜,冀州的主力中军现在在何处?” 张飞挠挠头,仔细思考片刻,再看向远处仿佛已经溃败的冀州兵,忽然惊出一声冷汗:“诱敌深入?” “是了。” 田丰目光深邃,看着已经领兵追击到很深位置的公孙瓒,淡然一笑地道:“公孙瓒此次,怕是要大败一场了。” 战场上此时的形势依旧没有改变,两条腿又如何比得上四条腿? 旷野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冀州兵,人们惊慌失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被碾得四处逃窜,很多人都慌不择路,甚至还有人往漳水方向跳入了奔流的河水中,无论怎么看,都会感觉这是一场大溃败。 公孙瓒与部将严纲、田豫等人,领着三千白马义从,一路深入追击,刀锋直指远处在逃窜的麴义大将旗帜。 之前在战场上麴义挑衅他,这个仇到现在他可还记着呢。 双方一前一后奔逃,麴义身边只有数十名亲卫,都骑着马,快速地往来的方向逃跑,而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 前方是一道高坡,不算山岭,只能算是一道比普通地面陡峭几丈的斜坡而已,之前袁绍就曾经站在这坡上眺望战场,现在看过去好似已空无一人。 麴义很快纵马跑到了这坡上,公孙瓒丢失了视野,倒也不惊慌,继续勒令骑兵追赶。 但很快,就看到坡上陡然伸出无数的头颅,这些人人人都举着三尺长的强弩出现在了坡梁上,居高临下,锋利的尖锐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灰色的光,刺眼夺目。 强弩,区别于轻弩。根据史料记载,轻弩尺寸一般在两尺内,差不多就是四五十厘米左右,体型轻便,但射程短,威力小,类比于手枪。 而汉代的大黄强弩,则是单人作战用的最好的弩,属于强弩范畴,尺寸一般在三尺以上,使用者必须是身强力壮的士兵。 最远射程能够达到两百多米,虽然同体积下不如北宋的神臂弩射得远,威力大,但已经属于此时最强单兵远程武器,威力类比于步枪。 历史上的先登死士从来都不是什么冲锋陷阵的兵种,而是强弩兵,界桥之战,就是麴义用强弩兵将公孙瓒击败。 当时公孙瓒率领白马义从发起骑兵冲锋,麴义就以早就埋伏好的强弩还击,趁着公孙瓒军陷入混乱之际,大举进攻,击溃了他的白马义从。 现在也是如此,麴义很清楚青州步兵强悍,如果早早地把强弩带过去,顶多杀伤一些步兵,无法对强大的轻骑兵造成威胁,到时候一被骑兵冲阵,就必输无疑。 所以早做埋伏,以先锋军为诱饵,故意诈败,诱敌深入。而早早埋伏好的先登死士,便在此时此刻发挥出重要作用。 就看到麴义出现在山梁上,哈哈大笑:“公孙瓒,你中了我的计了!放箭!” “什么?” 公孙瓒大惊失色,慌忙下令撤退,但骑兵冲锋之势,哪有那么容易停止,光物理惯性就不是他所能够逆转的。 耳边只听得强弩恐怖的牛皮筋响动,所有的先登死士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小儿臂粗的弩箭骤然发射出去,向着骑兵队射去。还没等白马义从反应过来,箭雨就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士兵如雨点一般落下。 一时间,整个白马义从陷入了无比混乱之中。前面的想要尽快调转马头,脱离战场。后面的因为无法抵消马匹冲锋的惯性,前后相撞,在箭雨之中人仰马翻,三千人死伤不知多少。 “快,快撤!” 严纲奋力嘶吼,对公孙瓒道:“将军快走,我来断后。” 公孙瓒宝马神骏,竟然硬生生止住势头,然后扭身从侧面逃走,剩下的白马义从散落一团,相互冲撞,大多数都被箭支刺穿,摔落下马,只有少数在后面的,及时调整,幸免于难。 见到一战将白马义从击溃,麴义立即上马疾驰,下令全军进攻。坡梁后冒出大量士兵,开始向坡下冲锋,往战场的方向追击而去。 原地只剩下大量被弩箭射穿身体的骑兵和白马,鲜血染红了战场上的黄泥土地。 袁绍的中军开始发力,大军如潮水一般向着战场涌来,公孙瓒狼狈奔逃,根本已经管不了后方战场。 因为此时后方的战场他的骑兵还在绞杀袁绍的先锋军,四面八方,七八公里范围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敌我士兵,根本无法一一组织起来,所以公孙瓒只能继续往自己营寨的方向逃窜。 严纲率领残存的数百白马义从断后,很快被麴义追上,二人大战十多回合,最终被麴义斩于马下。冲在最前面的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紧接着就是开启了新一轮的绞杀,所有的兵马都失去了组织与号令,乱成了一团。 随着袁绍中军抵达战场,各部人马也一拥而上,战场就变得更加混乱。袁绍本人也亲自抵达了前线,身边只有几名谋士及数百强弩兵与大戟士,登上了一处约五六丈高的小山坡,观望着战场的形势。 他看到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散兵游勇四下奔逃,时而有袁绍残存的先锋军组成阵势,击杀大量骑兵。又有骑兵列阵,追砍奔逃的步兵,整个局势都是兵荒马乱。 但总体上来说,随着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被击溃,袁绍的中军压境,战场形势已经在变好。大量的骑兵开始败退,残存的先锋军也慢慢开始集结。 而在这个时候,青州军在做什么? 他们并没有作壁上观,按照田丰的话说,不能给人家落下口舌,该做的姿态得做足。 事实上他们在袁绍中军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就已经出动。 但袁绍的中军足有四万人,分为七八部,散乱在各处战场,不断地击溃公孙瓒的骑兵,而青州军的三校人马上去,很快与冀州的五校人马战在了一起。 东汉一校为两部,一部为五曲,所以一校总计五千人。有一个校尉两个军司马十个曲军候,属于一个完整的编制。 青州军出动的三校人马,就是高顺部,张飞部,黄忠部。 而冀州那边则出动了颜良部,张合部,韩猛部、何茂部、吕祥部,总计两万五千人,一开始处于对峙状态,到了后面,随着幽州军局势越来越差,青州军也不得不加入战团,与冀州军展开了激烈的生死搏杀。 虽然人少战人多,但陷阵军的可怕还是足以让冀州军忌惮,再加上张飞黄忠之悍勇,斩杀了敌人数名将领,连几名军司马,甚至作为校尉的张合韩猛何茂吕详等人,也差点死在二人手里。 唯有颜良确实还算有些本事,与张飞战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又与壮年黄忠交战了数回合,同样没有分出高下,原本黄忠想在乱军中将其射杀,但人太多,找不到机会。 从上午隅中时刻,战争一直打到如今傍晚日入时分,双方总算是暂时收兵。青州军以付出两千人的代价,重创了冀州军,杀死击溃达四五千人。 战场上到处都是乱兵,虽然没有硝烟,但成片的尸体、血红的地面、残破的铠甲、破损的兵刃以及没有主人,只能呆呆地立在夕阳下,不断嘶鸣的战马,都宣示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鲜红的火烧云如血一般绚烂,在残阳的映照中,旷野上残存的士兵在军官催促下,艰难地返回各自营寨。 战斗仍然没有结束,青州军只是将以颜良为首的五校人马击溃而已。袁绍实力未损,而公孙瓒则元气大伤,因此在公孙瓒的兵马死伤惨重之后,袁绍开始变动主攻方向,开始向青州军发起进攻。 只是相比于午后那场剧烈的厮杀,此时动静已经小了许多,即便有战斗,也只是零星局部而已,并不算多,主要集中在青州军营寨外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袁绍开始中军压进,一边组织起先锋军残部撤退,一边让有生力量加入战团,很快在战场占据主动。 幽州军已经全面败退,甚至就连公孙瓒本人,都被麴义一路追到自己的营寨门口。 在将公孙瓒打回营寨内后,麴义又率领先登死士返回战场。 青州军和幽州军的营寨当然不在一起,青州军因为是步兵,更靠近漳水河畔那个方向,依水扎营,便于防守的同时,也能保护幽州军马匹在河边饮水放牧。 而幽州军则是在平原上,营寨也十分简陋,除了正面有一排栅栏以外,背后大片营盘都没有遮挡,主要建筑物都以马厩为主。 就好像草原民族是从来不会选择在草原上建造城墙是一个道理,因为对于骑兵来说,奔跑起来才是正道,如果周围都是障碍物,反而是自缚手脚,不利于骑兵的进攻。 所以幽州军营寨中虽然防御设施不多,但因为离得较远,麴义已经算是孤军深入,随着公孙瓒本部留守兵马出来,他也不得不暂时退回去。 而在战场另一头,随着公孙瓒的骑兵部队败退,一路溃逃,正面战场的压力自然就落在了青州军的肩上。 袁绍派了足足七八校兵马,除了已经无力再战的先锋军以外,几乎所有中军四万人,全都开始向青州军营寨压进。同时后面由袁谭率领的一万五千后军,也正在往战场移动。 夜幕降临,星垂四野。 借着夕阳残存的一点余晖,冀州军打起了火把,营寨的旷野上,包括后方率领后军的袁谭部在内,袁绍八万大军,先锋军残了一半,颜良部也被杀死四五千,还剩下六万多人,整个平原上,像是被火把点燃。 青州军全都退入营寨内,留守于营寨里的典韦一直在观察着战场情况,等到前面的张飞黄忠高顺部开始慢慢后撤的时候,立即组织起士兵,上到营寨围墙进行准备作战。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整个营寨无比热闹。 张飞黄忠高顺三人浑身浴血退入寨内,身上多是敌人的血,但整个身体却像是从水里出来一样,战斗了一天,铁人也坚持不住,浑身大汗淋漓,已经疲劳到了极致,特别是陷阵军,退入营寨后几乎全都瘫痪,脱下铠甲能倒出水来。 田丰一边组织后营准备淡盐水给士兵补充盐分,一边排兵布阵,让留守的士兵尽快上寨墙准备战斗。青州军在他的统一指挥下,还算是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敌袭!” 随着一声尖锐的呐喊,所有的床弩同时开始启动,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远处已经杀来的冀州军射去。 轻弩、强弩、床弩,就是弩箭的三样代表。 如果把轻弩比作手枪,强弩比作步枪,那么无法移动,但威力巨大的床弩,就是大炮! 最远射程能达到四五百米,威力巨大可以将人串成一个糖葫芦。 营寨上方数百架床弩同时作响,极大地威慑了冀州兵马,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之后,原本还想一鼓作气,将青州军与幽州军一同歼灭的袁绍,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看到敌人的火把开始缓慢有序地撤退,田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边命令士兵继续保持警戒,一边开始准备做撤离工作。 敌人以两万五千先锋军为诱饵,先是击溃了公孙瓒,又给予了张飞等部极大的压力,除了陷阵军只伤亡了两三百人以外,黄忠部与张飞部两支轻甲步兵校伤亡都在千人以上,整场战斗青州军也最少付出了三四千人。 而袁绍除了已经被击溃的颜良部以外,后方还有最少四万生力军可以再战,如果强行攻打的话,哪怕依靠营寨防守,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方都讨不到什么好。 到时候田丰原本是想按照陈暮留下的计划,同时削弱袁绍和公孙瓒,就得变成三败俱伤了。 好在袁绍还算理智,没有继续选择强攻。 田丰抚摸着下颌胡须,细细思索片刻,对着营帐内大口喘着粗气的张飞高顺黄忠等将领说道:“此战还好我军伤亡不大,可以撤兵了。” “一切都依先生之言!” 张飞没有异议,不说他本来就很尊重田丰,单说刘备陈暮在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听从田丰的话,就足够了。 “好,明日撤兵!” 田丰留下指令,走出营帐,仰望着星空。 今日一战,三分之势,已成了。 三国之谋伐 第一章 黄河以北三分之势 历史上的界桥之战,公孙瓒的损失其实并不大,只有三千白马义从因为追击过深,而遭到围歼,全军覆没。 而在正面战场上,随着公孙瓒自己失败,军队没有指挥,因而全军溃败,四散奔逃。 所以实际上当时公孙瓒步兵加上骑兵,只损失了四五千人马而已,后来重新整顿好兵马,退回了幽州境内,依旧还有发动战争的能力。 后来在巨龙水之战,公孙瓒再次击败袁绍,入侵冀州,占领渤海郡和平原国。两人进入了相持阶段,一直要到两年后龙凑之战,公孙瓒才被彻底击败,奠定袁绍的胜局。 而在今日,陈暮感受到公孙瓒日益骄纵之后,便利用他轻敌冒进之心,驱狼吞虎,让袁绍和公孙瓒打了个两败俱伤,二人的损失,都达到了上万兵马。 青州军,则只付出了三四千人的代价而已。最终此战随着公孙瓒被击溃,青州军将袁绍打退而结束,三方只有青州军稍微好一点。 当刘备陈暮从幽州为卢植吊唁回来,战争早已结束,田丰从魏郡退兵,太史慈张辽也同样接到命令返回清河国。 联军如潮水般撤退,公孙瓒退入了渤海郡,而青州军则按照陈暮早期部署,撤入了清河国东部。 清河国东部就是后世山东德州一带,之所以没有占领整个清河国,跟地形有关。 汉朝黄河中下游,从黄河北岸到清水南岸一线,拥有大量的河流纵横交错,称之为九河。 包括我们今天看德州市地图,还能看到徒骇河、马颊河这两条古河流,其余六条河流消失在历史中,剩余一条鬲津河位于北面,就是后世的漳卫河。 汉代的地形跟后世已经有很大变化,古时候河道更加宽阔,水流量也更大,九河纵横交错,又衍生出无数支流。造成了清河国东部,渤海国南部,平原国北部,就是后世德州、乐陵、东营一代水系极为复杂,江河湖泊繁多。 而清河国西面地形则是大片的平原地区,除了甘陵城、贝丘城和东武城三座城池以外,无险可守。 因此为了达到瓜分渤海,削弱冀州的战略目的,早在去年占领清河国之后,青州军就已经开始做部署,在九河堤沿岸修建大量堡垒、烽火台,又建青州水师,大力发展船运,训练水上作战的能力。 不一定要像江东那样水战无敌,只需要保证掌控在青州的几座重要城市修县、绎幕县、灵县、隃县等几座前线城池之间,河道畅通无阻,可以随时调兵运粮即可。 如此从修县开始,再到最南的灵县,由北往南,还有身后的平原国为后盾,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铜墙铁壁加河流防线。 有些像马奇诺防线,唯一能突破这条防线的,就只有往北从安平国境内,进入河间国,再从河间国杀入渤海郡,从北面进攻平原国,绕到这条防线的背后。 但此时的青州可不是擅长举手投降的法兰西,袁绍的实力也跟德意志没法比,要想从渤海郡杀进来,依旧要面对已经平分渤海郡的青幽二州联军,难度不亚于再来一次葛亭之战,而且结局一定要比葛亭之战更加惨烈。 毕竟此战,袁绍能够击退公孙瓒和刘备,还是青州放了水,不愿意过早与冀州决战。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打的话,双方一定会是三败俱伤,到最后都会变弱,谁也吞并不了谁,反而便宜了其他诸侯。 联军往后退,袁绍就立即领兵开始收复失地,短短一两个月内,大半个冀州就回到了他的手里,这也让袁绍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开始在清河国、安平国、河间国等地设防。 目前青州军与幽州军依旧瓜分了渤海郡,以及一半清河国,谈不上实力大增,因为这些地盘还没来得及消化,只能说削弱了袁绍不少的实力。 如此到了兴武二年,也就是公元194年阳春三月的时候,黄河以北的势力版图,基本已经定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这几个月来,双方前线都紧锣密鼓地在修建工事、堡垒、屯集大量兵马,进入紧张刺激的对峙阶段。 刘备亲自坐镇平原县,陈暮则回了临淄,进入了泰山书院,开始教书。 到五月初,青州下起了暴雨。 难得的休息时间,临淄城内陈家宅院,陈暮抱着一岁大的儿子小希瑜在院子里四处乱转悠,看庭前雨打竹叶,看涓流细水。 陈希瑜,就是陈暮长子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含义也很简单,希望成为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上一世陈暮其实并没有结婚生子,因为从大学毕业,再到出国留学,一路读硕连博,等到博士毕业后已经二十七岁,紧接着从事金融工作,年近三十,还没有成家。 所以这个名字,其实是他父亲为他侄子取的。 陈暮有个哥哥,早早结婚生子,小侄子活泼可爱,颇得他的喜欢。在千年前的世界,又想起了千年后的家庭,让陈暮经常午夜梦中垂泪,因此取名希瑜,有两个含义。 青州早在去年就颁布官府通告,废除了王莽时期不准二名的法律。陈暮作为青州二号人物,以身作则,为自己的儿子取了双名,起带头作用。 除了他以外,郑玄的长孙也在今年出生,因自己生于丁卯岁,而此子生于丁卯日,因此取名为小同,同样是双名。 整个青州军政界陈暮是二号,而教育界和文学界,郑玄则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甚至不止在青州,在整个大汉天下,郑玄也是名声在外。论起威望和名气,还要超过陈暮。有他们二人背书,双名自此在青州流传起来,从今年生的孩子,有不少被取了两个名。 小希瑜才一岁大,长得晶莹剔透,可爱至极。还是小婴儿,在父亲怀里好奇地四处看看,听着像催眠的雨声滴答滴答响动,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暮倒也喜欢,不想吵醒他,便坐在躺椅上搂着儿子静静听雨,府中的下人路过的时候脚步都轻了许多。 罗敷和母亲方氏在厨房亲自下厨,陈暮说过几次让下人去做即可,她们却不听,喜欢自己动手。母亲操劳了一辈子,闲着也是无事,只想找点活干,反而不像父亲陈青那般已经开始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富家公。 弟弟陈志今年也已经二十三岁,在泰山学宫读的是化学系,整日里跟着化学院的院长魏翱做化学试验,经常不在家中。父母瞧着心急如焚,让他早点娶个媳妇,都被他推辞掉了。 家中除了已经亭亭玉立,经常往外跑的野丫头陈凤以外,现在就陈青跟陈希瑜爷孙俩最清闲。 陈暮在泰山学宫教书,倒也知道陈凤那野丫头天天在做什么,现在泰山学宫中,崔琰公孙方国渊那一批学生毕业后,又已经是数届,如今到了崔林诸葛瑾这一批人的天下。 至于诸葛亮孔检黄琦姚博那一批,走的走,留的留,还有一些新来的,慢慢也逐渐成为学宫里的中枢力量,其中陈凤也进入了学宫读书,目前在农学院。 小丫头喜欢植物,养点花花草草。平日里除了在农学院侍弄花草之外,就是和诸葛亮孔检黄琦那一帮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同学相约去郊游。 毕竟大家已经处于不同的学院,感情还是要维系。 当初陈凤进入泰山学宫读书的时候,陈暮还以为会受到什么阻碍。结果却很顺利,在里面读书也没有惹什么非议。 仔细想想也该明白,汉代毕竟不是南宋,女子并没有受到迫害。汉代的才女可是相当多,班婕妤、班昭、蔡琰、卓文君都是其中典型代表,女子读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何况如今天下大乱,有兵有粮才是王,也没有什么卫道士吃饱了撑着跑出来指责位高权重的陈暮让自己的妹妹进入目前汉代最高学府读书的事情。 目前青州对外作战能力相当强悍,在文化、经济、科技、法律、民生等问题上的发展也在日渐提升。 乡以德治,官员也以德治。其中考核官员最重要的,就是品德。 在寡国小民的社会,一县之地不过几万人而已。如果县令郡守德行有亏,被百姓戳脊梁骨,名声很快就会被传出去,在考核中被罢黜,所以官员都十分注意私德,贪赃枉法的事情极少。 不过皇帝也不差饿兵,虽然官员受到百姓监督,考核官经常会走访各地,探查官员品德。但工资待遇却极高,至少不能让那些干实时的好官生活过得太差。 人少,地大,科技迅速发展的好处就是经济飞速增长。蒸汽机已经问世,但还处于改进阶段,工作效率太差,容易坏。 在政治改革方面,青州全力废除奴隶制,虽然暂时还不敢动土改,可解放大量劳动力。以前豪强花很少的钱买人口,人就会变成豪强的私产奴仆,被他们隐藏起来。 但现在废除奴隶制,严查隐藏人口之后,以前只为豪强打工的人重新被分配土地,正常纳税交粮,促进了一个地方政权正常的发展。 虽然也有豪强不满,因为一旦被发现隐瞒人口,就会被罚大量钱款田地,可谁让陈暮屠刀在手呢? 时代变了。 当初还巴望着陈暮做出政绩,很快就被调走的青州豪强们怎么想得到,陈暮不仅没有调走,还在青州生根发芽,继续折磨着他们。 经过十年治理,如今青州上下,政治清明,从民生到经济再到官场政治,都非常的健康,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过目前小科技不断,能够改天换地的大科技倒是没有。哪怕提供了方向,也需要无数次的试验和积累。 而农业方面,才刚刚起步,毕竟种植行业动则数月才能看到成效。 因此目前来说,一切都只是一个初级阶段,想要一夜之间将汉代变成二十一世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几百年后可以,但现在,陈暮觉得过几十年,有个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淅淅沥沥的大雨在午后停了,罗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陈暮耳边轻声道:“夫君,吃饭了。” 陈暮抬起头,看到她绝美的模样,心中一动,头伸出去在罗敷嘴间亲了一口。 罗敷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退了两步,左右看看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埋怨道:“小瑜儿看着呢。” 陈暮低下头,看到小希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瞪着一对卡姿兰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没事,就算孩子长大了,也想不起一岁的事情。” “把小瑜儿给我,母亲叫你过去吃饭,父亲在等着呢。” 罗敷过来接过小希瑜,小希瑜用红布绸子裹着,在母亲怀里咯咯地笑,她便用额头亲触着孩子的额头,打趣道:“你耶耶毛手毛脚的,在他这里睡得不好,还是在阿母怀里舒服。” 陈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过来搂着罗敷的腰笑道:“谁说的,小希瑜在我怀里睡得可香了,是吧小希瑜。” 说着就要逗弄自己的儿子。 这个时候母亲方氏进了院子,一边从回廊走来,一边埋怨道:“罗敷呀,让你叫暮儿吃饭怎么这么久啊。” “来了母亲。” 陈暮连忙回应了一句。 方氏进了院子后,看到小希瑜,拍着手笑嘻嘻地道:“哎哟,我的好孩儿。” 前几日陈暮和罗敷去了趟秦家,今天上午才回来,当时方氏出门去买东西去了,回来的时候小希瑜睡在房间里,就没去看。 几天没见孙子,方氏想念地很。 上来一把把孙子抱走,方氏赶着小夫妻道:“去去去,你们去吃饭,我来抱我的乖孙。” 陈暮罗敷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不仅方氏,陈青也对小希瑜宠爱得很。 古代最看重的就是嫡子嫡孙,袁术为什么能力不如袁绍,却全盘接收了袁家在汝南的势力? 就是因为袁术是嫡子,而袁绍是小妾所生。 大门大户对于嫡长子和庶子的培养投入是不同的,后世很多小说里不说了吗?嫡长子都锦衣玉食,庶子只能吃糠咽菜,地位等同于下人。 这些也全非小说家虚构,而是很真实地反应了古代现实。 陈家父母最爱小希瑜,恨不得捧在手心里,陈暮当然知道这么做对儿子培养是坏事。不过好在还小,一岁无所谓,等到五六岁还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具体教育还得以后再说。 出了院子,进入堂屋,屋内父亲已经坐着。陈志陈凤经常在学宫吃饭,不回家。家宴就只有四个人,陈家两位长辈以及长子长媳,小希瑜则只能喝奶。 陈暮自己都已经二十七岁,陈青的年龄就更大,早年劳累过度,早生华发,如今年逾五十,面容极为苍老,招呼着儿子吃饭。 府中下人都是雇佣来的,非奴仆,上来摆了碗筷就下去了,方氏抱着小希瑜进来,陈青表面不动声色,吃饭的时候却是扒碗最快,明明少了一条左臂,右臂却飞快地扒饭,随意应付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我吃完了,你吃饭的时候还抱着小希瑜做什么,给我给我。” 陈青瞥了眼方氏。 方氏翻着白眼,老头什么心思她还不明白,表面上是关心她吃饭的时候不能抱着孙儿,实际上最喜欢孙儿的就是他,在府中除了罗敷喂奶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小希瑜都在陈青手里。 见到父亲故作矜持的模样,陈暮和罗敷也都是相视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感觉。 吃过了午饭,陈青就抱着小希瑜去休息了,罗敷和方氏自己干家务。方氏是穷苦人家出生,虽然府里有下人,但手上总闲不住,经常抢下人的活干,罗敷作为媳妇自然不能看着,只能跟着婆婆一起做事。 陈暮管不了她们,自己回了书房,准备写写书,备个教案什么的。他主要是教政治课,这两天没有他的课,几天后就有他的课了,得提前做好准备,为将来青州官场多发掘点人才。 不过才刚到书房门口,后面就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做下人打扮的军情司司卫过来轻声说道:“司命,侯令史回来了。” “哦?” 陈暮露出笑容,点点头道:“到哪了?” “刚回济南。” “嗯,派人去接应,让他们尽快回临淄。” “唯。” 司命转身去传达命令去了。 陈暮回到书房,坐下后没有去想侯栩的事情,反而是在想别的事。 侯栩这次出去,是去了趟洛阳,策划进攻关中。 在葛亭之战后,关羽就从边境撤兵了,毕竟长时间屯兵,对于洛阳的粮草压力也很大。 撤兵之后,虽然还是留了一部分人防备吕布,但依旧能够抽出一部分人手,来完成进攻关中的策略。 实际上不是真打,只是虚张声势。 段煨抢占了华阴以及河东一部分地盘,从秦岭古道进入关中,华阴就是首当其冲。 所以这次关羽名义上是进攻关中,实则是掩护阎忠徐荣来青州。 陈暮曾经让阎忠劝说贾诩也过来。 但贾诩此人真的太怕死,毕竟他曾经是西凉军一员,不像阎忠最开始就是卧底,跟着董卓干了一些坏事。 如果来青州的话,一没有靠山,二害怕得不到重用,三人生地不熟怕被骗来砍头。 因此婉拒,跑到了张济麾下,被张济委以重任。 陈暮倒也觉得无妨,贾诩有这方面的顾虑很正常,换了他,曾经的敌对势力忽然邀请自己过去,估计也得斟酌许久,毕竟怕死是他们二人的通病。 现在阎忠徐荣已经到了青州,尘埃落定,所以陈暮并没有去想他们。而是在想徐州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年初,应该就是曹嵩的死期。 年末,就是陶谦的死期。 现在黄河以北三足鼎立,暂时处于对峙阶段。而相比于公孙瓒和袁绍,青州,可是依旧有向南发展的能力的呀。 三国之谋伐 第二章 孟德 吕布回冀州之后,曹操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陈暮许诺他的八万石粮草也悉数到账,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份获取整个兖州的筹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惊喜,比如朱灵战败被俘,袁绍花了一笔钱将人赎回去。 倒不是为了朱灵这名将领,而是为了被曹操俘虏的六千多冀州士兵以及达到和曹操打好关系这个战略意图。 曹操在俘虏了朱灵之后,就写信给袁绍,说他当时不知道冀州已经是袁绍当政,还以为是王芬,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既然知道,就打算把这些人全部放回去。 袁绍看了信后才知道,当初朱灵留下来断后的七千人,只战死了数百人,大部分都立即投降了曹操,于是马上表示没问题,而且这些人在你那吃喝那么久,免费让你放回来多不好意思,还是出一笔钱给你。 两个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袁绍当然知道曹操是在装傻,毕竟王芬是在九月末死的,曹操拦截张合是十二月的事情,都过了快三个月,曹操要是不知道消息才怪。 但他也不想和曹操撕破脸皮,毕竟三面都是敌人,再加个曹操,那就是真正的四面楚歌了。 所以袁绍想要和曹操结盟,对抗刘备和公孙瓒的联盟。 不过曹操又不是傻子,现在两方势力正较劲呢。以他自己这点实力掺和进去,那就是小猫进入了斗兽场,跟狮子老虎去打架,不是找死吗? 人家动则十多万大军,自己全部兵力也不过两万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随随便便一场战役就得把家底打光。 所以当时候曹操就婉拒了袁绍,只是曹操想左右逢源,因此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说他的实力太弱小,兵寡粮少连城池都只有几座,无法与刘备抗衡,希望能找袁绍来点投资,等他得了兖州就能帮袁绍的忙了。 这个套路就跟当初陈暮找曹操索要物资,防止被吞并是一个套路。说起来,这招还是曹操跟陈暮学的,当别人向你索求的时候,你就先哭穷,然后反客为主再找别人索求。 要是袁绍拒绝供应物资,不愿意提供帮助,那就不能怪曹操,是你袁绍不帮我,我自己这点实力大家都知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要是袁绍供应物资,愿意提供帮助,那就太好了,援助到账之后,借鸡生蛋,等得了兖州,壮大起来,拥有了可以左右战局的实力,到时候再待价而沽,左右逢源,再也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不得不说,历史上曹操能够在夹缝中发展起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封信写过去后,果然,陈暮的招数就是好用,百试百灵,袁绍委婉地表达了冀州的困难,只能希望曹操自己努力,结盟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袁本初果然拒绝了。” 东郡,濮阳。 府邸之中,曹操将手中的书信丢在桌案上,轻蔑一笑。 他太了解袁绍了,一点蝇头小利都不愿意让,总担心别人占他的便宜,却不知道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这个道理。 不过郭嘉倒是说了句公道话,笑着说道:“倒也不能怪袁本初,此时他的兵马都在与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对峙,拿不出太多东西来帮我们也平常,明公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就已经足够。” “嗯。” 曹操点点头,环视众人说道:“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在已经将袁本初打得如此狼狈,却放过这个机会,选择只是拿了一个区区渤海郡就走,不合常理呀。” 陈宫说道:“冀州毕竟实力犹存,硬拼下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想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也不敢真的把袁本初逼急了,要是玉石俱焚,恐怕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曹操笑道:“公台,你想想,袁本初最贫弱之时,也只有常山国、中山国以及赵国和魏郡在其手中,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采取围困之术,会待如何呀?” 戏志才微笑着摇摇头道:“明公,若是采取围困之术,袁本初必然选择强行一战,到那个时候,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就算想赢,也是惨胜。” “唔。” 曹操摸着胡须想了想,似乎倒也是这个可能,毕竟青州幽州加上洛阳,虽然兵力大家差不多,可远不如袁绍那样已经将兵力全部集中到魏郡。 惹急了袁绍,干脆连魏郡老家都不要了,枉顾洛阳的威胁,直接集中兵力和刘备公孙瓒决一死战,到时候没准真会同归于尽。 不过程昱却有不同意见,说道:“这或许只是一方面,以那陈子归,沮公则之能,若真的实行围困战术,高筑城墙,继续和袁绍耗下去,越往后拖,袁本初的胜算越会不容乐观,但他们却选择不那么做。” “仲德之意是?” 曹操不解。 郭嘉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奇异的光:“青州在忌惮公孙瓒” 忌惮公孙瓒? 曹操的智力一般在90左右,但这里基本都是94-98左右的顶尖大触,一时间竟然没有跟上众人的思维。 即便是反应较为迟钝的陈宫,也回味过来,低声道:“如果刘备公孙瓒联合起来,铸造营寨,以他们的力量,最少要跟公孙瓒耗两三年。即便公孙瓒强攻,胜负怕也是只有三七之数。” “可是诡异的是此战开战之时,刘备与陈子归忽然北上去给卢植吊唁。公孙瓒为人性格刚烈冲动,袁本初稍微一挑衅,就主动出击,结果中伏被击败。” “而青州军却损失不大,还趁乱击溃了袁绍一部分兵马。夺了半个清河国以及半个渤海郡,这里面之意,确实引人深思。” “诸位,以刘玄德之为人,我素有所知,与公孙瓒乃为刎颈之交也,恐怕不会这般下作吧。” 见到麾下几名谋士各抒己见,曹操忍不住反驳。 众人说过之后,曹操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他毕竟当初跟刘备一起讨董,在关中打了足足两年,朝夕相处,不敢说多了解,但他们之间的友情,还是知道的。 公孙瓒和刘备是幼年同窗,十多年的友谊,感情极为深厚。而且两个人都是特别讲义气的人,刘备一声招呼,公孙瓒立即带着兵马来驰援。 这样的关系,让曹操很难相信刘备会忽然对公孙瓒起了防备之心。 然而郭嘉却说道:“也许刘玄德是真仁义,但公莫忘了那陈子归是何人。陈子归想要等伯安公驾崩之后,扶持其兄长刘玄德上位之心,几乎人尽皆知。公想想,若袁本初败亡,公孙瓒如何自处呀?” 曹操沉吟许久,感叹道:“刘玄德此人,若无其四弟,身处于这乱世浮沉飘零,恐怕也不过举着一杆所谓“仁义”大旗,无家可归之浪荡子尔,今日有陈子归,真乃天命啊。” “天命倒谈不上,只能说也算是为我们创造了崛起的时机吧。” 几人互相对视,都笑了起来。 其实相比于黄河以北的事情,至少眼下这个局面,对于兖州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总要比袁绍早败,青州气吞天下强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兖州的局面也不是很好,南面有豫州的孙坚,东面有徐州的陶谦,出路也不是很多。 不过只要有一州之地,就有了逐鹿天下的实力,总比蜗居一郡强得多。 自从去年年末给张邈写信之后,张邈也慢慢地放下了芥蒂,主动回信,曹操和他互相通信,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二人又开始恢复到往日的友谊。 其实谁都知道,再恢复当初的亲密无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成年人的世界,总归是这样,需要一条遮羞布。 几个月下来,张邈最终答应曹操,再次归顺于他,且永远都不会再反叛。 曹操很高兴,相邀张邈在瓦亭会面,共叙旧情。 瓦亭,为属东郡燕县,是陈留郡与东郡的交界处,比较有意思的是,四百多年后,这里就是另外一个着名的结义地,瓦岗寨。 五月中旬,夏日炎炎,天气极为酷热,曹操只带了数百亲卫,站在官道亭边,远远眺望。 就看到从南面陈留方向缓缓行来大队人马,一眼似乎看不到尽头,为首的是一五十余岁的长者,正是张邈。 郑泰曾经说过,“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可见张邈的年纪比要比郑泰大。 且作为八厨之一,是跟王芬一个时期的人,年龄五十多岁很正常。 事实上曹操今年的年纪也已经三十九岁了,马上就要步入四十中年,与张邈也只是差了十多岁,曾经为至交好友,今日时隔两年再见,仿佛都有些陌生。 “孟卓兄!” 曹操高声招手疾呼,言辞情真意切,两眼闪烁着泪花。 张邈看到他只带了数百人,再回头看着自己带的数千大军,不由十分惭愧,连忙让麾下部将停下脚步,自己与几名近侍驱使着马匹,飞快奔来,大声回应:“孟德。” “孟卓兄。” 等到张邈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曹操急忙上去迎接。 张邈下马之后,脱下外面的袍子,露出后背背着的荆条,单膝下跪,泪流满面道:“孟德,请允许我负荆请罪。” “孟卓兄这是何意?” 曹操连忙将他扶起,亲自将藤条取下来,心疼道:“你我之间兄弟般情谊,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皆因误会,如今误会解除,回归当初之好,切莫再这般了。” “唉,孟德。” 张邈挤出两滴眼泪,撇过头去,闭着眼睛一脸羞愧道:“是我之罪也。” “好了好了。” 曹操笑着拍了拍张邈的肩膀,搂着他道:“你我多年挚友,一些不愉快,便让它随风消散吧。我已经准备宴席,何不痛饮几杯?” 张邈也笑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见到曹操那般大度,心里的愧疚也愈加浓烈,暗骂自己当初迷了心窍,自己居然因为一时的惶恐难安,竟然疑心孟德这般多年挚友,最终闹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好在曹操多番写信劝慰,明明是自己犯错,却让孟德来安抚自己,着实让张邈心里更加羞愧,若不是好歹官场多年有了几分脸皮,在这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亭中准备了酒宴,曹操与张邈把酒言欢,很快都醉了,聊着曾经的往事,诉说着以前的多么美好,说着说着,竟都流下了眼泪,说起了心里话。 张邈几番表态,流着泪水哭泣,说从今日开始,再不会背叛曹操。曹操也是对他表示了百分百信任,二人友谊,更加深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天天跟张邈饮酒,很快恢复了当初的友情,无话不谈,十分畅快。 到六月初,这一日二人去郊外打猎,曹操长须短吁,脸色惆怅。 张邈纳闷不已,问道:“孟德有何心事否?” 曹操说道:“此事本是我的事情,不愿意麻烦孟卓。只是我与孟卓为挚友,无话不谈,若是隐瞒,反倒不好。” 张邈笑道:“孟德正该如此,有何事情,快快说出来吧。” “如今兖州民生凋敝,自吕布走后,一片狼藉,好在我已张了安民榜,又从青州借了些粮草勉强让百姓度日,唯有那济阴太守吴资,依旧不愿意抗拒我之命令。” 曹操叹气道:“孟卓也知道,我为朝廷任命的兖州牧,兖州大小事务,应俱为我辖。如今孟卓归附,我心悦然,可那吴资抗命,令我心忧愁呀。” 张邈说道:“这有何难,此獠素有野心,妄图占地为王,自命诸侯。如此枉顾朝堂,犯上作乱,与谋逆何异,不若发兵征讨之?” 曹操苦笑道:“不瞒孟卓,我兖州此时情况也不是太好,先与陶谦袁术一战,又与吕布一战,兵少粮亏山穷水尽矣。” 张邈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愿领陈留兵马,前来助阵。” “好。” 曹操惊喜道:“孟卓果为我挚友也,那我们先各回自郡,准备一番,月下旬于离狐相聚,共讨吴资。” 张邈说道:“自然如此,孟德等我好消息。” 两人做了约定,又愉快地打了一天猎,傍晚时分,把酒言欢,到第二日,才各自洒泪分别,约定六月月底,一起进军济阴的离狐县,讨伐吴资。 过了半个多月后,到六月下旬,曹操领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从东郡进入了济阴郡,然后兵进离狐,先一步占领了此城。 吴资素来不服从曹操管辖,之前还曾经联合张邈一起反叛,现在又担心是曹操要来杀他了,因此马上率领兵马前来抵抗,屯兵两万于句阳,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兖州八郡,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的并非东郡,而是陈留,其次就是济阴,在黄巾之乱前就有六十多万人口,黄巾之乱后,东郡连年战乱,人口凋零,实力下降得厉害,远不如济阴郡富庶。 所以吴资虽然实力不行,但还是能够养得起两三万军队,这也是他想要取代曹操的底气所在。毕竟曹操现在全部家底,也不过是两万人。 可惜吴资并没有曹操的能力以及可怕的家底,光曹家和夏侯家那一堆能臣干将,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吴资所能够比较的。 更何况曹操也是一代人杰,麾下又有诸多顶级谋臣,即便兵力不如,想要拿下吴资还是轻而易举。 几日后,张邈也率领大军抵达,他有三万人,除了让弟弟张超领一万人留守以外,自己带了两万人出来,可谓是相当尽心尽力,算是一次将功折罪。 曹操与张邈会面之后,第二日,两日兵合一处,沿南濮水一路东去,到第三日,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只见几十丈上百丈的小山头起伏,河水波涛汹涌,两岸水草丰茂,算是一片不错的设伏之地。 “此处为何地呀?” 曹操眺望四周,问一名向导。 向导言:“此南去四里为东明亭,再去二十里,便到了句阳。” 曹操便对张邈说道:“吴资屯兵于句阳,若是攻城,恐久攻不下,不若在此处设伏,我先去攻打,假意不敌,引其到此处,孟卓再引兵杀出,定可将此贼拿下。” 张邈一边四处观望,一边点点头:“此计甚秒,就依孟德所言。只是我军应该设伏于何处才是?” “大军先原地休整,孟卓与我一同四处瞧瞧,找一个合适之地吧。” 曹操说道。 张邈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于是二人命令各自军队原地待命,两个人骑着马往东明亭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二三里地,后方大军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二人来到一处小山坡上,翻身下马走到坡边,就看到远处河边丘陵山下有一片广袤的树林。 张邈指着那边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曹操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是个为孟卓兄立坟吊唁的好去处。” “啊?” 张邈愕然回过头。 曹操右手已经探出,从他的背后勒住了张邈的脖子。 同时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捅向了他的心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想不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 “曹孟德你!啊!!” 张邈发出了惨叫,左手去挡匕首,右手想要挣开曹操的手。 曹操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眼角划过泪水,一边捅,一边说道:“孟卓兄不要喊,孟卓兄不要喊。不是很痛,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连续扎了数刀,鲜血染红了张邈的衣袍。他死命挣扎,身体瘫软在地,两腿不停地乱蹬,可脖子被曹操大力勒住,什么劲都使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心肺都被扎烂,嘴角溢出血来,眼睛睁大,已经再也没有一丝神彩。 曹操在他死后依旧不放心,放下匕首,又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许久之后,才放松力气。 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仰面瞪着天,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甘,一丝哀求,以及一丝怨毒与淡淡的恨意。 呼呼呼呼。 曹操喘着粗气,以他的武力,杀张邈并不费劲,费劲的只是心里的那道坎。 张邈,可是他曾经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呀。 他也仰面看着天空。 大口地呼吸。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最开始的那点点不忍,反倒早已经释然。 剩下的,就只剩下满脸的笑意。 以及笑中,带着的泪水。 曾经那个少年时,与诸多好友一同鲜衣怒马的曹孟德,再也回不去了。 那段时光,也在这一刻,被他掩埋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就这样沉沦,沉沦,沉沦。 一去不返。 三国之谋伐 第三章 得兖州 夏风微微徐来,前几日此地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泥泞,曹操身上沾染了黄泥尘土,整个人像是从地里捞出来,灰头土脸。 坡上长满了青草,张邈的尸体就躺在杂草间,鲜血染红了蓬蒿,与地面的黄泥交汇变成了暗红色。 曹操松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让张邈的脑袋无力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同样也仰面躺着,感受着皮肤与青草的接触刺痛感,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眼中追忆寂寥落寞哀伤的神情皆有。 当年的挚友一个个渐行渐远,曾经的伙伴分崩离析。就连张孟卓,也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孟卓兄啊孟卓兄,如果不是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如果不是你依旧舍不得将陈留郡和麾下的三万大军兵权交出来,你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而死呢? 曹操的眼神渐渐迷离,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好友的鲜血。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吕伯奢,当年刺杀董卓不成,被官府通缉,逃亡路上遇上父亲的故交吕伯奢,因疑心吕伯奢出卖自己,而将他一家八口全部杀死. 人活在这世上,不本就是为了自己吗? 不远处的林里,原本应该留守于濮阳的曹仁,领着数十骑兵出来,远远地瞧见了,便让士兵在坡下等着,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山坡上。 “兄长。” “嗯。” 曹操慵懒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满手的鲜血在自己锦袍上顺便擦了擦,任由张邈的脑袋垂落下去,故意没有去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地说道:“皆穿敌服了否?” 曹仁上来瞅了地上张邈的尸体一眼,点点头:“俱是吴资军中斥候打扮,乃为我们曹家最信任的族子,绝不会走漏消息。” “好。” 曹操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左臂,对曹仁道:“子孝,砍我一刀。” “啊?” 曹仁傻了眼,吱吱唔唔道:“真真砍啊?” 曹操瞥了眼自己身上,已经浑身脏兮兮的,但顶多算是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却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于是说道:“你看我像是与人搏杀过吗?” “像。” 曹仁很肯定地回答。 “真的像?” “真的像。” “那就是不像。” 曹操把曹仁腰间的刀拔出来:“至少身上没沾点血。” 曹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曹操身上到处都是张邈的血,低声道:“大兄身上有血。” “不是我的。” 曹操把刀递过去,扎好马步,伸出自己的左臂:“来,砍。” “真的要砍吗?” “要砍。” “可是兄长,我下不去手。” “那就我自己来。” 曹操也不废话,拿过刀子就在自己左臂上划拉出一条约三寸长的大口子,顿时鲜血涌现出来,将左臂袍子染红。 即便是如曹操这般的狠人,也是眉头皱成一团,倒吸了一口冷气,掀开锦袍瞅了一眼,左臂肩膀处皮肉外翻,深能见骨,好在他下手有分寸,没有伤到筋骨。 “大兄!” 曹仁大惊失色,连忙想要脱下衣服进行包扎。 曹操强忍着剧痛,摆摆手道:“不用,这样才像是真的。你先过去做好准备,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 “唯” 曹仁无奈,只能下了山坡,翻身上马。 过了片刻,曹操骑着马下来,他刚刚在张邈的尸体上又划了几道伤口,这么低级的伪造现场放到后世,都瞒不过一个推理小说爱好者。 但在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古代,想要糊弄张邈麾下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大头兵还是非常简单。 曹操瞥了眼曹仁,曹仁向他点点头,等得到曹仁的回应后,才拍马向着远处跑去。 三里外张邈军与曹操军正在原地休整,此次张邈带了部将董访、刘翊。二人正吩咐士卒在树荫下乘凉休息,忽然就看到远处尘烟弥漫,似有数十骑兵在旷野奔驰。 由于两支大军合一有近三万人,所以并不是抱团在一起,分为前中后三军,前军双方加起来不过四五千人,注意到此景,立即警惕起来。 最前方的一众兵马纷纷站起身眺望,远远地隐约见到最前面的那人灰头土脸,一身尘泥血污,模样竟然与曹操有几分相似。 曹洪夏侯惇等人马上率领着侍从,唤上董访、刘翊以及亲卫,约有数百人,呼啸着上马,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等到了近前众人才看到,只见远处曹操仓皇逃窜,浑身浴血,极为狼狈地驾马逃跑。 而在其身后,有数十穿着吴资军中黑色服装的斥候士兵急急追赶。 “孟德莫慌,我来也!” 夏侯惇见到此景大惊失色,快马疾驰,等到曹操从他身边跑过之后,手中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曹仁劈砍而去。 曹仁见到快刀当头砍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急急用刀架住后,低声说道:“大兄你真砍啊。” “孟德说要逼真,低头。” 夏侯惇一刀被架住,立马横扫,手中大刀似半月牙一样闪烁着晶莹的银芒,带着鬼哭狼嚎的破空声袭来。 曹仁倒也听话,马上低头躲了过去,然后虚晃一枪,佯装不敌,将又袭来的一刀架开,高声用济阴话喊道:“敌人援军来了,撤!” 说罢转身勒马便跑,身后追兵仓皇逃离,数十骑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卷起尘土消失在烟雾中。 由于这些骑兵都故意抹了灰在脸上,皮肤黝黑发黄,根本看不清楚具体容貌,所以董访刘翊等人先入为主,想当然地以为是吴资的斥候,立即涌上来查看情况。 曹操被曹洪夏侯渊等人扶下马背,见到他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即便是曹洪夏侯渊等人早有准备,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大声招呼军医过来医治。 这边乱作一团,有人去搀扶曹操,有人去呼喊军医,有人四处警戒。董访和刘翊几次想要插话问问张邈的情况,都因为被焦急的曹洪夏侯渊诸多曹操亲侍忙里忙外弄得找不到什么机会。 一直等到曹操的伤口经过军医简单的包扎止血之后,刘翊才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上来询问道:“明公,不知张公在何处?” 曹操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恐而又慌乱的神色,急急高呼道:“快,快去找孟卓。他为了掩护我逃走,独自一个人留下断后,我走的时候,正看到他与敌人死战。” “我去。” 夏侯渊立即冲出人群,翻身上马,提刀带着数十亲卫往那边奔去。 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张邈部将董访。 二人领着亲卫飞马奔驰,过了约一刻钟,前面道路拐角听到董访嚎啕大哭的声音传来。 众人意识到不好,连忙快步走过去一看,就看到拐角处董访牵着马匹出来,马背上还有一人,已是浑身染血,血肉模糊。 夏侯渊飞马赶到,下马单膝跪地对曹操道:“孟德,我们去的时候,张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那伙吴资军斥候见我们来,骑马逃了,我们没有追上。” “啊!” 曹操听到这个消息,悲怆到几欲昏厥:“孟卓兄,我的孟卓兄啊。” “张公!”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悲伤。 刘翊还处于不知所措中,董访就已经来到曹操面前哭泣道:“曹公,我亲眼所见吴贼的兵马将张公乱刀砍成这副模样,张公惨遭如此毒手,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曹操摇摇欲坠,被人搀扶起来,咬牙切齿道:“吴资此贼,可恨至极,居然阴袭杀我好友。不报此仇,我曹操,誓不为人!”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几人也是马上单膝下跪道:“我等势必要为张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周围亲卫纷纷下跪,高声疾呼,就连董访及他的亲卫也跪下了。 刘翊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也只能单膝下跪,跟着众人一起喊,很快就把疑虑抛之脑后。 人都有从众心理,算是半裹挟半跟从,再加上董访已经确认过,哪怕有疑点,也不是他所能够想明白的,只以为是吴资下的毒手,要为张邈报仇。 张邈作为陈留太守,原本就归兖州牧管辖。现在张邈身死,他的部将没有了依靠,刘翊董访当场表示归顺曹操,加入曹操的军队。 很快,大军汇聚成一条河流,浩浩荡荡向着句阳进发。军队士气高涨,哀兵必胜,几日后就攻破城池,斩杀吴资。 《续汉书·曹操传》:操以资恃兵多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东明亭。先与邈出行战地,后步军未至,而卒与贼遇,遂接战。邈殊死战,以救操,操仅得溃围出,邈遂没,时年五十三。士皆愤然,操遂举兵攻资,城破,乃杀之。 吴资不仅占领了济阴郡,还有山阳郡,因为山阳郡位于济阴郡后方,曹操难以触碰。而吴资被攻灭之后,兖州最大的四个郡,陈留、东郡以及山阳济阴全都落入了曹操手里。 再加上击退陶谦时,原就归顺于他的济北、任城和东平三国,因此现在除了泰山郡以外,兖州八郡,已有七郡被曹操掌控。 自此曹操实力大增,立即安排亲信担任各地太守,抓紧时间开始恢复民生。 三国之谋伐 第四章 半个大汉人 兴武二年六月,曹操杀死吴资,终于完成了夙愿,占据了整个兖州。 在派遣各地太守县令等大小官员任职,将兖州牢牢掌控在手里之后,曹操很快就又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山阳郡,昌邑县。作为兖州治所,昌邑县已经颇为破败,再也没有黄巾之前的迹象。 虽然黄巾之乱受影响最大的是冀州和青州,但兖州作为中原腹地,各路诸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同样也是贼寇无数,战乱不休。 现在兖州初平,民生凋敝,曹操也是马上安排各地官员展开治理,派遣兵马清除乱匪,平定各地治安,恢复农业经济。 当初张邈叛乱,因为惧怕曹操报复,所以征了不少兵马,如今张邈身死,给曹操留下了陈郡三万人马。 而吴资死后,他的兵马也大多投降了曹操,因此此时曹操的实力一跃而起,竟有八万士兵。 不过这些士兵战斗力大多不强,实力堪忧,所以曹操真正依仗的还是自己本部两万多精锐,张邈和吴资的士兵,则被他分派诸郡,以为郡兵,四处平定匪患。 等到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在昌邑县,曹操也是和两名谋士开会,他这次出征只带了郭嘉和程昱,郭嘉善识人心,程昱则为战将谋主,素有武略。陈宫和戏志才,一个留守东郡,一个坐镇陈留,并不在此。 府邸之中,三人坐下,曹操看向郭嘉程昱,举起酒杯笑呵呵地道:“奉孝,仲德,此番兖州平定,只消过一两年,民心稳定,兵粮足备,我们就可以东进攻打徐州,以报当初一箭之仇。” 见曹操心情很高兴,大口饮酒,郭嘉却说道:“明公觉得,我们要在一两年之后,才能攻打徐州吗?” “这是自然。” 曹操毫不犹豫道:“陶恭祖袁公路此二贼,当初趁人之危,阴袭于我,此仇我势必要报!” 郭嘉笑道:“所以择日不如撞日,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啊?” 曹操一时愣住,纳闷道:“现在就出兵吗?可徐州已然戒备,兵粮也较之我等更盛,现在攻打徐州,岂不是兴师动众?” 程昱摇摇头道:“明公,现在确实是攻打徐州的最好时机,河北之地,袁绍公孙瓒刘备相持,短时间难以南顾,若是等个一两年,他们分出胜负,恐怕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只有此时吞并徐州,壮大已身,方能与其抗衡。” 郭嘉也说道:“《周易》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虽然此时兖州初平,民生凋敝,正需治理,但明公已命令各地郡守县令剿除匪患,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政令已经下达,自无需再有军务,且各地已经皆有郡兵,地方安稳,此时我们便应当尽快攻略徐州,以窥东海之富。千万务等北面战局明朗,不然以我们兖州之弱小,又如何与袁绍刘备公孙瓒等强大之诸侯相抗衡?” 曹操想了想,这话倒也有道理。 虽然自己才刚拿下兖州,可人家袁绍继承了王芬的遗产,冀州自中平元年开始,到现在十年发展稳定,州强民富,实力强大。 刘备的青州也是如此,从黄巾之乱后,就一直处于发展状态,同样比他强得多。 至于公孙瓒,靠着做生意起家,与北方胡人关系极好,经常能够借到东部鲜卑的兵马,连中部鲜卑也被他击退,坐稳幽州,同样比他强得多。 所以趁着现在他们难以对河南之地出手的机会,吞并徐州壮大自己,到时候自己有了二州之地,就有了与他们抗衡的实力。 想到这里,曹操深以为然道:“奉孝,仲德之言,当真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呀。想当初在陈子归的逼迫下,我还差点与青州合谋一起进攻徐州,差点将徐州之地拱手让出去,现在想想,还得感谢那王文祖。” 郭嘉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陈子归虽智计百出,但如何比得上天意?何况我们也有打算上书朝廷诸公,将青州之野心公之于众的打算,只是现在尚未撕破脸皮,便此作罢,此时更要锐意进取。” “好!” 曹操立即站起来,兴奋地说道:“我明日便发去战书,进攻彭城,陶恭祖之仇,也是该报了。” . . 兴武二年六月。 青州和冀州的战争,已经从大打出手的阶段,到了对峙阶段。 刘备和公孙瓒让出了之前占领的大片地盘,只将渤海郡占领,利用黄河中下游大量的水系建造防御工事,抵御袁绍的进攻。 至少在短时间内,袁绍肯定是没办法收复失地。因此他也只能无奈地选择屯兵于边境,同样修起了堡垒。 三方势力互相纠缠,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相比于袁绍和公孙瓒,刘备的选择余地就大了很多。 因为袁绍公孙瓒想发展,就只能往南,但他们的南边一个是袁绍,一个是曹操,都没法动。而刘备的南边,却是相对孱弱的徐州。 此时刘备亲自坐镇平原国,在前线于袁绍相持,关羽坐镇河内郡,加上赵云,二人与吕布打得有来有回,时而进略。 唯有临淄城内,却是一片崭新的气象,经过十年治理,青州大量招纳流民,建造水利设施,开垦新的田地,以至于钱粮颇丰,民生逐渐富庶。 六月中旬,陈暮得到了一个消息,曹操为报当初陶谦攻打自己之仇,亲率大军,进攻彭城,曹仁在傅阳县击溃陶谦部将吕由,陶谦不得已退守郯(tan)县。 得知此事,陈暮立即召集了荀彧和沮授商量事情,田丰目前在平原国前线,由于当初刘备关过他,导致刘备对他心中很是歉意,因此对田丰言听计从,将他派在平原如果刘备犯病,他至少劝得动。 临淄城太守府,后院水榭楼台,假山怪石嶙峋,树木绿茵参天,亭中有小桥流水,从府邸外面引水进来,流入湖中,然后又绕着凉亭形成小溪缓缓流淌而过,风景竟是绝美。 陈暮现在的官方职务其实是朝堂任命的光禄大夫,安顺乡侯。但在青州,他同时也兼任齐国相,所以临淄城内不仅有州牧府,还有这座太守府做官办府邸。 正是天气炎热之时,湖内荷花池盛开,硕大的莲朵下不时有金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吐着气泡,陈暮坐在亭中,正夹着一块冰放入秫酒里。 荀彧和沮授坐在他的对面,二人如今皆身居要职,每日处理大量公务,比不得陈暮清闲,今日却是被他强行拉过来的。 “子归啊,你把所有的政务全都推给我与文若,自己却每日逍遥自在,好不快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沮授坐下来,感受着夏日徐来的微风,轻笑着学陈暮偶尔嘴中蹦出来的金句打趣。 陈暮优雅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樽,左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良心当然会痛,但痛啊痛啊的,也就习惯了。” “脸皮真厚。” 二人都是翻着白眼,心道使唤起别人倒是得心应手,自己做的时候就开始装病,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人。 荀彧轻抿了一口酒,嘴中冰寒沁人心脾,放下酒杯后,随口说道:“现在天下局势,大半皆已明了,即便是混乱如江淮地区,袁术亦是慢慢站稳了脚跟,尚书令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暮淡淡一笑:“自然是取徐州。” 沮授荀彧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现在黄河以北,三方势力在较劲,谁都抽不出身。 袁绍不敢碰洛阳,也怼不过公孙瓒刘备联军,只能继续保持着僵持之势,非常尴尬。 至于公孙瓒,他现在攻打袁绍,就是锐意开拓。可惜没什么进展,除非他东去辽东,打苦寒之地的公孙度。 但那地方离中原太远了,而且尚未大规模开发,打下来意义也不大。 所以这两个人现在处境都很尴尬,唯有刘备可以从青州南面,下可攻打徐州,西可取兖州或者豫州,只是曹操和孙坚暂时为盟友,不好轻动,还可以从徐州南下打江淮,可选择的余地非常多。 最重要的是陶谦经过上次攻打曹操之后,已经跟刘备产生了矛盾,虽然陶谦当时候就回信给刘备,言称一时糊涂,但他既然那么做了,自然就给了刘备南下的借口。 只要洛阳朝廷发一道诏书,称陶谦无故进攻同僚,犯下死罪,罢黜其徐州牧的职务,由刘备派人管辖,那么占领徐州之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陶恭祖无故攻打曹操,以犯了死罪。明公以青州牧开府司仪,又有督冀、青、徐三州之责,取徐州,也是理所当然。” 沮授点点头,说道:“只是明公素来仁义,那陶谦亦为江淮名士,有爱民之风,恐明公不愿。” “所以我在想一个问题。” 陈暮叹了一口气,倚靠在亭中石柱上,对二人说道:“那就是如果有人攻打徐州,将徐州杀得生灵涂炭,大哥会不会出兵。” 二人对视一眼,沮授毫不犹豫道:“以明公之仁,自然会出兵制止,子归莫非还不了解明公?” “我自然是了解的,所以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嘛” 陈暮苦笑道:“我明明能够预感到一件十分悲惨的事情发生,且这样对我们青州有利,但却因为要照顾大哥的感受,而不去做,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 “哦?” 沮授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暮说道:“军情司密报,曹操已经攻打陶谦了。” “什么?” 沮授荀彧惊讶道:“曹操居然先下手了?” 因为军情司的密报第一时间都会给陈暮,所以他们二人,反倒并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 陈暮点点头,仰望苍穹,逐渐茫然起来。 是啊。 曹操,马上就要屠徐州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对他下的紧箍咒有没有效果,他会不会再屠一次。 可是。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次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没有阻止似乎,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平生第一次,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这大汉天下的百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有血有肉,成为了陈暮牵挂的人。 是受大哥的影响吗? 或许是一部分。 更多的,还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待久了。 前世的记忆开始模糊,很多事情忘了,很多事情也都想不起来。 唯有在这大汉天下时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自己。 也算是半个大汉人了吧。 三国之谋伐 第五章 善与恶的抉择 很多人以为曹操屠徐州,是发生在陶谦杀曹嵩之后。 但实际上,是发生在那之前。 根据《后汉书》与《三国志》记载,曹操对陶谦的仇恨,主要在于陶谦的两次主动攻击。 一是联合袁绍公孙瓒,一起攻打袁绍曹操刘表联盟。 二是与一个叫阙宣的起义豪强一起联合侵略任城、泰山二郡,侵犯了曹操的地盘。 基于这两个原因,曹操在随后就发起了对陶谦的报复,于历史上的初平四年,即公元193年进攻徐州。 这一战陶谦被击败,退守东海郡郯县,曹操因为无法攻克郯县,再加上自身粮草不足,难以久攻,最终选择了退兵。 但在退兵的时候,为了震慑陶谦,又攻打雎陵、夏丘、取虑三县,并且极为残忍地屠了城。 “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 而曹嵩被杀,就发生于第二年春,也就是公元194年。 由于屠城这件事情让陶谦极为愤怒,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为报复曹操,陶谦便故意派人去追杀曹嵩。 这是《后汉书》和《三国志》同时记载的事情,并非《三国演义》所说是为了讨好曹操,派手下去护送,结果都尉张闿觊觎曹嵩财产而劫杀。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很多人为曹操洗白,说曹操虽然屠城很过火,但却是为报杀父之仇,似乎也不是情有可原,这个观点其实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观点,颠倒了因果关系。 因为是曹操屠城在先,然后才导致陶谦报复杀死曹嵩,最终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哪怕一开始双方因南北联盟而造成冲突,但至少屠城这件事,确实是曹操先干的。 陈暮就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在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既——曹操会不会像历史里的那样,因为陶谦与他结怨,而攻打徐州的时候,顺手再屠一次城。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历史的轨迹如果真的开始往那个方向发展,对于青州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符合他们的利益。 因为那样刘备就可以占在大义之上,严厉谴责曹操,然后洛阳中央朝廷,也可以发诏书斥责。 届时潜伏在徐州的卧底势力发力,劝说陶谦将徐州让给刘备,那么陶谦很有可能会因为惧怕曹操,而选择答应这个条件。 到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不费一兵一卒把徐州拿下。 但屠城的话. 陈暮眼神逐渐迷茫,回忆起这些年来见过的无数百姓,见过他们的有血有肉,见过他们的真实情感,见过他们的淳朴、善良、勤劳、勇敢。 他们再也不是史书里寥寥几笔刻画的文字,也不是一个个冰冷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真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是像自己一样的汉民族百姓,是像所有汉人一样,老老实实,为生活努力的黔首平民。 自己,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屠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成为后世史书中记载的那些文字吗? 陈暮居然在这一刻,会感觉到了那么一丝迷茫。 荀彧沉吟道:“曹操出兵攻打徐州,可谓师出有名,现在我们青州大部分兵力都在与袁绍对峙,他倒是选了个好时机,不如趁此机会,亦向徐州宣战,将陶谦剪除。” 陈暮苦笑道:“这当然是一个好战略,但我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 沮授荀彧二人不解。 陈暮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曹操残暴,为震慑陶谦,或会屠城。” “嘶!” 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多人以为古人对屠城习以为常,认为古人不会在意,但实际上屠城已经是战争最严酷的手段。 面对屠城者,古人往往都会冠以“残暴”“凶恶”“野蛮”“嗜血”等等评价。 包括历史上,对于曹操屠城的现象,当时的人也是大多以谴责为主。 如裴松之:“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 孙盛:“夫伐罪吊民,古之令轨;罪谦之由,而残其属部,过矣。” 陆机:“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 甚至还有荀彧也对曹操屠城很是不满,曾委婉劝说:“公前屠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众。” 可见汉末魏晋时期,人们除了称赞曹操用兵如神以外,对于他的屠城行径,也是多有指责。 现在荀彧和沮授听到曹操可能会屠城,第一个感觉就是不敢置信。 因为虽然陶谦跟曹操有恩怨,但双方之间有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远远没有到屠城泄愤的地步。 毕竟对于各路诸侯来说,哪怕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目的也是一统天下,如果屠城杀戮百姓,不仅会让自己的名声变臭,且将来夺了这些地盘,治下没有百姓,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即便是向来信服他的荀彧都开始质疑道:“尚书令此言当是杞人忧天矣,曹操再是残暴,莫非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如此杀伐戮民,不畏天诛乎?” 陈暮想了想,说道:“曹操不会畏惧天诛,他畏惧的是大哥如果战胜袁绍,夺取了河北,最后他也会被吞并,所以他一定要在大哥战胜袁绍前壮大己身。至于用什么手段他这种人,不会在意的。” 沮授摇摇头:“这只是子归你的猜测,讨董初时,康成公与伯喈公还写过《讨董记》,夸赞曹操为天子楷模,若是他屠城杀戮,岂不是引火上身,将此善名尽数自毁?此非智者所为也。”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陈暮闭着眼睛揉捏着太阳穴,自己给他下的这道紧箍咒,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栓住曹操这只野兽。 但纵观史书,他可不是那种在意世俗眼光的人,作为一个极致利益至上的人,屠城能够让他尽快平定徐州,只要坐拥二州之地,就有了和刘备袁绍公孙瓒等人对抗的资本,曹操为什么不做? 所以陈暮觉得,以现在曹操的实力和想法,如果在攻打徐州的时候,再一次陷入了历史上那种久攻不克的境地,为了震慑陶谦,还真有可能干出屠城这样的事情出来。 只是沮授和荀彧都不相信,那也没办法。毕竟陈暮是站在上帝视角,通过历史来获得的信息,让他们相信一件未来出乎预料的事情,确实困难。 荀彧沉吟道:“尚书令既然担忧曹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那为何不选择出兵徐州,反正此时也应是出兵之时。” 陈暮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发现跟你们俩讨论没什么意义,我还是去找一个能讨论的人再说。” 沮授:“???” 荀彧:“???” 两人一脸问号,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唯有陈暮笑而不语。 荀彧和沮授都是顶级战略家没错,但他们不曾接触过自己的黑暗,又如何窥得黑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陈暮曾经因为穿越到这乱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而难以融入,因而变得漠视一切,但随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受到刘备的影响越深,人也在改变。 至少他现在开始会因为自身利益与百姓生死相悖时而产生纠结,至少他不会再去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复杂的情绪。 这就足够了。 . . 送别了荀彧和沮授,陈暮在府邸中沉思了许久,这才走出了家门,坐上马车,往泰山的方向去。 沿着连绵宽阔的水泥大道,一路往西,在道路三岔路口,拐进了一条黄泥道中。 这条水泥道路左右两侧都是广袤农田和城外村落,直接通往泰山学宫和泰山书院,而三岔口的黄泥道则往东面山脚下的一个村庄。 村庄栽种了大量的桑树,正是盛夏,不时有农夫和桑女走在道路上。 远远看到挂着太守府牌子的马车,除了五十以上的老者,这些乡野之人纷纷停下脚步立于路边,等到马车经过的时候,便会脱下帽子或者弯腰行礼。 过了村庄,再往山里走,就到了后山竹林。 村中人都知道,最近竹林里搬来一户关中来的人家,据说是因为关中现在大乱,因此来青州离世避祸的隐居贤士。 主人家是位六旬长者,只知道姓阎,宽厚有礼,家中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倒不姓阎,姓徐,说是早年收的义子,一家人二十余口,就住在竹林内,养了些家禽,生活倒也惬意。 陈暮到了竹林外,下了马车,让仆人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一个人步入林内,顺着台阶往上走,约行四五十步,就看到远处竹林内栽满了花圃,有两名女子在浇水。 看到陈暮进来,都微微下蹲行礼,倒也没有避讳。 陈暮双手负在身后,也稍微欠了欠身。这是阎忠的两个女儿,长女二十余岁,早已经出嫁,只是丈夫病逝,艰难抚养着幼子,这次也被阎忠带了过来,幼女十五六岁,跟陈凤年纪差不多,尚未出嫁。 行到里边,院中有几名幼童正在嬉戏,玩的是丢沙包,大的七八岁,小的不过五六岁。是阎忠的几个孙子和外孙,其中还有徐荣的一子一女。 别看徐荣在历史上死得早,但其实他也三十多快四十岁了,早已成家立业,并不是什么年轻人。 “暮叔叔。” 几个幼童看到陈暮,高兴地簇拥过来。 陈暮从袖中取了几个果脯糖粒递过去,笑着问道:“你们祖父在何处?” “在后院!” 幼童们开心地接过零食,齐齐指着院子后面。 陈暮笑了笑,摸了摸这几个小孩扎着冲天辫的脑袋,缓步走入其中。 阎忠和徐荣之所以要先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是要先洗白。 毕竟他们是西凉军,西凉军曾经做过不少残暴的事情,而且现在还在为祸关中,在关东各路诸侯当中名声相当臭,刘备也很厌恶。 所以要想让他们顺利加入青州集团,就得将过去的经历洗刷干净,重新打造一个人设。 比如因李傕郭汜等人为祸关中,而被迫迁移至青州的世家大族隐士。 这样的人在青州倒是不少,像曹操的老爹曹嵩,现在就居住在青州的北海国避祸,还有张昭家族,也因受到陶谦的迫害而居住在安稳的青州。 陈暮进去的时候,看到老头在院子里屋檐下纳凉,左右看不到徐荣,想来是进山打猎去了,没有带兵的时候,也就这点娱乐方式。 “诚汉先生。” 陈暮走过去,微微拱手,笑着说道:“青州此地,尚住得惯否?” 阎忠操着关中口音说道:“美滴很,山好水好,女子也蛮,额很稀罕。” 陈暮一脸黑线道:“先生,这里就咱们两人,不用装了。” “哈哈哈哈。” 阎忠哈哈大笑,从陈暮送的躺椅上站起来,转身进屋。 两个人进入屋内,找了席子坐下。 二人互相对视,皆从眼中能看到对方的笑意。 对于阎忠来说,能够带着一家老小从关中这个养蛊持里跑出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更何况现在青州上升势头正猛,未来可期,以后说不准还能回去。 “说说吧,什么事?” 阎忠也不跟陈暮废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山的时候,好歹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等阎忠和徐荣死在乱军之中的消息传出来,他才好方便行动。 所以今天陈暮忽然到访,估计也是有其它事情要商量。 陈暮说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我有个疑惑想向先生讨教。” “嗯。” 阎忠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陈暮便说道:“曹操攻打徐州,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势必会想趁着河北局势僵持阶段,尽快把徐州拿下,此人做事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不择手段。陶谦人老已无锐气,稍微一吓,就有可能吓破胆子。所以我猜测曹操很有可能会选择极为残暴的方式恫吓陶谦。” “什么方式?” 阎忠问。 陈暮从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道:“屠城。” 与沮授荀彧不同,阎忠仅仅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西凉羌人与汉人之间的矛盾比之屠城的血腥程度也不差,数百万羌族,大小部落能达到上千个。不管是汉人与羌人,还是羌人内斗,动则屠戮整个部落鸡犬不留的事情太多,阎忠都已经习以为常,屡见不鲜了。 “你的疑问是什么?” 阎忠并没有像沮授荀彧那样质疑这件还未发生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陈暮的疑问。 陈暮苦笑道:“曹操若是在徐州屠城,对于我青州来说,便是件好事。因为我们就有借口介入此战,让朝廷下诏书责怪曹操,甚至以此联合孙坚,一起将曹操的兖州吞并。但,屠城嘛,你也知道,我怕大哥” “这件事情对青州是件好事?” “嗯,符合我们的利益。” “呵呵。” 阎忠忽然笑了起来:“子归啊,若是你以前会怎么做?” 陈暮毫不犹豫地道:“静观其变。” “那现在呢?” “这也是我如今充满矛盾的地方。” 陈暮摇摇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头野兽,我曾经释放过董卓心中的野兽,让他变得无比嗜血,害死过无数的人。而今日,我似乎也在引导曹操,在释放他心中的野兽。” “此事跟你有关?” 阎忠问。 陈暮眼神迷离道:“说有关也有关吧。如果不是不想跟袁绍鱼死网破,至少曹操现在应该没那个胆子立即攻打徐州。” “那就是跟你无关了。” 阎忠笑呵呵地道:“你从未向对待董卓一样对待曹操,他若是屠城,又与你何干?此事,你不必介怀,按你自己想的去做便是。” “可是我又觉得,徐州应当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若是徐州遭到屠戮过重,恐将来治理会很麻烦。” “子归,有时候你想问题想得太远了,还没到手的事情,又何谈治理。我其实不太明白,一件还未发生的事情,为何能打乱了你的心呢?” “” 陈暮没有说话,他在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时候脑袋里,也会一片空白。 阎忠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笑着摇摇头:“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在意那些百姓的生死。徐州之民,与你何干?但现在你能这样,是因为你变了。” “我变了吗?” 陈暮问。 “变了。” 阎忠很认真地点点头:“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在乎你大哥的感受。你觉得你以前,会在乎吗?” “也许会吧。” “不,你不会。” 阎忠没有给他留任何面子,拆穿道:“如果会的话,你当初就不会那般利用董卓了。” 陈暮无言以对。 因为阎忠说的是事实,如果真的在乎刘备,其实就不会让董卓入洛阳,就不会让刘协刘辩纷纷被废。 毕竟当初跟着汉孝康帝刘宏的刘备,乃至当初的曹操,孙坚这些人,皆为大汉忠臣,心里也只有匡扶汉室,只要董卓不入洛阳,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成为刘辩刘协的好臣子。 而陈暮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将东汉江山推向深渊,不仅跟刘备当初的夙愿相左,其实也是在跟当初曹操的那份赤胆忠心相违背。 假如有一天曹操真的屠城了,那么今天的陈暮,也该承担一份责任。因为他没有力挽狂澜,没有扶大厦之将倾,让这世道变得更乱,才激起了各路诸侯的野心。 “我想,你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只不过是希望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 阎忠最后指着陈暮的心说道:“这个答案,就在你心里。如果你觉得青州的利益至上,那么你就该放任曹操。如果你觉得你更在乎刘玄德,那么你就不应该让一件会导致刘玄德伤心痛苦的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并不是皆要看重利益。子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可为”,唯有真正明白你想要什么,你才会懂得你可以做到哪些事情。” 知其不可为而偏为之者吗? 陈暮的眼眸之中,闪烁过一丝迷茫。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什么天地大道,也不是什么振聋发聩的呐喊。 而是刘备那爽朗的笑容,二哥桃园舞刀,三哥纵马高歌的场景。 正因为这些年来,三位兄长无时无刻都在乎着自己,牵挂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他才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啊。 人心不是石头,相处十年,早已经亲如兄弟。 哪怕当初自己做错过事情,也曾欺瞒过刘备,可做大哥的,又何曾骂过自己半句,还不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 便是如此,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改变。 答案。 其实早在他心里。 只是一直以来,陈暮都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现在。 也是该做个选择的时候。 “我明白了。” 过了许久,陈暮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这次,我将亲自领军去徐州,名为与曹操共击陶谦,实则护全徐州百姓。” 阎忠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他也是个毒士,向来不在意百姓的生死。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的是为陈暮推一把,在善与恶的灵魂拷问之间,间接地帮陈暮选择了善。 不为别的。 仅仅只是为了若将来天下平定,希望站在自己头上的,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仅此而已。 毕竟到了那个地步,谁又能说得清楚,为了自己的权力,不会有什么清算呢? 三国之谋伐 第六章 定徐州(1) 徐州,东海国郯(tan)县。 郯县为徐州治所,历史上要等到刘备入主徐州,治所才迁移至下邳。 而此时此刻,郯县城内,州牧府邸之中,陶谦正在颤颤巍巍地坐在席上,身边是亲信曹宏,别驾从事麋竺,郎将曹豹。 至于大家所熟知的陈圭陈登父子,此时并不在这里,一个辞官回家后,在家中休养。另外一个则担任典农校尉,目前在徐州各地开垦田地,种植谷物,帮助徐州提高粮食产量。 陶谦狭长的眼眸目视四周,很多人看《三国演义》,以为他是一个有礼有节的谦谦君子,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但纵观史书,陶谦其实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记载,陶谦少年是个浪荡子,导致他丈母娘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骂他“敖戏无度”。 其次他不尊重长辈,父亲的朋友同时也是自己的上官,他却并不礼待。“郡守张磐,同郡先辈,与谦父友,意殊亲之,而谦耻为之屈。” 然后是态度十分傲慢,司空张温带他一起讨伐韩遂,对他非常不错,结果陶谦却不认真对待军务,甚至当众羞辱张温。 最后是在徐州主政的时候,亲小人远贤臣,对于忠良视而不见,对于曹宏笮融这样的小人却很亲善。 “是时,徐州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而谦背道任情:广陵太守琊邪赵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见疏,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 因此或许陶谦并不是一个残暴之人,但说他是个贤良之辈,那确实是配不上。只能说资质才能只能算中等水平,却心比天高,恃才傲物,并不算一个合格的君主。 此时此刻,陶谦环视一圈,看着身边的三亲信,他这个人只重用世家豪强,瞧不起平民寒门,导致徐州人才外流,如徐盛、吕岱等都不被他所用。 所以身边这些出生于世家大族之人,除了陈家的陈圭父子有才能以外,其余人,也就是麋竺拥有万贯家财,凭亿近人的特点。 场内众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屋外炎炎夏日,阳光日头晒得正浓烈,屋内的气氛却冷得像是一座冰屋。 “如今曹操攻占了彭城,兵锋正盛,多次扬言要攻占徐州,报当初之仇,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对敌?” 陶谦语气沧桑,时不时还咳嗽两声,自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就恶化,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但也让他十分忧愁。 自己在的时候徐州至少还相安无事,一旦自己走了,以自己两个不愿意出仕从政的儿子,又如何守得住这片土地? 曹豹麋竺都没有说话,曹宏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天下人都知道,曹孟德与青州结为盟友,刘玄德势大,与曹操对徐州形夹击之势,如今唯有与其结好,方能解徐州之围。” “刘备?呵呵。” 陶谦冷笑一声,低声道:“尔等怕是不知道今日午时,青州便起两万大军,自琅琊国南下,言称我无故进攻同僚,犯了死罪,受朝廷诏令,前来讨伐。” “啊?” 曹宏与曹豹面面相觑,曹操就已经难以抵挡,再加上一个东面霸主刘备,徐州可谓雪上加霜,这还怎么打? “怎么,前岁袁术派使者来游说我一起出兵攻打兖州,你二人细说兖州攻下来后的好处,力劝我答应。如今战败,兖州没有得到,还惹了曹操和刘备,现在人家打上门来,尔等就没了个章程了?” 陶谦看到他们不知所措,顿时觉得不悦,面色不善地盯着二人。 当初袁术派使者过来找他结盟,他一开始是犹豫的。 毕竟那时他才刚得洛阳朝廷诏书,若是主动出击同样被征为兖州牧的曹操,就是犯了死罪。 朝廷若是怪罪下来,很有可能会让他失去大义名分。 但当时亲信曹宏和曹豹力劝,说了许多攻打兖州的好处,他这才勉强同意。 结果曹豹和张勋加起来七八万大军,跟曹操不过两万兵马打了那么久都没有打下兖州,最终还被曹操断了粮道,因粮尽而败退。 这导致陶谦兖州没有得到,还同时得罪了曹操跟刘备,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得血本无归。 原本想着刘备在北面跟袁绍打生打死,曹操也不过是只有东郡一地,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无暇顾及徐州,观望一下北面的形势,将来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料到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曹操就平定了兖州,刘备也和袁绍暂时休战,开始联手对付起他。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陶谦也没有来得及反应,彭城就已经被曹操攻下,就在他大怒准备领兵前去抵御来犯之敌时,从青州来的噩耗,又让他瞬间冷静。 现在,可不是在跟实力相对弱小的曹操一战,而是在跟刘备曹操同时开打,一个曹操就很难缠了,再加上个刘备的话. 想到这里,陶谦看向二人的目光就更加不善,之前兵败之时,城内也听说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二人是收了袁术的礼,只以为是捕风捉影,现在看起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曹宏自然注意到了陶谦不悦的神色,额头汗如雨下,目光看向曹豹,想着从弟能给个好建议,结果曹豹也是一言不发,无奈绞尽脑汁正想辙的时候。 门外忽然听到侍从的声音:“明公,典农校尉求见。” “元龙回来了?” 陶谦连忙说道:“快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陈登施施然走进来,拱手一礼:“明公。” “元龙坐。” 陶谦招呼他坐下,问道:“汉瑜兄可好?” 陈登的父亲陈珪,字汉瑜,从沛相的职位退休后,目前在下邳老家养老。 陈登苦笑道:“明公,我之前在阴平屯田,倒并未回下邳。听闻曹操已经打到了彭城,急急忙忙赶回来。” “哦。” 陶谦有些失望,现在身边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就陈珪素来足智多谋,可惜他也不在。 陈登坐下来后,立即对陶谦说道:“明公,曹操攻城拔寨,汹汹辍行,肆意凌虐我徐州,他下一步必然挥师北上,进攻傅阳、武原,兵锋直指郯县,此时明公为何不立即领兵南下抵挡呢?” 在陈登想来,曹操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攻克郯县,只要杀死陶谦,就能占据整个徐州。绝不可能南下去打下邳、广陵这两个地方。 因为徐州为一个长条形,东海国就是后世的连云港,比较靠北。若是曹操选择南下去打下邳、广陵。陶谦的兵马本来就比曹操多,只要守住郯县,分出两三万人马,就能将曹操的老家兖州搅得天翻地覆。 这样舍近求远,绝不是曹操这样的智者所为。因此陈登觉得,只要这个时候陶谦立马领兵即可赶往傅阳、武原二城,分兵把守,将曹操挡在东海国之外,此战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无疾而终。 哪料到陶谦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领兵南下,可今日正准备整顿兵马的时候,那青州刘玄德就下来战书,说要与曹操一同夹击我,此时此刻,我是腹背受敌呀。” “什么?” 陈登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青州在这个时候也来凑热闹,一时间愕然不已。 陶谦长噫短吁道:“若是此刻我领兵赶往傅阳、武原,则青州自琅琊国南下,直取我方身后,如何能敌?因此我才召集众人,商讨对策。” 听到他的话,陈登双手笼在袖中,坐在席上一动不动,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如果曹操只是一条豺狼,那刘备,可就是一条猛虎啊。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琅琊国。 前年陶谦攻打兖州,王芬屯兵于边境,青州也不得已将主力布置在平原国,双方对峙。 但那个时候趁着徐州主力攻打兖州,青州还是派了五千人马南下策应。 当时领队之人,便是秦罗敷的舅舅蔡阳以及妻弟秦琪。 蔡阳从北海国南下,一路打到琅琊国治所莒(ju)县,被琅琊相萧建所阻,不能再进,因此屯兵诸县,遥遥相对。 现在曹操要对徐州动手,陈暮并不打算作壁上观,决定也出手,名为奉诏讨贼,实则安民护生。 在给前线的刘备去了一封书信后,刘备没有任何质疑,任命陈暮为临时都督,派臧霸以及黄忠高顺三人,麾下总计一万五千前线精锐抵达临淄,供陈暮差遣。 这样再加上蔡阳五千人,陈暮手底下就有两万人,其中一名将军,三名校尉,八名军司马,实力还算不错。 他率领大军抵达诸县,与舅舅蔡阳和小舅子秦琪汇合,召开了军事会议。 诸县府邸之中,陈暮高坐主位,臧霸作为将军坐在他右手下方,然后才是黄忠高顺蔡阳三名校尉。 军司马属于中层军官,原本没资格参加这种高层会议,但谁让秦琪是罗敷的亲弟弟,所以就当是个侍卫,不能在席上坐着,就在门口站着听。 等众人坐下,陈暮便对蔡阳说道:“阿舅,此时军议还未开始,我便还唤你一声舅舅。然军议之后,这厅内可只有主将都督与校尉,而无舅婿也,包括内甥也是如此,尔等可曾明白?” 蔡阳连忙道:“这是自然,军中只有大小尊卑,无亲属宗族。” “嗯。”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秦琪道:“内甥,待会多看,多听,多学,切勿插嘴言语,不然军法难饶。” 秦琪顿时打起精神,急忙答道:“唯,我保证绝不出言。” “好。” 陈暮便说道:“军议这便开始,蔡阳何在?” “卑下在。” 蔡阳急忙站起来拱手应是。 陈暮问道:“你在此地镇守两年,是否已摸清楚了周边地形否?” 蔡阳说道:“禀都督,请看舆图。” 说罢挥挥手,立即就有士兵将附近的舆图呈上来。 陈暮招手示意道:“大家都过来看看吧。” 众人围拢过来。 蔡阳介绍道:“此为泰山学院地学院的学子所绘,将周围山脉图形已一一标注,十分简单明了。” 众人站在陈暮的桌案前观看,就看到这份舆图跟大部分舆图一样,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出山川、城池、道路等等简单坐标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说地学院出来的就一定要把地图画得栩栩如生,就那么大点纸,不可能真画个实景图出来。 所以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地图上的比例尺、图标、指向标等等重要的参照物。 经纬网肯定是没有,但学会看比例尺图标指向标这些东西,等看到实际地形的时候,脑海中也会浮现出地图上标记的东西在多少多少丈以外,还是非常方便。 陈暮也细细研究,根据舆图上的标注,周围莒县右面是沭水,左边是福来山,县城离山脉约有十余里地,这意味着大军可以直接过去。 但可以过,却不能过。因为你莒县不打下来,后续的粮草怎么运?城内直接派兵断你粮道,前线的士兵就得吃土。 所以古代打仗,基本都是攻城拔寨,最少要杀出一条粮道出来才能继续进攻。 像邓艾偷渡阴平,杀到成都就直接迫使刘禅投降这样的事情发生得极少,因为邓艾是没有后援补给的,一旦成都死守,等待各地援军到来,邓艾没有粮草补给,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刘禅考虑到季汉已经民生凋敝,不能再打下去,才无奈投降,算是审时度势、明辨是非的典范,绝非大家脑海中固有的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的形象。 陈暮看着舆图,莒县横在山脉之间,左右两侧都是大山,背靠江河,正面强攻的话,只有北城门和西城门可以攻打,地势极为险要。 难怪以乐毅之能,对这里也是久攻不下,看来不是没有理由。 “此地,怕是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陈暮托着下巴思索。 臧霸问道:“都督,如何智取?” 陈暮说道:“我有两计,双管齐下,或可奏效,臧霸何在?” “末将在!” 臧霸连忙站直拱手行礼。 “命你领一万大军,绕过莒县,过峥嵘谷,佯装取开阳。” “唯!” “黄忠何在?” “卑下在!” “命你领五千人,埋伏于福来山中,等待命令。” “唯!” “高顺何在。” “卑下在。” “命你领本部人马,在后方运送粮草。” “啊?” 高顺傻眼,自己陷阵军打硬仗如此勇猛,居然只能运粮? 陈暮狡黠一笑:“自有你的用处。” “唯!” 高顺心头一喜,欣然领命。 当下,安排了任务,第二日,陈暮臧霸蔡阳便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南直奔莒县而去。 三国之谋伐 第七章 定徐州(2) 莒县,琅琊国治所。 此地位于青州东南部,徐州东北部。 西侧是山川,右侧是河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往西南一百余里,就是诸葛亮的老家阳都县。 当陈暮大军抵达的时候,莒县城门早已经关上,旷野上空无一人。 城外倒也有大量的村庄,但萧建早已经将百姓迁入城内,囤积粮草,严正以待,准备顽强抵抗。 所以此时此刻城外的村子空无一人,一眼看去,就仿佛来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鬼村。 明明小桥流水,田野阡陌纵横交错,池塘桑竹,却空荡荡的,充满了诡异。 陈暮四处看看。 正所谓“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古代农家其实很少有农闲时刻,唯有冬日之时,庄稼被积雪覆盖,才算是勉强能休息一段时间。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无数村壮在田间忙碌,为粟苗浇水、给田地增肥或者铲除与庄稼争养分的杂草,但现在田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粟苗长势不佳,田间长满了杂草。 “传令,在此地驻扎。” 陈暮大手一挥,选择了在城北沭河边上安营扎寨,说是河边,其实是更靠近城西面,位于莒县的西北角,离沭河有约一里之地。 古代行军打仗,最好是驻扎在河边和森林附近,因为需要这些自然资源。 但也不能完全靠得太近,毕竟如果就在河边上的话,那就成了背水一战,一旦遇到突发状况,敌人忽然来袭,很容易因为没有太大的作战空间而陷入被动。 作为行伍多年的智谋之士,陈暮自然不会故意搞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选择的是稳扎稳打,处于西北角上,城楼上的人也会看得很清楚。 陈暮命令臧霸率领三千人警惕莒县城内派人袭击,自己则留在营中,指挥士兵砍伐树木搭建帐篷,开始安排布置营寨。 一直到第二日,营寨安扎好。等奇怪的是,青州兵也不来攻城,而是成群结队,没有拿武器往田野上走去。 城头上,萧建和自己的主簿、郎中、长史、治书、大夫等数名大小属吏站在上面,远远地眺望。 “你们看青州兵在做什么?” 萧建纳闷不已。 主簿迟疑道:“莫非他们是要破坏城外粟苗,以此围困我们。” “这” 萧建傻眼了,抖着手愤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般无耻。” “使君莫气,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视力最好的琅琊国长史手搭凉棚,在烈日下眺望,就看到那些青州兵并没有破坏庄稼,而是一个个来到田间,居然忙活了起来。 郎中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解道:“他们好像是在田间做农事,青州人这是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 主簿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道:“他们这是要筑室反耕。” 筑室反耕?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读书之人,岂能不知道楚庄王围困宋国之理? 青州兵这是要在莒县城外铸造城池,住他们城外的房子,耕种他们的土地,逼迫他们投降呀。 “他们怎么能这般下作。” 萧建的手更加颤抖了,他其实算是个老实人,吕布霸占徐州后,就逼迫他归顺,萧建并不愿意归顺,结果吕布送了封信,跟他说了一些大道理,他就同意了。 陈暮之所以没有立即攻城,也是听说这个萧建是个明事理的人,因此要摆出一些姿态,讲一些道理给他听,希望他能不要不识抬举。 不过萧建现在还不明白陈暮的用心良苦,见到陈暮的士兵已经开始在城外耕种,顿时觉得青州人真是无耻得可怕。 “要不要趁此机会派士兵出城作战,一举将青州兵击溃?” 主簿提出建议。 长史反对道:“青州人人多势众,我们城中只有三四千人,如何能敌?也许他们现在就在等着我们出城呢。” “那就看着他们耕种我们的土地,居住我们的房屋?” “出城必死无疑!” “好了,大敌当前吵什么。” 见到二人出了矛盾,萧建恼怒打断道:“城中兵少,不可出战。” 国相都说不许,那自然是不许,众人便止了分歧。 接下来的几天,城外青州兵不断在田里忙碌,很快将原本有些奄奄一息的粟苗养得茁壮成长。 这些青州兵都是二三十余岁的年轻青壮,古人从记事起就已经是家里的劳动力,年纪小就喂猪放牛放羊,到十二三岁,就得跟着父母下地干活。 因此士兵们不仅打仗是一把好手,耕地也是一把好手。不然曹操得了三十万青州黄巾,要是这些人不会种地,也就没法屯田了。 等到城外的庄稼农田都伺候得差不多,陈暮这才修书一封,令人射入城内。 很快,这封信就落到了萧建手里。 萧建打开一看,就看到上面写着:“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耳,今董卓已死,当神器归于汉室,奉洛京天子为尊。然则关东诸将不服王命,自还相攻,莫肯念国。” “丹阳陶谦,本愚陋之人,得其外舅甘公赏识,选为诸生,后随司空伯慎公衔命征讨韩遂而有微末之功,得王命平徐州,乃借青州之兵方息匪患。於今枉顾圣恩,背信弃义,不尊朝廷号召,妄自为王,此义不背亲,忠不遗君乎?” “此当今之世,唯青州玄德公弘雅有信,心念汉室,诚以仁义而服天下者也。今大军奉诏以讨贼,见城下田土荒芜,秽草杂生,实不忍莒城百姓无粮过冬,故辄巡田土之宜,布区区之事,望君勿虑。” “然则兵行过处,天子诏令既达。君若忠于国家,则应弃暗投明,奉洛京以应天命。若不服诏,自遂以为郡郡作帝,县县自王,背忠弃义,逆国离德,则无怪乎身死人手矣。” “昔乐毅攻齐,呼吸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单故也。暮虽非乐毅,君亦非田单,劝君勉之,当以汉室为先,忠义仁德加身,勿不可助纣为虐,若时迟疑,可取暮书与智者详共议之。” 这封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现在天下大乱,但是各地诸侯却不服王命,互相攻讦,陶谦本来是朝廷任命的州牧,却擅自攻打兖州,所以洛阳朝廷下达诏书,治他的罪。 如今青州奉行诏书,征讨陶谦。因为路过莒县,看到田地荒芜,不忍心百姓没有粮食吃,所以帮助百姓修葺田园,以表彰青州仁义。 不过仁义也是有限的,如果你萧建还要继续依附陶谦,为虎作伥,那么就不能怪我们青州出兵攻打你了。 这份信的内容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可谓相当有效果。 萧建看罢,颇为意动,因为信上说得没错,现在刘虞在洛阳即位,大汉天下也算是有了个皇帝,而且陶谦也是承认刘虞的,他这个徐州牧还是刘虞敕封,当时也是欣然接受。 结果陶谦转头就攻打同僚,按理来说,确实犯了死罪,刘备遵从诏书来讨伐他,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算自己投降了青州,在道德上也没有什么被人指摘的地方,毕竟他作为一地国相,忠于朝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现在不是历史上那个陶谦病死,刘备和吕布在徐州互相攻打的时候。而是陶谦暂时还在,陶谦此人对他萧建还算不错,按照东汉二重君主观,如果背弃了陶谦,有不义的嫌疑。 不投降的话,不忠。投降的话,不义。是选择忠,还是选择义,一时间萧建还真陷入两难之境。 “你们觉得如何?” 沉思了片刻,萧建把书信给予了属吏观看。 诸多属吏看罢,也不知该说什么,府邸之内一片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长史才说道:“青州既然奉诏出行,不若遵从天子诏令?” 主簿连忙道:“不可,若是陶公怪罪下来,难免有人骂使君不义,还是修书一封,严词拒绝为好。” “可城外数万大军持戈以待,莒县兵少粮寡,整个城池也不过一万多人,如何能敌?难道你要大家一起陪葬不成?” “额要不然,便” “便什么?” “便不修书过去,只派人告知一声,说使君感恩于玄德公仁义,但也不愿意背主,因而两不相帮?” 主簿想了半天,憋了个馊主意出来。 众人翻着白眼。 就连萧建都怒骂道:“你这蠢物,若是如此,我就不忠不义也。” 两不相帮,那就是墙头草,谁都看着厌恶。 主簿委屈地不敢说话。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还是先观察观察,看看青州军动向再做决定。也有人说,不要回信,顽强抵抗,还有人说干脆投降算了。 几名属吏意见都没有统一,萧建头都快裂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群下属实在不靠谱,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犹豫片刻,他将众人都赶出去,自己则在桌案上用左伯纸写了一封回信,准备让人送出城。 青州近在咫尺,关中、西凉、巴蜀、淮南、荆南等偏远地区可能还在用竹简,但关东地区,多已普及,就连冀州也卖,算是青州一项大收入。 回信很快写完,萧建命人送出城。 过了约一刻多钟,城外营寨之中的陈暮就已经接到了信件,摊开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对臧霸蔡阳道:“小小莒县手到擒来矣。” 臧霸笑问道:“都督,难道城中之人已经准备投降了否?” “那倒也不是。” 陈暮摇摇头:“士人的通病罢了,既怕死,又想得名,我成全他便是。” 说罢,很快又写了一封回信。 其实萧建在信中的意思很简单,一边是对朝廷表忠心,说他心怀忠义,自然是向着洛阳天子。只是陶谦待他不薄,不能背主,因而犯难。 陈暮的回信更加简单,只是说,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不要阻拦我们大军征讨贼寇,明日青州军将会启程南下,攻打东莞、阳都、海曲、缯国、即丘、祝其、赣榆、利城等地,运粮大队过几日将通行莒县,切勿袭扰。 这就是在暗示了。 写好信后,令人再次送回城内,陈暮当即下令,拔除营寨,准备离开。 第二日,萧建在城头上看到城外已经开始在行动,一直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才叹道:“刘玄德的青州军,果然言而有信,说不打我们,就立即撤兵走了。” 主簿又道:“没想到那陈子归真的如此胆大,莒县为青州运粮必经之路,竟然没有攻城,可谓是仁义之师也,若是如此的话,我们恐怕也要投桃报李,勿不能袭扰他们的运粮队了。” 然而萧建目光闪烁,呵斥道:“青州虽仁义,但终究各为其主,我为陶公任命,治理一郡之地,有守土之责,怎么能观而不动呢?” “啊?” 众人傻眼。 长史连忙劝说道:“使君,万不可,如今青州已经实以仁德,若袭扰他们的运粮队,必被他们报复,恐莒县有失呀。” “毋须多言,我自有深意。” 萧建摆摆手,对众人道:“放百姓出城耕作,既然青州军没有毁坏我们的粟苗,我们自然也不能继续关着城门不让百姓出去务农事。” 众人还想劝说,但萧建似乎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意孤行,众人也只能无奈听之任之。 很快,城内百姓被放出城去,各回各家,城外村庄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自己家中秋毫无犯,当初来不及带走的钱财,丝毫未动,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再加上农田被青州军帮忙耕作过,一时间青州仁义之名,传遍莒县。 几日后,运粮大队果然浩浩荡荡地从莒县路过。 萧建看到这一幕,果断亲自领所有兵马出击。但他们未杀至车队,不远处的福来山山林之中,忽然冒出无数人马,同时城南方向,沭河西岸,也有大队人马杀来。 眼见中了埋伏,萧建连忙领兵仓皇逃窜,可还未来得及入城,就发现没有人防守的城池早已经被黄忠占领,他已经无家可归,被前后夹击。 万不得已之下,萧建不得不领兵投降了青州军。 被俘虏之后投降,不丢人。毕竟投降了青州,就相当于投降了洛阳朝廷。而且他也主动出击了,并没有背主,只是运气不好,中了青州军的埋伏而已,所以陶谦也不能怪罪于他。 这些个士人,真是矫情。 两日后,在阳都县城外的陈暮接到高顺黄忠送来的战报,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 但下一刻抬起头,看向城门紧锁的阳都城时,他对臧霸和高顺说道:“我有一计,可破阳都。” 嗯。 古有乐毅伐齐,半年连下七十城。 今有陈暮伐徐州,一计破一城,徐州六十县,计计皆不同。 届时当名震天下,威加四海也! 三国之谋伐 第八章 美丽的梦 阳都县,诸葛亮的老家。 琅琊诸葛氏,虽在整个大汉天下不算什么大家族,但在琅琊国内,还算是名门世家。 陈暮大军兵临城下,想要破开城门,倒也简单,一封书信送入城内,城中的几家豪族,便乖乖地绑了县令,打开城门,投降了青州军。 相比于还有那么几千郡兵的莒县,琅琊国内其它县城兵力薄弱得近乎没有。 城内县兵、各乡亭的亭长、啬夫,县衙的贼曹、督盗,也就是乡里抓盗贼的衙役和县里的衙役及县令私兵,加起来不到三四百人。 这么弱的实力,只要各家豪强不将自己的私兵聚集起来反抗。直接强攻的话,估计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完事。 所以说乐毅破齐,半个月连下七十城,其实并不是把时间花在破城上,而是花在赶路上,毕竟齐国七十城,也不是每一城都重兵把守,一路势如破竹,倒也正常。 破了阳都,下一地就是东莞、临沂、海曲。 打海曲比较简单,用萧建的太守官印,伪造一份文书,抽调海曲五百县兵去防御莒县。 海曲令果然上当,将城内所有的力量集中,让县尉领队前往。结果大队才刚出城,就中了青州军埋伏,县尉当机立断,跪地求饶,将海曲县拿下。 东莞和临沂则麻烦一些,因为要翻山越岭,不过麻烦的也只是赶路而已。 有时间打顺风局也是件烦恼,花在路上的时间,比打团花的时间还多。陈暮只派了一千人,爬山涉水艰难地到了东莞与临邑城下,二县县令就把城门打开投降了,几乎毫无波澜。 紧接着就是缯国、即丘、祝其、赣榆、利城,没有任何悬念,郡兵都集中在莒县,各城池根本没有太多的力量防守,陈暮略施小计,就取了整个琅琊国。 琅琊国有十三座城池,在短短半个月内,全部沦陷。青州大军如虎入羊群,甚至直接每城分兵一两千人,就能势如破竹,轻易拿下。 一时间,整个徐州震动。 对于青州军的来势汹汹,再加上曹操也已经杀入傅阳、武原,兵进郯县,受两面夹击,陶谦苦不堪言,只能将兵力龟缩在郯县县城内,准备好一切守城器械,打算与青州兖州军决一死战。 武原县,位于后世的邳县以北,离郯县只有一百五十余里,跨过沂水,以大军正常行军之时,在两日之内,就能抵达。正逢七月最炎热之时,曹操驻马泗水河畔。 在历史上,曹操第一次征徐州的时候,是回程之时,才屠了三城,危害还不大。 但第二次征徐州,就惨烈得多,为报父仇,暴怒中的曹操一路连克十余城,徐州西部的留县、彭城、吕县、傅阳、武原、兰陵、襄贲、郯县等地,皆被屠戮一空,少说杀了二三十万人以上,泗水为之不流。 不过此时此刻,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曹操一路也只是攻克了县城,并没有杀戮百姓。夏日傍晚,阳光没有那么浓烈的时候,泗水河边兵马往来络绎不绝,营寨中操戈训练,人声鼎沸。 曹操目前安排夏侯惇为东郡太守,夏侯渊为陈留太守,戏贤为济阴太守,让他们坐镇老家,自己则领着郭嘉程昱陈宫曹仁曹洪于禁等人征讨陶谦,一路势如破竹。 曹仁曹洪于禁等人正在每日操练士卒,哪怕是作战的时候,这种操练也必不可少。而曹操和郭嘉戏贤陈宫三名谋士,则在泗水河边散步。 河水波涛翻滚,两岸翠绿,远处还有群山起伏,风景倒是美如画,却无人知道,历史上此时这条河里飘满了尸体。 “那陈子归,倒是打的好算计,在这个时候出兵,他也不怕撑死。” 郭嘉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顺手丢入河里,他这个人向来都不拘小节,可不会在乎这算不算乱丢垃圾的不文明行为。 程昱思索道:“陈子归见我们攻打徐州,似有犁庭扫穴,摧枯拉朽之势,害怕我们以迅雷之势将徐州拿下,因而立即出兵自北面进攻,还写信与我们,言称奉诏讨贼,助我兖州一臂之力,名为引盟,实则分羹,其心可诛矣。” 陈宫也说道:“且如今徐州大军俱驻兵于西侧,琅琊国几近没有守兵。青州军不足半月就攻破了整个郡国,实则只是大军赶路而已,毫无任何抵抗,这是假我们兖州之威,壮其青州之势。” “哼。” 曹操有些不高兴,他之所以现在攻打徐州,一来师出有名,前年陶谦攻打过他。二来就是想趁着冀州幽州青州三方较劲,想办法壮大自己,让自己可以挤进一流诸侯的实力之中。 结果没想到,刘备居然在与袁绍对峙的关键档口,硬生生挤出了两万人马出来,从琅琊国下来进攻徐州,名义上说是要与曹操联合在一起,讨伐肆意进攻同僚,不服从洛阳朝廷诏令的陶谦,其实在场四人谁都知道,这是青州怕他曹操吞了徐州,所以赶紧下场来抢食了。 青州和徐州原本就连为一体,不像兖州,因为被泰山阻隔,所以交通上反而不便,需要从平原国绕道,才能与兖州相连。而徐州北面的琅琊国,则与青州毫无阻碍,再加上徐州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曹操吸引,反倒让陈暮占了便宜,轻松得了一郡之地。 半月破十三城,听起来还是很唬人的。但实际内因也只有曹操和陶谦知道,有点我在这边打生打死,你在那边捡便宜,结果名气还全被你得了,曹操不生气才怪。 不过虽然很想骂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但曹操还是忍下来,片刻后问计于众人道:“陈子归已入缯国,言称马上南下入兰陵,兵进襄贲。邀我一同在襄贲相聚,共击陶谦,他怎么想的,大家也都知道,诸位不如说说,该如何是好?” 几人陷入沉思,片刻后,陈宫率先说道:“陶谦屯兵于郯县,城中兵多粮厚,短时间内必不能被攻克,不若明公领五千人马东去与襄贲,命一大将南下取下邳、广陵,如此与青州平分徐州,尚可有所作为。” 徐州是一块竖状长条形,长边的西面是兖州与豫州,东面是黄海。北面的宽边则是泰山郡和青州北海国,南面则是九江、吴郡、丹阳等地。 其中人口主要集中在东海郡,达五六十万人,琅琊国也有四十余万口。不过南面地盘比较大,三郡加起来,丁口亦有一百三四十万。 所以陈宫的策略就是及时止损,抢先一步把南面的下邳和广陵二郡占住,再加上彭城,就夺了徐州三郡之地。 这样从战略上,一可以挡住青州南下之路,让他们的手伸不到河南地区来,二则可以补充地盘人口,扩大势力,也算是勉强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听到这个策略,曹操却沉默不语。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可是要吞并整个徐州,这样大半的河南地区就归他所有,实力一跃就可以比肩袁绍公孙瓒刘备,现在只得半个徐州,让他难以接受。 看到他的模样,郭嘉就知道曹操在心里想什么,于是说道:“琅琊国已经被陈子归占据,想夺回已是很难。而且下邳广陵地区土地太大,即便占据住,想要分兵把守,我们的兵力也十分有限。兖州也不过刚刚平复,若是新得的这些地方复叛,则分身乏术,动摇根基,此策不行。” 这就涉及到一个消化的问题,曹操刚平息兖州,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现在打徐州,主要目的就是敲山震虎,一步步徐徐图之。哪料到青州也出兵了。 如果按照陈宫的策略,南取下邳广陵,因为地方太大,反而难以尽快消化,且陶谦不死,他就还是名义上的徐州之主,不得人心,不易归附。 就好像新时代开国前期,鬼子占据了我们大片地盘,却因不得民心而叛乱不止是一个道理。 所以这个策略不是不行,而是不能尽快解决问题,即便占据了广陵下邳,在短时间内这些地盘并不能给曹操带来好处,反而容易叛乱不断,需要分兵镇压。 除非和陈暮的联军一起攻破了郯县,杀死了陶谦,以朝廷诏令将地方所有主官换成自己人,才有彻底消化的可能。 其实历史上这样的问题在曹操面前也出现过无数次,屠了徐州之后,给他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 包括刘备从新野南逃,百姓怕曹操屠杀,自发跟随。还有下邳、广陵大量百姓逃难江淮地区。后来占据河北,屠了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众,也有十多万河北百姓逃到了乌桓。 因此虽然屠城是震慑敌人的不得已手段,但当时曹操确实有些不得人心。 现在也是如此,陶谦虽然在徐州没干什么好事,治理比较差,让目前的徐州各地都比较乱,但他对任内的豪强世家还是很慷慨大方,各郡主官也都是他的亲信。 如果不先处理陶谦,而先占领地盘,豪强世家作乱,对于曹操来说,确实个棘手的问题。 听到郭嘉的话,陈宫又低头苦思冥想起来。 程昱看着远方的山川,淡淡地说道:“唯有尽快破了陶谦,逼迫他投降,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徐州。” “嗯。” 郭嘉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只是如何逼迫他投降呢?” 程昱忽然止住身形,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曹操,拱手一礼道:“明公,昱有一策,倒是或许能奏效,然则此法贻害不浅,当得谨慎用之。” “哦?” 曹操来了兴趣,问道:“是何良策?” 程昱目光闪烁过一丝狠厉之色,低声道:“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天下惊惧,自此赵国一蹶不振,畏秦如虎,待到始皇之时,发动灭赵之战,势如破竹,毫无阻碍。” 曹操皱起眉头,问道:“仲德之意是?” 程昱说道:“与敌时,若不能以力攻之,亦应以势迫之。陈子归兴兵南下,欲与我们共分徐州,此时我们当以迅雷之势攻下襄贲,兵进郯县。若郯县不能短时间内破,则抓郯县与襄贲百姓,在城外尽屠之,以慑陶谦。” 尽屠之? 郭嘉稍稍颦眉。 陈宫则是满脸的骇然之色。 古代屠城,可不是说屠杀城内百姓。 实际上根据当时史料记载,一地县城,城中百姓其实不多,大部分百姓,都居住在城外的乡野里,散落在各地村庄。 比如一县有十万人,那最少有七八万是住在县外的各乡亭村庄内,只有两三万是住在县城里。 所以要说起来,曹操在徐州屠杀了十多座城池,只杀了二十多万人,其实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据,因为野外的百姓住得太分散,没有被他屠杀掉。 但程昱的意思是什么? 是如果陶谦不投降的话,那就去抓捕郯县和襄贲的百姓在城外当着陶谦的面杀了。 这就不止是屠城,而是屠县了。 不愧是拿人当肉干的狠人,而且没有道德底线,程昱的手段确实是极为血腥。 如果是刘备在这里,估计已经忍不住要大声呵斥程昱,将他臭骂一顿。 但令人觉得惊悚的是,曹操听了程昱的话,非但没有不满,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颇为意动。 “明公,不可啊。” 陈宫连忙劝阻:“昔日项羽屠齐,引得齐人纷纷叛乱。今日若屠了徐州,恐民心更加难以归附。” 屠城作为震慑敌人的手段,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用得好的话,确实可以加速敌人投降。但如果用不好,像项羽那样乱来,则后患无穷。 所以这其实也是把双刃剑,陈宫并不是道德先生,只是觉得风险太大,要是没控制好,恐怕会出什么大问题。 然而曹操听了二人的话,却并没有立即表达。 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眺目看向远方。 屠城吗? 仔细想来,自讨董伊始,天下之名,皆被刘玄德占光。 自己除了得个讨董的名声以外,却不得什么大利。 世人恐怕皆以为,我曹孟德,是个好惹之人。 如果能以屠城之策,一者震慑陶谦,尽快取了徐州。 二者,建立威严,让世人知我曹操的厉害。 这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 . 琅琊国,缯城。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收买人心。 陶谦治理徐州以来,所任之人,多是谗匿小人,导致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徐州由是渐乱。 现在徐州就处于比较混乱的阶段,各地豪强欺压百姓,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打下缯城之后,陈暮就按照惯例,开仓放粮,惩处了一部分欺压百姓的豪强,将田地还给百姓,以此宣传青州之仁义。 打地主,分田地的事情他现在还不敢干。 但借着为百姓做主,处置小部分豪强,瓜分他们的田地,再安抚大部分的豪强,以此收复民心,拉拢世家的胆子,还是有,而且很大。 各地百姓得了实惠,再加上青州宣传仁政,让随军搞宣传工作的泰山书院政学院学子,深入基层百姓,一边举起洛阳朝廷的王道大旗,一边给予百姓土地,很容易得到百姓的拥戴。 虽然汉末的百姓,基本不用当人看。除了刘备会看重他们以外,其他诸侯基本把百姓当猪狗一样看待,只有世家豪强之类的大族,才能被其他诸侯看在眼里。 不过陈暮属于拉一派打一派,没有一杆子打死。豪强世家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内部分歧的时候。 所以他每到一处地方,先打听清楚有哪些豪强欺压了百姓,然后再找这些豪强敌对,且没有欺压的世家,相互勾结。由陈暮派兵处置那些坏豪强,由好豪强安抚地方,合作共赢。 这样就能取得世家豪强与百姓的同时拥护,还能清理掉一部分蛀虫,属于双赢的局面。 此时此刻,缯城被打下不久,开仓放粮。 陈暮站在仓库边上,不远处熬着大锅,百姓不仅能领到粮食,还能现场就能立即吃到热腾腾的食物。 士兵们维持着秩序,政学院的学生在一边大声讲着青州为什么出兵攻打徐州的原因,为什么要给百姓粮食,给百姓吃饭的原因。 一声声的仁爱,一声声的道义,都映入了百姓的脑海里,让这些底层平民,头一次从那些为祸天下的诸侯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仁德,什么叫爱民如子。 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喝了粥之后,又领了不少粟米,感恩戴德地向发米的士兵下跪。旁边还有人领他过去,登记造册,询问籍贯,家中还有多少人,看能不能帮他拿块土地,以后不要再乞讨为生。 这世道百姓都要饿死,谁还管得了一名乞丐? 也有拉扯着孩子的夫妻,领到救济粮后痛苦流涕,有士兵去询问,才得知家中老人为了节省点粮食给儿孙,前日饿死了,终究是没有等来这一刻。 还有一名垂垂老者,端着一碗稀粥,干瘦的脸庞像是饱经了无数风霜,缓缓走到陈暮的身边蹲下,咕噜噜地喝起来。 陈暮看着这一切,以前大哥施粥的时候,那时还没有觉得有何感触,以为不过是平常之事而已。 但现在自己亲自做的时候,看着无数人在自己手中活命,虽不是什么普渡活佛,救苦仙人,却能够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或许,就是大哥所能够感觉到的快乐吧。 他心里想着。 “后生,你怎么没去领粥呀。” 身边的老者打了第二份粥,也许已经是两天没吃过什么东西,第一碗粥喝下去,有了几分力气,脚步加快了许多,手里却是端了两碗粥过来。 他看着陈暮咧嘴一笑,缺了好几颗牙:“看着粥挺多的,若是浪费了可惜,给你带了一碗。” “多谢老父。” 陈暮四下看看,周围无人,确定老者是在对自己说话,便很恭敬地接过来,双手捧住,学老者一般,蹲在地上。 《汉书·张良传》:“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如果是个陌生不认识的老人,可以称呼为老父。 因为是战时,为了方便,陈暮就没有穿什么羽衣鹤氅,只是一身粗布短衣,老者还以为是个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要粥的后生仔,顺手帮他拿了一碗来。 老父笑呵呵地道:“快吃吧,一粒粟,一粒麦,一粒米,都来得不容易,可不能浪费咯。”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陈暮随口应了一句。 老父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道:“后生莫非读过书?” “倒也念过几年。” 陈暮饮了一口粥,粥很温,里面甚至还加了一点点青州产的蔗糖,带了丝丝甜味。 老父感叹道:“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后生,可都是大才呀。现在青州的刘使君对我们百姓都极好,也应当是欢迎你这样的读书人,若能投效于他,必能有个前程。不像老汉,没读过书,只耕了一辈子地。临老了,地也被县里豪强夺走,一家人无依无靠,险些饿死。” 陈暮心情略微沉重地说道:“如今青州大军来了,朗朗晴空也就来了。以后老父也家中也会分田地,再也不会挨饿了吧。” “是啊。” 老父仰起头,低声说道:“我快要老死了,死之前,能再耕几年田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暮问道:“老父耕了一辈子地,就无甚积蓄吗?” 老父微笑道:“本应是有些,只是见不得别人苦难,乡邻家中有时遭了事,需要救济,也就救济了,这些年到处打仗,常有饿着肚子的外乡人来,能帮几个是几个。” “可是救了别人,当有一天老父的土地被那些豪强夺走之后,老父也险些饿死了呀。还不如在好年岁,多攒些粮,卖了钱,荒年也能买点粟米。” 陈暮的脸色沉下来。 这是个好人。 一位很温柔的老者。 可就是这样的老人,那些地主豪强,也要抢走他赖以为生的土地。 这世上,总不乏有坏到流脓的人,不仅没有反省自身,还在不断伤害别人,迫害那些淳朴、善良的劳苦大众。 若世间道德败坏如此,也就无怪乎常人总说,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也难怪后来坏人越多,好人越少。 听到陈暮的话,老父只是平淡地笑道:“最近有西域僧来说什么佛法,因为施粥,我也去听过几次,说什么好人会有好报,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如今青州军不是来了吗?那些豪强也被打倒了,好日子会来的。我种了一辈子地,什么都不懂,只会种地,但我知道青州的玄德公是仁义君子,他可以保护我们,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着?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也能看到我志向成功的一日。” 陈暮知道现在徐州因为笮融而佛法昌盛,倒也没有在意,他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笑着问道:“老父还有志向?” “自然。” 老者顿时自豪起来,高傲地道:“我以前种地的时候,发现一株粟苗长得格外旺盛,因而将此苗种子留下来,细心呵护。第二年,它的籽果然长得又大又好,结出的粟米也比别的粟多很多。” “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我能一直把这些粟种养好,终有一天,它会长得比我还高,比我还大,结出的粟米,可以养无数的人。” “所以我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能在这粟下乘凉。” “后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志向殊为可笑?” “可我便是这般想的呀。” “若是以后我老死了,还有我的子子孙孙,他们会继续地养着粟种,让它一年一年,变得又高又大。” “等它长大了,结的粟米也会越来越多,我们的粮食也会越来越多。” “也许将来有一天,那一亩地,便能产数十石粮,这样这世间,就再不会有人饿死了。每个人都能活得很好,孩子们,也不会还没长大,就夭折了啊。” 陈暮端着的碗,忽然愣住。 抬起头,仰望天空。 那天边。 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绚烂的霞彩。 美得像是一场梦。 第九章 给曹操送口棺材 青州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轻易占领了整个琅琊国全境。 在留下两名军司马及少部分驻守士兵之后,一万七千人浩浩荡荡,从缯国南下,进入了襄贲县境内。 沿途一路风景倒是极美,此地就是后世的兰陵县,以前叫做苍山县。 并非云南洱海那个苍山,而是山东临沂那个苍山,此地有连绵几十里的缯山,群山起伏,丘陵大岳,烟沙雾渺,景色宜人。 顺着缯山下的道路,还未到襄贲县城,远远地就有骑兵奔驰而来,是陈暮派出去的斥候探子。 “都督。” 探子下马来报。 陈暮问道:“前方有敌情否?” “并无敌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一件怪事。” “说。” “我等小队顺着官道往前探视,发现沿途村落空无一人,有些人家大门洞开,连屋门都未锁。” “哦?” 听到探马的话,陈暮细细思索,微微皱眉道:“屋中细软财物在否?” “大多都在,还有鸡鸭牛羊散落野外,无人饲养。” “有无打斗痕迹?” “无。” “脚印呢?” “脚印十分凌乱。” “带路,去最近的村庄看看。” “唯。” 探马翻身上马,小队五人领着陈暮及护卫的玄甲重骑一路奔驰。 约快马奔了半刻钟,远处山下,就能看到一处依偎着山林的村落,村落边有一条溪流从山中流淌出来,做村庄水源。 在村外就是官道,然后是旷野平原,大量田地。田间竟有无人看管的牛羊在啃食粟苗,鸡鸭满地乱跑。 这在农村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牛羊啃食粟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两家人的争吵。 但现在整个村庄像是人间蒸发了般,财物细软也没来得及收拾,确实令人费解。 而且从官道方向再看村口附近,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脚印。 看脚印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因为一个村落多则数百人,好则数十人,往来行走,总归是一片杂乱。 可问题是陈暮下马勘探,发现这些脚印当中有一个脚印很奇怪,踩出来的并非普通的鞋底花纹,而是几个方格网状的泥印。 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是铜泡靴底。 铜泡鞋其实就是钉鞋,早在春秋战国就已经发明,鞋底并非普通的纹路,而是铜钉,在雨天行军打仗时有防滑的功效。 汉朝普通士兵和底层百姓的鞋子基本都是麻履,唯有军官会穿这种靴子,虽然这种鞋子在唐代已经普及于百姓,但在此时基本还是军官专属。 包括在后世出土的汉代墓葬陶俑中,也多是将领级别的陶俑中脚下穿铜泡靴。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名军官。 陈暮的护卫阿大看着四处,纳闷道:“怎么这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莫非是知道战事将近,逃进山里去了?” “逃进山里?” 陈暮眺望了这连绵缯山,摇摇头:“或许这山中还有漏网之鱼,但绝对不多。若是因为惧怕战乱而逃入深山的话,财物细软、牛羊鸡鸭,必然全部带走。” “那就是被乱兵杀了。” 张龙露出了智慧的眼神,人都死了,肯定没办法带走牛羊鸡鸭等牲畜。 陈暮却白了他一眼:“不说此地并无尸体,亦无打斗痕迹,单说若是乱兵所为,这些牛羊鸡鸭,村中财物细软,又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留着,我看,倒像是仓促之间,被人掳走。” 被人掳走?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玄甲重骑将领一头雾水,这乱世人命跟野草一样贱,几乎毫无价值,掳人口,还不如抢走财物和牛羊等牲畜来得划算,有哪个诸侯会干这么傻的事情? 当下张龙不解道:“可是都督,这钱财不抢,牲畜也不抢,为什么单单掳走人口。抢青壮和女人还好理解,可看这样子,全村老少都抢走了,有什么用呢?” 是啊。 有什么用呢? 这也是陈暮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乱世当中什么都值钱,粮食、黄金、铜铁、牲畜。 唯独人口不廉价得很。 天下法治崩坏,杀个人,跟杀只鸡没什么区别。 有一群士兵闯入村庄,什么都没有抢,偏偏把人口都抢走了,简直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他们图什么呢? 陈暮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便不再去想了,直接说道:“不管他们抓百姓有什么用,先去看看。照此痕迹,此事应当是不久前发生,追!” 命令一出,众人纷纷上马,玄甲重骑浩浩荡荡地向着南面奔去。 此时的玄甲重骑可以说是轻骑,因为重甲都在后面的辎重车队上,只有需要冲阵的时候,才会临时装备。 但没有了重甲,轻骑兵的速度就能提起来,陈暮骑着紫影,如一道紫色的闪电奔驰在最前方,旷野之上,打了马蹄铁,半只脚踩进马镫的骑兵们全速前进,时速已经到了20公里每小时。 奔驰了约二十分钟后,马队速度慢下来,开始轻跑。马匹也需要休息,不能一直维持着最快速度。一般的马跑一个小时,就得休息半个小时,所以必须要爱惜马力。 而且加速奔跑后,骑队的队形也散开了,现在速度慢下来,再维持好队形。等休息了十多分钟,又开始狂奔,跑了七八分钟,已经远远能看到人影。 别看到现在为止,他们只追了四十分钟左右。但纵马狂奔之下已经跑出了10多公里,按照人步行速度,差不多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 这沿途一路上,都有不少村庄,随意扫了一眼,亦跟之前的村庄一样,多是空荡荡的,即便偶有人影,似乎也是藏进山中的漏网之鱼,等人走后回村查看,见到骑队,吓得立即又躲藏起来。 陈暮领着玄甲重骑狂奔,最终还是追上了那些掳走百姓的人。就看到远处旷野道路上,密密麻麻全是百姓,被麻绳捆着,一路哀嚎,有士兵持戈看管,亦有监工抽鞭急急催促。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排山倒海的声音,远处的士兵纷纷回头查看。待见到烟尘四起,居然是恐怖的骑兵大队之后,所有士兵都愣在原地,一时间队伍居然停下脚步。 片刻后,一声声凄厉的长啸不断起伏,从后队传到前队。这些人最少抓了数千百姓,连绵队伍长达数里,最后面的士兵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开始往前面跑,一边大喊大叫报信,一边不时惊恐地回头观望。 陈暮领着骑兵大队来到了百姓队伍身后,放慢了脚步,从侧面野外地里踏过去,也未曾理会那些被他追上的士兵,径直往前,要去寻这次带队的将领。 过了几分钟,前面一大队士兵急急涌来,为首的将领一开始还气势汹汹,骑着马匹纷纷呼喝,要求士兵们举戈结阵,严阵以待。 结果当看到陈暮的时候,顿时为之一惊,然后缩了缩头,翻身下马准备钻入士兵堆里去。 然而陈暮早就看到了他,朗声道:“于禁,你往哪跑!” 于禁身形一僵,转过头,堆起笑脸,站在原地满是尴尬,一直等到陈暮骑马来到他身前数米外,才拱手行礼道:“光禄大夫!”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光禄大夫,就说明眼中至少还有朝廷!” 陈暮骑在马上,俯身看着他,冷冷喝道:“可是为什么我却看到你在这儿掳掠百姓,肆意妄为?莫非是见天下大乱,法治崩坏,想要犯上作乱,称侯做王?” 迎面就是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于禁当时候就慌了,他早年跟着鲍信参加过讨董,当然认识陈暮,现在在曹操手下做校尉,虽然地位比不上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人,但也是二线将领,自然清楚陈暮的实力和手段。 因此见陈暮直接给他扣了个犯上作乱,于禁连忙否认道:“绝没有此事,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哦?” 陈暮眯着眼睛,步步紧逼道:“奉的谁的命令?莫非是孟德兄?他让你掳走这些百姓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 于禁连连摆手,就是不说。 “把百姓放了。” “光禄大夫就莫再逼迫我了,若是放了百姓,我就犯了军令。” “看来你于文则还是不知道我的手段。” 陈暮怒视着他,凶相毕露:“你信不信再啰嗦,我今日就把你杀了,明正典刑?” 于禁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士兵,再看了眼陈暮身后的玄甲重骑。 只见自己身后的士兵因为是仓促迎战,虽有两三千人,但阵型散乱,并没有连结成阵。 而陈暮身后的骑兵却不知何时已经排列整齐,缓缓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四溢。 骑兵受到弓弩兵克制,但却极为克制步兵,不谈机动性,光一匹五六百公斤重的战马,往前冲锋时产生的冲撞力,就绝非步兵能够抵挡。 多年练兵的于禁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在发现陈暮的骑兵居然已经列好战阵,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时候,马上怂了下来,耷拉着脑袋道:“既然光禄大夫说放了百姓,那就放了百姓吧。” “快放!” 陈暮大声呵斥。 于禁无可奈何,只能下令放走被麻绳捆着的百姓。 数千百姓死里逃生,一个个欣喜若狂,不少人扭头就跑,但大部分人却也知道是后来的将军放了他们,一时间感恩戴德,纷纷下跪磕头之后,才扶老携幼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眼见好不容易抓来的百姓都跑了,于禁欲哭无泪,对陈暮道:“现在百姓都放走了,我们也可以离去了吧。” “谁说你们可以走了。” 陈暮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数万大军就在身后,前方即将抵达襄贲,你就跟着我大军一起走罢。” “光禄大夫!” 于禁睁大了眼睛,争辩道:“我为兖州牧麾下将领,你无权扣押我军士兵!” 陈暮懒得跟他废话,对阿大道:“把这厮先抓起来,命人跟臧霸说一声,让他统领三军,尽快赶往襄贲,让黄忠蔡阳将本部人马交予臧霸统领,率亲卫快马赶来。” “唯!”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四将翻身下马,上前就要擒拿于禁,于禁身边的士兵挺矛而出,护在他身侧。 但下一刻,陈暮身后的玄甲重骑所有人都放下环首刀,取出弓箭,瞄准这边。 骑兵对付步兵的办法除了冲阵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远程抛射,利用马匹的机动性,游走于战场边缘,先几波箭雨将步兵打崩溃,再骑马冲杀,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见到明晃晃的箭支对准这边,于禁亲卫一时间皆迟疑不定,眼神飘忽,紧张地四处对视,想要寻求安全感,可又没有盾牌,哪来的安全感? 于禁喟然叹道:“都放下兵刃吧,光禄大夫素有诚信,想来也不会伤害我等。” “伤不伤害你们还得看你们表现。” 陈暮冷哼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的什么鬼主意。” 于禁默然不语。 曹操准备拿百姓祭旗,于郯县城下,当着陶谦面屠杀百姓的事情,他们这些二线将领也大都知道了。 虽然也有于心不忍者,但一来现在是敌对战争,不死不休。二来军令如山,也无可奈何。 古代打仗,双方如果成了仇敌,不止是对方的士兵要屠戮,就连百姓也要杀。 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有这样的现象,因为你治下的百姓,不仅是你的税收粮草来源,还是你的兵源,特别是战国时期,七国争霸,全民皆兵。 像战国时期,全华夏总人口也才一两千万。可大家打仗,动则都是几十上百万的大军对垒,就是因为各国都用的征兵制,所有适合年龄的人,都要被强征上战场。 如后来长平之战,赵国被坑杀了四十万士兵,导致国内成年青壮男子竟然为之一空,有些像二战时期的苏联,男女比例瞬间失调,举国动荡,满城素缟。 百姓被放走,于禁和他的士兵也被扣押。过了约半个时辰,黄忠蔡阳迅速赶到,就看到原地散乱着两三千士兵,或坐或躺在旷野上,旁边玄甲重骑严正以待,似乎在看管着他们。 虽然对眼前的情况不了解,但二人也是马上来到陈暮面前说道:“都督。” “嗯。” 陈暮点点头:“黄忠,你领本部人马跟我走。蔡阳,押着这些人,与臧霸一起往襄贲行军。” “唯!” 二人立即领命。 蔡阳率领亲卫,将于禁部众武器卸下,严加看管。 陈暮则带着玄甲重骑与黄忠,飞一般地奔向襄贲,绝尘而去。 又前走了约半个时辰,抬头眺望,远处城池已经若隐若现。 但让陈暮感觉到惊悚的是,四面旷野,顺着襄贲城池东去的方向,无数士兵押着百姓,像是汇聚成河流,往郯县的方向而去。 襄贲离郯县,不过六十余地。因为是徐州治所,方圆数十公里,两县加起来,生活着超过十万百姓。 曹操抓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暮目光闪烁出一丝漠然,对阿大说道:“阿大,去,砍几棵树,打造个物件。” “什么物件?” 阿大询问,他参军之前就是个木匠,也曾经打造过攻城器械,这事对他很拿手。 陈暮平静地说道:“一口棺材。” “棺材?” 阿大满腹疑惑,询问道:“打造一口棺材做什么?” “送人。” “送谁?” “曹操!” 陈暮的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曹孟德啊曹孟德。 你终究。 还是让我失望了呀! 第十章 掌控舆论的优势 一口薄棺材,如果不在意材料、外观,随便削些木材,用钉子钉起来就行。 甚至钉子都不用,由于秦汉时期民间铁料缺乏,所以木匠自有一套办法,利用卯榫结构,设置巧妙机关,将木材器物组装即可。 阿大阿二兄弟的祖上几代都是木匠,虽然参了军,但手艺活还是没落下,很快砍了几颗大树,造了口棺材。 棺材很轻,也没有涂漆,并非专业工具打造,所以看着外形极为粗糙,但陈暮无所谓,只要是口棺材,能代表它的意义就行。 打造好之后,大队继续前行,沿途一路上,到处都是抓捕百姓的曹操士兵。 骑兵卷起尘烟滚滚,不需要派人去通报,早有斥候告诉了曹操。 沭水河畔,曹操大军安营扎寨,他们建造了大量浮桥,过河之后,几番攻城,都没有攻破。 因此曹操思虑再三,最终选择了震慑陶谦的计划,抓捕百姓,于城前斩杀。 只是万幸的是,这个计划还未开始,陈暮就已经快马抵达。 曹操得知消息后,带着曹仁曹洪程昱陈宫及亲卫数百,轻骑赶来迎接。 夏风吹拂,远方田园粟苗成熟,迎风飘荡,却无人收割。 官道上无数百姓被押着,如溪流一般汇聚向曹营,再过两日,他们就要被送到郯县城下砍头。 小山坡上,曹操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狭长的眼眸眯起来,俯瞰旷野,只见远方骑兵浩浩荡荡,排山倒海般涌来,似乎有惊天的气势。 一个“陈”字大旗竖着,最前面的那一匹快马如一团紫云般冲刺在最前头,世间仿佛有了一团幻影,势如闪电。 看到那奔腾如地龙翻身的铁骑大军,曹操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艳羡。 当年西凉铁骑名震天下,就连公孙瓒的幽州骑兵都逊色几分,正面对抗中只能以量取胜,唯有刘备和陈暮的亲卫玄甲重骑能够与西凉军分庭抗礼。 这一千骑兵人数不虽然多,但人铠马具全副武装的战力,可堪比一万步兵,在战争中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一支铁骑? 曹操在心中恍惚出神。 过了片刻,玄甲重骑已经抵达山下,曹操下了坡,看到最前面的陈暮,催促着绝影上前,笑呵呵地扬声道:“子归!你来迟了。” 其实曹操嘴上笑嘻嘻,心里MMP,眼看自己屠县震慑陶谦的计划即将完成,没想到着陈子归来得这么快。 陈暮却板着一张司马脸,等到近前,忽然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曹操:“???” 曹仁:“???” 曹洪:“???” 程昱:“???” 陈宫:“???” “额” 曹操有些摸不着头脑,左右看看,见程昱陈宫等人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等陈暮表演了一会儿,曹操才迟疑许久,不解问道:“子归,你这是在哭甚?” 莫非是太想自己了? 自己跟陈子归交情有这么好吗? 曹操心里嘀咕。 哪料到陈暮嚎啕道:“孟德兄,我是为你哭呀。我知你命不久矣,因而悲恸万分,哀伤落泪。” 咚。 黄忠催促着马越众而出,他双手上举,竟是硬生生以自己的力量扛着两三百斤的棺材骑在马上,重重地往地上一丢,发出沉闷的声音。 曹操的脸色顿时变了,曹仁曹洪等人瞬间也是竖眉瞪眼,程昱和陈宫则是略微疑惑,不明白这闹的是哪一出。 现场气氛紧张起来,两边的士兵,都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武器牢牢握在手里。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 众人鸦雀无声,谁都没有说话,唯有马匹原地踏了一下蹄,或是打了个响鼻,打破这丝沉寂。 许是感觉到空气里的躁意,过了许久,曹操才深深呼了几口气,脸色平静下来,缓缓说道:“子归,这是何意? 陈暮摇摇头:“孟德兄还不明白吗?我是在劝你当及时悬崖勒马,不要在死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简单来说,别作死了。 曹仁大怒道:“陈子归,你是在咒我从兄死?” 陈暮一脸无辜道:“子孝,我一片好心,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呵。” 曹仁冷笑起来:“一片好心?那这口棺材又是何意?” 陈暮淡淡地道:“自然是等孟德兄去世之后,用来装殓尸体。你们看,这棺材还是滑盖的,届时还能推拉以瞻仰孟德兄遗容。” “你!” 曹仁曹洪当时候就把刀抽了出来。 蹭蹭蹭。 黄忠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以及身后大量骑士同时抽出武器。 曹操是听说陈暮来了,特意来迎接他的,所以没有带多少人,只有数百人,真打起来,肯定占不到便宜。 更何况他的亲卫有不少都没有骑马,战将不过五六人,如何比得上人家千名战将级的骑兵? 因而见陈暮的人面色不善,曹操也心中打鼓,可碍于颜面,一时间竟没有服软。 双方僵持,剑拔弩张,似乎随时会打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官道上,一匹关中黑色小毛驴踩着轻快的步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驴上有一白衣儒生,年约二十上下,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侧坐在驴上,腰中别着个酒葫芦,在小毛驴蹄子哒哒哒的声音中,慢慢地来到众人面前。 “明公!” 郭嘉跳下小毛驴,先向曹操行了一礼。 曹操见到他,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嗯。” “光禄大夫!” 郭嘉又面向陈暮行了一礼。 陈暮眼珠子转了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回了一礼:“先生好。” “看来光禄大夫是知道了?” 郭嘉反问。 “倒是还不知道先生身份。” “在下郭嘉郭奉孝。” “颍川郭氏?” “不过是破落的支族而已。” “先生说笑了。” 陈暮笑道:“郭氏精通小杜律,以法学传家,自先祖弘后,数世皆传法律,子孙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将者二十余人,侍御史、正、监、平者甚众,乃高门大族也。” 郭嘉连连谦虚道:“过誉了,郭氏再是如何,又如何比得上光禄大夫祖上曲逆侯奇谋定江山,先助高祖得天下,又除吕氏之患,开创大汉数百年基业?” “呵呵。” 陈暮笑而不语。 郭嘉便问道:“只是嘉有一事不明。” “先生请说。” “光禄大夫是如何得知嘉的存在?” 听到这个问题,陈暮沉吟道:“孟德兄麾下谋士,我素有所知。戏贤戏志才,颍川人也,擅以阳谋立世,极少阴诡之道。程昱程仲德,东郡人也,擅长兵阵战事,狠辣有余,仁德不足。陈宫陈公台,东武阳人也,虽有智计百出,却不谙人心。孟德兄也是才高出众,可那封书信深谙人心之道,若是出自孟德兄及几位大才手笔,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大胆猜测,孟德兄必然新得了一位极善于把控人心的谋士,我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在信中诈一诈孟德兄,还是很简单。” “原来如此。” 郭嘉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 陈暮如数家珍,将曹操麾下几位谋士的性格特点说得明明白白,像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份了解程度,确实让他感觉到心惊胆战。 “哼。” 程昱冷哼一声道:“我早听闻青州军情司无孔不入,今日倒是见识了,你早就调查过我们。” 陈暮摆摆手笑着说道:“诸位皆是各州郡有名的名士,得知诸位大名之后,差人去各郡县找乡人随意问问,倒也问得清楚,毋须特意去调查。” 几个人都翻起了白眼,底裤都快查出来了,还说不是特意? “明公。” 郭嘉岔开话题,对曹操说道:“光禄大夫乃是大客,为何一直在此,不迎进营中?” 曹操眉宇间闪烁过一丝杀意:“是啊子归,不如随我进营?” “算了吧。” 陈暮嗤笑道:“我这人比较怕死,所以出门都最少得带着一千骑兵走,怕进了你的营寨,我就出不来了。” “哦?” 曹操试探道:“子归莫非真要在此与我相残?” “相残?” 郭嘉故作不知地道:“光禄大夫,这是?” 陈暮指着地上的棺材笑呵呵地道:“来给孟德兄送一份礼而已。” 郭嘉一脸疑惑:“光禄大夫缘何如此呀?” “先生不知道?” “不知道。” “看来先生也是位装糊涂的高手呀。” “嘉不明白光禄大夫在说什么。” “哦?” 陈暮调侃道:“以先生之才,难道猜不出来吗?” “哎呀。” 郭嘉忽然一拍脑门:“是份大礼呀。” “?” 曹军众人一个个都不知所措。 陈宫程昱面面相觑。 曹操人都傻了。 给自己送棺材,也是大礼? 要知道,古代是没有送钟咒人死这一说。 因为汉朝并没有钟表,所以也没有送终这样的含义。 而且古时候送终,都是儿子,或者入室弟子,才有资格去送终。 像养老送终这个成语表达,大多就是表达子女的孝顺。 因此说起来,陈暮要是真给曹操送个钟,都不知道该说是在骂曹操,还是在骂自己是曹操的儿子。 但棺材自古就有,给人送棺材的意义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所以曹操很生气,只是碍于和陈暮的距离太近,敌人较多,一直没有发作而已。 结果郭嘉现在却说这棺材是份大礼,怎么能不让他心中疑惑? 然而陈暮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先生真是位妙人,一点就透,我的一片好心,先生应当可以理解了吧。” 郭嘉又拱手道:“多谢光禄大夫明言,只是嘉还有一事不明。” “请说。” “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陈暮点点头,伸出手:“请。” 二人便骑着马,骑着小毛驴,沿着官道往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走去。 两边的士兵都看着他们,众人举目眺望,就看到二人说说笑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时间竟似乎十分投缘。 “光禄大夫起于微末,闻达于诸侯,自黄巾起,纵横天下,所向睥睨,真乃不负大丈夫之志。” “哪里哪里,我虽然年长奉孝几岁,可今日见奉孝,才知晓人中龙凤是何意。” “光禄大夫之才,嘉不及万一也。” “呵呵,这里就咱们两人,奉孝若是有意,称我表字即可。” “那便恕嘉无礼了,子归兄。” 郭嘉一路奉承,嘴上说着,眼睛却细细地在观察陈暮的表情。 作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学大师,不仅言语能力极为优秀,而且还会察言观色的本事,通过一些微小的细节,就能摸清楚一个人的性格脾气。 比如郭嘉曾经在袁绍身边待过,见识过袁绍偏执、好面子、过于自负、生性多疑、犹豫不决等等性格,后来在官渡之战前夕,果断分析出了十胜十败的理论,为曹操增添信心。 陈暮熟知郭嘉的一生,自然很清楚他的本事,就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对郭嘉说道:“奉孝,你看了我那么久,看出了些什么吗?” 郭嘉被识破,倒也不觉得尴尬,说道:“子归兄有些不高兴。” “哦?” 陈暮故作不解道:“我明明笑得很开心嘛。” 郭嘉认真道:“嘉曾经观人笑,发现如果一个人真诚地微笑,眉毛会稍稍倾斜,两?(zhuo)稍稍提起紧缩,而假笑则不会。” ?就是人的两面颧骨,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很难掩饰。真笑的话,颧骨会不自觉地缩起来,而假笑,也就是所谓的皮笑肉不笑,因为难以主动控制颧骨,所以有人心观察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陈暮感叹道:“你这人倒确实是天纵奇才也,不仅智谋卓越,还善于把控人心。曹孟德有你,确实是如虎添翼呀。” 郭嘉谦虚道:“比不得子归兄,扶刘玄德于微末,起关张于草莽,自方为能臣之所极也。” “呵呵。”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的疑问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青州现在有一样东西,叫做印刷。不知你可曾听闻书本,又可曾听闻当年《讨董记》一夜名传天下?” “原来如此。” 郭嘉这才知道原因,摇摇头道:“若是如此,曹公确实不能屠戮百姓。” “当年《讨董记》一书,能给曹孟德冠以君子之称,它日一篇《屠城记》,亦可让他的恶名传遍天下。” 陈暮说道:“虽然大部分百姓不识字,可天下豪强世家成群,麾下田奴徒附无数,若他们知道曹操的残暴,难道就不会担心自己被杀,不担心自己的田地奴仆被掠,一旦在士人中流传,曹孟德可有人心归附焉?” 郭嘉一时沉默。 陈暮又道:“如今洛阳伯安公为天下共主,伯安公素来仁爱百姓,我兄刘玄德亦是以民为本。若他们知道曹操屠县,必然动怒。洛阳一道诏书,青州一纸讨伐,再有孙坚为盟友,曹孟德这是自寻死路呀。” “我明白了。” 郭嘉点点头,认真地对陈暮拱手一礼道:“多谢子归兄相告,曹公险些铸成大错矣。” 古代屠城,虽然被冠以残暴、嗜血、凶恶等等象征。 但要考虑到信息传播速度。 在口口相传的年代,曹操屠了徐州,除了让徐州附近的百姓知道以外,关中、河北、江东、川蜀等地,甚至可能要几年乃至十几年后才知道这事。 像曹操屠邺城的时候,也不过是让冀州动荡,信息只能通过迁徙的百姓去传播,可古代百姓迁徙,哪有那么简单。 除了衣冠南渡,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大多数百姓,都不想离开家乡。哪怕他们听说了敌人可能会屠杀他们,可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会心存侥幸。 所以别看曹操屠城屠的厉害,杀了徐州几十万百姓,可影响力也只能在徐州附近传播,根本不可能传得太远。 但现在不同。 一旦曹操敢干,那么陈暮就会立即传信去青州。刘备又会给洛阳上书,刘虞对百姓极为仁爱,他若是知道,必然震怒。 到时候再让郑玄蔡邕以及孔融这些名闻天下的大儒再写一篇《屠城记》,曹操的名声肯定会臭到家。 如此一来,影响力就不止是在徐州,整个天下在几个月内,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而且曹操还会受到刘虞的责问,像陶谦现在一样,被朝廷公认罢免州牧,拿去洛阳问罪。 若是赖在位置上,同样跟现在的陶谦一样,要受到青州、豫州一起攻打。 那时曹操就只有一条路,学袁术陶谦袁绍刘焉等人一样,公然反对洛阳朝廷,也就是所谓的造反。 毕竟现在也不是历史上挟天子令诸侯的时候,刘虞也不是汉献帝,他是有一定自主权力的。像洛阳的兵马刘虞就能调动,甚至他的圣旨诏书对刘备孙坚这样忠于朝廷的人还能起作用。 因此简单来说,目前的曹操郭嘉程昱陈宫等人,还完全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们还以为做了坏事,会由于没有传播渠道而不被发现。却不知道,青州已经有了印刷术,只要他们敢干,刘备就敢马上揭发,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这就是掌握舆论的优势! 第十一章 大事业 小山坡上,夏风徐来,吹动着陈暮与郭嘉的袖袍。 坡上有几颗大树,树下青草碧绿,树上藤条葳蕤垂下,在风中飘荡摇曳,遮蔽出了一片绿荫。 二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站在树边眺望远方,时而高谈阔论,说起天下大势,时而轻声细语,聊起家长里短。不知怎么地,他们像是都十分了解彼此,互相之间,总能看见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郭嘉长叹道:“与子归兄聊天,像是坐在庭中有春风拂过。许多见解,令我茅塞顿开,一些问题也都迎刃而解,嘉自愧弗如也。” 陈暮沉吟道:“看待万事万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当你看透了这世间的本质,就如同一团乱麻之中找到了源头,事情就很好解决了,这也是做人与做事的根本道理吧。” 郭嘉认真问道:“子归兄,嘉还有一问。” “你说。” “我是想问兄,为何选了刘玄德?” “原因很简单。” 陈暮淡然一笑:“因为路近。” “路近?” 郭嘉不明就里。 天下谋士,无不是等待局势明朗之后才开始择主。 哪有一开始就选了一位的主公? 更何况刘备刚起步的时候,也不过是微末草莽之辈而已,哪里能看得出来他有君主之像?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刚才跟你说过,黄巾之乱闹起来的本质是什么?” 郭嘉毫不犹豫地答:“政治黑暗,官员腐败,天灾人祸,瘟疫横行,豪强占据大量田地,百姓无所依靠等诸多因素。” “是啊。” 陈暮感叹道:“这已经是末世之像,我的家乡蒲阴也遭了黄巾之灾,所以才想往北边避祸,刚好与大哥遇上了而已。” 如果说是他主动去找的刘备,那就太假了,蒲阴离涿县不远,说是往北避祸,恰巧遇上,更加真实些。 郭嘉不由笑了起来:“刘玄德,还真是好运气啊,不仅有关张万人敌,还有兄这般大才辅佐。若能击败袁绍,等伯安公一死,以宗室苗裔登基,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呵呵。” 陈暮俯瞰远方风吹粟苗,颇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大哥做皇帝,也总比曹操做皇帝的好。” “难道子归兄觉得曹公没有为君之像?” 郭嘉反问。 “有啊。” 陈暮毫不迟疑道:“若这天下还有人能如高祖光武般扫清寰宇,那也就只剩下大哥和曹操了。” “可惜曹公起步尚晚,连徐州都没有得到。” 郭嘉苦笑道。 在聪明人面前,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因为从陈暮出兵开始,就已经证明曹操现在的野心和想法。 所以还不如大大方方一点,反正陈暮也知道,要是继续装聋作哑当糊涂虫,反让他笑话。 陈暮说道:“曹操走的是霸道之路,虽可纵横一时,却不能纵横一世。大哥走的是王道之路,唯以仁德,方能成就万世基业。”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世基业啊。” 郭嘉感叹:“强如大秦,亦不过是二世而亡吗?” 陈暮却道:“我知道有。” “哦?” 郭嘉心中不信,却饶有兴趣道:“还请子归兄解惑。” 陈暮目光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想起了那个盛大浩瀚的共和国,自苦难中崛起,自崛起中发奋,奋勇之追,以短短七十年的时间,就追上了西方几百年的沉淀。 这里有无数科学家,无数的学者,无数的军人、医生,以及无数努力建设的劳苦大众,他们前仆后继,能人辈出。 哪怕面对西方世界的打压,面对无数不公正的待遇,也依旧在逆境之中,创造出无数的辉煌。 这样的国家,岂不是万代昌盛,岂不是一个能永立于世界之巅的中华盛世? “你呀,不懂。” 陈暮摇摇头,仰望苍穹,忽然只觉得有些寂寥。 这天下之大,又有何人能懂他呢? 诸葛亮、郭嘉、庞统、贾诩、荀彧、荀攸等等这些人,或许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智者。 可跟他比起来,差距远远不是智力,而是那份卓越见识,那份至高理想。 他们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辅佐一位君王,成就一代伟业。 可这样的格局,又如何跟胸中藏有丘壑的陈暮相比? 郭嘉察言观色,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陈暮眼中的寂寞和言语之中的真诚。 恍惚间,他竟有些相信陈暮刚才说的万世基业,是真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真情流露更加真实呢? 一时间,郭嘉无比好奇,追问道:“子归兄不说,我又如何懂?” 陈暮笑了起来:“你真的不会懂,我问你,你现在看待春秋以前,殷周时的人,你是什么心态?” 看待殷周时期的人? 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郭嘉一时迟疑,思索片刻,答道:“除太公望外,其余,皆如狄夷也。” 这不是在贬低殷周,也不是夸姜子牙,而是一个事实。 很多人以为古代社会没什么差别,都是封建社会,但实际上,无论从生产力、创造力、兵力各朝代的差距都非常大。 如殷周时期,是奴隶社会,全国总人口也不到千万,生产力极低,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明,因为字、知识在当时都没有普及。 这里说的普及,是说连贵族都不一定能学到知识。 因为那个时期,其实只能算明的草创期,甲骨只是刻在龟壳或者兽骨上,用以占卜记事的字,还没有竹简书籍让字传播。 包括我们熟知的六韬,很多人以为是姜子牙的著作,但实际上此书成于战国时期。所以实际上春秋战国,才是中华明的启蒙时期,而非殷周以前。 自春秋战国再到秦汉时期也是一个重要的跨度,春秋时期百家齐放,各类思想碰撞,秦汉吸纳这些化,才有了这一时期的刹那辉煌。 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自然是一个重大跨越。 而此后,唐朝海纳天下,宋朝以半壁江山,养活一亿多人口,再多明清时期的火器、红薯、玉米等等,各朝代总体来说,都是在进步,只是进步空间不像西方工业革命那么大而已。 因此汉末的人,其实是属于封建社会的初期阶段,与明清在制度上或许差距不大,同样的地主控制大量土地,不给国家纳税,导致起义不断。 但在生产力上,双方的差别还是非常明显。像明清时期棉花红薯玉米都已经普及,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简单来说,社会的发展三个阶段,既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现代社会。 我们作为现代人,看明清时期的人,其实也跟看原始人差不多。 那么同样的道理,郭嘉作为封建社会的人,看奴隶社会的人,跟我们看待明清时期的古人也没什么区别。 听到郭嘉的回答,陈暮微笑着说道:“奉孝,你知道吗?正如你看待殷周时期的先人一般,我看待你们,乃至这天下人,亦如看待蛮夷一般。” “包括天子,刘玄德,曹公以及天下无数智者?” 郭嘉心中骇然,掀起波涛惊浪。 这是怎么样的自负,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殷周人如蛮夷,那是因为殷周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更加优越的明以及进步的社会给予了郭嘉足够的底气。 但陈暮跟他是同一时期的人,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他的自负,从何而来? 如果是一个疯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一笑了之罢了。 可郭嘉很清楚,作为一名顶尖智者,陈暮不可能说出这样的疯言疯语出来,且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全是真情流露。 这是最让郭嘉觉得惊悚的地方。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那就是陈暮或许真的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待他们。 或许,自己在他眼里,也真的跟蛮夷没什么区别。 这是郭嘉这般骄傲之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情。 所以郭嘉一定要追问个明白,到底是什么让陈暮如此有底气。 陈暮却只是笑了笑道:“包括,这就是眼界的不同呀。你要明白,一个人的能力,决定了他能否成就大事的底线。但一个人看待事物的眼光,却能决定他最后能做到多大的事业。” 郭嘉试探道:“一统天下,都不算大事业吗?” “算,也不算。” 陈暮沉吟道:“一统天下,却不能稳定江山,如始皇一般二世而崩,又有何意义。最终王朝不断更迭,未来的朝代,不是外敌入侵覆灭,便是内部矛盾爆发,长则三四百年,短则数十上百年,循环往复,何谈万世基业?” “外敌入侵?” 郭嘉笑了起来,说道:“子归兄多想了吧,这南北周边蛮夷,哪个不是被我大汉雄威打得服服帖帖,不说卫霍远征漠北,单说强悍如那鲜卑,自檀石槐之后,亦再无南下之力,若非此时中原内乱,恐怕该覆灭的是他们才对。” 陈暮当然知道这是基于自己知道华夏五千年明历史的基础上做出的判断,郭嘉虽然聪明,可深陷于这个时代,被时代局限,不能预知未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郭嘉纠结,只是笑了笑:“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奉孝,你要记住。任何事情没有绝对,不要立马去否定。你想想,如果北方草原上的蛮夷刚好有个檀石槐,中原又处于内乱,你猜会如何呀?” “那也只是子归兄的猜想而已,檀石槐这般人物,多少年才会出一个呀。” 郭嘉摇摇头。 汉朝先是打垮了匈奴,然后又是鲜卑,这几百年下来,外族就没有在汉人手中占到过便宜,以至于汉民族的百姓,对待草原民族,充满了骄傲。 然而西晋短短五十一年的历史早已经证明,任何敌人都不能小觑,哪怕是人口只有几百万的草原民族,一样可以统治中华大地。 但陈暮自然不可能去跟郭嘉说这些问题,稍微谈了两句,便转移问题道:“即便外敌入侵不可能,那内部矛盾依旧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根源,奉孝我问你,你的家族占据有多少亩田地?” 郭嘉迟疑片刻:“约数万亩。” “天下像你这样的豪强世家又有多少?” “不知云几” “每县或多或少都有,一县之地不过数十万亩田土,大半被豪强世家占据,百姓能有多少?” “这” “任何朝代,都有占据大量资源的贵族,有土地的利益获得者,他们拥有的力量、权力、财力,如果集中起来,就连天子都难以与之匹敌。” 陈暮侃侃而谈道:“正如武帝酎金夺爵一般,虽然削弱了无数侯国,但也只是将几乎接近于他的大地主消灭,而无数的小地主,却如跗骨之蛆一般,不断地在吸这个国家的血。将来你郭奉孝哪怕辅佐曹操称帝,你的家族了不起繁华两三代,等到曹操和你死后,后来的皇帝若有心削弱这些世家的力量,一样也会采取如武帝一般的方法。我的祖先曲逆侯不过四代,到如今家族已是泯然众人矣。然后再过个两三百年,朝代更迭,你的功绩也不过是记在史书里的一笔。” “” 郭嘉沉默不语。 陈暮继续道:“千百年后,你在这历史长河里,唯一的影响力就是帮曹操夺了天下而已。你以为这是大事业,可在我看来,不过是河流中一点微末浪花而已。” 听到他的话,郭嘉忍不住道:“那按照子归兄所言,什么才是大事业?” “大事业者,始皇一统天下,书同、车同轨,让原本散乱天下的人统合在一起,此为天下至功至伟也!” “难道高祖光武一统天下不算?” “不算。” 陈暮摇摇头:“始皇做的事情是什么?是将原本分裂的天下统一,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秦人,到了现在,则变成了汉人,这叫做民族认同感,自此之后,这片土地,将再也不会分裂!” “民族认同感?” 郭嘉喃喃自语,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能听到这种论调,确实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不错。” 陈暮点点头:“所有人都是汉人,不再像先秦时期,秦人赵人齐人韩人楚人一般地域分裂,这就是最大的贡献。” “除此之外,还有何算大事业?” 郭嘉又问。 陈暮道:“孔丘,管仲,李耳,韩非,墨翟,许行等诸家先哲,可谓大事业者。” “哦?” 郭嘉不解:“他们又无一统天下,何来大事业?” 陈暮道:“你郭家小杜律,传自哪?” “乃前汉建平侯杜公所创。” 郭嘉毫不犹豫地回答。 “建平侯所创的小杜律,又来自哪?” “额” 郭嘉一点就透,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陈暮笑道:“正是他们,开创了礼仪,制定了法律,教会人们仁爱、道德、礼法,才让我们有了衣冠,有了传承,有了一代一代的明,你说这算不算大事业?” 明这个词出自周易,包括尚书也都有记载,指的是德昌盛之意,所以在这里出现并没有什么不妥。 郭嘉点点头:“仔细一想,今日之世,确实多有受先秦百家之恩惠,若无他们,亦无秦汉。那除了这些先哲,还有何事可以谈是经天纬地之大事业呢?” “李冰、王景。” “他们?” “怎么,觉得他们的功绩不足?” “兴修水利也算吗?” “我来问你,他们二人的功绩,是否惠及后世千百年?” “应当是吧。” “那你若是辅佐曹操一统天下,能惠及多少年?” “若按子归兄所言,朝代更迭,大体也不过是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三四百年耳。” “不错,若是这样,奉孝还觉得李冰、王景之功绩,不算大事业吗?” 陈暮反问。 李冰、王景一个修都江堰,一个修黄河,都是稳定千年,惠及后世的大工程。 特别是黄河,作为母亲河,这条大河不知养育了多少华夏儿女。 若不是宋朝畏惧外敌,自掘坟墓,把黄河给挖了,王景治河惠及的就不止是八百年,可能后世新时代都还能继续稳定下去。 听到陈暮的话,郭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建造一个朝代,君臣努力多年,开创一份基业,结果按照历史循环,两三百年就没了,给后世造成的影响也有限。 而都江堰和黄河,却是一项几千年的工程,这份功绩将会永远流传。 正如后世虽然无数人骂隋炀帝是昏君,可不能否认的是,如果不是他开凿了大运河的话,那么古代南北交流,依旧会十分困难,绝对不会像唐朝以后那般便利。 看待问题要辩证的看,隋炀帝不是什么好皇帝不假,但大运河确实是一件好事也是真,是非功过得从各方面分析,不能一杆子打死。 “奉孝,这就是长远目光与短浅目光的区别呀。” 陈暮感叹道:“我看到的是未来千百年后,而你只争朝夕。只觉你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般心胸,没有百年之后,又如何能开创出万世基业,功绩永久留存?” 似乎被骂了? 郭嘉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似乎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只能无奈道:“贤兄教训得是。” 陈暮最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奉孝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曹操也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要帮他吗?因为我真心地希望我们不是敌对,而是你们跟我一起开创出一份万世基业出来,让你们看看我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所以我才劝曹操悬崖勒马,要他不要在寻死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这是我对你们的唯一期盼,你回去后跟曹操好好说,不要屠城。将来若是在战场上相遇,被我打败之后,就跟着我一起吧,我会让你们看到那一片崭新的世界啊!” 郭嘉一时无语。 虽然陈暮的话高深莫测,特别是其中的道理,都是振聋发聩,令人如梦初醒。 但说来说去,你所谓的大事业,又到底是什么? 开创的万世基业,又具体呢? 云里雾里一通,最后告诉我,以后被打败就跟着你,合着除了所谓万世基业的大道理之外,具体内容就没有透露分毫? 如果让郭嘉知道后世所谓“传销”的话,那陈暮现在的一切言语,估计就已经被他拉入了黑名单。 然而此时此刻的郭嘉,却觉得豁然开朗,心中所想,顿时变得不同起来。 因为陈暮说的确实有道理,所谓万世基业,给他开拓了视野,让他的格局又上了一层楼。 以前只觉得找个明主出仕,辅佐一代帝王成就一代伟业,如张良萧何一般流芳后世,就已经是人生顶点。 但现在忽然觉得,张良萧何在几百年后的自己眼中,似乎也就这么回事。 因为现在都已经是末世,他们的功绩,与自己何干? 真要扯的话,张良萧何的功绩到王莽之后就已经没了,而惠泽当今大汉的,是光武与云台二十八将才对。 所以郭嘉被陈暮提醒,恍惚间才明白,一时的功绩,和万古功绩比起来,确实差得远。 唯有万古流芳,才是真正的大事业啊。 想到这里,郭嘉看着陈暮,认真地拱手道:“贤兄之言,字字珠玑,令嘉受益匪浅,将来若是有机会,嘉依旧愿意向兄讨教。” “嗯。” 陈暮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知道我所谓的万世基业,具体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是吗?你还年轻,未来的道路能走得更远。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万世基业从何处开始。” “好!” 郭嘉表情严肃,鞠躬行礼:“此传道之恩,必不能忘。它日再见,请兄不吝赐教。”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是该拿下陶谦了。” 陈暮摆摆手,招来紫影,翻身上马,语气中仿佛陶谦这个堂堂徐州牧,只是土鸡瓦狗而已。 郭嘉骑着小毛驴追上来,高声问道:“兄有拿下陶谦之策?” “不过是” 陈暮回过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谈笑之间尔。” 说罢,策马扬鞭,奔驰而去。 玄甲重骑来得快,去的也快,陈暮回到队中,浩浩荡荡往北去了。 郭嘉回到曹操队中,痴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个男人。 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信? 第十二章 剥夺曹操的未来 “奉孝,奉孝?” 沭河西岸的旷野之上,天色渐晚,夏风萧瑟。 曹操见郭嘉一直盯着陈暮远去的背影出神,心中不由狐疑,陈子归到底说了什么让奉孝如此失态。 郭嘉当然知道曹操跟袁绍一样性格多疑,所以回过头,迅速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情绪,只是从容一笑:“明公。” 曹操皱起眉头,低声说道:“奉孝,此前你与那陈子归说起,说棺材是份大礼,又谈什么劝吾悬崖勒马,到底是何事?” 他们还在纠结之前陈暮说的话。 而郭嘉,不仅已经明白陈暮言语中的意思,甚至眼光格局已经提升了不少。 因为陈暮之前已经跟他谈过,黄巾之乱与王朝更迭的根本原因。 正是这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光,才让原本自负的郭嘉对陈暮感觉到了佩服,才让他有些相信陈暮或许真能创造一个万世基业来。 而曹操他们,依旧还在局中。没有跳出自身的局限性,就连陈暮为什么会忽然送棺材,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这就是顶尖智者之间的差距。 在后世大多数三国类游戏当中,曹操的智力也上了90,堪堪在顶尖智者门槛。而程昱和陈宫,则基本都是在92-94之间,算是一流谋士。 但郭嘉,却是高达98智力的超一流。看似只差了寥寥几点,可到了这个程度,每一点的差距,都非常明显。 哪怕后世的三国类游戏不一定靠谱,但纵观史书,在很多大事抉择上,曹操也确实不如郭嘉眼光毒辣。不少事情,基本都是靠荀彧和郭嘉劝说,他才会去做。 所以曹操程昱陈宫没想明白的事情,郭嘉到场之后,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很快就隐隐猜测到了陈暮的来意,才说棺材是一份大礼。 这份机智,确实当得起鬼才郭奉孝的名头。 “明公。” 郭嘉缓缓拱手一礼,平静地说道:“此事,确实错怪陈子归了,他这次来,并不是来找明公残杀,而是真的来救明公。” “啊?真的来救我?” 曹操都傻眼了,双方都快兵戎相见了,还说是来救自己的? 这世上哪有提着棺材去救人的? 要不是郭嘉是自己最信任的谋士,跟着自己也有两年,为自己出谋划策无数,曹操甚至都怀疑他是陈暮的卧底了。 郭嘉骑着小毛驴,与曹操一同回营,身后诸多卫士环绕,旁边则是程昱陈宫几人,一边在毛驴上颠簸,一边继续说道:“明公可知,陈子归是来做什么的?” “来威胁我?” 曹操骑着绝影与众人一起漫步而行,听到郭嘉的话,皱起眉头愤然道:“他刘玄德就这般霸道,连徐州都不许我沾染分毫?” “非也。” 郭嘉摇摇头:“陈子归并非来阻止公得徐州,公打徐州,师出有名。一者报当初无故攻打之仇,二者,朝廷已经将陶谦定为叛逆,公兴兵讨伐,名正言顺,陈子归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愚蠢的错误?” 曹操不解:“什么愚蠢的错误?” 郭嘉解释道:“就是无缘无故来攻打明公。” 这算愚蠢的错误? 曹操还没转过弯来,这都天下大乱了,攻打一方势力,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我明白了。” 94智力的陈宫,忽然回过味来,恍然大悟道:“明公,那陈子归是来提醒明公,要你莫屠戮百姓。” 屠戮百姓之事,古代常有,即便干了,顶多受点道德谴责,被冠以残暴而已。 更何况这还是敌对势力治下的百姓,屠戮了又如何? 但既然郭嘉陈宫接连提醒了,那这里面必然有深意,莫非事情的关键,依旧是在刘玄德身上? 想起刘备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曹操沉思道:“奉孝公台莫非是担心刘玄德出兵?此事我们之前不是议过了吗?刘玄德正与袁绍相持,无暇它顾,哪怕陈子归过来,兵力亦不过与我们相当。方才不敢动手,是因为他的轻骑离我们太近,若是正面与之一战,我倒也不惧,为何要怕他刘玄德?” 关于刘备的性格特点,曹操与郭嘉也分析过。仁爱确实是仁爱,但就是有些仁爱过头,有时候为了百姓,经常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不管是现在还是历史上,他都是这样。像如今世界,关中一战,为了百姓,放弃了突袭长安的计划。 而历史上,为了照顾百姓,从新野撤退居然选择与百姓一起南下。 要知道博望坡一战,在击败夏侯惇之后,是给刘备争取了足够时间的。如果他抛弃百姓,自己领军队迅速南下,虎豹骑跟本不可能追得上他。 但偏偏刘备就选择了很愚蠢的办法,结果到最后不仅百姓没保住,连自己以及赵云刘禅都差点死在乱军中。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郭嘉看人确实很准,一眼就知道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最早曹操麾下的谋士军团,就制定的突袭徐州计划,就是想趁着刘备没有办法南顾的时候,将徐州纳入自己的势力地盘。 至于屠城的事情,他们觉得哪怕屠了,刘备短时间内,应该也无法抽调大量兵力过来,即便陈暮来了,大家兵力相当,再加上兖州近在咫尺,可以随时抽调兵力,谁也占不到便宜。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青州得个琅琊国而已。运气好的话,甚至在拿下徐州之后,整顿好兵马将陈子归赶出徐州,到那个时候,曹操也有了与天下枭雄一战的底气。 然而郭嘉却摇摇头道:“我们当初确实考虑到了刘玄德的态度,但我们却忽略了另外一个人。” “谁?” “伯安公。” “伯安公?” 虽然刘虞已经登基为帝,但他宗室贤明长者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很多人都不称呼他为天子,而是称呼他为公。 这并非贬义,也不是降级,而是一种对德高望重之人的尊重。 只是曹操不太理解,现在洛阳小朝廷虽然被原来的公卿大臣拥护,成为目前天下,三个自立为帝中公信力最好的皇帝。 可毕竟已经对天下失去了控制,没有人再去管他,为什么郭嘉和陈宫却还说自己忽略了他? 郭嘉说道:“伯安公素来仁义爱民,若他知道明公屠杀百姓,会待如何?” 曹操嗤笑道:“洛阳自身难保,被袁本初牵扯了兵力,即便伯安公下旨申饬于我,又能奈我何?” 陈宫叹道:“可明公别忘了,刘备可一直打着匡扶汉室的名义,以洛阳为主。如果伯安公令刘备讨伐明公,也许刘备真的会放弃现在从冀州得到的利益,转而攻打明公!” “什么?” 曹操只觉得毛骨悚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刘虞这人对百姓极度仁爱,在历史上,也因为这件事情与公孙瓒发生严重的冲突。 而刘备跟刘虞还是同类人,且刘备一直奉刘虞为主,真心拥戴。 若是刘虞下令的话,刘备还真有可能会听。 到时候宁愿不要渤海郡和半个清河国,也要和曹操鱼死网破。那就真的跟陈暮说的一样,这口送来的棺材就要给自己用了。 因为跟冀州相似,兖州也被青州洛阳两面包夹,甚至下方还有个青州扶持起来的孙坚,处境几乎跟袁绍一模一样。 袁绍能抵挡得住三面进攻,是人家有王芬帮忙打下来的冀州底子。 可他曹操有什么? 一个百废待兴的兖州以及两三万精兵而已。 真打起来,青州都不需要派太多兵,陈暮领军两万,洛阳派一万,再让孙坚领军两万北上,轻松就能平了他。 所以当听到郭嘉和陈宫的分析之后,曹操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没有底线。 并非道德底线,而是没有将洛阳朝廷放在眼里,没有尊刘虞为主的臣子底线,反贼的意图太明显了些。 正如元末时期,朱元璋在大事未成之前,还得尊小明王韩林儿为主,等到击败了陈友谅,天下大势尽在掌握之后,才杀了韩林儿自立门户是一个道理。 翅膀硬之前,就得学会隐忍。 虽然王莽算是个比较失败的案例,但司马懿可是成功了,只是曹操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当然。 历史上曹操可没有这份做忠心臣子的觉悟,因为当时的朝廷就控制在他手里,所以这个底线一直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一开始的时候,还稍微尊敬一下汉献帝。 结果到后来,翅膀越来越硬,篡位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不仅自己给自己封魏王,还把汉献帝的老婆儿子全杀了,换成自己的女儿去当皇后。 而现在不一样。 洛阳的刘虞可不像汉献帝一样被控制在曹操手里,曹操想要拿捏刘虞,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刘虞还有自主权,因为他真的可以命令得动刘备。 所以如果曹操没有把刘虞放在眼里,做了违背刘虞价值观的事情,陈暮一封奏折上去,那刘虞就会一道诏书下来,罢免他这个兖州牧。 到时候怎么办? 学袁绍刘焉陶谦袁术等人自立为王? 还是乖乖交出自己的权力? 前者就要像陶谦一样被刘备攻打,后者生不如死。 因此陈暮过来,其实不是在制止曹操做违背刘备价值观的事情,而是在制止他不要屠杀平民百姓,以免触怒了刘虞。 青州一道《讨董记》能让曹操声名鹊起,也能一道《屠城记》,让他遗臭万年。 再加上刘虞的呵斥,届时曹操没有了大义名分,瞬间就变成丧家之犬,除了与陶谦袁绍袁术这些人结盟以外,估计中原之地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想到这里,曹操亦是感觉到后怕不已,连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险些铸成大错矣,多亏奉孝提醒呀。” 郭嘉摆摆手苦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若非陈子归,我也没有想到远在洛阳的伯安公,还能发挥出如此大的作用,这是我的疏忽呀。” 程昱也拱手向曹操致歉道:“明公,此昱之罪也。若非昱,明公也不会因此出差错,险些将兖州基业毁于一旦。” 陈宫也道:“此事宫也有罪,失察之罪。”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用争责了,你们只是出计者,采纳不采纳是由我决定,既然是我选择的,那便是我的过错呀,此事到此为止吧。” 曹操摆摆手,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举动让几位谋士还是很舒心的,这也是曹操的魅力所在。 不过曹操肯定不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若论起把控人心,郭嘉必然是当世第一,且素有战术奇谋,有阴诡之道。论起行军打仗,出谋划策,程昱也是文武双全,上马可领兵,下马可安民。而陈宫亦是位战术高手,给吕布献计,差点活捉曹操。 但论起战略谋划,这几个人的眼光就差了许多,不能跟荀彧比较。 如果是荀彧在的话,早在程昱提出屠县以震慑陶谦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想到了洛阳那边的反应,从而对曹操进行劝阻。 因为整个三国之中,贾诩、沮授、荀彧三人,是最了解一名正统皇帝能给一名诸侯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贾诩最早提出“奉国家以征天下”,紧接着是沮授“挟天子而令诸侯,稸士马以讨不庭”,最后才是荀彧“奉主上以从民望,秉至公以服雄杰,扶弘义以致英俊。” 三人都以极为长远的战略眼光,必然清楚现在的时局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如今陈暮早就已经从曹操那诓来了荀彧,从袁绍那搞来了沮授,连贾诩也在对青州的观望之中,所以包括袁绍在内,这些人阵营之中,居然没有一位顶尖的战略家,不能为各路诸侯指明前进的道路。 这就是陈暮最大的阴谋。 早在洛阳将荀彧招来尚书台,就埋下的伏笔。 二荀一个顶尖战术大师,一个顶尖战略家,为什么陈暮更看重荀彧,而不是很在意荀攸的去留? 就是因为一时的战术得失并不重要,战术可能会失败,但只要战略赢了就行。 因为有时候打了胜仗,并不代表就获得了胜利。 像后世倭寇入侵时,最早的战略是鼓吹什么亚洲共荣,中日一家亲等等方针,表面说是友好,实际却是在慢慢蚕食我中华大地。 这种办法虽然进展会十分缓慢,但却极为有效。 如果真按这个战略实施,温水煮蛙,中华大地在那个困难年代,四处需要盟友,还真有可能步步忍让,最后被倭寇慢慢侵吞。 包括著名战略家蒋百里将军也认为“中国与日本,不惧鲸吞,乃怕蚕食。” 结果倭寇的人心不死蛇吞象,硬要学小胡子搞什么闪电战,想要在三月之内灭亡我大华夏,推翻了蚕食的计策,撕开虚伪的面具,露出了凶残的真面目。 此战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倭寇虽打赢了淞沪会战,获得了一场战斗的胜利,但却没有赢了整个战争。 淞沪会战虽然输了,可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将大量人力物力撤到后方,然后以极大的战略纵深,硬生生地将倭寇拖入了战争的泥潭,陷入了伟人最了不起的大战略《持久战》! 这就是战略与战术的区别。 如今,曹操麾下虽有不少战术乃至心理人才,可没有一位顶尖战略家帮他谋划未来该怎么做,因而一步被动,步步被动。 没有了战略家帮他,就没有了未来! 陈暮。 早就剥夺了他的未来! 第十三章 二桃杀三士 青州大军南下,奉洛阳皇帝之命,讨伐陶谦。 虽然刘虞这个皇帝属于赶鸭子上架,半强迫半无奈地上了帝位。 但天下一半的诸侯,再加上洛阳诸多公卿认可,那么他就是如假包换的正统皇帝。 而且当初刘虞登基的时候,陶谦也是承认的,还上表请封,他这个徐州牧也是刘虞所赐。 但转眼陶谦就背刺盟友,特别还联合袁术这样不承认朝廷的叛逆一起攻打兖州。 这是什么行为? 说是犯上作乱也不为过。 所以当前年刘备曹操同时给洛阳发的奏折被送到刘虞面前的时候,刘虞也是很快下达了罢免陶谦,让他进京受廷尉调查处置。 只不过当时洛阳朝廷最大的敌人还是冀州王芬立的伪帝,刘备公孙瓒的兵力也在和王芬交战,曹操则被打残了,孙坚还在跟袁术纠缠,一直没有时间管陶谦而已。 但没有时间管他,就不代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虽然陶谦后来也曾经向洛阳进贡祈求原谅,然而从法理上来说,陶谦这个徐州牧,其实从前年攻打曹操开始,就已经被撤掉了,他名义上已非徐州之主。 现在刘备依旧没时间处理他,曹操则趁着这个机会想夺了徐州,陈暮也只能率领青州勉强挤出来的两万大军南下,相当仓促地来应对此事。 “曹操?” 郯县城外,陈暮一个人在营中细细思量。 曹操这次来徐州的目的,可不就是想夺徐州吗? 届时坐拥两州之地,就拥有了和袁绍刘备相同的实力! 想法倒是挺好,可惜呀 陈暮笑了笑,可惜这一切,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你敢来,那作为多年老友也不能小气。 便是再让你半个徐州,又能如何? 孟德兄呀孟德兄。 希望这半个徐州,以后你会待得惯。 陈暮走出营寨。 远处郯县城下,曹军亦是同样升起了营盘。 在郭嘉的劝说下,曹操最终放了两县百姓,率领大军来到了城下。 密密麻麻的军队进进出出,辅兵抬着木材,工匠开始切割,一排排栅栏竖起,各种拒马、铁蒺藜、陷马坑在营门口布置。 建造营寨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当初袁术和孙坚之战,一天的时间,几乎只能造一点栅栏而已。 像瞭望塔、云台、拒马、陷马坑、各类营盘布置摆放,都有规矩,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大军,想要建造一个完整的营盘,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 曹军那边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建造,陈暮这边同样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曹操也在眺望此处。 历史上他攻打了郯县两个月不能攻克,因为粮草不多撤兵,在回去的路上,顺手屠了三座城池震慑陶谦。 现在还未开打,曹操的粮草也还算充足,因此也乐意跟着陈暮看看情况。 “那陈子归,当真说有办法破了城池?” 曹操对郭嘉询问。 郭嘉双手笼在袖子里,目光却是看向远处三四里外的郯县。 作为徐州治所,郯县城池规格要比一郡之地的治所稍高,比长安洛阳这样的首都稍低,高有三丈,接近七米,绝非一般的兵力可以攻破。 “他是这么说的。” 郭嘉点点头。 曹操嗤笑道:“莫非又是用发石车?” “应当不是吧。” 郭嘉站在草地上,此地已是城外,常有人走,草地十分稀疏,风一吹,卷起蒙蒙尘土。 在尘土当中,隐约能看见远处城墙之上,升起了无数的顶板。 顶板的作用是在步兵攻城的时候,阻碍云梯和攀登梯子的士兵上城墙用的,但现在全都竖起来,斜着挂好,还有为城墙上士兵挡箭和投石车的功能。 虽然不一定能挡得住投石车的攻击,可会极大地减少投石车的缓冲,除非用常规战争中的办法,先用井阑将弓箭手推过去,靠近城墙利用火箭点燃顶板,不然的话,投石车的作用会被削弱不少。 “不管陈子归是用什么办法,我们都不能走。” 曹操眯起眼睛,沉声道:“虽然震慑陶谦,逼迫他投降的计策失败了。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州归了刘备,至少我们得取半个徐州。” “嗯。” 郭嘉说道:“我也是这般作想,如今孙坚与袁术交战,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汝南、沛国南部,陈国与梁国是他的根基,不好轻动,但鲁国悬在北面,孙坚也从未管过,我们若能取下,则可以与彭城下邳广陵相连,届时再将泰山郡夺下,则大势已成。” “善!” 曹操满意地点点头。 历史上他是从东郡起家之后,虽两征徐州,但只是把徐州打残,并没有占领。 那时他的策略是打退了袁术,占据了豫州。坐拥了兖豫二州之后,他才真正开始壮大,有了与袁绍一较高下的实力。 但现在豫州被陈暮埋了个雷,孙坚击败了袁术,占据了此地。 因此现在曹操几乎不可能南下,只有东进一条道路,以陶谦无故攻打过他为由,名正言顺地讨伐,等占领徐州之后,再考虑下一步。 不得不说,虽然是无奈之举,可也是曹操唯一的出路了。哪怕现在陈暮过来搅局,他也必须拿一部分地盘再说。 否则的话,一直被困在兖州,周围还都是没法去打的人,曹操就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这边兖州军和青州军都在紧锣密鼓地修筑营寨,那边郯县陶谦则十分着急上火。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他能不急吗? 为此他已经召开了数次会议,与自己麾下的谋士商讨对策。 “你们说说,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呀。” 府邸之中,陶谦跪坐在堂上,看着下面几人,急急催促。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原因,也是因为曹操和陈暮进攻选的还真是时候。 此时夏粮还没有收上来,城内用的还是去年的冬粮,哪怕存货还不少,可他是三万大军在吃。 陶谦不是没有打过仗,所以倒也有兵力布置,城内三万人,厚丘五千,羽山沭河附近亦安排有一万人的营寨。 三路人马以掎角之势,做出防守姿态,不管那边被攻击,都能够迅速做出应对。 但总计四万五千大军,每日粮草消耗无数,加上夏粮未收,顶多坚持个月,一年半载的时间,粮草就要吃光。 因此只要兖州军和青州军不急着进攻,跟他耗下去,到最后陶谦甚至只能和对手在野外决战。 曹操只领了两万人马,就把他打得丢盔弃甲,更别说现在还有两万青州军。 所以现在陶谦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被逼得已经不知所措。 “明公莫急,总有办法的。” 曹宏连忙安慰。 陶谦气道:“敌人都打到城下了,旬日之内就要攻城,难道等城破之后,再想出办法来应对吗?” “额” 曹宏满脸尴尬。 麋竺麋芳兄弟则一脸漠然。 唯有陈登沉默不语。 除了他们几个亲信以外,孙观尹礼二人也在此。 如今曹豹作为徐州第一大将,领兵屯于羽山,吕范则屯兵于厚丘,现在城内只有孙观尹礼张闿等人可用。 孙观因为之前曾经力拒曹操立功,被升为都尉,都尉并不算高级武官,但也属于中级军官。 陶谦可没有刘备开府仪同三司可任命官员的权力,而且刘备忠于刘虞,刘虞也很欣赏他,所以刘备上表封将,都被允许。 反观陶谦则属于叛乱,刘虞自然不可能敕封徐州官员。所以他任命的官,基本都是州牧职权范围之内。 如曹豹只是骑都尉,相当于将军。而孙观尹礼张闿等人,则是属国都尉,相当于校尉。 其实陶谦治理徐州多年,实力应该没有那么差才对。 但此时已经六十多岁,年老力衰,能力也只是中等,根本不能完全控制整个徐州。 像笮融,薛礼这些人都不服从他,广陵下邳一带不少草头王,以至于陶谦只能郯县,没办法南下利用战略纵深进行抵抗。 现在青州军和兖州军来势汹汹,陶谦已经无路可退,自然是着急上火,看着众人鸦雀无声,恼怒道:“平日里尔等自吹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大敌当前,却束手无策,吾要尔等还有什么用?” 见到他真的发火,陈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明公,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陶谦连忙道。 “只是此策需要明公亲自去一趟青州军营。” 陈登咬牙说道。 陶谦顿时就眉头紧皱起来。 曹宏马上道:“陈元龙,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想让明公投降于那刘玄德?” 亲自去敌人军营,除了投降以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你要说是去和谈,傻子都不信。 哪有主君亲自去商量和谈的,到时候敌人直接把你扣住,哪还需要和谈,直接就能取了徐州。 然而正当陶谦准备大发雷霆,怒斥陈登的时候,麋竺却说道:“元龙既然提出计来,自然不可能是投降青州,许是有别的妙计,不妨说说。” 陈登苦笑道:“其实这计,就是投降青州。” “” 麋竺无语。 本来是看你同为徐州大族,帮你个台阶下,你怎么打我脸呢? “陈元龙,你这是要背主!” 曹宏跳了起来。 曹家陈家麋家都是徐州最顶尖的大家族,以前陈家第一,麋家第二,曹家一直被他们压制。 后来陶谦来了,曹宏曹豹受陶谦宠信才翻身,现在自然不能让陈家再起势。 不得不说,曹宏也不愧被史书写为谗匿小人,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在想着勾心斗角。 然而不等他再次呵斥,陈登就说道:“此计,乃二桃杀三士之计也。” “说下去。” 陶谦见他似乎真有什么妙计,马上开口让他把话说完。 陈登就继续道:“明公想想,曹操现在的位置,处于中原腹地,南北相连之处。他的北面是袁绍,西面是司隶,东面是刘备,南面是孙坚。” “袁绍司隶刘备这三方,借曹操几个胆子,他都不敢攻打。” “至于南面的豫州,孙台,江东猛虎也。击败袁术,经营豫州已有二载,实力不比曹操弱,曹操若是攻打他,则两败俱伤,所以唯有东南我徐州,可以攻略。 “当今天下,北方战乱不休,袁绍公孙瓒刘备三人攻伐不断,青州的主要兵力,也都在北方。” “因而曹操得了兖州,立刻就东进,名义上说是为报此前明公攻打之仇,实际上则是为了趁北方三方僵持,无暇南顾的时候,尽快夺取徐州,以壮大实力。” “而陈子归领两万青州军南下,说是帮助曹操攻打明公,实则是为了扼制曹操发展,不能坐视曹操壮大,以免将来养虎为患。” “所以他们二人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得徐州。” “若明公此时前往青州军军营,向青州请降,说是愿降刘备,将徐州交予他。明公想想,那曹孟德,会如何呀?” 说到最后,陈登已经抑制不住,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曹操和刘备怎么想的,他这些天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个是想东进打开局面,一个是想南下打开局面,都不愿意被困住。 那么徐州就成了他们二人争夺的焦点,谁能先拿下徐州,谁就能在未来占据扩大地盘的主动。 问题在于徐州只有一个,现在徐州还没到手,你们还能联合在一起。 若是陶谦投降,那徐州的归属,岂不是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到时候,两人大打出手,陶谦坐山观虎斗,笑看他们被耍得团团转,等到二人两败俱伤,再出手收拾残局,到时候笑到最后的,还是陶谦。 在陈登看来,这个计划的可行度很高,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完美地把控住了敌人的心态。 然而就在他得意之际,陶谦却犹豫不决。 唯有麋竺颇为疑惑地道:“为什么要投降于青州?按理来说,青州不愿看到曹操壮大,徐州在谁的手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在曹操手里,这样投降曹操,岂不是才能让他们两方打起来?万一投降青州,曹操畏惧于青州实力,退兵了怎么办?” 陈登摇摇头道:“曹操不可能退兵的,徐州是他唯一的机会,若是放弃,将来等北方战事平定,那下一个被吞并的就是他。所以他必须要寻找出路,且曹操为人残暴,若是明公进了曹营,恐怕难以出来啊。” “难道去青州军营寨,吾就能安全出来吗?” 陶谦这个时候的脸色已经很黑了。 但陈登却没有注意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计策中,继续说道:“刘玄德素以仁德,明公若是投降,他必不敢害。” “哼!” 陶谦大怒,指着陈登喝道:“我原以为是什么好计策,哪知道居然是我屈膝投降,陈元龙,我看你是青州间作吧,来人,把他关起来!” “啊!” 陈登当时就傻眼了。 这二桃杀三士之计明明这么完美,不用就算了,凭什么怀疑我是间谍? 然而陶谦根本不给他申辩的机会,直接让人把他押下去。 哪怕陈登大喊大叫,祈求陶谦让他解释,陶谦也不听,冷眼看着他被抓走。 等到陈登被士兵拖下去后,陶谦还余怒未消,冷哼道:“投降之事,再不能议,明日我将亲自上城督战,必然击退来犯之敌!” 说罢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麋竺细细思索。 陶谦这人对权力很大,看来即便兵临城下,也没有让他醒悟过来呀。 摇摇头,转身出门。 众人都离开了。 孙观尹礼二人出了州牧府邸,相视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第十四章 反间计 历史上陶谦确实将徐州让给了刘备。 但那是在临死之前,只对麋竺说了一句:“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 然后麋竺陈登等人才共推刘备为徐州之主。 所以三让徐州的事情,可谓是子虚乌有,并不存在。 在活着的时候,陶谦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出自己手中的权力。 仅仅只是因为快死了,而自己的两个儿子又没有入仕的志向,不愿接受家业,才无奈把徐州让出去。 因此陈登献计二桃杀三士之计,对于陶谦来说,显然是行不通,让他放弃徐州,哪怕是名义上的放弃,依旧让他不敢去赌。 毕竟这里面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兴许刘备讲仁义,不会杀他。兴许计策真的会成功,让刘备曹操联盟被破,自相残杀。 可万一徐州牧大印交出去,陈暮当场把他扣住,再跟曹操打一场,等分出胜负后再处理他,哪岂不是鸡飞蛋打? 到时候不仅徐州没了,自己还落入了别人的手里,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对于陶谦这样的人来说,绝不可能答应。 只能说,陈登的计策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以徐州为筹码,让曹刘内讧。但陶谦却不会用,也不敢用。 数日之后,两座营寨拔地而起,横在了郯县城外,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北角,相隔四里。 陈暮和曹操的大营,现在完成了主体构造,还欠缺一点防御设施。 不过它已经能够承担起它的用途。 陶谦站在城墙上眺望,营寨已经建好,但却不见敌人来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是要围困郯县。 断水围城,僵持数月,乃至数年的例子都有。 如著名的邯郸保卫战,也就是“围魏救赵”这个成语的来源,邯郸就被魏国围攻了两年。 还有楚庄王伐宋,围攻一年未破,干脆就在城外建造房屋,耕耘田地,打旷日持久的战争,同样是成语“筑室反耕”的来源。 陶谦很清楚城内的粮草只供不到一年使用,因此见城外兵马来来往往,远处还有大量的车队不断在往这边运粮,不由哀叹一声,他最怕的就是敌人围而不攻,徒耗粮草。 见到他的模样,孙观远远地眺望了一下青州军营寨之中竖起的三面旗帜,心里就有了数,对陶谦说道:“明公,我看那刘备曹操,是要做长久打算啊。” “嗯。” 陶谦点点头,老迈的面孔充满了忧容,说道:“他们的粮草进进出出,不断运来营寨,以我多年行伍经验来看,说明在后方,他们已经建立了一个粮仓。” 孙观赞同道:“这个粮仓很有可能就是襄贲县,明公若是派人出城,向曹将军下令进攻襄贲,说不准能让他们退敌。” 襄贲离郯县只有不到六十里,二地几乎就只隔了一条沭河。就跟袁绍不会选择将大量粮食积存在前线官渡,而是会将四十里外的乌巢作为粮仓是一个道理,粮仓建在营寨附近,一旦混战打起来,很容易就会被人一把火烧了。 所以大军作战,必须要有一个中转站,袁绍把这个中转站放在了乌巢。而陈暮确实是把这个中转站放在了襄贲,只是与乌巢不同的是,襄贲是一座县城,有城墙保护,很难被人偷袭。 “不行啊,奇袭粮仓,首先需要这个粮仓建于野外行军大营之中,敌人将粮草存放在城池内,曹豹即便去攻城,也难以迅速攻下。” 陶谦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猜到襄贲是粮仓中转站,可他没办法去攻打一座城池。 孙观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假装遗憾地道:“那看来就只能等下去了,不过明公,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青州和兖州毕竟是两州之地来攻我徐州一城之地,城内积粮不多,必须要想个方法才行。” 陶谦见他这么说,似乎胸有成竹,便好奇问道:“你莫非有对策?” “倒是有个想法。” 孙观说道:“敌人来势汹汹,此时锐气必盛,我们万不能出城与之决战。先守住城池,待过一两月之后,敌人必然锐气尽失,放松警惕,以为我们不敢再出城作战。此时明公再下令让曹将军与吕都尉同时进攻,城内再一齐杀出,出其不意,必然可以击退来犯之敌。” 陶谦惊讶道:“你还学过兵法?” 这个计谋出自《孙子兵法·始计篇》,原文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陶谦招揽孙观孙康兄弟,再加上吴敦伊礼昌豨等人的时候,他们只是泰山贼寇,根本不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哪怕是孙观,也是因功才升都尉,其他人还只是军司马的中层军官,没想到他还居然读过书? 孙观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跟了明公以后,我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因而时常翻阅兵书,学习文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能够报答(暴打)明公,偿还知遇之恩。” “好。” 陶谦欣慰地点点头,高兴地道:“此策不错,就按你说的办,从今日开始,你就驻守在北城门,严密防守,等到时机成熟之时,我便下令让曹豹吕由进攻,你便率军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 “必不让明公失望。” 孙观连忙拱手行礼,表面上一副临危受命,受宠若惊的模样,内心却是极为激动。 没想到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 其实孙观之前确实只是泰山上的贼寇,因与臧霸为好友,听闻了臧霸对青州的描述,又见臧霸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才想投奔青州。 哪知道陈暮却让他去投奔陶谦,且这两年来,就让他安心在徐州发展,多读书识字,学习知识。 书是臧霸送来的,他府中还有一位泰山书院毕业,兼职军情司密探的幕僚。 青州现在已经全面开始推广标点符号,虽然没有开始简化汉字,但对于学习文字已经有了很大帮助。 因此为了能在以后去青州得到重用,孙观也发奋读书学习。只是他的智力有限,让他用计比较困难,不过倒是认识字了,不至于露馅。 没办法,计策能不能用好,跟看不看书没关系,跟看书的人智力有关系。 像《孙子兵法》《六韬》《孙膑兵法》这类的书,汉末各大世家豪强有条件看的人多得是,这些兵法也都是大家族必学内容,可军事天才出了几个? 哪怕是曹操这样统帅满分的人物,也是从一场一场败仗中学习经验,积累起来的。还有吕蒙,同样也是先打仗,后学习,有战争经验。 毕竟就算你学会了一招,马上在战争中用出来,可没有经过周密布置,像马谡一样学韩信背山一战,结果就是很容易就会被识破,让人将计就计,反而沦为笑柄。 所以孙观的计策也许有用,但得看是在对谁用。用到淳于琼这种家伙身上肯定一拿一个准,用到曹操和陈暮头上,那自然没戏。 何况这计策,还是他府中那位的幕僚给他出的始作俑者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从七月份到九月份,天气从酷热难耐,到逐渐干爽,秋风萧瑟,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夏粮收上来之后,百姓开始了新一轮的播种。 无论自己头上的统治者是谁,百姓们总归是要继续活下去,新来的统治者至少没有任何苛政,也没有任何严酷税收,在日渐变乱的徐州,青州占领区域的琅琊国,反倒变成了一片乐土,慢慢恢复了秩序。 这一日天气又开始炎热起来,秋老虎就是这样,温度时高时低,有时候冷得要冻死人,有时候又像是会热死人。 曹操感觉到酷热难耐,心烦意乱,在营寨中走来走去,心中十分焦虑。 过了片刻,郭嘉穿了件宽大的充衣纱縠裨衣,晃晃悠悠地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捏着个酒瓶,一身的酒味。 根据《三国志》记载,郭嘉为人不治行检,浪荡不羁。倒不是好色,而是行为不恪守礼节,生活作风比较随意,跟简雍有得一比。 曹操倒是知道他素来行为古怪爱自由,平日里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一身常服有礼有节装正经人。但私下里光膀子乱晃也是常有的事情,倒并没有觉得奇怪。 只是营中禁酒,这家伙哪搞来的酒?要是被军士发现了,怕是影响不好。 他正这么想着,郭嘉就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来到一旁席上躺下,随口问道:“明公召我有何事?” “奉孝,你这酒是?” 曹操迟疑询问。 郭嘉看了眼酒瓶子,咧嘴一笑:“从陈子归那弄来的,这酒在塞北可是卖得贵,一瓶数千钱呢。” 曹操眼中划过一丝狐疑,坐下来淡淡地道:“陈子归倒是好心,还送你酒。” 郭嘉洞悉人心,又怎么不知道曹操的心思,立即说道:“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大方,是我去他营中查探虚实,顺手抢来,他送我出来时还一路骂骂咧咧。” “哈哈哈哈。” 曹操眼中的狐疑转瞬即逝,大笑道:“奉孝啊,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想必那陈子归一点虚实都没有被你探出来吧。” 郭嘉摇摇头:“那倒也不是,他前营的布置我是看过的,已经记在心中,可以画出来。” “嗯。” 曹操点点头:“有总比无好。” 郭嘉又道:“此趟最大的收获倒不是查探出了他前营布置,而是陈子归言,最近几日,便可以拿下郯县了。” “什么?” 曹操立马站了起来,惊喜道:“真的?” “不错。” 郭嘉道:“我问他倒是是何法,他只是笑而不语,不过我连续询问了几次,唯有在问可是用反间计时,他脸色稍变。我听闻前些日子抓住的陶谦斥候言,陶谦将徐州大族陈家嫡子陈登下狱了,莫非” “原沛相陈珪?” 曹操眯起眼睛,徐州陈氏可鼎鼎有名,因为出过三公,陈珪的伯父陈球官至太尉,对于他这样的仕宦子弟来说,可谓耳熟能详,清楚得很。 现在虽然围城,但消息也不是完全被封锁。因为陈暮曹操大军只是封锁了东西和北三个城门,南城门并没有兵马驻守,所以陶谦的斥候和派出去联络各地的人,都会从南城门出去。 这也算是经典的围三阙一战术,每次陶谦的斥候出来,偶尔也会遇上陈暮和曹操的斥候,只要抓住个活口,便能了解城内状况。 前些日子他们就从被抓住的斥候手中听到了陈登被下狱的消息,陈登是陈珪的嫡子,也是陈家下一代家主,陈珪自然不可能不救。如果他在城内有势力,且愿意出手相助的话,那还真有可能破了郯县。 只是陈家的基业并不在郯县,而是在下邳。城内就算有陈家的势力,肯定也不会太多。 所以曹操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感觉怎么不靠谱,摇摇头道:“就算那陈珪愿意出手相助,可他本人又不在城中,如何能襄助?此计,怕是行不通。” 郭嘉点点头:“我也是这般做想,只是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可能了,除非徐州某支大族,早已暗中投靠了陈子归。” “嗯,这倒是有可能。” 曹操思来想去,干脆晃晃脑袋,说道:“算了,懒得去想这些,那就再等两日吧,若是还不行,就只能我亲自去一趟青州军营了。” 他倒不怕陈暮把他扣了,正如郭嘉所说,现在他没有屠城,那么在名义上,他还是刘虞的臣子。 刘虞现在顶在刘备曹操头上,属于一把双刃剑。他不归任何人控制,有自己的独立性。但同时也管辖着他们,一旦其中一方不听话,那么另外一方就可以借着刘虞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讨伐。 这个策略不仅对刘备曹操有效,对公孙瓒刘表孙坚三人同样有效。因为这几个人都是一起上表效忠刘虞的,原来还包括陶谦。 但陶谦现在就是个反面教材,一旦造反搞事,就会被这几个名义上效忠刘虞的人群起而攻。 要不是公孙瓒手太短,被袁绍挡住,要不是孙坚刘表正在合作抵抗袁术,没有精力,说不准他们也会来分一杯羹,一群人如狼似虎般将徐州吞吃掉。 现在曹操也比较急,因为他的粮草已经不多,一旦陈子归玩阴的,等他粮尽不得不退兵的时候再出手破城,那形势就有些不妙。 到时候他就必须要撤兵,徐州尽归刘备所有。曹操就只能动最后的底牌,向刘虞上书,请他另派一个徐州牧。 这就是两败俱伤的玩法,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而且还和青州撕破脸皮,是不得已的办法。 不过曹操肯定想不到,陈暮现在巴不得他继续留下和自己平分青州。 因为他在大战略上,早已经领先了曹操不知无数。 第十五章 破徐州便在今日 又过了几日,曹操只剩下不到半月粮草,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去找陈暮。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营寨内看书,听闻曹操带着郭嘉过来,而且只有曹洪领着二十多名卫士陪在身边,倒也佩服曹操的胆气,让人请他进来。 片刻后曹操进入营寨内,陈暮特意出了帐篷迎接,远远的见到曹操与郭嘉曹洪过来,上前大笑道:“孟德兄,奉孝,子廉。” “子归贤弟。” 曹操走过来,与陈暮把臂在一起,也大笑道:“贤弟啊,前些日子,兄险些铸成大错矣。还好贤弟提醒,此恩,我必永记于心。” 陈暮微笑着开了句玩笑:“那孟德兄可要记住了,我曾于兴武二年七月于徐州救兄一命,此恩情记得要还。” “当然,当然。” 曹操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模样有点像是著名申遗电影《让子弹飞》中,听张牧之要将搜刮的dolr与他对半分时的黄四郎。 两个人都是眯着眼睛,眼角纹都皱到了一起,颇有种皮笑肉不笑,阴冷的感觉。 曹操这个时候心底确实在冷笑。 救命之恩? 可笑。 若是陈暮借题发挥,等郯县被攻破之后,让他撤出徐州,将徐州拱手让给刘备,那就有意思了。 不过曹操估计陈暮还没有幼稚到那个地步,场面话而已,他陈暮要是真信自己会记什么所谓的“恩情”,那才叫鬼来了,反倒惹人看轻。 二人把臂说说笑笑地进入营帐,营帐内只有七张席子,主位一张,左右各三张,见到这一幕,曹操的笑脸有些凝固。 按理来说,现在陈暮营中有三名将领,除开在襄贲运粮的蔡阳以外,现在营中有臧霸高顺黄忠。曹操也只带了郭嘉和曹洪,这样七个人刚好坐得下。 但问题是曹操的身份不同,按地位来说,他跟刘备对等,连陈暮都只是因为认识很多年的“交情”才跟他平辈,不然甚至连让曹操亲自过来的资格都没有,应该是他去曹军营寨才对。 现在七张席子,陈暮要是坐在主位上,那显然就有轻辱曹操的嫌疑。可要是不坐主位上的话,席位就不够坐。 曹操有些怀疑这是陈暮布置的下马威,但看帐篷内构造,也不像。毕竟古代帐篷其实都不大,主帅帐篷已经是最大的了,摆七张席子真的已经勉勉强强,确实不能够再多加一张。 陈暮瞧了眼曹操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老曹这人什么都不错,确实有雄主风范,唯独多疑的性格是个很大的问题,整天疑神疑鬼,难怪患头风。 他看了眼臧霸,臧霸拱手道:“都督,我去巡营了。” 今日本来就该他巡营,只是刚好曹操过来,在营门口遇上,就顺道送他们到陈暮的帐篷外,现在完成了任务,自然也该回去继续做事。 陈暮点点头:“去吧。” “唯。” 臧霸告辞离开。 曹操这才松了一口气,好歹陈暮至少懂规矩。 陈暮又转头笑吟吟地对曹操道:“孟德兄,请坐。” 摊开手,指着面向主位的左边,既背对主位的右手下方首席。 汉以右尊,这点在《汉书》《后汉书》多有提及,一直到唐宋之后才以左为尊。 所以汉时主人高居中央,在主人面对的右手下方第一个,叫做首席。 后来拜师门之中,有所谓的首席大弟子,就是这么个来历。 而陈暮则坐在了他的对面,左手边第一位,并没有坐在主位上,是非常礼貌的待客之道。 几人落座,命人奉上酒水,军中虽禁酒,但客人来时还是得上,这也是规矩。 等宴席摆好,陈暮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对曹操道:“孟德兄,请。” “请!” 曹操也双手举起酒杯,六人一饮而尽。 等到大家都放下酒杯,等侍者添酒的功夫,陈暮才好整以暇地说道:“孟德兄,今日光临我营寨,想必是有要事?不妨请说。” 曹操沉吟道:“当初你说有破敌之策,如今已经过去近两月,为何还是不见动静?” 陈暮笑道:“孟德兄很急?” “我?” 曹操哈哈大笑道:“我不急呀。” 陈暮含笑道:“军中的粮草,怕是已经不足了吧。” “啊?” 曹操转头看了眼郭嘉,郭嘉略微摇摇头,他便立即否认道:“还算充足。” 陈暮笑道:“孟德兄不要死撑,你我多年老友,若是粮草不济,尽管找我。此次攻打徐州,我们两家必然要同心同德,可不能因些许小事而闹得不愉快。这样,我便送你五万石粮草先用着如何?” 五万石粮草?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疑惑。 五万石粮草其实也不算多。但足够支撑两万大军一个月左右,要是刘玄德送的,那他们必定欣然接受。 可陈暮送的他会这么好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呀。 曹操和郭嘉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陈暮莫非是要图谋徐州。 但仔细想想,曹操因粮尽而退,退出争夺徐州,这应该才符合陈暮的利益吧。 毕竟如果陈暮真的有破陶谦的计策,那两家之中退出一家,刘备独吞徐州,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现在陈暮却不仅有破敌之策,还提供粮草,像是故意要将曹操留在徐州. 这姿态,确实令人奇怪。 “唉,我知道孟德与奉孝心有疑惑。” 陈暮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忽然出粮草将孟德兄留在徐州?” 曹操也不隐藏自己心中所想,开口询问道:“还请子归解惑。” 陈暮便笑道:“实不相瞒,这都是因为的兵力不够,难以吞下徐州。若我有五万大军,孟德兄自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我只有不到两万人马,陶谦实力不弱,麾下有数万精兵,且还有一支丹阳精锐,不可小觑。” “而广陵及下邳南部,还盘踞着大量割据势力,难以一一清剿,因而愿与孟德兄平分徐州,我得琅琊、东海二郡。孟德兄得兖州,彭城下邳广陵等地。如此再加上泰山郡,以及实际控制在孟德兄手里的鲁国,此大片势力,皆落入孟德兄手里。” “此后我们青州愿与兖州缔结盟约,互不攻打,孟德兄若是愿意,待稳固徐州之后,还可以南下与孙坚刘表刘繇等人结盟,侵略淮南袁术之地,若是想复叛朝廷,也可以进攻汝南夺豫州,我们青州志在北方,绝不会染指河南之地。” 志在北方,将南方拱手相让? 这一番操作,把曹操弄得有些人摸不着头脑。 因为一时间无法确定陈暮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也不敢冒然答应,只是含糊其辞地道:“原来如此,此事关重大,还请我回营考虑一番。” “这是自然。” 陈暮笑着道:“五万石粮草,明日送到。另外,应该是这几日内,就能破敌,还请孟德兄做好准备。” “好,那我便不打扰了。” 曹操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我送送兄长。” 陈暮也站起来,两人肩并肩出了营寨,一直送到营门口。 曹操骑上马与陈暮再次拱手道别之后,这才奔马与郭嘉曹洪及诸多亲卫离开。 飞速回到自家营中,曹操马上召来程昱陈宫,四人在帐篷内议事。 “平分徐州?” 听到这个消息,程昱和陈宫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一直以为,青州这次南下,对徐州虎视眈眈,曹操和刘备之间,必有一战。 哪料到陈暮居然先开口答应与曹操平分,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但仔细想想,这或许也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青州的主力目前都在河北与袁绍打来打去,再加上公孙瓒经过葛亭一战,实力受损,所以面对袁绍想要迫切夺回渤海的压力,刘备的日子现在估计也不好受。 他如今勉强挤出两万人马南下,确实已经没有太多兵力了。想要单独吞掉整个徐州,兵力捉襟见肘,的确有些不太可能。 从智者的角度考虑,既然不能鲸吞,那也不能蛇吞,适当见好就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至于怂恿曹操南攻? 程昱和陈宫想了一会儿,就冷笑起来。 陈宫摇摇头道:“明公,刘玄德大军主力在河北,如今南下的部队,除了那高顺的陷阵军以外,其余皆为留守各郡的郡兵,非前线精锐可比。想来陈子归确实没有撒谎,兵力不足,只能与公平分徐州。” “至于他让明公南下,可没按什么好心。打袁术还好,打孙坚刘表刘繇这些人,则必被群起而攻,四面树敌。” 程昱也说道。 “嗯。” 曹操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然而郭嘉却皱紧眉头,一直细细思索,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说的事实,从大局角度来看,陈暮确实没有说谎。 两万的兵力,不足以把徐州拿下。 但这不符合青州利益。 如果把天下大势,比喻成一盘围棋,那么兖州,就像是一条困龙。 北面是袁绍,南面是孙坚,西面是洛阳,东面是青州。 唯一能够跳出去的,就只有徐州一地。 而陈子归作为下棋之人,会那么好心特意露一个破绽让曹操从困局中脱身?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陷阱。 可郭嘉又看不出来,这个陷阱到底在哪里。 孙坚吗? 不可能,除非孙坚想学陶谦的下场。 刘备? 更不可能,他哪来的兵力? 至于洛阳,在曹操没有明确反叛之前,以刘虞的人品,不会忽然翻脸。 更何况洛阳也在跟河北对峙,同样抽不出多少兵力来。 那就只有北面。 袁绍? 和公孙瓒刘备打得你死我活,同样没有兵力。 有那么一点可能的就只有吕布了。 根据可靠消息,吕布与袁绍好像不太对付,不甘人下,急于找一处地方落脚。 问题是,郭嘉知道,吕布麾下两万军队,只有不到千人是他从关中带出来的亲信,其余人,全是当初王芬给他的冀州士兵。 包括他麾下有五千铁骑,都是冀州人,王芬又不傻,不可能真的给这个捡来的义子那么大权力,表面上给了他不少兵马,可暗地里却埋了雷。 这些冀州士兵要是继续留守在冀州,那还相安无事,至少他们名义上,依旧是袁绍的部下,正在荡阴一带跟关羽对峙,袁绍为了安抚吕布,亦不敢逼得太过分。 可要是吕布想率领这些冀州士兵南下来攻打兖州,那就纯粹是做梦了,部下造反,当场就能让吕布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兖州周围,有实力来攻打曹操的基本都抽不出身,能抽出身的却没有实力。 那么这个陷阱到底在哪? 是在怂恿曹操去加入南方的战争泥潭吗? 这倒是有可能。 一旦下邳广陵落入曹操手里,就直接与淮南袁术相连,南方现在局势一片混乱,若是陷入其中,至少数年内难以打开局面。 陈暮是想把曹操往南面赶? 郭嘉左思右想,觉得或许这已经是唯一的可能,正想着,耳边忽然就听到曹操的问话。 “奉孝,奉孝?” “啊?” “你怎么一直没有说话?” 曹操询问。 郭嘉想明白了之后,说道:“明公,刘玄德陷入与袁绍之间的斗争,在数年内难以分高下。但他又怕明公壮大,因而故意放出缺口,引明公南下去淮南战场,这是包藏了祸心呀。” “不错,我们也是这般想的。” 程昱说道:“淮南一地错综复杂,各类势力纵横交错。我提议,若真得了半边徐州,则应该在数年之内,安稳地方,积攒实力,再不能动以刀兵。” “嗯。” 曹操沉吟道:“那陈子归倒是打得好算计,但吾绝不会上他的当,就这样。粮草照收,彭城下邳广陵之地照取,但取过之后,便休养生息,数年之内,安稳发展。” 从地图上来看,兖州加上半个徐州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7字,7字下方就是豫州,现在除了颍川和豫州以外,这势力已经跟历史上官渡前夕曹操的势力差不多,如果能休养几年,苟住先发育一波,憋出七八万大军,还是没有问题。 所以曹操觉得,平分徐州之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陈子归想要逼迫他去淮南跟孙坚袁术刘繇这些人打,自己偏就不去,看他能奈自己何。 想到这里,曹操觉得万无一失,便安心等待机会。 过两日后,陈暮的五万石粮草悉数到账。 曹操毫不犹豫地笑纳。 又过了半月。 时机,也终于成熟。 这些日子,陈暮故意让士兵们逐渐散漫,再也不复一开始的纪律严明。 陶谦不是傻子,每日都会到城楼上去观望。 他行伍多年,曾经打过鲜卑,战过乌桓,后来还去过西北与韩遂打仗。敌人是真的变散漫了,还是外松内紧,一眼看得出来。 陈暮没有特意去吩咐士兵演戏,毕竟士兵们可不都是影帝,一帮群演,哪能真的演出散漫的模样。 所以这些东西需要去时间沉淀,让士兵们真的相信,这段时间不可能发生战斗,从而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机警。 不仅是他的军营,曹操那边也是如此。 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们除了偶尔去城外叫阵以外,几乎啥事都不干,所有的士兵自然都会渐渐放松警惕。 在历史上,玩这个战术的最出名的就是吕蒙和陆逊。 吕蒙到陆口之后,不断奉迎关羽,与其修好,装作丝毫不敢打荆州的模样,让关羽对东吴没有一点防备,然后出其不意,白衣渡江,拿下荆州。 陆逊也是如此,紧闭城门,任刘备在外面如何叫骂,就是不打。等过了半年,刘备军放松警惕,士气跌落的时候,忽然杀出,火烧连营七百里,奠定了陆逊的威名。 只是区别在于,当时吕蒙和陆逊面对的是陈暮的大哥二哥,他们都没有防备。而陈暮却是陶谦的出计人,我自己出计对付我自己,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因此普通军士确实失去了警惕心,但陈暮早就暗中吩咐高顺,令他陷阵军藏于后营校场,整日操练,严正以待,不让陶谦注意。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时机应该也慢慢成熟了。 这一日,孙观在城墙之上对陶谦说道:“明公,你看,城外曹刘兵马皆以无战心,士气低落,正是突袭之时。” 陶谦自然也一直在关注这些事情,见到这个情形,点头赞同道:“不错,确实可以出兵了。” “还请明公允许我为先锋,今夜率军杀出城去。” 孙观马上道。 陶谦摇摇头:“不急,今日我先派人联络曹豹吕由,令他二人做好准备,明日傍晚,一齐行动。” “唯!” 孙观大喜,欣然领命。 等到陶谦离去之后,孙观才找来自己的胞兄孙康以及好兄弟伊礼秘密议事。 第二日,城楼上竖起了一面旗帜。 城墙上本来就应该有旗帜,但这次不同,是放在了城楼上。 见到这面旗帜,陈暮就心中已定,命令士兵将原本在营前的三面旗帜,换成了一面。 这是双方约定的暗号,示意时机成熟,今晚动手。 破徐州之日,便在今日! 第十六章 都是内鬼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淡。 夕阳洒落下的余晖裹着天边的云彩,形成了绚烂的火烧云。 回旋的暮鸦翱翔,纷纷落入了城西北数里外的林间,沭河波涛浩瀚,卷动着奔涌浪花。 郯县城池之上,陶谦手搭凉棚眺望。 就看到城外的营寨中,不管是曹操军还是刘备军在外的士兵,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营准备休息。 有些三三两两,倚在栅栏下聊天,互相打闹;有些列着不太整齐的队伍开始在外巡逻,队伍无精打采;甚至还有些曲长军司马一类的军官,居然带着苍头去了远处林间打猎,拖着鹿或者野兔野鸡之类的猎物兴高采烈地回来。 他们刚来的时候纪律可比现在好很多,平日里一日一小操练,三日大操练,时常还来城下叫骂。 可过了两个多月,不仅纪律差了不少,连操练也少了很多,变成了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且军容比之最初的时候,差了不知多少。 长时间的无所事事,不止是普通士兵,就连军官们都已经开始变得懒散。 夜幕降临,太阳渐渐落下。 曹刘二军白天就已经很懒散,到了夜晚的时候,就更加如此。 外出的士兵基本都回了营寨,营寨附近除了巡逻值守的军士以外,就只有塔楼上倚靠着楼柱呼呼大睡的士兵。 两处营盘,落寂得像是平日里的任何一天一样,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已是九月下旬深秋,天气逐渐变冷,夜晚凉风吹着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营外,飘飘似雨雪。 徐州城的西门悄然打开,从羽山方向,也有一支人马,正缓缓地靠近城外。 陶谦制定了两面夹击的打法,由城门主力军先突袭曹军营寨,让曹豹先拖住陈暮的青州军,等消灭曹操后,再转头攻打陈暮。 这个策略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陶谦深恨曹操攻打他徐州,所以将曹操作为主攻方向,何况羽山的位置是在郯县以东,如果不能两面同时进攻,那就只能兵合一处打陈暮营寨。 毕竟曹豹的位置不可能让他先绕一个大圈来到西面,可那样的话,曹操就会立即警惕,如此即便击退了陈暮军,曹操军依旧还在,不能完成同时击退的战术任务。 所以陶谦认为,趁着他们二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同时进攻。先由曹豹拖住陈暮,然后孙观突袭曹营,等击退曹操,再与曹豹吕由兵合一处一同处理陈暮。 吕由所在的厚丘县位于郯县后方,昨日就已经派人过去,大军浩浩荡荡北上。驻扎在二十里外,等到夜幕将至,终于开始启程进入城中。 这样陶谦部与吕由部加起来就有三万五千人,要是和曹军正面对垒可能打不过,但搞搞偷袭之类的顺风仗还是没有问题。 特别是陶谦其实还有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部队,虽不如陷阵军,但已经能跟曹军和刘军普通士兵相比较。 要知道,这不算贬义。天下精锐,百战之兵,基本都是从讨黄巾开始。 依次排下来,就是刘备、袁绍、公孙瓒、曹操、孙坚这些人拥有的精锐最多。从讨黄巾、战董卓、天下各路豪强混战之中打了无数硬仗,经过多年战争积累的强悍士卒。 陶谦这些年在徐州基本没打过仗,手下也无练兵人才。唯一的老底子,就是当年跟着他打过西北的那支丹阳精兵可堪大用。 剩下的兵马,都是这些年招募的新兵。战场经验不足,四五万大军,被曹操两万精锐压着打,丢了彭城,还被人家一路打到老家郯县来,就可以知道他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 好在现在不是硬仗,应该还是有希望。 夜晚时分,陶谦强撑着困意来到城墙上,看着孙观领着士兵缓缓出了城去。 这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他不得不亲自来,因为这事关徐州的生死,若是今日败了,那再也没有徐州! 大军没有打火把,月明星稀的秋日,再加上远处曹营火把无数,给予了他们明亮的目标,不至于在黑夜之中迷失了方向。 孙观本不是以将军的姿态在后面指挥,而是亲力亲为,如同军队中最基层的队长伍长,亲率一曲人马,缓缓来到了曹营外。 曹营外是一片坡地,地势较高,这样方便瞭望塔上的鹰眼弓手观测远方的城池。 但这样的话,坡下方反而成了视野盲区,要走进才能看到。 其实这坡也不高,倾斜上去,不过两三米,孙观领着士兵匍匐在地上开始往坡上爬,等到爬上小缓坡露出脑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离坡不过百十多丈的曹营。 紧接着,就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成群结队的陶谦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从坡下冒出头来。 按理来说,曹军应该在周围至少二三里范围内布置大量的斥候、暗哨、巡守,一旦有动静,随时会发出警告。 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孙观发现曹军的斥候暗哨巡守确实松懈了不少,有些暗哨甚至在呼呼大睡。 甚至今日,外围营寨附近,连基本的暗哨都没有布置。 看来所有的士兵也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而变得消磨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陶谦愿意出兵的理由。 不然的话,以他的胆子,宁愿继续困守在城中,也不想出城与敌人决一死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摸黑之中,曹军营寨外坡下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的徐州军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悄然靠近了这里。 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孙观抬起头四下巡视,他的视野里黑魆魆,只朦朦胧胧看见无数黑影起伏。 “时机已到,杀!” 随着一声呐喊,寂静的夜像是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紧接着又如疾风骤雨瞬至,千万声呐喊涌现,从坡下冒出无数身影,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向着曹营杀来。 “大兄,他们真的来了。” 曹军后营之中,曹仁听到外面的喊杀声,顿时惊喜不已。 陈暮让他们这些天外松内紧,叮嘱他们最近陶谦可能会来袭营,看来就是这一刻了。 实际上陈暮倒很想坑曹操一把,故意不告诉他实情,让他被陶谦主力大军一通猛攻损失惨重。 但曹操南征北战多年,统帅实力虽然还没有到巅峰期,可已经有三军之主的风范,平日里在营寨附近方圆数里之内,明哨暗哨乃至游哨都不少,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 所以陈暮就算想坑也坑不到他。 曹操这个时候正盘坐在席上与郭嘉下围棋。 根据《世说新语》等一些史书记载,他的围棋水平还不错。 听到曹仁的话,曹操眯着眼睛,说道:“如此看来,陈子归果然有内应。” “就是不知道是徐州的世家,还是军中的一些将领。” 程昱思索着。 陈宫说道:“应当是一些世家吧。” “公台兄为何如此笃定?” 郭嘉一边下了一字,一边笑着问道。 “世家之人最善变。” 陈宫只说了一句。 “可是世家之人也最不善变。” 郭嘉摇摇头。 陈宫不解道:“为何?” 郭嘉又下了一字,随口道:“在结果未出来之前,世家之人如何敢变?变则声名尽毁,因而他们只会做一件事情。” “谁赢,他们帮谁。” 曹操淡淡地道。 出身世家,曹操自然也清楚世家的德性。 他们可以说是最善变,也最不善变。 善变的地方在于,如果他们觉得你没有成为雄主的能力,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不会有任何一丝迟疑。 最不善变的地方在于,如果你有一定能力,且在胜负未分之前,他们绝不会背叛你。 正如天下是曹家定的,可司马家握有大权之后,笼络各世家,他们就立刻把曹家遗忘,欣然投向司马家是一个道理。 天下谁做主人,对于世家乃至百姓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看来,陈子归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在谋划徐州了啊。” 陈宫长叹。 如果不是世家,那么就只有军中将领。 能做陶谦的将领,必是极为信任的人,轻易不会背叛。 而能让这种人背叛,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人从一开始,就是陈暮的人。 这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连陶谦手底下都有这样的人,谁又能保证,自己将来麾下,会不会出现卧底呢? “算了,不想这些了,子孝,中营如何了,你去看看。” 曹操又放下一字,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对曹仁吩咐了一句。 曹仁领命而去,若论三国最善守的将领,非他莫属。 虽然此时还尚未展露才华,但也已经初露锋芒,隐隐有小将风范。 曹仁来到中营的时候,就看到营中遍地厮杀声,陶谦军还准备了鱼膏油脂,在前营大肆点火。 好在各营盘是分开的,在中营与前营之间有大片空地作为校场,火烧不过来。 前营的士兵早就退到了中营,依托营寨进行防守,弓箭手站在内墙云梯上,不断外寨墙外射箭,箭如雨点一般落下,将陶谦军的冲势不断击退。 乱军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孙观去了哪里,原地只有从厚丘来的吕由指挥整个战局。 他看到曹军前营被破,大喜过望,觉得攻破曹营近在咫尺,顿时不断催促士兵们继续往前冲。 双方很快陷入了激烈的争夺战,有人已经开始在对中营外的栅栏投掷油脂,准备点火焚烧。还有人继续在往前冲,中营的大门紧紧地关上,箭雨不断地洒落下来,引起哀嚎遍野。 就在陶谦军与曹操军陷入惨烈的厮杀时,陈暮这边的营寨,却静谧无声。 曹豹大军同样是发起了进攻,但他冲入前营才发现,青州军的前营跟曹操的前营一样,早已经空空如也,士兵们都已经撤到了中营去。 这个情况直接将曹豹弄得有些毛骨悚然,如果是有能力的将领,估计第一时间会感觉到不对劲,从而下令撤退。 但曹豹谐音是草包,可见其能力,因此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有些犹豫。 结果这一犹豫,就仿佛听到了地动山摇一样的呐喊声音。 “陷阵之志,有死无声,冲锋之势,有去无回!” 五千陷阵军,爆发出惊人的怒吼。 青州军中营,大门打开,一支全副武装的铁人军,缓缓地走出来。 只见他们装备有全身铠甲,前排枪盾手举着盾牌,架着长枪,如一支移动的钢铁洪流,向着他们涌去。 青州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陷阵军! 虽然不像玄甲重骑那么夸张,是以百人将级别的战将组建,但也是高顺挑选青州各军中最精锐的士兵训练而成,在葛亭之战中,因击退袁绍大军而威名天下! 见到这一幕,曹豹再傻都知道上当了,连忙大喊道:“撤!” “杀!” 一时间,周围各营盘震天喊杀声响起。 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涌出来,举着火把,提着环首钢刀,像潮水般往曹豹所在的青州军前营杀去。先是一轮箭雨,然后大军压进,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敌人。 曹豹可不像吕由那边,吕由虽然只有五千人,可孙观到了两万五千人出来,所以总兵力是三万。 而曹豹则只有一万本部人马,他原本接到的命令就是拖住青州军,制造混乱就行。 哪里知道敌人早有防备,根本无法抗衡,只能立即选择下令撤退。 但此时此刻,双方距离如此近,怎么可能甩脱? 陈暮这边也是一声令下,让大军追击。 陷阵军肯定是追不了,一身铠甲重如山,高顺看着敌人连打都不打,直接撤退,也只能扼腕叹息。 不过臧霸和黄忠倒是高兴坏了,立即下令本部人马追赶,二人骑在马上,如战神般撵着曹豹大军跑。由于慌不择路,他居然本能往郯县城池奔去,旷野上无数曹豹军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践踏踩死者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陶谦还在西城门上眺望远处曹营,远远看到曹营乱成一团,正高兴不已。 青州军的营盘是在郯县东北面,所以陶谦只能看到西北面的曹营,而看不到东北面的青州军营,此时还并不知道曹豹那边的情况。 曹豹率领兵马跑到北城门下,连忙高声呐喊开城门。 今日值守的是尹礼,见到这一幕,又看了眼后方追击的青州军,冷笑一声道:“曹将军,我不能给你开城门,若是开了城门,郯城尽失,你还是往东城门去吧。” “什么?” 曹豹大惊失色,怒骂道:“竖子,你找死!” “别骂了,再不跑就死了。” 伊礼懒洋洋地回了句。 “可恶!” 曹豹气得无可奈何,只能勒马转头往东去。 然而他能骑马逃跑,可部下又如何跑得掉?被堵在城外,很快就被追兵追上。 臧霸黄忠一通砍杀,杀了数十个不要命的,又高呼投降免死。 一时间,城外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伊礼见到此情此景,马上对亲卫道:“快,去把城门打开。” “啊?” 亲卫人都傻了,敌人都到城下,还去开城门? 然而看到伊礼的眼神,亲卫顿时醒悟过来,一群人急急忙忙下去开门。 原来自家主将,早就已经成了人家的内鬼! 第十七章 分赃 尹礼将城门打开,臧霸与黄忠立即率领兵马入城。 城门口全是尹礼麾下的士兵,虽然他们不知道计划,可主将都下令投降了,这些人自然不敢反抗。 二人进入城中,城门口附近点满了火把,在内应的帮助下,墙上的一切防御设施成了摆设,城门洞内的陷马坑、铁蒺藜、板桥等等皆被撤下,迎接王师入城。 “宣高!” 尹礼看到臧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似已是大将风度,羡慕不已。 他们当初一同在泰山上为贼寇,互相结伴。如今只有臧霸发迹,已经成为青州大将,着实让他们这批老兄弟艳羡。 臧霸同样看到了尹礼,立即翻身下马走过来高兴地道:“卢儿!” 就跟曹操的阿瞒一样,卢儿也是伊礼的小名。 尹礼连忙拱手道:“见过将军!” “卢儿,你我多年兄弟,就莫再客套,仲台何在?” 臧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孙观尹礼破徐州立下大功,回青州恐怕最少也是校尉起步了。 尹礼说道:“仲台领队杀奔曹营去了,不过按照约定,他很快就会回城去抓陶谦,想来应该快回来了。” “好,我们速与其会合,抓陶谦!” 臧霸立即说道。 当下青州军浩浩荡荡入城,往陶谦府邸杀去。 因为信息不通,所以尹礼倒是不知道陶谦现在在西城,因此直接是带他们往州牧府去。 而此时此刻,西城的陶谦还在城上等待前方的捷报,只是北城虽城门附近的都是尹礼的人,控制了城门放青州军进来。但城墙上还是有一部分陶谦的人,因而看到尹礼开城门,顿时纷纷逃跑,将消息散布全城。 一时间整个郯县乱成一团,追兵和逃兵惊扰了整座城市,百姓们纷纷把自家房门锁死,一家人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有些胆大的居然还敢拿着武器,悄悄开了窗,露出一点缝往街上看。 就看到街上已是兵荒马乱,徐州军慌不择路地逃跑;追兵则举着火把,井然有序,列成队伍,分散全城抓捕敌人。一边追,还一边大喊青州军入城,投降免死,百姓待在房中莫要上街,青州军为仁义之师,秋毫无犯云云。 陶谦得知消息,大惊失色,连忙在亲信的簇拥下前往丹阳兵营地。 这是他手底下最后的一张王牌,一直驻扎在城南的军营中,不到关键时刻陶谦很少动用丹阳兵,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必须尽快掌握这支军队护送他离去。 从西城奔马到南城大街,路上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喊:“明公,明公!” 陶谦回过头一看,是自己的从事麋竺,立即停下来焦急问道:“子仲,怎么回事?” 麋竺骑马来到他身边,忧容满面道:“曹豹被陈子归击败了,一路败退到城外,守城将尹礼见大势已去,开了城门投降了青州军。” “可恶!” 陶谦好悬差点没气死,只觉得天旋地转,黑暗之中摇摇晃晃,浑身发抖,好似随时会从马上跌落下来。 郯县作为徐州治所,城内存有大量的粮草和财物,他能够抵抗曹刘,亦是借助了城高墙厚。现在城池被破,基业尽失,哪怕还存有五千丹阳精锐,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呢? 南下往广陵下邳? 此二地盘踞大量宗贼盗匪,那笮融为兴什么佛教,大量挪用三郡物资,陶谦忌惮其势力,亦只能处处忍让。此人可不是善于之辈,若去广陵,必被笮融所害。 至于其他地方,北面是冀州青州,西面是兖州豫州,唯有南面回老家丹阳。 可现在江东亦是战乱不休,各方势力倾轧,他即便回丹阳,又如何能守得住?而且他现在恐怕已经连回丹阳的本钱都已经没了呀。 一时间,陶谦竟有些绝望,只觉得未来前途渺茫,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就听到麋竺身后有人道:“咳咳,明公,现在不是恼怒的时候,还请立即撤兵退出城内,否则一旦敌人大军大批入城,则我等无路可逃。” 陶谦看过去,看到竟是陈登,关押了两月,脸色苍白不少,十分虚弱。 麋竺连忙告罪道:“明公,我擅自将元龙放出来了,还请治罪。” 陶谦也知道麋竺和陈登是好友,虽心中不满,但也知这不是问罪的时候,马上道:“元龙之言确实有理,快随我入丹阳军营,撤离郯县。” 不管怎么样,现在确实只能逃。 当下一行人急急奔往南营,跑入了陶谦嫡系丹阳军的军营之中。 此时孙观与胞兄孙康在撤离战场之后,就领着亲卫回来了,他们的目标正是在西城的陶谦。 陶谦当时候是临时决定要过去看,所以孙观自然知道他的位置,想着要是将陶谦擒拿住,必是大功一件,因此飞速赶来。哪料到抵达西城外后才发现陶谦早就跑了,没来得及抓住。 大街上兵荒马乱,孙观遇到数股青州军,底下士兵不知他的身份,要来攻打,他连忙大喊:“我为刘使君帐下校尉,奉命潜入徐州为内应,臧霸臧宣高何在?” 士兵一时狐疑,没有进攻。 有曲军侯喊道:“我先去找臧将军通禀,你们就在此莫要走动。” “多谢!” 见到青州军还算好说话,孙观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士兵不知道他身份,直接开打,那样造成误会和麻烦,实在是没有必要。 过了片刻臧霸过来,看到孙观,大笑着翻身下马,上去与他拥抱在一起。 “哈哈哈,仲台,经年不见,你倒是消瘦了些。” “宣高,你更壮实了。” “哈哈,在青州吃得好睡得好,餐餐大鱼大肉,自然舒坦。” “令人艳羡呀。” 孙观一时间和尹礼产生了同样的心态。 作为地下工作者,孙观尹礼他们不仅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而且徐州的上层势力主要是陶谦与陈、麋、曹、笮、赵等十多家世家豪族,他们这些底层出身,还是山匪投诚地位及其底下,素来不被瞧得起。 若不是当初孙观拿命和曹操拼了一次狠的,哪里能够得到赏识? 反观臧霸当初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泰山贼寇,结果因为投靠青州投靠得早,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声名在外的大将。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呀。 臧霸笑着拍了拍孙观的肩膀,说道:“仲台安心,你此番大功,皆已入功劳簿中,都督必有重赏,得到重用,指日可待。” 孙观惊喜道:“多谢宣高。” 如今青州在大方面改革上做得不多,但小改革还是有。比如恢复秦朝军功制度,设立功劳簿,在簿中将会记载从士兵到将领所有的功劳,然后军情司会根据制度进行审核,确定并不是冒领的功劳之后,将会予以规格奖励。 像黄忠赵云这些人加入青州军的时间很晚,一直到讨董才来,按理来说,顶多担任裨将就已经是极限。但因为屡立战功,有功劳簿记录,升迁速度极快,马上就能升任为将军。 叙旧之后,也该聊正事,臧霸正色问道:“对了仲台,陶谦何在?” 孙观说道:“之前我出城时,他在西城。后来为从前线回来,就已不知所踪,我怀疑他去了南城。那里有一支丹阳人组成的精兵,为陶谦嫡系,素来为其倚重。” “嗯。” 臧霸道:“尹卢儿也是这般说的,我已令他领黄校尉前去追捕,我们也赶紧过去看看。” “好。” 当下二人率领本部人马,往城南而去。 只是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陶谦领丹阳兵开了南城门,弃了家眷逃跑。 一夜厮杀,青州军控制住了局势,曹军同样杀出营寨。 陶谦大军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降的降,四万五千大军,除了跑掉的丹阳兵以外,连曹豹都被俘虏,几乎全军覆没。 等到天明,陈暮进入城内,事态已经安定下来。城中寂静无声,百姓依旧不敢上街,尸体已经被拖走,按照青州颁布的战争条例进行集中处理掩埋,除了少数残存的鲜血以外,已经看不到任何战争的迹象。 “陶谦抓住了吗?” 陈暮骑着马走在青石板街道上四处观望,看到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百姓皆不敢出门。 昨日的乱象还历历在目,没有谁敢大着胆子出去。 “额,陶谦昨日并未在州牧府,正在西城观望前线态势,听说北城被攻破,仓皇逃窜了。” “无妨,陶谦必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想必一月之内,就会向我们投降。” “嗯,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先看看陶谦跑去了哪里。” “此事不急,安民榜张贴了吗?” “贴了。” “大哥素以仁德,军中上下有袭扰百姓者否?” “绝无!我都盯着呢!” 陪同陈暮进城的臧霸顿时心中一凛,连忙保证。 在出兵之前,陈暮曾经三令五申,青州军应为仁义之师,当秋毫无犯,犯百姓者死。 虽然已经再三确定过,但进攻琅琊国的时候,臧霸军手下有几名山匪出身的士兵,还是没有改过以前的匪性,劫杀了一家城中富户。涉案人员有十余人,其中一人还是跟着臧霸当年劫臧霸父亲囚车的老部下,出身入死多年,是为曲军侯,眼看就能升任军司马。 结果此事被随军暗藏的军情司探子得知,经过查证,确凿无疑。 陈暮得知消息,当时就震怒,立即开紧急会议,严厉批评了臧霸,并且下达指令,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军法从事,立斩不饶。 臧霸无奈,只得挥泪亲自监斩,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在校场伤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部斩杀。 一时间三军震动,再也无人敢犯军令。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刘备能以草根出身,毫无根基而夺得三分之一江山,亦是高举仁义之旗。 陈暮或许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但这些地盘夺下来,那就是自己治下,自己的士兵屠戮自己的百姓,民心尽失,跟项羽占齐国一样,造反层出不穷,不能稳定,那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所以为了今后大业,也不得不如此。 听到臧霸说这次攻入徐州治所,最富裕的郯县并没有袭扰百姓,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并且重申此事对青州的重要性,不能让百姓心中产生青州军是残暴之师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在皇帝没有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前,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一些。 进入了徐州州牧府,府中下人俱在,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陈暮看到陶谦的老妻和两个儿子在最前头,见到陈暮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来,满面哀愁哭诉道:“请将军饶命!” “这是陶恭祖妻子。” 臧霸介绍了一句。 陈暮点点头,说道:“陶谦虽枉顾圣意,肆意妄为,但妻子是无辜的,好生善待。” “唯!” 臧霸领了命令,就派人把陶谦的妻子等亲族带走。 陶谦的两个儿子都无心出仕,也不算什么恶人,现在徐州已平,自然也不需要斩草除根。 而且通过善待陶谦的家人,也有其政治意义,毕竟陶谦也曾经施过仁政,一些百姓还是心里有他,如此做派,可安黎民众心。 陶谦妻子亲族被安排去了另外一处宅院,下人也被赶了过去继续伺候他们。 青州士兵控制了整座府邸,陈暮就在这里召开了军事会议。 蔡阳还在后方督运粮草,因此这里就只有臧霸、黄忠、高顺、孙观、尹礼、孙康等诸将。 其实泰山众匪不仅只有臧霸孙观这些人,还有吴敦和昌豨,但这其中臧霸认为孙观和尹礼可以信任。因此当初泰山众匪欲投靠青州的时候,只有孙观尹礼二人是假拒绝,暗中命他们投奔徐州。 而吴敦和昌豨则是真的拒绝,此时城破之后,都已经投降,但他们属于降将,所以并不在此。 陈暮环视一圈,笑着说道:“陶谦虽仓皇逃窜,但我料定他跑不了多远,覆灭在即。徐州平克,郯县破城,诸位都是功臣,特别是孙观、尹礼二将,当为首功,战后论功行赏,必有厚赐!” “多谢都督!” 二人高兴地站起来拱手。 “你们之前便是青州军将领,但一直未在青州待过,还不知青州军军规。此后回了青州,可多向宣高学习,去一去身上的匪气。” 陈暮认真说道:“要记住,你们以后都是大汉的将军,是为民做主的官员,可不要再以盗匪自称。” “明白!” 二人心中都是一凛,铭记于心。 “嗯。” 敲打了一下二人,陈暮继续道:“陶恭祖狼狈南逃,我料他必不能逃出东海,不得南下,所以倒也不急,传我将令,休息数日,等确定陶谦逃往何处后,再行出兵。” “唯!” 将领们纷纷应是。 而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卫士道:“报,府外有人自称是兖州牧,求见都督。” 哦? 曹操来了? 陈暮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精光。 老曹昨天打仗打得不亦乐乎,收拢降卒无数,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入城。 现在才来,看来目的只有一个—— 分赃! 第十八章 这TM的就是惊喜 兴武二年秋,陶谦被曹刘联盟攻破,狼狈南逃。 临近冬季,天气愈发寒冷。 特别是到了晚上,冰凉刺骨的冷风一吹,能把人冻得骨头都在打颤。 陶谦虽然穿了棉衣,可郯县被破,加上年老体衰,心力交瘁之下,逃亡没两天就病倒了。 历史上他也是在这一年秋冬季节病死,区别在于,当时他是惊惧曹操,同样的年老体衰,同样的心力交瘁。 而如今则变成了徐州尽失,让他彻底绝望。稍稍受了点风寒,就已到了油尽灯枯,病入膏肓的地步。 此时此刻,曹宏曹豹等人,皆被青州军俘虏。唯有麋竺陈登等人,还在陶谦的身边。 在丹阳兵的护送下,陶谦逃亡了三日,跑到了下邳国的曲阳县。 入了城池,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 因为彭城、下邳、广陵三郡二十余县,深受笮融之害,这里的粮草物资,皆被其贪污,用以大兴佛教,修建寺庙。 陶谦畏惧于笮融势大,一直不敢处理他,使得下邳广陵二地由为严重,很多百姓不事生产,跑去拜佛求经,又有匪寇乱兵肆掠,田地荒芜,一片破败。 曲阳县原来也是下邳大县,有近十万人口。可如今城墙损坏无人修葺,墙缝里长出了杂草,城楼上没有人,也没有插上旗帜,满目疮痍。 进入城内,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动静,像是野狗发出来的声音,士兵们到处搜,也仅仅只是在西城找到数百户人家而已。 整座城池原本应该数千至万常住人口,可现在只有不到两千人居住,勉强维持着城外的一点田地过活。 陈登差人去询问,才知道这几年来,徐州在陶谦的治理下越来越差,曲阳靠近广陵,深受笮融乱兵之害,时常遭到劫掠。 再加上此地靠近淮水,附近河流湖泊无数,有大量盗匪盘踞,不断滋扰乡野,造成县城周边荒芜,城外很多村庄破败之后,县城内的人也只能大量迁移走。 古代不像现代,现代社会是城市不断侵蚀农村,最后让农村人口变少。而古代社会则是农村为经济主体,县城只是农村经济的集中体现。 就好像很多人以为古代的钱币可以跟现代货币对等一样,实际上由于生产力的不足,古代铜银金等贵金属的价值,远远不能用现代货币来衡量,二者从购买力和对等程度,都不能比较。 社会结构也是如此,古时候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百姓最需要的硬通货。因此有大量农田的农村,才是这些硬通货的生产基地,城市仅仅只是一个社会载体而已。 在丰年的时候,百姓丰收,多余吃不完的粮食,需要集中去销售。大地主有钱有粮,需要住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官府也需要进行集中管理。 如此城市就蕴育而生,城外耕作的农夫可以进城赶集,买卖需要的生产道具。大地主可以住在城池里,官府可以发挥管理职能。 可一旦城外的土地荒芜,百姓无法在野外耕种的时候,那城市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如同后世某些因为煤矿兴起的城市一样,一旦煤矿采竭一空,人口大量流失,那这座城市也会变得萧条。 见到曲阳变成此番景象,所有人都无奈。这是陶谦治理的问题,当初若不是他宠信那些奸逆小人,使曹宏笮融等人为非作歹,又怎么可能使徐州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只是如今陶谦自己都病成这样,谁又能责怪得了他呢? 县衙府邸之中,一件厢房收拾得干净,陶谦躺在病床上,在城内好歹找了个郎中,找了些驱风寒的药物给他服下,陈登麋竺将现在下邳广陵的形势向他诉说。 陶谦听罢,喟然长叹道:“这是我的过失呀,若不是我之前糊涂,听信谗言,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徐州也不会被人攻破。” 还在惦记着徐州。 陈登麋竺对视一眼,恐怕陶谦所谓的后悔,也就是后悔听了孙观的话,突袭曹营和陈营吧。 “明公,现在并非追悔莫及之时,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挽回局势。” 麋竺劝说道。 陶谦浑浊的眼中挤出两滴眼泪,哀伤道:“我连家小亲眷都落入了敌人手中,又如何还能挽回局势?” 陈登沉吟道:“明公,大势已去。若南去投笮融,此贼必害公也。唯有再想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陶谦茫然询问。 “明公还记得,那二桃杀三士之计否?” 陈登问道。 “啊?” 陶谦苦涩道:“如今徐州都已破,此计,如何行得通?” 二桃杀三士,那也得出两个桃的本钱。 徐州,就是这两颗桃。 但现在徐州都没了,本钱尽失,还如何使得出计? 陈登说道:“徐州虽失,可根基尚在,曹操和刘备对徐州志在必得,若利用其隙,即便不能夺回徐州,亦可保明公家小无恙。” “当真?” 陶谦老迈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希翼,如今徐州没了,家眷也没了,不奢求能够保住徐州,妻子还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希望。 “自然。” 陈登很肯定地道:“我料定曹操与刘备之间,必有一战!” 理由上次就已经说过,他当时就信誓旦旦地认为,曹操和刘备对徐州都是志在必得! 有人说,陈登的这个计策很低级,只要其中任何一方各退一步,选择瓜分徐州,就能够轻易破解。 只能说,认为这个计策低级的人,还是没有看透事件的本质,没有对现在的局势参悟透彻。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曹操和刘备,确实都需要徐州。 我们来分析一下目前的天下大势就可以知道其中的原因。 刘备盘踞青州,其主力主要应付河北的袁绍。 冀州自古以来就是各封建王朝最大的粮仓之一,人口最多,产粮最多,实力最强。 不说历史上的袁绍势力有多大,单说如今,经过王芬十年安定治理,州富民强,实力比历史上的冀州只高不低。 因此哪怕刘备联合了公孙瓒,也只能暂时,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袁绍,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运气不好,或者被袁绍抓住了机会,还有被翻盘的风险。 如此一来,如果冀州走不通,那么短时间内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徐州可走。 就好像原来历史上的曹操,在无法稳胜袁绍的情况下,第一选择就是豫州和徐州是一个道理。 除非刘备真的志在北方,对黄河以南的势力争夺并不在意,不然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曹操也是同理。 兖州处于四战之地,北面是强悍的袁绍,西面是洛阳,东面是刘备,南面是孙坚,唯有徐州这条路可行得通。 所以两个人谁占了徐州,就意味着堵住了另外一个人的道路,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也许有人说,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平分呢? 平分就太想当然了一点。 因为对于刘备来说,这是一件极为不利的事情。当时的琅琊国和东海郡实际上位于沂蒙山东南面,差不多是后世沂南、临沂、枣庄以及连云港一带。 看地图就知道,这一带靠近黄海,虽与青州相连,可南下只能从下邳广陵去,不得此二郡,则寸步难行。 反观曹操的兖州就有了出路,可以通过下邳广陵进可攻淮南,退可守泰山,拥有了黄河以南大片土地,只需要安心休养生息数年,轻易就能拉起一支大军,拥有与青州冀州相抗衡的底气。 简单来说,青州得琅琊东海二郡,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没有出路。至于分下邳广陵,如果琅琊东海二郡不得的话,下邳广陵就是两块飞地,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刘备如果选择和曹操平分徐州的话,那么出路还是没有,就是得了沂蒙山东南面一点地盘而已。 而曹操若是得了南边的徐州,与兖州相连,形成一个“7”字形,“7”字形的柄,就会把青州南下之路堵死,在大家头上都有个刘虞约束的情况下,刘备没有理由攻打曹操,那么这条路,依旧行不通。 就跟下围棋一样,现在两个人都被围住了,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让围棋的“气”活,两个人都得争这一块地方。 这其实也是曹操麾下谋士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那就是曹操明明走错了一步棋,差点因屠县而得罪刘虞而被人人喊打。作为敌对势力的陈暮,居然千里过来提醒救他一次,甚至答应提出平分徐州,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郭嘉陈宫程昱三人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特别是郭嘉,通过观察陈暮,心里倒是有些头绪,可依旧是一头雾水,摸不清楚陈暮到底在想什么。 也没办法,没有了荀彧和贾诩,这些谋士出众的只有心理与战术,在战略方面,确实力有不逮,难以看清迷雾背后隐藏的东西。 所以实际上要不是陈暮另有算计,陈登的策略,其实是一个很高明的策略,属于囚徒困境。 两个囚徒,只能选择一个生,必然会大打出手。 只是相比于没有出路就会被困死的兖州,青州倒还有一条北上的路线,并不是没有了徐州就完全死路一条。 因此曹操麾下的几名谋士,才没有想得太多,归咎于刘备确实志在北方,对于南方也仅限于半个徐州足矣,这才没有让他们怀疑到别的地方去。 更何况就算想怀疑,他们也没地方可以怀疑。郭嘉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算过,确实找不到任何有阴谋之处可以去探究。 但陈登确实分析出了曹操和刘备急于打开局面的心理,可他绝对想不到陈暮早有别的意图。 所以这个计策,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十分高明。 可这些对于陈暮来说,却不值一提。 陈登将局势分析给陶谦听。 陶谦明悟道:“原来如此,悔不该当初呀,若是早听了元龙之言” “唉。” 陈登叹气道:“明公,此时再说这些已为时已晚,当务之急,还是向青州献上州牧大印,换取明公家眷。” “嗯。” 陶谦点点头,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罢。” . . 就在陶谦穷途末路之际,此时此刻,郯县城中,陈暮跟曹操,却在后院饮酒。 陈暮身边除了黄忠以外,并没有别人。 曹操也只有郭嘉在边上。 两人谈笑风生,诉说过去友谊,对徐州的事情,却只字不提,似乎没有这件事。 “子归呀,想当年我们一起讨黄巾,战张角,何等快哉,可惜如今这天下,早已非当初之天下。若非那董卓,此大汉江山,必得永昌。” 曹操像是喝醉了,拉着陈暮高谈阔论。 陈暮含笑不语。 虽说黄巾之战就认识老曹,到现在一晃十年过去,可老曹当初可是想吞并他来着,哪有什么战友情谊。 “将来之天下,一片混沌,不知何时才能看到这秀丽的江山重现呀。” “孟德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来,接着喝。可惜此城中没有妓女,不然歌舞助兴。” 曹操喝得恍恍惚惚,情绪高亢到了极点。 陈暮只是微笑。 一开始他还以为曹操是来和他分赃的。 哪知道原来曹操是来拖住他的。 想必这个时候,城外投降的徐州军,都已经被曹操收降,还有大量战利品,也在迅速抢占。 城内可是还有很多物资来着,虽然青州军已经第一时间过去,但因为昨天晚上主要精力都放在平定城中内乱,以及搜捕陶谦上,还有很多物资没有立即夺取。 现在陈宫程昱曹仁曹洪这些人都不在,估计就是在做这些事情。 曹操精着呢,青州是家大业大,发展十年底蕴不少。可他才刚刚起步,兖州也只是才平息而已,粮草、钱财、武器装备,新的旧的,他全都想要。 陈暮也只是看破不说破,笑眯眯地看着。很多东西没有必要点明,因为曹操还在第一层的时候,他已经在大气层。 这些吃进去的东西,迟早都要吐出来。 饮宴持续了两日。 曹操美其名曰,为庆祝此次胜利。 还想办法弄了一些歌妓,整日拉着陈暮接着奏乐接着舞。 一直到第四日,酒宴之上。 臧霸忽然急匆匆闯进来,在陈暮耳边说了几句。 “听不见!” 陈暮眯着眼睛,大声说道。 臧霸有些纳闷,便又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 “听不见!” 陈暮又提高了声音。 曹操见情况有些不对,挥挥手,撤了歌舞音乐。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陶谦向都督投降,愿意交出徐州大印,任凭都督处置!” 臧霸这次直接换成了大声。 场间。 瞬间寂静下来。 什么,TM的,叫惊喜? 这TM的,就是惊喜。 第十九章 底裤都被看穿了 陶谦愿意献上徐州? 场内一时间极为安静,众人鸦雀无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陶谦献不献徐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他已经被天子罢免,又被曹刘联军攻破。 但就跟历史上袁术称帝,曹操虽将其击破,可他任然占据着江淮之地称王称霸是一个道理。 朝廷的威严已经没了,名义上罢免一个诸侯,但这种任免并没有任何意义。 陶谦虽败,但徐州南面依旧处于他的掌控。 如果他逃到广陵一带,想办法弄死笮融,借助淮水下游复杂的地形继续顽抗,他们还真没法短时间内攻克。 因此就这样投降,把州牧大印交出来,和平过渡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问题是陶谦现在只同意投降青州军。 那曹操该怎么办? 陈暮要是心狠一点,借口陶谦是徐州献给刘备而非献给曹操,直接撕毁当初的约定,将曹操赶出徐州。 到那个时候,曹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拱手给刘备白打工了。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忽闻这个消息,曹操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因为在他想来,陶谦南逃,他巩固现在的战利品之后,就会立即挥师南下,名义借口是继续讨伐陶谦,实际上是占领彭城下邳广陵一带。 亲自出兵去占领,一定要比口头上的约定靠谱得多。到时候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陈暮想反悔,也无济于事了。 毕竟不能陈暮说什么曹操就要信,陈暮说和曹操瓜分徐州,只是嘴上说说,一没立契,二不是刘备答应。 因此麾下的谋士经过分析,想到了两个结果。 一是真,刘备目前精力主要放在北方,无暇南顾,为了拉拢曹操,决定让出半个徐州。 二是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暮口头上说要瓜分徐州,实际上只是稳住曹操的一个手段,一旦事有不对,立即翻脸,将曹操赶出徐州去。 几名谋士包括曹操在内,都认为第二个可能性更高,所以收拢降卒,夺取物资,都是对陈暮的一种防备,为日后的翻脸做准备。 可哪里料到陶谦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居然干净利落地投降了,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现在该怎么办? 唯一的结果,就只有陈暮承认之前答应的条件。不然双方,必然只有撕破脸皮,大闹一场的下场。 所有人都看向陈暮,等待着他的决定。 场内一时无比安静。 “呵。” 陈暮却轻笑一声,淡淡地道:“孟德兄,此为陶谦的二桃杀三士之策也。兄且安心,我大哥志在匡扶汉室,无意南下,江淮之地,兄可尽取之!” 曹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等皆是为了汉室江山尔,二袁背弃祖宗,枉顾国家,玄德北平袁绍,我诛袁术,正该如此。” 他们二人一说,场内的气氛也马上缓和下来,众人立即开始举杯饮酒,很默契地没有再提。 这其实就是默认了曹操现在的发展道路,既,从兖州重围杀出,给予他一定的地盘发展,然后将徐州南部的江淮一带送给他。 虽然这中间还有个豫州,不过孙坚得了豫州之后,主要精力都放在汝南郡,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汝南、陈国、梁国三地而已,颍川现在在洛阳手中,沛国鲁国等地,间接被曹操占据。 因此从地图上看就知道,随着曹操得了彭城广陵下邳一带,地盘连接在一起,处于青州与豫州之间,形成了一个斜向的“T”字形,整个地盘比青州还大。 而且这些地方都是黄河南岸,淮河北岸最好的地方,相当于后世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省交界处的一大块部分。 除了汝南陈国和梁国以外,已经跟历史上官渡之战前夕的曹操势力差不了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不顾一切想要拿到徐州的原因。 从这里杀出来,他就能活! 天地如棋局,万物如棋子。在曹操看来,走这一步,就意味着走对了一条生路。 反观青州就不同,除了徐州这步棋以外,还有冀州这步棋走。 哪怕冀州短时间内拿不下,可别忘了洛阳。 洛阳是天下中枢,西可进关中,南可下荆州,甚至从司隶南边的南阳郡,还能顺着沔水杀入益州。 所以刘备的选择多得是,没必要在徐州跟曹操死磕,还不如先拉拢住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 陈暮微笑着说道:“既然陶谦愿降,青州也不能赶尽杀绝,宣高,陶谦现在何在?” 臧霸说道:“说是在曲阳,已经病重。” “嗯。” 陈暮点点头:“这样吧,广陵一带尚有那笮融盘踞,孟德兄此番南下,取下邳广陵,我便不宜去了。宣高,你领一校人马,护送陶恭祖的家眷去曲阳,让他们一家团聚。” “唯!” 臧霸领命。 曹操也知道现在是该拿战利品的时候,也不多废话,说了一句:“子归一片拳拳好意,那我便不客气了,事不宜迟,我今日就出兵。” 陈暮含笑道:“不送。” 曹操便领着人离开,立即回到城外营地,率领兵马,一路南下。 徐州是一块树状长条形,琅琊国和东海国在东北面,与青州接壤,彭城下邳和广陵则是一条斜形长方形,与兖州接壤。 曹操夺了这半个徐州,则相当于从当中拦腰将青州与淮南的连接处斩断,对于他来说,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何况这些地方都有广袤的田地,只需要休养生息几年,恢复生产,吸纳劳动力,很快就能繁荣起来。 所以曹操欣然接受了陈暮瓜分徐州的提议,立马南下要取下邳和广陵。 没办法。 历史上曹操是先取豫州再取徐州青州,可现在豫州和青州都被占了,他只能从徐州找突破口。 十月初。 臧霸护送着陶谦的老婆儿子,南下去了曲阳。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上旬,初冬时节,天气愈加寒冷,徐州虽未下雪,可冷风刺骨,陶谦病得更加严重。 曲阳县城,县衙府邸之中,陶谦家眷哭成一团,悲伤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宅院。 在这万物俱寂的凛冬,陶谦见了家人的最后一面。晌午才刚看见妻儿,还能说话,到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 没有人能逃脱死亡,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哪怕是权倾天下的枭雄,哪怕是倾倒众生的美人,也终究会成为一堆骷髅,化为一捧黄土。 陶谦这个纵横一时的大诸侯,到了他年老的时候,终于还是抵不住岁月风霜的洗礼,病死在了这座小县城之中。 人类的命运或许并不是永恒不定的,贫穷可以改变为富有,生病可以变得健康,容颜可以变得美丽。 但死亡,是所有的宿命,也是一切的终点。 陶谦失去了徐州,南面的笮融叛乱,淮南地区也是乱成一锅粥,经过陈登麋竺等人商议,最后决定还是扶着灵柩回了郯县。 十月中旬的时候,陶谦被运回了郯县,在羽山附近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了。 陈暮过去看了一眼,感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吩咐下去好生安顿陶谦的家小,便又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抓紧时间稳固住琅琊国和东海国的地盘。 又过了几日,徐州簌簌地下起了雪,大雪掩盖了这天地。 郯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陈暮派出士兵,镇守二郡各县城,命令当地有名望的人为县令县尉,维持各地治安,同时拉拢徐州豪强,稳定地方局势。 原来的州牧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陈暮办公之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口为两层石阶,长满青苔,院中落满了积雪。 陶谦喜爱花草,因此以前庭院中还有很多名贵植物,如石斛、萱草、蔷薇、金兰等。 但凛冬来临,皆已枯萎被雪掩埋。 陶谦的家小住在了城内另外一处豪园中,府邸里的奴仆也被原样送还,两个儿子都未出仕,但家产颇丰,又有渊源家学。只要世道太平,将来陶家再出几个官员,未尝不能再做一回世家。 相比于后来五代十国,对之前统治者家族斩草除根的传统,汉末时期各诸侯大战,乃至后来三国互相攻伐,国灭之后,还是有那么些许人情味存在。 至少屠灭全族的事情,也只是极少发生。更多的时候,就连刘禅这样的亡国之君,也基本会给予善待。 陈暮并不是跪坐在席上,而是躺靠着,跪坐久了,对腿脚不好。 “将这封信交予钟繇。” 伏在案上写完了信件,吹了吹墨迹,等干了之后才放入信封内,对身边的军情司节从说道。 节从恭敬接过书信,倒退着从侧门出了大殿,领着五名司卫去执行任务去了。 等安排完最后一件事,门外就有人进来道:“都督,那陈珪和麋竺来了,就在殿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陈暮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跪坐着,表示起码的礼仪和尊重。 过了片刻,一老者和两个三十余岁的青年男子走进来,看到陈暮,都是拱手一礼:“老朽见过都督。” “这位想必是汉瑜公了!” 陈暮立即站起来,笑呵呵地上前去迎接:“快起快起,公光临寒舍,令小子蓬荜生辉。” 徐州陈家可谓是仕宦大族,从第一代陈屯开始,到第三代陈球到达顶峰,不仅出过三公,太守、国相也多达数人,势力根深蒂固。 与陈家相比,麋家就显得很是渺小,除了多财多亿,凭亿近人,以及有个漂亮妹妹以外,倒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陈珪站直身,上下打量,就看到眼前的青年约二十余岁,面如白玉,眼若桃花,眸中光波流转,倒端的是位年轻有为的俊才,当下心生好感,笑着说道:“都督奉王命以讨徐州,我等翘首以望,终是拨云见日矣。” “陶谦不服王命,擅自进攻兖州,被天子责罚,却不为所动,因而我与曹孟德奉诏讨逆,不得已而进攻徐州。只是陶谦虽有罪恶,但既然病死,人死为大,自当让其安魂入土,魂归阴冥。” 陈暮笑眯眯地说道:“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尔等徐州大族,以往虽为陶谦效命,但想来都是身不由己,现朝廷王命既达,自当匡君辅国,以报效朝廷为已任。” “自然,自然。” 陈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说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在为这次事件定个性。 陈家和麋家可是为陶谦效忠到最后,按理来说,作为敌对势力,陈暮肯定要秋后算账,连根拔起。 但世家都是这样,谁输了就立即抛弃,谁赢了就立即投靠。 墙头草,两边摆。 历史上陈家一开始也是效忠陶谦,然后就是刘备,除了吕布不被他们欢迎以外,就连屠徐州的曹操,他们也是真心效忠。 为了家族延续嘛,不寒碜。 倒是麋家比较意外地投靠刘备到了最后,除了麋芳这个二五仔以外,麋竺还是很不错的。 陈暮看了眼麋竺,大概三十上下,个子不高,但面相老成,长了一撇八字胡,穿上绫罗绸缎的衣服,有那么股子商人的味道。 “请!” 陈暮伸出手,示意他们坐下。 “多谢都督。” 众人坐下。 陈暮环视三人说道:“大战初平,各地民心尚未归附,汉瑜公可有应对之策?” 陈珪说道:“青州军军纪森严,对百姓秋毫无犯,只是因各地战乱不断,百姓惶恐难安,因此不得安定,都督可遣人去各县,整顿吏治,严查作乱份子,震慑宵小,必可安抚黎民。” “好。” 陈暮大喜道:“公之言,当真是老成之见,我当向朝廷举荐公为东海国相,以安众心。” 陈珪忙推辞道:“老朽已年老不堪,如何当得起大任?” “公德高望重,非公不可。” “这” “公切莫推辞,此乃为国事也,为徐州百姓也。” 陈暮故意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珪也很上当,假装无奈道:“既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也只能如此了。” “将来这东海国,还请公多多费心了。” 陈暮微笑着一拱手,说道:“快到晌午了,汉瑜公不如便在府中吃罢饭再走?” 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听不出送客的意思? 所以陈珪马上站起来笑呵呵地道:“就不劳烦都督了,家中老妻还在等着。” “那我送送公吧。” 陈暮陪同着陈珪陈登麋竺三人出了厅堂,院外依旧大雪纷飞,没有走入院子,而是从两侧回廊来到前院。 院中有下人打着油纸伞在等着,一看那构造就知道,青州出产的油桐纸伞。 “都督,告辞。” 陈珪又说了一句,就有下人打着伞上来接他。 一旁的陈登却是欲言又止,驻足不走。 陈珪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陈登没有跟过来,皱起眉头道:“元龙。” 陈登鼓起勇气,向陈暮拱手行礼道:“都督,我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陈暮站在屋檐下,披着他那件三哥送的白狐裘,双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地说道。 “元龙,放肆!” 陈珪有些不高兴,这一趟他们陈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投靠了刘备,还稳固了权势,家族财富权力得以继续保存下去。 可若是得罪了陈暮,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时代不同了,以前陈球做太尉的时候,陈家确实权倾天下,可那已经是老黄历。 如今这乱世,谁有兵,谁才是大爷。 但陈登显然胆气也足,哪怕父亲勒令,依旧认真说道:“都督,登是想问,为何要将彭城下邳广陵拱手让与曹操?” “你便是陈元龙?” 陈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下一代陈家掌门人。 之前因为陈珪在,全权做了徐州各大世家豪强的代表,所以陈登和麋竺都没有说话,直到现在终于开口了。 陈登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道:“正是。” 陈暮淡淡地道:“不管是青州兖州还是徐州,都为大汉朝廷所有,如今之天下,冀州益州关中淮南等地,各诸侯叛乱不休,我与曹操奉诏讨贼,皆服王命。徐州也不是说归了谁,而是在朝廷任命的新任徐州牧到来之前,暂时由我大哥代管,哪有什么让与曹操之说。” 刘备的官职任命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在刘虞给他的诏书任命中是这样的,“青州牧,前将军,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授假节,开府辟召,仪如三公,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前面的青州牧前将军、授假节、开府仪同三司就不用多说,权臣三件套,关键是后面这句“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所以理论上来说,冀州和徐州,还真归刘备管,大小官员,都可以由他任命。 陈暮说的自然是场面话。 他与曹操之间的交易,肯定不能跟陈登去说。 所以这番话,也就是糊弄人的说辞而已。 但陈登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信,立即说道:“都督难道真看不出来?曹操被困在兖州之地,不能进退,唯有取徐州方为出路,将彭城下邳广陵让与他,则其已得河南淮南大部分之地,实力骤升,此乃养虎为患也。” 陈暮微笑地看着他。 陈登聪明是聪明,想法很不错,就是政治经验远不如他的父亲,还是需要敲打敲打。 想到这里,陈暮点了点头,说道:“嗯,元龙说得倒是不错,曹操现在的确只有徐州这一条出路可走,想必这也是元龙出那二桃杀三士之计的原因吧。” “啊?” 陈登当时候就傻了眼。 自己得意之作,居然早就被人看穿了? 连底裤什么颜色,都被人知道了。 一时间,陈登只觉得面红耳赤,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元龙倒是个不错的人才,有无兴趣去一趟青州?我大哥还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才俊,想来必然会重用。” “额” 陈登讷讷不言,觉得有些羞愧。 陈珪连忙站出来说道:“元龙,还不谢过都督。” “多谢都督。” 父亲给了个台阶下,陈登立即感谢。 父子二人与麋竺再次告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陈暮轻笑了一声转头回府。 养虎为患? 曹操? 没有了荀彧贾诩这样的顶尖战略人才,他什么都不是。 第二十章 新的布局 随着陶谦病故,临死前交了州牧大印,徐州也算是尘埃落定,半边江山尽归刘备所有。 不过南面的下邳广陵一带,依旧是一团乱象。 曹操为了将这大片地盘连接在一起,从群狼环伺中杀出来,也是煞费苦心,亲自领军南征。 历史上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利用刘协,周围各路诸侯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但如今刘虞为帝,他没法胡作为非,只能自己想一条出路。 这条出路就是徐州以南。 陈暮当然清楚他的想法,但也只是一笑了之,听之任之,因为他很清楚,只要那个战略成功实施,到最后曹操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结果。 缺乏战略眼光的曹操,必然也会像历史上的刘备一样,颠沛流离,找不到一个好归宿。 十月下旬,陈暮依旧在东海国不断处理各自政务。 拿下徐州正是冬日,由于陶谦这些年没有好生治理,以至于徐州不少地方田地荒芜,民生凋敝,野生动物逐渐泛滥成灾,不断侵蚀人类的居住地。 像犀牛、老虎、黑熊、鳄鱼、大象以及羚羊麋鹿等野生动物蔓延,在徐州淮河以北的很多河流附近栖息,占据了原来的农田。 不要惊讶,古代河南安徽江苏等地确实生存着大象犀牛羚羊麋鹿等生物,大象就是亚洲象,根据史料记载,一直到宋朝的时候,它们在河南还有踪迹,宋朝以后才彻底消失。 由于陶谦不治理徐州,导致百姓凋零,很多县城周边随着战乱或者其它各自原因破败,没有百姓居住,几年下来,大量田地变得荒芜,长满了蓬蒿杂草。 草一多,自然生态恢复,就会吸引食草动物,紧接着食肉动物也会接踵而至,慢慢侵占人类聚集区域。 特别是河流附近,不仅人类需要水源,动物也更需要,使得徐州大部分的河流,都被野兽侵占,河边很多村落,也遭到了野兽的袭击。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属于一种自然生态的恢复,让原本栖息在山里的老虎、狼群以及黑熊大象开始在平原上出没。 但人类活动范围会变小,对发展十分不利。 当然,也许有人就会说,野生动物泛滥是一件坏事吗?人与动物和谐相处,难道就不好吗? 确实不好。 千万不要把现代环保意识带到古代来。 现代人要保护这些野生动物,不让它们受到侵害,是因为现代人的科技水平发展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不断将野外变成人类的家园,野生动物的栖息地越来越少,很多动物因此灭绝,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而在古代,受限于此时的人口、生产力、经济、技术水平低的缘故,哪怕开发最久的河南河北等地,还有很多原始莽林,平原荒野没有开垦。 别看汉代已经拥有大片疆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开始有了向世界探索的迹象。 可此时的人口却只有新时代的二十分之一,一个县方圆一千平方公里,往往只有县城以及周边百十来平方公里是人类的活动范围,其它数百平方公里,都是荒郊野岭,猛兽成群,深山老林里豺狼虎豹无数。 我国建国时候可是还有百虎围村的事情,可见在两千年前的汉朝,野外的大型猛兽比建国前只多不少。 所以在后世这些猛兽肯定都是保护动物,但在此时,野生动物泛滥成灾,猛兽比人还多。哪怕是县城周围,有时候走在路上,旁边的一座小山林里,就有可能钻出两只老虎吃人。 因此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时代讲究保护动物,讲究维护自然环境,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陈暮现在想要大规模迁移流民,给予他们土地,让百姓安稳发展,将徐州变成一片乐土,却还得担心百姓被野兽袭击的问题。 可也没办法。 毕竟不是火器时代,想要杀死老虎狼群之类的大型猛兽,往往都要拿人命去填,如果不想浪费人命的话,就只能一步一步地改善,不要急于一时。 为此,陈暮想了几个办法,首先是将人口进行集中,将城池周边的土地再次开垦出来。 然后是驱赶或者杀一部分食草动物,将一些野生动物往山林里赶。 老虎豺狼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袭击人类,等附近自然环境不适合它们居住的时候,自然也会主动迁移离开。 最后是种种措施,免除税收,鼓励生育,吸纳流民,重新开垦田地,提高医疗水平等等。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汉末造成人口重大流失的主要原因就是瘟疫横行,青州还算好,一直严格执行防疫措施,每次战争之后,不管敌我尸体,都要集中掩埋,立一座丰碑。 但淮南、关中等地,乱成一团,一场战争死几千上万人都是常有的事情,尸体无人收敛,瘟疫肆掠,经常有这些地方的百姓四处迁移,身上携带有瘟疫病毒,然后大规模传染,造成全国各地瘟疫不断。 所以来到徐州之后,陈暮也是马上下令徐州开始进行严格的防疫以及人口管控,各户籍重新整理编纂。外来人口,特别是淮南关中等疫区,一律隔离观察,不能妄自去人群密集地方走动。 在处理这些政务的时候,陈暮有意让陈登和自己的小舅子秦琪在一旁学习,也算是另外一种培养方式。 一道道政令下达,琅琊国和东海国二郡,也逐渐恢复秩序,慢慢地变好。 不过这些都只是刚刚进入起步阶段,还需要时间去沉淀,并不是说政令下达,就能立即让徐州恢复如初。 只能说走的道路肯定是正确无疑,至于什么时候变好,那肯定不能急于一时,得一步一步来。 倒是曹操那边进展顺利,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据说已经拿下了下邳,现在正在进军广陵,势如破竹,有一举拿下淮北等郡的气势。 当陈暮得知曹操已经在开始往广陵进军的时候,心里却是不以为意,只希望曹操能被继续拖在徐州就好。 笮融有一万多人马,而且养了不少亡命之徒,虽然不是个什么难缠的对手,但估计也能浪费老曹不少时间。至少在今年年底前,他肯定没那么快把广陵拿下,赶路都得赶那么久。 坐在州牧府的大殿之上,陈暮看完了军情司发来的情报,深邃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份情报上多留几秒,而是看向殿外,望着庭中飞雪,静静出神。 周围军情司护卫的司卫都已经习惯了。 司命每次思考的时候,就是这样,盯着某处地方眼神涣散,一动不动。 有时候发呆能一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今日却有些反常。 他们的司命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忽然缓步走出殿外,望着这大雪,抬头看向了西北方天空。 那是洛阳的方向。 钟繇,你可别让我失望呀。 陈暮看着白茫茫的天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十一章 出使吕布 洛阳,尚书台。 在那年的火灾当中,皇宫大火最先被刘备率领的联军扑灭。 所以当时东汉皇宫大部分建筑,都保留了下来。 东市遭到的火灾最严重,化为了一片废墟,西市也差不多,享誉千年盛名的白马寺,就毁于这场战火。 几年下来,灾后重建工作在朝廷诸公的主导下一直没有停过,但跟十多年前比,此时的洛阳,远远不如那时的浩瀚,规模已经小了很多。 唯一还能够彰显出汉帝国最后那一抹余晖的,也就只有这连绵数平分公里的南北二宫。 刘虞做了皇帝之后,天下的事情哪里都管不着,政令出不了司隶,也只能把心思放在司隶,整日处理的政务就是安顿从关中来的流民,修建被毁的城市,关注河南河内的屯田情况。 钟繇这个尚书令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尚书台的职责就是处理政务。可惜这天下也没什么政务可以处理,现在更多的时候,就是与关羽一起调兵协防整个司隶。 简单来说,刘虞现在正在做着司隶校尉的事情,而钟繇则只能去做关羽的副手,经常要往河内郡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在洛阳管事。 此时此刻,钟繇在尚书台练字。 作为汉末最著名的书法家,在没有事情的时候,钟繇就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练字。 一叠一叠的纸张放在一旁,脚下还有无数弃稿,写成的稿子则摊在另外几张桌子拼凑的台上,房间内挂满了大量的书法作品。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书法作品并不是钟繇的,而是桓帝康帝时期很多名家之作,如张芝、曹喜、蔡邕、刘德升、师宜官、梁鹄、邯郸淳以及陈暮。 这些人皆是当世书法名家,有些人已经亡故如张芝、曹喜、刘德升等,还有些成名已久,如蔡邕、师宜官、邯郸淳等,哪怕是梁鹄这样的小字辈,也是学于师宜官,后来于鸿都门学毕业的书法大家。 唯有陈暮的书法摆在这里就比较奇怪,毕竟跟前面这些人相比,他成名并不在于书画一道,而是在纵横天下的智慧谋略。 但钟繇却唯独钟情于陈暮的书法,认为陈暮的书法是集大成之作,可谓一派宗师。 事实上也是如此。 如果让陈暮什么都不懂从头开始学,水平肯定不如此时的书法名家。 但他在穿越之前,小时候学校就有书法这一门课,后来虽然并不专精这一道,可闲暇时候也爱写写字,练练笔,对书法有一定的基础了解。 等到他穿越之后,由于汉孝康帝特别喜欢书画,为了讨好,就得在这方面下功夫,前世的功底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毕竟陈暮前世临摹书法的对象都是哪些人? 王羲之、王献之、赵孟頫、米芾、颜真卿、张旭、欧阳询、柳公权等等,并不需要特意去模仿他们的技法,只需要学习当他们书法中的神韵,去除自身带的匠气,则足以在汉末时期自成一派。 钟繇此时的书法水平还未大成,因而时常研习名家之作。陈暮当初坐镇尚书台的时候,留下不少作品,一直被他当作珍宝收藏,时常观摩学习,多有心得。 今日无事,便在房间临摹,钻研陈暮的楷书小笔。 室内冷飕飕的,原来尚书台装了地暖,但那已经是汉孝康帝时的事情了,过去了七八年,原来的铁管锈坏了,不能使用。曾有人提议换上新的铁管,但被刘虞否决,认为现在天下都乱成这样,他应该以身作则,节省财政。 其实现在洛阳的财政并不算差,在以往的时候,根据汉代史料记载,东汉初年每年平均税收在二百亿左右,但其中一半要用来做天下官员开支,还有各地治理都需要用钱,因而每年只能剩数十亿。 后来光武中兴,明章之治,永元之隆几代积累,东汉国力到达顶峰,财力相当雄厚。可惜几场羌乱加上将之前积攒的财富都打得差不多,到刘宏的时候国库已经没几个钱。 不过现在洛阳已经不需要再为天下官员发工资,虽然天下已经没有人再给刘虞纳税,但青州一直在正常上缴,主要是供养军队以及朝廷所有官员,以如今青州商业之富庶,养活洛阳还是绰绰有余,每年能剩不少。 然而表面上是向朝廷纳税,可现代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这实际上是从军事、政治、经济全方面在控制和影响洛阳朝廷。 现在整个洛阳,除了刘虞杨彪等那些老一代以外,包括今年二十岁,刚入仕为郎中的杨修,都深受青州影响,在有心人的宣传下,中基层官员都认为刘备才是中兴大汉的唯一忠臣,因而如今刘备支持者遍布朝廷,势力很大。 钟繇明面上是朝廷官员,但毕竟是陈暮推举,再加上现在的朝廷和青州利益其实是一致的,都是讨伐天下不臣之人,因此如果陈暮忽然向他传达某项指令,他肯定会去听,也愿意去听。 军情司在洛阳的势力极大,主要根植于军队之中,辐射朝野。当送信的节从抵达洛阳之后,很快将信件交予了当地的军情司驻地,然后再由他们送上去。 书信一路从司马门进入端门最后入却非殿,再由却非殿转交到尚书台。洛阳今年也下起了鹅毛大雪,几名宫侍踩着小碎步,在大雪纷飞之中,沿着章台门回廊,穿过拱门,进入了南宫,往明光殿走去。 明光殿就是尚书台的办公地,如今没有了政务,尚书台都快变成闲职,殿内的尚书仆射,六曹尚书以及诸多侍郎、令史都无所事事,整日除了打理一下以前积攒的资料以外,就无事可做。 宫侍进入殿内,尚书仆射看到后立即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快步走过去低声道:“尚书令在写字。” “青州送来的紧急书信。” 宫侍也低声回答。 “交予我吧。” 尚书仆射接了书信,蹑手蹑脚来到里间。 从门外瞄了一眼,看到钟繇并没有在写,而是在观摩一幅字,便松了口气走进去。 作为尚书令,钟繇素有威严,若有人打扰他,往往都会受到责罚。 所以也只有在没有写字的时候,属吏才敢来叨扰。 “何事?” 听到了尚书仆射故意发出的动静,钟繇抬起头。 尚书仆射恭敬地将书信捧在手里,缓步往前躬身道:“是从青州送来的书信,专程给尚书令。” “哦?” 钟繇接过信来,看了一下落款,脸色微变,说道:“你先出去。” “唯!” 尚书仆射连忙出了里间。 钟繇取出信件一入眼就是一行漂亮的楷书,顿时眼睛一亮,如获至宝,细细研读起来。 就见此书笔优美,笔划自有神韵,特别是字体横竖结构,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瘦,每个字都恰到好处,令人忍不住浸入其中。 好字! 钟繇看了一遍,只觉得意犹未尽,又看了第二遍。 字看似松散,但是结构却完美的契合,挪动一个都会失去原本的韵味。 在这些字上,比起工整,还是偏向于潇洒一些,他在用笔上十分的讲究,给人一种力透纸背的感受。 放大后的单字,让人感受到了书法的美感,圆润的字体中充满着无穷的变化。 陈子归,不愧是当世集书法之大成者,当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钟繇心神激荡,仔细回味,又开始看第三遍。 但等到第三遍才开始看的时候,他忽然举着信琢磨了半响,片刻后才猛然回过神,想起信中的内容,惊出了一身汗。 信里的内容着实让他觉得心惊。 不仅是好字。 还是好计! 当下,也顾不得对书法的欣赏,钟繇急急走出殿中,对尚书仆射道:“卫郎中何在?” “卫郎中今日并未值守。” 尚书仆射回答。 卫郎中叫做卫觊,出自河东卫氏,就是卫仲道那个家族,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就是他的曾孙。 因卫觊学出众,且同样酷爱书法,被钟繇欣赏,辟为郎中。 不过钟繇知道,其不仅才学上佳,口才也很了得。因此得到陈暮书信后,认为这个任务,非卫觊莫属。 听闻卫觊今日并未值守,钟繇立即说道:“我要去一趟河内,尚书台事物则交予尔等。” “唯!” 尚书仆射,六曹尚书等官员纷纷拱手应是。 钟繇经常去河内,他们倒也习惯了。 吩咐了事情后,钟繇便急急出了门,于宫门口坐上他的马车,慢悠悠往卫觊家中赶去。 洛阳大街上的积雪都已经被扫除干净,道路还算畅通无阻,很快抵达卫觊家。 卫觊此时也在自己书房练字,听到钟繇来,疑惑前去迎接。 “尚书令!” 急匆匆走到家门口,卫觊正要请钟繇进去。 哪料到钟繇掀开马车门帘,对他说道:“伯觎,上车。” 卫觊一头雾水,问道:“去哪儿?” “你先上来。” “额。” 卫觊只能上了马车。 马车刚好能容纳两个人并坐,倒也不拥挤。 很快,一列列士兵围拢过来,将马车护送着开始就往城北驶去。 卫觊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多问,一直到出了城,队伍往平津渡口方向去,他才忍不住问道:“尚书令,到底去哪儿啊?” 钟繇脸色肃然,只低声说了四个字:“出使吕布!” 第二十二章 吕布的困境 荡阴,县城府邸。 吕布终日喝闷酒,日益消沉。 自从关中出来,投奔王芬之后,虽有兵权,却无实权。 而在王芬死后,形势就变得更加微妙。 袁绍继承冀州,他素来不喜欢吕布,视吕布为威胁,因而处处打压。 曾经就想派刺客将吕布杀死,但被吕布逃过一劫,自此之后,吕布就变得十分谨慎,很少出城。 可继续这么谨小慎微地活着也不是办法。 因为吕布也很清楚,袁绍现在还需要利用他来抵挡洛阳的进攻,所以才不敢过分逼迫。 但等到有一天,袁绍解决了刘备,他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是他的死期。 因此吕布十分愁闷,前途渺茫未卜,不知未来如何。 不过至少眼下,他还很安全。 一来,袁绍试图刺杀他失败后,恐南面失守,就再也不敢行动。 二来,他麾下两万大军,其实是服他的。 因为吕布跟了王芬之后,率领这些兵马,北上进攻过盘踞在太行山的黑山贼寇,打出了威名。 紧接着又守卫魏郡南面,抗衡关羽,曾经数次打退关羽和赵云的进攻。 甚至有一次上阵与关羽大战三百回合,从晌午打到日暮,将关羽死死压制,若非赵云挺枪相救,关羽危在旦夕。 正因为这勇冠三军的惊人战力,所以吕布在军中威望很高,将士们都非常服气。 只是服气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跟着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吕布觉得,或许麾下将士服他,因而不至于会听从袁绍的指令,造反或者刺杀他。 但要是跟着他去别的地方打江山,估计所有人都不会愿意。 因为当初王芬在他的军中就埋了雷,虽然高级军官都是吕布的人,李肃、成廉、魏越、宋宪,魏续,侯成,曹性,郝萌等,皆为军司马以上军官。 可基层军官,基本都是冀州死忠。并且几乎所有的士兵,也都是冀州本地人,皆有家室,要想让这些有家有口的冀州本地人跟着他离开冀州去别的地方打仗,大概率他们第一个反了吕布。 所以吕布现在也回过味来,从一开始,他就被王芬荀和这些人拿捏地死死的,别看给予他两万大军还有五千铁骑,可实际上里面都是局,为的就是把他套牢在冀州。 若还是王芬当政的时候,吕布被套牢在冀州也无所谓。天下之大,只要有个容身之所,不去关中洛阳青州这些和刘关张有关系的地方都行。 然而袁绍上台,对他处处打压,使得吕布越发愁闷,最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南下去投奔袁术陶谦或者回并州去。 只是并州现在以及残破不堪,而且到处都是南下的鲜卑人,至于袁术和陶谦. 吕布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口一口地酒继续往下灌。 门外阴雨加着风雪,却在此时,有人披着蓑衣,风尘仆仆地跑进厅堂外。外面值班的魏续认出这汉子是谁,因是吕布的至交好友,便也没有阻拦,任他进来。 听到堂外传来的动静,吕布下意识去张望,就见到来人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正在廊下抖索着雨伞和蓑衣,去了去身上的风尘。 “稚叔!” 吕布惊喜不已,放下酒杯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来人竟是上党太守张杨。 前些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在攻下虎牢关后各路诸侯分崩离析,张杨也回了上党。 后来刘备反攻冀州,为了调走公孙瓒的骑兵,袁绍示意外甥高干去联络张杨和匈奴单于于夫罗,故意放中部鲜卑入关,逼得公孙瓒不得不回防幽州。 当时张杨是投靠王芬的,不过他与高干是好友,再加上帮过袁绍的忙,所以在袁绍上位之后,张杨便依附于袁绍驻兵常山国一带。 哪料到于夫罗在前两年竟打算叛乱,趁着当时王芬在与刘备公孙瓒对峙的时候,联合黑山军袭扰寇略冀州西北地区。 张杨不肯叛乱而被于夫罗劫持,结果此时吕布东投,得了王芬支持后,开始对太行山的黑山军进行清剿。 要知道当时张燕已经投靠了洛阳朝廷,决定联合刘备和公孙瓒一起进攻冀州。 如果在对峙的关键时刻给王芬背后捅刀子,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那时王芬已经收了吕布为义子,领了现在麾下的两万兵马,开始进攻黑山军。 于夫罗和张燕等人接连被吕布击败,张杨也被救了出来。 由于大家都是并州人,且吕布对张杨还有救命之恩,因而这几年二人关系极好,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这次张杨原本还是在常山国,忽然到访,却是让吕布相当意外。 “奉先!” 张杨脱下了蓑衣,跨步进厅堂,与吕布紧紧地抱在一起,高兴地道:“又是半年未见了。” 吕布大笑着拉他进去,边走边说道:“来来来,正要与你饮个痛快。” “怎么大白日,竟在府中饮酒呀?” 张杨看到吕布桌子旁边好几个空酒坛,不由纳闷。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这么喝啊。 “唉。” 吕布拉着他在席子上一起坐下,唉声叹气道:“还不是因前途未卜,忧虑难安。” “哦?” 张杨不解道:“我等现依附于袁公,虽遭那刘玄德公孙伯圭寇略,然袁公也不一定就会败,缘何愁眉苦脸?” 吕布瞅了他一眼,又苦笑地摇摇头:“你不懂。” “奉先不说,我又如何懂?” 张杨两手一摊,一脸费解地看着他。 吕布无奈,只能如实说道:“稚叔有所不知,那袁本初根本就没有好心接纳我之意,因忌惮我为文祖公义子,惧怕我夺冀州,对我时时提防,上次竟派人行刺于我。” “什么?” 张杨大惊失色道:“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 吕布咬牙切齿,愤恨道:“要不是我机警,察觉到不对,与亲卫换了帐篷,怕是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张杨是一个极为讲义气的人,当初因为朋友高干请求,而冒着得罪公孙瓒的危险放中部鲜卑入关,现在又听到至交好友吕布险些被杀,当时就握紧拳头,暴怒道:“袁本初此贼,当真是可恶至极!” “唉。” 吕布又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满脸惆怅。 张杨一拳头砸在桌案上,怒声道:“奉先,此贼既然容不下你,为何不干脆反了他?你若举兵,我第一个响应!” “反了他?” 吕布摇摇头:“如今冀州尽管袁绍所有,其势之大,我又如何比之?就连麾下的两万兵马,也皆是他的人。因而只得终日惶恐不安,怕那袁绍击败刘备之日,就是我丧命之时呀。” 举起反旗? 恐怕他手底下的两万冀州兵顷刻间就能将他生吞活剥。 “既然如此,此处不能留,我等就去它处,这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等容身之所?” 张杨气愤难平,他素来讲义气,是个直爽汉子。如今看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受到这种屈辱,他又如何能忍得住? 然而他不提还好,一提吕布就更加难受,苦涩道:“我与那刘备有仇,青州幽州洛阳兖州豫州荆州皆去不得,关中又是举世皆敌,只能去徐州投陶谦,或者去淮南投袁术。可此二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容我。” “这” 张杨一下子才想起来,吕布早年跟着董卓树敌实在太多,这天下好像还真没几处地方能容他。 青州洛阳这两地就不多说,刘备和朝廷的地盘。而幽州兖州豫州荆州这些,也就是公孙瓒曹操孙坚刘表几人,都是效忠于洛阳朝廷,与刘备为盟友,主要打击二袁及与袁术结盟的陶谦。 所以这些地方吕布都没法去,袁术又是袁家人,虽然不知道二人关系好坏如何,可吕布还是有些害怕袁绍让袁术暗中将他除去。因此剩下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去徐州。 由于吕布还不知道陶谦败亡,因此在张杨来之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去徐州的话,就得路过兖州,吕布不知道曹操会不会放过他过去。 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曹操不可能会放任一支军队大摇大摆地从他的地盘上经过,何况吕布还曾经攻打过兖州,与曹操有仇。 所以吕布一想到这些,就不由感觉到了绝望。 他的智力肯定是不高,也没有什么谋略,想不了太深远。 但只是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想周边的情况,就应该明白他所处的环境有多艰难。 满目看见,周围举世皆敌。 北面的袁绍不容他,南面是敌人曹操,西面是敌人关羽,东面是敌人刘备。 身处于这样的一个乱世,就如同被困在了一片极小的天地里,哪怕浑身都是力气,也难以施展开来。 这一切让吕布的心情越来越沮丧,变得终日借酒消愁,碌碌无为。 好友张杨虽然气愤,可他也不是什么有智谋之人,在看到吕布似乎确实哪也去不了,犹如龙困浅滩之后,也是无奈地又砸了一下桌子,一脸悲愤。 两人都唉声叹气,很快就喝起了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瓦上霜,既然想不到办法,那就暂时先醉生梦死再说。 “将军,将军!” 就在此时,堂外忽然传来魏续的声音,紧接着人就已经进到了屋内。 吕布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何事?” “洛阳来人,说有事要面见将军!” 魏续说道。 “洛阳来人?” 吕布瞬间惊醒,与张杨对视一眼。 他们跟洛阳可是敌对关系,这个时候来人是什么意思? “将军,如何处置?” 魏续询问。 如何处置的意思,就是杀了,或者是赶走,还是请他进来。 张杨说道:“既然奉先此事正是龙困浅滩之时,没有出路,不妨先听听洛阳来的人说些什么。” “也好!” 吕布点点头,对魏续说道:“让他进来。” 当下魏续就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中年文士,约四十上下,穿着棉衣,打了油纸伞,缓缓步入堂外廊下。 吕布和张杨都看着门外,就看到那人慢条斯理地将伞收起来,抖了抖风雪,随手放在廊下,才步入厅堂。 见到一桌子酒瓶,卫觊轻笑了一声,弯腰拱手,向二人说道:“不知二位是?” 他不认识吕布,也不认识张杨。 吕布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何人?” 听到询问,卫觊心中有了数,便道:“卫觊见过吕将军。” “你认识我?” 吕布一头雾水,没见过此人呀。 卫觊笑道:“这荡阴县府,只有二位坐在主坐上,且吕将军开口,自然也就知道将军是谁。” 古代讲究上下尊卑,主客有别。虽然吕布和张杨关系极好,两个人坐在同一张席上。 但问题是这里毕竟是吕布的地盘,张杨自然不可能代替吕布回答问题,所以吕布一开口,卫觊就已经知道了谁是这里的主人。 小小的露一手,吕布便不再轻视卫觊,开始认真起来,说道:“来者是客,请坐!” “多谢将军!” 卫觊坐在了旁边席上,目光却是含笑地看向张杨。 张杨被他盯着发毛,便说道:“我为上党太守张杨!” “原来是张太守,久仰久仰。” 卫觊客气了一番。 他这么说倒也不算恭维,毕竟张杨讨过董,好歹混了点名声。 吕布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自洛阳来?” 卫觊认真道:“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 吕布皱起眉头,跟这些文人打交道就是麻烦,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痛快。 卫觊笑道:“在将军面前,那就是。可如果出了这府门,我只会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绝没有代表洛阳朝廷。” 吕布想不明白,就问道:“为什么?” “额” 卫觊想了想,说道:“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承认。” “比如?” “比如你我应当是敌对,现在却坐在这里聊天密谋一些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恐怕不好。” “你们这些文人真是。” 吕布撇撇嘴,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让人想不明白,真是令人生厌。 卫觊却笑道:“还请将军见谅,觊亦是无奈之举。” “好了好了,说说吧,来此是何意?” 吕布摆摆手,他只想知道卫觊来做什么,已经不想再跟他玩什么谜语了。 卫觊看着吕布,又看了眼张杨,忽然微微一笑。 他嘴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觊,想请将军,攻兖州!” 第二十三章 吕布归顺 攻兖州? 听到这句话,场上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所有人都不说话,吕布与张杨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为什么骇然? 因为卫觊的身份很特殊。 他自己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谁都清楚,他代表了洛阳朝廷的立场。 而兖州牧曹操,却是朝廷亲自册封,且是忠于朝廷的那一派,还与青州的刘备是坚定的盟友关系。 现在朝廷的使者居然跑到吕布这边来,让他去攻打兖州的曹操,这是什么意思? 以吕布高达30的智力,想都没想地认为这是个陷阱,蛊惑他去送死。 毕竟袁绍现在的策略很简单,拉拢袁术、曹操这些人。 哪怕不能帮他,也不能过来给他添乱,冀州现在的战略,就是全面重点打击刘备和公孙瓒为主。 只要击败了刘备和公孙瓒,袁绍就能够拥有整个北方,到时候已经掌控天下盐价的青州,产马的幽州,就全都被他控制住,未来便足以争夺整个天下。 而现在吕布至少名义上是隶属于袁绍,先不说他能不能带着自己麾下两万人马南下攻打兖州,就算可以带走,也瞬间会成为众矢之的。 袁绍本来就容不下他,见吕布去攻打自己一直拉拢的曹操,还能忍得住才怪。 还有曹操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当初在王芬的命令下,吕布曾经攻打过兖州,双方相持数月都没有结果,兖州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拿下?还有兵败的风险。 最后就是刘备、孙坚乃至洛阳,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兵干涉? 到那个时候,他一动,四面八方全打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所以听到卫觊的话,吕布当时候就冷笑一声道:“让我去打兖州?朝廷看来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你这贼子,是何居心?” “哦?” 卫觊故作惊讶道:“将军为何如此说?我明明是为了将军好。” “为了我好?” 吕布顿时就怒意上涨,指着卫觊喝道:“不要以为某不知道,你们是想诱我进攻兖州,与曹操打生打死,然后趁机偷袭冀州吧。” 卫觊嗤笑道:“吕将军想多了,我绝无此意,而是深知将军此时处境,特意来此,帮助将军谋划一处栖身之所。” “你会有这么好心?” 吕布狐疑道:“你既然自洛阳出使而来,不就是代表了朝廷吗?朝廷现在要打袁绍,绍大军尽在东面,我一走,你们便可以拿下魏郡。” 卫觊挠挠头,跟这种只会想表面意义的人打交道,还真不好打。 把你一个人调走有屁用? 你麾下的两万冀州军难道就会跟你走了吗? 思来想去,卫觊也只能用大招,直接了当地说道:“将军想想,即便我们想引诱将军去,你麾下的两万冀州士兵,难道就会听将军的命令吗?” “你怎么会” 吕布当时候就破防了,有惊讶,有恼羞,有愤恨,脸上表情五颜六色,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因为他有些愕然地发现,明明是自己的事情,洛阳方面为什么如此了如指掌? 即便是这个情况,吕布也是执掌这支军队一段时间,才发现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所有的军队都一样,只要提供粮草,就会跟着他。可后来才知道,王芬为了让这支军队不脱离掌控,居然选择的是有家有口的冀州本地人。 想象一下,冀州本土人打外来入侵的防御战争,肯定十分愿意。可要是跟着他出自己家乡去打仗,这些士兵怎么可能会答案? 因此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吕布就变得无比郁闷,这才知道自己被下了套,自己能够真正带走的,也就是最初从长安带回来的一两千并州军而已。 所以这几个月来,在李肃的建议下,吕布也曾经有意识地去并州上党郡募兵。 但一来并州本来就人少,在和帝时期全州人口不过七十万,黄巾之乱后,即便汉人聚集最多的上党郡,也只剩下十多万人,加上董卓之乱,整个上党郡变得残破不堪。 很多并州人都跑去河东或者相邻的河内郡了,即便目前留在上党郡的,男女老少不过数万,其中青壮又有几人愿意抛弃家小去从军? 二来上党毕竟是张杨的地盘,张杨已经混得很差了,再去撬他的兵源,吕布属实开不了这个口。 如此一来,他现在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兵马,满打满算不到三千人。 就这点人,能做成什么事情? 这些天整日唉声叹气,是因为吕布花了一两年的时间,终于想明白了这些问题,才感受到了绝望。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但现在,忽然有个人上门,告诉他,要为他谋划一处地方,而且这个人还是敌对势力的人,吕布怎么可能不怀疑。 然而卫觊却笑着说道:“将军,其实我此番出使荡阴,是奉了一人差使。” “谁?” 吕布下意识问。 “陈大夫。” “哪个陈大夫?” “自然是光禄大夫陈子归!” 卫觊向着东方拱手表示尊敬,然后说道:“他应该与将军算是熟人吧。” 吕布牙齿顿时咬紧,怎么可能不是老熟人? 当初追杀四兄弟,他就被陈暮的三个兄长联手打到吐血。 后来逃离长安,还被陈暮站在山岗上一顿嘲讽。 吕布恨不得生吃其肉,渴饮其血。 听到陈暮的名字,他当时候就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跳,目光骤然凶狠地看向卫觊,怒声道:“好呀,原来是那陈子归派你来害我的,今日我就要将你生生烹杀!” 烹煮之刑自古有之,而在汉末,董卓就干过这事,将颍川太守李旻烹杀。后来在洛阳和长安,忤逆他的人,也有很多人遭到这样的酷刑。 吕布好的没学尽跟董卓学些坏的,虽然以前没有干过,但一想到陈暮的可恶,他就决定先从卫觊身上找回点利息。 哪料到卫觊怡然不惧,笑眯眯地看着吕布,开口询问道:“将军真的要这么做吗?” 吕布也不惯着他,当时就喝道:“卫兵何在?” “将军!” 门外的卫兵立即走进来。 “去,把最大的釜抬来,我要将这狂徒煮死!” 吕布瞪着卫觊,目光满是凶厉之色。 “唯!” 卫兵便去抬釜。 汉代没有炒菜,只有煮菜,所以军队中就有大釜,专门为多人烹煮食物。 釜的形状有些像盆,最大的釜能装好几人,数名将士抬来,吕布又命人将卫觊绑起来,找来柴火。 外面还在下雨雪,不好起火,便决定就在这厅堂中央将他煮杀。 汉代府邸厅堂是非常大的,因为当时流行豢养歌姬乐师跳舞奏乐,需要很大的空间,因此在厅内烹煮并不显得狭窄。 卫觊全程都不为所动,脸上保持着笑容,就看着士兵们里里外外忙活,不一会儿厅中就架起大釜,釜中有水,釜下是一堆堆的柴火。 “你还有何话想说?” 吕布又对卫觊道。 卫觊笑道:“觊并不畏死。” “那好,成全他!” 吕布一声令下,就有士兵将他抬起,要往锅里扔。 卫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慢着!” 就在这个时候,张杨忽然出声制止,问道:“先把他放下来。” “稚叔?” 吕布不解地看着他。 张杨却摆摆手,对卫觊道:“你何故发笑?” 卫觊被放下来,笑眯眯地道:“我是笑有吕将军这样的大英雄陪我一起死,就觉得一条贱命也值了,因而大笑。” “可恶!” 见到卫觊临死还要嘲讽自己,吕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卫觊大喝道:“煮死他!” “奉先!” 张杨再次出声制止,拉住吕布将他摁在座位上,低声道:“你先消消气,听他讲讲,如果不对,再煮死他也不迟!” “可恶,这狂徒。” 吕布气得不行,但至交好友劝说,也只能作罢,气呼呼地喝了一口闷酒。 张杨安抚了暴怒的吕布,又对卫觊道:“你说说吧。” 卫觊淡淡地道:“将军与刘青州为死敌,又为袁绍所不容,这天下之大,已无容身之所,待刘青州与袁绍之战分出结果,不管哪一方胜利,他们都不会放过将军,不是死期将至是什么?” “你!” 吕布当时候就震惊了。 他为袁绍所不容这件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就连张杨也是才知晓。因为他害怕袁绍再来害他,所以一直不敢声张。 哪料到卫觊居然知道这件事情,还已经清楚了现在自己所处的处境,如何不让吕布震惊? 事实上这就是信息差导致。 陈暮清楚历史,也通过冀州潜伏的军情司得知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能够用计。 而郭嘉他们并不清楚此事,哪怕分析出吕布或许有不甘人下的意图,可也该明白,以吕布现在的处境和能力,就算想叛变攻打兖州,也没有这实力。 袁绍以及麾下的士兵不允许呀。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会放心大胆地入侵徐州的原因,兖州周边,刘备孙坚洛阳都不会无缘无故攻打他,唯一可能的就是袁绍和吕布,可这两人一个分身乏术,一个没有自己的军队,怎么想也该知道兖州很安全。 所以此计的高明之处就是瞒天过海,哪怕明知道吕布与兖州近在咫尺,可一来洛阳威胁,二来吕布实力不济,自然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吕布会跑去打兖州。 而吕布这边正因为清楚自己的处境,发现卫觊居然如此了解之后,才无比震惊。 张杨也是经过吕布诉苦才明白此事,因而见到卫觊似乎神通广大,便马上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奉先的生路又在何处?” 卫觊笑而不语,低头看了眼捆绑住自己的绳索。 “解开绳索!” 张杨立即让士兵把绳索解开。 这些士兵都是吕布的并州军亲卫,知道张杨和吕布的关系,又见吕布并没有反对,犹豫了一下,便把绳索解开,然后倒退着出去。 等他们走后,厅内又只剩下三人。 卫觊笑着看了眼旁边还在烧的釜,这冰天雪地的天气,有这釜蒸腾的热气屋内倒是暖和许多。 “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杨又道。 卫觊便走了过来,到了吕布与张杨坐的主位旁边,拉过一张席子坐下来,笑呵呵地道:“现在二位应该明白,我是真心来帮吕将军的吧。” 吕布默然不语,张杨则说道:“你所谓的生路,莫非就是攻打兖州?” “正是!” 卫觊点点头。 “为何?” 张杨问。 卫觊说道:“二位将军,且听我细细说来。” “如今这天下,到处都在打仗,除了刘青州以外,已经没有人再奉洛阳为正统。” “那曹孟德、刘景升,名义上效忠朝廷,实际上早已经割据为王,不服从朝廷指令调派。之前朝廷就任命过一名兖州刺史金尚,为曹操所杀。” “因而这些人,如那袁绍袁术陶谦等人已无二质。只是他们毕竟名义上侍奉朝廷,所以朝廷不能出声指责。” “而将军则不同,将军虽为天下不容,却不知,将军毕竟诛杀过董卓,立有大功,朝廷诸公,也是一直对将军赞许有加,若是将军愿意归降朝廷,去攻打兖州,夺了曹操基业,则将军不仅有了一片立足之地,朝廷也不会阻拦。” 朝廷不会阻拦? 吕布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卫觊笑着说道:“将军若是不信,我这里有封信,可以看看。” 说罢掏出一封信来。 张杨接过来给了吕布,吕布是认识字的,历史上在徐州时,还曾经写信给琅琊国相萧建,说话有理有据,笔还算不错。 吕布拿过信一看,居然是当初在长安的至交好友士孙瑞所写,信中内容表达了对吕布的思念之情。 跟钟繇卫觊这些人不同,士孙瑞这些公卿是皇帝的死党,不可能投靠刘备。 所以这封信其实是钟繇骗士孙瑞所写,说是希望他能够劝降吕布,这样的话袁绍就少一助力,为洛阳朝廷一统天下添加砖瓦。 因为当初两人在长安确实有交情,士孙瑞就欣然写了这信。却不知道,正是这份信让吕布有了些许动摇。 看到这封信,吕布顿时想起了在长安时与士孙瑞等好友的往事,露出怀念的神情。 “确实是君荣所写,想要我归顺朝廷,可是” 吕布还是迟疑:“朝廷真的会赦免我吗?” 卫觊见他还是狐疑,便嗤笑道:“呵呵,将军,你好好想想,如果我不来,你一样会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对吗?” “额” 吕布就不说话了,这是事实,刘备跟他有仇,袁绍甚至已经刺杀过他一次,不管这场战争谁赢,他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我来此,一定不是为了害将军。要是盼望着将军死,我又何必过来呢?” 卫觊两手一摊。 这是个逻辑问题,道理就在于,卫觊不来的话,吕布一样会死。所以要真是要害吕布的话,他大可不必来这一趟荡阴涉险,等袁刘战争分出结果就行了。 因此卫觊跑这一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确实如他所说,朝廷不希望曹操担任兖州牧,所以想着劝降吕布,让他去把兖州拿下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逻辑上就能说得通。 只是吕布还是有些担心,询问道:“可那刘玄德与我他难道不会有意见?” 卫觊笑着说道:“吕将军,实不相瞒,虽然将军与刘使君有仇,可这些许仇怨,又如何比得上朝廷一统大业?如今天下,县县为王,郡郡为帝,忠心朝廷之人,又有几人?” “若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归顺朝廷,朝廷必然喜悦。到时候将军与刘使君同殿为臣,那点陈年旧事的仇怨,也不过是随风而去的一点小事而已。” “等将军拿下兖州,与刘使君同攻袁绍,只要为朝廷立下功勋,难道还害怕满朝公卿不认账不成?” “届时候将军也是有兵有权之人,还害怕刘使君找将军寻仇?何况就算如此,将军有了兖州,不比现在被困在这小小的荡阴之地,要强上许多吗?” 一番言语,说到了吕布的心坎上。 吕布看了看信,又看了看卫觊,忽然长叹道:“可惜啊,我即便想归顺朝廷,但我手下无兵又将,又如何能取兖州?” 卫觊笑道:“这也是为什么陈大夫要派我来的原因啊,他早已经为将军谋划好了一切。” “哦?” 吕布惊喜道:“莫非洛阳朝廷会出兵相助?” “非也。” 卫觊摇摇头:“曹操名义上奉朝廷为正统,天子亦不好对他动手,因而朝廷只能旁观,而不能出兵。” “如果朝廷不能出兵的话,有什么用呢?” 吕布沮丧下来。 他现在手底下两万冀州兵根本不能用,哪里还能有士兵南下哦。 卫觊笑着看向张杨:“张太守,不是有兵吗?” “我?” 张杨皱起眉头,他的兵马也不多,只有不到万人,这点人能干嘛。 卫觊说道:“此番取兖州,并不需要太多兵马。” “为何?” 吕布询问。 卫觊神秘一笑:“因为曹操已经被陈大夫拖在徐州,他的大军皆在广陵郡,此时此刻,兖州几乎空虚得无人把守。” “真的?” 吕布顿时惊喜不已。 要真是这样,或许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卫觊点点头:“千真万确,此次我愿跟随将军一同前往,若是有假,我任凭将军处置。” “好!” 吕布早就不想被困在这荡阴了,听到这话,马上向着西面叩拜,高声道:“布,愿归顺朝廷,为朝廷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十四章 听四叔的话 卫觊的一番话,让吕布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欣然答应了陈暮让他攻打兖州的要求。 这其实也是卫觊准确的抓住了吕布的心理,让他逐渐信服。 如果卫觊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陈述利弊,以吕布自觉举世皆敌,十分小心谨慎的心态,必然不会轻易相信。 因此合适的做法,就是采取心理攻势,先激怒吕布,让他失去理智,放弃思考。 等到吕布暴怒之后,再大笑三声,吸引张杨与吕布二人的注意力,然后一番慷慨说词,以吕布的性命做要挟,让他慌了神。 这个时候吕布必然会处于又惊又怒又惶恐不安的情绪,因为他被卫觊点破了尴尬的处境,有些恼羞成怒,又渴望卫觊能够在群狼环伺中指点出一条生路出来。 此时卫觊再掏出吕布好友士孙瑞的一封信,继续增加信任度,接着再陈述利弊,告诉吕布为什么朝廷要赦免他,为什么朝廷希望他攻打兖州,为什么刘备会放下他们之间的仇怨等等。 到了这一步,吕布最开始的心理防备,也会慢慢放下来。随着卫觊的一系列举动,信任度也会变得越来越高,最后达到完全信服,叩拜洛阳,愿意归顺的地步。 可以说,吕布从刚见时的警惕,再到怀疑、相信,最后真心实意地归顺,卫觊都在一步步瓦解吕布的戒备,从内到外,将吕布成功说服。 如果陈暮知道这一切的话,恐怕也会由衷地佩服钟繇和卫觊。佩服钟繇是佩服他看人的眼光,能够准确地找到这样一个人。佩服卫觊,自然是佩服他环环相扣的心理战术以及从容不迫的姿态。 因为即便是陈暮亲自过来,大概也就是这样,不会做得比卫觊更好。甚至很有可能因当初曾经嘲讽过吕布的原因,吕布干脆都不想听他的话,直接将他煮杀。 那时就很尴尬。 所以卫觊可以说做到了一名优秀说客所能够做到的极致,钟繇也做到了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两人都成功地完成了陈暮交代的战略任务。 不然的话,要是钟繇把蒋干派过去,算尽苍生智绝天下的陈子归估计得当场气死。 十一下旬,簌簌的大雪依旧在落。 河内郡,荡阴县。 吕布以打猎为名,带着自己的两千多并州骑兵,悄然出了荡阴城,铁蹄一路南下,卷动着风霜,消失在了茫茫风雪里。 与此同时,并州上党郡的张杨,率领自己本部大军一万人马,自上党东去,借道司隶的河内林虑县,大摇大摆地从关羽驻守的朝歌县经过。 张杨跟吕布为刎颈之交,且吕布击败黑山军,将他救出来,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恰巧此时张杨的上党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城池残破,田地荒芜,百姓寥寥无几。 因此听到卫觊的一番劝说之后,本来就十分讲义气的张杨便立即响应吕布的号召,同样是弃暗投明,奉洛阳为主,两人一起浩浩荡荡南下,杀奔黎阳。 其实不管是荡阴县,还是林虑县,这两个地方都是河内郡的属县。按理来说,吕布根本不可能在这附近驻防,也不可能杀到这个地方来。 但天下大乱,原来的州郡县界限划分,早就模糊不清,各方势力也早已经犬牙交错,混沌不明。 更何况这世上只有因地利而坚守,哪有因地界划分而坚守的道理? 所以关羽退守朝歌,就是利用沾水与淇水两条河流布防,并不是在边界驻兵对峙。 而朝歌的位置处于河内郡的东北面,北北方淇水河对岸,约有河内郡五分之一的地方被吕布占领。 因此张杨与吕布的军队,都是从淇水经过。 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动路线不可避免地被关羽的斥候发现。 当斥候向关羽禀报的时候,他只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裤,赤着上身,冰天雪地里于庭院中耍弄着石锁,一身大汗淋漓。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关平则在另外一旁耍着小青龙刀,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倒也有几分父亲的风采。 对于儿子的教育,关羽一直放在心上。这些年将关平放在泰山学宫读书,平日里教授武艺,也都是学宫的教习,文化虽然有些拉垮,但武艺还是日有长进。 等到关平十四岁的时候,在学宫打遍无敌手,关羽便将他带来洛阳,让他跟在身边,时常领他与冀州兵或者黑山军厮杀,在战场历练。 最近雪也停了,练功却不能停。父子俩就打扫了庭院,将积雪以及被积雪掩埋的枯叶扫入了尘埃里,整日打熬练功。 斥候疾步走到拱门外的廊下,两侧守卫没有阻拦,畅通无阻地进去,见到关羽,有些犹豫,但军情紧急,他还是快步过去,单膝下跪道:“将军,紧急军情。” “哦?” 关羽喘着粗气,放下石锁,拍了拍手,问道:“何事?” 斥候道:“隅中时分,淇水以北有大量骑兵奔腾而过,约有两三千人,一路往东去了,到晌午日昳时分又有大量兵马,自林虑而来,人数暂时不知,但很快就要抵达黑山。” 黑山属于太行山的支脉,位于后世的安阳市、汤阴县、鹤壁市一带,有大量的山谷和莽莽群山。 这里也是张燕等黑山军的发源地。 后来随着洛阳与冀州的战争升级,黑山军处于中间地带,因而选择北上进入了太行山深处发展,现在黑山一带,基本是洛阳斥候与冀州斥候的交战场所,两方斥候时常出没。 斥候之所以知道人数,是根据马蹄印和马粪数量推断,这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必会技能。而张杨是步兵,他们不敢靠近,所以人数没法得知。 听到斥候的话,关羽一边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一边若有所思地回道:“哦,知道了。” “将军,要再探吗?” 斥候问。 关羽摇摇头:“不去管他,你先退下吧。” “唯!” 斥候便退了出去。 一旁的关平忍不住好奇道:“父亲,为什么这些兵马我们不去管他?这荡阴之地,似乎也只有吕布有骑兵吧。” 关羽将毛巾往旁边架子上一扔,笑了笑:“嗯,是吕布的骑兵。” “啊?” 关平一愣,立即紧张起来,握紧了青龙刀气势汹汹道:“父亲,我现在就去找管亥叔叔和武安叔叔,让他们召集兵马。” “回来。” 见到关平这愣头青就要往外跑,关羽马上厉声喝止:“无需动用兵马。” 关平被父亲喊住,一时诧异:“父亲,吕布的骑兵都已经到淇水了,过了河就是咱们朝歌,难道我们不该起大军准备迎敌吗?” “为什么要迎敌?” “可是他都已经起大军准备来攻打朝歌了呀!” “谁说吕布是来准备攻打朝歌?”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他派那么多骑兵出来做什么?” 父子俩之间的对话,简单而又充满了循循善诱。 只是关平很不理解,吕布派出那么多骑兵都已经靠近淇水,过了河就是朝歌,不来攻打,难道是去打猎的? 然而关羽也不解释,只是淡然一笑:“你四叔前些日子给为父送了封信。” “四叔的信?” 关平一头雾水,四叔的信关吕布什么事? “你四叔在信里说,吕布可能会经过朝歌去洛阳,要我不要搭理他。” “四叔怎么知道吕布会经过朝歌?” 关平几乎脱口而出。 如果没记错的话,四叔一直在青州,听说今年下半年开始征徐州了。 徐州离洛阳隔了千里,他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你四叔呀。” 关羽眯起眼睛,抬起头想起了那个曾经笑吟吟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温情,淡淡地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四叔真的这么厉害吗?” 关平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天下任何事情的人? 面对儿子的质疑,关羽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长子的脑袋,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微微一笑道:“平儿,再过两年,我就送你去你四叔那,你自然就会知道他有多厉害。记住,要听你四叔的话。” “额。” 关平低下头,表示明白,可还是有些不理解,问道:“什么都听吗?” “什么都听!” 关羽很肯定地点点头:“就算是他让你领兵攻打为父,你也要听。” “为什么?” 关平骤然抬起头,四叔如果让他打父亲,他凭什么也要听? 然而关羽眼神中迷离,遥望着青州的方向,平静地道:“因为这世上除了你的父亲母亲以外,就只有你大伯、三叔,还有你四叔不会害你。” 关羽望着青州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眼眸中仿佛看到了那年桃花盛开,兄弟四人把酒言欢的场景。 那一幕,总是那么令人怀念。 看着父亲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关平瞪大了眼睛。 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那般严肃和不苟言笑。 可此时此刻,居然罕见地露出温和的微笑,平和而又慈祥。 这一幕,竟是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整日待他无比严厉的父亲吗? 那一瞬间,关平就感觉往日里如一柄大刀般锋芒毕露的父亲,居然像是收刀入鞘,那般的祥和,那般的恬静。 一切的一切,对于小小年纪的关平来说,都充满了迷雾,十分不解。 可他唯一知道的是。 这世上。 或许也就是大伯三叔四叔,才能让父亲这般动容了吧。 第二十五章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兴武二年冬十一月,河内郡的雪已经停下了。世界仿佛变得银装素裹,冬日的太阳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照亮了人间。 北面的太行莽莽群山犹如披玉的冰龙连绵横亘,在漫天风雪中巍然伫立,阳光透过初冬只零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在的雪上,映射出惨白的光。 吕布与张杨顺着淇水一路东去,来到了朝歌县的东面,这个位置在后世叫做浚县,而在此时,叫做黎阳。 后世著名的电视剧《三国演义》中,鲍国安老师饰演的曹操在祭拜袁绍时,让陈琳当着他面念那篇《讨曹操檄文》,陈琳不敢念。 曹操便当着各级将领的面,曾慷慨陈词说:“当年此文传至许都,我方患头风,卧病在床。此文读过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才能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决一死战!” 虽然《三国演义》很多东西是虚构的,但曹操确实是在黎阳与袁家一战,只是并不是跟袁绍,而是在袁绍病死之后,与袁谭、袁尚,将二人击退,为统一河北奠定基础。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就可以看见黎阳的重要性。可谓冀州与兖州的咽喉之处,如果能够夺取这里,以黎阳为进攻据点,则东可进濮阳,南可下陈留入颍川! 颍川吕布肯定不敢想,现在已经是洛阳的地盘,朝廷已经派了新任的颍川太守,但东郡陈留以及济阴三郡,却是吕布的首要目标。 因为兖州八郡,便是以这三郡人口最多,面积最大。只要控制住了这三郡,基本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大半个兖州。 因此第一步便是进驻黎阳。 黎阳此时甚至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因为地处于洛阳、冀州、兖州三地,可谓交战中心,多年战乱,当地百姓逃得逃,死得死,田地荒芜,城池破败,早就已经无人。 进入黎阳之后,在卫觊的策划下,吕布兵分两路,一路以步兵,直扑濮阳,这里是曹操的老家,城中尚有戏志才以及一些精锐曹军士兵驻守。 另外一路则是骑兵南下,直扑陈留郡。陈留郡和济阴郡现在是夏侯惇和夏侯渊担任太守,但他们手底下兵力很少,吕布虽然只有骑兵两三千,可需要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快速击溃。 在卫觊的策划下,张杨便领着一万本部人马奔向濮阳。这里的防守力量最多,而且城池比较高,以戏志才的本事,肯定不可能轻易攻破,所以只能围而不攻,先将濮阳围住即可。 而吕布则率领骑兵,飞一般南下,杀向陈留。沿途过各县,丝毫不停留,只带了数日粮草,百里奔袭,不到半日,便进入陈留境内,然后快马疾驰,抵达了陈留县。 这就是先易后难的策略。 此时此刻,还在陈留县的夏侯惇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向他攻来,整个郡,也只有当初张邈留下来的数千郡兵而已,还分散在各县。 也许有人奇怪,张邈和吴资不都有上万人马,曹操收纳了这些降卒,应该在兖州有一部分防御力量才对。 这确实是事实,但张邈和吴资的兵马水分很大,其中有很多年龄偏大的老兵。 曹操更喜欢精锐,因而淘汰了不少老卒,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去种田,留下青壮精锐。所以整个兖州加起来,也只有一万多的青壮精锐留守,其中濮阳就有两千人,其它各县分散了七八千人。 因为兖州需要治理的话,就得重新恢复秩序,让百姓去耕作,让那些流寇、山贼、盗匪等小股破坏势力不能去骚扰百姓,所以各县肯定是要分派兵力的,这大大削弱了防御力量。 谁也没有想到在兖州这样的局势下,居然还有人会来进攻。曹操麾下的谋士曾经分析过吕布可能会来打,但他们觉得,吕布不可能调动得了麾下的两万冀州士兵。 可人算又如何比得上天算? 吕布确实指挥不动冀州兵,可张杨麾下的却是并州军,二人相交莫逆,又为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当卫觊以朝廷使者的身份来时,他们就已经决定投靠朝廷,因而兵合一处,前来谋划兖州。 当夏侯惇知道陈留被攻击的时候已经晚了,骑兵迅猛如电,城楼上的士兵才刚刚发出警示,吕布就已经到了城下,率领着兵马浩浩荡荡杀入了城内。 陈留县瞬间乱作一团,夏侯惇听到消息,急急忙忙从太守府领了数十亲卫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吕布。 二人只交手了十多回合,夏侯惇就落入下风,只得骑马仓皇而逃。 吕布也没有追赶,因为按照卫觊的话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陈留占领,然后再迅速前往济阴,等把陈留济阴两地拿下,再北上回合张杨,击破濮阳,则大势已定! 赶跑了夏侯惇,吕布命令麾下将领占领府库,搜刮物资,收纳降卒。然后任李肃为陈留太守,领千人驻守,然后再领大军急急东去。 由于当初王芬帮吕布弄到了很多鲜卑马,吕布利用手段将大量马匹弄到自己麾下,所以并州军都是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一路只是短暂的休息,丝毫不停留,又杀入了济阴郡。 这番攻势,迅猛如电。夏侯渊也完全没有提防,他当时还在城外打猎,结果陡然遇到了吕布大军,连交手都没来得及,直接逃跑,丢下了城池往南面豫州逃去了。 只短短五日内,陈留与济阴便相继被攻破。吕布同样留下了人马,然后又领大军,北上与张杨回合,猛攻濮阳,整个过程,像是早有预谋,一切情报吕布都了如指掌,兖州上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卫觊肯定是不会将这些情报来自兖州暗藏的军情司的事情告诉吕布,只是说这是洛阳之前得知的情报,关于曹操的兵力配置、人员安排、粮草和物资分布,都有详细的资料提供。 青州军情司创立于中平二年,距今已经十年。这十年时间发展如火如荼,势力早已经遍布天下,陈暮四处布置棋子,即便是益州和荆州,都有了军情司的分部。 有了军情司提供的资料,吕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半个兖州,然后又兵进濮阳,大军围攻城池,将濮阳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断猛攻。 戏志才虽然拼命死守,可无奈他的兵力实在太少。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进攻,仅仅两千人根本守不住,濮阳最终还是被攻破。 万般无奈之下,戏志才只能领着残兵往东面的东平国败退,与济北国的鲍信联合一起,抵御吕布进攻。 忽如其来的攻势将整个兖州脆弱的防御系统打得崩溃,因为曹操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此时进攻,他领兵出征徐州,老家就是最空虚的时候,但谋士们已经分析过,吕布根本没有兵力来打。 结果冒出个张杨,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郭嘉他们也不是神仙,会算到吕布曾经救过张杨一次,也不会算到吕布跟张杨已经成为至交好友,这成了此战的关键。 而就在吕布攻打兖州的时候,此时此刻,曹操正在徐州,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连克数县,将南面徐州大部分地盘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现在,就只有广陵城的笮融。笮融在历史上,等陶谦死后,就干脆纵兵劫掠了整个广陵,然后南下逃亡秣陵,投靠薛礼。 但现在,还没等他开始搞事,曹操大军就已经随后杀来,将他的一万多兵马,团团围困在县城内。 笮融为人阴险狡诈,便想着假意投降,要将曹操诓骗进城,在酒宴上将其杀死。 结果此计被郭嘉等人轻易识破,因而撕破脸皮,正式开战。 然而笮融在广陵本来就人缘很差,之前挪用三郡物资款项,四处大兴佛教,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很多人都对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郭嘉程昱陈宫便设计,想办法与一些广陵豪强取得了联系,在围城一个多月后,里应外合,终于将广陵县城击破。 曹操下令将笮融斩首以谢民愤,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城中,一行人便入驻了广陵县城的太守府。 太守府中,正是晌午之时,城中的杀戮还未平息,街道上到处都是鲜血,笮融的士兵大多都已投降,城内任有少数叛乱,曹仁和曹洪正领兵平息。 不过现在既然城池已破,那就是大势已定,曹操坐在太守府厅堂主位上,郭嘉陈宫程昱等人分列而坐,有军士上了酒席准备庆祝。 “哈哈哈哈!” 曹操举起酒杯,对谋士们哈哈大笑道:“诸位,广陵终于拿下了。” 郭嘉笑眯眯地道:“恭喜明公,如此大事成矣。” “不错,兖州与徐州相连在一起,此中间大片广袤肥沃土地,便尽在明公手中。” 陈宫也说道:“只需要趁着刘备袁绍对峙之时,治理几年,政兴人和,明公很快就能坐拥十万大军,届时便有了群雄逐鹿之资。” 为什么曹操要趁着这个时候拿下徐州? 除了他的兖州已经陷入了四面包围,难以跳脱出来的地步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要趁着刘备和袁绍难分高下的阶段,努力发展壮大自己,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起来。 现在他的战略目的终于达到,怎么能不让人开心? 程昱同样举起酒杯,轻笑一声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稳固目前局势,想办法从淮南略得人口,扩充徐州田土。徐州沃野千里,有江淮田地之肥硕,听说青州有高产水稻,若能种植,则明公府库必然充盈。” “嗯。” 曹操点点头:“看来得想个办法,从刘玄德那弄些稻种过来。” 青州的占城稻种植规模一直不算大,只有巨淀湖附近两县数十万亩田地在种,其它地方依旧是以粟和麦为主。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北方不适宜种水稻。 而广陵吴郡等地,便是后世的江苏。 江苏有多适宜种植水稻? “太湖熟,天下足”这句话,就是宋朝人说出来的谚语。 宋朝引进占城稻,江苏大量种植,几乎养了半个大宋的人口,可见淮南之地有得天独厚的水稻种植基础。 包括陈暮未来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一个战略,也是打算在南方大量推广占城稻,以一个五年计划,先发展生产力,养活大汉目前存在的三千万人口。 因此哪怕占城稻在青州种植比例不大,他也一直坚持耕种,就是这个原因。 一想到如果能从青州引进占城稻,在广陵一带大量种植,很快就能收获很多粮食,曹操就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说道:“来来来,大家一起饮一杯,今日,真的是好不畅快!” “饮酒!” 郭嘉也高兴地举起酒杯。 众人同时遥遥举杯相碰,然后兴高采烈就要端起酒杯往嘴中送。 便在这一刻。 门外忽然闯进来曹仁,带着一丝哭腔道:“大兄,不好了,吕布与张杨合兵进攻兖州,元让大哥和妙才大哥皆被击破!” 咚! 酒杯落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曹操仿佛凝固在那里。 他的脸上,还依旧保持着刚才爽朗的笑容。 一瞬天堂。 一瞬地狱! 第二十六章 戏志才病危 兖州被攻破了? 府邸之中,安静得像是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清晰可闻。 曹操仿佛凝固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场上陷入沉默。 作为曹操的根据地,兖州的重要性无疑要比现在半个徐州强得多。 这些年南征北战,战黄巾,敌黑山,平陶谦,破袁术,定张邈,除吴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像刘备袁绍他们一样,能获得一块大州作为地盘,拥有充足的物资和人口。 现在惊闻噩耗,曹操感觉天都要塌下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辛辛苦苦打拼三十年,一朝回头,家被偷了更糟心的事情? 众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郭嘉注意到,曹操的拳头握紧,青筋暴跳,脸上甚至已经开始抽搐,整个人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明公!” 郭嘉忍不住第一个说话打破了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砰! 下一刻,曹操骤然将桌子掀翻,酒宴洒了一地,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声:“吕布!!!” 紧接着,旁边的烛台,身后的长信宫灯,燃香的紫金铜炉,装酒的银鸟篆壶,全都被他砸碎。 甚至砸东西已经不过瘾,拔出了腰间的剑,见到什么就砍什么,场上顷刻间乱作一团。 没有人愿意在曹操盛怒的情况下站出来劝阻,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等待曹操发泄之后冷静下来,再做考虑。 “呼呼呼呼呼!” 过了许久,在砍掉了最后缕丝串珠门帘之后,满头大汗的曹操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剑,一头栽倒躺在了地上,不断喘气,两眼空洞无物,仿佛没有了一丝神采。 多年拼搏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地盘之后,哪怕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曹操,也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彻底暴怒。 盛怒发泄之后,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像是没有了任何生气。除了不断起伏的胸口还证明他活着,那双猩红却又毫无色泽的失神眼眸,空洞得像是一个垂死之人见不到任何光明。 “明公” 郭嘉走上前,想说些什么。 曹操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陈宫程昱叹了口气,便拱手告退,曹仁倒是还想说点什么,但郭嘉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也离开。 很快场内就只剩下曹操和郭嘉两人,曹操躺在地上,郭嘉也干脆坐到地上,倚靠着旁边的柱子,一言不发。 厅中十分沉默,郭嘉没有安慰曹操,因为他知道现在曹操正处于极度愤怒与十分疲惫的时刻,任何话都有可能听不进去,还不如等他自己先恢复理智再说。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哪怕有一时的挫折,也不会因此而沉沦。 若是曹操受到这次打击就意志消沉,郭嘉反而会瞧不起他。 不过既然是自己认定的雄主,郭嘉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曹操能够重拾信心,再次振作起来,重新带领他们打出一片新的天地。 天色逐渐暗下来,厅内没有点灯火,整个房间一片暗淡。傍晚日入时分,天空灰蒙蒙的,屋外呜呜的冷风还在往里灌,将厅中的窗帘门珠吹得摇摇晃晃,奏起美妙的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像是大醉了一场,恍惚间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坐在地上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奉孝?” “在的,明公。” 郭嘉睁开眼睛,露出和熙的笑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笼在袖子里,缓缓向他弯腰行礼。 曹操沉思道:“我们打回去吧。” “嗯。” 郭嘉只是应了声。 这才是他认识的曹操,才是他认识的那位百折不挠的雄主。 “仲德公台他们呢?” 曹操又问。 郭嘉轻声道:“明公出去便可以看到他们了。” 曹操就从地上站起来,缓步往厅外去。就看到在寒冷的朔风中,陈宫和程昱站在廊下。 两个人只穿了一身秋衣,立在原地被冻得瑟瑟发抖,却纹丝不动。 他连忙走上前说道:“仲德,公台。” “明公。” 二人站在廊下目视远方,听到曹操的声音回过头,便拱手行礼。 曹操红了眼睛,丢了兖州他没有哭,可看到陈宫程昱站在风中等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哭了,眼泪忽然就这样落下来。 “是吾之过也。” 他上前紧紧地搂着他们,哽咽道:“若非我” 程昱微笑着说道:“明公,受些冻并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夺回兖州。” “嗯,我明白。” 曹操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将士们连日攻城,也已经疲倦了,城内搜得笮融囤积之物资,发放给士兵,休整两日,再回去吧。” “明公英明!” 三人同时拱手一礼,赞同曹操的决定。 其实曹操一开始初闻噩耗,并没有立即下令回兖州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已经攻打笮融长达一个多月,长时间处于战争状态,士兵们也有些吃不消,必须要修养一番才行。 如果立即下令回去反攻,不仅长途跋涉,对士兵们的体力和意志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而且对士气打击也很大,反而容易获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所以曹操现在还算冷静,并没有逼迫才刚刚打完仗的士兵再奔袭千里回兖州,而是让士兵们保持充足的休息,再出兵打回去。 兴武二年十二月初,如果算阳历的话,此时应该是公元196年1月份。天气还是十分严寒,正处于小冰河时期,河南的气温达到零下十多度,簌簌的大雪纷飞,曹操大军艰难往回赶。 也就是他有一批来自青州的棉衣,不然的话,在这样大雪的天气里,别说攻城,就连行军都十分艰难。冻死的士兵估计会不计其数,根本不可能打回兖州。 回到兖州的时候,东郡陈留和济阴三郡早已经被吕布占领,吕布收纳降卒,又有张杨及本部两三千骑兵,总计拥兵两万,驻兵梁丘。 戏志才虽败,但整个兖州并未完全丢失,夏侯惇和夏侯渊收拢溃兵,又汇聚济北、山阳、任城、东平等地郡兵,有七八千人,在山阳郡的郡所昌邑县固守,吕布几番攻打,皆没有拿下。 其实吕布之所以没法拿下整个兖州,也是地理问题。因为兖州正中间有一个大湖,就是大野泽,包括八百里水泊梁山,亦位于东平国境内,与大野泽形成相连之势。 在东平国和山阳国以及小半个济阴郡境内,雷泽、菏泽、大野泽、东平湖、水泊梁山等等,光大湖就不知凡几,水系发达,连成一块,千里泽国。 虽然是冬季,水流量少。但很多大湖都没有结冰,汪洋一片,别说吕布的骑兵,就算是步兵都得从陈留或者济北国绕道才能过去。 因此利用地利优势,戏志才顽强地将吕布抵挡在兖州东南四郡之外,至少没有让他在短短一月之内吞并整个兖州。 曹操留下了陈宫驻守广陵,带着大军急匆匆回到了昌邑,东城门外,戏志才早已经在亭中等候。 远方的大道之上,竖着“曹”字的大旗缓缓而来,戏志才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都翘首观望,远远地看到曹操一马当先,骑着黑色的绝影在队伍最前头,然后是身后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大军。 亭舍廊下,戏志才脸色微微发白,夏侯惇和夏侯渊则是一脸悲戚。 待曹操到了近前,还未开口,两人就已经第一时间上去,单膝叩拜在地上,向曹操请罪。 “孟德!我们失了兖州,请治罪。” 朔风之中,两人跪在雪水里一动不动,低着头,脸上有悲戚,有坚毅,有悔恨,更多的,却是浓浓愧疚。 曹操翻身下马,将二人扶起来,轻笑着摇摇头:“无妨的,此皆是吕布所为,与尔等何干。” “明公。” 戏志才缓缓走到他的跟前,单薄的衣衫纷飞,脸上几乎毫无血色,惨笑说道:“志才,辜负明公厚望矣。” 曹操上前握住了戏志才的手,平静地说道:“志才莫要自责,你兵少,又如何能与残暴的吕布相敌,现在还能有半个兖州,便已经是大幸,你们还活着,便又是幸中之幸,我又如何能怪罪得了你们呢?” “多谢明公。” 戏志才倒退一步,再一次弯腰拱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苍白的笑容,身体忽然没有丝毫征召地软软倒下。 “志才!” 曹操大惊,好在他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戏志才扶住。 再一摸戏志才的额头,居然滚烫得发起高烧。 “糟糕,怕是染了风寒。” 郭嘉凑了过来,脸色无比严峻。 很多人以为风寒是感冒,但实际上不仅是感冒,古代发高烧、咳嗽、流鼻涕等等症状都可以称为风寒。 简单来说,就是各类呼吸道疾病,有类似病状者,皆是如此。 而风寒中最可怕的就是瘟疫。 后世的,如果发生在古代,就可以称之为瘟疫风寒。 现在四处都是战乱,瘟疫横行,对于这样的疾病,在张仲景摸索出伤寒杂病论之前,几乎无药可医,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去免疫。 听到是风寒,曹操皱起眉头,虽然明知风寒可能会感染,但却抓住戏志才的手更紧了一些,死死地抱住,对夏侯惇等人道:“城内可有医者?” “有。” 夏侯惇连忙回答。 “快,在前面带路,送志才去医馆!” 曹操将戏志才背起来,翻身上了绝影马,夏侯惇夏侯渊等人也立即骑上马背,呼啸着进城。 在历史上,戏志才就死于196年,很多人猜测他的死跟当时流行的瘟疫有关。 但不管是亦或者不是,至少眼下,丢了兖州的自责心以及多日操劳,殚精竭虑击退吕布,都让戏志才的身体状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在曹操还没来之前,他就已经生病了。可为了能够守住城池,不让士兵坠了士气,他不得已只能继续强撑着。 等到曹操终于抵达之后,戏志才终于撑不住了,心神一松,身体顿时倒了下去。 绝影一路奔驰,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馆。 冬日是生病的高发季,医馆有很多病人,但曹操顾不得许多,立即命令先给戏志才看病。 这是急症病人,医师也是连忙过来问诊,稍微看了眼症状,他心里就有了数。 因为这样的病在冬季实在是太多,每年都不知道多少。 “此为伤寒之症,目前无药可医。” 医师摇了摇头。 伤寒病在古代比较笼统,得个感冒属于伤寒,得个肺炎是伤寒,就连拉肚子,也属于伤寒。 而戏志才的病其实就是普通的肺炎,并非那种特殊的肺炎。 绝大多数肺炎是不会传染的,只有类似于、新冠这样特殊的肺炎,才会具有传染性。 至于汉末流行的大瘟疫,其实并不算肺炎,而是伤寒病,由伤寒沙门菌引起。 但即便是普通肺炎,在汉代也已经是绝症,没有任何办法医治。 所以医师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曹操只觉得天旋地转,才失了半个兖州,又要失去左膀右臂,他几近崩溃,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医师道:“真的无药可医吗?” 医师想了想,说道:“这些年青州泰山学宫开设医学院,广纳天下医师,研究治病良方,神医华佗亦时常来往青州,如果你们去哪里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青州? 曹操几乎想也不想地道:“来人,备马车,送志才去青州!” “唯!” 外面的军士立即去找马车。 等马车来到医馆外,戏志才已经服用了一些暂时稳住病情的汤药。 曹操一边借医馆的竹简和笔给刘备写了一封信,又命令一名曲军候领五百人护送,让他尽快送戏志才到青州去。 等到事情急急忙忙办妥,士兵也都准备出发,戏志才被送到马车上,曹操握紧了他的手,关切道:“志才,此去青州,必要好好养病。” “明公” 戏志才此时已经醒来,感动得无以复加。 “好了好了,快走,莫耽误病情。” 曹操摆摆手,示意让他快到车内去,不要在外面吹冷风。 车帘拉下,马车在车夫的架势下,缓缓离去。 士兵们团团护卫,一路向北。 看着戏志才远去的马车,曹操握紧了拳头,蓦地回过头望向西方。 吕布。 志才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必取汝性命! 第二十七章 青州十年往事 兴武三年这个年陈暮是回青州过的。 年后按照公历来算已经是二月,进入开春之后,天气回暖不少。但也仅限于气温回到零度以上,春风如刀削斧劈,穿得少了还是能冻死人。 若以往时刻,汉朝各地百姓除了蜗居在家不敢出门,也只有遇到迫不得已的事情时,才会从屋中出来。 但现在棉衣已经普及,每家每户,虽然不可能每人都有一身,但家家户户都至少有一件,谁要出门就穿棉衣,青州很多集市,哪怕是年后也依旧繁荣,极大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商业发展的前提条件是生产力足够,青州的生产力就保持得很好,百姓皆有田土,使得各地粮价很低,人人都吃得起饭,从事手工业者比例逐年开始增加。 走在临淄的街道上,你就会发现小摊小贩叫卖不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类房屋鳞次栉比,店铺招牌悬挂林立,风铃声清脆动耳。 在以往整个大汉,也只有在洛阳的东西二市,才能看到这般风景。而且更有趣的是,随着城市化的扩张,城东的城墙已经开始拆毁,新修建的居然是一栋栋三四层高的水泥房屋。 青州目前已经开始大规模土法炼钢,土法炼钢或许质量堪忧,但经过科学的改进和研究,产量大大提升,虽不能与后世工业钢铁比较,但在古代,已经相当不错。 很多东西其实在古代就有,比如光武帝时就有杜诗发明水力鼓风炉,能将炉内温度提升到1200度以上,现在经过马钧改良,最高温度可以达到1600度。 用水里鼓风炉,再加上土法炼钢,每年能够生产的钢铁数量并不少。 如果只按照目前人口数量和需求来算,青州其实已经不缺钢铁,缺的是能够产生工业变革的东西。 蒸汽机早已经发明出来,而且马钧改良得非常不错,功能跟瓦特制造的蒸汽机相差不大。 一开始陈暮还以为制作蒸汽机一定需要橡胶,后来才发现根本用不着这玩意儿。 只需要用火浣布,也就是石棉或者普通麻绳就行,再好一点就杜仲胶,天然橡胶,后来的航天材料。 这让陈暮有些庆幸,还好没阻止马钧做各种密封性实验,不然科研成果也许又会拖延许久。 不过他不知道也正常,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一直以为要橡胶才能改变世界。 却不知道,瓦特制造蒸汽机的时候,就是用的普通麻绳封闭活塞,并取得了实用性极高的效果。 只不过相比于橡胶,火浣布或者普通麻绳以及杜仲胶之类的东西效果要稍微差一些。 并不是因为密封不够好,而是火浣布和杜仲胶产量低得可怜,石棉主要产自西域,现在一片混乱采不了矿。 杜仲胶更不用多说,和巴西橡胶随便砍一刀就能流出无数粘稠的汁液没得比,只能通过杜仲叶、皮、籽进行榨取,数量低得无法量产。 普通麻绳的缺点就是时间久了容易漏气,所以这三样东西只能帮助马钧制造出完美的蒸汽机,却无法让蒸汽机量产出来。 不过目前蒸汽机至少已经出了成品,等到橡胶到位,可以量产的时候,陈暮期待着有一天能看到火车面世。 华夏五千年文明,不缺乏能工巧匠,缺的是一个科学的引路人。 陈暮现在就在做这个引路人。 只是他也只知道一个笼统的方向,知道工业革命需要蒸汽机,也知道蒸汽机的原理,但具体构造,还是得依靠匠人们的智慧。 至少现在有个方向,而且是正确的方向,这就足够了。 在过完年后,陪着父母妻儿家人休息了半个多月,陈暮就又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上班摸鱼是不可能摸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作为公司十佳员工,劳动模范,还是整个青州的掌舵者,陈暮的任务远比刘备的任务重许多。 今年过年,青州开了大会,各路将领、官员、学者、教授,刘备一一会见,对他们过去一年的工作予以高度重视和肯定,然后然后在发完奖励之后,就跑到渤海前线去了,当起了甩手掌柜。 难怪诸葛亮会累死。 还好陈暮这个人张弛有度,摸鱼倒是不摸鱼,但不是还有沮授荀彧帮忙吗? 有这两个顶尖内政加上战略家在,别说一块小小的青州之地,就算是整个大汉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齐国相府邸内,陈暮正在办公,早春的暖阳透过窗子洒落在书桌上,府邸二层小楼内,竹影森森,案牍公文堆积如山,旁边的纸篓中卷着成捆的画卷和书帖。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目前徐州得了一半,还分了冀州约五分之一的地盘,刘备势力得到扩充的同时,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荀彧高高瘦瘦,长袍飘飘,缓缓步入厅内,见到陈暮在忙碌于桌案笔砚间,轻笑道:“尚书令,事情已经做妥了。” “嗯。” 陈暮舒了口气,正待要随口夸奖几句,倏地又抬眉想了想,纳闷道:“哪件事?” “所有的事。” “所有的事?” “正是。” 荀彧掰着指头数:“今年春收与夏耕、官府给予百姓的补贴、各地督邮巡视组的安排、下一批往北送的粮草,还有今年出海的船只” 他每说一件,陈暮眉间就舒缓一分。 林林总总几十余件大小事,居然都安排妥当,只能说,不愧是荀彧荀文若。 “好了好了。” 陈暮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说道:“去年出海的船只到了哪里?” “尚书令请看。” 荀彧掏出一张船员绘的地图来,他还是那么喜欢叫尚书令。 陈暮接过地图研究,看到如今青州的海船已经不再拘泥于朝鲜半岛,而是开始往北探索,去岁就到了海参崴,今年的目标就是库页岛。 众所周知,人类的起源在非洲。非洲与欧亚大陆是相连在一起,所以智人的脚步遍布非洲和欧亚大陆并不奇怪,而北美大陆却完完全全孤悬海外,有土著其实是件很意外的事情。 但了解之后就会知道,在智人生活的几万年前,俄罗斯和北美阿拉斯加其实是相连的,所以欧亚非的智人一路迁徙到了北美,成为了后来的印第安人就很合理了。 现在是东汉时期,气候变化导致白令海峡不再冰封,想徒步走过去自然不现实。不过如今的人类也更新换代,拥有了船只,穿越海洋不再是梦。 去太平洋肯定是作死,但只要顺着朝鲜半岛一路北上,过海参崴,到库页岛,再绕道千岛海峡,终有一日能从白令海进入北美。 到时候玉米、辣椒、红薯、土豆等等高产农作物将会传入大汉,还有最重要的可以让蒸汽机量产的橡胶。 人不能一直原地踏步,探索世界才是未来的趋势。 哪怕现在青州还只是偏安一隅,但派出一支船队,总共数百上千人,全副武装,在沿途皆是土著野人的世界,只要不是西方罗马帝国文明忽然也跑去美洲大陆,那一路上基本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这样百利而无一害,且能够对未来发展有帮助的事情,凭什么不做? 即便这个过程需要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但终有一日,当青州的船只摸索出一条完美的航线,可以无数次地来返北美大陆的时候,或许也就是华夏人第二次在这个世界上发出呐喊,且让全世界都为之颤栗的时候。 “嗯,很好。” 看着地图上已经探索的区域,陈暮满意地点点头。改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不管是一统天下还是向未知探索,都可以同步进行。 等到打下江山,再派出船只,蒸汽机还得猴年马月才能量产。万一打江山得花个几十年,老了才一统天下,那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荀彧见到他高兴的模样,依旧有些好奇问道:“尚书令,彧自去年接手此事,但一直不明白船只为什么要北上?据彧所知,越往北,天气就愈加酷寒,冰天雪地,每年都有很多船员伤病而死,为何还要继续呢?” 陈暮摇摇头:“其实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四年了,因为劳民伤财,且没有任何意义,大哥也不止一次让我叫停。但我却一直坚持,就是因为要证明一些事情,要做到一些事情,要寻找一些东西。” “莫非是,不死药?” 荀彧听到他要找东西,略微愕然,传闻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寻找仙山,就是为了不死药,莫非陈暮也是担心人之天命,因而提前有所行动,若是如此的话,这样的行为可不是什么好事。 哪料到陈暮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药,那不过是始皇遭了徐福欺骗的一场梦而已。我虽不想死,可人终有寿至之时,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可是” 荀彧迟疑。 要不是为了不死药的话,又何必每年这样花那么多钱,死那么多人,派出那么多船只去做无意义的事情呢。 然而陈暮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文若啊,你知道这天地有多大吗?” “额” 荀彧不说话了,他不是神仙,又怎么知道呢? 陈暮知道,地球面积51亿平方公里,海洋占71,可这些又如何能跟他去说? 甚至让他画一个世界地图,也不是不行。 可那样的话,他又如何解释自己知道的这一切? 都不是傻子,肯定会有怀疑。 所以一定要探索,至于在陈暮有生之年,船队能探索到什么地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我们这一生,一辈子,都只缩在这方天地里,又什么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大。” 陈暮淡淡地道:“人啊,一定不要忘了探索之心,何况今日青州之富庶,便是取之大海,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看看大海彼岸是什么,也许在那一方天地,有比现在更好的土地呢?” “彧明白了。” 荀彧点点头,对于陈暮的深谋远虑,他一向是佩服的。 也许现在这些探索并没有什么用,谁又能知道,未来以后,这些探索就能够给大汉带来不同的变化? 两人又聊了一些青州各地治理的问题,等到午后一起吃了饭,荀彧这才离去处理新的任务。 到了下午,沮授又找上门来。 “子归,好消息。” 他一进门,就乐呵呵地说道。 “哦?” 陈暮笑眯眯地问道:“还有好消息?” “曹操夺回兖州心切,打算奇袭定陶,断吕布粮道,一开始成功了,哪知道吕布回防及时,亲自领军将他击退,曹军大败而归,退回广戚。” 沮授乐道:“幸好吕布粮草不足,无力追赶,不然的话曹操这次麻烦大了。” “嗯。” 陈暮点点头道:“这次他们两败俱伤是我们最乐意见到的情况,要是吕布粮草充足的话,也许就得让孙坚出兵了。” “对了子归。” 沮授说道:“如今我们新得半个徐州,另外半个徐州又被曹操得了,倒是可惜了些,不如干脆利用吕布驱狼吞虎,将曹操消灭,我们再出兵,那样徐州和兖州,岂不是尽归我们?” “人心不足蛇吞象,公与兄还是莫太贪心的好。” 陈暮笑了笑。 目前青州主要兵力还是得防备袁绍,徐州和兖州哪怕可以得到,但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到时候兖州归了刘备,袁绍必然南下,到那个时候反而会给袁绍突破口。 如果看地图的话,就会看到现在青州的战略很高明,高明到什么地步呢? 后世著名搅屎棍大嘤帝国的国策,就是这个战略。 曹操得了半个徐州,都是肥沃土地,让他发展几年必然壮大。因此引吕布入兖州,分掉大半个兖州,曹操得小半个兖州加上半个徐州,则两方势力相衡。 这就是大嘤帝国分而治之的套路,同时要是细究起来,也是华夏文明历代高明帝王的顶尖权谋之术,可谓是将曹操吃得死死的。 现在吕布和曹操能在这片地方,朝廷、袁绍、刘备,三方都不好介入。 可一旦刘备下场,那袁绍必然下场,只会把情况变得更乱。 所以维持现状最好。 等搞定袁绍之后,刘备就能一跃成为北方霸主。而黄河以南地区则因为一直分裂,没有一个统一的雄主,面对刘备的实力,必然不堪一击,届时就可以轻易拿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这个战略说起来容易,可如果深陷于居中,天下南北诸侯无数,郡郡割据,县县为王,能看清楚局势的有几人? 荀彧和沮授也许都能看出来,但沮授还是有些贪心,却不知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很多谋略布局,大型战略,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甚至需要几十上百年,数代人才能做到,比如秦国一统天下便是如此。 一口吃不成胖子,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来。 听到陈暮的话,沮授也是颇为惋惜地道:“可惜呀,徐州和兖州明明近在咫尺” “好了公与,不要急,等击败了袁绍,他们,都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陈暮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 沮授不解道:“去哪儿?” “琅琊国。” “去琅琊国做什么?” “去迎接” 陈暮看向南方,目光深邃而又充满了意味深长:“一位客人。” 第二十八章 曹姥姥进青州园 一月下旬,临近二月仲春,莽莽起伏的泰山从原来的翠褐镶嵌,苍黄交叠,到如今已是群山碧玉,层林尽染。 队伍缓缓自南由北而来,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那座地平线上矗立的浩大城市。 曹操左右四下张望,临淄城附近除了莽莽泰山以外,东面是广袤的胶莱平原区,田野阡陌,桑林美竹,池塘里的鱼翻着浪花,一眼望去千里盛世。 农夫在田间耕作,稚嫩的儿童在乡野玩耍,村庄繁衍生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容,像是春天的花朵,迎着朝阳盛放。 只是让曹操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来往百姓倒是多,唯独见不到六岁以上的儿童以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 青壮好理解,毕竟是打仗嘛,现在全国各地都缺青壮,可孩童呢? 难道青州连六岁以上的儿童都征兵?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曹操转头对陈暮说道:“子归啊,为何我见黄口小儿不少,却见不到几个垂髫?” 黄口小儿是指十岁以下的孩子,垂髫则是指四五岁到岁,因为到了这个年龄段,孩子是不用束发的,所以会垂下去,耷拉在头上。 陈暮笑着解释道:“青州实行义务教育制度,所有六岁以上适龄儿童,都可以去书院读书,由官府补贴赡养。” “还有此事?” 曹操震惊不已,随行的郭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陈暮说道:“其实现在这个工作还是很难做,很多百姓不想让孩子去读书,青州适龄儿童不少,但进入学校读书者十不足一。” “十不足一吗?每年也得花很多钱吧。” 曹操和郭嘉都是无语,哪怕十分之一,也很离谱了。 因为这年头只有世家和寒门才读得起书,甚至很多有钱的豪强都不一定能够学习。比如一些寒门祖上阔过,留下几十上百卷竹简书籍,这些都价值千金,却没有人会卖。 像刘备这样的落魄贵族,家里已经跟贫民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恰好卢植回涿县开学授课,又有族叔接济他,也许大名鼎鼎的昭烈帝都有可能是个盲。 现在兖州徐州局势暂时平息,曹操和吕布打了个半斤八两两败俱伤,趁着两人都在舔舐伤口的时候,曹操就以探视戏志才的名义来青州。 以前只听说过青州富庶,但到底有多富庶他却不知道,如今眼见为实,直到现在才亲眼看到了青州到底富庶到了什么程度。 居然能够实行义务教育,让孩子免费读书。 一时间曹操只觉得荒谬。 如果把这些钱全都用来做军费,也许袁绍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早就被刘备击败了。 陈暮也没有隐瞒,笑呵呵地介绍道:“花不了多少钱,整个青州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有几人?且也不会长时间供养。” “花不了多少钱” 曹操更加无语。 或许一两个花不了多少钱,但那么多适龄儿童去读书,家里丁口就会少很多劳动力,生产力减少,还得负担,林林总总算下来,对于一块根据地的损失会极大。 旁边的郭嘉忍不住说道:“让孩子读书或者对于以后会有用,可眼下大汉到处都在打仗,难道还有比平定天下更重要的事?” “呵呵。” 陈暮笑了起来:“奉孝,你知道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盛,看它将来能否长久屹立于这广阔天地之间的根本是什么吗?” 郭嘉沉吟道:“如秦王扫六国,孝武世宗皇帝征匈奴,拥有一支强悍之军,则为立国之本。” “错了。” 陈暮摇摇头:“大错特错。” “哦?” 郭嘉纳闷问道:“连拥有一支强军都不算国家昌盛吗?” “当然不算。” 陈暮微微一笑:“若是这样的话,大秦何在?前汉又何在?” 郭嘉皱起眉头,稍稍思索道:“钱,国家有钱,才能安定天下,才能纵横寰宇。” “又错了。” 陈暮抬眼望向远方:“当年齐国煮海盐以富甲天下,临淄城经商致富之人多如牛毛,比之秦楚赵燕韩魏有钱不知多少,可最后呢?” “额” 郭嘉想了半天,没有想到除了军队和钱以外,还有什么是衡量国家强盛的根本,于是不服气问道:“那子归兄不如说说什么才是立国之本。” 陈暮指着远处的泰山学宫说道:“少年!” “少年?” 郭嘉与曹操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陈暮骑在马上,远眺泰山方向连绵数十里的庞大学宫,淡淡地说道:“不错,正是少年。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若一个国家的少年,都处于颠沛流离之中,那这个国家就没有未来。” “如果一个国家的少年们都能够读书识字,都能够有个安稳成长的环境,那么这个国家每一代都会强盛不衰。因为少年们会长大,会成为栋梁之才,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基石。” “他们长大之后,有些人会成为军人,组建起一支强军。有些人会成为商人,为国家带来财富。有些人会成为智谋之士,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更加昌盛的未来。” “可一切的前提是这些孩子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们读书习字,让他们明白世间的道理。军人要学会打仗,商人要学会经商,官员要学会为官,就连田间耕作的农夫,也要学会如何精耕细作,才能让粮食产量提升。” “若我们不去培养,让少年们如野草一般生长,那么将来在渴求人才时,便好像是在从蓬蒿野芜中寻求一颗粟苗般艰难。而若是我们对他们大力培育,那将来寻求人才,就遍地是稻香,处处是麦穗。” 遍地是稻香,处处是麦穗? 曹操跟郭嘉若有所思,仔细一想,竟觉得陈暮之言,似是至理名言般令人深省。 因为他说得没错,这世上的人才少,不就是因为知识被垄断了吗? 如果人人都能读书,在庞大的基数下,人才也会成倍的提升,到那个时候,国家岂不是很快就能昌盛起来? 看着他们二人思索的模样,陈暮也是淡然一笑。 目前青州不算新得的琅琊国和东海国,总人口已经接近五百万的大关,而610岁的适龄儿童在13左右,差不多80万。 但就像后世很多农村家庭不愿意让孩子去读书一样,汉代同样也有很多人不想让孩子去读书。 因为古人从四五岁起就已经算是家庭的半个劳动力,挖野草砍猪草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蛋,都能为家庭带来一些粮食,提供生产力。 甚至很多愚昧的百姓认为读书无用,使得80万之中只有真正读书的孩子只有七八万不到。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错了,以往整个大汉才多少人可以读书? 而为了让这些孩子能读书,各县都开设学校,光泰山学宫毕业之后,进入学校做老师的毕业生就不下两三千人。 因为有在小学教授经验且无不良记录之人在升迁之中会择优考虑。 之前说过,青州以德治,“品德”在档案中极为重要,若是品德高尚者,入仕为官也多以优选。 所以全国各地慕名进入泰山学宫,在这里毕业之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地方的读书人就会选择去教书,一来工作保证,二来刷点“品德”,一举两得。 当然。 现在能这么做,是因为人口少,符合老子小国寡民的思想,才更容易推广德治。 毕竟就那么点人,稍微做点不道德的事情,很快就能传出去。 若是像后世那样十几亿人口,德治反而不方便推广,一是比较容易弄虚作假,不方便管理。二是人口基数太大,难以统一管理。 特殊时期就得用特殊政策嘛。 不过说是义务教育,实际也只是让孩子认识字而已。 青州只会负担这些儿童三到四年的义务教育,等到10岁以后,如果还想读书,就得交学费。 跟后世新时代全国义务教育上亿儿童九年免费入学比起来,肯定是没法比。 但在东汉末年,这已经是个很夸张的比例,因为这意味着盲数量将会极具减少。 古代封建王朝向来都喜欢搞愚民政策,却不知道,人类明几千年,正是需要知识分子,才能推动起明的进步和社会的变革。 哪怕是欧洲艺复兴,虽然是一小撮精英份子带头,但也是他们努力开启了民智,打败了封建,破碎了天主教的思想禁锢,才最终造就了欧洲那数百年来的璀璨明。 与历史的大变革相比,陈暮现在做的,仅仅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小浪花而已,包括他的梦想,也仅仅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开启工业革命的第一道门。 但在他死后数百年间,让华夏明开始彻底走向辉煌,向整个世界迈开脚步的过程,那就得交给子孙后代。 而在这之前,教育,便是国家强盛的基石,是未来百年之大计。 即便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也不能忽视教育。 也是幸好青州如今霸占了天下食盐市场,利用食盐赚得盆满钵满,再加上生产力提升,粮食足够,这才能负担得起每年需要花费数亿的教育资金,不然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大的花销。 陈暮领着曹操来到了临淄城外,城外的春风亭中,刘备早已经等候,听说曹操要来,他特意从前线赶来,因为有水泥路,二百多公里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 “哈哈哈哈,玄德!” 曹操看到刘备,翻身下马,大笑着上前道:“自上次濮阳一别,我们也有数年未见了吧。”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刘备从回去打王芬,借道兖州的时候。 刘备也是高兴地道:“孟德兄,听闻兄要来青州,备早就翘首以望了,快快快,里面请!” 众人纷纷下马,跟着刘备往城里去。 到了城门口,就看到原本狭窄的城门竟然已经被拆掉,两侧的城墙也少了一小截,开阔出了一条宽五六丈的大马路出来。 马路上来往行人无数,进进出出,一眼望不到头,即便已经是那么大的一条道路,还是让人觉得拥挤。 曹操知道刘备不会害他,所以这次过来没带什么护卫,可怎么说也有那么个三四十人,再加上刘备的扈从,总人数近百,融入进人群之中,仿佛一滴水纳入了大海,溅不出一点浪花。 “我曾观史书,苏秦曾言: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那时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却发现苏秦之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见到这一幕,曹操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 周围人山人海,有赶着进城的,有城门口附近摆摊做生意的,有逛街的,还有各类公差衙役维持秩序的,看着人多,但却不显杂乱,令人啧啧称奇。 由于太过嘈杂,刘备没有太听清楚曹操说什么,只听到了苏秦的话,还以为曹操是问有多少人,便笑着说道:“史书言当时临淄有户七万,丁口二三十余万,如今我临淄已经比之当时多了倍余,有十五万户,四十余万丁口。” 怎么啥都往外说啊? 陈暮很想戳一戳老大哥,老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人得意之后,反而变得很老实,不会说谎骗人,再加上为人又仗义,偏偏曹操又说个厚脸皮的,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哭穷诉苦,又找他接济,那就挺恶心人的。 还好曹操也没太听清楚刘备说了什么,没办法,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后世见识过春节期间去火车站汽车站的人就会有感受,人山人海,往前走两步都得靠挤,完全听不清旁边人说话。 曹操没太注意刘备的话,他眼睛里只有一片艳羡,什么时候自己麾下的城池能有这样繁荣昌盛的光景? 而就一行人缓缓挪动,往州牧府去的时候,周围忽然一片骚乱,有人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刘使君回来了,大家快看,是刘使君。” “真的是刘使君,听闻使君今岁就去了渤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快,小二,把那筐鸡蛋取来。” “使君,这是自家酿的酒,快拿一坛子,千万不要客气。” “使君,这是我家的绸子。” “使君” 刘备走在街头,像是进了超市似的,周围商户百姓见到他,纷纷拿出自家商品要送人。 没办法,在德治的社会,品德高尚和有威望的人会受到别人的尊重。 目前青州现在公认的四大有德之人,一是德高望重的郑玄,二是品德高尚的王烈,三是仁义满天下的刘备,四是为父杀人,孝感天子的陈暮。 这其中郑玄和王烈人家本来就是青州最著名的大儒,广受乡人尊敬,被青州人爱戴倒也正常。 而刘备和陈暮两个外乡人能得到如此尊重,自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良好的品德,再加上他们的治理所致。 陈暮不用多说,当年离开临淄前往洛阳担任尚书令,阖城百姓相送,就是因为他将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人都能吃饭,人人都能穿暖。 事实上他只做了官员的本分事情,就让百姓们牢记多年,可见古时候百姓的淳朴。 而刘备则是他自己的作风,毕竟也没听说过谁家州牧府跟菜市场一样,可以任由百姓进出,让百姓在自己家里和自己吃饭的。单凭这一点,就让青州百姓觉得钦佩。 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青州官场十分清廉。 虽然主要因为青州高薪养廉,官员俸禄极高,没必要贪污。但次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刘备家实在是太好进去了,任何百姓都可以跑到他家里去告状。 如果你在某地为官,干了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事情,不说青州有纪检部门随时会暗访调查,单说百姓去州牧府上访,就没人能受得了。 因此哪怕很多豪强再想贿赂官员,想通过以往官商勾结的手段继续兼并百姓的土地,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备走在大街上,瞬间变成了所有人的明星,百姓蜂拥而来,将他团团围住,簇拥起来。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连忙以手护面,大声喊:“四弟!” 刘备大意了,往常时候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都是坐马车,结果这次为了接曹操,想着故交多年未见,一时兴奋,忘了这事,因此急急大喊陈暮,希望他想个办法。 哪知道他喊了几声都没回应,再四处一看,就看到陈暮用面纱遮脸,已经在往人群外挤,一边挤还一边喊:“刘使君在里面,大家快上啊。” 说话间几个闪转腾挪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踪迹,刘备人都傻了,这就是四弟常说的那句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这卖兄长也卖得太快了吧。 而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曹操他们也被百姓挤走,上百人的队伍,竟然在临淄街道上活生生被挤散了,简直是让人闻所未闻。 刘备无可奈何,只能原地不断谢各位百姓好意,周围虽有护卫保护,可架不住百姓热情,纷纷上来要送东西。 初春北风尚冷,现场一时间反倒呈现出一片火热,驱散了早春的严寒。 为了防止踩踏和意外,刘备不得已让护卫一个一个地接收了家家户户给的礼物,沿途又是各种道谢,队伍才能继续往前走。 可当刘备招架不住百姓的热情,被迫身上挂满了礼物的时候。 不远处的曹操,却是越看越羡慕。 这便是论语中:“温、良、恭、俭、让以得知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的境界吗? 如此受百姓爱戴,刘玄德的名望,还真是令人艳羡。 此般名声。 自己,又何时能拥有呢? 第二十九章 邪魅一笑 曹操来临淄,刘备从前线回来,亲自去迎接。结果一进城,瞬间变成追星现场。 作为青州军民拥戴的州牧,世人最尊敬的有德之人,刘备才露面,百姓们就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包围,献上各种礼物。 以至于交通一时堵塞,城内外来往车辆百姓,都不得不绕道而行,管理街道的督盗衙役纷纷出来维持秩序。 不要以为古人不追星,潘安每次出门都收成吨的礼物,卫阶走在大街上天天被粉丝团围观,谢灵运是曹植的迷弟,李白又是谢灵运的粉丝,同时还和孟浩然不清不楚,只有杜甫整天酸得吃柠檬。 所以在古时候那种信息不发达的社会,一旦出现某一个大众崇拜者,那可比后世所谓微博追星狂热得多,不仅遭到众人追捧,还很容易诞生大量学作品,填补艺术空白。 当然,现在不流行诗词,所以倒没人为刘备陈暮他们写诗。 但谁知道千百年后,会不会有人写下“秦皇汉武,略输采,世祖昭烈,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的名篇佳作出来呢?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刘备无可奈何地开始往州牧府艰难地挪动。 好在周围有护卫与诸多官府人员维持秩序,不然的话都有可能遭到踩踏事故,一直等到进入府邸之中,大家才消停一会儿各自散去。 一行人进入前庭,曹操四下张望,就看到刘备的州牧府邸竟然只是普通的一个小院落,不由感到暗暗惊讶。 虽然比之寻常人家,算是不错了,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但也顶多像是个富裕一点的家庭,完全看不出州牧府邸的样子。 要知道,如今这乱世,很多权贵之人一旦坐拥一方,立即就会奢靡成风。 如陶谦在徐州的府邸就很奢华,占地七八亩,朱门高墙,房屋连舍,精美无比。还有徐州巨富麋竺家,光奴仆就上万,可以想象他家到底有多大。 就连那不过是占了广陵一地的笮融,修的宅子竟也堪比皇宫,高门大院亭台楼阁无数,里面藏着无数掠夺来的财富。 相比之下,刘备的家就显得亲民许多。 前庭不过宽五六丈,长七八丈,差不多是240个平方,然后就是前厅、中堂、后院,三进三出,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占了不到一亩地。 虽然一亩地的宅院在后世可以说是大豪宅,但要知道现在可是东汉。 东汉人口才多少? 人均占地面积是后世的31倍。 可以说,地广人稀这个出自汉书的成语,就是当时最写实的形容词。 普通人家可能没那么讲究,但秦汉时期豪门大家的建筑物都以壮丽为美,很多豪强在城里的宅院都是两三亩起步,在城外的庄园更是占地数公顷。 因此这样一看,刘备家跟那些大豪强一比,穷酸得像个乞丐。 “让孟德兄见笑了。” 见曹操在院中四下张望,刘备指着院中一颗数百年的榕树,颇有些凡尔赛般地先抑后扬道:“这里原来是刺史府邸,当年元礼公为青州刺史,不喜奢靡之风,因而选了一间瓦房陋室为刺史府,当时整个房屋只有这前厅和这庭院,元礼公便常在这院中树下办公,处理青州事宜。 “后来长玄公、德谦公、子琰公等大贤在任,也因一直仰慕元礼公之德高而没有新修殿宇,等到我四弟任刺史时,见房屋实在是简陋了些,才扩充到现在这般模样,后来我为州牧。也常有人劝我重新修葺府邸,扩充宅院。” “但我见此树巍峨高大,华盖似伞,就总是感慨千万,犹如亲眼见到元礼公当年秉公为民之风采,因而也便没有重新修葺府邸。今日不想孟德兄前来,倒是让孟德兄见笑。” 说着刘备还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而这笑容之中,还夹杂着丝丝得意。 这可是天下楷模,八俊之首李膺住过的房子。 荀氏八龙中最出名的荀爽都以为李膺赶过车为荣,而自己,却是直接住了元礼公曾经住过的房子,这份殊荣,可是比荀爽强得多。 一旁早就溜达回来的陈暮看穿了老大哥那点炫耀的小心思,听到他的话,不由饶有兴趣地望着刘备。 哟。 华盖似伞? 老大哥这是又回忆起幼年“羽葆盖车”的豪言壮志了吗? 好啊你个大耳贼,还说你不想当皇帝? 露馅了吧。 当然。 他也只是心里随便想想。 很多人看三国志这一段还以为刘备从小就怀有当皇帝要造反的梦想。 但实际上“羽葆盖车”并不是皇帝的专属,羽葆就是天子出行的仪仗队所用的伞盖,由各种鸟羽制成。 包括刘备刚才说的华盖似伞,跟羽葆本质是一样东西。 只是伞盖和羽葆虽然说大部分时候都是皇帝在用,可三公以及大将军,也是有资格使用的。 像历史上汉灵帝刘宏阅兵的时候,就做了两个高台,一个大高台,一个小高台,汉灵帝站在大高台上,用的是大伞盖。何进站在小高台上,用小伞盖。 包括三公出席重大活动,或者奉命出使的使节,都可以用羽葆盖车。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并不能证明刘备是打算从小就造反当皇帝,只能说志存高远,有出人头地的心思。 “原来如此。” 曹操听到刘备的话,倒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将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艳羡。 要是普通宅子,那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确实让人见笑。 可要是历史名人的宅子,特别还是李膺这种才刚刚去世二十多年,影响力还极大的近期名人,更加不一样。 化底蕴这种东西,不就是在这方面突显出来的吗? 侍卫就在外面,刘备曹操陈暮郭嘉四人就进了前厅,由于是老友会面,荀彧沮授他们就不用过来了,因此在场人不多,屋内也不显得拥挤。 李膺当年就只有前厅这一间房,现在稍微扩充了之后,好歹能做个正常的客厅来用。众人分列而坐,刘备高居上首。 等到坐好之后,就有侍从上了酒宴,刘备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孟德兄,请容小弟尽地主之谊,请!” “请!” 几人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酒宴就有了温度,大家说说笑笑,又忆起曾经的往事,从黄巾之乱,再到董卓乱政,一时感慨千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主要是刘备曹操陈暮三人在说,郭嘉因为跟刘备不熟,所以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而已。 刘曹陈哥几个认识了十二年了,从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到如今兴武三年,也就是公元196年,整整十二年间,从讨董将领到同朝为官,又到如今地方诸侯,也算是患难与共,有过革命友谊。 特别是陈暮,他是永康元年,也就是公元167年出生的人。当年黄巾之乱,十七岁就出道,如今再过数月,就要满二十九岁,马上就要奔三十的人,人生已经过去小半。 但这乱世好像永无止境一般,至今都没有平息。让他多有感慨,像是喝多了一样,一杯接着一杯,脸色通红,醉醺醺不停地向曹操劝酒。 “孟德兄啊,遥忆那年,天下大乱,我与大哥二哥三哥桃园结义,开始讨伐黄巾。” 陈暮喝着喝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曹操痛哭道:“当时我们不过五百青壮,南征北战,死伤不知多少,才最终得天子赏识,入洛阳进鸿都门学,后出于青州,治理地方,又回洛阳,担任尚书令。” “那时仕于康帝,我以为可以一展才华,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不料康帝仓促驾崩,留下诸多后患,朝廷难以维系。两宫太后争权夺利,大将军与宦官之间又互相杀戮。” “袁绍带兵剪除了宦官,平了宫廷之乱,哪知道接下来又是董卓造逆,先帝蒙尘。后来讨伐了董卓,可此时之天下,早已非当初之天下。” “那些诸侯不思报国,反而人人称王,分疆裂土,反怀篡逆之心,最终让大汉变得今日这般田地。” “凡此种种,我不能阻之,不能平之。皆为我等臣子之罪也,可悲,可叹矣。” 说完之后,陈暮似悲怆不已,咕噜咕噜又喝了一杯酒。 曹操看着自己的宝蓝色绫罗绸衣沾满了眼泪和鼻涕,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很想一把把他推开。 但为了自己的大业,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一边给陈暮倒酒,一边安慰道:“原本这天下已经平定,若非那董卓暴行,又何至于此。这非子归之过,子归还是得振作起来,重拾旧河山,为朝廷效力才是,来,喝酒,不想这些伤心之事。” “对,四弟,不想这些伤心之事了,喝酒!” 刘备也高举酒杯,他就喜欢三五个至交好友在一起饮酒畅谈,可惜二弟三弟和公孙瓒不在,不然的话这样的场面会更加开心。 众人又虚碰了一杯,场上的气氛就更加火热。 “还是与大哥,孟德兄在一起快活。” 陈暮又高兴地自饮了一杯。 一时间,哥几个谈兴大起,一会儿家国天下,一会儿风花雪月,仿佛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青州的酒可不是普通酒,是由水稻酿造的米酒。米酒度数看着不高,可后劲十足,连续十多杯,陈暮很快脸色通红,摇摇欲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瞅着陈暮已经差不多,就给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心领神会,又灌了陈暮两杯。 两杯水酒下肚,陈暮看着二人忽然邪魅一笑,然后就在曹操郭嘉觉得略微惊悚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很快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喝醉酒还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什么毛病? 曹操郭嘉吓了一跳,但见到陈暮打起了鼾,这才放下心来,目光看向刘备。 刘备也喝了不少,不过不像陈暮那样不仅被两人灌酒,还不时自己灌自己,所以倒还算清醒,见到曹操向往他,刘备以为是要找自己拼酒,又把酒杯举起来,高呼道:“孟德,四弟不行了,咱们继续喝!” “玄德呀。” “哦?怎么了孟德兄?” “是这样的。” 曹操见时机成熟,摸着胡须道:“今日我来青州,除了来探视我父与志才以外,其实还有它事。” “它事?什么事?” 刘备顿时警惕起来,其实他也不傻,之前就已经被曹操坑了几次了,心里自然有了防备。 曹操见他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不满,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抚须说道:“玄德放心,这并不是来借粮草兵刃的。” “额” 刘备被说破了心思,微微脸红,不过他喝了不少酒,脸本来就红,倒也看不出来。 其实之前他给曹操东西,并不是犯蠢,而是没办法。 一是抹不开面子,二是战略需求。 毕竟当时青州需要兖州这样一块连接洛阳的地盘作为交通枢纽,达成战略意图。 后来经过陈暮沮授田丰几名谋士的劝说,再加上如今曹操的兖州已经没了,吕布也之前给了书信,称愿意向朝廷称臣,刘备就再也没有给过曹操东西。 毕竟如今曹操的战略地位失去了作用,只要吕布听话,不阻拦青州送去洛阳的物资和兵马,谁当兖州牧不是当? 曹操继续说道:“玄德也知道,那吕布趁我讨伐陶谦时,攻打我兖州,如今我兖州大部分区域皆已被他占领,现在我只有半个徐州和山阳东平任城等几郡国,兵少粮寡,治下百姓也极少,急需粮草物资。我知玄德在于袁绍打仗,粮草也不多,因而不敢奢求资助,唯听说青州有占城稻,产粮颇丰,因而祈求稻种,望来年能有所收成,让我渡过此次难关。” 占城稻? 刘备不自觉地想着。 这是四弟从交趾那边弄来的水稻。 产量每亩确实要比粟和麦要高约三成到四成。 但青州不适宜水稻种植,因而只在巨淀湖附近有数十万亩,提供的增产不大。 而曹操占领区域,像山阳、任城、东平以及徐州南部,都是一片泽国,水系极为发达,似乎适宜占城稻的生长。 可这样做的话,万一曹操发展起来威胁青州怎么办? 所以要不要给他呢? 刘备本能看向陈暮,想着老弟能给个意见,但只看到陈暮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肯定是没法提供意见了。 郭嘉见到他正犹豫,马上加了一把筹码:“我素知玄德公仁义满天下,今我主与玄德公一样,忠于朝廷,匡扶汉室,为天子效命,难道玄德公打算见死不救,看着汉室忠臣覆灭吗?” “额” 刘备先是被戴了高帽子,又被道德绑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片刻,只得说道:“既然孟德求助于我,那我确实不能作壁上观,这样吧,如今青州府库之中,尚有不少稻种存余,我取一半给孟德,约有六十万斤种,再另派一些熟知占城稻的老农协助你种植,不知孟德满意否?” 六十万斤?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 这个数字看着很多,但实际上并不多,因为占城稻的产量只是比普通粟和麦高三分之一,能亩产四石,也就是500汉斤的粮食,而所用的稻种每亩需要五六斤种,这意味着六十万斤,只能种出十万亩稻田。 之所以只有这么点种子跟青州的水稻田数量有关,巨淀湖附近只有二十万亩左右的田地能种水稻,所以每年留种,只会留一百二十万斤左右,多留的话放久了会坏。 不过占城稻有很大优势,那就是成熟很短,且产量高。如今南方的水稻只有一年一熟,如果引入占城稻的话,双熟产量会翻倍。 只是由于稻种不多,需要花时间积累。比如今年第一季种十万亩,这十万亩能生产出大量新的稻种,也就是我们平时吃的大米,如果曹操选择将这十万亩的稻种留下一部分,那下一个季度他就可以种百万亩,以此类推,到第二年就能将整个江淮地区上千万亩田地种满水稻。 虽然必须要个两三年才有成效,不过有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因此曹操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玄德了。” “一桩小事尔。” 刘备连连摆手,反正占城稻在青州粮食占的比例也很少,送给曹操一些稻种也无妨。 “今日事闭,我就不再打扰玄德,正想去看看我父。” 曹操站起来。 他的老爸曹嵩这些年一直在青州避祸,历史上他在得了兖州之后,曹嵩就想去投奔,然后被陶谦给杀了。 但现在由于曹操才拿下兖州,还没稳定,就跟陶谦干了起来,然后老家兖州又被偷了,使得曹操一直没有稳定下来,曹嵩自然也就没有走,刚好可以去看看。 刘备说道:“巨高叔父如今就在泰山下的宅院之中,我也时常去探望,孟德若是不弃,就住在泰山学宫吧。我青州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豪宅大院,唯独泰山学宫修得最好,住得也舒服。” 曹操笑道:“早听闻泰山学宫连绵数十里宫殿,比之阿房宫也不遑多让,那今日我就得见识见识了。” “请,我送孟德去。” 刘备起身出门相送,同时吩咐了下人,让他们带陈暮去休息,便与曹操郭嘉一起出了门。 等他们出去之后,下人正准备去把陈暮抬到房间里去休息。 却在此时,陈暮骤然从桌案上抬起头,目光看向厅外已经远去的三人背影,再一次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将仆人吓了一跳。 孟德兄还真是好兄弟啊。 我以前千方百计想要推广占城稻,苦于那都是别人的地盘,不好下手。 现在你跑过来帮我推广占城稻。 将来等大军南下,江淮等地满是占城稻的时候,可是替我省了不少事。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呢。 第三十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其实陈暮知道曹操这一趟来青州想干什么。 他名为探视看病的戏志才和避祸的曹嵩,实际上是想来弄占城稻。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你陈暮难道真是神仙,这么能掐会算,凭什么会知道曹操想要水稻? 陈暮当然不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曹操在想什么。 但用脑子好好想想,看一看曹操现在的困局,就能知道为什么他急需占城稻了。 吕布偷袭兖州,霸占了兖州最为繁华的三郡之地,实力得到增强。 而曹操老家被偷,物资和兵力以及兵员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目前又跟吕布打了个两败俱伤,可谓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怎么个惨法? 别看他还占着小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地盘加起来似乎还有一州之地,可全部人口不足一百五十万,麾下士兵不过两万,将不过十人,粮草也很少。 山阳、东山、任平、鲁国、济北等几郡国就不用多说,本来就是小郡国,人口鼎盛时期只有山阳郡有六十万,其它郡都是十多万到二十万的郡国,一郡之地还不如临淄县人多。 再加上现在多年战乱,这五个郡国人口拢共不知道有七十万没有。 而地盘比较大,田地比较多的徐州南部也是如此。 和帝时期彭城广陵下邳三地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万人,但经过笮融劫掠,百姓生活没有着落,很多都往北迁移跑到相对安稳的东海国与琅琊国,或者南下去了扬州。 战乱加上饥荒瘟疫迁移,三郡人口也锐减大半,加起来估计同样不足七十万。 只能说,幸好曹操这次没有屠徐州,不然的话人口会更少,真正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到了这么惨的地步,曹操已经没法再继续出兵征讨吕布,只能先修养一番再想办法。 那怎么才能恢复元气呢? 当然是要手里头有兵有粮,治下人口尽快恢复。 而且这样残破的情况下,想要短时间内恢复治理是不现实的事情,即便休养生息,也最少得两三年才能变得稳定,再等个四五年,才能有对外扩张的实力。 如此一来,曹操就只有三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经营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慢慢发展,等到河北局势明朗,再被刘备南下吞并。 二是再一次厚着脸皮来找刘备借物资,不过可一可二不可三,,一次两次还行,第三次人家也不会愿意。 何况借来的物资毕竟不是自己的,消耗完之后还是得面临生产不足的问题。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再来找刘备借物资的概率,不说刘备会不会愿意的问题,曹操自己也拉不下这个脸皮来。 那么第三个选择,自然就是提升自己的生产力,青州有占城稻的消息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曹操自然也清楚。 陈暮觉得,很大概率,他会选择第三条。 因为利用高产的占城稻,取代淮南地区低产的普通水稻,属于大势所趋。 曹操要想尽快恢复元气,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选。 广陵郡,就是后世的江苏北部,广陵县城,就是后世的扬州市。 由于地处于淮水南部,湖泊江河极多,水系繁杂,这里的百姓种植的都是汉朝的本土水稻,生长周期极长,一年只能一熟,产量无法与占城稻相比。 占城稻在青州只能种二三十万亩,可到了徐州江淮等地,就能种千万亩。 以亩产比粟麦高约三分之一的产量,江淮等地若是全种上占城稻,一年下来,总体产量将会大大提升。 如此原来可能要休养生息好几年,用占城稻以后,恢复治理的时间将会缩短一半。 只需要两年的时间,曹操就有足够的粮食应对敌人,到第三年,粮仓充足,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能够大肆征兵,东山再起。 所以并不是陈暮算到了曹操在想什么,而是算到了曹操目前困局,最优的解法。 换一个大家都明白的说法,就是所谓的换位思考,有时候站在敌人的角度去看问题,你会发现,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变得十分通透。 至于陈暮为什么装醉,也很简单。 到时候刘备询问他给不给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给,曹操见陈暮给的那么痛快,以他多疑的性格,必然认为其中有阴谋。 不给,那么就失去了一个向淮南地区输送占城稻的机会,而且让曹操实力难以恢复,不能尽快形成战斗力。 现在孙坚袁术刘表刘繇等人在扬州荆州等地脑浆都快打出来,再掺和进去一个曹操,让南方更乱,没有形成一个统一势力,才符合青州的利益。 所以为了不让曹操和郭嘉生疑,就得给一个陈暮没有反对的合理解释,比如回忆起从前,真情流露,酒喝多了醉倒。 但哪怕能糊弄过曹操,可不一定能糊弄得过郭嘉,因此陈暮后面还得安排后手。 刘备将曹操一行人安排在了泰山学宫当中空置的房间里。 青州什么建筑物都可以简陋,唯独泰山学宫这所目前全大汉最顶尖的书院,是整个青州最豪华的地方。 此地原来是选取了一家当初谋逆造反的豪强庄园改建,占地大概只有数百亩,主要是郑玄在这里教授儒学,当时慕名而来的学子就已经多达数千人。 后来随着天下学子越来越多,以及泰山学院秉承百家争鸣,万花齐放的原则,开设各类课程,化学院、物理学院、数学院、天文学、地理学、经济学、医学等等院校,广纳天下人才,恢复当年稷下学宫的盛况。 再加上从洛阳搬来的董卓焚烧宫室之后残留的无数皇宫珍藏的书籍古卷,为了容纳这些学生、书籍、院校,学宫屡次扩建,从最开始的数百亩,到现在已经占地五千亩,规模日益壮大。 汉朝一亩地比较小,约等于后世465平方米,后世一亩地等于144汉亩。所以换算下来,目前泰山学宫的面积应该是3500市亩,相当于后世半个北京大学,两个故宫。 如果从泰山上俯瞰下去的话,就会看到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宫殿群,最外围是一片大理石砌成的广场,站在广场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高高的牌楼,牌楼上方,苍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泰山学宫”,落款是蔡邕。 泰山学宫原来是有围墙的,毕竟曾经是个庄园。事实上现在也有围墙,自牌楼过去之后,就是由水泥修建的林荫小道,一路走进去,便是围墙大院,占地数百亩,此地便是学宫人数最多的儒学院。 郑玄不仅是泰山学宫的学宫祭酒,同时也是儒学院的院长。如今儒学院学生人数超过三万,光院外的宿舍殿群就占地千亩,雕梁画栋,阁楼林立,斗拱飞檐,美轮美奂。 其它学院则设立于儒学院后方,刘备就是将曹操安置在了儒学院北侧靠近泰山坡上的一处宫殿内,此处平时并没有人居住。因为这出宫殿修起来最初的意义,是给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兄弟的一处泰山别院,可以理解为行宫,偶尔兄弟几人去泰山踏青时住在此处。 此地茂林修竹,围墙高苑,几处殿落连成一袂,又自泰山上引来一泓池水,绕着后园流淌。正逢春日,花园中各色鲜花绽放,青青草地间冒出新芽,假山立于院内,参天大树置于庭中,中央有一亭阁,最后池水汇入亭阁边,流入荷花池里。 曹操与郭嘉起了个大早,这已经是到青州的第五天,他们来的第一天跟刘备陈暮喝了个烂醉如泥,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去看了曹嵩和戏志才。 曹嵩有些乐不思谯,待在泰山下冬暖夏凉,颐养天年,日子也过得舒坦,见到曹操,虽然高兴,但表示不愿意跟着他回去。 至于戏志才经过华佗的徒弟吴普的治疗,已经有所好转。而且他运气不错,上个月华佗从外地云游归来,听闻有个伤寒病人,顺手给他看了一下,发现还有得救,便开了剂药方,服用过后见效神速,已经能下地走动,估计再修养一个月,就能跟着曹操回山阳。 到第五日,曹操和郭嘉打算去泰山学宫逛一逛,他们听说泰山学宫新创造出来某项格物新学,据说乃是穷天地之理的学问,比之先秦诸子百家之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好奇想去了解了解。 哪料到还未出门,就看到门外一大堆人正在进来。 来人正是刘备和陈暮,就看到他们让侍从举着托盘,托盘内有各种瓜果点心,还有一瓶瓶的美酒。 “孟德兄,今日又来叨扰了。” 刘备进来的时候见到曹操和郭嘉两人也打算出去,纳闷问道:“矣,孟德兄这是要准备去哪啊,怎么没有唤我一声,我好陪同一齐去。” 曹操便说道:“玄德日理万机,恐耽误大事,因而只是想与奉孝去山下走动走动。” “哦。” 刘备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同去,刚好领孟德兄看看这泰山学宫,听闻孟德素来喜爱蔡公,如今蔡公正在学院,可去拜访。” 曹操确实很喜欢蔡邕的文采,听说要去拜访蔡邕,当即高兴道:“如此最好,我正愁不知如何才能拜访蔡公呢。” 轰隆! 二人正准备结伴一起去拜访蔡邕,正在此时,天空忽然一道霹雳,紧接着下起了雨。 众人见形势不对,立即抱头往前方宅中跑去。 来到屋檐廊下,就见到雨点初时还很小,但越下越大,很快就变成中雨,而且有往大雨方向发展的趋势。 这两日天气一直阴云密布,因为已经是二月早春,春雨连绵,忽然下雨倒也不稀奇。 见到此景,刘备遗憾道:“我出门时没有带伞,看这架势,雨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孟德兄,还是过两日再去探视蔡公吧。” “嗯,天公不作美呀。” 曹操点点头。 虽然青州出产油纸伞,但古人还是不喜欢雨天出门,因为雨天地滑,特别他们还是在山上,地面泥泞难行,哪怕举着伞下山,稍有不慎就有脚滑摔倒的危险,因而安全起见,还是不能出去。 陈暮就笑着说道:“今日本来就是来找孟德兄饮宴的,既然下起了雨,那就不如继续饮宴如何?” “甚好,我观后院那亭不错,就在亭中如何?” 曹操也甚是欣喜。 魏晋时期的坐谈之风,其实在汉末就十分流行。 因为这时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电脑,平时富人的娱乐活动,除了生孩子造娃以外,就是饮酒作乐,欣赏歌舞。 何况现在下雨出不去,刚好一边喝酒一边畅所欲言,没准还能从刘备那捞点好处呢? 一行人便通过檐下回廊来到后院亭中。 这院子曲径通幽,花圃中长满了奇花异草和碧绿的青竹,穿过拱门之后,有一条小桥直通荷花池中央的亭内,这桥与回廊连接着,上方有斗顶,铺了瓦片,倒也不用担心淋雨。 雨水顺着瓦片滴落,滴滴答答在地上汇聚成溪流,然后流入了池塘内,池塘中荷花虽然未盛放,但荷叶青青,有青蛙坐于叶上,叶下还有金色的鲤鱼在游。 四人坐在了亭中,侍从们将准备好的果脯点心酒水摆上,然后缓缓依次退出去,整个亭内,就只剩下刘备曹操陈暮郭嘉四个人。 刘备举起酒杯,指着这庭院对曹操说道:“孟德兄,不知我这泰山小院,还住得惯否?” 曹操也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风景十分别致,似有江东之风。” “孟德兄好眼力。” 陈暮竖起大拇指:“此院乃是江东名家鲁昉打造,他曾经为康帝建造过林园。” “玄德纳天下之才,令人艳羡呀。” 曹操随口应了句。 “呵呵。” 刘备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齐齐饮酒。 开头的闲言碎语之后,陈暮的目光忽然瞥见院中一颗梅树,正是二月,梅子才刚刚结果,还未长出青梅,至于成熟就更不用提,要到五月以后。 但他看到这颗梅树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像是有一道光一闪而过,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青梅煮酒? 好家伙。 陈暮转头看向曹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历史上,老曹你吓过我老哥小备备。 现在。 也是该吓吓你的时候。 当下,陈暮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咳嗽一声。 众人纷纷目光看过来。 就看到他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孟德兄来青州,我们一起饮酒,回忆过去,今日,也该说些别的事情了。” “哦?” 刘备不解道:“说点什么?” 陈暮转头看向曹操,微笑道:“自然是该说说今时之天下也,孟德兄久历四方,连这江东之风的屋院都知道,必知当世英雄,不如请为弟言之。” 第三十一章 暗处交锋 滂沱大雨还在下。 庭院中只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与呼呼的风交织在一起。 湖心亭里,刘备曹操陈暮四人饮酒闲谈。 亭内布置了一个较大的方桌,地面铺设了四张席子,四人围拢在桌边。 桌上还煮着酒。 陈暮笑吟吟地看着曹操,问他这天底下,谁才是当世英雄。 曹操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心道这天下各路诸侯我都不放在眼里,我TM知道个屁的英雄?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自己在别人的地盘,而且老爹和戏志才也都在青州,目前还得依附于刘备的势力,有求于他,就得尽量不去得罪。 因此面对陈暮问话,还是得回答。 曹操沉吟许久,决定糊弄一下,说道:“天下英雄,当在青州,当在泰山学宫里。” 这句话说得陈暮眼睛一亮,心中夸赞曹操还是很高明。 高明在哪里? 正常人如果遇到别人问他,天下英雄都有哪些? 如果你刚好有求于这个人,或者受制于这个人,估计想也不会想,回答肯定是你就是大英雄。 像邹忌讽齐王纳谏中的邹忌,问我跟徐公谁美,大家都会说是邹忌一样。 但曹操却并没有直接说是刘备陈暮等人,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如果他直接说刘备陈暮他们是大英雄的话,一来显得低情商,没有语言技术含量。 二来有溜须拍马的嫌疑,容易给人一种阿谀奉承的形象。 虽然刘备现在地位比他高,但好歹曹操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内心深处还是有他的骄傲。 何况他的年龄又比刘备大,两人称兄道弟,更不可能那么直白地称赞。 所以对待这个问题,就很考验曹操的说话水平。 而这句话说得就很不错,高情商。 天下英雄在青州? 青州谁做主? 刘备呀。 如果英雄在青州,作为青州之主,刘备岂不是英雄中的英雄? 一来没有很浮夸很直白地说刘备就是大英雄,不会给人一种他曹操在奉承刘备的感觉。 二来言语说得极为隐晦,刘备陈暮这些青州掌权者听了也会非常高兴。 只一句话,就达到了两个目的,确实说得很好。 但这显然不是陈暮想要的答案,听到曹操这样的回答,当即笑道:“孟德兄可不能如此糊弄过去,我等坐而谈论天下英雄,品评江山诸侯,岂能如此一言而蔽之?得说说具体那个人嘛。” “额” 曹操瞥了眼刘备,见刘备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便连忙推辞道:“操虽早年曾游历四方,然年长之后,承蒙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委实不知呀。” “诶,孟德兄切莫过谦。” 陈暮一边将刚煮好的酒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瞥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郭嘉,笑眯眯地说道:“既不识其面,亦会闻其名。” 一句话把曹操堵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曹操只得第一个把发小拖出来当挡箭牌,说道:“河北袁绍,四世三公,被王祖选为冀州牧,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谓英雄?” “嗯。” 刘备点点头:“袁绍确实是当世之英雄,吾与其多次战于渤海清河等地,时常互相攻伐,其军阵严整,兵马进退有度,若非我占据要隘,据险而守,恐不能与之相敌。” 那是因为他在逆风,换成顺风试试? 陈暮在心中腹诽。 但表面上,他还是摆摆手道:“大哥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袁绍不过是籍王祖之遗馈,又非他凭自己本事打下的冀州,何足称道?况且当年虎牢关前,其畏敌不进,临阵脱逃,致使天子蒙尘,社稷造累卵之危,可见其心怀叵测,此等小人,非英雄也。” “嗯。” 刘备觉得陈暮说得话有道理,便又点点头道:“不错,袁绍当年畏惧不前,使天子罹难,确实非英雄所为!” “额” 曹操端起酒杯,置于唇间,犹豫片刻,又道:“淮南袁术,占扬州与荆南之地,兵粮足备,麾下拥兵十万余众,可谓英雄?” “冢中枯骨尔,大哥早晚必擒之。” 陈暮轻抿了一口酒,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狭长的狐眼露出诡异的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两级反转,更有意思的是事呢? “豫州孙台,江东猛虎,可谓英雄?” 曹操又道。 陈暮摇摇头:“孙台只有大将之姿,却无雄主之态,非英雄也。” “幽州公孙瓒,可谓英雄?” “伯圭兄虽无恶迹,然勇猛有余,怀柔不足。正所谓过刚易折,不能大丈夫能屈能伸,非英雄也。” “荆州刘景升,列为八及,名震天下,可谓英雄也?” “刘表若是年轻几岁,倒还能称得上英雄,可惜垂垂老矣,活不了几年。” 陈暮侃侃而谈道:“且其妻蔡氏为荆州大族,素有倚仗,长子刘琦非蔡氏所出,次子刘琮尚还年幼,蔡氏善妒,时常诋毁刘琦,刘表宠耽后妻,每每信而受之,自此疏远刘琦,想来待其身没之后,必然诸子鼎峙,兄弟失和,此非英雄也。” 听到这句话,郭嘉的目光中露出骇然的神色,望向陈暮的眼神之中,竟然是带了一丝惊疑,一点震撼,以及一缕惧色。 能从刘表家属情况推算出将来刘表死后,他的儿子互相争斗,兄弟失和并不奇怪。 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已经将答案给他们概括出来了。 那就是刘表的后妻蔡氏经常诋毁刘琦,刘表又宠爱蔡氏,渐渐开始疏远刘琦,必然会生出废长立幼的心思。 这样刘琦与刘琦的支持者,肯定会不满,等到刘表一死,双方矛盾爆发,势必造成荆州内乱。 像此般例子,最典型的就是赵武灵王,历史早有明鉴,算不得什么稀奇。 问题是蔡氏诋毁刘琦的事情,不得外人知尔,陈暮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蔡氏去诋毁刘琦,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肯定也只有刘表蔡氏以及荆州最顶尖的那群掌权者。 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不可能到处去说。 陈暮知道。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是连荆州这样的地方,都已经有了青州的眼线,而且这个人的位置还非常高,可以探听到刘表家的一些密事。 一瞬间,郭嘉就觉得毛骨悚然,看向陈暮的眼神顿时觉得高深莫测。 如果连荆州都已经遍布军情司的话,那他们麾下 陈暮倒是没注意郭嘉的眼神变化,他见曹操已经把杯中酒喝完,就又亲手给他添了一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曹操无奈,又硬着头皮道:“益州刘季玉,其父没后,袭承伪帝之位,可谓英雄?” “刘璋籍父之名,且为守门之犬,何足英雄?” 陈暮再一次不同意。 刘焉在前年就已经病逝了,他当初趁着刘辩“驾崩”的时候,以天下无主为由,自立为帝,结果就在益州做了不到一年皇帝,就因病去世死了,幼子刘璋继承帝位。 原本这个皇帝也轮不到刘璋,可谁让当初刘焉去益州的时候,长子刘范和次子刘诞都在洛阳呢? 汉孝康帝刘宏又不傻,不可能让刘焉去做益州牧的时候,还让他把全家都带过去,必然会留有亲属在洛阳。所以二人名为仕于朝廷,实际上为人质抵押。 结果这两个倒霉蛋遇上董卓之乱,被迫西迁长安,在董卓控制的小朝廷里担任闲散官职。 这次倒是没有跟马腾密谋除掉李傕郭汜,可董卓死后,刘焉在益州称帝,这种谋逆举动显然是犯了忌讳。刘虞以及满朝诸公自然不可能放他俩回去,导致二人如今被扣在洛阳,又一次便宜了刘璋。 刘璋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陈暮能瞧得起他才怪。 曹操左思右想,又说道:“刘繇、张鲁、韩遂、张绣、马腾等辈如何?” “哈哈哈哈。” 陈暮当时候就笑出了声:“孟德兄,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额” 曹操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又不能明着吹刘备陈暮,就显得很尴尬。 陈暮笑眯眯地看着他。 曹操只句不谈吕布,什么原因谁都清楚。 吕布偷袭了他的兖州,将他打得狼狈不堪,丢了半个家当。 如果陈暮又否认吕布是个英雄,那他曹操怎么办? 这种唾面自干的行为,肯定不能做。 所以迟疑半响,他也只得苦笑说道:“舍此之外,愚兄实不知呀,贤弟就莫再为难我了。” 陈暮笑言道:“孟德兄可知,如何才能称之为英雄?” “愿闻其详。” 曹操说道。 陈暮举着酒杯,从地上站起来,走在亭外廊下,看着外面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只觉得胸中气概万分,当即高声道:“夫英雄者,当胸怀大志,腹有良策。品德高尚,宽厚待人。有包藏宇宙之机,有吞吐天地之心也!” “哦?” 曹操不自觉地看向刘备,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还是很配合地问道:“如此豪气,谁能当之?” 他原本以为陈暮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吹嘘一番刘备。 哪知道陈暮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如电,微笑着说道:“天下英雄者,唯暮” 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之兄长刘玄德与曹孟德也!” 轰隆! 天空一声雷霆霹雳,曹操的酒杯一时没有拿捏得住,竟然恍惚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连忙醒悟过来,忙不迭去捡起来,低着头不去看陈暮,只是不断摆手露出心虚的笑容:“说笑了说笑了,子归贤弟就不要再拿愚兄做开心,我何德何能,可与玄德兄并列为当世英雄?” “诶,休得过谦。孟德当年讨黄巾,南征北战,多有功劳。后来与我共伐董卓,那袁本初之流,跑得比谁都快,唯孟德与我一同杀到了长安。” 刘备握着曹操的手,高兴地说道:“若孟德不是英雄,谁能当之?我看,在座众人,都是英雄也。四弟,你也是大英雄。若非有你,安能有我今日?还有我二弟三弟,也是大英雄!” “呵呵。” 陈暮立即拱手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是,是我孟浪了。夫英雄者,当大仁大勇大智之辈,当初董贼横行天下,我等起兵共讨之,方为英雄之事,今日,在座诸位,都是英雄。” 曹操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好举起酒杯陪笑说道:“额,呵呵呵呵我真算不得什么英雄,来,二位贤弟,喝酒喝酒。” 郭嘉是小字辈,且跟刘备没什么关系,因此一直不好插话,此时见到曹操略显尴尬,就立即说道:“天下人才辈出,能人无数。能在此乱世之中取一份基业,必有其过人之处,子归兄还是莫小瞧了天下英雄,此酒后之言,不能当真,不过玄德公为世之英雄,乃是公认,确实当得起英雄之称,嘉敬玄德公一杯。” “不错,酒后之言,不能当真。玄德贤弟才是大英雄,我也敬玄德一杯。” 曹操同样向着刘备敬酒。 刘备被一番恭维,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他的智力不太够,没法跟得上他们这些智力上90的人的思路,还以为是真的在互相吹捧夸赞而已,所以没有想那么多,高高兴兴地与众人一起碰杯喝酒。 但郭嘉和曹操却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歹松了一口气。 等到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大家不再谈起这个话题,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陈暮,心里在暗骂陈暮阴险。 刚才可不是大家在随便聊天,吹牛打屁扯淡而已。 实际上暗处交锋,那是杀人不见血。 想象一下,要是曹操刚才承认了自己和刘备并列在一起,是天下大英雄会怎么样? 一旦传播出去,第一个不满的就是袁绍。 好家伙,论起底蕴,我袁绍四世三公,你曹操当初不过是我的跟班小弟,现在要越过我,站在我头上去? 论起实力,我和刘备打了个半斤八两,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诸侯,你曹操就这点地盘兵力,我都不算大英雄,你也敢称大英雄? 然后就是刘备手下那些人。 关羽张飞典韦等那一批老将,肯定是不服。 你曹操的兵力还没有我关羽多,我在洛阳领五六万兵马,你曹操就两三万人,居然还敢和我大哥并列?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关羽咯? 别看当年在洛阳曹操和关羽的关系相当不错,二人引为知己,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可正因为如此,曹操也深知关羽内心深处十分傲气。 所以他今天敢和刘备并列在一起,没有加上他关羽的话,明天关羽就敢和他割袍断义,视他为仇寇。 紧接着天下其他诸侯也都会恨上他。 因为没人敢仇视刘备。 不说刘备现在有洛阳这个正统皇帝罩着,单说刘备的势力,也不是其他诸侯能惹得起的。 所以到时候曹操的仇恨值必然拉满,原本周围他觉得还有个孙坚能利用一下,看明年能不能鼓动孙坚一起帮他攻打吕布,夺回兖州。 这事一旦传出去,孙坚估计都不会帮他了。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今天曹操承认自己和刘备是英雄,而其他人只是碌碌小人,那就太拉仇恨了一点。刘备不怕是因为人家有实力,他还弱小,一旦被群起而攻,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因此陈暮今天的举动,可谓是阴险至极,要是不小心着了他的套,以后恐怕是寸步难行,要被众人排挤。 就好像一个团队中,老大说自己是大英雄,小弟们肯定不会说什么。 但要是有个小弟也说自己是大英雄,那其他小弟必然不服,到时候不仅各种挤兑,有好事也不带他玩,甚至上厕所都不叫他一起上,被彻底孤立起来。 好在曹操和郭嘉智力都在90以上,没有中招,不然的话,以后天下之大,都没有他立足之地了。 二人都是擦了擦虚汗,笑呵呵地继续饮酒。 一直过了晌午,雨差不多停了,刘备陈暮尽兴而归,在侍卫们和仆役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小苑,回了临淄城。 曹操与郭嘉出门相送,走到坡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奉孝,刚才幸好有你呀。” 曹操有些后怕,摇摇头苦笑道:“若非你出言相救,我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郭嘉沉吟道:“陈子归忽然品评天下英雄,绝没有安什么好心,幸好明公识破了他的计谋,没有上当,不然的话,嘉亦无可奈何矣。” 曹操皱起眉头,不解道:“今日有些奇怪,我与陈子归还算友善,当初他曾在徐州帮过我一次,没有让我背负屠城之罪,惹伯安公厌恶,怎么我来青州之后,忽然针对起我来了。” 郭嘉想了想,道:“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怨明公那日趁其酒醉,找刘备要了六十万枚稻种,因而故意设下此计,让我们在淮南寸步难行。” “这” 曹操惊出一声冷汗,庆幸道:“幸好幸好,差点中计矣。” 郭嘉又道:“以陈子归之谋,一计不成,必有二计,这些日子,明公还是小心为上,尽量在得了稻种之后,立即离开此地,刚好可以赶上春耕。” “好。” 曹操点点头,眼睛眯起来,目光再次看向远处已经走远了的刘备陈暮。 刘玄德,还真是找了个好兄弟呀。 第三十二章 满满的套路 煮酒论英雄之后,曹操就开始深居简出,这几日来也不再出去闲逛,每日要么待在曹嵩那里或者去探望戏志才,并没有过分高调。 其实他在青州军政也有一些认识的朋友,如沛国人丁冲,汝南人王俊都是他少年时的同伴,目前皆在青州任职。 但这些人邀请曹操参加一些聚会,曹操皆以婉拒,就是害怕陈暮再给他下套,引他入套惹上麻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老话说得好,人应该要端正自己的态度,找准自己的定位,要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才能够在世上找到属于你的正确位置。 曹操就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微妙,失了大半个兖州之后,产粮和人口主要集中地丢失,形势很差。 所以在夹缝中生存,他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现在他唯一能够期盼的,就是早些从刘备那里得到占城稻,只要占城稻在淮南生根发芽,有粮有兵了,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窘迫。 一切,都会好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日傍晚时分,天气干爽晴朗,已经是曹操来到青州的第十二天。 刘备那里终于来了好消息,六十万斤稻种都已经装好,足足用了近千辆马车。除了这六十万斤稻种以外,还有一些物资辎重。 这些物资辎重当然不是给曹操的。 曹操过来才带了数十人,肯定没法把所有车辆赶回去,所以刘备派了千民车夫,以及一千士兵沿途护送,这些物资就是供士兵与车夫一行人在路上使用。 等到稻种装好之后,刘备就高兴地邀请曹操过来观看。 曹操被人领到了临淄城北面建于淄水旁的大型仓库外,就看到一辆辆马车从粮仓中运出,缓缓步入了外面的官道,顺着水泥马路,一路往西南方向,连绵十余里,一眼看不到头。 其实在古代像这样的粮仓已经属于军事机密,不会给外人看。但临淄城现在连城墙都被掉拆了,仓库不建在城内,粮仓位置是否被人看到自然早已经不再重要。 按照陈暮的话来说,如果有一天敌人已经能够打到临淄城下,那有没有城墙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这除了证明大势已去之外,还证明了他的无能。 能让敌人一路势如破竹打到老家来,除了愚蠢无能以外,还能有什么? 前些日子下过雨,粮仓附近的地面泥泞潮湿,唯有水泥铺设的地面平整坚硬,曹操看着这地面微微有些出神,如果这样的材料用来铸造城池的话,恐怕没有人能打进来吧。 “明公,陈子归的第二计来了。” 郭嘉用随身带的剑捅开了一袋稻种,哗啦啦从麻袋中流出一把金黄的麦穗。 看着很平常,但随意捏开几粒一看,里面的稻谷竟然已经发霉。 曹操露出凝重的目光。 稻种其实就是我们吃的米,米就是水稻结出来的果实。 正常情况下,水稻种子是可以发芽的,经过温水催芽,便能够形成稻株秧苗,然后再将稻株种植在田里,这就是我们俗称的插秧。 但在培养秧苗之前,还得经过好几道工序,晒种、催芽、育苗,到最后播种。少了其中任何一环,都不能成为种子。 占城稻的产量相比于后世的杂交水稻,产量其实低得可怜。亩产四到五石,差不多就是200多斤,跟现代亩产1000多斤的杂交水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感谢袁老并不是无的放矢,哪怕我们现代吃的杂交水稻并非袁老研制,但在美国人和日本人的研究相继失败的情况下,袁老是唯一成功研制出杂交水稻的人,后来的杂交水稻也是在他的基础上研发。 就好像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是原子弹的理论基础,但原子弹并不是爱因斯坦制造出来的是一个道理。 只是相比于其它亩产三石的粟和麦,占城稻在此时已经很了不起,特别是它的生长周期短,可以一季两熟,那么增产就不是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那么简单,而是增产了足足一倍半,粮食产量直接翻了一番。 因此现在曹操对占城稻极为重视,见到这般情形,也是马上连破数袋稻种,取出里面的种子查看,就看到种子虽然霉菌不多,可已经泛出不少菌丝,显然是不可能再发芽成稻株了。 “玄德,这是?” 曹操取了发霉的种子,找到刘备询问状况。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和陈暮一起帮曹操清点一下出仓车辆,他对曹操还是很不错的,见到这个情形,便笑着说道:“谷物存放在仓库,偶尔有些发霉是很正常的事情,孟德兄不要介怀。” 然而曹操却沉吟道:“若是一袋两袋倒也无妨,我怕的是谷物全都发霉无法种植。” “哦?” 刘备见此情形,便下令道:“来人,每车取一两袋检查一下。” “唯!” 立即就有士兵前去检查。 而在一旁一直关注陈暮表情的郭嘉敏锐地注意到,陈暮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在刘备下令的时候,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跳动了一下。 当下郭嘉心里就有了数,已经不用猜,肯定大部分的稻种都已经发霉,而且始作俑者必然是陈暮。 从当初找刘备要稻种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陈暮要是想捣鬼,绝对有充足的时间做这件事,用脚指头想,如果所有稻种都发霉的话,此事与陈暮绝对脱不了干系。 过了片刻,去检查的士兵回来了,向刘备报告道:“明公,大部分稻种皆发霉了。” “额” 一时间原本还想着不用出多大力就能帮一下曹操的刘备愣住,神情颇为尴尬。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陈暮才说道:“前些日子连日下雨,仓库潮湿,想来是库房疏于管理,导致稻种发霉,来人,去把仓官寻来。” 执掌仓库的仓管令丞急匆匆而来,见到这情形,马上拱手施礼道:“明公,国相。” “这稻种为何发霉了呀?” 陈暮故作不解地问道。 仓管令丞本能瞥了眼陈暮,但他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说道:“国相,因最近天气潮湿,故而发霉。” “可是你疏于管理之因?” 陈暮又问。 令丞见到刘备严厉的目光看来,硬着头皮道:“是小人之罪也。” “拖下去,关押起来,失粮之罪,择日问斩。” 陈暮大手一挥,让人将令丞抓起来。 令丞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还是声嘶力竭地道:“国相,饶命啊,国相饶命啊。” “四弟” 刘备想说点什么。 他觉得虽然令丞失职,可罪不至死。 但陈暮却又向他拱手道:“大哥,临淄粮仓存放着大量要送去前线的物资,此事一直是我在管理,却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这是我的失职,还请大哥降罪。” “额” 刘备被堵上了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摆摆手道:“四弟稳坐后方,为我筹措粮草,我怎么能责怪四弟。” “多谢大哥。” 陈暮起身之后,对曹操道:“孟德兄,这是我的疏忽,好在去年留下不少陈粮,皆能做谷种,我会匀一些出来给孟德兄一个交代。”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点点头道:“那就麻烦贤弟了。” “大哥,你先送孟德奉孝他们回去吧,此事由我来处理,保证两日之内,凑齐六十万斤稻种交予孟德。” 陈暮又对刘备说道。 刘备便点点头,带着曹操郭嘉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后,陈暮原本一脸愧疚的表情,瞬间变幻,露出丝丝笑意。 他知道曹操和郭嘉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当时故意醉酒的表现,一定会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 所以必须故意装作不想给他们稻种的模样,才能将占城稻推广出去。 别看现在不管是占城稻还是玉米红薯土豆的产量都不算高,可那是跟后世比。 同样的七八亿亩地,后世的生产力能够保证亩产上千斤,十四亿人吃饱喝足还能让粮食出口。 而在古代,亩产100200斤是常有的事情,能上300斤都属于高产。一户五口之家,得保证耕种二十亩以上才能维持得了一家人的生计。 因此推广更加高产的农作物,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当初设想是等帮助老大哥一统天下之后,再在南方推广占城稻,然后引进玉米、红薯、土豆等农作物,提升产量。 但现在有曹操帮忙,在淮南地区大力推广,不仅两全其美,还能让他稍微消停一会儿,何乐不为呢? 也许有些人就会想,你帮曹操获得更高产的农作物,那不是资敌吗? 可我们要考虑的是,推广一项全新的农作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麻烦。 至少两年之内,曹操肯定是一心扑在这件事情上面,不会再去想别的东西。 而趁着南面各路诸侯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只要尽快将袁绍的问题解决,那么南方就不会形成一个统一势力,对于将来收复江东,坐拥大半个天下,就变得更加轻而易举。 等到那个时候,占城稻也在南方生根发芽,一来拖慢曹操的发展脚步,二来让南方更加混乱,帮陈暮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就是从全局角度去看问题。 如果更加直观一点地分析的话,大家就应该能够看到,陈暮这个幕后黑手其实一直在玩那一套平衡之策。 孙坚曹操势力小的时候就大力扶持,给他们物资,帮他们发展,接着再给他们安排对手,不至于让他们强大,也不至于让他们败亡。 等到有一天,像曹操那样,忽然得势起来,眼看就能够坐拥整个兖州加半个徐州,能得三百万以上人口,就得出手打压,引吕布入兖州,来一手驱狼吞虎。 可以说,别看曹操打陶谦百战百胜,包括对吕布也是被偷袭了,正面对垒丝毫不虚。 但在整体战略角度上,他处处被动,一直没有好的崛起时机。 所以不管是一直给曹操物资也好,还是给他占城稻也罢,其实一切都在陈暮的掌控之内,既不能让他变强,也不能让他衰落,就这样控制这个变量,那么曹操就永远没有崛起的机会。 这,就是一位大战略家能够做到的事情。 “国相。” 刚才被押走的仓管令丞出现在了他身后。 陈暮轻声说道:“海曲县还缺个县丞,即刻去赴任吧。” “唯!” 令丞大喜。 管理仓库只是个小官。 哪怕是洛阳的太仓,太仓令是六百石,太仓令丞是三百石。 他一个青州地方仓库的令丞,自然不可能跟太仓比较,只是一百石而已,级别跟乡有秩差不多,也就是乡长级别的官职。 而海曲县是个万户小县,县令称为县长,四百石,县丞则是二百石,品秩依旧不高,但权力剧增,而且以后还有升职的机会,可能会调任到其它地方做县长。 因此这件事情对于仓管令丞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能不让他欣喜。 等仓管令丞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陈暮又命令仓库守卫将马车外围的几袋稻谷卸下,发霉的丢掉。留下九成以上的稻谷麻袋,重新又装上了一些,差不多就完成了任务。 让所有六十万斤稻种全部发霉那是杀敌一毛,自损六十万的愚蠢行径,陈暮怎么可能会做? 所以除了外围上面的几袋以外,大部分稻种都是好的。 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由于都已经捆绑起来,卸载比较麻烦,因此郭嘉他们即便是检查,肯定也只是检查外围的麻袋,不可能所有的麻袋全部打开看一遍。 而外面的麻袋里如果全都是发霉的稻谷,那还需要再去费那个劲将所有麻袋全部打开检查吗? 正常人肯定会想当然地以为马车上所有的稻种全都是已经发霉变质。 如此一来,陈暮就可以偷梁换柱,根本用不着再浪费六十万斤稻种,重新再装一次货。 可以说,为了欺骗曹操,让他帮忙在南方推广占城稻,陈暮也是煞费苦心。 这里面,满满的都是套路。 等着守卫们换稻种的时间,陈暮缓缓背负着双手,走到道路边,遥望着远处波涛浩瀚的淄水微微出神。 如今南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青州的发展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接下来,是时候该解决一下袁绍的问题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袁本初,也是该走一步错棋的时候。 第三十三章 学宫最后一天(1) 三月初,曹操带着六十万斤占城稻种兴高采烈地回徐州去了。 历史上,他曾经被吕布逼到只剩下三座城池,惨到差点去投奔袁绍的地步。靠程昱弄来人脯,才勉强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但现在他远远没有到那么绝望的地步,兖州虽丢了大半,可好歹还有小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给他落脚。 所以相比之下,如今的情形比那个时候还稍微强一些。至少没有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仲春暖风微醺,日照斜阳,整个青州都在一片热火朝天之中努力发展。 与其它地方不同,青州的是充满积极向上的形势,政局稳定,打击土地兼并,扼制豪强,督促开荒,推行法制,提倡节俭,接纳流民,崇尚科学进步。 因此在短时间内整个泰山以东,百姓的精神面貌和其它地方充满了本质区别,不仅农业发达,商业和手工业同样蓬勃发展。 临淄街道上的店铺鳞次栉比,悬挂在铺面上的招牌在空中摇曳,街头小贩沿街叫卖,市令署的属吏会每家每户进行登记,所有货物都要进行清点,防止有偷税漏税的事情发生。 人们穿梭往来在其间,顺着街道胡同巷尾四处流连。有富裕人家上街采购的,有农夫进城售卖农产品,顺便再买点农具的,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娘闲逛溜达,只看不买的。 果然,女人不管在哪个时代,上街购物的欲望永远不会改变。除非社会已经进化到了网购的地步,不然休想让她们停止看到好东西就想买的想法。 一大早,陈暮就告别了妻儿父母从家里出来。不是从正门出来,而是从后门,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摇摇晃晃地驶上了街。 他在青州的人气太高,不仅位高权重,道德高尚,最重要的还是长得帅。 相比于另外两个道德模范郑玄和王烈,刘备和陈暮就更加受女孩子欢迎,面如冠玉可是记载在史书里的事情,而陈暮又比刘备更帅,因此每次上街,都能享受到潘安卫阶这些人的待遇。 马车缓缓驶入了泰山学宫。 学宫宽敞浩大,因为建造的时候,化学院还没研制出水泥比例,所以风格依旧是汉末时期宫殿型建筑为主,然后再辅以小课堂、实验室、室外广场等结构。 像农学院需要广袤的试验田,就干脆修在了北面的田野上。化学院需要做实验,就有大量的实验室。物理学院要做成片的宫殿坐落,学生们就在宽大的殿内读书上课,老师则在台上讲课,颇有种德阳殿上朝的感觉。 原本这种宫殿群是不能够修建的,属于逾矩。 像张让赵忠陷害皇甫嵩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皇甫嵩弹劾他们的房子修成来宫殿,逾越了规矩。 但泰山学宫的房子并不是给刘备居住的,是属于整个书院。在对学宫扩充之前,刘备也曾经特意向刘虞进行了请示,刘虞大手一挥允许了,那自然就没有问题。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天子说你没有,那就是没有,你就算再造一个洛阳皇宫出来,都不算坏了规矩。 水泥造的道路两侧长满了参天大树,马车行驶在林荫小道中间,左右两侧来往去上课的学生成群结队,朝阳透过树荫,洒落点点斑驳在地上。 每次陈暮路过这里,除了古香古色的宫殿群与后世教学楼不同以外,他总能想起那年在清华园读大学的静谧时光。 老了。 一晃都快年近三十,爷的青春结束了。 “宫长!” “陈宫长!” “宫长朝安!” 当陈暮的马车停在物理学院门口的时候,来往学生老师纷纷向他问好。 泰山学宫已经向洛阳朝廷报备,经过陈暮的建议,已经成为像向太学、鸿都门学这样的国家级教学机构,因此里面的老师,都可以称之为官员。 如郑玄担任校长,名祭酒,秩千石,执掌整个学宫事宜。同时他还兼任儒学院院长,青州学台右监长等职务。 青州学台就是类似于后世教育部的机构,古代也有,如汉朝的太学,魏晋以后的国子学,唐宋明时期的国子监,清朝的提督学政等等。 而泰山学宫在祭酒之下,就是学宫宫长,秩六百石,可以理解为副校长,目前五名宫长分别为管宁、邴原、王烈、蔡邕以及陈暮。分管财政、纪律、学风、品德以及书籍管理等工作。 宫长之下,就是各院院长,秩比六百石,然后就是各学院博士,秩四百石,学院教习,秩三百石,学院讲师,秩二百石,以及最末等的助教,秩一百石。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官职名称可不是后世发明的,古代就有。比如助教,在汉代属于太学博士助教,在唐宋明又称为国子助教,主要工作是帮助祭酒博士教导生徒。因此这些官职与其说是发明设立,不如说是自古流传。 虽然学宫官员品秩不高,但社会地位以及一些隐性权力却是极大,即便是刘备这个秩两千石的州牧遇到郑玄这个千石学宫祭酒,也得老老实实行弟子礼,可见教授学者这类人在青州地位多高。 而且每个月靠那几百石工资是死的,福利、奖金、赏赐那才叫真金白银。因此学宫很多优异学生宁愿去各地学校教书,混几年资历再想办法回学宫当个助教,也不愿意去参加青州目前与察举制并行的选拔考试入仕。 因为哪怕你在某地做县令,六百石,可要是遇到学宫某个三百石的教习,是你曾经的师长,你也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不能有丝毫轻慢,否则立马要丢官,甚至严重的还要问罪。 这就是目前青州提倡的尊师重道,也是学宫老师地位高的主要原因。 以至于最近青州逐渐流行起一句乡俗俚语,“仕宦应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宁为学宫三百石,不上州府郡县衙”。 前一句众所周知,是光武帝刘秀说的,后一句也很好理解。 宁愿在泰山学宫做三百石的教习,也不愿意在州府郡县做六百石以上的地方长官。 如此一来,泰山学宫成为非常重要的教育机构,里面的老师地位高、收入高、福利好,使得大批人才涌入,助长了青州学术科研之风盛行。 在郑玄的指导下,学宫以儒学道德品质为骨,宣传孝悌、仁义、礼乐、忠君、爱国等思想,给人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然后又以新学为皮肉,教导大家在正确的价值观下,做正确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儒学帮助学生塑造思想,培养学生的道德品质,礼仪仁智信。科学则帮助学生开拓视野,研究数学自然物理化学,为将来科技的发展奠定基础。 二者属于思想与实践的结合,并不冲突。 虽然陈暮一直对儒学宣传的忠君思想颇有些反感,但没办法,看郑玄在六艺论的阐述就知道,他神话君主,崇尚君权,主要思想就是拥君爱民,如果陈暮反对君主专制的话,估计老爷子当场得跟他翻脸。 因此目前制度先实施着,等将来合适的机会,再慢慢淡化君权,改变落后的君主专制制度。 陈暮下了马车,诸多学生老师纷纷向他问好,他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步入物理学院,开始了他今天一天的工作。 物理学院场地极大,最近马钧正在研究火车,开始铺设铁轨,今天是试运行的大日子,他必须来捧个场看一看。 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型的广场,占地有七八亩,场地上原来摆着各类发明物品,如新式水车、新式旋转曲犁、改进自行车、新式指南车林林总总数百件样品,原来是给学生上课的道具,现在全都不见了。 目前的物理学院还没有搞出太多的物理知识,毕竟磁力、力学、光学、电路、压强、密度、浮力、电能等这些我们初中学的物理知识,到了汉代,要想转化成方程式,实在是过于困难,让人无法理解。 所以现在学院风格比较硬核,主要以发明创造为主。其它学术方面,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测量,利用游标卡尺等测量工具,对某样东西进行实际观测,帮助数学院和化学院提供精准数据。 除此之外,杠杆、滑轮、齿轮、车床、简单机械等能够徒手撸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实现。 很多人以为车床很难搞,但两千年前就有树木车床,到十三世纪就有脚踏车床,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我们本土脚踏车床“冲砣”的图片。 因此说制造一台车床出来并不困难,难的是齿轮、杠杆以及蒸汽机。没有杠杆和齿轮的话,车床内部结构会比较简单,完成不了更加复杂的工作。没有蒸汽机的话,车床就只能用人工来使用,效率没有机器那么快。 而现在陈暮帮助解决了齿轮杠杆的问题,剩下的就只有蒸汽机能否量产。毕竟原因之前也说过,虽然橡胶有取代物,制造蒸汽机没问题,可产量远远无法和橡胶比,不能实现量产。 陈暮走入院内,就看到原来的发明全部被清空,整个广场上都铺满了铁轨,马钧带着物理学院几名博士,十多名教习。数十名讲师及助教,正站在一个庞然大物上,远远地看去,就是一个火车头,下方是六个杠杆轮子,后面并没有货箱。 其他数千名学生,以及很多今天没有课,慕名而来的老师、学子,远远地站在广场外围。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传说中能够自己动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物理学院的镇院之宝,是不是真能创造出奇迹。 “这就是那个蒸汽机吗?只听说物理学院视如珍宝,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听闻马院长做了数年了,前两年就做好了,一直到今年才彻底完善,全力发动之下,能够带动起很大的力量,不知是真是假。” “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有物理学院的师兄弟解释一下吗?” “高压锅听说过吗?” “你们学院用浣火布做的那个煮饭的锅?” “是的,全封闭的锅会形成很多蒸汽,蒸汽积累越多,力气就越大,然后推动平行运动连杆,连杆转动齿轮,带动下方的铁轮运转。” “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马院长也是花了很多年才完善出来的,岂是你能明白的?” “哼,你们物理学院别嚣张,我们化学院今年也有很多成果。” “好了好了,吵什么,马院长要开始了。” 围观的老师制止了两名学生的争吵,众人也都开始专心致志地观看。 马钧作为顶尖发明家,有陈暮的提醒和帮助之后,经过数年的潜心研究,已经制造出了一台功率不比瓦特机差的蒸汽机。 虽然无法量产是致命缺陷,但火车的制造是划时代的东西,上次陈暮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足够让马钧兴奋得几天几夜没睡觉,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完善,最终把这个火车头搞了出来。 现在马钧就是在检查蒸汽机所有部位,以及各个环节有没有出现问题。在车头上连着翻了数遍,又打开引擎盖确定冷凝缸、运动杆、活塞、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等部位都没有问题后,他才从车头上下来,示意其他老师走开一些。 由于没有车厢,自然也就没有气室。实际上这个东西就是个蒸汽机按照了几个轮子而已,这样原本产生的蒸汽就通过一系列设备变成动能传递到蒸汽机下方的轮子上,带动一个火车头的运动,结构不算复杂。 等周围人全都散开之后,马钧只带了两个博士一起钻入火车头内部,拉了开锅炉门,怀着激动的心情,点燃了锅炉中准备的鱼膏油脂,放入大量柴火,等火大了之后,才开始铲煤。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过了快一刻钟,从锅炉沸腾到蒸汽机运行,火车下方的几个杠杆轮子终于开始缓缓运动,发出奇怪的响声。 泰山学宫总学生人数已经在三万以上,今天来的几乎有五千多人。 在五千多名学生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中,那个庞然大物居然缓缓地开始前进,速度虽然慢得离谱,跟人散步没什么区别,但一个大铁块,居然自己动起来了,怎么能不让人感到震撼。 “院长,动了,真的动了。” 火车上,一名控制放气阀门的博士激动地大喊。 马钧也很兴奋,连连道:“好好好,还能加速吗?” “能。” “再加点火。” “唯。” 负责铲煤的博士挥舞着铲子更加带劲。 马钧则开始控制气阀。 蒸汽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复杂,但也没那么简单。 气压过大要放气,过小要加火加水,所以得时时刻刻保持阀门交替使用,不然功率减少,火车就会停下。 随着三人早就演练无数次的默契配合,火车缓缓加速,已经能达到人快跑的速度。 到了最后,风驰电掣起来,已经接近普通马匹奔跑的极限,也就是每小时30公里左右。虽然在陈暮眼里还是慢得跟乌龟怕没什么区别,可在汉人眼中,这简直是神速。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物理学院的学生们从刚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自豪,火车每到一处,哪处外围围观的学生就爆发出惊天的喝彩,声音甚至盖过了汽笛音。 在绕着广场跑了两圈之后,随着汽笛响起,阀门打开,蒸汽不断地往外冒,速度开始降下来,最终停下。 这次关键的火车实验,宣告了无与伦比的成功。 马钧从火车上跳下来,脸黑得像是炭一样,身上沾满了煤灰,可欣喜若狂,与诸多学院老师大喊大叫,丝毫没有院长的形象。 这样划时代的产物由他创造出来,名留青史,确实让人感觉到兴奋至极。 远处观看的陈暮也笑了笑,过了片刻,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物理学院,往别的学院去巡视去了。 虽然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看到火车,但他是想看到大汉遍地都是火车,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实验,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触动。 原因也说过。 蒸汽机好搞,古人不蠢,像马钧这样的顶尖发明家,只要告诉他原理,教他齿轮、杠杆、活塞、连接杆、冷凝管、汽缸等等物理知识,让他撸出蒸汽机,真不是难事。 甚至陈暮当初在洛阳弄的地暖,里面就包含了一定蒸汽机的原理,任何人回到古代,只要能够执掌权力,把这玩意儿搞出来,都不算太难。 难的是密封性,缺少橡胶,原材料就只能搞杜仲胶或者火浣布,以这两种东西的产量,一年都没办法搞出一台来。 就好像人人都知道用皮革也能制作轮胎,这样就能够弄出自行车来,可轮胎需要的皮革实在太多,古人自己穿不暖,怎么可能去用皮革制作轮胎搞什么自行车嘛。 所以包括陈暮以前发明的自行车,以及马钧现在弄的这台蒸汽火车,都只能做一台当观赏模型,看看就好,根本不可能实现量产。 简单来说,在橡胶没有到手之前,蒸汽机和自行车,都没什么卵用,无法给青州带来实际变化。 咱们出行该骑马骑马,该坐马车还是坐马车,不会有关羽骑着自行车千里走单骑,也不可能出现曹操坐火车败走华容道,无论是战场还是民用,依旧是汉朝的老样子而已。 当然。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至少研究出了可行方向,为未来奠定基础。 等到一统天下,船队从南美带回来橡胶树种后,海南遍地都是橡胶,到那个时候,也许陈暮七老八十,还真有可能见到大汉遍地是火车。 第三十四章 学宫的最后一天(2) 出了物理学院,陈暮又开始四处巡视溜达。 他为宫长,负责学宫学风,还兼职博士,平日里其实是在政学院与兵学院授课,主讲治理地方以及兵法韬略,为青州培养地方官员佐吏。 汉朝官吏不分家,官就是吏,吏就是官,从政学院出去之后,还得考试入仕,成为吏员,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然后积累行政经验,得到提拔成为主官,以后这将会是刘备治下的入仕常态。 不过在断断续续授了几年课之后,到了今年,陈暮又要准备北上去前线,开始针对袁绍了,所以他上个月就卸任了两个学院中的博士授课工作,不再去给学生上课。 如此一来,工作清闲了不少。政务方面由沮授荀彧处理,陈暮拥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偶尔还能抽出时间四处巡视,看看临淄的发展。 今日来学宫,除了来看看马钧的火车实验以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从物理学院出来,马路对面就是法学院的宫殿群,相比于占地数十亩的物理学院,法学院就寒酸很多,教学楼只有三处宫殿,每次可以容纳两三千名学生上课。 但实际学法的学生极少,拢共不到五百人,在各大学院里也就比地学院和天学院人数稍微多一点,属于少数院校。 目前法学院的院长是吴恭,两汉时期,制定法律多以世家,如西汉法律一开始由萧何制定,然后是张汤和于定国,成为西汉最著名的两大法学世家。 到了东汉,则变成了陈、郭、吴。 陈是指陈宠,郭是指郭躬,吴是指吴雄,这三家都声名显赫,其中以颍川郭氏最出名,也就是郭嘉的家族,出过七名廷尉,其次就是吴家,出过三个,称之为三世廷尉,最后则是陈家,两个廷尉。 吴恭当年帮助陈暮逃离洛阳,天下大乱之后,举家搬迁至青州。目前除了担任法学院院长以外,还兼任青州法院总院长,虽然跟廷尉不能比,但也只算是降了一级而已。 由于这个年代地方长官的权力很大,县令郡守在当时可谓权力极大。如果有县令或者郡守看人不顺眼,肆意捏造罪名,将人判处死刑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为了削弱地方长官权力,陈暮学习后世经验,在青州施行公检法制度,设立法院、检查署等新的职能机构,有州郡县三级。 比如某县有人犯案,地方县尉负责抓捕,然后地方检查署会进行核对,确认无误之后,再提交到地方法院审理,由法院根据吴恭制定的刑罚进行处置,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良好局势。 而且普通轻罪还好说,地方公检法能够处理,如果是重罪,需要上交到州院进行审核。若是州院的负责人觉得此案有疑点有问题,就得发还重审,或者重新检查。 这样虽然受限于破案技术,依旧不能完全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但却可以杜绝县令郡守随意杀死平民百姓,而不用负责任的情况。 听上去很可悲,因为后世随着摄像头的普及以及破案技术的提升,连冤假错案都已经极少。而青州却还仅仅只是停留在杜绝官员随意残杀百姓,不能够保证百分百的破案,彻底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 但要考虑的是这是汉代,古代百姓的命,真的不算命,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官员想要欺辱百姓,只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臧霸的父亲臧戒,臧戒是执掌监狱的官员,当地太守凭欲私杀狱犯,命令他将那些犯人处死,臧戒不愿意听从,太守就将他抓起来准备杀掉,然后臧霸就劫囚车,杀死太守,跑到泰山上当贼寇。 所以当时法制非常混乱,从天子到地方官员,不按法律办事,随意杀人的现象到处都有。所谓的法律彻底成为了王公贵族践踏的一纸空文,并没有有效实施。 而如今青州做到公检法分离,县令太守再也不能随意掌控百姓生杀大权,甚至为了推行公检法制度,刘备有一次亲手抓住了一名在府中偷窃的窃贼,也没有私自处理,而是交给了临淄官府,再由官府提交到法院判刑。 若是以往,别说刘备这种大官,就是算普通豪强遇到这事,打死这名窃贼都没有人说闲话。但现在就连刘备都依法办事,可见其成效。青州上下因此肃然,畏法成风,所有的官员都不敢再肆意妄为。 这么一看,其实做到杜绝官员滥杀无辜就已经很了不起,至于百分百破案率,还是得科学进步,等摄像头和指纹DNA之类技术普及再说吧。 陈暮走入法学院,吴恭今日不在,州院经常有案子要他处理,所以现在吴恭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在给学生授课,而是待在州院府处理全州各处来的案件公文。 院中景色宜人,穿过前厅拱门之后,就能看到在不远处一座宫殿外的草坪上,一名中年男人正在给班上四十多名学生讲课。 法学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课程,所以上课不是按部就班地讲学,需要大家一起讨论。 “文帝时有人盗窃了高祖庙前供奉的玉环被捉住了,文帝听说高祖庙被盗,十分生气,命令张释之严惩。张释之按照法律,判处那人死刑。文帝却要求张释之判处灭族之罪,大家说说,此案是应该按照张释之的判决,还是文帝的判决?” 中年男人循循善诱地提问。 这是记载在史书里的真实案例,作为学法的人,更需要架设法律与皇权之间的平衡。 “张释之的判决!” 几乎所有学生都毫不犹豫地回答。 张释之是前汉大法学家,如今大汉很多法学世家在制定法律时,都会参考他制定的律法,在法学中有极高的地位,作为法学生,他们自然更奉行张释之。 “不错。” 中年男人高声道:“偷盗先帝庙前供奉之物,与偷盗天子御物的罪名一致,这是写在律法之中的东西,自然要依存法律进行实施,不能因为文帝下令判处灭族之罪,张释之就遵从,这也是我们学法之人的所追求的极致。” “我认为张释之的判决与文帝的判决都不行。” 就在这时,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青年缓缓而来,老师与学生们都连忙站起,向他行礼:“宫长!” “嗯。” 陈暮笑了笑:“仲远的律学授得很好嘛。” 那中年男人叫应劭,自仲远,原来是泰山郡守,历史上他因为曹嵩的事情跑去了袁绍,今年在袁绍那病死。 但如今因为曹嵩一直没有离开过青州,自然就不会出事,去岁得了病,来青州治病,感受到这里的不同之后,决心辞官,来青州法学院担任博士,成为了一名法学老师。 应劭之前虽然是一名太守,但他对法学一直有研究,在他写的《汉官仪》当中,就有对法律的很多感悟,包括他刚才举例,也是写在《汉官仪》里。 “宫长刚才说张释之和文帝的判决都不行,为何?” 应劭没有理会陈暮的恭维,而是发声询问。 陈暮沉吟道:“诸位,大家认为,一条人命重要,还是一件玉环重要?” “当然是人命。” 有人马上说道:“人命是活物,玉环是死物,怎么能相提并论?” “但那是高祖的玉环,乃是御物。” 又有人反驳。 “御物也是死物,我之前就觉得张公制定的律法还是过于严苛。” “可若是不严苛,总有刁民犯法,律法应以震慑宵小,不能让他们有非分之想。” “但罪也太重了,只是盗窃二两金就弃市,可谓苛政矣。” “难道你在质疑张公制定的律法不成?” “但法律本就是一个不断变革的东西,如果一成不变的话,怎么能顺应当下?” 学生们竟然争吵起来。 见到这个情形,应劭略微尴尬,咳嗽几声才停止了这种局面。 法学毕竟不是一门死板的学问,需要灵活运用,所以课堂上发生争吵也是经常的事情。 但在陈暮面前这样的话,就显得课堂纪律乱糟糟的,他主管的就是学风,如果因此给了处分,应劭也会比较难堪。 不过陈暮倒没有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个质疑张释之的学生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只有十六七岁,见陈暮询问,连忙站起来道:“学生郭兴。” “哦?” 陈暮饶有兴趣地道:“公房先生是你?” “族曾叔祖。” “郭嘉和郭图呢?” “图为族叔族,嘉为族叔。” 郭兴老老实实答道。 公房先生就是郭禧,郭嘉一门七廷尉,在法律界地位堪比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如今汉末大变革,很多世家子弟到处投奔明主,青州作为如今蒸蒸日上的大势力,自然有很多家族前来投奔。 郭氏就有不少族人在青州法律界,包括现在法学院有两名博士姓郭,其中一人还兼职州院左院长,担任吴恭的副手,有郭氏晚辈在法学院学习并不稀奇。 “嗯。” 陈暮赞赏地点点头道:“你刚刚说得很好,法律是一个不断变革的过程,墨守成规的律法只会给王朝带来灾难,过于严苛会造成百姓伤亡,过于松懈会造成百姓肆意妄为,因此必须取一个度,衡量变动,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根本意义。” “可是宫长刚刚说张公判得不好,那宫长认为应该怎么判呢?” 有人询问。 陈暮想了想道:“那就要看那玉环价值几何了,如果价值过大的话,自然得按照重罪。但今日之青州,盗窃已经取消了死刑,最高只有永久监禁,一个玉环,想来不会贵到哪里去,就按照高等价值判,十五年足矣。” “可那是高祖的玉环。” 那人不服。 陈暮摇摇头道:“正因为是高祖玉环,才判了十五年,不然数月就行。大家要记住,青州法律制定,一定要以人为本,仁义、道德也要贯穿在法律之中,不能让法律变得冷酷无情,丝毫没有人情味。虽然现在侮辱人父母杀人已经不能免罪,可依旧会轻判,就是因为法律之中有人情味的存在。” “可如果天子坚持要判处弃市死刑呢?难道法权要凌驾于天子之上吗?” 有人问出惊天言论。 应劭脸色一僵,这一直是法学院想回避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如果皇帝忽然无故杀人怎么办? 按照律法杀人肯定是抵命,可有人敢让皇帝抵命吗? 敢,那是自寻死路。 不敢,天子肆意践踏的法律,那法律还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否?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极为安静的情况。 唯有那个问出此话的人,却是傲然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这人他认识,是吴恭的儿子,名叫吴璋,没想到小小年纪,还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天子也有错的时候。” 陈暮轻声说道:“正如文帝要判处盗玉环之人灭族之罪,而张释之据理力争一样,我们作为法律的制定者,就得要勇于指出天子的错误,不能畏惧于法律之外的权力,至于天子听不听,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做好我们作为律法之人应做的事情即可,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家齐声回答,想起张释之在汉文帝面前据理力争,为法学之人扬眉吐气,众人就觉得骄傲不已,令人振奋。 “咱们再回到这盗玉环案。” 陈暮又说道:“刚才我就说过,人比器物重要,所以在量刑的过程之中,要考虑清楚,活物重要,还是死物重要。一个玉环再是珍贵,又如何抵得上一条人命?所以我才觉得不能死刑,汉人应该是一个有人情味的民族,而不能成为一个冷酷无情,只知残暴的民族,大家知否?” 诸多学生互相对视,过了片刻,齐齐拱手说道:“谨遵宫长教诲。” “嗯,你们都是将来的法官、法律的制定者,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制定出更完美的法律,更健全的制度,才能保证天下的秩序,让人人都能够依照法律办事,不再有违法犯罪的发生。” 看着众人心悦诚服,陈暮满意地点点头。 汉朝的量刑是真的很严苛,盗二两金弃市,二两金只是个笼统价值,实际价值就是1250枚五铢钱而已,以当时通货膨胀,在青州之外的地方,可能要1000钱才能买得起一石粟米,相当于偷了20多斤大米,就要被判死刑,确实很残酷。 所以青州法律松懈了不少,包括盗窃罪废除死刑。不过死刑虽然废除,但盗窃数额巨大或者偷取价值比较高的东西,还是会重罚。 只是一枚汉代玉环,因为出土量大,即便是后世也是烂大街,几百块都无人问津,在当时就更加便宜,临淄街上数十钱就能买好几对。因此十五年刑期还是考虑到那是刘邦庙前供奉的玉环,有特殊意义,不然的话,顶多就是普通盗窃罪,关几个月就能出来。 其实目前青州除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以外,其它过于严苛的死刑是尽量废除就废除。因为犯人并不是越多越坏,青州缺乏劳动力,犯人们去开荒屯田,只需要管他们吃饱,其它全都上交给国家,这也是一件好事。 因此少杀一些人,比如死刑犯最多的盗窃死刑一废除,立马就多出很多原本会因为盗窃而死的犯人,这些人无偿为青州服务,他们罪不至死捡回一条命,官府也获得了好处,可谓两全其美。 从这一点上来看,法律偶尔有时候也得为政策服务。 毕竟条规是死的,人是活的,稍微变通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五章 学宫最后一天(3) “仲远兄,守规兄,如今青州政法分离,书院学子负担起各地方郡县审判者之重责,将来地方县令、郡守再也不能干涉法律,践踏律令尊严。” 陈暮与应劭和另外一位兼任州法院副院长的郭律缓缓走在草坪上,往院外走:“你们作为学院师长,诸多学子之表率,当负担起教导学生之义务,青州甚至将来整个大汉天下之律令,就托付在你们身上了。” 二人肃然而立,表情庄重弯腰拱手说道:“敬遵宫长教诲。” 他们跟学生们一样,用的是教诲这个词语。 不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陈暮设立法院,让政法分离,让法学尊严能够张目,便足以名留青史。 “嗯。” 陈暮穿过庭院,缓缓走出院落。 从法学院出来,侧后方离物理学院约两条街,就能够看到另外一处殿落群。 那是化学院。 化学院是独栋宫殿,周围都学院都离着它一条街,并不相连。 因为化学院相当危险,整个青州泰山学宫,也只有化学院出现过学生致死的事件,因此很多家长听闻孩子要报考化学院,脸都会变绿。 哪怕学宫闻名天下,无数达官显贵想将子弟送入其中读书,但只要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化学院录取,无不闻风丧胆,宁愿不来读书,也不想让孩子误入歧途,走上一条死路。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化学院是整个学宫待遇最高,福利最好都学院,可福利再好,也得有命再说。 因此如今化学院学生也不多,整个泰山学宫三万多学生,化学院只有不到两千人,仅仅比法学院医学院天学院和地学院高那么一点点而已。 当陈暮跨进化学院都时候,还未等进入院子,忽然就听到一声剧烈都爆炸声。 “砰!” 仿佛天摇地动,房梁震得簌簌响动,有几片瓦掉落下来,碎成几瓣。 “不好,魏师都炼丹炉又炸了,大家快去看看。”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也就是咱们化学院有钱,不然金屋银屋也不够魏师造的。” “小声点,宫长已经告诫过魏师几次不让他炼丹,要是偷偷炼丹被宫长” 一群学生从外面都教学宫殿中走出来,往后院方向去,一边走还一边讨论,但当他们说到宫长的时候,路过庭院,忽然看到院子里正站着几个人。 陈暮在几名侍从都陪同下,铁青着脸立在院中,眼睛里闪烁出杀人都目光。 “宫宫长” 学生们露出比哭还难看都笑容,全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前面带路!” 陈暮冷哼一声,魏翱这个人真的是屡教不改。 跟他说了几万次,那些铜铅汞银朱砂炼出来的所谓金丹,全都是重金属毒物,吃下去那是巴不得人早死,可这厮痴迷于炼丹术,死活不听。学宫拨给化学院都经费,怕是不少都被这么祸祸了。 再这么下去,削减化学院研究经费的事情,是时候在下次院领导会议上提一提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可宫长自有威严,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了声“唯”,然后耷拉着脑袋在前头带路。 这个时候其实是化学院早课第一堂课刚刚下课,今日授课的是,魏翱的门徒之一周燮,他讲的是各类矿石以及它们所附着衍生产物种类。 在历史上,魏翱就是带着三个门徒,周燮、冯良、虞巡,在上虞凤鸣山炼丹服药,虽然比较长寿,活了七十岁,但他的著作《周易参同契》里,充斥了大量的用水银,铅汞炼制所谓内丹。 而经过现代化学分析,他炼出来的玩意儿叫氧化汞,剧毒。 道家本身就擅长养生之术,如果魏翱不服用那些重金属超标都丹药,说不准能活得更久。 因此陈暮一直他禁止炼丹,专心研究化学元素即可,少整点花里胡哨的东西。 周燮是知道师父今天在丹房鼓捣了半天,但他不知道师父在丹房做什么,可不管做什么,丹房又炸了显然是件很大的事情。 以前大家一起捂盖子遮遮掩掩就过去了,可今日恰好碰到陈暮检查,这还得了? 要知道他们以前在凤鸣山炼丹,风餐露宿极为辛苦不说,还经常缺少各类原材料,甚至有时候生活都难以维系。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安稳地方,而且原材料管够,师徒几人都十分珍惜。 若是丢了饭碗,天下可再也找不到比泰山学宫更好的地方了。 因此在殿内收拾矿石的周燮也顾不得满桌子用于教学的矿石,急急忙忙从侧门往后院跑去。 只是当周燮跑到后院的时候,就见到后院丹房之中,一个顶着爆炸头的中年男子,疯疯癫癫地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大叫道:“成功了,我成功了。” 成功了? 周燮大惊失色,莫非师父真的研制出了长生不死药? “孽魏院长,你成功了甚么?” 就在此时,陈暮也已经到了后院,在宫殿群落间,丹房坐落在化学院最深处。 由于周燮是走小路来的,快了一步,但陈暮也不慢,刚刚好抵达。 魏翱见到陈暮,不由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掏出一大块金子:“宫长看,这是什么?” “哦?” 陈暮走过来,细细观察这金锭,就看到它呈现不规则矿状,外形比较难看一点,可跟金块几乎别无二致,不由纳闷道:“魏院长,你何时得了如此大一块金子?” “宫长也认为这是金子?” 魏翱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是我用铜炼出来的,颜色和外表已经跟赤金别无二致,我已经找到了传闻中的炼金之术矣!” 陈暮一听,顿时无语道:“魏院长是用铜与釨炼制出来的吧。” “宫长知道?” 魏翱纳闷,自己用铜与釨加上一定比例的硫磺和朱砂等配料炼制而成,一直在秘密进行,打算偷偷摸摸做出黄金,然后惊艳所有人。 没想到陈暮居然知道。 陈暮翻起了白眼道:“这只是一种合金而已,与金并非一种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死丹药和炼金术根本不存在,它们都是自然界存在的元素,通过研究这些元素,炼制出对人们生活帮助更有意义的物质,才是化学一道的本质。” “啊?” 魏翱傻了眼,自己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金子,居然与真金不是一种东西。 那岂不是一年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不由顿时失落,将手中的金块丢掉,苦涩道:“这一年来我为了研制此金,花费无数,原来不过是徒耗资金而已。” 陈暮弯腰将这块金子捡起来,摸了摸触感,笑着道:“魏院长还是不要气馁,有一些特殊的合金比之钢铁还要坚硬,如果能够锻造成兵器,对敌会占到很大优势,能够制造出合金已经很了不起,院长以后可以多多进行尝试嘛。” “真的?” 魏翱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又充斥了新的希望。 “自然。” 陈暮点点头,魏翱可是明出色的化学家,也许大汉的化学启蒙就从他开始,自然不能过于打击他的自信心。 听到陈暮的话,魏翱又兴高采烈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的努力不会白费,我就知道往可以炼制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见到自家院长对宫长如此信服,在场学生一个个都是充满了惊讶。 这一班的学生都是初级生,不然也不会还在辨识矿石,因此对魏翱为什么如此相信陈宫长,他们一个个都不是很理解,难道宫长的化学一道,比之魏院长还要强不成? 一旁的周燮见到学生们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顿时微微一笑。 学生们永远都不会懂,他们当初第一次见宫长时的震撼。 如果是当年魏翱第一次见陈暮的时候,他必定不会服气,不会因为陈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但多年下来,他早已经被陈暮折服。 各类实验结果摆在他们面前,比如用草木灰制作一些碱,然后不断地往碱水里吹气,就能制作出可以隐形的墨水。用于传递情报,无往而不利。 还有热冰、肥皂、琉璃、火药甚至魏翱引以为傲的炼丹术,陈暮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配料是什么。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给魏翱一点时间,也不是不能做出来。 但最让魏翱崩溃的是,陈暮从未跟他学过炼丹术,甚至他自称根本没有学过炼丹,却能够炼制出跟他一模一样的丹药。 而且用各类动物,植物,乃至死囚实验,都证明他炼制出来的丹药没有长生不老的效果,一些吃了丹药死掉的死囚经过医学院解剖,也是发现死于剧毒,可见他炼制的根本不是长生丹,而是要命丸。 特别是这次炼制出来的金子居然被陈暮瞬间指出是用铜与釨的东西,就更加让魏翱无地自容。 釨是什么? 就是锌,在古代被称为釨。 稍微懂点化学知识,或者对黄金首饰有了解的就会知道,与黄金最像的,就是铜锌合金。 完美比例的铜锌合金在外观上几乎与黄金一模一样,需要仪器才能分辨出来。 在汉朝以前,就已经有人制作近似于黄金的合金,但那是铜锡合金,跟真正的黄金有很大区别。 而到了明代以后,铜锌合金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因为颜色上已经十分接近黄金,在当时被称为黄铜,嘉靖之后就开始用这种黄铜铸造钱币。 所以当陈暮指出自己炼制出来的根本不是黄金之后,魏翱自然愧疚不已,觉得自己浪费了无数钱财,却制造出来了没有用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丹房中又走出来一人,是魏翱的另外一位门徒冯良。 冯良刚才在收拾屋子,外面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从屋中走出来后,见到陈暮正在打量着手中的“金块”,便说道:“宫长,其实魏师也是见我们化学院每年要浪费学宫无数钱财,觉得如果能够制造金子的话,或许能够省很多钱,这才一直研究,倒也并非是为了自己私欲。” “我知道的。” 陈暮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金块,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东西呀。” “啊?” 魏翱刚才被打击到了,先在又听说是个好东西,不由纳闷道:“这东西有何用处?” “呵呵。” 陈暮也不解释,忽然听到叮咚叮咚的敲打铁块的铃声响起,就板着脸对学生们道:“上课铃响了,尔等还不去上课?” “唯!” 学生们畏惧于陈暮威严,纷纷作鸟兽散,就连冯良周燮也起上课了,原地只剩下魏翱。 化学院有近两千学生,老师倒也不少,除了魏翱以及三个门徒以外,还有一些以前留校的毕业生。再加上研究方向不同,有些学生往矿石方向走,有些学生往炼制方向走,还有些学生往元素气体液体方向走,因此上课时间不一样,老师授课时间也不同,倒也不用担心老师不够的问题。 魏翱等大家都起上课之后,才又问道:“敢问宫长,此物难道适合锻造兵刃?” “不是。” 陈暮摇摇头。 “不能制造兵刃,莫非可以制造铠甲?” 魏翱又问。 “也不能制造铠甲。” “那能做什么?” “它的用处大着呢。” 陈暮神秘一笑:“此物可以用来做钱币。” “钱币?” 魏翱有些不解,他一心研究化学,对政治和金融方面,还真不太了解。 陈暮也不解释,笑呵呵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实验室。” “额。” 魏翱就与陈暮一起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陈暮一边随口跟魏翱聊着天,一边却是一心二用,思索着铜锌合金的作用。 魏翱可真是帮了大忙,经过刚才的研究,他惊讶的发现,魏翱制造的铜锌合金,不仅外观上已经跟黄金无法用肉眼区分,甚至连硬度和摸起来的手感也相差不大。 明代以前的铜锡合金不用多说,二者差距很大,肉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而明代制造出来的铜锌合金虽然在外观十分接近黄金,只是一个稍暗,一个更加明亮。但质地依旧不如现代铜锌合金,还是有办法进行区分。 但魏翱显然已经摸索出了完美的比例和冶炼方法,搞出来的铜锌合金已经相当完美,外观色彩极为明亮,比明代的更好,无限接近于现代工艺制品。 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现代工艺的高端仿制品。 就连陈暮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可见它的品质到底好到什么地步。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此时是汉代。 明代的铜锌合金一来质量有区别,质感不同。二来已经广为人知,很难蒙骗得了行家。 而汉代的铜锌合金之前从未有人知道,冒充黄金绝对行得通。 在没人能够分辨出这是真金还是假金的情况下,这玩意儿绝对是一件大杀器。 或许有人不明白它到底有多可怕,举个例子来说,要是用于经济上,用假冒的铜锌合金跑到敌人的地盘大肆采购,这杀伤力,不亚于二十世纪末美丽国对大毛用的经典经济学战术“休克疗法”。 一顿操作,直接就能让敌人地盘遍地是“黄金”,让他们的经济崩溃。 只是这种操作对于百姓的杀伤力实在太大,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到时候饿殍遍地,比之生化武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种手段,算是汉末的隐藏核弹,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 至少如今这个时代的汉人已经过得很苦,没必要搞得那么残忍,只能当最终手段,而不能做常规战术。 那么铜锌合金就还有另外一条用途,铸钱。 汉末的时候青铜严重不足,导致铁币泛滥,经济崩溃,就连刘备都搞过直百钱,可见金属钱币的弊端有多大。 也许有人说,铜矿不是能一直采吗?为什么青铜会严重不足? 然而铜是会氧化的,极易被腐蚀,青铜钱随着流通会越变越少,以及当时很多有钱人有埋钱或者存储铜钱的习惯,再加上受限于技术,采矿难度极大,一旦铜矿开采速度跟不上消耗速度,很容易就造成铜钱匮乏,然后经济崩溃,到最后往往会变成以物换物的地步。 不止是大汉其它地方,就连青州的物价也有时候会不稳定,就是青铜缺乏所导致。 而铜锌合金就不同,作为合金,它拥有极为强大的耐腐蚀性,不易氧化,像后世留存的青铜币如果是从地里挖出来,往往腐蚀得不成样子,而嘉靖以后铸造的黄铜币,哪怕在地底埋个几百年,挖出来后依旧保存完好,甚至上面的纹理也十分清晰。 这就是合金的好处。 而且铜锌合金需要的铜远比青铜币少很多,锌矿在这个时代几乎无人开采,露天矿遍布全国,储藏极为丰富,能够铸造更多的钱币。 除此之外,作为时代的超前产物,只要工艺技术好好保密,就很难有人破解。如果用来铸造钱币,不仅比之普通青铜币更加耐用,而且还能防伪,可以杜绝目前市场上很多伪劣钱币。 这么好的东西,上哪找去? 因此可以说,魏翱花了一年多搞出来的“黄金”,根本不是无用之物。 如果用得好的话,比之真金价值,还要有用得多! 第三十六章 学宫最后一天(4) 实验室位于化学院的东南面,邻着丹房。 其实丹房只是魏翱自己的说法,真正的叫法应该叫冶金室。 化学是一门实验科学,包括各类矿石的熔炼,都需要通过高温火焰进行融化。 魏翱当初在凤鸣山的时候,自己弄来个丹炉,通过手推鼓风箱,将丹炉内的温度提升到千度。 而在青州化学院,鼓风箱经过马钧改良,弄成拉杆活塞式风箱,加上精选焦煤,能够将冶金炉内的温度加热到两千度左右,包括如今青州的合格钢材,也都是利用这些设备炼制出来。 不要以为古人很落后,实际上宋明时期,不管是科技还是经济实力,都非常强大,在整个世界都数一数二。 如果不是缺少工业革命的科学基础,轮不到英国人在世界上称王称霸。 根据史料记载,博山玻璃作坊遗址,就位于后市淄博市博山大街北头,这里拥有古代最好的天然煤炭矿产,自宋代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当时主流的玻璃生产基地,可以炼制焦煤。 目前青州炼钢锅炉都是用的火浣布,也就是石棉绳在做密封。 石棉垫片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主流密封材料。 可惜的是跟橡胶一样,石棉矿主要产自西域,那边不仅局势极为混乱,而且矿产开采难度很高,每年苏双张世平从西域弄来的石棉数量极少,达不到工业数量需求。 不过陈暮倒是不急,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当有一天大汉再次君临天下的时候,不管是橡胶还是石棉,这些基础原材料总有一天会收入囊中,成为一代帝国崛起的基石! 陈暮与魏翱来到实验室,就看到实验室是一排排水泥构筑的坚固房屋,各屋子采取封闭式,房间用玻璃门窗封死,由于没有塑料以及橡胶,无法制作隔绝有毒空气的隔离服,因此现在的实验室,已经不再进行有毒气体的实验,而是做普通化学实验,尽量降低可能带来的危险。 高年级的学生正在房间中认真学习制作,有老师授课,也有学生自己实验。 他们用玻璃杯和玻璃棒进行搅拌,将各种液体加入其中,来制作出所需要的溶液,然后根据实验进程来观测这些溶液的变化以及作用。 中国古代就有玻璃,很多历史小说当中,穿越者一过去,就依靠制造玻璃发家致富。 但实际上早在商周时期,古人就通过烧制沙粒获得琉璃。 只是我们获得的琉璃虽然绚丽多彩,非常漂亮,却很容易坏,因为我们制造出来的是铅钡玻璃,而西方制造出来的是钠钙玻璃,虽然外形比较粗糙,可不至于一碰就碎。 化学院需要玻璃器皿来做各种试验,一碰就碎的铅钡玻璃自然不适合,因此在陈暮的指导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化学院院长魏翱都在专注于钠钙玻璃的制造,利用吹制法,成功制造出来了不少玻璃制品。 其中显微镜和望远镜已经研制出来,因为钠钙玻璃的制造并不复杂,只需要在制作过程中不使用含铅钡的原材料,而是取含钠钙的石英矿石就行。 就好像万有引力一直存在,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自己会一直站在地上,而不是像鸟一样能够飞上天,缺的只是一个叫牛顿的人坐在一颗苹果树下而已。 陈暮帮助魏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显微镜和望远镜的原理不要说陈暮,随便换一个初中生都知道,制作出来非常简单。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目前钠钙玻璃的制造比例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完美的比例是72石英砂,15纯碱,9石灰石,以及其它少量的氧化铝、氧化镁、氧化钾等。 这些物质一般存在于长石当中,所以完整配比应该再加上4的长石。 只是陈暮毕竟不是化学高材生,他玩经济的,化学知识有限,也就是高中那点东西。你要让他玩弄一些经济手段还在行,让他去制造钠钙玻璃的完美比例,那就是纯粹折磨人。 所以哪怕钠钙玻璃制造是制造出来了,可纯净度跟后世完全透明的玻璃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制造出来的显微镜和望远镜效果极差,通过磨制两面透镜叠加在一起,确实能达到望远的效果,但真看的话,就像近视眼没有戴眼睛,整个世界模糊不清。 因此很多小说里,穿越过去造玻璃,马上就造出望远镜和显微镜,那显然是骗人的东西。 在没有人摸索出最完美的玻璃比例,制造出最纯净的玻璃之前,哪怕是用吹制法,也不可能造出毫无杂质的玻璃,自然也不可能造出望远镜和显微镜。 如此一来,目前的玻璃制品也只能满足人日常需求,却满足不了更加严谨的实验需求,至少没有显微镜,生物学想要获得更大发展还是不太容易。 不过这一切都不远了,因为完美比例的玻璃制品依旧处于实验当中。 正如科学家制造电灯时,花了数年时间,数千种材料,才最终找到来钨丝一样。 科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魏翱的陪同下,陈暮巡视了所有实验室,观察着学生们对于科学的态度。 他看到很多人都是非常努力而认真的做着实验,没有人偷懒,也没有人在东张西望不听老师的讲解。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暮还是很高兴见到。 这里的学生大多出生于贫苦家庭,为了出路不得已进入最危险,待遇却最好的化学院。 只是化学跟物理不同,它是一个改变物质属性的科学。虽然不可能真的制造出黄金出来,但它的作用,就是通过两种或者多种以上的物质通过融合分离等手段,来制造出一种新的物质。 因此它需要大量的实验进行支撑,很多化学院高年级学生,大多是泡在实验室,忍受着枯燥而又无趣的实验内容。 哪怕是没有任何进展,至少他们的态度还是非常勤恳认真。 陈暮这一切,还是很满意他们的努力。 不过他同时也知道,或许现在的化学水平,依旧难以得到更大的突破。 因为跟物理生物一样,现在青州的化学还只是停留在实践阶段,很多理论知识还没有创造出来。 不止是现在,包括西方也是长期处于实践在前,理论在后,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确立。 像这样的情况,在古代东西方相当普遍,但有一点是一个必然现象。那就是古希腊时代确定的逻辑体系,奠定来科学的基础,等到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就产生来喷井式的理论爆发。 最后在十八世纪末,利用长期的理论知识作为积淀,才让工业革命正式起航。 这是爱因斯坦于1953年在写信时提到的事情。 也是他在信中提及,为什么古代中国明明很多发明创造都领先于世界,却没有成为现代科学的起源地的根本原因。 陈暮作为金融业从事者,虽然并非理工科专业,但数学逻辑对物理化学的影响还是很清楚。 毕竟数学逻辑不仅仅对物理化学,对天地万物包括金融经济,都极为重要。 因此他并不急于让化学院制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出来。 他希望能够看到的是,由数学院开始萌芽的逻辑思维体系得到扩展,然后再延伸到物理学院与化学院。 数理化不分家,如果没有数学,那么物理与化学,就如同空中楼阁没有任何基础。 所以目前能够看到化学院的学生对于化学的实验研究积极开展就很好。 要想在几年内,走完西方两千年的进程,是不现实的事情。 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沉淀。 哪怕现在有一个未来人在带领他们前行,也只是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而已。 不过即便是少走一千多年的弯路,也依旧需要几十上百年时间。 等到数学院在扩展中国传统算筹数学的同时,能够在陈暮的帮助下,将逻辑学、演绎学等数学最重要的组成构造起来之后,那么物理与化学,也将呈现飞跃式的进步。 到时候《万有引力》以及一部分《元素周期表》,恐怕也很快就会应运而生。 那时,便是科学理论知识蓬勃发展的黄金时代。 陈暮。 很乐意在多年之后,见证到那个时代! . .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从化学院出来,再往南从来的方向,就能看到儒学院的围墙。 儒学院的占地面积是整个泰山学宫仅次于农学院的院校,不仅在于地方广,还在于学生多。 学宫有三万多人,儒学院就有三万多学子。 因为泰山学宫的读书制度只有一门必修,那就是儒学院,然后你可以再在其它学院之中找一门或者两三门选修。 几乎所有学生每日课程,都是要修半日儒学,才能去读其它课程,因此儒学课占了总课程一半。 儒学院有十二个门,占地千亩,宫殿群落规模浩大,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小山头,被丛林环绕,郁郁葱葱,踏入进去后,两侧道路绿茵参天,阳光洒下点点斑驳。 在不远处的大草坪上,诸多学子朗诵《诗经》,背诵经文。 他们的语言极为奇特,有些像是法语和俄语的结合体,跟法语一样的发音,且多有俄语中的弹舌,如果是一个现代人去听,仿佛是在听天书。 但这就是上古汉语,而且还是正宗的关东齐语。像如今的冀州、青州、兖州、徐州、豫州等地,多是说这样的话。流传到后世的,只有一些南方方言以及闽南语属于关东齐语的分支。 比如后世湖北荆门话当中,就有大量的弹舌属于这方面的继承。巧舌如簧这个成语,在当时就是形容人说话跟弹簧一样。 而关中话就更有意思,属于后世粤语、闽南语、客家话的祖先,所以秦始皇说陕西话“额滴,都是额滴”,那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可能还会说点夹带粤语的腔调。 当然,这并不是说粤语就是古汉语,而是因为古汉语传到了岭南,又经过当地语言糅杂,保留了一些古汉语特色,成为了后世今日的粤语。 秦朝到汉朝关西和关东话有一些差别,但总体来说,都属于上古汉语体系,俗称中原雅语,相当于古代普通话。 而秦始皇三征百越,迁移了数十万中原百姓到了岭南地区,自此中原雅语在岭南盛行,一直流传到今日,保存比较完好。 反倒是五胡乱华之后,中原雅语开始流失,大量北人衣冠南渡,语言风俗早已经不在,因此在晋朝之后,有“南人至今能晋语”的说法。 陈暮听着这奇特的语言,眼神中忽然有些恍惚。 记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周围人说什么都跟说天书一样,回到两千年前的大汉,以为祖先是文盲,哪知道自己才是。 当时流行的小篆和楷体字倒是认识一些,可语言一句都听不懂,以至于那时他只能装聋作哑,旁人跟他说话,他也只能保持微笑,在生活中多听多学,才慢慢掌握汉朝语言。 由于中原雅语语言繁琐,甚至一个字有三到四种语调的变化,非常不利于交流。 因此在执政青州之后,陈暮以幽并方言加上中原雅语结合,去除掉大量繁琐的弹舌音,保留其声韵,增添其音调,然后推广拼音,形成了一门独特的语言。 幽州和并州方言,就是后世普通话的老祖宗。 北京官话,便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大量汉人与胡人混居,掺入了胡人比较简单的声调音系,到了宋代的时候,逐渐定型成为中古语言体系,到了明清时,基本就是我们现在听到的普通话。 语调结构简单有简单的好处,吐字清晰,铿锵有力,便于推广。但如果完全照搬普通话,那显然行不通。 后世的人除了会自己方言,还会说普通话,那是因为经过明清时期全国大融合,北方语系已经逐渐趋同,很多地方的方言和普通话之间,形成了相似结构,只需要稍稍改变发音或者音调,就能切换自如。 但在汉朝,普通话连当中原雅语的孙子都不算,只能当孙子的孙子。二者从语调、音调、声韵、发音,完全不是一个语系,几乎没有一个字读音相同。 对于汉朝人来说,这是一门全新的语言,不亚于从零开始学汉语。 而且古人早已经习惯了繁琐的中原雅语,强行推广,就会像民国时期推广白话文一样,遭到各方反对。 因此陈暮制定的话,其实就是幽并方言以及中原雅语的简单版,有普通话的简单结构,同时还保留了中原雅语的声韵音调,这样就不至于让百姓像是重新又学会一门新的语言,同时在朗诵《诗经》时,依旧能读出其韵味。 就好像地方方言跟普通话的区别一样,现在这门全新的语言,由于其语调结构较为简单,相当于去掉弹舌加上一些北方特色音调的中原雅语,因此哪怕百姓不会说,但好歹勉强能听懂。 而为了制定这门语言,陈暮也算是煞费苦心,召集了天下各地大儒名士进行研究,与郑玄蔡邕等人时常讨论,经过数年的努力,才有了现在这个成就。 好在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这门被定为中原汉语的语言经过大力推广,学宫学子去各地学校教书,教授给那些免费读书的小学生,等到下一代成长,慢慢普及,未来也会像普通话一样,成为大汉官话。 除此之外,造字和去繁为简,也在有序地进行当中。汉语体系造字可不是凭空捏造,某著名蚣蛭曾经发表言论,认为射和矮的意思相反,但实际上根据汉字演变,射在古代是一个人拿着弓箭的形状,而矮则是来源于商周巫女祭祀,皆有其本意。 因此要想保留汉字精华的同时,还得简化字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汉朝字体正是从小篆往楷书演变的过程,基本上大多数简体字和繁体字在此时就已经存在,需要的是将更多的日常用繁体字进行简化,过程倒也不困难。 毕竟陈暮不用像新时代建国初期那样需要大量的语言学家进行重新订制,站在后人的基础上,光靠他一个人,就足以完成这个工作。 然后与诸多大儒将所有汉字编纂成字典,标注上拼音,开始了新一代的文化普及,更简便地传播知识。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还是非常困难。 哪怕新式的中原汉语仅仅只是中原雅语的简化版,哪怕简体汉字在当时就已经大行其道,可人们的固有思想依旧难以很快转过弯,因此在成年人之中,这两种语言和文字没有任何反响,甚至溅不起一朵浪花。 不过陈暮也知道,就如同后世推广普通话一样,这是个几十年如一日的过程,需要的不是改变成年人,而是改变那些少年孩子,让他们一代一代地变化才有效果。 陈暮本人的亲戚就是例子,父母那一代,还保留着浓重的乡音,而他那一代,年龄比较大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普通话和地方方言切换自如,都说得很好,年龄比较小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甚至已经有人不会说地方方言,只能听得懂。 而再到下一代,估计再想找出一个会说地方方言的就已经很困难。因为包括各地县城的中学,都已经开始让学生们必须说普通话。更不用说那些比较大的城市,未来再过几百年,方言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也不是不可能。 “宫长!” “宫长好。” “见过宫长。” 陈暮行走在儒学院中,脑中正思绪万千。 不远处下课铃声叮叮当当地敲打,不知不觉,竟已是中午,无数学生从各处宫殿教学楼中走出来,看到陈暮,纷纷问好。 陈暮微笑着点点头,原本是想来儒学院也来巡视一番,不过既然已经下课,那就没有必要了。 于是顺着学生们走的方向,随意寻了一处食堂而去。 第三十七章 学宫最后一天(完) 泰山学宫的食堂多得数不清楚,天南地北的食物多得不重样。 有西域的胡饼,有北方的面食,还有南方的稻米。 唯一相同的是,几乎大部分的食材原料,都来源于农学院那广袤的数万亩农田。 靠几万亩田地想要养活几万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如果只是蔬菜、肉食、水果的话,还是勉强能供应。 就如同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成了枳子一样,农学院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研制杂交水稻,他们现在是在做农业施肥和气候、土壤、作物变化的研究。 这些研究主要体现在西汉人范氾胜所作的《氾胜之书》上,通过前人的方法,来深入探索,改进施肥方式,让农作物更加高产。 有些类似于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对农业、畜牧业、养殖业、渔业、酿造业进行系统性地总结。 总体来说,现在青州的科学水平,远远达不到很高的地步。可能是唐宋时期的能力,还没有到明清时的高度。但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如果能够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科研水平每年都稳步提升。 特别是等到化学院将玻璃工艺打磨到完美地步,制造出天文望远镜的时候,对于科技进步来说必然非常大,几十上百年后,也许真的能到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的样子。 当然。 也许有人不明白,为什么天文望远镜能够让科技进步? 但事实上,束缚中国人两千年的,从来都不是想象力,而是严格的封建礼法,以及固有的压迫思维。 正如同西方教会对于科学的打压一样,科学家宣传人文主义,反对神学,利益相关之下,教会自然对于那些搞科学的看不顺眼,布鲁诺被烧死,哥白尼伽利略遭到迫害就是典型的明证。 同样中国封建王朝的一切都要为君权服务,神化君权就是从董仲舒那开得头。比如君权神授,各种祥瑞,皇帝被称为九五至尊,龙的象征等等。 而如果有一天凡夫俗子仰望星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貌,忽然发现,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天子皇帝,也不过是像他们那样的普通人而已。 那时会怎么办? 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早就已经证明,除非朝廷已经黑暗腐朽到了一天要换的地步,人民百姓已经到了快饿死的边缘,否则很难发生大规模起义,就是因为皇权一直是压在他们心中的大山。 可一旦君权神授的威严被推翻,在所有普罗大众眼里,天子再也不是权威的时候。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将是一场大灾难。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胜吴广掀起的第一场起义,也是无数后来被压迫者同样的呐喊。 因此利益相关之下,一切能够威胁到皇权的事情,那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都不会去做。 正如同清朝一样,在清中期,英国就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可清朝自乾隆以后依旧闭关锁国,将洋人的一切高端工业产品都称之为奇技淫巧,锁在国库里,不许科技进来。 不是因为乾隆这些人愚昧,而是当时西方启蒙运动下,欧洲各国掀起民主浪潮,欧洲皇帝退位的退位,立宪的立宪,砍头的砍头。 清朝本来就是一个少数满人统治多数汉人的朝代,如果引进西方科技,再加上西方思想也很快传播,导致民族主义苏醒,清朝皇帝的帝位绝对不稳,所以哪怕明知科技的好处,也坚决不予理会。 在这一点上,清朝皇帝和日本天皇实施了截然不同的做法,也造就了新时代来临前期,最为可耻的屈辱与黑暗。 因此一个天文望远镜或许一台蒸汽机都代表不了什么。 但它们能够发挥的作用,却是非常大。 让人们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远比拿出大道理去苦口婆心地说教管用的多。 将原本已经形成的天圆地方,君权神授的固有思维打破。 告诉人民,告诉百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如果有的话,那么人就是神,以凡人之躯,同样可以做到神明才能做到的事! 思想解放,才是真正的解放。 这其实就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是将来会以泰山学宫作为基点,而辐射到整个大汉的事情。 只是现在由于顾及到一批拥护君权神授,崇尚君主专制观点的大儒,比如郑玄蔡邕这些人,陈暮还一直不敢让新学开始冲击封建制度。 他一直宣传的理念,也只是新学是在为君权服务而已。包括天文望远镜,显微镜这些探索天地的东西,也有意识地进行打压,哪怕玻璃工艺成熟到可以做出完全透明的玻璃,他也不会立即去做。 因为一旦这些探索世界的工具诞生,人们忽然开始对以往的君权神授产生怀疑时,必然会对董仲舒那一套儒学产生质疑,同时郑玄那一批老夫子,也会坚决反对。 到时候由学术引发的动乱可一点不比战乱来得轻松,所以陈暮一直是批着封建的外衣,在偷偷搞科学,他不愿意今日就有什么科技打爆发出现,只希望多年之后,科学在大汉这片土地上有了一定土壤,才慢慢发展起来。 温水煮蛙和春雨润物其实是一个道理,太激进的话反而会引来疾风骤雨,小心翼翼地在夹缝中生存,徐徐图之,埋下科学的种子,静待数十上百年后的发芽,那才是一个长远目光之人能做的事情。 陈暮巡视了学院大部分地方,虽然由于还没有建起理论知识,学院的一切科学技术都处于简单粗暴的创造时代,像是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般乱撞,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目标。 但至少他们在努力地寻找,而且找这个目标的方向,他们是对的,没有走向弯路,那么未来一切都皆有可能,这个世界需要有这样的一批人存在,才能拥有更加光明,更加广袤的未来天地! 相继又看了儒学院,农学院,天文学院与地理学院诸多地方之后,陈暮最后来到了政学院以及兵学院,这里是他任教的地方,之前他曾经担任这里两个学院的博士。 相比于其它学院,这里每一个路上遇到的学生都不再叫他宫长,而是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为师君,代表了他是他们的老师。 政学院坐落在泰山脚西侧的一个缓坡上,两侧都是山林,需要拾阶而上才能来到一处连绵宫殿群落内。 顺着台阶进入第一个大殿,然后从右侧花园往里走,沿途遇到学生纷纷向陈暮问好,过了一片树林,抬眼一看,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座凉亭,修了长廊,以及两片房舍。 这里是政学院棋社,泰山学宫对弈成风,在多次组织的棋艺大赛之中,尤以政学院和兵学院实力最强,时常争夺魁首,因此学宫为了奖励他们数次夺得第一,在本院内外又给他们修建了棋社,挂上数年来的魁首奖章,以示荣耀。 别的学院学生虽然也有不服,可学宫也说了,你们要是能得第一,也给你们修。这句话一出来,渐渐大家就不说话了。因为他们下棋确实比不得政学院和兵学院的人,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陈暮闲来无事,便想着过去看看,于是拾级而上,走到了棋社外,就看到棋社内很多学生在没有课的时候对弈,即便是外面的凉亭长廊里,也是挤满了人。 有些在看,有些在下,观棋不语,人虽然不多,可说话的却没几个,除了落子声音以外,倒也十分安静。 政学院培养的是地方官员,教授的是民生治理问题,除此之外,还会教社会现象,比如地方豪强勾结吏员欺瞒县官,豪强土地兼并的一些手段,教的是官场之道,需要学生更懂察言观色,懂与地方势力做斗争,如何玩弄政治的手段。 因此政学院下棋的风格也受到影响,常常布局阴险,讲究前期造势,中期绞杀,后期收尾。反倒是兵学院玩军事的,有时候还会组织去剿匪历练,杀过人,下起棋来大开大阖,破釜沉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加直接。 这造成政学院的学生下棋有时候一盘得下好半天,双方纠缠数个时辰,到后期尾盘才会收官。而兵学院下棋往往前期就打得不可开交,几刻钟内就能分出胜负。这在学院当中,也算是一件很有趣的妙事。 值得一提的是,政学院和兵学院还是有不少历史名人,比如崔林,张承,诸葛瑾。只是他们也临近毕业,马上就要去为官了,不在这里。 由于大家都在认真观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陈暮的出现。他从长廊间穿过,不时四处看看,偶尔点点头,赞赏一番某个学生的妙棋便去了其它地方,倒也没有多做停留。 虽然政学院是培养官员的地方,但这些还只是学生,将来真正从吏员做起才能真正见识到官场黑暗。所以实际上他们还稚嫩得很,不能引起陈暮这样的老妖怪级别的重视,至少在棋艺上,这天下之大,想要能与他阴诡棋风对抗之人,恐怕也没几个。 走了一圈,学生们棋艺高超者不少,可跟陈暮比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因此他只觉得无趣,便想离开。便在此时,听到稀里哗啦的声音,原来在棋社后面还有一挂瀑布,瀑布前是一片鹅卵石滩,以及一片数百平方米的草地。 正是春夏之时,草地上蚊虫较多,穿着宽大袍子的学生不想去被叮咬,却偏偏有几名学生反其道而行之,跑到了瀑布下方附近的水潭边上对弈,确实引人关注。 陈暮凝神看去,顿时笑了起来,是诸葛亮和孔俭姚博黄琦他们,也是自己在泰山书院教的小班学生,现在都已经长大了。 诸葛亮他们还是挺鸡贼的,虽然草地上蚊虫多,可瀑布边上水温很低,散发着冷气,蚊虫在低温环境下活性会非常差,因此瀑布附近几乎没有什么蚊子。 虽然噪音很大,干扰人下棋,但这种状态却是极易锻炼内心,正如伟人闹市看书一样,练得是闹中取静。 陈暮就让侍从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踏入草地,缓缓地向着瀑布那边靠近过去。 第三十八章 敲三下 “孔俭,你说刘使君与那袁本初之间,谁才会取胜?” 本想过去看看,但陈暮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忽然又停下了,站在离众人身后约数丈外,安静地立着。 问话的是和孔俭对弈的姚博,他一边在手中玩弄着一颗白色棋子,一边开口询问。 政学院的学子询问政务,讨论天下大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孔俭正在思索下一步棋,他知道这是姚博在干扰他思考,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等只是学子,此国家大事,不便过问。” “孔俭,这就是你错了,我们是政学院的学生,正该多多讨论大事,陈师不也说过吗?政事者,便是天下事也。凡涉及民生、治理、军务,我等都不能轻视之。” 一旁的黄琦反而不敢苟同,他们之间并没有互称表字,因为他们没有表字。 这里年纪最大的黄琦才16岁,诸葛亮姚博孔俭则都是15岁,除了极少数例子比如孙策17岁取字以外,大多数人都是二十岁及冠才会取字。 “嗯。” 孔俭终于想到了一步妙棋,放下黑子之后,才随口问道:“你们觉得谁会取胜?” 姚博轻笑了一声:“我问得是你呀。” “刘使君吧。” 孔俭想了想,道:“刘使君人望满天下,占据大河之南,又以天子之名奉诏讨贼,握有天时地利人和,必然能击破袁绍。” “可是袁绍实力强大,刘使君兵马较少,还要依靠公孙使君。” 姚博摇摇头:“如果我是袁本初,想办法离间刘使君与公孙使君,让他们力量大减,则必然逐个破之!” “你的意思是刘使君会败?” 黄琦反问。 “当然不是。” 姚博一边下了一子,一边说道:“我只是觉得,刘使君兵粮足备,明明可以继续扩军,加大实力,为什么一定要只维持不到十万的兵马,这样在兵力上岂不是处于绝对劣势?” 孔俭捏着黑子没有第一时间跟下,而是想了想说道:“这正是刘使君高明之处,利用公孙使君与他合兵,牵制袁绍,以二州之力,消耗他一州。哪怕冀州产粮无数,二十万大军,也总会被消耗一空,届时便可一战而定!” “但袁绍也不是傻子,他若是离间公孙使君怎么办?到时候公孙使君退兵,以一家之力,恐怕不能与袁绍相敌。” 姚博说道:“我还是觉得刘使君应该大力扩兵才对,现在虽然青州藏富于民,但兵力严重不足,再是富庶,一旦被攻破,则有倾巢之危,当以阖州之力,配合公孙使君南北相击,尽快平定冀州方才是正道。” “我倒是认为不妥。” 黄琦说道:“现在青州经过数年安定,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安稳,若是战的话,恐怕调动不了百姓情绪。刘使君兵力虽少,可遴选的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一者经验丰富,乃精锐之士,二者操练日久,配合默契,冒然征兵,反倒不好。” “额,好像这话也对。” 姚博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青州高层这两年没怎么征兵,也许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陈暮在旁边听得倒是暗暗点头。 政学院的老师还是靠谱的,除了他以外,还有沮授、田丰、荀彧、华歆、简雍、孙乾、王朗、氏仪、孙邵、崔琰、国渊、公孙方、左继、刘谦、诸葛玄这些人偶尔会来上课。 这些人基本都是青州地方官吏,像崔琰国渊公孙方他们都是第一批毕业生,早就在各地治理地方多年,经验丰富,回来任课,教授学生非常生动务实。 他们有一些人主讲政务治理,有一些主讲地方民生,还一些比如陈暮,在讲课时偶尔会谈一点国家大事,聊聊天下未来之变局。 虽然聊得不深,但对于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来说,要想让他们去想明白这些深层次的问题,还是很难。 因此能让孔俭姚博黄琦这几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他们说到了一些点子上,发言很有建设性。 当然。 他们能有这样的见识,除了从小就跟着陈暮读书以外,最重要的,他们出身于大家族。 比如孔俭家族,就是鲁国孔家,黄琦则是江夏黄氏,姚博是吴兴姚氏,诸葛亮就不用多说,都是名门世家。 所以相比于很多农家出生的学生,这些大家族子弟天然就有优势。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参与话题的黄琦忽然转头看向诸葛亮说道:“阿亮,刚才见你一直沉默不语,怎么也没说点什么?” “是啊阿亮,别老是等别人问你你才说,聊聊刘使君和袁绍的事吧。” 姚博也跟着说了一句。 诸葛亮想了想,微笑地说道:“我觉得刘使君必胜。” “哦?” 众人不解,询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诸葛亮说道:“因为有陈师在。” “吁!” 众人发出嘘声。 黄琦笑道:“你说这话就太狡猾了,说点务实的东西,为什么刘使君必胜?总有原因吧。” 诸葛亮两手一摊:“原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陈师必有取胜之法。” “那是什么取胜之法?” “我不知道。” “你言之凿凿,又说不知道?” “陈师之谋,如天空之云般谲诡,我又如何得知?” “吁!” 众人又嘘了一声,碰上这么个陈暮头号粉丝,还真拿他没办法。 诸葛亮笑着道:“其实你们在这里想刘使君与袁绍谁能赢,还不如想想,袁绍用什么办法才能保持不败。” 听到这句话,陈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诸葛亮确实比这些人要强不少,如果说政学院的学生都只是一般县令的才能,那么姚博黄琦孔俭这些人,就如崔钧、石韬、孟建这些人一样,有郡守的才能。 而诸葛亮的才能,就已经是治国大才了,能够在姚博黄琦孔俭这些人的基础上,看得更高,望得更远,已经学会了站在敌人的立场去想问题。 这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表现出来,足够令人惊艳。 很多人怕他没有在荆州得到司马徽、庞德公等人的教导,从而变得没那么厉害。 可问题是,陈暮比这些人弱吗? 论起谋略,论起见识,论起智慧,司马徽庞德公在某些方面,远远要比陈暮差到不知哪里去。 再加上诸葛亮本身就是天纵之才,他未来的成就只会比历史上只高不低! “袁绍用什么办法才能保持不败?” 听到诸葛亮的话,姚博黄琦孔俭几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孔俭作为孔家之人,深受利益制度思想熏陶,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若是袁绍,必然废冀州之帝!” “哦?” 黄琦姚博好奇道:“为何?” 孔俭微微一笑:“诸位想想,冀州之帝为何也?伪帝也,不得人心。刘使君便是以此为理由攻打,若是袁绍废帝,尊洛阳天子为上,愿意归根塑本,为避免生灵涂炭,以刘使君之仁义,必然不愿再攻之,如此公孙使君也不会再打他,届时联盟轻易被瓦解。” “等到刘使君与公孙使君退兵,冀州压力骤减,以冀州之底蕴,再休养生息两年,实力强悍,兵粮足备,则以雷霆之势北上先攻公孙使君,公孙使君兵马远不及袁绍,必然无法力敌,平定后方之后,再南下图之,可谓之明操必胜也!” 废冀州之帝,尊洛阳天子? 黄琦姚博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到毛骨悚然。 因为这个计策可行度非常高,如今为什么刘备公孙瓒一定要打袁绍呢? 最大的理由就是冀州有个伪帝,触动了洛阳天子刘虞的利益。 天无二日,更何况现在天下有三个皇帝? 所以冀州和益州,就是洛阳正统一定要打击的对象。 就如同历史上袁术称帝,瞬间众叛亲离,被四面八方攻打是一个道理。 只是益州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所以目前天下最大的火力输出点,就在冀州,四周压力全在挤压袁绍。 如果袁绍聪明点,学会低头,把冀州皇帝废掉,然后把一切罪责推给王芬,尊刘虞为皇帝。 刘虞性格极为爱护百姓,主张仁义治国,为了避免战争,生灵涂炭,很大概率会答应袁绍,同意袁绍归顺朝廷的要求。 到那个时候,以刘备向来尊朝廷诏令的性格,也必然会退兵,他一退,公孙瓒独木难支,也会退兵。 这样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青州以二州之力,消耗冀州的战略,轻松就能瓦解。 而冀州本身人口多,耕地多,每年产粮也多,只要好好修养几年,以冀州的底子,要在短时间内击破公孙瓒,占领幽州还是不难。 毕竟幽州之地在汉朝属于苦寒之地,人口少,耕地少,正面对垒,公孙瓒绝不是袁绍的对手。 一旦公孙瓒被攻破,没有了后顾之忧,袁绍就可以专心对付刘备。 到那个时候,天下就真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姚博顿时站起来,棋也不下了,惊叫道:“必须马上把这件事情跟陈师去说,让他小心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诸葛亮忽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容之中,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戏谑。 众人不解,黄琦问道:“阿亮何故发笑?” 诸葛亮笑眯眯地道:“我是笑如果袁本初真的如孔俭所说的一般废帝的话,那刘使君必胜矣,此等喜事,为何不能笑之?” “什么?”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孔俭不满道:“阿亮休要胡说,一旦袁绍废帝,则刘使君与公孙使君再无攻打之由,天子也会赦免他,到时候修养两年,还如何与冀州敌之?” 诸葛亮摇摇头,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废帝之举,取死之道!只是个中缘由,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那你倒是说说看呀。” 几人纷纷鼓噪。 便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暮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陈师!” 众人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居然一直站着陈暮,忙不迭起身行礼。 陈暮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到诸葛亮面前,看着诸葛亮对自己弯腰拱手行礼,赞赏地点点头:“阿亮,你很不错。” 说着,抬手就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三下,仰天大笑转头就走了。 咚咚咚! 听着脑门上清脆的响声,诸葛亮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不解。 陈暮既然夸赞了诸葛亮很不错,似乎对他的见解表示赞赏,可是,为什么要敲他三下呢? 这三下,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互相对视,眼中充满了疑惑。 唯有诸葛亮的眼睛,从最开始的不解,到慢慢的似乎有了些许感悟,再到最后,眼中竟是已经明亮了起来。 原来陈师是这个意思啊! 第三十九章 授天书 傍晚时分,泰山学宫放课,诸多学生要么结伴去回宿舍,要么秉烛夜读,离家近得则收拾好物品准备回临淄城。 诸葛亮这个时候也刚从兵学院下课,别人一般都只是主修儒学的同时选修一门。他倒好,除了政学院和兵学院以外,偶尔还经常去化学院和物理学院旁听,农学院也经常能看到他的身影,是一个什么都精通的全才。 今天的武课老师是王朗,王朗前几年曾经跟着刘备讨伐过董卓,后来也上过冀州前线,这两年青州和冀州逐渐从互相攻伐转变为对峙,王朗也已经从前线调回来转任地方官。 因为成绩出色,所以目前王朗又调回泰山学宫当老师,这是一个过渡期,据说明年他就会调去琅琊国为国相,因此在学宫教授的时间也不多了。 现在天下大势,逐渐明朗。形成一超两强的格局,公孙瓒和刘备互相依靠,共同牵制北方霸主袁绍。 由于听闻刘备治理严明,赏罚有度,政令清晰,很多天下豪杰俱都争相依附,像最近听闻齐国相府重用了一位叫毛玠的人,征召为侍御使,专门监督巡查各地官员有没有腐败问题,还与崔琰主持官员考察遴选,罢黜不少无能官吏。 但也正因为天下豪杰前来投靠,还有很多家族举家搬迁来青州避祸,如泰山羊氏,琅琊王氏等,再加上泰山学宫自己也大量培养人才,一时间使得青州居然有种人才过剩的感觉。 刘备只能开府,不能自创官位。青州的官位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所以使得哪怕是王朗这样资格比较老的官员,也经常需要在学宫过渡才有新的任命。 不过这倒也无妨,如今的学宫老师已经属于一份个人资历,会写在档案之中,就如同后世的党校一样,有过学宫任教经验的官员在地方上往往更受青睐,因此有不少地方官吏宁愿先来学宫进修,也不愿意快速升迁。 只是演义中诸葛亮骂死的王朗,现在居然成为了诸葛亮的武课以及某些军事课的老师,诸葛亮每次上下课还得向他鞠躬敬礼,不得不说,缘份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拜别了师长之后,诸葛亮回到宿舍,好好沐浴更衣一番,打扮得干干净净这才准备出门,他住的是双人间,约四五十平,进门是个小客厅,然后左右各一个房间,没有门,只是用帘子遮着,房间内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床,一个衣柜。 同宿舍的是好友姚博,见诸葛亮洗漱之后重新换了身衣服,蹲坐在小客厅的席子上换鞋,一幅要出门的打扮,不由十分好奇询问:“阿亮,天都快黑了,你这是准备去哪?” “去见一个人。” 诸葛亮一边穿鞋,一边笑着回答。 “见一个人?” 姚博眼珠子一转,挤眉弄眼地低声道:“你不会是去见阿凤吧。” 他嘴里的阿凤就是陈凤,当年在泰山书院小班有二十多名同班同学,可天下大乱,其他人大部分都被家族接走,只剩下他们五人。 陈凤比诸葛亮还大两岁,今年年满17岁,已是亭亭玉立,由于汉朝对女子入学并没有什么抵触,或者说,在南宋以前,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存在。 从汉到唐,有才的女子无数,甚至连女皇帝都有一个,可见女子的地位并不低,想要入学读书也没有南宋以后那么困难。 因此陈凤现在就入读于泰山学宫,又因她喜欢养花花草草,所以选修了农学院。 源自于父母优良的基因,陈家三兄妹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陈暮不用多说,从青州第一美男已经有往大汉第一美男发展的趋势,陈志也长得五官端正,剑眉星目,而陈凤更是绝美,比之嫂子秦罗敷也不遑多让。 如此一来,整个学宫为陈凤痴狂者无数,追她的人从泰山山脚能排到泰山山顶上,但陈凤对她的追求者却向来不假颜色,唯有童年一起长大的几名发小,才能让她展露笑容。 事实上他们几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小团体,没有课的时候就经常聚在一起,或是郊外踏青,或是野外烧烤,几人感情十分深厚,对她皆暗生情愫。 只是一来大家太熟,一时有些扭捏,谁都不敢率先求爱。二来大家互相顾忌,怕不管是否被拒绝,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众人都只敢把心思放在心里,没有人将心里话告知于陈凤。 姚博见诸葛亮忽然很是离奇地临近傍晚日入出门,顿时心中警惕,害怕诸葛亮这小子不声不吭,就要一个人约陈凤出来诉说衷肠,因而十分在意。 诸葛亮是什么人?稍微一想就明白姚博在想什么,不由又气又好笑道:“是陈师邀我在日入之后去西山别苑,你在想什么呢?” “陈师邀你?” 姚博只觉得一头雾水,问道:“我们今天整天都在一起,陈师何时邀得你?” “午后棋社瀑布下,你忘了?” 诸葛亮穿好了鞋,又整理了一下衣冠,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是套新衣服,用香熏过的,想来不会失礼。 “棋社瀑布下?” 姚博挠了挠头:“当时陈师有说叫你去西山别苑吗?我记得他只是大笑两声,转身就走了呀。” 诸葛亮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额头道:“你忘了,他还敲了我三下额头。” “那能代表什么?” 姚博就更加想不通了,这事确实很奇怪。 诸葛亮问道:“你知道日入在十二时辰之中排多少吗?” “这” 姚博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第十。” 正常人谁记这个呀。 “倒数呢?” “倒数?” 姚博又想了想,人定,黄昏,日入,顿时睁大眼睛:“第三!” “正是。” 诸葛亮检查身上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往门口走去。 “可是这也太牵强了吧。” 姚博对着门口喊:“就凭这个吗?” “那你再想想,陈师常住的西山别苑是第几个山头就明白了。” 诸葛亮摆摆手,径直出了门。 西山别苑在第几个山头? 姚博稍稍思索,顿时目光骇然。 第三个! . . 陈暮这个时候就在西山别苑。 这个地方就是当初曹操来青州时住的地方,也是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地方。 原本是打算做四兄弟在泰山上的一处避暑之处,但刘备经常不在临淄,关羽在洛阳,张飞在前线,因此此地大多数时候,只有陈暮在住。 毕竟偶尔在学宫教书晚了,或者想带着老婆来泰山上清净清净,享受一下夫妻二人世界,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日入时分,差不多是晚上5-7点,学宫是在5点钟准时下课,古代没有电,5-6点钟天就会黑,因此读书时间,往往都是早晨5点上课,到下午5点就放学了。 天边处于将夜未暗的阶段,世界灰蒙蒙的,东方已经隐隐能看到半露出的一颗小玉盘,西方的天际火红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绚烂的火烧云晚霞千里,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三刻时分,也就是晚上6点钟,诸葛亮准时来到了位于泰山山脚下,一处不到二三十丈高的小山坡上,这个被称为西山的小山头,如果从学宫由南往北数,正好是第三个山头。 西山别苑大门紧闭,里面也丝毫看不到有人的样子。但诸葛亮却是挺胸抬头地走到门口,捏住朱门铜环,缓缓地敲击了三下,声音清晰可闻,在山中发出脆响。 “谁呀。” 门内传出一个声音。 诸葛亮高声道:“学生诸葛亮来拜访陈师。” 过了片刻,大门打开,一个侍从探出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了笑,就让他进来。 见到侍从这样的举动,诸葛亮心中顿时就有了底,微笑着跨步入门。 “跟我来吧。” 侍从带着诸葛亮往里走,穿过前院,就抵达了中庭。 中庭后面是暖阁,门开着,几名侍从在屋外站岗,不远处的林间、假山后、竹影中似乎有簌簌响动。 诸葛亮不知道怕死的陈暮除了只会带几个武艺较好的近卫以外,身边还会跟着不少司卫,此时此刻,至少有十把手弩是处于上弦状态,只是没有对准他而已。 当他从中庭步入暖阁,再从暖阁外屋厅堂被带进里屋书房的时候,正看到房间内已经点了火烛,窗户打开着,屋外便是煮酒论英雄的后园。 陈暮坐在椅子上看书,身前是书桌,在书桌两侧则是两个很大的书柜,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用左伯纸刊印出来的书籍。 “陈师!” 诸葛亮轻步走进去,缓缓拱手行礼。 陈暮似乎此时才发觉有人进来了,见到诸葛亮,立即故作不解道:“是阿亮呀,怎么忽然来此,是有何事吗?”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师君相召,不敢不来。” “哦?” 陈暮装作纳闷问道:“我何时召过你呀。” 诸葛亮又一拱手:“师君白日在亮额头敲了三记,岂不是因为当时人多,有些话不便入耳,便才告诉亮,日入三刻,西山别苑相见吗?” “哈哈哈哈。”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高兴地道:“你倒是有心了。” 诸葛亮起身,问道:“不知师君相召,是有何事?” 陈暮沉吟道:“你白日说,袁绍若是废帝,乃取死之道,这是何解呀?” 诸葛亮笑道:“师君应该明白。” 陈暮眼睛盯着他,过了许久,才感叹道:“你是我见过得最好的学生呀。” “亮不过是得师君点拨而已。” 诸葛亮谦虚地道。 “很好。” 陈暮站起身,转身从书架的缝隙间,取出几本单薄的小册子出来,拿在手中,过了片刻又回头对诸葛亮道:“见到你如此出色,我也就放心了,阿亮,我问你一件事。” “师君请说。” 诸葛亮依旧那么温文尔雅,即便只是十五岁的年纪,却仿佛饱经风霜那般从容不迫。 然而陈暮下一句话,却瞬间像是撩拨到了他的心弦,让他原本平静如湖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暮问他:“你喜欢阿凤吗?” “啊?” 诸葛亮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回答,紧张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万万没想到陈暮居然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陈暮忽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阿亮,你应该也知道,我妹阿凤早在前年就已经及笄,提亲之人踏破了门槛,甚至连那袁术也派人来替他子求亲。” 诸葛亮嘴唇蠕动了一下,木讷道:“亮知道。” “那你可又知道,原本我父母极为中意的那些人家,被我全都给推辞掉了。” 陈暮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诸葛亮的表情。 就看到他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恢复了神彩。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千古留名的丞相在今日却是难得露出此般表情,想来还真是有趣。 “这,亮倒是不知。” 诸葛亮心中微喜,但表面上却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陈暮暗暗称赞了一番诸葛亮的性子,于是说道:“只因我知阿凤心有所属,故而如此。” 阿凤心有所属? 诸葛亮的眼神顿时再次一变,居然露出痛苦的表情。 陈暮心道都说恋爱中的女生智商为0,男生也差不多嘛,以诸葛亮的智力,都已经把他叫过来,暗示得这么明显,难道还不清楚吗? 诸葛亮缓缓闭上了眼睛,拳头紧握,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一时房间里极为沉默。 “阿亮啊!” “亮在。” “我妹阿凤喜欢的人。” 陈暮盯着他,轻声说道:“是你呀。” 一刹那间,诸葛亮的眼睛睁开,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陈暮微笑着说道:“女孩子羞于启齿,但有一日我路过后园,见她正摆弄一朵花,一边摘叶,还一边咒骂,说什么死阿亮,榆木脑袋之类的话,想来,她也应该暗示过你才对吧。” 诸葛亮眼神顿时茫然起来,恍惚间,突然想到这些年来的一些被他忽略的小事,比如阿凤每次亲手种出来的瓜果都是交予他,让他带回去吃了。 那时他以为阿凤是给姚博黄琦孔俭以及自己四人这个小团体的,所以每次带回去都给大家分吃,众人也都习以为常,却忘记阿凤从没说过让他分给其他几个童年玩伴。 还有其他诸多暗示,如偶尔出去踏青烤制食物,阿凤给大家都会烤,自己的分量却往往比别人的多,以前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 陈暮又道:“我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明知道可能会有情愫,又碍于朋友等错综复杂的关系,反而不敢开口。恐怕你也曾经隐隐意识到过,只是因为姚博黄琦孔俭他们同样喜欢阿凤,因而你也不敢流露出心思吧。” 被陈暮叫破了心中所想,诸葛亮脸色微红,低声道:“师君教训得是。” “呵呵。” 陈暮笑了笑:“阿亮,阿凤虽然钟情于你,然你想娶我的妹妹,也没那么容易,得经过我的考验,才能知道你是否有能力让我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诸葛亮立即又拱手道:“请师君吩咐。” 陈暮走到诸葛亮身边,将手中的几本书籍递过去,沉吟道:“这几本书是我写的,但我不允许你从这里带出去,以后每天学宫放课之后,你可以来此居住研习这几本书,什么时候觉得学得差不多,就找我,我调你去地方为吏,看你的本事。” “唯!” 诸葛亮恭敬地接过这几本书来,按照当时的话来说,这叫传道受业。 严格意义上来说,诸葛亮只能算陈暮的大课弟子,像刘备跟卢植一样,并没有登堂入室。 所以他娶陈暮的妹妹,倒也不算逾越规矩。 但传道受业了就不同,这叫继承衣钵,属于亲传弟子。 好在陈暮并没有开口说要收他当入室门徒,仅仅只是让他研习书籍,并不是将这些书籍送给他,也没有让他把这些知识传承下去,这样就依旧不算亲传弟子,还是可以迎娶阿凤。 陈暮看着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地捧着这几本书,甚至都没有看上面的书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道:“阿亮,好好努力吧,为了阿凤。” 说罢,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往门外去了。 诸葛亮站在原地许久,心中一直有一句话回荡在自己脑海,原来阿凤喜欢的是自己,原来阿凤喜欢的是自己,原来阿凤喜欢的是自己。 那股窃喜感,竟是如此让人心情激荡,让人奋发动力。 对了,为了阿凤! 研习书籍! 诸葛亮忽然间醒悟过来,连忙低头看去。 就看到在那几本书上,赫然写着一个个书名标题,竟是如此令人触目惊心。 《汉朝各层阶级论》 《民族论》 《黄巾之乱的根源是什么》 《什么是生产力,什么是生产关系》 《为什么董卓之后,大汉天下会如此崩坏》 一个个让人如此陌生的词汇映入眼帘,令人瞠目结舌,让诸葛亮完全感觉不到看古时书籍那种了然于胸的感觉。 他睁大了眼睛,翻开了《阶级论》的第一页,顿时就被吸引进去。 里面关于贫民阶层、百姓阶层、官吏阶层、豪强地主阶层、乃至上层统治阶层的描述,竟是如此深刻,令人无法自拔! 诸葛亮只翻了前几页,就张大了嘴巴。 这样的论调简直前所未闻,一些言论,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几本书,简直是天书! 比之黄石公授予张良的《太公兵法》,更加高深莫测! 第四十章 人心所向优势在我 《汉朝各层阶级论》。 光这一本书,就足够诸葛亮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这本书里的内容不仅仅是在于将各个阶层划分出来,同时还阐述了他们之间矛盾根源,各自需求是什么。 在书里面,各层次主要分为百姓阶级,地主阶级,贵族阶级,以及高层权力阶级。 其中百姓阶级又分为有资产的平民,和没有资产的贫民。 地主阶级则分为有大量钱财以及少量土地的商贾,和拥有大量土地以及少量钱财的豪强。 这里指的大量和少量只是个相对概念,像苏双张世平糜竺这样的大商人,钱财肯定更多,土地也不少。而张飞这样的豪强土地很多,流动资金肯定比不得商人,所以并不是说商贾和豪强土地与钱财少于普通平民。 贵族阶级范围更大,寒门、世家、官员、宗室,只要在社会地位上享有特权的人,基本都可以算作贵族,哪怕是寒门,但人家掌握有知识,随时都可以做官。 高层权力阶级就更不用多说,洛阳天子三公九卿司隶校尉尚书令御史中丞各州州牧等等。 陈暮在书里说,人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永恒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不管他多富裕,多么权势滔天,他也想活下去。 秦始皇已经站在了天下顶点,可依旧痴迷于长生不老,想要永久地统治,在某种程度也属于追求生存的一种。 而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他们同样有生存的权力,但包括地主阶级在内的统治阶级,却时时刻刻剥削他们,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逼迫他们去死。 这样最终形成的结果,那就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掀起反抗的浪潮,这也就是所谓的官逼民反,揭竿而起。 书里用陈胜吴广,以及黄巾起义等多个例子证明了这个观点,但同时他也指出了农民起义的弊端,里面涵盖种种,如起势之后容易思想腐化,斗志消沉,缺乏战略眼光等等。 诸葛亮越看就越觉得惊心动魄。 因为他发现这本书不仅仅是一本分析大汉各阶层,阐述它们之间各自矛盾点的书。同时还是一本造反指南,统治者宝典,权术斗争手册。 如果起义军得到它,完善自身的缺点,学习里面列出来的正规化管理,煽动百姓,将纪律散漫的农民军变成一支有组织的军队,好好治理地方,以身作则,慢慢图发展,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贵族地主阶级得到它,上能洞悉各类权力斗争,与其他贵族地主联合,对皇权进行施压与封锁。下能了解百姓,深知疾苦,更知道怎么去控制他们,利用他们,愚弄他们。 而如果统治者得到它,皇帝,三公九卿就会知道百姓的需求,明白要如何维护自身的权力,运用各种手段,或是转嫁矛盾,或是用各种政策手段分化等等。 这本书对于大汉各层的剖析实在是太深刻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屁股决定脑袋,你在什么阶级,就要维护这个阶级的利益。 恰恰书里就已经告诉你该去怎么做,在各阶层形成对立时,教你如何用巧妙的方式去应对。 难怪陈师告诫他,不允许他将这些书带出西山别苑,只允许他过来研习,恐怕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书籍流传出去,对于那些权力上层者来说,必然是一场轰动。 诸葛亮只觉得陈暮的智慧深如大海,对他的钦佩也愈加地深厚。不得不感慨,或许真因为陈师出身于底层,游走于权贵,才能对这个世界,对各个阶层的认知,是如此地深刻吧。 也许,自己是该在完成学业之后,就从基层吏员做起,深入百姓之中,了解民间疾苦了。 他一边看,一边这么想着。 . . 目前青州整体局势上极为稳定,平原国、济南国、乐安国、齐国、北海国、东莱郡,再加上新占据的琅琊国,东海国,总共已经有八郡之地在手。 从地缘的角度来考量,按理来说,泰山郡也可以占领,因为泰山郡和济南、齐国、琅琊以及东海四郡国接壤,如果占据的话,就能形成一块完整的版图,差不多就是后世大半个山东。 可惜的是从地理的角度来看,包括琅琊国在内,泰山郡与青州被整个泰山以及沂蒙山阻隔,双方交通极为不便,真占据了此地,几乎等同于一块飞地没什么区别。 所以哪怕青州可以将泰山郡纳入版图,可没有实际意义,还得分兵管理,因此这一块在应劭走后,陷入无数贼寇的混乱,也都一直没有去处理。 目前八郡之中,田丰为平原相,华歆为济南相,张飞为乐安相,陈暮为齐国相,孙邵为北海相,氏仪为东莱相,萧建为琅琊相,陈珪为东海相,其他各郡丞、县令、县丞大小官职,也都全部满额,整个青州的治理处于一片蒸蒸日上。 这些太守国相基本都是有强大的内政能力,像陈暮田丰华歆陈珪孙邵氏仪,内政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级别。 不过当中也有滥竽充数的,比如张飞这个名字就很碍眼,只是他这个乐安相很早之前领的,当时刘备亲信不多,只能让关羽张飞各领一郡国,后来关羽去了洛阳,作为老大哥刘备又不好无理由把张飞职撤了,导致这个乐安相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当然,这些年张飞一直在外地打仗,根本就没有履行过乐安相的职责,所以实际上之前的乐安国一直是由沮授孙邵氏仪孙乾简雍这些人在打理,他只是挂个名而已。 包括现在的乐安国,目前是由长史孙乾主持大局。原本刘备是想把发小简雍提拔到国相的位置,但陈暮却坚决反对,毕竟简雍的内政能力一般般,自然是有能力的人上,让他去还不如孙乾去。 陈暮的话刘备还是得听,最终是打消了原本想要提拔简雍担任乐安相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亏待简雍,让他一直跟着自己在前线行军,担任幕僚。虽然位在田丰这个军师祭酒之下,却也在其他幕僚之上,待遇还是很好。 沮授荀彧稳坐大后方,这两年来将青州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随着政局稳定,生产力得到保证,人口开始稳步增长。根据最新人口普查,全州人口突破了五百万大关,呈现金字塔结构,比之冀州六百多万的人口,也差不了多少,实力稳居天下第二。 在政局、地方、军事、教育、科技都在稳步发展,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情况下。青州已经不再需要陈暮亲自坐镇,他留下了许多治理方针,以沮授和荀彧的才能,只需要按照这些方针去做,基本就足以保证全州上下的安定。 因此兴武三年四月,公元196年,历史上的建安元年。陈暮告别了父母妻子,迎着晚春的朝阳之中,只是坐了一辆马车,数十护卫保护,就悠哉悠哉地开始往北面的平原国方向而去。 春风吹拂,从临淄城出来,顺着来来往往的北面水泥官道,马车缓缓前行。 平原国到临淄其实并不远,大概二百公里,出城往北,沿途经过西安县、高苑县、梁邹县,再过济水,漯水,就到了平原国境内,到漯水基本就是水泥官道的尽头,因为再过去,就是浩瀚的黄河。 黄河浩荡如海,陈暮站在高唐渡口,这里已经是黄河下游比较窄的地方,但最窄处也有一里地,差不多是四百多米,两岸往来渡口船只无数,卸货的码头工人成群。 渡口有很多茶摊,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陈暮对身边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阎忠苦笑道:“这一路风尘,倒是辛苦先生了。” 阎忠已经接近六十的高龄,不过作为西凉人,三日来的行程倒也不觉得疲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打量着黄河两岸的模样,精神矍铄地说道:“想当年老夫驰骋西凉,奔马一日一夜都不觉得累,这点行程算得了什么。” 徐荣也说道:“这水泥路确实神奇,若是用于运兵,恐怕比之普通官道行进速度要快一倍。” “自然。” 陈暮笑了笑,有了水泥路之后,马车要比以前舒服得多,至少没那么颠簸,所以完全可以用战国时期的战车来运送士兵,这样速度就会比士兵用脚走路快得多,更容易早点抵达战场,不会耽误战机。 可惜在没有机器的时代,人工建造水泥路实在太废力,青州花了数年,动用不少人力物力,也才修建了这一条而已,主要就是为了前线,不然到处都是水泥路的话,会方便许多。 “司命,渡口那边说,上一趟船才刚刚开走,下一趟要等人满之后才会出发。我们一行有二十多人,再等二十来个,就能出船了。” 过去询问的司卫过来回信。 陈暮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点点头,指着远处的茶棚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过去休息休息吧。” 一行人就走进了茶摊。 此时正是上午,来往船运非常多,高唐县连接青州冀州兖州三地,又有黄河作为运输点,可谓交通枢纽,因为青州海盐而发展起来,因此渡口逐渐形成了一个乡镇集市,极为热闹。 大量的运输船只来来往往,还有很多比运输船小几号的客船穿行在河面,不断有马车运送着货物抵达渡口,周围人流涌动,工人与行人络绎不绝。 几人坐下后,侍卫们占据了周围的桌子,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保护。 阎忠看着四周景象,倒是颇为叹息道:“我早年做过信都令,来往穿行大河数次,也曾经来过高唐,却是第一次见此地如此繁华,按理来说,高唐已经离冀州不远,难道这里的人都不担心战乱吗?” “担不担心,一问便知。” 陈暮笑着向茶肆小二招招手,等小二过来,开口询问道:“贤家。” “尊客要些什么?” 小二忙不迭过来招呼,汉朝的茶其实不太流行,说是茶肆,其实就是饭铺,多是做两岸过路行脚客人以及码头船工的生意。 临近中午,众人还没吃饭,陈暮就笑道:“既是在大河边,想必你这里多以鱼脯吧。” “尊客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人。” 小二笑呵呵地道:“不错,我们这里确实多有鱼脯,不过尊客运气不错,昨日附近村庄猎户猎到了一头野猪,小店买了二十斤,卖出了些,还剩了十余斤,在井水里泡着,眼瞅着再过几日就要坏了,尊客若是要,可以便宜些。” “全要了。” 陈暮大手一挥,他们这里有二十多个人,十多斤野猪肉还不是轻轻松松? “好嘞。” 小二大喜,今天运气还真不错,猪肉不好保存,哪怕井水里温度低,可过几天也得臭,现在能卖出去算是走了大运了。 “再上些鱼,一些菜肴即可。” “马上来。” “贤家先莫急。” 小二正准备走,却听到陈暮让他止住脚步,不由问道:“尊客还要什么?” 陈暮笑问道:“我是想问,这高唐已经属于前线了吧。” “那可不。” 一提起这个,小二顿时就不困了,指着河对面道:“过了大河,便是灵县与鄃县,拢共不过六十余里地,刘使君与那袁绍时常打仗,上个月袁绍的骑兵来打到河对岸了呢。” “哦?” 陈暮看了眼同样繁华的河对岸渡口,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此地还是如此繁茂,难道百姓们不惧怕吗?” 小二乐道:“这有何好惧的,袁绍的兵马还未到对面渡口,就被刘使君派人打了回去,当时小人刚好在河对岸帮东家卸货,打起来时候坡上数千人都在看,那典将军以一当万,杀得袁绍兵马溃不成军,我等还纷纷呼喝助威来着。” 陈暮徐荣阎忠三人互相对视,纷纷无语,齐齐夸赞小二道:“好胆色。” 小二不知他们是在讽他无知者无畏,得意洋洋道:“那是,刘使君亲自领兵驻守于鄃县,加固城墙,打退袁绍几次来犯,一开始我们还心惊胆战,后来发现敌军根本打不到高唐来,便也安心了,想来刘使君定能消灭他们。” 见这小二颇为健谈,陈暮倒也来了兴趣,又问道:“我知高唐兴起与食盐有关,兖州还好说,那冀州会允许青州的食盐买卖进去吗?” “一开始也卖不进去,可河东盐池在关中,取盐不易,百姓也得吃盐,哪怕冀州官府禁止青州盐流进去,也挡不了人卖呀。之前就发生过几次冀州因为禁盐,百姓动乱的事情,那袁绍估计也没得办法。” 小二指着远处一艘大船说道:“尊客你看,那就是冀州大家族田氏的商船,还有那些人,听说很多家族都已经举家搬迁去了青州,因为袁绍经常找借口对一些大世家动手,说是他们勾结敌人,实际上就是拷问钱谷,反正北边乱得很,不止是世家,很多百姓也在往南迁。” 陈暮再次向着码头看去。 之前的确看到很多百姓坐船往南,但一开始还以为是正常行人,现在得了小二提醒,才发现一个个拖家带口,很多都大包小包带着家当,属于整家迁移。还有一些大家族,直接一艘船靠在码头,下来很多人,还有官府的人去迎接。 这模样倒是有些像是历史上五胡乱华时,北人南渡的景象。区别在于,当时整个河南河北都已经被胡人马蹄践踏,大量的百姓以及世家只能往江淮地区迁移。 而现在袁绍当政冀州,因为军费紧张,打上了一些世家豪强的主意,逼得他们投奔青州。 “好了,你先去吧。” 陈暮摆摆手,让小二离去。 阎忠沉吟道:“看来袁绍在河北很不得人心呀。” “不错。” 陈暮眼中闪烁过丝丝诡异的光。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老大哥当年在冀州留下来的美名。 也许,这些看似虚的东西,却可以利用。 人心所向,优势在我! ( 第四十一章 田丰之计 四月初,陈暮过了黄河,然后再过马颊河抵达平原县。 在历史上,黄河下游地区水系复杂,纵横交错,有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絜、钩盘、鬲津等九条大型河流。 注意,这还只是史书上记载的九河,在九河之外,还有大量的支流细水,盘根错节,形成一片泽国。 汉朝的地理与两千年后的地理截然不同,至少光黄河位置就差了七八十公里。 因此正是依靠黄河下游复杂多变的水系,倚仗青州强悍的水军,以及前些年两岸修建的多处堡垒、河渠、营寨为防御支点,将袁绍大军拒之门外。 从高唐过去之后,就已经能够感觉得到战争的气息,来往道路上,经常能够看到大量碉堡营寨等防御工事,还有大股青州士兵四处游弋、巡逻、警戒,对来往的行人进行盘查。 据说这两年已经松了许多,为了做生意,将食盐卖出去,放宽了冀州与青州来往限制。在前两年战争最严厉的时候,别说行人商贾,就连当地百姓也被迁移南下。 正值四月晚春,草长莺飞,一行人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还未到日中,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平民。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见到车队,都会避让开。 倒不是普通百姓害怕权贵,而是见到马车上有老者,汉人尊老深入骨髓,道路上遇到老人,即便不认识,也会拱手行礼以示尊敬。 越靠近城池,这种战争的气氛就越加浓郁,一列列穿着红甲的汉军士兵在城外穿梭,有的出城往北去,有的在城外附近巡逻,还有的站在城门口值守,来回巡视着进城的每一个人。 那严厉如箭的目光以及搜查货物时的认真态度,仿佛在提醒过往的每一个行人——现在是战时。 “止步!” 站在城门口值守的门侯厉声喝止,他早就注意到了这支队伍,这些人人人都骑马,还有两辆马车,虽然看着没带什么货物,但腰挎的刀剑与马侧悬的弓弩,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绝非一般人。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一直担任陈暮的贴身侍卫,见到这情形,正准备掏出官印证明他们的身份,哪料到陈暮却淡淡一笑,对门侯道:“军侯有何事?” 门侯打量了他们一眼,指着他们夸下马侧的弓弩严肃说道:“弓弩乃禁品,禁止携带入城,你们是哪来的?有照身帖否?” 照身帖就是秦朝时期的身份证,由商鞅发明,除了没有照片以外,和后世身份证差不多。 只是非信息时代,这东西太容易伪造,实际意义不大。 不过青州规定,凡是要外出本县的百姓,都必须去官府申请报备,申请通过之后,当地官府会发一张特别通行证,就是青州独有的照身帖。 这种照身帖是由特殊材料和特殊工艺制成,仿制非常困难。而且上面还会盖有官印,如此一来,想要伪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同时普通百姓很难弄得到,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 别看平原县外人来人往穿梭,但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本县人,本县人自有一套身份识别,有乡老开具的证明。 因此高唐与平原的食盐产业生意往来,多有本地大家族参与,基本都是熟面孔,而陈暮他们是生面孔,且带了违禁物品,自然引人关注。 陈暮是青州表面上的老四,实际上的老二,出门自然不用带什么照身帖,每次穿县过郡,用他随身带的官印就行,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想这么做,这里已经不是后方,而是前线,所以他想暗访一下,看看戒备如何。 当下他向着阿大招招手,阿大会意,向前走几步,从怀里掏着什么。 门侯以为他们是在掏照身帖,便回头看了眼已经悄然围拢过来的士兵,示意他们放松一点,至少这些人并没有把手放在武器上,还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太大的攻击性。 阿大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掂量掂量,给门侯递去。 门侯接过来瞬间就觉得不对劲,袋子里传来的触感硬邦邦的,绝对不是照身帖,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抬起头,看到陈暮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是何意?” 门侯捏紧了手中的袋子。 “一点心意。” 陈暮微微一笑:“还请军侯通融一番。” “哼!” 门侯冷哼一声道:“想贿赂我?抓起来!” “谁敢!” 阿大阿二,乃至徐荣他们顿时将刀剑拔出。 城门口的士兵反应迅速,全都举起长矛,将众人团团围住。 远处巡逻的士兵注意到不对劲,飞快地往这边赶。 附近百姓纷纷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见事情闹大,阎忠看了眼陈暮,想知道他会怎么收场? 要知道,这次来前线,陈暮打的主意就是学秦国换白起,玩的就是攻其不备。 若是在这里就暴露了身份,那陈暮的脸可就丢大了。 然而陈暮丝毫没有担心,只是笑着说道:“军侯误会了,我想让军侯看的东西并不在表面,而在下方。” “下方?” 门侯皱起眉头,见四周士兵涌上来,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倒也不惧怕,便打开袋子,伸手进去摸。 过了片刻,他就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正想取出来,就听到耳边有人低声道:“你一个人看就行了,不要让别人看见。” 门侯瞥了眼身前的这个文弱书生,虽然心中不在意,但还是将东西取出来后,放在怀中瞅了一眼。 这一眼,脸色变得比刚才还快,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袋子里,抬手就要行礼。 陈暮却摆摆手道:“行了,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唯!” 门侯就不敢再行礼,只能低声应道:“见过四将军。” 他不认识陈暮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但他知道在军中,大多数青州老卒都称呼张飞为三将军,偶尔也会提到传闻中的那位四将军,所以干脆也跟他们一样这么称呼。 陈暮笑了笑,问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自然。” 门侯将袋子还给阿大,不停地对周围士兵摆手道:“有照身帖,检查无误,放行!” 陈暮转身回到马车上,车队再次启程。 路过门洞的时候,他又忽然掀开窗帘转头对那门侯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门侯心中一惊,贵人问自己名字,不知是福是祸,但又不得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文稷!” “呵呵。” 陈暮笑了笑,放下了马车上的门帘,坐回了车内。 文稷看到马车缓缓驶进了城中,二十多人队伍慢慢消失在了人群里,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传闻青州的四将军陈暮向来治军极严,手段残酷,曾有跟随多年的老兵犯了罪,其当着所有老兵的面挥泪斩之,一时间军纪为之清明。 现在自己将他拦在城外,虽然并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可谁又知道会不会被他记在心里,严惩一番呢? 想到这里家乡多年战乱,不得已举家逃到济南,又为糊口参军入伍。 家中妻已怀孕数月,父母皆已老迈,全靠自己赡养自己作为顶梁柱若是出了变故。 一时间文稷竟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忧虑难安。 平原县城离鄃县前线已经不足五十里,各地兵马调派往来,俨然一座军镇。 但食盐的运输买卖依旧阻止不了它成为军商兼并的交通枢纽城市。 青州的食盐卖向天下,幽州的公孙瓒,边境的乌桓人,塞北的鲜卑人,哪怕是敌对的袁绍,也照卖不误。 民以食为天,作为两大生活必需品,如果古代粮食排第一的话,那食盐就绝对排第二。 在有利可图之下,民间的食盐交易并没有得到禁止。 袁绍虽然知道这样做是给青州赚钱,但他又没办法,天下三大盐产地,加上青州新开辟的盐场,冀州没有一个。 若是渤海郡还在的话,倒可以在渤海利用原始煮盐法制海盐解决需求,可现在渤海已经被占领。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除了谋求它法之外,也在积极尝试击败青州。 车队缓缓行驶在街道上,商业的发展必定带动地方经济的蓬勃。 街道上人来人往,招牌林立。虽然偶尔有排着长龙,踩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行走在街道上的士兵,但他们并不骚扰百姓,双方相安无事,并无交集。 陈暮一路看在眼里,心中做了一些计较,马车缓缓驶向了平原县的国相府,平原县是平原国治所,城内不仅有县府,还有郡府。 此时正是下午,田丰忙完了今日的安排,准备召集一些城内的大族商量一些事情,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报陈暮来了,十分惊讶,连忙跑出来迎接。 “元皓兄!” “子归。” 二人在府邸门口互相行礼,哈哈大笑。 陈暮踏步上了台阶,左右看看,说道:“外面人多眼杂,进去一叙。” “嗯。” 田丰就领着陈暮进来,过了前庭,就到了外厅,阎忠徐荣跟着,四人分列而坐。 若是老于世故之辈,虽然两个人目前的职位都是太守,但以陈暮的地位,圆滑之人会请他坐在上首才对。 但田丰刚而犯上,是那种不喜欢人情世故的人,因此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东西,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陈暮若是有法正那么小肚鸡肠,估计当场要把田丰恨上。 不过陈暮心思深沉,当然不会做这种无厘头的计较,笑呵呵地坐在下首第一位,开口叙旧道:“元皓兄,有些年未见了,弟甚是想念。” 田丰笑道:“子归,你怎么忽然来了平原?这二位又是?” 这两年陈暮已经很少在前线,都是处理内政以及徐州那边的事情,对于他的忽然到访,田丰觉得有些奇怪。 陈暮介绍道:“这是关中迁移来青州避祸的隐士,阎义先生及义子徐正,我知二位大才,特请他们二人出山相助,入仕青州。” “见过使君。” 二人向田丰拱手行礼。 阎忠其实跟刘备见过面,当初他和董卓跑去刘备那说一起对付袁绍来着。 不过那都是八年前的往事了,先不说八年的时间已经让阎忠更加苍老,单说仅仅一面之缘,时间又过去那么久,除非刘备有张松那过目不忘的技能,不然根本不可能记住。 至于徐荣,徐荣曾经与刘备关羽都打过硬仗,但基本都是后方遥控指挥,战场上根本就没有近距离见过面。最近的一次就是关羽杀到小山坡下,差点把徐荣砍了,可当时双方也是距离上百米,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 所以陈暮也是放心大胆地将二人请出山来,准备开始对冀州实行军事行动。 田丰回了一礼道:“二位有礼。” 等他们认识之后,陈暮又解释道:“如今青州政局稳定,内部蒸蒸日上,有条不紊,因而决定北上,袁绍的事情为大哥心腹之患,如果能够及早除掉,自然是极好。” “原来如此。” 田丰点点头,从兴武元年双方大打出手,再到兴武二年葛亭之战结束,最后到今年兴武四年,他们跟袁绍从开打到对峙已经对峙三年了。 这段时间他们采取的策略一直是防守姿态,消耗袁绍的实力,从各方面进行针对打击。 现在,也差不多是该到了跟袁绍决一死战,分个高下的时候。 陈暮问道:“如今前线是何态势?” “子归你看。” 田丰取出一张前线地图,招陈暮过来近距离观看。 “二位也一同看看。” 陈暮也叫上阎忠徐荣一起过来。 虽然每个月都有战报会送到临淄,陈暮会负责整理这些战报,然后派人发往洛阳,在形式上要对刘虞负责。 不过这些战报信息肯定是落后信息,消息存在严重的滞后性。 战场上瞬息万变,在有电报的年代都能造成信息落差,更别说传递需要骑马输送公文的汉朝,因此只有亲自前往前线,才能知道双方所有情报。 四个人围成一团,就看到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一大块防区,清河国的鄃县与灵县为桥头堡,两座城池横在最前头。 然后是北面的绎幕县作为支点,再加上后方的平原县,四座城池形成了一个T字形,T字上头那一横,就是鄃县灵县以及绎幕连成一条线,后方那一竖,便是平原县。 而在这个T字形附近,利用黄河下游广袤的水系湖区作为支撑,又有大量的坞堡、碉楼、水寨等防御工事,一旦敌人大举入侵,可以层层递进,分段阻击。 田丰对于将军事机密就这样给初次见面的人看心里有些抗拒,不过既然是陈暮允许,那也就不便多言,于是指着地图上的鄃县道:“明公现在就在鄃县,率两万兵马,身边有翼德良弼子经三名大将,校尉军司马数十人,抗击袁绍进攻。” 又指着灵县道:“文远与仲达领一万五千人镇守灵县,威胁甘陵贝丘,袁绍对他们恨之入骨,时常大举进攻,皆被他们二人击退。” 最后指着绎幕县道:“宣高领一万人在北面,以计较之手,引为驰援。” “我在平原领一万人做后军接应。” 田丰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圈,继续道:“除此之外,在四县周边,包括大河南岸的高唐,修有坞堡百座,碉楼哨塔千座,水寨八十,有太史慈黄忠领兵马万余,河面时常有船巡视,可以保证袁绍无法从兖州攻来。” 青州目前人才济济,文臣武将无数,只是分散两地,实力并没有集中。 洛阳那边有关羽、赵云、管亥、武安国、韩浩、徐晃,这些都是比较出色的高级将领。其它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关平、罗颢、李兰、管承、王丹、张饶等数十名中级将领就不一一赘述。 而青州武将就更多,张飞典韦黄忠张辽太史慈臧霸高顺牵招,大大小小数十人,连当初投降的黄巾贼徐和与司马俱现在都已经混到了校尉的级别,中下层将领就更多,历史上有名的没名的,如那文谡,现在就在军中担任下层的一个门侯,可见青州之强大。 陈暮看着地图,点点头。 对于这样的防御布置还是非常满意,不能说固若金汤,但几乎已经无懈可击。 除非袁绍能学元首绕开这道马奇诺防线。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又没有飞机和战列舰,光几百米宽的黄河天堑,就不是他能飞过来的,只要他敢动,消息很快就能传过来。 “至于北面,则由公孙瓒伯圭在南皮、东光、修县一带,与袁绍的部将对峙,双方互有胜负。” 田丰最后总结道:“总得来说,局势有利于我们,袁绍虽然不断进攻,想要将渤海夺回,但我们占据地利,又互为犄角,哪怕他兵多将广,亦休想越鄃县半步。” “嗯,确实易守难攻。” 阎忠也夸赞了一句。 田丰得意地捋了捋下颌胡须,这道防线正是他的手笔。 陈暮说道:“可惜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太着重于守势,只能被动挨打,难以还击。” 田丰被浇了一盆冷水,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服气地质问道:“哦,那子归以为,这般兵力分布,应当如何?” 陈暮笑了起来,指着某处道:“若是我用兵,在此处驻守一彪人马,也毋须太多,五千人足矣,平日里闭门不出,关键时刻忽然杀出,你看如何?” 田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处竟然是兖州境内的博平县。 博平县虽然在兖州境内,但实际上位于灵县下方,跟高唐很近,亦是处于三州交界之地。 此地南面是漯水,顺着漯水水道,退可以进入黄河流域,西北面是甘陵,西面是馆陶,东面是高唐,可谓扼住三州咽喉,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在这里布置一军,确实有奇效,就好像在袁绍腹地插了一根钉子,一旦袁绍又开始东进打鄃县,博干的兵马就可以从西面杀入馆陶,搅得袁绍大本营魏郡翻天覆地,还可以配合主力前后夹击,有奇兵之势。 只是田丰摇摇头道:“此地我也曾经想过,但这里毕竟离冀州太近,可谓一支孤军,虽然有大河为退路,然则实在危险,因而不能放置兵马。” 陈暮笑了笑,没有和田丰辩解什么。 田丰性子直,用的计谋也是跟诸葛亮一样,堂堂正正的阳谋,对于这样的奇诡之道,并不擅长,或者说并不敢用。 因为这个计策确实很危险,跟魏延带五千人奇袭子午谷一样,都属于奇兵。 如果袁绍发狠,决定不管正面,先拔出这根刺在腹地的钉子,大举进攻的话,只五千人一座城池,未必守得住,因此奇兵有的时候或许真可以作为奇兵用,但更多的时候,很容易成为弃子,徒耗兵力。 “如今我们与袁绍对峙两年有余,从兴武二年到如今兴武四年,是时候与他一决高下了。” 陈暮沉吟道:“不知元皓兄有何对策否?” 听到这句话,田丰顿时眉开眼笑道:“我真有一计,必可破袁绍之!” “哦?” 陈暮忽然想起了街面上来往商人无数,皱起眉头,轻声问道:“此计,莫非是” 第四十二章 一声大哥一生大哥 “此计,莫非是断盐之计?” 陈暮沉吟问道。 田丰惊诧不已,睁大了眼睛说道:“子归猜到了?” 陈暮苦笑道:“冀州用盐皆依赖于青州,此计是最好的阳谋,我又如何能不算得出来?” 田丰不善长阴谋诡计,而喜欢用阳谋。 历史上包括与沮授劝袁绍迎天子,劝袁绍在曹操弱小之时,以及趁他征徐州之时攻许都等等,都是正大光明的计策。 当时与田丰对线的正是郭嘉,曹操征徐州,担心袁绍来攻,郭嘉劝道:“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失也。” 于是曹操决定冒险攻打刘备,此时田丰也马上劝袁绍趁机南下,攻取许都,结果袁绍推辞儿子生病,根本不采纳田丰的计策,导致曹操稳定了后方。 可以说,田丰与郭嘉对线,并不是输在计策不好,而是输在对于人心把控。郭嘉准确摸到了袁绍心理,而田丰过于刚直,最终害了自己。 不过也不是说田丰对人心把控不到位,而是他自身性格问题。 包括官渡之战后,袁绍打败,有人觉得田丰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必得重用。 结果田丰却说:“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可见他对袁绍的本性,还是十分了解。 那为什么他一定要固执己见,非要作死呢? 这就是汉朝士人之风骨。 田丰明知袁绍性格缺陷,不会采纳自己的计谋,他依旧要说。 明知袁绍大败,自己必然会被处死,依旧直谏犯上。 明知事不可为而偏为之,便是铁骨铮铮! 包括诸葛亮也是如此,知道魏国势大,北伐必败,可他依旧要匡扶汉室,依旧要六出祁山。 因此不能说田丰在智力上就低于郭嘉,只是他的性格太直了,不懂得,或者说不愿意用更委婉的方式而已。 陈暮猜到田丰之计也并不难,历史上冀州不缺盐,袁绍占据渤海,可以学齐国那样煮海盐来维系。 可如今海岸线被刘备公孙瓒瓜分,没有地方给他煮。 关中盐池确实产盐,但被关中那些西凉军阀控制,而且青州盐价低,关中盐价高,冀州百姓早已经习惯了青州海盐。 一旦青州采取断盐之策,哪怕袁绍从关中运盐来,价格也必然高昂,百姓习惯了低价盐,盐价若是暴涨,肯定会怨声载道,引发内乱。 此时趁着冀州内乱之时,青州军与幽州军全面进攻,则可一战能定乾坤!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田丰准备召集平原国各大世家的缘故。 因为他们作为地头蛇,掌握着食盐中间运输环节,若要实施这个计策,肯定要和他们先通个气。否则敌人还未内乱,自己先乱了,那就很尴尬。 田丰听到陈暮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心中倒也佩服不愧是智计百出的陈子归,带着些许期待道:“子归觉得,此计如何?” 陈暮思索片刻,道:“元皓兄是打算逼袁绍来决战吧。” “不错。” 既然被看破了,田丰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袁绍看似实力强横,然自王芬开始,与明公和公孙使君连年战争,数年下来,冀州百姓凋敝,兵马俱已疲惫,本该是剪除他的好时机。” “可惜当时明公和公孙使君也是在关中打了两年,兵马同样疲倦不堪,以至于在结束了葛亭之战后,不得不进入防御阶段,暂时先修养生息,等待再图它日。” “然则不仅是我们在休养生息,袁绍也同样已经休养两年,冀州土地本就比我们多,耕地无数,丁口极盛,再拖下去,必为大患。” 别看袁绍是在兴武元年,也就是193年9月才掌控冀州,但在他之前,王芬就已经和刘备打了几次架。 时间线的梳理也很简单,从190年十八路诸侯讨董,然后虎牢关在投石车的猛攻之下,只坚持了半年董卓就撤入长安,到191年刘备率领曹操公孙瓒孙坚鲍信,杀入关中,再到192年董卓之死。 但在董卓死之前,王芬擅自立了一个冀州伪帝,导致他与洛阳朝廷发生了冲突。紧接着又断掉关东军粮草,陈暮就立即唆使刘备前去攻打,那时双方就已经交恶。 等到董卓死后,天子罹难,原本流落于长安的朝廷回了洛阳,众臣迎东海恭王之后,宗室长者刘虞为天子,大军回师,开始正式讨伐王芬。 此时已经是192年的事情,然后再到193年王芬病死,这个过程从192年打到193年,双方就已经打了整整两年仗。 袁绍继任冀州牧,同样也继承了和洛阳朝廷的敌对,当时对于他来说,面对刘备公孙瓒以及洛阳方面的进攻,三面包夹之势,压力非常大,曾经考虑过废除冀州伪帝,奉洛阳为正统,以缓和矛盾。 可那时党人在冀州的势力极大,为了稳住党人,袁绍不可能去那么做,只能先步步剪除党人的兵权,等到自己彻底掌控兵马之后,指挥了葛亭之战,将公孙瓒和刘备赶出魏郡。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那时不仅袁绍处于内部权力交迭的虚弱状态,刘备和公孙瓒也差不多,他们的精锐兵马连年在关中打仗,士兵士气低落,厌战情绪很高,急需休养,很难再进行大规模决战。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于是从193年持续到194年,自葛亭之战结束之后,青州幽州与冀州长达三年的战争,勉强算是告一段落,三方进入了长达两年的对峙阶段。 在对峙阶段的时候,不仅青州在发展,冀州同样在发展。凭借着人口多,耕地面积大的优势,这两年袁绍算是喘了口气,再加上偶尔剥削大族,兵粮慢慢充足,实力渐强。 虽然在兵员素质上,冀州的士兵普遍要比刘备跟曹操的精锐士兵要差,在顶尖大将方面,也非常缺乏撑得起门面的水准。 可谁让冀州体量摆在这里呢? 作为占据了一半华北平原的大州,广袤的耕地面积和人口就是它最大的优势。 你青州多年开荒,到现在也不到四千万亩田,然而冀州本身就有近亿亩,虽然不能跟后世河北近三亿亩耕地相比,但在汉朝已经是天下最大的粮仓。 人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在古代封建社会,得粮食者得天下。 袁老曾经说一粒粮食能救一个国家,也能扳倒一个国家,在那个时代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因此在处理冀州问题上,田丰沮授乃至包括荀彧陈暮在内,都认为宜早不宜迟,时间拖得越久,对于青州来说越不利。 “嗯。” 听到田丰的话,陈暮赞同地点点头:“这两年除了徐州和兖州偶有战事以外,大家都在尽力发展,以图强大。然冀州实力摆在那里,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田丰长叹道:“这还是子归你设计削弱过的冀州,若是袁绍能得渤海,不再担忧食盐之事,实力恐怕远远不止如此吧。” “当然。” 陈暮笑了笑,官渡之战袁绍可是十二万打三万,而且后方还有大量的预备役,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哪怕是输了战争,要不是袁绍病了,后面也未尝没有再击败曹操的实力。 并且袁绍即便是死,留下的遗产也十分庞大,若非袁谭袁尚这些人分家闹矛盾,曹操想平定河北最少还得七八年。 “因而我才出此计策,逼袁绍早日决战。” 田丰说道:“如此我军占尽地利,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待其兵马崩溃之际,再大举进攻,将冀州夺取,岂不妙哉?” “是个好主意呀。” 陈暮叹了句,又摇摇头:“可惜不能用。” 田丰顿时皱起眉头:“为何不能用?” “大哥不会允许的!” “此江山社稷之大业,明公怎么能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乃为千古仁义!” 陈暮辩解了一句,然后又道:“何况这个计策想要完美实施,太过困难,青州一旦禁运,私盐不绝,最后受苦的,也不过是冀州百姓而已!” “哼!” 田丰不满道:“此计不去试又如何知之?我正准备向明公通禀,忠臣肺腑之言,明公怎可寒我之心?” 陈暮苦笑道:“元皓,你太钻牛角尖了,过于固执,有些东西,不能做的。” “子归” 田丰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侍从。 国相府的侍从禀报道:“府君,州牧回平原了。” 鄃县离平原本来就不远,拢共不到二十公里,半日就能走个来回,因此刘备经常会回到平原县,亲自运输粮草装备,或者偶尔坐镇,探访民情。 听到刘备回来了,田丰站起来大喜道:“明公回来了,他必纳吾言,我这就去迎接!” 说罢也不管陈暮,急匆匆跑出去了。 看着他兴冲冲要去找刘备对线的背影,阎忠无语地问道:“他一直这么勇敢地吗?若是在董卓麾下,这种人估计早就被砍了。” “田元皓” 陈暮也只能苦笑地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田丰的情商还是低了。 经过上次关中刘备不纳他言,被刘备关过一次后,刘备反省自己,向田丰道歉,从那以后对他差不多已经是言听计从,这让田丰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的计策刘备肯定会听。 但如果是完全正确的计策,刘备采纳肯定没有问题。可有一些计策,哪怕它的方向是对的,然而一旦触碰到刘备的底线,他也不会听从。 就好像诸葛亮力劝刘备不要伐吴,刘备坚决要为关羽报仇,一意孤行是一个情况。 这些年来,哪怕陈暮已经踩过刘备很多次底线,也只敢暗中悄悄地做,从来不告诉刘备,就是很清楚,刘备讲兄弟情谊,为兄弟宁愿举国之力报仇,但也信奉仁义,不愿让他两面为难。 而田丰的举动,就会踩到这条红线。 诚然,断盐之计,确实是对付冀州一个非常出彩的阳谋。 粮食重要,盐也很重要。 百姓另说,如果军中缺盐,士兵长期不吃盐的话,就会变得手足无力,战力削减。 因此盐对于袁绍太重要了,特别是他麾下那二十万大军。 然而冀州依靠青州的盐生活,只要青州将食盐供给斩断,那么冀州马上就会陷入缺少食盐的境地。 时间短还好说,时间一长,三五个月后袁绍肯定顶不住,只能下令强攻。 所以说这个计划实施得好,确实非常完美。 但就跟历史上田丰一开始劝袁绍攻打许都,袁绍不肯,等到曹操击败刘备,刘备投奔袁绍的时候,田丰又劝袁绍用疲敌之计一样。 疲敌之计对于士兵和将领的要求极高,需要指挥能力出色的将领来完成,不然的话就会变成添油战术。 于是袁绍没有采纳这个计策,估计大概率就是担忧军中没有将领有这个水平。 现在也是如此,断盐之计倒不是需要优秀将领,而是很考验青州能否完美地把售卖给冀州的食盐产业链断开。 青州这边一禁运,冀州那边盐价必然暴涨,这是个经济学问题,同样也是市场规律的问题。 如此一来,边境世家百姓见有利可图,必然会向冀州倒卖私盐,到时私盐猖獗,将会给青州边防造成极大的压力,反而平添内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盐是生活必需品,盐价暴涨,受苦的最终还是冀州百姓。 到时候冀州人民凋敝,生活艰难困顿,绝不是刘备愿意看到的事情。 因此田丰献的这个计策,看似相当不错,但一来实施起来比较困难,二来会导致冀州百姓凋零,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只能算是一个理论上的妙计,而非实际可操作的计策。 情商低了呀。 陈暮缓缓站起来,对阎忠徐荣道:“走吧,我们也出去,你们,也是时候该见一见我大哥了。” 阎忠摸了摸自己已经变白的头发,苦涩地摇摇头:“我多想再年轻几岁呀。” 若是再年轻几岁,在刘备麾下,也能再多展几年抱负吧。 徐荣则是微微有些紧张。 毕竟他是臭名昭著的董卓麾下大将,如果被认出来,不知道陈暮能不能保住他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患得患失,但还是挺起胸膛,缓缓出门。 庭院外,一伟岸男子,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府中。 陈暮走在最前。 阳光下,他笑得很开心,微微弯腰拱手,看着那位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男人,轻声说道:“大哥。” 一声大哥,一生大哥! 第四十三章 心怀万民的少年 从上次在临淄接待曹操之后,又有两个月未见了。 刘备倒没什么变化,穿着普通的常服,戴着刘氏冠,两撇八字胡,外貌威严,踏步进门。 令人意外的是,在他的身边,除了平时跟随的牵招、简雍、左继等几名亲信以外,还有太史慈王钧以及另外一名面容俊朗的年轻官员。 “四弟。” 刘备又惊又喜,高兴地道:“你怎么在此?” 陈暮笑道:“徐州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下个月景兴师兄会去担任琅琊相,东海国也由原沛相陈珪代理,南方稳定,则应该专注于北方。” “嗯。” 刘备点点头,上来牵着他的手道:“走,进去再说。” 一行人进入了厅内,分列而座。 刘备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他的左右两侧下手分别是陈暮和田丰,其次就是牵招、简雍、左继、王钧、阎忠、徐荣等人。 等大家都落座后,陈暮看着王钧笑道:“相衡兄,自去岁一别,倒是许久未见,怎么今天你也在此地?” 太史慈在这里不奇怪,毕竟他是前线将领,但王钧在这里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作为曾经的常侍,自董太后驾崩,董卓掌权之后,王钧就逃离洛阳,常年定居于济南。 因为当初刘备是济南相,王钧为了照顾自己的亲弟弟,就给弟弟谋了个著县县尉,著县在济南境内,方便刘备照拂。 后来天下大乱,王钧就举家搬迁到了著县,去年过年的时候,青州大聚会,除了前线的将领以外,很多人都来临淄开会,王钧也受邀过来,诸多老友聚过餐,又很快各奔东西了。 按理来说,刘备为了感谢王钧当初的照顾,赐了不少田地给他家族,让他家族在著县当起了大地主,王钧现在应该在著县颐养天年才是。 王钧解释道:“蒙玄德赏识,前岁我弟容被擢为般县令,因治理地方出色,玄德又召我弟来平原,提为平原令,我那时刚好在般县,便与弟一同过来了。” “原来如此。” 陈暮颇为惊讶地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官员,那人也正向他微微拱手行礼致意,看来这人就是王钧的弟弟王容,当初还怕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不仅不是,还挺有才干。 刘备环顾四周,见有两个生面孔,不由好奇问道:“四弟,此二人是?” 王钧和太史慈看到阎忠徐荣,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刘备和阎忠徐荣不认识,是因为他跟二人几乎没怎么打交道,顶多是一面之缘,多年过去,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但王钧太史慈可清楚得很,当初在洛阳的时候,阎忠就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商量事情。而徐荣作为董卓大将,搞情报工作的太史慈以及当时还在皇宫里的王钧,怎么可能对他没印象? 陈暮笑道:“大哥,这就是阎义先生及其义子徐正,我曾经与大哥说过,他们是来自关中的隐士,原本是想请大哥一起拜访,可惜大哥行色匆匆,一直没有时间,此次我来,就特意请二位出山相助。” 王钧太史慈听到这句话,互相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闭上了嘴巴没有揭穿。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二人还是拎得很清楚。 “原来是阎义先生和徐壮士!” 刘备连忙站起来,向二人拱手道:“之前曾听说过二位的名声,本想登门拜访,奈何俗事缠身,不得空闲,今日相见,荣幸之至。” 早听闻刘备礼贤下士,没想到已经身居州牧之位,还能有如此礼仪,当真是让人钦佩。 阎忠徐荣互相对视一眼,也马上站起来拱手道:“明公贤名威震四海,我们在关中亦早有耳闻,如今避托于青州,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青州之安危,便是我之安危,我等愿为明公效力,保青州之平安。” “好好好。” 刘备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其实他不知道二人的能力,但既然是陈暮认可,那自然就不同,马上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先跟着四弟吧,听他调遣就是,快坐快坐。” “多谢明公!” 二人见刘备没认出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坐下。 等互相见面的话说完之后,刘备看着厅内人才济济,忽然有些感慨,叹了口气。 陈暮奇怪道:“怎么了大哥,为何唉声叹气。” “唉。” 刘备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今日看到四弟与相衡相聚,忽地又想起了康帝。” 先帝一般是指上一个皇帝,如今刘虞的前面,就是刘辩。所以现在已经不能称呼刘宏为先帝,而应该称呼为康帝。 康帝去世都七八年了,皇帝都换了两三个,刘备怎么忽然想起他来了。 陈暮纳闷道:“康帝已驾崩数年,大哥还挂念着吗?” “是啊。” 刘备摇摇头:“遥想中平年时,虽有黄巾之乱,然黄巾之后,亦是国泰民安,天下承平。若是康帝没有驾崩,想来这大汉,也不至于沦落到此般境地吧。” “这都是董卓的过错,玄德不必伤怀。” 王钧劝慰了一句。 “不止是董卓,当年康帝肆无忌惮地收税,引得各地豪强起兵造反,大汉遍地烽火狼烟,亦是因常侍们的怂恿而致。” 刘备口直心快地将豪强之乱的根源说出来,忽然瞥见王钧有些尴尬,连忙又补了句:“当然,相衡为人忠直,自然未曾参与其中,这一切都不关相衡的事情。” 王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陈暮,尴尬道:“那是自然,我那时不过是个黄门令,又无权势,如何能如张让赵忠他们一般,怂恿天子为害天下?” 陈暮瞥了他一眼,在心中里说,嗯,这事我干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王钧这小子知道我很多黑历史,要不要把他灭口算了? 刘备继续道:“不过此事也不能怪天子,那时天子收田税,本就是豪强们侵占百姓田土,又不纳税款,天子也是无奈之举,这些都只能怪天下蛀虫太多,不仅不报效国家,反而起兵作乱!” 这次又提到豪强作乱了? 嗯,幸好荀和不在这里,不然要灭口的人估计得多一个。 “还有董卓!” 刘备忽然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欺压先帝,盗掘陵墓,毒杀陈留王,又裹挟先帝去长安,害得先帝死于乱兵之中,此等恶贼,罪不容赦。” 场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阎忠太史慈王钧徐荣四人嘴角微微抽搐,眼皮子疯狂跳动。 徐荣会这样,是因为内心不安,他毕竟是董卓故将,帮董卓做了一些坏事,听到刘备在那诉说董卓的恶行,心中当然惧怕。 至于阎忠太史慈和王钧,三人几乎同时看向陈暮。 阎忠看过来是因为他知道董卓上位,完全是陈暮怂恿的。如果不是陈暮出毒计,董卓想要在洛阳掌权,难度相当大。 而太史慈和王钧则是知道陈留王和先帝没有死,被陈暮用计调包了出去,现在被送到海外去了。 看着几个人偷偷摸摸在瞄自己,陈暮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纹丝不动。 嗯,要灭口的人又多了几个,再把侯栩干掉,自己这些年干的那些脏事,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要不要这么做呢? 好纠结呀。 “明公,董卓虽残暴,然毕竟已身死多年,吃了恶果,此等小人,便毋须再提。” 就在此时,田丰站出来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剪除袁绍这等逆贼,只要将袁绍除去,则北方大定,明公届时可带甲百万,气吞天下,方能恢复我大汉江山!” “嗯,不错。” 刘备被田丰劝说,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袁绍实力还是不容小觑,恐怕短时间内,我们要想击败他,还是不容易。” 田丰顿时笑了起来,抚须得意道:“明公,丰有一计,必可平袁绍!” “哦?” 刘备大喜道:“计将安出?” 田丰瞥了眼陈暮,高声道:“明公应该知道,如今冀州用盐,多为我青州所出,河东虽产盐,然冀州离关中千里之遥,且关中内乱不止,袁绍想得盐,极为困难。” “若是我们断其盐,则如断其根,冀州必定内乱不止。此时袁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为了平息内乱,急切进攻我们。二是去关中买盐,死撑下去。” “然关中买盐,沿途损耗极大,还得路过并州,可能会遭到鲜卑人劫掠,因此我料定袁绍撑不了多久,必定会想与我们决一死战。” “一旦全面开战,急的不是我们,反而是袁绍。到时我们稳如泰山,利用平原诸多防区,与袁绍顽强固守,慢慢消耗。” “只要坚守不出,等到一年半载,袁绍兵马疲惫,军中将士因为缺盐而体弱无力时,再一举进攻!” 说到最后,田丰的表情就更加得意,手一抓,狠狠地道:“届时便可一战定乾坤矣!” 断盐? 刘备被这个计策唬得一愣一愣的。 仔细想想,还真有道理。 袁绍不是没有食盐来源,原本可以在渤海制盐。 用水煮法自春秋时期煮海盐就已经流行,齐国当时富甲天下,就是煮盐来的钱。 现在渤海被自己和公孙瓒平分,袁绍确实已经没有自己制盐的办法。 那他唯一的途径就只能从外地购买。 现在主要是从青州流入的海盐,由于离产地近,所以价格一直不算昂贵。 但如果青州把盐一断呢? 冀州的盐价瞬间飙升,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各地必然内乱不止,到时候等会,百姓苦不堪言? 刘备还没有联想到冀州因为缺盐导致的内乱影响袁绍军队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百姓的生活,顿时脸色微变,连连摇头道:“不行,此计绝对不行。” 见到刘备果然如陈暮预料的那般不同意,田丰当时候就不高兴了,上前一步直言道:“明公,此计必能令袁绍方寸乱,如何不行?” “若是如此,冀州百姓生活必然艰难,我今被天下人称之为楷模,万民信我,若因我而死伤百姓,如何面对天下人?” 刘备不停地摆手,坚决不同意。 “明公!” 田丰当即说道:“此天下之重任在肩,万民一统之期盼,怎么可以妇人之仁?”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若是攻打袁绍,我义不容辞。” 刘备皱起眉头,指着西方道:“可关乎冀州数百万民的生死,无数黎民百姓之安危,怎么是妇人之仁?” “少吃些盐又不会死。” “难道元皓不知若是长久不吃盐,人会得病,会死得很快否?” “平了冀州再给百姓盐也不迟。” “可那时不知要死多少百姓,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些债,可都会算到我刘玄德头上!” “一统天下,方显大仁大义!” “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我若如此,何以取信于天下,何以一统天下?” “明公!” 田丰还在苦苦哀求,但刘备依旧不为所动。 陈暮在下面看着他们争辩,心中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诚然,田丰的计策可行性很高,只要能够严格控制边境走私的问题,冀州确实会因为缺盐而造成内乱。 可那样的话,对冀州造成最大伤害的,不是袁绍,是百姓。 袁绍会把存盐先服务于军队,保证军队供给,以冀州的体量和存货,至少一年半载的时间,冀州军队是不会缺盐的。 但百姓不可能家中存有大量食盐,都是用完再去买,受盐价波动,可能会一个月乃至半个月内,家中就会彻底断盐,陷入没有食盐的恐慌之中。 而要等到田丰这个断盐之计对袁绍的军队造成影响,最少要一年左右。这意味着在这一年之内,整个冀州百姓,都要遭受劫难。 可能生活物质条件不缺乏的现代人对缺少食盐的生活感到困惑。 难道没有盐,就会死吗? 不吃盐,只能说不一定会死,但会饱受折磨。 因为长期没有食盐摄入,人可能会引起休克导致死亡,同时还会伴随着各种疾病,身体虚弱,免疫力下降,随时都有可能因其它并发症而死,跟艾滋病有些类似。 所以数百万人一直不吃盐的话,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用多说也该明白。 陈暮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穷则独善其身”的刘备。 那时刘备一无所有,面对陈暮的规劝,他还有可能会收敛一下,期盼着自己将来发达之后,再“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的刘备身居高位,拥有广阔的地盘和人口,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在天下各地都有好名声,就连冀州人,心中也一直对他充满好感,觉得哪怕是敌对,也依旧认为刘使君是一个好人。 因此刘备绝对不可能去砸了自己的招牌,踩了自己的口碑。 这不是偶像包袱,而是成大事者应该有的气度,如果为了一时之快,砸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名望,后事史书指不定怎么编排,这对于刘备来说,确实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按照当时的话来说,叫做爱惜羽毛。 虽然在是否爱惜羽毛这件事上,很多有人不同的看法。 比如曹操脸皮厚,不怕被骂,就敢吃人肉,盗坟墓,屠县城,甚至还被后世人推崇伟大。 但正因为心中有这样的信念,才让人佩服,让人尊敬,不是吗? 陈暮看着老大哥慷慨激扬地对田丰诉说着大道理,恍惚间,忽然想起了那年那月,在广年的时候。 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哦。 都过去十二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那时,他同样在跟自己讲着“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的大道。 那时,他同样苦口婆心地告诉自己,以人为本,以百姓为根基。 彼时彼刻,不就是恰如此时此刻吗? 我曾经以为我莫名来此乱世,会因朝不保夕,而不择手段,就此毒谋天下,飘零一生。 哪知道一遇刘郎才气,误了终身呀。 陈暮看着被刘备那一套大道理说得一愣一愣的田丰,忽然笑了起来。 一晃。 已是那么多年,他,依旧没有变。 飘零半生,归来仍是那个心怀天下万民的少年啊! 第四十四章 世间无二此般人 田丰这个人除了性格刚直以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极为固执。 哪怕刘备向他说教,他也依旧不依不饶。 到最后刘备自己也烦了,就对田丰说道:“元皓啊,你真认为此计能行?” “明公!” 田丰打着包票道:“绝对可行。” “那诸公之见呢?” 刘备很聪明地看向众人,少数服从多数,如果大家都反对,那田丰应该也就无话可说了吧。 大家互相对视,没有人站出来第一个说话。 其实刘备麾下不止陈暮沮授田丰荀彧这四个谋士,这四人仅仅只是最出彩的而已。 其他还有华歆、王朗、简雍、孙邵、氏仪、孙乾、左继、刘谦等最早一批跟着他的臣,如果再算上泰山学宫郑玄那批学者就更多。 只是这些人有的擅长内政,有的擅长民生,有的擅长教育,大家各司其职,分工不同,并不是说刘备身边的谋臣就少。 曹操现在有四大谋士,刘备也有,只是沮授和荀彧坐镇中央,并不在前线,以至于现在只有陈暮和田丰的能力比较高,其他人的水平就一般般。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众人看不清楚局势,自然不敢第一个随便发言。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郭嘉,能一眼预料到此计之后的结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条计策一旦实施,短时间内对袁绍军事可能影响不大,但对冀州民生伤害却是无法估量。 只是对于刘备来说,或许他爱惜自己在冀州百姓人心中的名望,不愿意去做伤害百姓的事情。 但对于麾下很多臣武将来说,百姓死不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不出声,并不是像刘备那样爱惜百姓,仅仅只是在于,他们不确定这条计策能不能像田丰说的那样,对袁绍造成巨大打击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利益纠葛。青州海盐出产,很多大家族大豪强大商贾参与其中,如同无数鲨鱼在撕咬一块大蛋糕。 陈暮很清楚让老大哥独吞利益是不现实的事情,食盐是最赚钱的买卖之一,刘备要是想着占有整个市场,从开采到售出,整个渠道将会有无数绊子,哪怕在青州勉强能行,但出了青州,海盐将寸步难行。 因此包括刘备麾下的很多武大臣在这方面都有利益分配,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层层下来,青州盐卖到外地去,仅仅只是比现在贵到天上的其它各地盐稍稍便宜些,总体差不了多少。 若是封堵了冀州渠道,那么青州海盐将会失去一个巨大的市场。毕竟随着汉末大动荡,整个东汉人口现在应该也只有三千多万人,而冀州就占了五分之一,是最大的市场之一。 如此一来,跟那些利益集团有瓜葛的臣子自然不好在这方面开口。如果站出来反对,以田丰那个刚正的性格,扯两句扯到这方面来,反而会闹到很尴尬的地步。 大家都不开口,最后自然也就只能陈暮打前锋,苦笑一声,站出来说道:“大哥,我反对此计。” “陈子归!” 田丰怒目而视,他之前对陈暮和盘托出,还想着他能支持自己,结果依旧是这个态度。 然而陈暮还是认真安抚说道:“元皓兄,稍安勿躁,听我讲来。”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田丰拂袖坐下。 这个计策他予以重望,怎么能轻易罢休。 陈暮环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说道:“诸公,元皓兄之计,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计谋,但有三个缺点。” “一,私盐横行,元皓兄的断盐之计是封锁青州盐流入冀州,想法是很好的,冀州唯一的近海渤海郡如今在大哥与伯圭兄手中,袁绍无法自己制盐,只能从其它地方购盐。” “然关中盐、益州盐、淮南盐都过于遥远,所以他只能对流入冀州的青州盐佯装没见选择无视,说不准还暗中大肆低价收购,囤积起来,以做军用。” “若是此时我们依照元皓兄之策,断掉青州盐,边境百姓,各地商贾、世家、豪强见有利可图,有机可乘,必然会偷偷私运贩卖。” “如果不能将这些私盐禁绝的话,那么此计根本无法导致袁绍军中内乱,反而会给予私盐暴利,危害重大。” “二,时间太长,袁绍不蠢,各地诸侯哪家仓库不是存有大量粮草、油盐,一旦计策实施,食盐开始减少流入,对袁绍的军队影响不会太大,只是会造成冀州民生大乱而已。” “如果袁绍再聪明一些,派出兵马进驻上党,南下河东,不管是去关中高价买盐,还是武力夺取关中盐池,至少一两年内他的军队不会崩溃。” “而在这一两年当中,青州禁盐的策略除了只会给冀州百姓生活造成危害以外,对袁绍的军队影响微乎其微。” “三,损人不利己,青州产盐出售天下各地,最终天下各地的金银铜汇聚于青州,对于稳定青州物价,维护青州财政有巨大帮助,冀州是我们的收入主要来源,若是一断,青州收入骤降。”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严肃且认真起来,对着刘备拱手说道:“因而此计只能算是一个长远利益的计策,短时间内,受到损害的是我们自己以及冀州百姓,所以我反对。” 陈暮提出的三点当中,私盐就不用多说。一旦某地缺盐,私盐贩子们就会如同闻到血的鲨鱼一样,哪怕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千里迢迢运送食盐。 而第二点也很明确,各路诸侯都会囤积粮草油盐等军用物资,纵观汉末历史,真正曾有过弹尽粮绝经历的诸侯,也就只有曹操刘备袁术。 这其中曹操和刘备是被吕布偷家导致,所有的物资都被吕布给抢走了。 而袁术则是纯粹自己作死,非要称帝弄得众叛亲离。 其他诸侯,哪怕治下百姓过得再惨,至少在保证军队供给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还是袁绍这种汉末顶尖大诸侯,仓库存贮必然不计其数。 毕竟人每天摄入的食盐量跟食物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只要食盐储量足够,不管老百姓死活的情况下,军队不可能乱。 所以正如陈暮所说的那样,哪怕是搞定了私盐问题,在短时间内,还是很难触动袁绍的基本盘。 第三点就更不用讲。 自己是卖盐的,虽然已经接近于垄断,不把盐卖给你,看似你亏了,实际上自己也是半斤八两,谁都没占到便宜。 因此综合上述,田丰的策略可能是不错,属于一个长远计划,但这却不符合青州的利益。 不管是从民心、经济、治理、军事等方面来说,都存在一定缺陷。 就好像股票一样,某支股票你长远看好,因为它的发展前景很广阔,但在近期这支股票的内部混乱,利空频频,下跌趋势大,哪怕未来前景再好,散户和机构们也不会急于在此时进场被套牢。 所以策略是好策略,但就和历史上田丰劝袁绍不要急于与曹操进行决战,而采取骚扰疲敌之计一样,需要的时间、官府、军队、将领以及地方的诸多支持。 简单来说,实施这个计划,不仅要一个顶尖微操大师来操盘,还得需要各路将领不是淳于琼这种货色,懂得随机应变。 对于现在的刘备来说,还是很难达到这种层次。 听到陈暮的话,田丰忍不住想反驳,然而陈暮可跟刘备只会讲以人为本的大道理不同,他是将这件事的利弊全都分析得干干净净,一时间,田丰居然找不到什么理由来驳斥他。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子归难道有比这个计策更好的办法来逼迫袁绍决战不成?” 陈暮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田丰就转头看向刘备道:“明公,如今我们与袁绍相持,哪怕加上公孙伯圭,也只能采取守势。除非我们主动进攻,然则我们总兵力不过八万,加上洛阳兵马亦不过十四万,绝没有拿下袁绍的能力,因而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只算青州和洛阳那边的总兵力,确实难以对袁绍进行主动进攻。 不要以为昆阳之战、官渡之战、淝水之战这些战役能打赢,就觉得人少打人多没问题。 那都是偶然现象,袁绍要是没有个二五仔许攸帮曹操将袁绍的粮仓位置点清楚,你看看曹操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如果放弃现在的地利,全军出击进攻冀州,大概率又会是一场葛亭大败。 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田丰只字不提公孙瓒。 这就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了。 “伯圭呢?” 刘备皱起眉头,如果加上公孙瓒的话,那总兵力和袁绍比,差距就不是很大了。 然而田丰却道:“明公,公孙瓒不可信也!” 刘备大怒道:“田元皓,你这是在挑拨我与伯圭的兄弟之情!” “明公!” 田丰苦口婆心道:“明公好好想想,如果击败袁绍之后,公孙伯圭该如何自处,到时候必然会与明公兵戎相见。” 刘备却一甩袍道:“好了,我谅你不懂我与伯圭情谊,不知你罪,下次再敢胡言乱语,必军法处置,今日会议就到此结束吧,我累了。” “明公!” 田丰还想说点什么。 然而刘备已经不给他机会,说完之后转身就出去。 田丰急急追来,但早有侍卫将他挡住,不管他如何呐喊,刘备却是头也不回。 “唉,大事休矣!” 田丰去追刘备无果,回到厅内,锤胸顿足,无比气恼。 等他拍了一会儿桌子,再抬起头,忽然看到对面居然还有几个人没有走。 正是陈暮阎忠徐荣。 三人都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时间让田丰又羞又气。 “元皓兄,你现在必然气恼大哥吧。” 陈暮站起身,提着个酒壶过来,帮田丰倒了一杯酒。 田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嘲道:“明公不纳吾言,迟早必生患也!” “元皓,这你就误会大哥了。” 陈暮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好好劝慰道:“对于公孙瓒的事情,有些话他没法说,你明白吗?” “难道明公还看不出来?公孙瓒同样有南下略冀州之心。” 田丰指着北面道:“他若是真的忠心于朝廷,怎么可能会把持着渤海不放,什么与明公瓜分冀州,我看袁绍覆灭之日,便是他公孙瓒临阵倒戈之时!” “元皓兄!” 陈暮左右看看,对徐荣使了个眼色,徐荣会意,走出门去,将大厅门关上,自己则站在门口守卫,不许任何人进来。 “难道子归觉得吾之言不对吗?” 田丰反问道。 陈暮坐下来,与田丰在一张席上,轻声说道:“元皓兄之言,自然是对的。我们作为大哥麾下,自然是要以大哥的利益去考量问题。虽然现在谈袁绍覆灭还早,但公孙瓒确实个很大的麻烦。” 听到陈暮也支持他的话,田丰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明公还如此相信公孙瓒。” “因为大哥不能背弃道义啊。” 陈暮叹了口气。 历史上,吕布都那个鬼样子了,刘备还接纳他,结果导致吕布反叛,丢了徐州。 后来携民渡江,但凡看过点史书的都知道,刘备在带着襄阳百姓渡过汉江,由于百姓众多,他用船只来往很多趟才把百姓运过河。 所以实际上渡江是很成功的,并没有失败。 但正因为渡河耽误了太多时间,导致渡河之后就被曹操追上,然后才有了兵败于当阳,赵云长坂坡七进七出的故事。 因此实际上如果刘备真想跑,完全可以不用管百姓,自己乘船渡江,远比带着十多万百姓方便得多。 还有在路过襄阳的时候,诸葛亮让他攻打刘琮,夺下荆州,他也没有答应。 在关羽死后,举国之力要报仇。 临死之前将整个国家的权力都交给诸葛亮。 或许在道义上,刘备唯一亏欠的,估计也就刘璋了。 听到陈暮的话,田丰都有些不敢置信,愕然道:“难道个人道义,要凌驾于国家大义之上?” 陈暮想起了历史上二哥被害,大哥不顾一切的模样,仍然只能苦笑了一声:“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呀。” 第四十五章 逼走公孙瓒 真的有人会将个人的道义凌驾于国家统一之上? 听到陈暮肯定的回答,田丰充满了愕然。 现在青冀幽三州局势明暗不定,三方胶着态度不明,如果某一方掌权者如此按个人情感做事,难道是一件好事? 统治者有个人喜好,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不能做抉择,这样的一个势力,恐怕也长久不了多少。 一时间田丰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厅内极为安静,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包括伟人也是这么评价刘备的,刘备善于团结各方势力,是因为他有道义,很多人都信服他,但他不能区分主次矛盾,歌女喜欢感情用事。 这样的人顶多算是一个草莽英雄,或许在颠沛流离之中勉强能够得到一块栖息之地,却不能像曹操一样成为枭雄夺得大半天下。 可真是因为君主带有浓重的个人情感色彩,才为桃园结义的兄弟情谊平添了那一份浪漫,一份意难平不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田丰才长舒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为主上者,多有任侠之气,绝非好事啊。” 陈暮苦笑道:“元皓兄,正是这样,他才是我大哥。元皓兄想一想,如果你在袁绍手下,以你刚直性格,多次犯上顶撞,袁绍会如何?” 田丰默然不语,他其实对袁绍不太了解,但仔细想想,任何一个人被自己这么多次刚而犯上,恐怕早就治罪了吧。 唯有明公多次宽厚包容,从未苛责,哪怕前些年关过他一次,后来也是屈身道歉。 这样的主公,在当时各路诸侯之中,简直是一股清流。 “我倒是认为刘使君不是没有意识到公孙瓒的威胁,只不过他不愿意与其撕破脸皮,背负道义而已。” 就在此时,阎忠忽然说了话。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才刚加入,目前甚至连具体什么官职都还没有定,在刘备面前没有太多话语权。 不过现在只有田丰陈暮徐荣三人在场,自然可以聊一聊。 “明公知道?” 田丰不解,看刘备那么信任公孙瓒,怎么也不像是对公孙瓒起疑心的模样。 然而陈暮却说道:“大哥不是傻子,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孙瓒是什么想法,只是碍于情面,不会去说而已。” “嗯” 田丰点点头,说道:“子归,你觉得公孙瓒这事该如何处置?” 陈暮摇摇头:“谈他的问题还是太远了,看待事物要分清楚主次,先解决袁绍,再谈公孙瓒的问题。” 目前北方局势已经跟三国差不多,刘备和公孙瓒联合起来抵抗袁绍。 三家当中,袁绍实力最强,相当于曹魏,刘备和公孙瓒就相当于刘汉和孙吴,二人联盟,与袁绍打了个五五开。 刘备跟公孙瓒现在联盟还是很紧密,但关于击败袁绍之后,北方归属,二人最近有些分歧。 按照刘备的意思,河北当然是要归属于朝廷,由洛阳朝廷派遣官员来治理。 而公孙瓒则认为他们二人对半开,刘备拿渤海、清河、河间、安平等靠近青州的土地,而公孙瓒则得中山、常山、赵国、魏郡、巨鹿等地。 光从地图上来看,相当于把整个冀州从中间劈开,二人各得一半。但公孙瓒实际什么想法,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假设袁绍被击败,冀州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打下来的,公孙瓒想独吞冀州,刘备肯定不愿。 因此最好的结果就是对半分,除非他打完袁绍立即和刘备撕破脸皮。 但不管从任何角度上来看,与刘备直接发生冲突,还是二人分道扬镳,都不符合公孙瓒的利益。 所以他得左半边冀州,可以从并州取关中,也能南下略兖州,至少还有几条出路。 只是刘备因为不同意他的想法,双方发生过几次争论,都没得出个结果,最终在田豫的劝说下,两人目前达成一致,搁置争议,先击败袁绍,占领冀州再说。 很多人只是觉得刘备和公孙瓒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分歧而已。 然而在田丰这样的人眼里,就已经看到了他们双方不可调节的矛盾。 这不是占不占地盘的问题,而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刘备尊洛阳朝廷为主,所以打下地盘后,不管是为了树立自己忠臣的形象也好,还是真的愚忠朝廷也罢,肯定不能对冀州指手画脚,而是应该把问题交给刘虞去处置。 而对于公孙瓒来说,他有野心,实力强悍起来之后,就已经不再把洛阳这个朝廷放在眼里,只是碍于刘备,不好这样明着来而已。 但让他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洛阳朝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双方在意识形态上,就发生了很大的冲突。 现在矛盾还没有爆发,是因为两人都顾忌着昔日的颜面以及还有一个共同敌人,一旦袁绍凉凉,田丰就觉得,下一场战争,就必然是在公孙瓒和刘备之间爆发。 不过既然陈暮说现在谈公孙瓒还太早,那田丰也就无话可说,叹息一声说道:“子归说得是,公孙瓒之事还是太早,然则袁绍这里也十分棘手,我知道你与明公都不愿用那断盐之计,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何法?” 陈暮笑了笑,轻声说道:“元皓兄很急吗?” “很急?” 田丰一开始有些纳闷:“急什么?” “急着铲除袁绍。” “急倒是不急,只是如今青州钱谷充足,士气旺盛,正该一举出兵的时候。” “但是打仗就要花钱,现在钱谷充足,不代表以后会充足。” 陈暮摇摇头道:“如今青州不大规模征兵,就是为了维持洛阳和青州的稳定局面,青州的粮食产得越多,盐卖得越多,急的就不是我们。” 田丰想了想,思索道:“子归的意思是?” “急的是袁绍和公孙瓒啊。” 陈暮笑了起来。 青州现在的大战略主要突出一个“稳”。 稳在哪里? 边境的士兵不多,外围只有五六万,加上各郡国的郡兵、县兵,全州总兵力不过八万左右,哪怕加上洛阳,也才十四万。 而袁绍那边前线大概分布二十万大军,还有各地郡国郡兵以及在西面防守洛阳的几万人,总兵力其实已经能达到二十五六万,总体实力相当可怕。 然而我们要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总兵力以及出兵的兵力其实是不对称的,全国有那么多兵力,不代表出征的时候全算上。 还是拿官渡之战举例子。 根据三国志魏略的说法,官渡之战时,曹操的总兵力是三万,但他只是带了三万多人去前线而已,后方还有大批的预备役以及防备其它势力的守军。 比如命曹仁防守阳翟,以掩护左侧背;命蔡阳率部驻守叶县,以防止汝南黄巾军刘辟、龚郝等部;命曹洪率部驻守宛县,以防御荆州刘表;命李通率部与汝南太守蒲宠驻守汝南,以备孙策。 还有荀彧镇守许昌,知后方诸事,钟繇督运关中粮草,加派卫觊到关中,统制盐政,招抚流民,进行屯垦等。 根据史料记载,如果算上后方的这些预备役,以及防备其它势力的守军,曹操的总兵力最少也在十万左右。毕竟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官渡之战前,地盘面积已经超过袁绍,总体实力,也仅仅只是比袁绍差一线而已。 至于袁绍也是如此,他自己带了十二万人去打曹操,后方同样也有大量的预备役和防备北方胡人势力的守军,因此他的总兵力自然是超过二十万的,这一点在后面打袁谭袁尚就有明证。 因此总兵力和能够出征的兵力绝非是一个概念,别看刘备总兵力能有十四万,但可以出兵的兵力,基本也就是在七八万之间,硬实力与袁绍还是有点差距。 可这就代表了刘备的真正实力比袁绍差吗? 显然不是。 官渡之战前曹操硬实力比袁绍差,是因为他自己作死,三征徐州,把徐州打得千疮百孔,再加上当时洛阳和豫州受黄巾之乱以及董卓之乱的影响,民生凋敝,百姓艰难。 因此当时曹操只是地盘大,治下的人口、经济、农业等等远不如冀州,如果不是他早年得了青州兵屯田,勉强养着军队,曹操势力当时候就已经崩溃。 而现在刘备的青州虽然耕地面积远不如冀州,但加上洛阳呢? 河内与河南同样属于华北平原的一部分,以及弘农和颍川二郡,四地加起来拥有大量的耕地,再加上当初董卓之乱时被强迁关中的人口回来,虽然不如鼎盛时期洛阳附近二百万人口,但也有近百万众。 所以在人口上实际青州与洛阳加起来的总人口数量已经跟冀州差距很小,在耕地面积上虽然有不小差距,毕竟华北平原不跟你嘻嘻哈哈,可总体也差不了太多。 而双方的治理也不在一个层面,很早的时候陈暮和沮授就针对青州发展做了很多政策。 对内打压豪强,扶持小农经济,对外精简军队,发展产业,以海盐为根基,商业繁荣,农业发达,教育业蓬勃发展,仓库钱币和粮食堆积如山,粮价低得全国各地商人来买粮外售。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青州的军队不多,不需要花费重金去养那么多军队,且能够保证自给自足,同时利用公孙瓒一同来牵制袁绍,自己偷偷摸摸发展的基础上。 如果现在全面开战,刘备咬咬牙,断掉每年给洛阳朝廷的税款,断掉每年给青州百姓的农业、粮食、盐价的补贴,断掉每年给泰山学宫的教育经费,断掉全青州高额的官员工资,那么短时间内拉起二十多万大军,与袁绍一决高下,绝对有这个实力。 因此简单来说,刘备其实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一直在借力打力,对外伪装成军队数量不多,对内则是稳定局势。利用公孙瓒牵制袁绍,二人为了保证消灭对方,都在军队竞赛,刘备则表面维持着少量常备军,暗地里搞经济。 葛亭之战后,袁绍被消灭了不少兵马,但如今兵力一直在增加。公孙瓒也被迎头痛击,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自己的骑兵死伤惨重,可他却不能减少兵力,只能不断地从幽州征兵,从北面胡人那雇佣兵马。 如此一来,不管是袁绍还是公孙瓒,在整体实力上,都属于停滞不前的状态。经济、政治、商业、农业,顶多维持一个秩序没有崩溃,若说各自地盘情况有多好,那显然是想多了些。 至于这一系列战略和操作出自谁的手笔,就不用多说了吧。 包括葛亭之战,就是他一手安排。 为了让青州这些年可以安稳发展,积蓄力量,一举将袁绍和公孙瓒击败,陈暮也算是煞费苦心,宁愿接受一场葛亭之战的失败,也要造就今日的局面,便是为了完成日后吞并北方的大战略! 田丰听了他的话,沉思了许久,最终点点头:“不错,急的确实是袁绍和公孙瓒,他们的内部压力极大,每年用于军队上的开支不菲,必然都希望速战速决。” “所以我们真没必要太急。” 陈暮说道:“我们利用公孙瓒一同牵制袁绍,逼得袁绍没法发展,公孙瓒的北地本就贫瘠,如今坐拥六万兵马已是极限,再扩军必然内乱不止,他们二人都急,继续消耗下去,我们才是占优势的一方,难道不是吗?” “嗯。” 田丰沉吟片刻,问道:“那依子归之见,莫非是打算继续对峙,继续消耗?” “非也。” 陈暮摇摇头:“已经对峙两年了,再继续下去,何时是个头。所以我想了一计,虽然在大战略上不如你那断盐之计来得效果明显,却可以逼迫公孙瓒离开冀州。” “逼公孙瓒离开?” 田丰一头雾水:“把他逼走对我们有何好处?” 陈暮神秘一笑:“把公孙瓒逼走之后,袁绍压力骤减,到那个时候,也将是他自己做出一些错误决定的时候。” 嗯,逆风战神,如果变成顺风呢? 冀州埋下的那么多钉子,他们是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田丰被陈暮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袁绍能做出什么错误决定? 公孙瓒被逼走,他怕是高兴死,到时候对于他来说,就有两个策略。 一是继续北上,消灭公孙瓒,稳固后方,再图南下。 二是立即对刘备动手,剪除后患。 后者肯定是个弱智行为,袁绍不可能选,毕竟公孙瓒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偷他屁股。 那么袁绍一定会选择前者。 公孙瓒和刘备目前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由于刘备的军队都是步卒,机动性较差,且利用的是黄河中下游的大量河流湖泊进行防守,其中一部分都是水军,陆军只有五万左右。 到时候袁绍只需要安排十万人防备洛阳和青州,利用城池防守即可,主力北上解决公孙瓒,彻底清除后患。 等稳定幽州之后,再南下与刘备一决雌雄,这才是正确做法,难道袁绍还会犯什么蠢不成? 带着这样的疑惑,田丰问陈暮道:“那子归是打算用何计逼公孙瓒离开?” 陈暮淡淡地道:“撤走鄃县灵县绎幕的兵,全面龟缩平原!” 田丰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了。 这计。 挺恶心人的。 第四十六章 各自战略 渤海,南皮县。 如今冀州青州幽州三方战争主要焦点,就集中在渤海与清河。 目前的局势也很简单,袁绍占据了清河国三分之二,公孙瓒占据渤海三分之二,刘备占据清河三分之一,渤海三分之一。 二郡之地,被三家瓜分。 但这两地毕竟是冀州的地盘,在别人家门口打仗,心疼的是袁绍,不是刘备公孙瓒。 这使得公孙瓒在渤海向来不得人心。 因为他性格刚直,为人残暴,经常破灭世家豪强,掠夺其家产,虽然还没有到欺压百姓的地步,但治下民生也只能算是一般般,比之刘备治下差得远。 所以有时候除了要应付袁绍以外,偶尔还得应付一下治下豪强叛乱,不至于说焦头烂额,但让他这样急性子的人很是不爽,因而多次催促刘备跟公孙瓒进行决战,不要再这么继续拖下去。 可惜刘备自己也清楚现在不是攻打冀州的好时机,因而一直没有同意公孙瓒发动总攻的请求。如此两年下来,以至于公孙瓒对昔日好友竟然生起了那么一丝丝怨气。 不过公孙瓒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比较注重江湖草莽义气为先,有恩必报,不会像法正那样睚眦之怨。 历史上朝廷冤枉他岳父,由于岳父曾经提拔他,公孙瓒就弃官跟随,沿途照料,不离不弃。后来刘备在平原,陶谦被曹操攻打,向田楷求救,也是公孙瓒给了刘备一些兵马,这才能让刘备在徐州立足。 所以他为人属于那种江湖老大哥类型,为兄弟两肋插刀,虽然心中不满刘备不愿发起总攻,但义字当头,公孙瓒也只能忍下来,并没有对刘备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这一日南皮下起了大雨,正是春夏交替,沿海季风气候,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公孙瓒双腿交叉,盘坐在屋檐下,紧皱的眉头,低头看着庭院中的雨水将泥地打湿,然后汇聚成一条条黄色的小溪,顺着花坛草丛间的缝隙,流入排水渠,往院外而去。 他的身边只有亲信关靖和田豫,关靖手里捏着一封信,细细研读,过了片刻才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刘使君还真是” 在这封信里,刘备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好好治理地方,不要再随意欺压豪强百姓,一副站在道德的高点,为了你的好语气,这已经是今年来第三封信了。 “玄德公也不是个迂腐的人,只是这忠臣及仁义的名声,还是成为了他的累赘。若非顾忌重重,青州动员大军,恐怕袁绍早就覆灭了。” 田豫摇摇头,算是为刘备说了句好话。 公孙瓒的眉头就锁得更紧,他与刘备是同辈,年龄差不多,而且还是幼时玩伴同窗好友,所以两个人一直是平辈交往,称兄道弟。 虽然站在刘备的立场上来看,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他好,希望他好好忠诚于朝廷,好好爱护于百姓。 可日益增长的野心,以及刘备每次站在高点的劝说,都让公孙瓒觉得厌烦。 凭什么你要来指责劝说我? 凭什么你就一副为了我好的语气? 现在天下都成了这副模样,谁还管朝廷? 我就想自己称王称霸,难道不好吗? 一切的一切,都让公孙瓒觉得,像刘备这样只知道死忠朝廷的榆木脑袋,不可救药。 偏偏二人不仅是发小,同窗,好兄弟,刘备还曾经有恩于他。 之前公孙瓒担任涿县县令,不过是六百石的小官而已,后来是陈暮把酿酒配方给他,他才能发家起势。 紧接着平张纯张举叛乱,攻灭幽州复起的黄巾,然后是讨董,他公孙瓒能够走到今天,都离不开刘备的帮助,甚至在缺粮草的时候,也经常是刘备供给。 如此一来,对于公孙瓒这种有恩必报,义气当先的人来说就极为难受,顾及这些恩情,没办法和刘备撕破脸皮。 他刘备被忠诚与仁义束缚住,我公孙瓒,又何尝不是被恩情与兄弟义气给捆绑住了? 一时间,公孙瓒竟有些举棋不定,骑虎难下之意。 “玄德,唉。” 公孙瓒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关靖察言观色,低声问道:“明公,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公孙瓒握紧了拳头,厉声道:“如今天下,县县为王,郡郡做帝,他们能做得,凭什么我做不得?我要得冀州,我要得天下!” 时局崩坏,朝廷威严早就在董卓之乱中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刘备这个被名声所累的死忠外,谁敢说是忠于汉庭者? 关靖说道:“可若为明主,切不能因私人感情而延误大事。明公,若想成大业,则不能老是顾及刘使君,以我之见,公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什么准备?” 公孙瓒转头问道。 关靖脸上露出一丝厉色,说道:“自然是不能徇私情,该下狠心的时候,就得下狠心。” “你是说?” 公孙瓒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关靖说道:“不错,现在我们与刘使君联合,击败袁绍至少有六成胜算,若是打败袁绍之后,明公应该果断袭击刘备,占领冀州与青州,再挥师南下,取河南等地,如此天下大半,都落入明公手里。” 公孙瓒默然不语。 田豫忙道:“不可啊明公,我们的实力比之刘使君还是有些差距,即便突袭成功,杀死了刘使君,洛阳还有关羽,青州还有陈暮,他二人皆有统帅之才,刘使君一死,他们为了报仇,势必会尽起青州与洛阳之军与明公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万事休矣。” 公孙瓒立即狠狠地瞪了关靖一眼,厉声呵斥道:“士起,莫要再胡说八道,我与玄德情同手足,你这是让我们兄弟相残否。” “额。” 关靖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来,目前青州前线只有刘备和张飞在,刘关张陈四人一体,关羽在洛阳,陈暮在青州,如果刘张死了的话,关羽和陈暮必然起兵报仇,到时候双方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呵斥了关靖,公孙瓒也没有提任何惩罚,田豫见此情形,知道自己主公心中还是对这天下有所觊觎,便低声道:“明公,其实想得冀州,也并非一定要与刘使君为敌。” “哦?” 公孙瓒诧异道:“那该如何是好?” 田豫想了想,说道:“《战国策》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北方的形势明公也知道,三方角力,刘使君仅仅只是比袁绍差一点,算上明公的兵马,才稳压袁绍一头,如果在决战之时,明公忽然停滞不前,那时会如何?” 公孙瓒想了想道:“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我的兵马忽然没有进攻,以玄德的兵力,恐怕要溃败。” “不错。” 田豫说道:“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与刘使君撕破脸皮,只需要让袁绍和刘使君战个两败俱伤,到时明公则尽取冀州,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刘使君即便再如何要求明公忠于朝廷,也徒奈之何。等明公坐拥幽冀二州,实力称霸天下,便可南下得兖州豫州之地,足以称雄于世也。” “嗯。” 公孙瓒微微点头,摸了摸胡须,眼中露出一丝丝的光芒。 真到了那个时候。 玄德也无可奈何了吧。 . . 清河国,甘陵城。 原来的国相府已经被袁绍占据,富丽堂皇的厅内点满了熏香。 冀州人才济济,兵马多如牛毛,光甘陵城附近,就拥有大量的营寨、坞堡、新建城池,总兵力达十二万人。 如果有神仙站在上帝视角,俯瞰整个冀州的布防配置就不难发现,袁绍的布防还是很用心。 主要兵力配置是在河间国南部以及清河国东部,沿途各县城以梯队形势驻兵,由于公孙瓒多骑兵,野外对战步兵吃亏,所以北面采取守势,东面则采取攻势。 再看整个地图的话,袁绍北面抗衡公孙瓒,东面迎战刘玄德,西面对付关云长,南面应付吕奉先。 若是再算上时常寇略冀州的黑山军,那整个冀州就可谓五面树敌,大逆风之下的袁本初,仿佛是一个战神一般南征北战东平西讨。 西域来的香料将整个房间熏得满室皆幽兰,袁绍跪坐在席上,看着桌案上那一炉散发着青烟的熏香微微有些出神。 面对如此多的仇敌,压力不大那是假的,但有压力也有动力,现在的他意志力和自信力到了极致。 “明公。” 一旁审配的话让袁绍回过神来。 “嗯。” 袁绍思绪稍稍回转,扭头看向席下几名谋士:“刚才说到哪里了?” 历史上他有九大谋士,田丰、沮授、许攸、逢纪、荀谌、郭图、审配、辛评、辛毗。 而现在少了田丰沮授,但却多了耿武、闵纯、李历、刘惠。 原本这四人是韩馥的谋士,但这次王芬没有作死造反,一直执掌冀州,如此他们自然就变成了王芬的谋士。 袁绍是青年党人领袖,被王芬等老一派党人选为冀州合法继承人,耿武、闵纯、李历、刘惠等人自然就不会因此抗拒袁绍,从而被袁绍杀害。 只是现在有一些谋士并不在此,像许攸郭图为监军,于外围统领兵马,逢纪、闵纯守卫邺都,在西面对抗关羽,而辛毗尚未得到重用,因此在这里的只有审配、耿武、荀谌、辛评、刘惠、李历六人。 说起来搞笑,这群谋士当中,还算是具有卓越战略眼光的人,居然只有历史上如彗星划过的中山人刘惠,其他人除了许攸逢纪审配还有点战术水平外,就只剩下一群碌碌无能之辈。 可袁绍也没办法,沮授作为冀州本土派,很早以前就和陈暮刘备认识,后来又征辟了田丰,如此一来,袁绍手下唯二的两大战略家被挖走,剩下的人自然不堪大用。 不过刘惠在冀州本土派中威望很高,历史上韩馥要杀他的时候,无数冀州官员为他求情,如今跟着王芬,属于王芬麾下壮年一派的官员领袖,等到袁绍继承位置,冀州本土派只剩下审配跟刘惠两根独苗。 至于闵纯和耿武,二人一个出自关中闵氏,一个出自高阳耿氏,因为汉朝的时候姓氏迁移还没有那么广。往往某地都是某个姓氏成为大族,冀州当时候并没有闵氏和耿氏的宗族堂号。 因此为了扶持本土派与南阳、颍川派抗衡,袁绍大力培养审配和刘惠,让二人担任从事,一直跟随自己出征刘备,出谋划策,他们的一些计策,袁绍也是时常采纳。 见袁绍回过神,审配就继续道:“刚刚子惠之意,是要先易后难。刘备实力远在公孙瓒之上,如果我们和刘备决一死战,哪怕战胜了刘备,也必然是伤亡惨重,很有可能让公孙瓒渔翁得利,因而我们必须先败公孙瓒,再击刘玄德!” “嗯。” 袁绍听了缓缓点头。 这就是大战略方向的行进路线,先易后难,确实是亘古不变之道理。 “然则现在公孙瓒刘备二人兵合一处,打谁都要遭到另外一方的进攻,因而若想先击公孙瓒,必要让他们分兵。” 刘惠接过话茬说道。 袁绍沉吟道:“那如何才能让他们分兵呢?” 刘惠继续道:“要想分兵,则南必须牵制刘备,北牵制公孙瓒。让他们疲于应付,不能将主要兵力应付于冀州,因而必须寻找新的盟友。” “谁?” “公孙度、吕布及明公之弟袁公路。” “公路?” 听到袁术的名字,袁绍嗤笑了一声:“这厮自败走汝南之后,就一直嫉妒我得了冀州,上月还写信痛骂我,说我不过是运气好才有今日,他会与我联盟?” 相比于现在的袁绍,袁术同样是四面楚歌,处境很不好。 陈暮早早地安排了孙坚作为嵌入豫州的钉子,北面钳制曹操,南面与刘表联合搞袁术。 袁术的实力在汝南大败之后,就一落千丈,虽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荆南和扬州西面一直被他控制在手下,麾下也依旧还有十多万大军。 但陈温死后,袁术还没来得及消化整个扬州地盘,朝廷就派了刘繇过来,从江东起家,勉强有那么一两万人和他抗衡。 然后是穷追猛打的孙坚跟刘表联军,再加上当时江东局势极为混乱,各地流寇、小股军阀势力层出不穷,甚至北面还多了个曹操,以至于淮南等地混乱不堪,乌烟瘴气,袁术深陷战争的泥潭之中。 虽然袁术实力依旧是这些诸侯当中最强的,但最强就意味着要被联合起来攻打,周围各方势力为了阻止袁术吞并江东,纷纷出兵钳制。 有的正面吸引注意力,有的侧翼偷袭,有的背后掏蛋,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弄得袁术十分被动,就好像一头雄狮,被豺狼群围攻,难以招架。 因此袁术还曾经写信要求袁绍出兵帮他一下,只需要南下稍微牵制一下孙坚,他就能除掉刘繇,占据整个淮南,结果被袁绍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写了一封信将袁绍痛骂一顿,二袁已经彻底翻脸。 刘惠笑呵呵地道:“明公此言差矣,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范增亦曾言此一时彼一时,只要有合适的利益,袁公路是不会拒绝的。” “此话怎说?” 袁绍问。 刘惠说道:“如今曹操被吕布逼走,退至徐州,徐州与淮南相近,袁公路北上咫尺可攻曹,曹操与吕布已是势如水火,如果明公牵头,让吕布与袁术联盟,二者同时攻曹,则一人分徐州,一人得兖州,袁术必然同意。” “届时明公还可以帮忙劝说吕布,让他牵制住孙坚,袁术则可以攻灭刘繇,得江东之地。刘备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会领兵南下,救援曹操和孙坚。” “等到河南一地乱成一团,刘备前线部队南调之时,明公立即攻打公孙瓒,联合公孙度,将其消灭。如此一来,则北方之地尽归明公之手,待刘备处理了南方事宜,再北上的时候,一切晚矣,明公基业已成,在北方已是势不可挡!” 说到最后,刘惠摸了摸胡须,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战略是他精心策划,南联合吕布袁术,北联公孙度,与公孙度一起牵制公孙瓒,以吕布袁术牵制孙坚刘表曹操刘备,只要让袁绍腾出手来,先取公孙瓒,扫清北方之后,那么冀州崛起,就已是事实,刘备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到那个时候,以大势横扫青州,尽夺青州之地,然后南下横扫河南、江南、荆州等地,再出兵关中益州,天下大业,便归属于袁氏! “子惠之计,确实甚秒。” 审配想了想,夸赞道:“而且最厉害的是,此计看着是帮吕布与袁术壮大,但刘备绝不可能让曹操孙坚就此被破,因而必然领兵出征,到时候不仅公孙瓒要被明公击败,就连吕布和袁术,也不会壮大起来,反而有覆灭的危险。”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辛评皱起眉头说道:“难道刘备就不会知道他若是走的话,公孙瓒独木难支吗?恐怕即便此计能行,青州派人南下,也调走不了多少兵马。” “确实调不走多少兵马。” 刘惠道:“但别忘记还有洛阳,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刘备从前线调走一些,再从洛阳调走大半。他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敢进攻洛阳。” “我们要打洛阳?” 袁绍纳闷。 现在洛阳与冀州势同水火,但洛阳毕竟是大部分诸侯承认的正统,一打的话,容易捅马蜂窝。 更何况洛阳难打得很,当年袁绍就亲眼见识过,只要兵马退出河内,靠着洛阳八关,即便只有那么几万人,也足以抵挡住他十多万大军。 刘惠摇摇头:“当然不能打洛阳,相反,我们要拼命向朝廷示好,千万不能得罪刘虞。” “为何?” 袁绍不解追问。 “因为只有不得罪刘虞,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全力平灭掉公孙瓒。” 刘惠解释道:“伯安公不是傀儡天子,他能够命令刘备以及洛阳兵马,如果明公能够结交洛阳天子,奉其为正统,进贡贡品,上表称臣,将罪责全部推给王芬,以袁氏之望,再加上朝廷门生故吏应和,想必伯安公也不会过于紧逼,只要洛阳那边不攻魏郡,我们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处理公孙瓒了。” 向洛阳示好? 袁绍皱起眉头,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洛阳和冀州闹得你死我活,势如水火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王芬立了个伪帝。 洛阳是正统,自然要对伪帝进行打击。 现在天下三个皇帝,洛阳、冀州、益州,益州太远暂时管不上,冀州近在咫尺,不针对你针对谁? 所以这些年冀州步履维艰,处境艰难,也不乏是因为他们与正统相悖的缘故。 像袁绍之前就觉得曹操是一个可争取的盟友,结果曹操在信中也只能委婉地劝他要尊崇正统,不要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根本不答应和他结盟。 背弃正统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只有袁绍自己能够亲身体会。 “嗯,此言有理。” 袁绍思索片刻,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公英明。” 诸多谋士都拱手行礼。 他们对冀州那伪帝没什么概念,纯粹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考量。 毕竟现在不是王芬的时候,既然冀州伪帝的存在对于冀州来说是个负担,弊大于利,那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呢? 刘惠又说道:“吕布逃离冀州,得了兖州之地,证明此人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只要有利可图,必然会答应。袁术则急于摆脱困境,脱离四面楚歌的陷阱,只要明公施以援手,同样会同意此举,而且我听说吕布有个女儿,若是能够撮合两家联姻,则南方局势会更加混乱。” 审配附和道:“不错,吕布与袁术的联盟更紧密,那么曹操孙坚就会越危险,刘备派出去救援他们的兵马也会更多。此举对明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到时候他们在河南淮南之地打成一片,明公就可以浑水摸鱼,攻灭公孙瓒,再图南方。” “好。” 袁绍拍案而起,对刘惠说道:“子惠,我命你为使者,出使袁术与吕布。” “唯!” 刘惠拱手一礼,欣然领命。 第四十七章 答应联盟 吕布叛逃去兖州,偷袭了曹操。 对于袁绍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乐意见到这个局面。 毕竟他之前就十分忌惮吕布,还曾经想要除掉他,要不是还有洛阳威胁在,不好明着来,恐怕早就不是刺杀那么简单。 现在能够送走这个瘟神,袁绍自然满心欢喜。 当今天下格局,南方混乱不堪,各方势力倾轧,北方三足鼎立,关中如同养蛊,连益州都不得安宁。 刘璋不愧为守门之犬,在这种大争之世,各路英雄豪杰争夺天下的时候,居然因为无法调节父亲留下的嫡系“东州兵”与益州本土豪强派系的斗争,而陷入内乱。 这要是换成中原任何一个诸侯,估计都得笑掉大牙。 只是没办法,益州实在太偏远。如果是放在中原地区,这么大一块肥肉,估计早被各路诸侯吞得连渣都不剩下。 如今中原地区,各路诸侯混战,几乎成了片怪物房,北方实力最强,南方地区稍弱,关中次之,益州最差,以刘璋的能力,就这样吧,安安心心当条守门犬。 而兖州之地位于河南,吕布虽然不是什么雄主,但他的武力确实属于BUG级别,趁着曹操东征陶谦,占领了大半个兖州,夺得了一片栖身之所。 黄河南岸,由上到下,从左到右,洛阳朝廷、吕布、孙坚、曹操、刘表、袁术、刘繇,这些还只是大势力,稍小的势力数不尽数。 南方那些宗贼豪强不说,就连黄巾余孽以及各路流寇,少则成百上千,多则数万,攻城略地,完全是一片战争泥潭。 兖州最幸运的地方是位于河南最北面,不至于跑去江东汝南打生打死,但这恰恰也是它的不幸。 后世有一句话离天堂太远,离美丽国太近,就可以形容现在的兖州。 作为河南地区最北的位置,兖州离冀州太近了,离青州也太近了,北方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波及到这里,特别是东郡,几乎已经是战争的前线。 为此,就跟历史上曹操在得到兖州之后,马上将都城迁到地盘的中心颍川许都一样,吕布也将州牧府迁移到了济阴定陶。 济阴西面是陈留,北面是东郡,东面是山阳,南面是梁国,属于兖州腹地,周围好歹有一些缓冲地。 不过相比于历史上已经被曹操屠得满目疮痍的徐州,现在的兖州可比徐州好得多,曹操好歹也治理了几年,再加上陈留、济阴等地一直还算稳定,至少在地盘上,吕布稍稍富裕一些。 济阴,定陶。 在城门口造册登记之后。 一辆马车自北面而来,缓缓地驶入城内。 由于最近马上要到雨季,河南地区经常会下雨,所以这是一辆带了棚顶的栈车。 栈车只有士人才可以乘坐,左右两侧有一个小窗子,挂有窗帘。 刘惠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吕布治下的定陶居然还算繁华,城内外来往百姓不少,倒是能见到难得的安宁。 马车缓缓地在州牧府邸附近停下,刘惠下了马车,身边有十多个护卫,他身上揣着袁绍的书信以及一些证明身份的公,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州牧府,而是找了个饭店坐下。 饭店并不大,因为不是吃饭时间,客人很少,仅仅只有两桌。刘惠一行人都带着刀剑,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狠角色,不过周围百姓却对他们丝毫没有惧怕。 在兖州,再狠的人能狠过吕布? 店家见有大生意上门,连忙走过去,弯着腰询问道:“尊客要些什么?” 刘惠吩咐随从将刀剑收好,占了两桌,跪坐在桌案边上,轻笑一声:“有些什么好菜好酒就上一些。” 店家高兴道:“好嘞,马上到。” 说罢就去后厨,吩咐厨子开始做十多人的饭菜。 等他出来的时候,刘惠又叫住他:“店家,过来一下,有些事问你。” 最近兖州稍微稳定了许多,但到底比不得十多年前的光景,饭店生意都不怎么样,店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伺候大主顾,点头哈腰道:“尊客还有什么吩咐?” “我是从北面过来的商人,来南面看看货物行情,顺便瞧瞧哪些地方稳定好做生意。” 刘惠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道:“听说兖州这两年打仗,我还担心南边会很乱,怎么今日进城,看着似乎治理不错,想问问兖州各地,都是如此吗?” 听到这句话,店家稍稍打量了他一下。 刘惠操的是幽州口音,他是中山国人,就在幽州边上,从口音上来说,就能令人多信服几分。 而且他来的时候坐的是栈车,这种车除了士子会坐以外,商人们也会常常用来当做运送货物的货车,符合商人的身份。 再看穿着打扮,略显普通,也没有什么绫罗绸缎,不过身上带有刀剑,扈从一个个也十分凶悍。在这乱世当中商贾低调行商,财不露富,似乎也能对得上号。 最近几个月兖州在严厉打击间谍,从城门口进来的时候,都要登记造册。官府的人也时常叮嘱城内店家,小心有人打探消息,不许他们随意透露。 店家想了想,打定主意若是这些人问城中军营、粮仓位置什么的,守口如瓶,若真只是商人,应该也不会问这些问题。 开门做生意,迎南送北,什么人见得多了,多留个心眼不算坏事。 想到这里,店家开口说道:“去岁吕使君来了之后,除了山阳那边偶尔会打仗以外,济阴倒是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战事,兖州位于中原中枢要道,南来北往都会来这里歇脚,看着人多些,倒也是平常的事情。” 刘惠“哦”了一句,又问道:“我在北面的时候,听说吕使君曾经劫掠过冀州一些郡县百姓的事情,兖州这边” “尊客切莫多说。” 店家连忙摆手道:“吕使君来兖州之后,有李太守坐镇中央,各类政务也不算苛刻,税亦不高,哪有什么劫掠百姓,都是谣言罢了。” 李太守? 刘惠马上抓住了关键词,立即问道:“这位李太守是何方人也?” 店家摇摇头:“不知道,只知是关中人士,被吕使君辟为济阴郡守,瞧着挺年轻的,不过政务很熟稔,来往商业,劝课农桑,济阴现在局势能够稳定下来,多亏了他,听说吕使君对李郡守十分信任,大权都交在他手里。” “哦?” 刘惠默默将这位李郡守记在心里,就不再多言语。 吃了饭,从店铺里出来后,刘惠四处闲逛,不时找人攀谈,言谈间并未询问军事秘密,而是了解济阴那位李太守的情况。 因为这些并不算禁忌,在花了一些钱后,刘惠很快就掌握到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因而快过晌午,问清楚太守府的位置之后,就准备过去。 随从苍头纳闷道:“不去州牧府了吗?” “不去了。” 刘惠摇摇头。 “哦。” 苍头也就没有多问,他是袁绍派来保护刘惠的,不是出使的使臣,具体事务还是得靠刘惠来处理。 而就在刘惠满城打听这位李太守情况的时候,此时此刻,济阴郡守府邸之中,“李太守”正在端详着一封书信,细细研读里面的内容。 这位“李太守”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这里的话,就会知道,这人正是卫觊。 卫觊出自河东卫氏,是大家族出身,又曾经担任过朝廷官员,如果直接在吕布帐下出仕,曹操难免会怀疑有人用计将吕布引入兖州背刺他,到时候告到刘虞那边,钟繇不好收场。 因此他化名李卫,现在担任济阴太守,名义上掌管济阴,实际上是吕布的军师参谋。 卫觊手里的这封信,正是来源于钟繇。 由于他原来是钟繇的属官,而钟繇听令于陈暮,所以陈暮不能明着指挥卫觊,只能通过钟繇来传达指令。 虽然麻烦了点,但朝廷关系错综复杂,袁家门生故吏;曹家的亲朋好友;就连吕布都有三五知交。有时候不该露面的时候,还是谨慎小心一些得好。 “引吕布攻徐州” 看着手里的这封信,卫觊陷入了沉思。 钟繇居然希望他能够影响吕布,让吕布去攻打徐州,特别是徐州北面的东海国与琅琊国。 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青州就已经南下占领了这二郡,吕布要是去打的话,岂不是就会得罪刘备? 以刘备的实力,吕布恐怕招架不住吧。 难道元常兄是希望吕布覆灭? 卫觊细细思索,猜不透里面是什么含义。 这种大战略上的交锋,尔虞我诈,他又如何得知呢? 不过既然是钟繇的命令,卫觊自然也就只能服从,想了想,该如何能让吕布去打徐州呢? 其实让他去也不难,吕布跟曹操已经是死敌,双方势同水火,决战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吕布恐怕没那么大胆子去打东海国和琅琊国,那边是刘备的地盘,除非吕布想跟袁绍结盟,跟刘备拼个鱼死网破。 “使君,门外有人求见。” 就在此时,厅堂外走进来一名郡守府下人,拱手向卫觊说道。 卫觊皱起眉头:“何人?” “没说,只是送来了一张谒帖。” 下人双手把谒帖举起来,低下头往前面递。 卫觊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下人袖子里鼓囊囊的,轻笑一声,也没计较,把谒帖接过来看了眼。 袁绍的使者? 好家伙。 真是缺什么就来什么。 卫觊脑中灵光闪烁,顿时明白了缘由。 原来青州那边已经算到了袁绍要和吕布结盟,所以这是打算将计就计? 卫觊在心里想着。 其实卫觊并不是陈暮的人,或者说,包括吕布哪怕是归顺了朝廷,也不是陈暮的人。 因为在他们心里,刘备和自己的身份是一样的,都是忠心于朝廷的臣子。 就好像哪怕曹操挟持了汉献帝,满朝上下依旧有很多忠汉的老臣一样,他们还满怀希望地想着曹操能做个忠臣,能帮助汉献帝恢复江山。 只是历史上的那批汉朝老臣信任错了人,以至于后来曹操几次大清洗,最后如愿以偿地帮助曹丕上位。 而现在的洛阳朝廷,自然是没有信错人的,刘备现在确实是洛阳朝廷的好臣子。 所以实际上卫觊其实并不命令于陈暮,他只是听命于朝廷而已,什么样的方式对朝廷有利,他就怎么去做。 现在就是如此。 钟繇传来让卫觊影响吕布攻打徐州的命令,眨眼间袁绍的使者就来了,岂不是说明朝廷已经知道了袁绍的想法,想要联合吕布搞事? 这要不是将计就计,那就鬼来了。 想到这里,卫觊安心了许多,马上对下人说道:“让他进来。” “唯。” 下人窃喜,连忙出去传达命令。 过了片刻,刘惠走进来,看到了厅内高坐的卫觊,拱手一礼道:“中山刘子惠,见过府君。” “请坐。” 卫觊向下手右侧席子伸手,汉朝以右为尊,坐在主人的右手边是表示很大的尊敬。 等刘惠坐下之后,卫觊就又笑着说道:“尊使胆子倒是大,我主为兖州牧,尊朝廷为上,又曾与袁本初有隙,你还敢来,就不怕我把你送去朝廷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昔日楚王派申舟出使齐国,路过宋国时,被宋国人伏杀,因而惹怒楚王,投袂而起,将宋国包围一年,城内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可谓惨绝人寰。” 刘惠淡定地道:“吕使君是聪明人,他原本也是冀州大将,虽脱离冀州,但也应该知道冀州带甲百万,相信他不会因小而失大。” 其实卫觊想反驳的话,有很多话可以说,比如现在冀州被刘备公孙瓒包围,自身难保之类。不过他知道不能太落使者面子,所以故作沉默,表示默认。 过了片刻,卫觊才说道:“尊使来我兖州,是有何事呀?” 刘惠微微一笑,拱手一礼:“如今吕使君滞在兖州,龙困之地,不能一展拳脚,我正是来助吕使君一臂之力尔。” “哦?” 卫觊又道:“愿闻其详。” 刘惠马上慷慨陈词,对他说道:“吕使君与曹操为死敌,曹操仰仗刘备,引为盟友,若北方战事稳定,它日青州军南下,联合曹操,吕使君危在旦夕。如今只有联合我冀州,一齐消灭曹操,方才有出路。” 卫觊摆摆手道:“我们也想消灭曹操,然而曹操实力不容小觑,又有青州为援,难以攻灭。” “所以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刘惠淡淡一笑,说道:“我此次南下,不仅要联合吕使君,还会联合袁公路,袁公路与我主为兄弟,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如此冀州兵马南下,扬州兵马北上,夹击曹操。届时兖州徐州之地尽归吕使君,岂不比被困在这济阴要强上许多?” 联合袁术? 卫觊心里顿时一紧,原来袁绍在打这个主意。 袁术虽然被周围的诸多小势力拖住了手脚,但实力犹存,为淮南最大的霸主,如果他与吕布联合攻打曹操,曹操的确很危险。 到时候青州肯定会南下出兵相助,袁绍那边压力骤减,光靠一个公孙瓒,恐怕难以拖住袁绍。 要不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卫觊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朝廷派来的卧底。 吕布虽然表面上归顺于朝廷,但卫觊很清楚他的本性,见利忘义,反复无常。 现在袁绍许诺他兖州和徐州,以吕布的性格,很大概率会同意。 如果自己想要破坏这个计划,就要杀掉这群使者。 想到这里,卫觊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但很快,这丝杀机就荡然无存,他想起了钟繇送过来的信。 他怕的是朝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已经明白袁绍想要联合吕布和袁术。 如果自己冒然行动,会破坏朝廷的计划。 因此卫觊一时有些陷入两难。 片刻后,他决定想办法拖一拖,于是说道:“这是件大好事,只是吕使君现在并不在济阴,尊使等几日,我派人去前线向使君通禀如何?” 刘惠并不知道卫觊是朝廷的人,他之所以先找卫觊,是因为他知道卫觊可以影响到吕布。 他怕的是吕布对袁绍还心有怨恨,如果自己一个人劝说,不一定劝得动,唯有找到吕布的心腹一起劝说,才有把握成功。 见到卫觊似乎松了口,有同意的意思,刘惠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手。 一个人抱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进来,打开一看,竟是一箱金银珠宝,粗略看去,怕是得值好几百万钱。 “这是给府君的一点小小心意,若是联盟之事能成的话,惠另有礼物送上。” 刘惠笑着说道。 卫觊眼皮子跳动,没想到袁绍还这么舍得下血本,不过他好歹出身大族,这点钱还是不放在眼里,因此假装露出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便淡淡地说道:“尊使有心了,若是有回信,我必第一时间通知尊使。” “那我便不久留了。” 刘惠站起身,说道:“这几日我就住在城内馆驿中,静等府君消息。” “好。” 卫觊亲自送他出去,等刘惠一行人离开,他就马上回到府内,写好信,安排亲信快马加鞭赶往洛阳。 从定陶到洛阳去有六百里路,骑马狂奔送信,一个来回也得四五天。 不过有一点好的地方在于,黄河有一条支流,叫做鸿沟,从鸿沟又流出一条支流,叫做济水,如果坐船的话,回来可比去快得多。 因此只是三日,卫觊就收到了洛阳的回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 “答应联盟。” 第四十八章 南方先乱 翌日,吕布得到消息,也从山阳郡的前线回来了。 卫觊引领着刘惠觐见,向吕布陈述利弊,游说劝说他起兵攻曹。 吕布这人见利忘义,反复无常,从来都没有忠心可言,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虽然袁绍曾经派人刺杀他,但双方一直没有明着撕破脸皮,因此至少表面上,他们没有仇怨。 而不管是曹操,还是刘备,跟吕布都有非常大的牵连,曹操就不用多说,利益相关,双方为了争夺地盘,已经是不死不休。 至于刘备,那就纯属是私人恩怨,当初洛阳三英战吕布,吕布被打到吐血,虎牢关前,黄忠又一箭射得他吐血。 两次战败,相当于两次耻辱,这对于武力自诩天下第一的吕布来说,简直是件黑历史,自然要讨还。 所以在利益面前,再加上卫觊的推波助澜,吕布欣然答应,只要袁术出兵,他就立即出兵。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刘惠欣然南下,准备去找袁术。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前脚刚走,袁术的使者就已经来到了定陶,找到吕布,说是愿意献上二十万斛米,与吕布结盟,共同对付孙坚和曹操。 卫觊当时候还纳闷,了解之后才得知,原来在刘惠来之前,袁术就已经打算北上进攻徐州,因此希望吕布帮忙牵制孙坚。 其实看地图就知道,袁术东面是刘繇,西面是刘表,西北面是孙坚,这三家已经联盟在一起,将他困在淮南以及扬州西部等地,就连老巢荆南地区,长沙郡等地,也是危在旦夕。 地盘太大,反而处处受到攻击,不好防守。 所以这次寻求联盟,对付孙坚和曹操是假,利用吕布暂时先牵制孙坚和曹操,袁术趁机攻灭刘繇,以除后患是真。 吕布被刘惠和卫觊劝说,本来就有联合袁绍袁术的心思,现在见袁术使者来,还以利诱,自然欣然答应,双方互通使者,日益往来密切,暗中勾结,准备展开行动。 如果这是一场三国游戏,每一位玩家都扮演着君主,那就又到了每个君主对自己势力施展内政、外交、计谋、军事、民生、商业等等回合的时候。 但真实的世界里,又哪是游戏数据里的模样那么简单。 至少很多时候,一些计谋,一些算计,一些事态的发展,哪怕是作为穿越者的陈暮,也不能机关算尽。 不过事态至少在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陈暮不知道袁绍会派人去找吕布,也不知道袁术同样派人来找他。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曹操和吕布已经是死敌,矛盾不可化解,只要怂恿吕布继续攻曹,那么战火迟早会殃及青州,这就足够了。 四月底,淮南,寿春。 袁术虽然在沈亭之战后,因为粮草被烧毁,不得不撤兵回扬州,但余威犹在,特别是他的基本盘多了荆南,牵扯了刘表不少兵力,使得孙坚与刘表根本不能将他消灭。 不过在孙坚刘表刘繇等人的接连打击下,他也只能疲于应付,节节败退,丢了不少地盘,只能将兵力集中在扬州西部的豫章、九江、庐江等地,除了防备刘表孙坚以外,对身处于他后方的刘繇,时刻恨不得他死。 此时此刻,袁术府邸之中,阎象走进去,正好看到河内术士张鮍从厅里出来,不由顿时皱起眉头。 张鮍最近正得袁术恩宠,像这样的术士,总说些什么天命之类的话,令人厌恶至极。 不过阎象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当世的常态。 曾经有人诟病陈暮当年忽悠皇甫嵩朱儁借东风,后来欺骗荀和算到刘宏什么时候死的话,认为现代人不发展生产力,却去装神弄鬼,十分不合理。 但事实上真穿越去汉末,在初期弱小的时候,就嚷嚷着发展生产力才不合理。 因为古人就信这个。 王芬信了术士的话,就想着废立皇帝;刘焉信了术士的话,就去废史立牧,跑去益州;袁术同样也是信了术士的话,作死称帝。 还有朱建平,管公明,都是汉末鼎鼎有名的相士,事迹在史书中多有记载,并非虚假捏造的人物。 因此在汉朝搞封建迷信和装神弄鬼,你才能活下去,才能被人重视,被人信服。 相反在掌握大权之前,想着发展生产力? 挺可笑的一件事情。 阎象看着张鮍离开,进了大殿,紧锁的眉头就更加凝重几分。 因为他看到袁术坐在席上饮酒自乐,模样眉开眼笑,显然是那张鮍又说了什么好话,以至于让他心花怒放,非常开心。 “明公。” 阎象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哦?” 袁术回过神来,看到他,笑着问道:“是仲玄啊,何事?” 阎象拱手道:“吕布同意了。” “同意了?” 袁术还没有蠢到之前订制的策略忘了的事情,欣喜道:“好好好,终于可以杀了刘繇那厮了。” 阎象迟疑道:“可是,若我们未按约定,冀州那边” “呵。” 袁术冷笑一声:“他袁绍不过是我家奴而已,也想命令我去帮他打曹操?何况他在河北,我在淮南,他能奈我何?” “额。” 阎象心中叹气。 袁家二人势如水火,这次袁绍虽然对袁术许以利诱,邀请他共击徐州,但袁术根本就不想听袁绍的,只是表面应付了刘惠,打发之后,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实际上如果他们二袁真的能联盟的话,与吕布一起攻打徐州也未尝不可,毕竟徐州近在咫尺,得了广陵之后,还能顺带南下破了刘繇。 这样一举两得,又占领了徐州之地,还能消灭两个对手。整个江东之地,都尽归袁术所有。 但可惜袁术鼠目寸光,只想着淮南这一亩三分地,打算弄死刘繇,占据整个江东,然后再去找孙坚的麻烦。 虽然这不失为一个稳妥的策略,但得到的利益,总归是要比与袁绍联盟差很多。 更何况这样做,还相当于卖了吕布,万一吕布与他翻脸怎么办? 只是袁术毕竟是主公,阎象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兴武四年五月初,夏日流火,烈阳照射着大地,对于广陵郡高邮县的人来说,今年显然是一个丰收的年月。 广袤的淮北,一望无际稻田,曹操将从青州得来的占城稻在高邮试种,已经是绿油油一片。 汉民族是一个农耕民族,当他们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首次发现种植五谷,能够让他们源源不断收获粮食的时候,曾经的茹毛饮血就再也一去不复返。 从刀耕火种,到精耕细作,历史书上的一页页,就是古老的汉民族千百年来的耕作史,同时也伴随着权力、、利益的战争史。 曹操站在田埂上,俯视着硕果累累的稻苗,摸了摸饱满的稻穗,对身边的郭嘉道:“这占城稻确实产量高不少。” “嗯。” 郭嘉双手笼在袖子里,轻声说道:“可惜今年种得太晚,要到七月才熟,来不及再种第二次。” “无妨,今年只是留种,明年就能够做双季稻了。” 想起青州派来帮忙种地的老农解释,曹操的心里对双季稻充满了期待。 其实双季稻并不是指占城稻可以种两次,而是利用占城稻生长周期极短、不择地、耐干旱的优势种一茬,然后再种正常的晚稻,形成一季两熟。 淮南地区处于淮南与长江水系,夏天干旱,或者洪涝灾害是常有的事情,一旦出现天灾,往往一年下来农民颗粒无收。 有了占城稻之后,夏季耐干旱,就能够保证五月份有一茬水稻收割。然后再种植晚稻,到了秋季九十月份的时候,天气稍微稳定一些,不会对本土水稻造成太大影响。 原来汉朝的水稻作为本土水稻,生长周期往往在四到五个月之间,约120150天左右。而秋冬季节水稻无法种植,农民自然只能做到一季一熟。 而占城稻的生长周期则只有三个月,如此在春天一月份播种占城稻,四月份收割,五月份种晚稻,九月份再收割,两种水稻就能循环不断,充分利用土地,不至于让土地像以前一样闲着。 曹操是在三月份从青州把稻种取回来,然后还得经过一系列的前期准备,一直到四月份才把水稻种下。 汉朝用的是农历,阳历的话就是五月份,此时种植水稻,已经算是中稻,等中稻收割了,就是八月份,再种植晚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今年想要双季稻的目标,自然也就无法实现。 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至少曹操现在已经看到了成果,才六月份,两个月的时间,占城稻就已经绿油油一片,长出了绿色的稻穗,再过一个月,就能成熟,变成金黄色的稻田。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再也不缺粮食,好好发展一年,把吕布击败,将兖州夺回来了! 曹操在心里想着。 “明公,听闻上个月袁术去打孙坚,在汝阴攻城半月,结果刘繇趁机攻打九江,兵进合肥,差点端了袁术老窝。” 二人走在田埂上,瞧着无数农夫在田间干活,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浩浩荡荡的樊梁湖荡,郭嘉一边走,一边跟曹操聊起了最近的天下大势。 樊梁湖就是后世的高邮湖,但此时还只是大片的小型湖荡群,并未连在一起,很多湖边开垦出大量良田,芦苇荡在夏风中悠悠飘荡,成群结队的鸡鸭在湖中搜寻着鱼虾,水鸟起跃,野鹿成群,排出的粪便又滋养泥土,构建起一片富饶的生态区域。 曹操背负着双手,看着远方轻轻点头:“是啊,南面的战乱不休。原本如果不是吕布的话,我现在已得兖州和半片徐州,趁着北方僵持之时,修养一两年,便足以兵马南下,攻灭袁术,得淮南之地,便可称霸天下矣。” “孙坚是被陈暮举荐为豫州牧。” 郭嘉思索道:“看样子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袁术,陈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现在看来,同样阻碍了我们的发展。陈子归的用心,还真是险恶呀。” “嗯。” 曹操点点头:“若是能除掉孙坚,我就能得豫州之地了,到时候整个河南皆被我所有,实力比之袁绍刘备还要强大。” 郭嘉想了想道:“孙坚有虓虎之勇,与刘表联合在一起,皆是因为有袁术而已,若是袁术覆灭,恐怕他们立即就会为了淮南而大打出手,如果他们内乱之时,孙坚骤然身死,恐怕刘表就会北上了,那时也会是我们的机会。” “哦?” 曹操诧异道:“孙坚勇猛无匹,怎么会死呢?” 郭嘉轻笑道:“孙坚虽勇,然轻而无备,每次打仗,都身先士卒,这世上哪有为主者轻身犯险去攻打城池的?一次两次还只是有赖天幸,可次数多了,总会有危险的时候,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将来必定死于乱军之中。” “这倒也是。” 想起孙坚的打仗习惯,曹操也是摇摇头。 孙坚什么都好,但就是脑子不太好,都已经担任州牧主公,每次打仗都还第一个冲锋。 他个人之勇确实很强,然而一人之力总归是有限,吕布虎牢关前威震天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刘备手下的将领除了黄忠以外,在关上皆被他打得狼狈不堪,吐血倒飞。 可那又如何? 像这样的猛将,只需要埋伏一群弓箭手,一顿乱射,管你是“折熊扼虎,斗豹搏貆”的庆忌,还是“力能抗鼎,独挡千军”的项羽,都要被射成刺猬。 个人勇武在浩瀚如海的军队面前,就好像一颗石头要硬憾一座泰山一样可笑。 “现在南方乱作一团,然我们不能轻易深陷局中,主要作战精力,还是要以吕布为主,只有先破灭了吕布,夺回我们的兖州,才能再图谋整个河南之地。” 郭嘉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趁着北方战事僵持,如果袁绍与刘备一直没有分出胜负,我们倒是可以先观望一下局势,看看南方什么时候有个结果。要是我们能够联合孙坚,一起先破吕布,那就更好了。” “嗯,就等孙坚回信了。” 曹操说道。 他在这两个月一直与孙坚互通信件。 毕竟当初有一起讨董的情谊,而且表面上他们还是刘备联盟集团成员,互为盟友。 在袁绍当政冀州之前,王芬当时拉拢了陶谦、袁术,两个大势力,加上一个中等势力,一起对抗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刘表集团。 那次算是第一次中原大战,结果就是陶谦袁术大败,陶谦直接被消灭,袁术被赶出豫州,实力受损。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术称霸河南的野心失败后,回头就杀了陈温,占据了淮南。虽然现在还有个刘繇,可实力比之袁术差得天远,要不是正面战场有刘表孙坚牵制,袁术想消灭刘繇,易如反掌。 如果不算江东无数割据的地方豪强、盗匪、宗贼势力的话,那么南方地区现在是两个中等势力既刘表孙坚,加一个刘繇小势力,一起对抗袁术这个大势力。 曹操现在的实力也受损,已经从中等势力退到了小势力,不过吕布也不算强,如果能够联合孙坚一起打击吕布的话,相信很快就能消灭吕布,重新把失去的兖州再夺回来。 可惜现在孙坚的主要精力要对付袁术,大概率是抽不出身。曹操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只是看看孙坚的态度,试试能不能拉拢。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目前曹操没有什么军事行动的意图,他的主要兵力都放在北面对抗吕布,南面没有多少兵马。 因为在他看来,袁术被孙坚刘表刘繇牵制着,肯定不敢再多惹一个势力,因此哪怕是四战之地,至少目前来说,还是非常安全,袁术不可能来打他。 然而就在曹操郭嘉走在乡野道路上,畅谈未来的时候,一骑飞奔而来,还未靠近,就已经大汗淋漓,张口呐喊:“明公,大事不好了。袁术大军北上淮陵,攻破了县城,往徐州来了。” 第四十九章 曹吕之战(感谢歆帅帅的盟主打赏) 袁术忽然攻徐州?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曹操和郭嘉面面相觑,露出愕然的表情。 这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呀。 按理来说,袁术已经四面树敌,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这个时候再来惹曹操,那不是疯了吗? “莫非是吕布与袁术勾结上了,准备来共同对付明公?” 郭嘉的脑子转得快,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袁术会忽然来打他曹操。 曹操脸色凝重道:“很有可能,必须马上回彭城,同时给孙坚去信,让他出兵。” “明白。” 郭嘉点点头,如果吕布和袁术联盟在一起,那孙坚刘表刘繇联盟,也一定会同意曹操加入。 在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利益之下,没有人会拒绝志同道合的朋友。更何况曹操和孙坚,本就属于刘备集团的人。 当下二人不再迟疑,抛下还差一个月就能收获的农田,骑上马匹,就急急忙忙往县城去,召集人马,飞速北上准备回彭城统领战局。 其实曹操也没有抛弃占城稻,他选择种植的地方在广陵郡高邮县,这里位于徐州南部,扬州北部,与扬州的吴郡以及丹阳郡隔了整整一条长江,几乎隔江相望。 而袁术的地盘是九江、庐江、豫章等地,属于扬州西部,北面并不是广陵,是豫州的沛国和徐州的下邳。 其中淮陵县,就位于下邳南部。 从军事角度分析,袁术如果要打高邮,需要长途跋涉近千里,且没有太多实际意义。而下邳和沛国则近在咫尺,并且曹操的大后方基地就在彭城,这样意义更大。 所以广陵应该很安全。 不过曹操还是留下了夏侯惇作为广陵太守,领兵五千,加上程昱辅佐,留守后方。 这么做的目的是打算引为奇兵,一旦事情有变,被吕布和袁术两面夹击,如果能找到机会的话,这五千人,不管是突然出现引援,还是围魏救下偷袭袁术老家,都能发挥出奇效。 汉末的夏季天气变幻无常,时而干旱少雨,时而大雨洪涝,到五月中旬,南方下起了大雨,淮河长江水系暴涨,虽然还没有发展到洪水的地步,却也阴雨连绵。 吕布果然再一次对山阳郡发起了猛攻,曹操领兵北上,一边抵御吕布,一边派人联系孙坚,同时分出人马南下,随时准备对付北上的袁术。 此时此刻,汝南的孙坚很快接到了曹操的信件,得知袁术居然与吕布联合在一起攻打曹操,大惊失色,连忙引兵来救。 由于曹操分出一部分兵马在广陵,又分出一部分兵马防备袁术,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正面难以抗衡,所以左思右想之后,决定采取戏志才之计,先示敌以弱,佯装败退,然后再引兵设伏。 东缗县,曹操败退山阳之后,前线是放在昌邑县与东缗县,后方是放在了彭城。这条防线对于抵挡吕布起到了很大作用,因为这里就是后世的微山南四湖。 南四湖属于后天形成的大湖,于宋元明时期慢慢成形。但在此之前,它因为地势低洼,水系繁多,早就成了一片沼泽湿地,小湖泊连绵成群。 骑兵在这里形同虚设,吕布曾经想要派骑兵绕过昌邑东缗前线,奇袭曹操后方,可被这横跨数百里的湿地阻拦,无法前进。 包括历史上曹操与吕布大战,收复兖州的时候,二人就是在东缗县北面的巨野县进行决战,如今二人两级反转,曹操不得已只能选择从东缗撤兵,拢共不到两万人马,撤离山阳南下往沛国。 吕布得知消息,判断一定是袁术在南面进攻起了效果,曹操的老家彭城下邳出现了危机。欣喜之下,立即领兵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抵达了沛国丰县,吕布骑兵迫近,眼看就要被追上,曹操就在刘邦的老家枌榆亭原地驻扎,设置营寨,防止继续行军之下,被吕布的骑兵衔尾追杀,损失兵马。 但这样做的话,吕布的步兵很快就会赶到。 两日之后,吕布率领大军抵达。 淮南江东地区大雨连绵,江水暴涨,离扬州一千多里的兖州倒还算安宁,只是最近天气也是乌云变幻,好像随时随地要下雨。 汉末小冰河时期,河南地区的六月,要么是雨季,要么是旱灾,风调雨顺的时候反倒很少。 不过历史上公元196年,曹操攻破汝南黄巾,收获人口和粮食,在许都屯田,当即收获粮食百万斛,然后马上推广至整个兖州,很好地缓解了粮食危机。 从这一点上来看,今年河南地区肯定是风调雨顺,如果出现大旱洪涝的话,不可能屯田如此成功。 所以南方的大雨天气,影响不了北方的战争。 吕布驻扎在了离枌榆亭不足五公里的地方,位于丰县以北。 浩浩荡荡的包水流经县南,分出数条潺潺小河细支,两岸山岛竦峙,茂林森森,猿声与豺狼长啼不绝,林中不时起跃飞鸟。 顺着包水的一条分流南下数里,远远地就可以见到枌榆亭。 古时一亭管辖周围十里的乡村,亭之地相当于一个小镇,亭长除了负责一亭之地的治安以外,还负责商业管理,所以亭也可以算是附近乡村的一个商业集散地,往来村民赶集都会来亭中。 枌榆亭的结果就是一条小街而已,位于河水东岸,有连着一排房子,中央是亭舍,从街头走到街尾,估计不需要一百米,如今天下大乱,亭中早已破败。 根据史记汉书等记载,汉高祖刘邦就是在丰县以西的大泽中斩白蛇起义,枌榆亭则是在丰县以北,二者相差不远。 吕布领兵出来观望,就看到在原来的亭街基础上,曹操已经铸造起一片城寨矮墙,周围用木质栅栏保护着,矮墙上站着成群结队的士兵守卫,在另一侧的营垒边上,还有大量的士兵埋伏。 “曹操为人狡诈,已经设伏于此,我们不能陷入埋伏圈。” 李肃眺望了阵势,对吕布劝说。 吕布点点头:“不错,曹操多谲,现在打恐怕讨不了好,我们应该拖住他们的脚步。” “曹操一门心思只想着撤离,怕是淮南袁术已经威胁到了彭城,只要我们把他的主力大军拖在此地,等待袁术北上占领了曹操后方,前后夹击,曹军必败。” 麾下大将郝萌也进言说道。 在历史上,李肃因为兵败被吕布斩首。但这一次他跟着吕布从长安出逃,一直没有单独领兵打过败仗,所以因为同乡的身份,为吕布军中二号人物,担任校尉。 而魏越与成镰是最早跟随吕布的一批人,因此现在是军司马,其他郝萌,魏续,宋宪,侯成,曹性等人则官职高低不同,为中层将领。 吕布得兖州之后,张杨与卫觊成了二号与三号人物,如今领兵出征,二人留守在陈留济阴,现在并不在此处。 随着吕布担任一州州牧,麾下将领水涨船高,李肃已升任中郎将,魏越成镰则成了骑都尉,郝萌,魏续,宋宪,侯成,曹性等人也或为军司马,或为偏将,或为裨将,各有升迁。 此次跟着吕布过来的,除了李肃郝萌以外,还有骑都尉成镰。 成镰四目张望,忽然看到远处河对岸的森林有异动,连忙指着那边道:“将军你看。” 吕布连忙看去,就看到林中有飞鸟惊出,疑有伏兵,不由大笑道:“曹操果然是想埋伏于我,我们不要上当,传我命令,撤回营寨,只要曹操离开,就立即进攻。” “唯!” 众人纷纷领命撤兵。 不过吕布这次倒是算错了,林中飞鸟不是曹操的人,曹操那点人马,守着营寨就已经很艰难,更别说还设伏。 此时此刻,远处森林里,有十余人正伏于草丛间观望,他们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 广袤的河南大地上,军情司的势力四处渗透,作为通过互联网攫取海量信息的现代人,陈暮组建起的谍报系统极为完善,很多郡县都有军情司分部,秘密渗透地方,通过大笔砸钱,暗中招募死士效力,甚至很多地方豪强世家,都以青州马首是瞻。 陈暮非常关注南方战场,因此哪怕他自己并未在这里出现,也依旧命令司卫们时时刻刻关注着战局变化,将情报第一时间送到平原去。 军情司的探子记录了今天曹军与吕军的行动之后,从西面出了丛林,派出快马飞奔北上,不断在各个据点换人换马,接力传送,日夜疾行,就可以保证日行三百里,两三天之内,丰县的战报就能到七百里外的平原。 曹操站在矮墙之上,看着寨外的吕布军队如潮水般撤去,稍稍松了口气。 郭嘉靠近过来,轻声说道:“明公,南方局势有变。” “袁术打到哪了?” 曹操皱起眉头,他的兵力只有两万多人,广陵留了五千,为了对付吕布,身边还有一万五千人,还有五六千人则安排了曹仁陈宫在下邳等地防御袁术。 吕布得兖州之后,大举征兵,兵力已经达到三万人,自己的兵力捉襟见肘,如果曹仁不能抵御住袁术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郭嘉摇摇头:“袁术还在淮陵。” “还在淮陵?” 曹操又惊又喜:“难道是最近南方大雨,他无法北上?” 郭嘉道:“南方虽有大雨,然则对下邳影响不大,如果袁术要北上的话,并不能阻止。” 众所周知,六月份是长江淮河中下游地区的雨季,像后世的安徽、浙江、江苏、上海、南京、杭州等地,梅雨季节就是从五六月份开始。 下邳虽然也属于安徽,也属于淮河水系,但已经处于淮北地区,南方大雨连绵,下邳最近只是小雨,不会耽搁行军。 所以听到并非大雨阻拦袁术北上,袁术却依旧滞留淮陵不前,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袁术没有北上,那对曹操也是件好事,因此他马上想到要不要将曹仁调回前线,来抵挡吕布的压力。 然而还没等曹操提出这个想法,不远处戏志才就急匆匆过来,对着曹操道:“明公,好消息。” “怎么了?” 曹操回头询问。 戏志才站在矮墙下仰头对他道:“孙坚派人来信,说已到下邑。” 下邑位于梁国,是豫州的郡国,当初孙坚就是从陈国与梁国起的家,击退袁术,占据了汝南。 梁国就在沛国边上,下邑与丰县也是近在咫尺,不到百里,两日之内即可到达。 听到这个好消息,曹操高兴地道:“如此可与孙坚兵合一处,共击吕布矣。” 郭嘉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明公不可。” “为何?” 曹操纳闷。 郭嘉说道:“吕布兵马众多,之所以没有急于发起进攻,一是忌惮我军设伏,二是以为袁术在南面向北而击,所以必然是在等待袁术大军,南北夹击于我们。” “嗯。” 曹操点点头。 郭嘉继续说道:“然则袁术不知为何忽然停滞不前,我料他恐怕是诓骗了吕布,根本就没有想着帮吕布击败我们,而是利用吕布来牵制孙坚,此时在淮陵的必然只是一标小股兵力,他的主力大军要么是在进攻江东,攻灭刘繇,要么就是在北上阴袭汝南。” 作为汉末最善于把控人心者,郭嘉很快就从袁术的举动中判断出了袁术的意图。 袁术根本就没有想着联合吕布先除掉曹操,而是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先派出一股人马,佯装主力北上,引得曹操恐慌,马上给孙坚写信,说吕布与袁术联合,请他一起来共同打击。 孙坚跟袁术已是死敌,必然会前来相助。如此调虎离山,袁术的前线没有了孙坚的压力,只剩下刘表独木难支,那么他就可以趁机做别的事情,巩固自己的地盘。 听到郭嘉的分析,曹操一愣,过了半晌之后,才说道:“这袁公路还真是,鼠目寸光。” “是啊。” 郭嘉沉吟道:“刘表据偏远的荆州之地,兵力想要北上实在太过遥远,所以我们就算有援军,也只有孙坚一部,以我们的实力,就算加上孙坚,也难以抵挡。到时候袁术与吕布瓜分兖州徐州扬州之地,再合兵进攻豫州,孙坚也只有败亡一途,可袁术却只盯着近在咫尺的刘繇,真可谓井底之蛙矣。”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曹操询问。 郭嘉眼眸中闪烁奇异的光,低声道:“自然是利用孙坚来击破吕布,我军如果与他们兵合一处,强行攻打,不一定能马上把吕布击败,但如果佯装继续撤退,装作袁术北上与我们越来越近,吕布必然大喜,引兵来追。此时再让孙坚设伏,我们一同杀出,必能大败吕布!” “好!” 曹操的眼眸中同样闪烁出古怪的光,他与郭嘉的意见相同,如果和孙坚合兵的话,容易形成对峙战,旷日持久不说,吕布还有退回兖州的可能。 但如果设伏的话,就可以在追击战中将吕布击溃,那么顺势就能拿回整个兖州。 到时候他曹操,就能马上夺回曾经的失地,恢复实力了。 “可惜此战之后,倒是让袁术稍稍喘息了一口。” 郭嘉略微有些遗憾。 曹操笑道:“无妨,袁公路目光如此短浅,如冢中枯骨尔,待我平定吕布之时,早晚必擒之。” 二人相视一笑,很默契地没有提孙坚,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看地图就知道,刘表的荆州就是后世的襄樊市,而江夏郡,则是武汉市。这里与豫州看似很近,但有连绵千里的大别山,要想北上进军,只能取南阳进入汝南,但从襄阳到丰县,还要绕路的情况下,足足要两千里路,刘表的部下就算是铁脚板都难以赶到。 所以这一次北面会战,刘表不可能参与进来。曹操唯一的盟友,就只剩下孙坚一人。 而袁术之所以被困在淮南,就是因为他西面是刘表,西北面是孙坚,东面是刘繇。所以他被三面夹攻,无论他进攻任何一方,其他两方都会骚扰,特别是刘表所在的江夏郡,可以通过长江抵达豫章郡,奇袭袁术大后方,让他烦不胜烦。 但如果袁术北上进攻曹操就不一样,哪怕袁术此时后方空虚,被刘表攻下了豫章郡也无所谓,因为从战略角度上来讲,袁术脱离了这个被困之地,北上进入徐州,攻灭曹操后,他就能和吕布一起灭了孙坚。 如此各个击破,纵横睥睨之间,就能轻易破掉这个包围圈,再由北向南,先灭孙坚,再杀回扬州,灭了刘繇,最后以豫州和扬州之地,反过来包围刘表,则基业可成,大事可期! 这一套战略有点像是朱元璋在元末灭陈友谅和张士诚的翻版,只是反向操作,先北后南,朱元璋是先南后北,毕竟朱元璋的西北面没有敌人。 可惜袁术的战略水平不忍直视,如井底之蛙一样,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而没有太大的战略眼光。 在得知袁术根本就没有北上的意图之后,曹操好歹松了口气。 正常来说,他此时应该通知孙坚,告知孙坚袁术的意图,让孙坚立即南下回防。 但曹操和郭嘉都没有提这茬。 识破了袁术的意图是一回事,告不告诉孙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故意佯装不知,正好利用孙坚击破吕布。 等到袁术攻灭了刘繇,回过头打汝南的时候,他们再假装中计,到时候吕布估计早就败亡了,自己夺回兖州。 至于孙坚丢不丢豫州,关他们屁事。 第五十章 天下五君离心离德(为盟主大佬加更) 青州,平原国,平原县。 陈暮坐镇后方,处理着一封封往来的公。 丰县以及淮陵等地的司卫情报,在几日之后抵达了平原县。 侯栩快步走入进来,见到阎忠一个人正坐在桌案后方,检查着冀州前线的情报。 虽然阎忠是陈暮举荐的人,但刘备知道,如果一开始就让阎忠担任高位,其他人心中肯定不满。 所以他安排阎忠在陈暮手下,陈暮就让阎忠先担任军情司主记,负责管理情报统筹工作。 名义上侯栩和阎忠官职相当,但侯栩很清楚阎忠的作用和地位远在自己之上,因此一直是把阎忠当作陈暮的副手来看待。 见到阎忠,侯栩连忙拱手道:“先生。” 他知道阎忠是谁,虽然化名阎义,但二人早在洛阳就见过面,已经是老相识了。 阎忠点点头,说道:“是有什么紧急公吗?” “曹操和吕布在丰县对峙。” 侯栩上前几步,将公放在桌案上,又说道:“袁术北上攻淮陵,但停滞不前,有探子发现,他只是令刘勋领一万人北上,自己亲率大军往东去了。” “往东?” 阎忠疑惑不已,接过公,细细查看,思索片刻,说道:“袁术恐怕是另有图谋,走,跟我去后院。” 此时陈暮正在后院休息,他上午当班,下午就让阎忠来,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正是夏日北方最近天气干燥,午后有风自窗外吹来,令人瞌睡起。 堂外风铃声响动,有仆人摇晃铃铛将陈暮惊醒,起床之后晃了晃脑袋,披上白色丝绸缎袍,走到厅外,看到阎忠和侯栩正在那等着自己。 “怎么了?” 陈暮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哈欠。 阎忠把公递给他,说道:“吕布东去攻曹操,二人对峙于丰县。同时袁术北上,但在淮陵停滞不前。” “袁术也搅和在里面了?南方还真是一团乱泥。” 陈暮接过公,快速翻阅了一会儿,皱起眉头:“看来袁术是和吕布结盟了,而且袁术还好像是要卖了吕布。” 他们二人联盟,陈暮并不意外,因为历史上他们就曾经结盟过。 虽然他不知道袁绍派使者南下,联络吕布与袁术的事情,但他本来就打算利用吕布攻曹,给予青州从前线撤兵一个借口,所以不管事情怎么发展,对于青州来说都算顺利。 问题在于,袁术居然没有选择北上,而是只派出一部分兵马去淮陵佯装进攻,实际上居然兵马东去。 扬州东面是谁? 刘繇! 所以袁术这是打算卖吕布,表面上攻曹,实际上是要消灭刘繇,剪除自己大后方的威胁。 不得不说,袁术这一手玩得还真是恶心,不仅恶心队友,还恶心对手。 一旦孙坚上当,没有在汝南前线盯着袁术,等到袁术搞定了刘繇,那吕布肯定也会被曹操和孙坚攻灭。 到时候自己费尽心机扶持起来的吕布就没了,而曹操则再次夺回兖州,恢复实力,那之前的打压,就算是白费力气,曹操也会重新崛起。 袁术还真是鼠目寸光呀。 陈暮摇摇头。 不愧为冢中枯骨,这种人居然还曾经鄙夷袁绍,却不知道袁绍比他强不知多少倍。 开局坐拥汝南、淮南等地,治下数百万民,数十万大军,实力比初期的袁绍都强,结果一副好牌打得稀烂,汉末三国最无能的诸侯非他莫属。 “袁术的目的居然是刘繇,刘繇兵少,恐难以抵挡袁术大军,等到刘繇覆灭,下一个就是孙坚,那孙坚岂不是危险了?” 阎忠忍不住说道。 陈暮沉吟道:“这就要看曹操有没有良心了,如果这厮心黑一点,驱狼吞虎,将吕布从兖州驱赶到豫州去,此时袁术已经消灭了刘繇,必然会北上,到时南北夹击,孙坚确实会很危险。” 侯栩皱起眉头:“袁术这么坑害吕布,吕布还会愿意与他联手对付孙坚?” “吕布此人,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哪有什么忠义可言。” 陈暮说道:“他只在乎利益,袁术到时候找个借口,说淮南暴雨连绵,洪水滔天,他难以行军,轻易就能搪塞过去。到时候吕布也只能和他联手这一条道路。” “为何?” 侯栩有些不明白。 陈暮就解释道:“袁绍猜忌吕布,吕布若是被曹操打败,必不敢北投袁绍。而西面是洛阳,洛阳是我二哥在,他曾经被大哥二哥三哥联手打得吐血,不共戴天,绝对不可能投洛阳和我们青州。去关中益州荆州就更不可能,孙坚也不会接纳他,岂不是只有袁术一条路可走?” 历史上吕布和袁术就一直勾勾搭搭,还差点成为女儿亲家,只是被陈珪陈登父子用计破坏了而已。现在吕布得兖州一块栖息之地,然四面皆敌,北面袁绍,西面关羽,东面刘备曹操,南面孙坚。 现在的形势就是吕布和袁术一起约定打曹操,曹操得知消息,就联合孙坚一起抵抗,结果袁术出卖了吕布,不打算过来驰援,而是调头去打刘繇。 那么孙坚与曹操两家合一,吕布肯定是顶不住的,一旦他败亡,可以去的地方自然就只有袁术这一条路可选。 到时候袁术随便找个借口当台阶下,那么双方还是会联合在一起,抱团取暖。 而刘繇覆灭后,袁术下一个对手,自然就是死敌孙坚。 此时孙坚就会被吕布和袁术一起进攻,曹操要是心黑,找个借口不支援,那孙坚肯定没有活路。 毕竟他与刘表刘繇三方一起,才勉强与袁术抗衡,如今少了刘繇,袁术多个吕布,以刘表孙坚的实力,自然不能相比。 听到陈暮的解释,侯栩马上说道:“那要不要立即派人去通知孙台?告知他袁术的意图,让他不要和曹操继续跟吕布纠缠,南下对付袁术?” 陈暮砸下重金,在中原地区建立起强大的军情司情报网络,兖州徐州豫州等地,每一处县城只要还有人烟栖息的地方,就有军情司的据点,据点中藏有马匹,一旦需要输送情报,则可以换人换马,昼夜不停地疾驰,在三天之内,应该可以把情报送到孙坚手里。 然而陈暮左思右想,摇摇头道:“不行,我们正在找借口撤兵,利用袁绍之手将公孙瓒赶出冀州,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就趁机与袁绍全面决战,现在如果提醒孙坚的话,那我们的战略就失败了。” “子归呀。” 阎忠沉吟道:“如今我们与公孙瓒联合起来,才能与袁绍抗衡,为什么你会认为把公孙瓒赶走之后,我们依旧有实力击败袁绍呢?” 陈暮摸着下巴说道:“我在实施这个计策之前,听闻袁绍已经向朝廷上表称臣。” “哦?” 阎忠思索道:“看来袁绍已经顶不住压力,这是想要缓和我们与他的矛盾。” “不错,表面上来看,上表称臣百利而无一害。” 陈暮继续说道:“可那样的话,就得废除掉冀州天子,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这跟公孙瓒有什么关系?” 阎忠忍不住问道:“我倒是知道公孙瓒此人有平分冀州之心,然我们实力毕竟不足,怕是不能与袁绍相比。” 陈暮神秘一笑:“有些话,不可说,你们只需要知道,公孙瓒必须得走,冀州才能归于我手。” 侯栩阎忠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已经麻木了。 天下五君,携手同席? 这个随着讨董记流传多年,被世人公认的五大仁义勇士,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 曾经几人亲密无间,可现在却成了这样。 各路诸侯尔虞我诈,互相勾结,互相出卖,互相算计。 原本至少还有一个仁义君子刘备,信守承诺,忠君、爱国、仁德、信义,不会做背叛盟友的事情。 偏偏就是刘备阵营里,出了陈暮这个怪胎。 公孙瓒是刘备的发小,多年同窗好友,一起举兵讨董,陈暮要算计他。 曹操也是当年和刘备一起举义兵讨董的大将,天下五君之一,名义上刘备的盟友,陈暮也要算计他。 到最后,连孙坚这样一个老实人,曾经归属于刘备帐下,勤勤恳恳当先锋大将,从来都不曾违背刘备的命令,陈暮还是要算计他。 这是人干的事儿? “可是那样的话,孙坚一旦身死,我们就会彻底失去豫州了。” 阎忠说道。 陈暮微微一笑,对侯栩说:“去,给洛阳那边发一封信,让二哥派人南下,等到孙坚败亡之际,立即出兵相救。” “唯!” 侯栩领命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暮坐在席上,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天下五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呀。 虽然这样难免有背刺盟友,反复无常的嫌疑。 但不管是公孙瓒还是曹操,都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初心。 他们曾经忠于朝廷,忠于汉室,可如今,已经是在为自己一己私欲而已。 这样的人,终究只会成为大哥复兴汉室路上的绊脚石,不能再如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所以对于公孙瓒和曹操,能打压就打压,也不在乎是否背刺。 至于孙坚。 孙坚确实很听话,而且忠于汉室的初心不改。 不过他已经不再适合继续留在豫州担任一地之主,回到大哥帐下,继续担任先锋大将,才是他的宿命。 这豫州之地,就让给袁术曹操吕布他们吧,反正对于南方来说,越混乱,越有利。 第五十一章 设伏 下邑,孙坚让孙策守汝南,自己亲自领兵北上驰援曹操。 现在南方各路诸侯,因为人多,分的地盘多,除了袁术占据先机,曾经拥有过半边豫州、半边扬州,半边荆州,拥有近二十万大军以外,其他诸侯,受限于地盘和人口,实力一直不强。 荆州的刘表已经治理数年,局势得到改观,总兵力目前仅次于袁术,拥有六万大军,其中大部分军队,都布置在江夏郡,用来对于豫章郡的袁术。 其次就是孙坚,原来的豫州民生凋敝,各地流寇、黄巾肆掠,如原来的黄巾贼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依附于袁术,与袁术联盟,一起对付孙坚。 结果这些人都被孙坚击败,收获物资、人口无数,在陈暮的建议下,于豫州开始实行屯田,将这些被俘获的人口全部用来种地。 虽然如果将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人的兵马全部合起来,看上去似乎有数十万大军。 但要知道,当时的黄巾贼已经很落魄,和黑山军差不多,就是一群割据地方的流寇而已,青壮加上老弱一起,就是所谓的“众各数万”。 所以实际上这些人根本不能用来做兵马,只能当做种地的百姓来用。 如此发展两年,残破的豫州情况稍稍改观,孙坚实力大增,原来只有两万兵马,现在已经扩至四万,与刘表联手足以对付袁术。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南阳宛城又来了一个张绣。 张绣的军队来自于他的叔叔张济,自刘辩“身亡”之后,原来的朝廷诸公被陈暮接回洛阳,关中的西凉军阀互相攻击,狗脑子都快打出来,张济实力较差,最终遁走武关,跑来了南阳。 当时南阳是在刘表手中,张济军中缺粮,于是率兵攻打刘表,结果乱军之中被流失射中。张绣继承了这支队伍,与刘表协商,屯兵宛城,做北方屏障。 不得不说,刘表打得倒是好算盘,一边和孙坚联手从江夏郡汝南郡对付袁术,一边扶持张绣暗中防备孙坚,确实阴险。 但这就是汉末,大家相互信任,相互背叛,相互算计,不过是各取所需,利益相关而已。 不过孙坚倒是一直忠心汉朝,朝廷也没有亏待他,让他担任豫州牧,封为吴侯,就连他的儿子孙策,听闻在抗击袁术的战争中屡立战功,也已经封为讨逆将军,袭父亲乌程乡侯爵,可谓恩荣加身。 这次听闻袁术领兵北上对付曹操,作为坚定打击袁术的诸侯,孙坚也马上领兵北上。抵达下邑,在下邑以北,丰县以西的大泽之南,与曹操成功会师。 大泽就是刘邦斩白蛇起义的地方,史书没有名字,只被称为大泽,其实就是一片沼泽湖泊,广袤的芦苇荡在夏风中摇曳,湖水波光粼粼,偶尔还能看到住在湖岸边的渔家驾驶着小船飘荡在湖里,洒下麻绳渔网。 正是盛夏,大泽南岸的森林里蝉鸣不绝,岸边烟波浩渺。曹操只带了数十人南下迎接,远远地见到孙坚领着大军自南方的官道缓缓靠近而来,心头一喜,立即快马加鞭赶过去。 孙坚也看到了曹操,大手一挥,让军队停下,自己则只带了程普黄盖等几名亲信老将过去。 马蹄踏在泥地里,溅起淡淡的灰尘。 “孟德!” “台兄!” 自讨董之后,二人也有几年未见了。 当年天下五君,同在一席的交情,却仿佛从未被时间冲散。 见到曹操,抵达近前,孙坚很高兴地翻身下马,走过去双手抱拳,哈哈大笑道:“孟德,自从上次在长安一别,我们也有数年未见了吧。” 曹操握着孙坚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坚,感叹道:“是啊,时间过得竟是如此快,台兄倒是没甚么变化,我却是苍老了几分。” 孙坚连忙摆手道:“哪里的话,我与孟德同岁,只是虚大了几月而已,前些年孟德是什么模样,现在也是什么模样,何来苍老之说?” 曹操苦笑道:“韶华易逝,时光难留呀,听闻台兄有子孙策,勇猛过人,这未来,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哪里哪里,犬子不过是运气好些,听闻孟德之子也是一表人才,年仅二十岁就举孝廉?” 听到曹操夸赞自己的儿子,孙坚忙做谦虚,但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自己那儿子今年才二十一岁,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领兵大战袁术,在万军中杀死了袁术的大将,如今又被朝廷册封,在当今之天下,以后辈青年才俊之中,基本算是首屈一指。 “台兄过谦了。” 曹操嘴角微微抽搐,自己的长子曹昂确实举孝廉,可跟人家一比,那就算不得什么了,便打了个哈哈,说道:“此次台兄北上,不知带了多少兵马?” 孙坚就说道:“两万大军。” “嗯。” 曹操点点头:“我军亦只有一万五千人马,两军合一,不过三万多人,而吕布兵马亦不少,军中还有大量骑兵,此贼又极为骁勇善战,若想将他击败,绝不能正面与之对敌。” 孙坚问道:“那以孟德之见,该如何对敌?” 曹操说道:“吕布联合了袁术,一同进攻于我,妄图将我消灭之后,再联合攻打台兄,此事,台兄也知道。” “嗯。” 孙坚点点头。 他是知道袁术派人北上的动向,毕竟他在汝阴、慎县、龙亢、向县等豫州与扬州边境县城布置大量兵马,就是为了对付袁术。 寿春位于九江西北面,袁术的主力部队同样在这里。 双方最前线地区,豫州慎县与寿春之间,只隔了不到百里,这片区域两边都利用颖水与淮水构建大量坞堡、营寨、城池,短兵相接处,只有不到十里路程。 孙坚和袁术每天都会派有大量的探马、斥候,去观察敌方的动向,几乎快成了每日任务。 孙策最大的爱好就是时常领一些斥候游骑兵深入九江敌后,与袁术的小股部队厮杀,偶尔遇到纪灵,双方互有胜负。 袁术派人杀奔下邳,大张旗鼓,孙坚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 “袁术狼子野心,天下人谁不知?” 曹操拉着他的手,在湖边散步,继续说道:“不过幸好今年淮南地区大雨,我命我从弟曹仁,姻亲夏侯惇,领一万余人在下邳广陵阻击袁术,袁术受限于天气,进军缓慢,给了我们击破吕布的机会,但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再过十天半月,天气好转,下邳彭城之地,必难以抵挡。” 其实袁术主力大军根本就没有北上,刘勋只领了一万多人进驻下邳南面的淮陵县,就停滞不前,根本就没有北上的意图。但曹操必须找个说辞解释为什么到现在自己南方地盘还没有被攻破,恶劣的天气同样成为了他的借口。 孙坚当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很理解曹操想要速战速决的心思,于是说道:“孟德,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尽快击破吕布?” 曹操便说道:“我之前弃守山阳,一路退兵数百里,吕布不知袁术那边进展如何,必然以为袁术攻打下邳紧迫,逼我南下回防,因而步步紧追。如果此时我装作归心似箭,他必定疯狂追杀,此时台可设伏于险要之地,必然能将他击破。” 现在曹操没有战略人才,但战术人才就太多了。郭嘉、戏志才、陈宫、程昱,包括他自己都是顶尖的统帅战术大师,利用吕布以为袁术在给曹操南面压力的心理,引诱他轻敌冒进。 孙坚觉得这个计策不错,就问道:“那我该埋伏于何处比较好?” 曹操指着大泽笑道:“此处即可。” 孙坚眺望大泽,大泽并不是一个湖泊,而是很多个湖泊连成一片的湿地群,这里遍布沼泽、森林、芦苇丛,想要藏人还是很简单。 最重要的是这片地形土地较为柔软,马匹奔驰容易陷入其中,不易骑兵冲锋。 如果对付吕布的骑兵队,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嗯。” 孙坚点点头:“此计甚秒,就依孟德所言。” 当下,在曹操的指导下,孙坚派兵马分批藏入了大泽南岸的各处丛林、芦苇丛、丘陵、堤坝之下,偷偷隐藏起来,静待曹操把吕布大军引入埋伏圈。 而曹操在与孙坚协商完成了伏击计划之后,就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军营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制定了完整的计划。 首先是不能撤退得太仓促,吕布跟曹操交手不下十次,如果直接选择弃营寨撤兵,他必定会怀疑后方有伏兵,所以不会追赶,但也不能布置得太精妙,毕竟吕布那智力 历史上,赵云曾经在汉中之战使用过空城计,把营寨大门打开,虚张声势,就连曹操这样经验老道之人都被唬住。 而曹操也施展过一次比空城计,把妇女驱赶到城寨上守卫,然后在城堡外放置一千多名士兵明晃晃地设伏,佯装营内藏有重兵,实际上当时曹操总共也就一千人,并且那次的对手也恰巧是吕布。 从对比上来看,赵云的空城计非常高明,把营寨大门打开,抓住的是曹操多疑的性格特点。 而曹操的计策就稍微差一些,寨门紧闭,寨外的营垒站着一千多士兵严正以待。城寨上的妇女非常惶恐不安,如果是高明之人,只看一眼那些妇女惊恐的模样,就会知道这只是疑兵之计。 但对付吕布肯定是够了。 为了设计出一个让吕布相信的撤退之计,曹操也是煞费苦心,与郭嘉戏志才商议许久,最终决定放火。 通天的火光从枌榆亭上升腾而起,夹杂着浓浓黑烟,曹军连帐篷都不要了,直接放火点燃,只是带着大量物资、军械,赶着运送辎重的马车快速撤离,飞一般地南下。 在前面观察形势的吕布军斥候立即将消息报告给吕布。 吕军营寨内。 “砰!” 吕布听到消息,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曹操居然放火烧了营寨,连帐篷都不要了,想必是淮南战局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后方,如此看来,消灭曹操,须臾之间矣。” 李肃也说道:“是啊,曹操不敢直接撤兵,所以才放火烧营寨想阻拦我们前进的道路,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地可有其它道路通行?” 吕布询问。 他们的位置是在南北官道上,枌榆亭就卡在中间,如今通天大火,他们根本不可能穿过去。虽然附近乡间也有小路,但小路十分狭窄,不利于大军和骑兵通行,所以更需要一条大路。 当下负责斥候工作的成镰就说道:“正好有一条,丰县去沛县的大路便在东侧,连通后方丰县。” “好!” 吕布马上说道:“传令起兵,即刻追击!” 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 大军启程。 吕布的行军路线跟曹操预料的一样,从东面官道绕开枌榆亭,然后南下继续追击。 曹操的路线则是从丰县绕过,一路南下,抵达了丰县西南外的大泽附近。 此地湖泊众多,丘陵起伏,草木极深,湖边的芦苇荡比人还高,别说两万人,就算二十万人,都能轻易藏得下。 吕布最前面追赶的就是骑兵,很快在大泽以东追上了曹操,吕军先锋军由李肃率领,与曹操负责殿后的曹洪打了一仗,双方死伤数十人,一战即分开。 因为不能再往前追了,前面就是湿地,马匹追赶的话容易陷入泥坑里,所以李肃只能领兵撤回去。 等到吕军后方的步兵追来,他们就正式进入了预先设置好的埋伏圈。 吕布骑在赤兔马上,遥望此地地形,就看到前方几处丘陵,树林茂密,左侧是一片平原地带,耸立着几处小山,右侧则是连成一片的湖泊湿地,草木森然。 这条官道是往丰县后方的杼秋县去的,从杼秋县再往东,就进入彭城境内了。 “曹操倒是狡诈,选择了此处,想阻碍我骑兵。” 吕布对左右说道。 有将领问道:“将军,骑兵难以在此处驰骋,还要追击吗?” “追!” 吕布眼中露出凶厉之色:“即便不能击破曹操,也要拖延曹操回防的脚步,只要袁术能够顺利北上与我们汇合,他曹操必死无疑。” “唯!” 立即就有传令兵过去传达命令,继续追击。 大量的吕布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开始往前追杀,他们如蚂蚁一般散落在左侧平原之上,顺着官道继续往前。 道路位于大泽湖畔东侧,很快吕布的大军就全都杀入了预设的埋伏处。 就在此时,前方的曹军忽然停住脚步。 曹操出现在一处山岗之上,对着远处的吕布哈哈大笑道:“吕布,你中计了!” “什么?” 吕布大惊失色,再四处一看。 只见附近的芦苇荡、树林、山丘后,钻出无数士兵,高声疾呼。 孙坚从前方山峦后骑马杀出,高声道:“吕布哪里走!” 顷刻间,数万人马就杀在一起,方圆数里之内,全都是厮杀与战斗。 第五十二章 三战三胜 设伏,是曹操早期最喜欢用的战术。 打青州黄巾,破黑山军,南匈奴,袁术,吕布,经常用到这个套路,而且屡试不爽。 日暖稍斜,春风微醺。西面的山坡上点缀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树叶随风摆动,枝条葳蕤,东面缓缓飘来一团团像是一样的白云。 丰县大泽湖畔附近杀气四溢,从河边茂密的芦苇荡蓬蒿丛中,冒出数万人影绰绰,惊扰了附近无数安宁栖息的野兽。 如此规模盛大,四五万人的厮杀,即便是附近丛林的老虎,也只能远远看着,不敢上来凑热闹。 曹操与郭嘉戏志才等人站在山峦上俯瞰着下面的战争,在第一轮箭雨过后,吕布前方的军队就已经人仰马翻,损失惨重,紧接着第二波攻势如潮水般涌来,吕军便已有溃败之势。 身穿黑紫色衣服的曹军与身穿红色衣服的孙军汇合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着穿灰黑色衣服的吕军杀去,吕军初期还能抵挡,但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冲在最前面的郝萌部第一时间被击溃,然后紧接着宋宪、魏续、侯成等部,接二连三呈现败亡。 周围的地形极为不利于骑兵,左边是丘陵以及平原,右边是湖泊湿地,道路狭窄、土地松软,根本无法发起冲锋,吕布的亲卫骑兵只能选择在远处的平原地区观望,无法驰援。 这是吕布最大的杀手锏之一,如果是在平原上作战,正面步兵对垒,左右骑兵一个冲锋绞杀,就能轻易将敌人打败,可现在哪还有骑兵冲锋可言? 不管是从战术、地形、打法以及人数,吕布都已经落入下风。孙坚更是亲领大军,越战越勇,向着吕布中营大军杀来。 “贼子岂敢!” 吕布看到自己的前军被打得狼狈不堪,眦目欲裂,孙坚已到近前,含恨之间,一夹赤兔马腹,从众军中越众而出,竟是一人向着孙坚杀去。 孙坚只瞧得前方道路上一红色鬼魅般的身影如闪电般向他袭来,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柄银辉如皓月闪烁,直刺他眉心。 虎牢关之时,孙坚因为轻敌冒进,被徐荣设伏重伤,一直在养伤,并没有亲眼见到吕布神威。 但这并不意味着孙坚不知道吕布的厉害。 作为常年军中厮杀的大将,而且还曾经与关羽张飞等人并肩作战,就连关羽张飞这般性格高傲之辈,都不得不承认吕布勇武在他们之上,更何况孙坚? 因而见到吕布含恨杀来,孙坚亦不敢怠慢,电光火石之间,用出了十二成的力气,仓皇架起古锭刀去格挡。 蹭! 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兵器摩擦声。 火花迸溅,龙吟交织。 就看到吕布单手持戟,在空中划过一道月牙,仿佛有千斤之力,狠狠地下劈。 孙坚则是双手持刀横举,死死架住方天画戟,额头青筋暴跳,咬牙撑住。 这一击,便是高下立判。 如果对武术一道有所了解的就会明白,拿刀的时候,一只手去挥砍,敌人用两只手拿武器格挡,很轻易就能挡下来。 因为两只手用的力气会比一只手大,两只手握刀远比一只手强,即便不会武术,这也算是个常识。 然而吕布取了巧,虽然他是一只手持戟劈砍,但他借了赤兔马的冲锋惯性,所以力气远比平时单手持戟大得多。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吕布之强横。毕竟吕布借了马力,孙坚同样借用了马力来撑着,结果双手加夸下战马,不过是勉勉强强撑住吕布这含恨一击,可见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 “明公莫慌,程普来也!” 眼见孙坚这边落入下风,吃了亏,东吴四将之一的程普将身边几名吕军戳死,然后提槊冲来对准吕布的面门便刺。 马槊很长,吕布为了躲程普这一刺,撤力收手,偏头躲开。 孙坚顿时感觉到压力骤减,立即挥刀就砍。吕布不屑地冷厉一笑,方天画戟轻灵地在手中打了个旋儿,不仅将孙坚的古锭刀磕回,还顺便把程普改变招式的马槊打偏。 之前说过,马槊不仅长,而且槊头还装有铁钉和刀刃,可以刺、锤、拍、撩、砍等等,程普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击不中立即变招不仅展现出了他极快的反应能力,同时也展现出了他优秀合格的武力技巧。 但可惜在吕布面前,这种变招像是儿童耍棍一样可笑。轻易将二人攻势化解,紧接着再斜向一刺,就要将处于被弹反硬直状态的程普刺死。 好在黄盖祖茂韩当三人及时赶到,联手架住吕布这一击。 六个人在乱军中战作一团,基本是孙坚加上四健将围着吕布打,吕布面对围攻,压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每次都能将四面八方来犯的攻势轻易化解,偶尔挺戟一击,还能给敌人造成巨大的麻烦。 三英战吕布那是因为有个武力值108和107的关羽张飞,而东吴四将基本都是70-80左右的武力,即便再加上一个90多武力的孙坚,又如何能比拟得了天下无敌的吕布? 虽然历史上孙坚战胜过吕布,但也是因为吕布和胡轸内讧,趁着双方大打出手之际,孙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最终获得了胜利。 如果论起个人勇武,还是吕布更加强悍。 因此哪怕是五个人打一个人,短时间内居然也只能勉强抗衡,根本不能将他拿下。 山岗之上,曹操眯起眼睛,仔细观望着下方的局势。 从整体大局角度上来看,曹孙联军显然已经占据了上风,吕布军缺少关键的骑兵帮助,又陷入被伏击,人少打人多的劣势,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击之心。 不过孙坚每次战斗喜欢身先士卒的弊端就暴露出来,吕布与他缠斗在一起,如果吕布能够斩杀孙坚,胜负手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明公,弓箭手准备好了。” 于禁出现在曹操身边。 曹操点点头,指着远处一座小山包道:“让前军压过去,保护弓手占据那处。” 于禁看过去,就看到那处正是离吕布孙坚战斗不远的山峦。 大泽附近的地形有一些小山包,但都不高,矮得不过五六米,最高也就三四十米,可以说是一堆小土坡,可正是这些小土坡严重阻碍了吕布骑兵大队,为曹孙联军取得了优势。 之前第一波箭雨,是孙坚军释放出来的。孙坚这次北上救援来得急,没有带太多的辎重,因此箭矢不多,第一轮射完之后,就没有箭矢,只能开始近战。 而曹操的物资则还算充足,毕竟他是携带着辎重车辆撤退,只是之前属于撤退状态,需要时间进行调整,如今弓箭手准备就绪了。 得到命令,于禁就带着兵马开始大举先压,很快就有大批的弓箭手上了那道山梁。 “明公打算将吕布和孙坚一并铲除?” 郭嘉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了曹操身后,他看着远处湖岸侧的战斗,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 如果吕布和孙坚同时死在这里,那么不仅是兖州,连豫州他们也能窥探一二了。 曹操沉吟道:“听闻孙坚之子孙伯符勇冠三军,威望甚高?” 孙策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去年孙坚就给他取了表字,字伯符,在豫州四处征战流寇、黄巾等,勇猛过人,素有小霸王之称。 “嗯。” 郭嘉轻声说道:“若是这样,那确实不宜如此。” “那就下令全军进攻吧。” 曹操淡淡地道。 “唯!” 众人拱手。 全军出击的命令下达,吕布军败得就更快。 原本曹军一路撤退,阵型还没有摆好,所以吕布一开始是跟孙坚军与曹军的后军在战。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曹军阵型摆好,从侧面开始与孙坚军一同进攻。 如此一来,吕布军就更加无法抵挡,顷刻间就处于崩溃之势。 “可恶!” 吕布四下扫视,自己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敌人已经越来越多。 他恶狠狠地看向孙坚,若不是孙坚突然到来,他原本今天就能将曹操杀了,占据整个兖州,甚至对徐州之地亦能窥视。 “将军,我军败了,撤吧。” 李肃杀出重围,来到吕布身边,将黄盖击退,对吕布大喊。 吕布方天画戟一个横扫,挡开孙坚和程普祖茂韩当四人,怒吼一声道:“滚!” 随后勒马转身便走。 孙坚杀红了眼,同样怒吼道:“杀!” 说罢纵马狂奔,紧追不放。 二人一前一后奔驰。 四周漫山遍野小规模战斗,双方兵马也都在一追一逃,广袤的大地上有无数个黑点,仿佛成群结队的蝼蚁正被身后的洪水追赶。 吕布赤兔马奔得飞快,顷刻间就跑出了数十米远,然后奔跑间,赤兔的速度忽然放缓,稍微减速。 紧接着,就看到吕布单手持方天画戟,将戟夹在腋下,然后从赤兔马身侧抽出挂在马腹的宝雕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回头望月,箭尖闪烁出可怕的银芒。 他竟然一边夹着戟,一边射箭! 孙坚瞪大了眼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箭如流星般射来,正中他的肩膀! 若非危险关头,他以本能侧过身去,以吕布辕门射戟的箭术,孙坚就不止是肩膀中箭,而是脖子中箭。 这一箭力道极大,直接贯穿了孙坚的锁骨,箭头从后肩穿过,将他从马上摔落下来。 “将军!” “明公!” 程普韩当以及诸多孙军将士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追杀吕军,纷纷下马过来。 “哈哈哈哈哈。” 看到孙坚中箭落马生死不知,吕布得意大笑。 “放箭!” 就在此时,不远处小山坡上,于禁一声令下,数百弓箭手立即弯弓搭箭,箭雨对着吕布射来。 吕布没得意多久,自己也被雨点般的箭矢射中了大腿,连忙策马奔腾。 其实不用他催促,赤兔马已经疯狂地奔跑了起来。 刚才那波箭雨,赤兔马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马屁股肉多,造成不了太大伤害,但肯定很疼,赤兔马受惊之下开足了马力逃跑,顷刻间就跑出了弓箭范围。 “可惜了。” 远处的曹操看着这一幕,不由十分惋惜。 他安排于禁偷偷带弓箭手过去,就是为了狙杀吕布,如果能把吕布射死在这里,那么一战可定乾坤。但他还是低估了赤兔马的爆发力,速度快得居然连箭矢都没有跟上。 吕布不死,收复兖州,依旧有不小的阻碍。 “明公,吕布虽走,然他的军队士气大跌,我们只需要趁胜追击,兖州已无他的容身之地。” 戏志才说道。 “嗯。” 曹操点点头,大手一挥:“追,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明公有令,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传令兵去传达命令。 现在曹军将领之中,夏侯惇,曹洪,夏侯渊,曹仁,为主要将领,其次就是李乾,乐进,于禁,李典等人。 夏侯惇守广陵,曹仁守下邳,所以曹操目前麾下主要统兵大将就是夏侯渊与曹洪。 二人率领所部,一路追杀数十里,将吕布兵马打散,死伤和投降无数。 当初吕布从冀州来兖州的时候,只有自己身边的两千铁骑,以及张杨的一万并州军,后来能有三万人,是在兖州进行了扩军。 这些兖州兵马与曹操对敌,本来就作战非常消极,远不如并州兵强悍,现在打了败仗,就更加如此。 哪怕从大泽附近逃出来后,吕布曾经想组织兵马反击,也被这些兖州军冲散。 无奈之下,吕布只能率领骑兵与并州军撤退,跑回了山阳郡。 但这场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曹操在击败吕布之后,知道了袁术没有北上意图,立即将彭城兵马全部抽调过来,如此他就拥有两万大军。 孙坚负伤,豫州军便撤回了梁国,曹操则率军继续攻打吕布,于巨野再次将吕布击败。 吕布仓皇逃窜,跑回了济阴,曹操乘胜追击,再攻打定陶。 到定陶之战的时候,吕布的兖州军已经全部被打散了,或死或伤或逃或降,身边只有一千多并州骑兵和六千并州兵。 而曹操在兖州本来就根深蒂固,他杀回来之后,就立即得到各地响应,声势浩大,猛攻定陶。 定陶仅仅坚持了数天就被曹操攻破,吕布再次西遁,逃向陈留,投奔张杨。 如此三战,丰县之战,巨野之战,定陶之战。吕布被曹操打得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除了陈留以外,整个兖州已经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处。 而就在吕布狼狈不堪的时候,淮南的袁术已经赶跑了刘繇,占据了整个扬州。 听闻孙坚重伤,袁术欣喜若狂,立即下令西进。 袁术。 要夺回豫州了! ( 第五十三章 厚脸皮的袁术 鄃县,冀州战场前线。 “糟了糟了糟了,大哥,出大事了。” 陈暮火急火燎地走入厅内,还没进门,就已经能听到他焦躁不安的声音。 刘备正在厅中看公文,见他急匆匆进来,不由大为惊讶。 自己这四弟平时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便再艰难的时候,也是微笑着面对。 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居然会让他焦躁成这样? “四弟,怎么了?” 刘备放下公文,不解询问。 陈暮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密信放到他桌子上,沉声道:“河南出事了。” “什么事?” 刘备皱起眉头,北方这边还在对峙,南方就已经又出乱子了吗? 他接过密信,只看了一眼,眉头就锁得更深。 上面第一行就写了吕布进攻徐州,面对曹孙联军,虽然被击败,但孙坚重伤,豫州危在旦夕。 袁术虽然卖了吕布,但刘繇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根本无法和他抗衡。 之所以刘繇能够坚持这么久,是刘表孙坚的牵制。 正面战场,孙坚前线最少三万多大军在九江寿春前线,刘表则是四万大军在进攻庐江,两面夹击,袁术疲于应付。 刘繇总兵力才两万,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敌后骚扰,其它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防守为主。 由于袁术的主力部队被刘表孙坚牵制住,再加上长江中下游地区拥有大量水系,湖泊,河流,可以用于固守,因而刘繇才能抵抗到现在。 但随着孙坚主力部队调去了北面兖州战场,袁术前线压力骤减,不再需要分大量的兵马在寿春,直接五万大军东进。 刘繇派出于糜、樊能、张英、陈横四将前去抵抗,但实力悬殊,最终还是兵败阳羡,南遁豫章。 袁术处理了后方,再无后顾之忧,于是趁着当时豫州军处于孙坚重伤,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挥师西进,北上进攻汝南、沛国等地。 孙策虽然拼死抵抗,可无奈势单力薄,原本他们三人联盟,缺一不可,现在没了刘繇,前线军队还少了大半,哪怕刘表依旧在牵制庐江,可已经再也无法阻止袁术的脚步。 “大哥,孙文台是我们的重要盟友,他若是身败,则豫州就要被袁术夺取,到时候袁术坐拥豫州和扬州之地,实力恐怕比之袁绍都差不了多少。” 陈暮站在刘备的身后,声音低沉,但眼睛里原本的慌张早就不见了,闪烁着一丝冷厉,继续道:“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刘备沉着冷静道:“不错,我们确实不能坐视不理。依四弟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自然是出兵南下。” 陈暮毫不犹豫地说道。 刘备一时迟疑,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冀州这边兵力恐怕不足。” 陈暮劝说道:“《左传》言:应时而动,度德而处。如今天下大势有新的变化,旧的战略方针就不应再用,而应用新的战略,我们不能再继续跟冀州耗下去。” “嗯。” 刘备点点头,说道:“四弟,坐下慢慢说。” 陈暮便坐下来,看着刘备认真说道:“大哥,我们之前的战略,就是以幽州公孙瓒,洛阳二哥,以及青州三方为支点,合围冀州,一是限制冀州发展,二是为朝廷夺回北方,但现在南方局势更加严峻,我们就得转战于南方。” “袁术消灭了刘繇,再无后顾之忧。他的实力在南方第一,孙坚这次重伤,豫州群龙无首,靠刘表一人已经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一旦孙坚被消灭,那么袁术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刘表以及曹操。” “刘表实力虽不弱,然毕竟无法跟袁术相比。至于曹操,兵不过数万,哪怕他击败了吕布,现在也不过是稍稍喘了口气而已,根本不可能在袁术的攻击下支撑多久。” “等到袁术把曹操击败的时候,刘表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南方尽归袁术,虽然这看起来跟我们没有关系,但大哥别忘记,袁术与袁绍都出自袁家,二袁不管是分还是合,他们反怀篡逆之心却是一定的事情。” “到时候我们被南北相击,就会陷入极度被动之中。除非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消灭袁绍,但袁绍实力强横,非三五年之功不能将其击败,因此一旦二袁成势,尾大不掉,这天下,恐怕还得乱不知多少年。” 一番言语,清楚地分析出了此时中原地区混乱的局势。别看现在南方地区各路诸侯大混战,好像跟处于北方青州的刘备毫无关系,可问题在于,袁术和袁绍一样,属于不承认现在洛阳刘虞朝廷的反动势力。 别的诸侯虽然也是割据地方,但好歹名义上尊朝廷为主。而这二人却完全不服从朝廷的管教,袁绍在北方拥立伪帝就算了,袁术在南方也是公然违抗朝廷的命令,擅杀朝廷大使。 所以刨除掉二袁内讧的问题,一旦袁术在南方势力成型,就不亚于又一个袁绍兴起,且南方再无掣肘,对付一个袁绍就已经很艰难,更别说同时对付两个。 陈暮的分析逻辑简单清晰,句句到位,也很清楚地告诉了他为什么要先南后北的原因,刘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那北方,我们该如何是好?” “就只能暂时采取守势了。” 陈暮沉吟道:“全方面退出冀州,以平原为构建的防御体系固守,不再对冀州钳制,最少需要三到五万大军南下,才能制得住袁术。而且我们必须开始新一轮的征兵,以应对更加严峻的挑战。” “如果我们不再对冀州产生威胁的话,那公孙伯圭那边” 刘备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只是分不清楚主次,不代表他蠢。冀州战场主要力量还是来源于青州军与洛阳军,这两股兵力加起来是十四五万左右,而公孙瓒只有五六万人马,三方合作,刚好二十万大军,与袁绍二十多万大军对峙。 一旦青州这边开始撤兵,那正面压力就会来到公孙瓒头上。公孙瓒退兵回幽州还好说,就怕他性格刚烈,不愿意退兵,到时候和袁绍决一死战,这是刘备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陈暮说道:“此事还得大哥亲自去一趟南皮,与伯圭兄陈述厉害,告诉他我们是为了去救孟德允诚文台,希望他看在当年携手同席的份上,撤兵回幽州。” 老道德绑架了。 按理来说,曹操鲍信孙坚他们死不死关公孙瓒什么事情? 刘备和公孙瓒好歹还是发小兼同窗,小时候的好兄弟,有这层关系公孙瓒才在讨董之时一直力挺刘备当盟主,而且公孙瓒和刘备本身也有很大的利益牵扯。 公孙瓒为什么能够起势? 是因为他与幽州北面的东部鲜卑关系很好。 汉末时,檀石槐一统鲜卑,给予桓帝灵帝时期造成了很大麻烦。 然而自檀石槐死后,他原本一统的鲜卑各部落开始分裂,鲜卑人的实力大不如前。 东部鲜卑居住于幽州以北,也就是后世的内蒙赤峰市一带,每年冬天一旦出现严寒天气,牛羊大批冻死,他们就得南下劫掠。 而陈暮为公孙瓒提供了烈酒,青州为他提供了粮食、盐等生活必需品卖到了北方,鲜卑人将牛羊再卖给他,双方各取所需,鲜卑人和汉人之间的战争,就变得极少。 每年秋冬季节,都有成群的牛羊赶到青州,为青州人带来大量的肉食。 虽然这属于双方互惠互利,肉蛋奶是人急需的蛋白质主要来源,多吃肉身体才能强壮。如今青州士兵精锐能够称雄于天下,也多亏了公孙瓒。 但不管怎么说,公孙瓒能有今天,也离不开刘备陈暮兄弟的帮助,大家利益相关,可谓纠缠极深。 相比之下,他跟曹操鲍信孙坚的关系,就非常的浅。 也就是并肩作战两年的关系。 所以陈暮让刘备以曹操鲍信孙坚他们的性命去劝说公孙瓒,实际上就是道德绑架。 偏偏公孙瓒这个人还吃这一套。 因为他太讲义气了。 只要跟他称兄道弟,那么哪怕自己利益受损,他也会勉强答应。 比如刘备要脱离他去徐州,公孙瓒就送了兵,连赵云也给了他,只是后来赵云的兄长去世,不得已才离开刘备而已。 因此陈暮这一策,可谓十分有针对性,利用的就是公孙瓒性格为人豪气,江湖老大哥的慷慨侠义风范。 要是遇到曹操那种人,这个计策就不管用了,因为他没有道德,就绝对不会被道德绑架。 汉末还没有道德绑架这种东西,听到陈暮的话,刘备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毕竟他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当年天下五君,大家一起共讨董卓,那份情谊还是在的,相信公孙瓒也能理解他的困局。 当下,刘备就说道:“好,孟德允诚文台与我们亲如手足,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败亡。此战就由四弟你领军南下,帮助孟德与文台将袁术击退。” 陈暮摇摇头道:“不可,此战必须大哥亲至。” “哦?” 刘备纳闷道:“为何?” “南方诸多势力交织,形势极为复杂,远非北方可比。且此次涉及都是各地诸侯,还要让二哥领兵南下,唯有大哥的身份,才能将他们统筹在一起。” 陈暮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南方各路诸侯太多,局势错综复杂,且从青州前线不能调太多兵,还得从洛阳分一部分兵马,让关羽带队。 以关羽的高傲,往往有自己的主见,因而还是得刘备亲自去才行。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彻底压服住关羽,让他无条件听从命令,也就只有刘备一人了。 “唔。” 刘备沉吟道:“好,那我就亲自去一趟,平原就交给四弟了。” 陈暮道:“大哥此次南下,可带三哥公与元皓去。” “好。” 刘备站起来:“我现在就去一趟南皮。” 说罢便出了门。 召来张飞典韦,在二人以及玄甲重骑护送下,刘备当天就北上准备去找公孙瓒了。 陈暮则留在了鄃县,统筹起退兵的事宜。 . . 陈留郡,济阳县。 吕布接连战败,丢了大半个兖州,只剩下陈留。 此时此刻,他正在府邸之中喝着闷酒。 “可恶,那袁公路居然如此欺骗于我,此贼当真是可恶至极!” 吕布越喝越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失败的原因,袁术居然屯兵淮陵,根本没有北上,而是东去打刘繇了。 现在刘繇覆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方,吕布再蠢也知道自己被人家当了枪使。 袁术假装要和吕布一起攻打徐州,调虎离山,让孙坚主力北上。 又趁着淮南暴雨天气,从长江南下,攻克丹阳和吴郡,这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他袁术是舒服了,可坑惨了吕布,被孙坚曹操两家联手暴打,损失大半个兖州。 卫觊在一旁沉吟道:“将军,袁公路确实可恶,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该想办法重新振作起来,不能消沉。” “是啊奉先,咱们得想想办法。” 张杨也说道。 吕布咕噜咕噜一口把坛子里的酒喝光,坛子狠狠砸在桌子上裂成碎片,恶狠狠地道:“伯觎,你说该怎么办?” 卫觊想起了朝廷最新送来的密信,便轻声说道:“如今之计,唯有联合袁术,再战曹操。” “什么?” 吕布恼怒道:“你还嫌我被那袁术害得不够惨?” 卫觊苦笑道:“明公,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如今我们也只有袁术这一个外援,况且此事如果我所料不差,袁术的使者,应该也快到济阳来了。” “他还有脸来?” 吕布握紧了拳头,袁术把他坑惨了,就不怕自己杀了他的使者? 然而卫觊却道:“袁术虽然欺骗了将军,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解除了江东后方的危机,他下一步,必然就是对付豫州的孙坚。孙坚如今重伤,豫州群龙无首,袁术不可能不对汝南不动心,因而必定会选择北上,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还没等吕布说话,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士兵,说道:“报,将军,左将军使者求见。” 吕布皱起眉头。 袁术,还真的派使者来了。 他的脸皮可真厚呀。 第五十四章 周瑜 袁术使者韩胤走入厅内,厅中只有吕布张杨卫觊三人。 韩胤向他们拱手一礼:“韩胤见过吕使君。” 吕布冷笑一声道:“袁术欺骗于我,你居然还有胆子来?就不怕我把你杀了吗?” 韩胤故作不解道:“使君,我家明公坦坦荡荡,何来欺骗使君?” “哼!” 吕布拍案而起,指着韩胤道:“当初约定一起攻打曹操,为何按兵不动?” 韩胤解释道:“使君,这却是冤枉了我家明公,确实是派了兵马北上,只是淮南连日暴雨,道路阻塞,难以通行呀。” “哦?” 吕布将信将疑:“真的?” 他只知道袁术在淮陵按兵不动,且刘繇被攻灭的事情,具体什么情况他却不得而知。 “千真万确!” 韩胤赌咒发誓道:“使君若是不信,可以差人随便去问,就可以得知上月淮南是否暴雨,若是胤有半句谎言,愿任凭使君处置。” “难道下雨天就不能行军吗?” “广陵下邳一带位于淮水边,连绵暴雨,洪水滔天,整个郡国被水淹没,如何行军?” “那为何你们不去打孙坚,却转头打了刘繇?” 吕布依旧狐疑。 韩胤摇摇头道:“使君好好想想,我家明公坐拥兵马十余万,攻灭刘繇只是顺便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兵力北上。当时我们是分兵两路,一路从下邳北上,一路东进攻灭刘繇之后,就从广陵北上,无奈大雨连绵,实在无法。” “大雨天气又如何能攻刘繇?” 吕布又问。 韩胤来之前袁术早就把一切托词借口都想好了,笑着说道:“使君有所不知,南方的战争并非多步战,而是多以水战。丹阳吴郡广陵之地,位于大江与淮水之间,水系繁杂,河流湖泊无数,我军第一路是步兵北上,道路泥泞,洪水泛滥,因而无法进军。然第二路是水军,乘船南下,则可定扬州。”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吕布无话可说,再加上之前卫觊已经劝说过,就只能按下心中火气,问道:“袁术差你来是有何事?” “正有一桩喜事。” 韩胤笑着说道:“使君可知,我家明公只有一个儿子,名耀,听闻使君之女姿容出彩,形态多娜,二人年岁相当,我家明公愿为子求娶使君之女为正妻,结秦晋之好。” 袁术的儿子? 吕布稍稍思索,袁术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嫡长子,如果自己的女儿嫁给袁耀,那以后袁术的继承人就是自己的外孙了,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他转头看向卫觊,卫觊微微点头,他得到的命令是南方越乱越好,现在正是机会,怎么能错过? “好。” 吕布高兴地道:“此等喜事,焉有不应之理?” 韩胤完成了任务,也是马上说道:“既然如此,那使君与我家明公便是儿女亲家,可喜可贺。我出来之前,明公也曾经对我说,若是使君同意,他愿意为使君送一份大礼。” “哦?” 吕布问道:“是何大礼?” 韩胤笑道:“如今我家明公得了扬州,正欲北上取豫州徐州之地,他邀请使君一同进攻,待平灭了孙坚,再一同攻打曹操,到时候兖州徐州之地,将尽归使君所有。” 公元196年是袁术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历史上他此时灭了刘繇,又派孙策去攻打江东,平了严白虎、王朗等势力,夺下了整个扬州。 同时当时广陵地带也被袁术占领,因此那时的袁术踌躇满志,开始在第二年,也就是197筹划称帝的事情。 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袁术一称帝,立即众叛亲离,遭受各方攻击,实力严重受损。 而此时的袁术虽然实力比历史上差了一些,因为被陈暮算计,一直没有兵出扬州的机会,但曹操和吕布之争,还是给了他可趁之机,让他攻灭刘繇,开始起势。 只要他和吕布联姻,以现在孙坚重伤,豫州群龙无首的情况,拿下豫州,然后不管是北上攻曹,还是南下打刘表,都轻而易举。 所以现在袁术也可以大方地向吕布许诺一份大礼,只要他愿意和自己联手打孙坚,他就帮吕布夺回兖州。 虽然吕布被袁术摆了一道,但现在确实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纵观周围,曹操如狼似虎,已经夺回了山阳东郡济阴等大片兖州之地,现在吕布只剩下一个陈留苟延残喘。 而一旦他被曹操打败,连陈留都失守,就只能流亡。天下各路诸侯,袁绍他不敢去投奔,刘备是不可能去投奔,洛阳朝廷有关羽,他也不会去,那就只剩下袁术或者刘表。 相比于远在荆州的刘表,袁术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一来二人已经结亲,成为了亲家。二来袁术实力强大,有帮助他夺回兖州的能力。 因此听到韩胤的话,吕布想也没想地道:“好,那就请尊使回去告诉袁术,我答应了。” 韩胤笑道:“使君英明。” 刘备亲自北上找到了公孙瓒,商议暂时与袁绍罢兵南下解决袁术危机的事情。 公孙瓒当然不情愿,但刘备用陈暮支的招,道德绑架,公孙瓒不愿意在兄弟面前让人觉得自己不讲义气,最后也只能无奈勉强答应。 不过刘备也没有让公孙瓒吃亏,为了在他走后,公孙瓒有足够的实力抵御袁绍的进攻,他让苏双和张世平通过海运,再送了一批粮草、钱币到泉州县。 泉州并非后世福建那个泉州,而是汉朝幽州泉州县,位于后世天津西北面,武清的南面,如今已经成为了幽州与青州的重要港口城市,双方贸易往来,北方的牛羊,南方的酒米,都从这里运来送往。 陈暮只是想要公孙瓒退出冀州的争夺,借袁绍的刀,把公孙瓒打残而已,又没有想让公孙瓒死,所以该给予一定支持,还是得支持,同时这样即便公孙瓒败了,也至于落人口舌。 说服了公孙瓒后,刘备就再次整顿兵马,开始准备南下的事情。此时已经是七月,青州前线调走了三万大军,洛阳又调两万,总计五万,兵分两路南下征讨袁术。 而在刘备走后,冀州清河国,袁绍也在府邸之中与诸多幕僚商量着事情。 “明公,刘备南下去了。” 刘惠志得意满地对袁绍说道。 他出使归来,他很好地完成了联吕布袁术的计划,牵制了刘备的一部分兵马,可谓劳苦功高。 “子惠真乃我之子房也。” 袁绍大笑道。 现在刘备调走了五万人,如今洛阳和青州加起来只要九万,再加上公孙瓒那六万人,冀州周围只有十五万大军,压力骤减,实力的天平已经倾向于他袁绍了。 听到袁绍如此夸赞刘惠,从前线调回来的许攸眼中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不满,如今刘惠得到重用,他们南阳派什么时候才能崛起? “还请明公开始下一步计划。” 刘惠说道。 “嗯。” 袁绍点点头,转头看向许攸:“子远,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许攸微微皱眉,但还是拱手说道:“好。” 刘惠又道:“如今明公已经向朝廷上表,朝廷也已经下旨册封了明公,只要废掉刘陔,那么就能迷惑刘备和公孙瓒,让他们再也没有借口讨伐冀州,此时我们再出使青州,让他们归还鄃县与灵县,那么至少在大河北岸,我们就有防御能力了。” “下一步,就是攻灭公孙瓒!” 许攸补充了一句。 袁绍目光森然地看了眼北面,冷厉道:“不错,公孙瓒和刘备已经打了我这么久,是时候该收回一些利息了。” “舅舅,我觉得还可以联合隗头,许以利诱,从北面夹击公孙瓒,尽快将其消灭。” 刚好在清河国有事的外甥高干提出了建议。 高干被袁绍任命为并州牧,虽然实际控制面积只有上党和太原二郡,北方大部分地区都被中部鲜卑给占领,但他和中部鲜卑打了很多次交道,熟知鲜卑人素来都是有奶便是娘,只要许以利诱,必定会出兵帮忙。 “好,此事就由元才去办。” 袁绍让高干去处理此事。 “唯!” 高干欣然领命。 定制了计划后,袁绍站起来俯视众人道:“诸位。” “明公!” 许攸,审配、耿武、荀谌、辛评、刘惠、李历、高干等诸多同时站起来看着他。 “此战,关乎冀州之安危,关乎诸位之生死存亡。” 袁绍认真地看着他们,说道:“请诸位务必尽心尽力,冀州之未来,就托付给大家了。” “谨遵明公之意!” 众人齐齐拱手。 袁绍这一次用的计策,可谓是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书朝廷,称臣纳贡,废掉刘陔,承认洛阳天子,缓和他与刘备公孙瓒之间的矛盾。 实际上,只是虚与委蛇,暗地里,早就有了其它图谋。 待平定北方之日,就是我袁氏称霸天下之时。 袁绍俯瞰众人,目光中露出坚韧的神彩。 兴武四年七月,也就是公元196年,天下各处发生了很多事情。 南方的袁术联合吕布,进攻曹操,结果曹操与孙坚联手将吕布打败。 但孙坚本人,也遭到吕布重创,重伤卧病在床。 紧接着袁术开始猛攻汝南,孙坚重伤,豫州群龙无首,孙策只能选择领兵后撤,退回汝南固始,同时他让朱治领军,自己北上梁国。 袁绍上书洛阳朝廷称臣纳贡,废掉了冀州天子刘陔,被朝廷册封为邺侯,立为冀州牧,表面臣服洛阳。 在洛阳的册封抵达邺都后,袁绍立即遣使去找公孙瓒和陈暮议和。 公孙瓒之前已经与刘备达成协议,现在有朝廷的使者给个台阶下,就同意罢兵,但却不同意归还渤海郡。 而陈暮这边则干脆很多,说是为了表达诚意,归还了三分之一的清河国,目前青州占领的鄃县、灵县、绎幕、修县等地,统统归还,兵马撤出冀州,回归平原。 大军浩浩荡荡回撤,鄃县灵县等前沿阵地弃就弃了,反正人口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平原,留给袁绍的,仅仅只是几座空城而已。 并且青州军的整体防御布置并不是依靠前线的这几座城池,而是依靠黄河下游的庞大水系。 所以将这些地方还给袁绍,不会有任何损失。 从鄃县到平原,拢共不过四十里地,陈暮骑在马上,身边是阎忠徐荣臧霸。 刘备这次南下,带的是自己本部人马以及张飞典韦牵招张辽高顺,总计三万人,臧霸之前是在北面,这次没有跟着刘备南下,就随军撤回平原。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阎忠感受着晚风吹拂,沉吟说道:“袁绍这一招以退为进,打得倒是好主意,废了冀州伪帝,尊洛阳朝廷,如此我们就再也没有理由攻打他。” 陈暮点点头:“此策对于袁绍来说,至少明面上看,算是下了一步好棋呀。这年头,虽然大家都暗地里龌龊,可又怎么能摆在明面上?谁称帝,就是众矢之的,袁绍废帝尊皇,就是要将之前王芬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听说公孙瓒拒不归还渤海?” 阎忠问道。 “是啊,公孙瓒这个人,刚烈有余,智谋不足。现在开打,明摆着两败俱伤,何况袁绍废除伪帝,向朝廷示好,伯安公是不希望我们打起来,因而我转变策略,先南后北,也是算到了袁绍会这么做。” 陈暮摇摇头。 阎忠撇撇嘴:“那公孙瓒,可就要遭殃了。” “这是自身性格问题。” 陈暮目光看向北方,袁绍选择了向洛阳低头,以袁家四世三公在朝廷的实力,刘虞没有理由拒绝。 等到袁绍在名义上再次成为朝廷的臣子时,那么公孙瓒这占据渤海的行为,恐怕也将成为袁绍攻讦他的最好的借口,到那个时候,青州反而不好出兵了。 盛夏七月,梁国境内一片旷野,官道上数十骑快速驰骋奔腾,最前面的孙策脸色绷得很紧,快马狂奔,那归心似箭的模样,差点把焦急写在脸上。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青年男子,面容极为俊秀,看着仿佛二十上下,体态健美修长,这是一位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 从日入到黄昏,马匹已经高速奔跑了一个时辰,马已经快累瘫,在前面的亭舍中,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换马休息。 远远地见到道路边的亭舍,一行人开始放缓速度,早有亭长迎接过来,为他们换上新的马匹。 孙坚得汝南的时间不长,但梁国和陈国已经经营有五六年之久,二郡国面积不大,因此各地亭舍得到充足发展,可以承担唐宋明驿站的职能,为来往公职人员提供住宿和换马匹的作用。 换了马之后,孙策本想再次启程,哪知道那位美男子却制止他道:“伯符。” “怎么了公瑾?” 孙策转身看向他。 此人正是孙策当年的好友周瑜。 十多年前孙坚起兵征讨黄巾,将家人留在寿春。 当时只有十岁的孙策就在寿春长大,多年下来,结识很多朋友,其中就有庐江人周瑜。 后来孙坚占据豫州,孙策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就邀请当年的伙伴一起来创业。 现在周瑜就跟着孙策,二人已经在汝南前线联手抵御袁术近一年,面对袁术的进攻,年轻的周瑜表现出了大将风范,数次给孙策献计,将袁术击败。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兵力太少,大部分老兵都被孙坚带走驰援曹操,面对袁术大举入侵,兵微将寡,再加上没有什么地利,即便是周瑜也无可奈何,只能建议孙策暂避锋芒,先北上与孙坚汇合再说。 听到孙策询问,周瑜说道:“我们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撑不住。现在天色渐晚,今日不如休息一日,明日就能到下邑。” 孙策转头看了眼诸多随从,一个个脸色疲惫,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坚持不住,只能点点头道:“好,今日就在亭舍中休息。” 亭长连忙给他们安排房屋。 天色渐晚,黄昏时分就是晚上7点多钟,七月盛夏,天色还没完全黑,但太阳已经落山,整个世界也茫茫一片灰色。 周瑜在自己房间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的风尘,身后门就被推开,他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说道:“伯符,睡不着?” “睡不着。” 孙策的眼睛也通红,他不仅担忧父亲那边的伤势,还担忧豫州局势。 袁术来势汹汹,这一战如果不能打退他,恐怕他们孙家在豫州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周瑜笑了笑,说道:“不用太担心,给青州的信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孙策忍不住道:“刘青州真的会出兵相助吗?他此时正在与袁绍打仗,哪里还有余力来南下助我父亲?” “别小看了那位光禄大夫。” 周瑜把麻布毛巾拧干晾好,转身过看到孙策正坐在屋内席上,笑着说道:“以他的智慧,怎么可能会抛弃伯父大人。” “为什么?” 孙策不解:“难道就因为我父亲与刘青州关系好?” 周瑜也坐了下来,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 “是因为青州需要我们在豫州。” “青州需要我们?” 孙策更加迷糊,这叫什么话? 周瑜笑着问道:“伯符还记得吗?是谁让伯父来的豫州?” 孙策想起了他父亲跟他说过的这件事,便道:“是光禄大夫向朝廷上奏,表父亲为豫州牧。” “不错。” 周瑜思索着说道:“二袁一南一北,实力强横。袁绍在北方极难对付,袁术之才虽不如袁绍,然则他继承了袁家在汝南的基业,根据雄厚,如果他占据扬州豫州等地,则坐拥数十万大军,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朝廷需要我父亲来豫州,难怪当初朝廷会派兵协助父亲,将袁术赶出汝南。” 孙策逐渐有点明悟了。 这是在利用孙坚来扼制袁术的发展。 大汉十三州,在黄巾之乱前,冀州与豫州就是天下最富庶的两州,整个华北平原,一个河南,一个河北,人口最多,耕地面积最多,二州加起来,总人口达到1300万,占大汉巅峰时期的四分之一。 如果二袁占据了河南河北,而且袁术还有个扬州,那么二人将一跃成为天下最强大的两个诸侯,其他诸侯除非联合起来,不然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 因此朝廷扶持孙坚,显然是打着制衡袁术的目的,让他跟刘表联合起来,把袁术限制在淮南,不让他北上。 而这一切的推手,自然就是上表孙坚为豫州牧的陈暮。 周瑜顺着孙策的话说道:“正是,既然朝廷打的主意是让伯父扼制住袁术的发展,那么现在袁术有重新起势的架势,你猜朝廷会不会急,那位光禄大夫会不会急?” “公瑾的意思是?” 孙策试探询问。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恐怕青州的大军,早在我们送的信抵达之前,就已经出发了吧。” 周瑜轻笑着望向门外,天已经黑了,月光璀璨,群星耀眼。 第五十五章 布局冀州 七月中旬,刘备大军路过济北国,汇合鲍信,自东平国南下,进入了山阳郡内。 鲍信这次并没有死在黄巾手上,这些年一直帮助曹操稳定济北国、东平国、任成国等几个靠近青州的小郡国,将所剩不多的人口集中起来,屯田种粮,为曹操提供粮草。 由于这些郡国面积很小,人口也不多,加起来总共也才二三十万人,而且靠近青州,中间有大野泽、东平湖、八百里水泊梁山等区域阻隔,吕布摄于刘备的兵锋以及地形极为不利于骑兵等问题,一直不敢攻打,反而让鲍信这两年非常安全,并没有遭遇什么危机。 等到了山阳郡昌邑县,本该是夏日农忙时节,旷野上看到的却是一片凋敝的景象,城外的农田里长满了杂草,许多村庄房屋皆已经荒废,就连官道沿途的亭舍,都已经破败不堪,生满了灰尘,里面早已没有亭中吏员。 刘备知道山阳是之前曹操和吕布打仗的前线,双方在这附近交战多次,虽然从兴武三年,也就是去年开始,兖州原本的蝗灾已经被平定,逐渐风调雨顺,但还在,百姓依旧艰难。 当一行人骑着马来到了城外,曹操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正是晌午,烈阳高照,炽烈的阳光仿佛将大地烘干,远处青山模糊不清,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曹操立即迎接上去:“允诚兄,玄德!” “孟德。” “孟德兄!” 三人哈哈大笑,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玄德,数月不见了。” 曹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处官道上一望无际的刘备大军,笑眯眯地道。 “是啊孟德,不过是短短几月,这天下又平添几分乱象。” 刘备感叹了一句。 鲍信说道:“外面炎热,还是进去再说吧。” 众人就往城内走,边走边叙旧。 进入了府邸,曹操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将主位撤掉,三人同坐一张席。 就好像在洛阳那样。 等酒上来之后,曹操亲自给二人倒酒,感叹道:“可惜台伯圭不在此,不然我等就又能共讨一番大事了。” “无妨。” 刘备笑了笑:“此次南下,我们就与台汇合,共击袁术。” “嗯。” 曹操点点头,在刘备出发之前,就已经写信告诉过他,此次南下,他也会一同前去,毕竟一日不解决吕布,一日就是他的心头大患。 此次众人济济一堂,刘备鲍信曹操三人坐在上首,郭嘉戏志才曹洪夏侯渊,沮授田丰张飞典韦都分列而坐。 “来,喝酒!” 鲍信举起酒杯,众人便一饮而尽。 等第一杯酒之后,刘备环顾众人一圈,说道:“我之前只听闻台重伤,袁术猛攻汝南,现在还不知南方局势,孟德以为我们该如何对敌?” 曹操便让手下送来舆图,在桌案上铺开,指着上面说道:“玄德请看。” 刘备凑了过来,看到曹操指的是汝南郡汝阴县。 “袁术消灭了刘繇,占据了江东,解决了后顾之忧,开始挥兵西进,北上进攻汝南。” “当时台与我共击吕布,虽将吕布击败,但台亦被吕布射伤,现在还在养伤,他的兵马也都在梁国,汝南只有不到两万由他的儿子孙策率领。” “袁术兵马众多,拥众十余万,占据江淮之地,分兵三路,一路北上取我广陵、下邳,一路杀入沛国,一路西进汝南。” “其中汝南是主力兵马,达五六万之多,孙策不能抵挡,因而往北退守,他前两日已经给我来信,说是目前在固始县,袁术来势汹汹,恐怕固始也不能抵挡,此时的汝南,凶多吉少。” “所以我觉得,先不用管沛国和广陵的袁军,而应该集中兵力,先破掉汝南袁术的主力兵马,如此其它两股部队,也会因袁术被破而自行撤兵。” 曹操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给了刘备听。 刘繇被消灭,袁术就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兵分三路,除了老家在庐江防守刘表的那几万人马以外,几乎倾巢而动,目的就是为了同时进攻豫州和徐州。 其中攻打徐州和沛国的兵马,经过曹操派人侦查,两股部队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万人,并不是袁术的主力。 那么很显然,这只是侧翼,真正的主力显然是在西面,袁术的意图是要得汝南。 汝南袁氏毕竟根深蒂固,如果让袁术夺回汝南,必然实力大增,因此曹操认为,没必要去管广陵下邳一带的袁军,先与孙坚汇合,再去处理袁术主力部队方为正道。 “嗯。” 刘备点点头:“不错,正该如此。” 这是很常规的军事应对方式,敌人分兵,那你就迎头痛击,先集中兵力攻打敌人主力部队,等攻灭了敌人主力之后,再各个击破。 曹操就继续道:“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吕布。” “吕布?” “不错,就是吕布。” 郭嘉接过话茬道:“吕布如今新败,逃至陈留,我军本打算趁势将其消灭,但袁术北上耽误了我们的进程。我们猜测,这必是吕布与袁术再次联合在了一起,一旦我们进攻袁术,吕布从后方偷袭,恐怕不好办。” “哈哈。” 刘备与沮授田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曹操纳闷道:“玄德何故发笑?” 刘备笑着说道:“我四弟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因而让我二弟领兵两万南下,就是为了对付吕布。” “哦?” 曹操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就万无一失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这样就不用再怕吕布偷袭了。 洛阳的兵马也要南下? 而就在所有人都对击败袁术充满了憧憬的时候,唯有郭嘉听到这个消息,忽然皱起眉头。 刘备从前线已经调走了三万人,如果洛阳再走两万,那么青州与洛阳对冀州的兵力将会大大减少,冀州那边的正面压力,瞬间就会落到公孙瓒的头上。 虽然他们也知道袁绍已经废帝,向朝廷称臣,但傻子都明白,这是袁绍的缓兵之计,故意让刘备和公孙瓒放松警惕。 现在刘备大规模调兵南下,一旦袁绍忽然对二人动手,那北方的局势岂不是? 等会 以陈子归之才,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南方局势都成了这样,他居然没有亲自跟着刘备过来,那他这是在谋划什么? 故意设陷阱,还是 郭嘉坐在席上,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陈子归。 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欠!” 陈暮打了个喷嚏。 总感觉现在有人在念叨着自己。 难道是老婆在家惦念,还是儿子想爸爸了? “司命?” 侯栩看着陈暮用毛巾擦了擦鼻子,问道:“是不是伤风了?” 在古代夏天得热伤风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没有电风扇和空调,空气过于闷热,会导致人身体失调,在古代中医里这叫“热极生风,所束不得发越所致”。 陈暮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思维还算清晰,就摇摇头道:“没事,并无大碍,刚才说到哪里了?” “让我去冀州见一个人。” “嗯,不错,此事事关重大,千万要小心行事。” “见谁?” “你应该问,在哪里见。” “在哪里见?” “廷尉府。” “廷尉府?” “不错。” “我明白了。” 侯栩摸了摸下巴。 冀州之前设立三公九卿,全都是党人。 而这位廷尉,就是赵彦之子赵恭。 从平原县的国相府邸出来之后,侯栩就骑上马出了城。 城外早有人在等着他。 “子义。” 侯栩笑了笑,陈暮又派太史慈与他一起执行任务了。 太史慈则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做了将军,可以领兵打仗,还要跟着你一起去冀州。” 侯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在军中领兵打仗,还是回军情司执行任务,都是为明公效力嘛。” “好了好了,人在亭舍之中。” 太史慈摆了摆手。 侯栩就与他一起进入,到了里面,就看到了一老一青,两个人。 老一点的和侯栩有八分相似,面容普通。 青年人与太史慈长相有些不同,但身高差不多,如果稍微化化妆,或许能有几分相似。 “令史,曹史。” 二人见到他们进来,同时拱手行礼。 “嗯。” 侯栩摆摆手:“先坐下。” 二人便跪坐在了亭舍的厅堂里,四人相对而坐。 “令史,我目前的身份是邺城西街的一个小商贩,身份家世十分清白,家中只有长子,认识我的有左右邻居以及几个老顾客,平日里深居简出,遭遇盘查时,不会露馅” 老一点的详细地将他在冀州是什么身份,接触到哪些人,一五一十都告诉他。 这是青州培养司卫时的一种方法,如果需要重要人物前去敌对势力一方,那么他就必须有一个身份。 如今军情司势力虽然遍布天下,但随着人员结构多起来,各地也出现过叛徒,因此青州有军情司到处刺探情报的消息,很多诸侯都知道。 好在陈暮对于军情司下级采取的是单线联络,常常在某个敌人势力范围,一座县城内,有五六个军情司据点,他们互相之间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因此哪怕有叛徒,对于造成的损失都不大。 侯栩和太史慈认真地听两个司卫将他们的资料和盘托出,牢牢记在心里。同时也将他们的资料重新编纂成册,认识哪些人,对方模样名字背景,平时有什么特殊习惯,都要牢记于心。 对于地下工作者来说,每次出任务,特别还是在敌人占领的区域,都需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一丝马虎。 在将这些信息全都收集整理归纳之后,第二日侯栩和太史慈就启程。 从平原去邺城肯定不能走清河国,只能绕道兖州,从濮阳北面进入魏郡,过内黄平阳城等地,进入邺城范围内。 这一走就是走了快十天,侯栩骑了一头驴,这驴是他取代身份的人平日里用来装货的,因为他的身份是个商贩,有一头运送货物的牲畜并不奇怪。 太史慈则牵着驴。 邺城郊外,漳水绕城而过,田园无数,青山碧翠,道路两旁长满了柳树,远处有桑池,来往无数农夫在田间耕作。 道路上不时有达官贵人的马车驶过,所有黔首纷纷避让,不敢拦在路中间。 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不算人,被贵族杀了也就杀了,特别是在袁绍的治下,很多受到袁绍器重的手下家中有随意杀人者,照样包庇,根本就没有法治可言。 等靠近城池边,看到了这座重新修葺的城市,邺城作为冀州如今的治所,与曾经的魏县相连,两地来往紧密,早已经成为了商业经济中心。 南来北往的商人无数,城门口排着队进去。直到靠近了城池,侯栩才看到了军队。 军情司对于冀州各地军队形势早就刺探得一清二楚,袁绍在邺城和魏县布下了重兵,二城互为犄角,城内储存的粮食无数,如果洛阳北上兵马突破了第一道防线,既荡阴林虑一带的守军,即便杀入邺城,也难以攻破。 然而侯栩看了眼城外的漳水,轻笑了一声,然后跟着人流,缓缓地开始往城内走去。 在交了户籍资料,证明了自己住在城内后,侯栩和太史慈顺利进城。 “周伯,回来了。” 还未到西街的家门口,正在往门外倒水的邻居就热情地打招呼。 除了侯栩以外,太史慈和那青年差别很大,但因为特意选了傍晚时分进城,光线比较暗,太史慈又缩着身子低头,除非特别亲近的人,不然一般人很难看出问题。 侯栩倒是和那老者长相有那么八分,再加上化妆,有接近九分相似,笑呵呵地说道:“是啊,回来了,阿四,最近生意如何?” 那个叫阿四的邻居有些奇怪隔壁周伯嗓子好像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不过他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没有想太多,说道:“还凑合吧,现在到处都在打仗,粟米又涨价了,勉强够一家老小吃的。” “呵呵。” 侯栩一边开门,一边随口应付道:“还好我家就我们父子二人,倒是不愁吃喝。” 他早在十多年前就40多岁,现在已经50多岁了,太史慈30岁,跟他扮演父子,倒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二人闲聊了两句,侯栩正要进去。 身后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吏员和几名士兵快速走过来,他们是巡街的曹吏,负责每个街道的人口户籍资料。 在汉末这样人口少的世界,每个城市的人口户籍都要编纂在册,外来人口都要登记。 如果不冒用身份的话,直接进城很快就会被抓住审问。 所以侯栩才必须用全新的身份过来。 “你是此家主人?” 那吏员叫住了侯栩开口询问。 侯栩转过身,问道:“尊驾是?” “我是新来的户曹令吏,前些日子要重新编纂户籍,你怎么不在家?” 那令吏问道。 “原来是户曹令吏。” 侯栩拱手道:“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情,回乡了几天,这些都已经向之前的令吏报备过。” “我新来就职,必须重新造册。” “令吏尽管吩咐。” “你姓什么?” “周。” “叫什么。” “周” 二人你对我答,侯栩早就将资料倒背如流,倒是并没有遗漏。 令吏确认无误后,转头看向邻居阿四,问道:“此人可是你的邻居?” “是啊,周伯都在这里住了四五年了。” 阿四回了一句。 “嗯。” 令吏点点头,说道:“好了,没问题了。” 确认无误,是本人。 “送令吏。” 侯栩看着他离去,微微一笑。 有全新的身份后,在邺城,就可以方便行事了。 第五十六章 将胆 下邑。 孙坚已经连续发了几天高烧。 吴夫人几乎将整个梁国的医师请遍,诊断后,都说无药可医。 因为这种病在古代叫做“疡”,后世叫做伤口感染。 在没有抗生素之前,伤口感染一直是古代战争中最大的杀手之一,仅次于瘟疫。 往往一场十万人的战争中,如果死亡率达能到五万以上,那么很大概率,都不是因为战损,而是瘟疫。 而死亡率如果在三万以上,不用问,基本都是战后很多受伤的士兵因伤口感染而死。 正常来说,这种大规模战争,在战场上的死亡率,能有个一万都算多。 伤口感染之后,伤口一直不能愈合,最后细菌引发一些其它的并发症,最后导致败血症死亡,在古时候非常常见。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旦出现伤口感染的问题,就意味着患者除了硬扛过去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孙策到了下邑之后,看到这种情况焦急如焚,可他再急也没有用,他又不是医师,只能干着急。 最后还是吴夫人深明大义,让他领兵回前线去。哪怕父亲重病,可基业不能丢。 孙策带着四部将以及两万大军前脚刚走,刘备曹操大军后脚就到了。 山阳与梁国咫尺之隔,从昌邑到下邑,拢共不到二百里。数万大军,即便算上前中后各辎重部队,快则两三天,慢则四五日,很快就能抵达。 刘备曹操鲍信急急来看望孙坚,才刚进入庭院,就闻到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将原本临近八月绽放的桂花香都掩盖过去。 吴夫人携带着儿女,孙权、孙翊、孙匡、孙尚香等孩子在屋内,看到三人进来,掩面哭诉道:“三位使君。” “夫人。” 刘备和鲍信都是认真拱手一礼。 曹操看到吴夫人楚楚可怜,风韵犹存,当场犯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好在身为奸雄,尚有理智,连忙也是拱手一礼。 “文台。” 刘备行完礼之后,转身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孙坚,立即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探望。 就看到孙坚脸色煞白,发着高烧,肩膀处用麻布做成绷带包扎着,但还是能闻到阵阵恶臭,显然伤口感染发炎,普通治疗伤口的药物根本起不了作用,疮口正在发脓溃烂。 “夫君已经连续发热数日,昏迷不醒,医师说这是得了疡溃,无药可治。” 吴夫人眼睛都快哭肿了,可她也没有办法。 刘备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必须马上送往青州。” “青州可以医治?” 吴夫人顿时燃起了希望,早听说青州泰山学宫医学院乃是天下医师圣地,甚至之前也有不少医师推荐他们过去,莫非那里真的有办法治疗? 刘备摇摇头:“没有十成把握,但之前我的士兵每逢得了疡溃,用华佗治疗疡溃的方子,基本都能救过来。只是时间拖不得,越拖的话,治疗机会就愈加渺茫,所以必须尽快。” 华佗有治疗疡溃的办法,疡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像败血症,不过败血症是疡溃最后的阶段,在那之前,只要补充维生素C以及控制伤口溃烂,还是有救。 可一旦病情发展到败血症的地步,那就很难抢救过来。所以病情越拖,越难以治疗,刘备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尽快安排送去青州医治。 吴夫人已经没有了主见,但她知道,在下邑已经给孙坚判了死刑,虽然不知道去青州会怎么样,但至少还有希望。 因此当下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同意了刘备的建议,果断率领全家,跟着孙坚去了青州。 刘备安排了士兵一路护送,自己则再次领兵南下。 几日后,大军抵达宜路县。 此地南下依次是新阳、宋国,过了颖水,就是固始。 但当他们抵达宜路县之后,前军探马斥候已经在辽阔的平原上,遇到了袁术的游骑兵。 七月下旬,已是孟秋时节,河南气温不高不低,白日炎热,傍晚清凉。 刘备派出去的骑兵由张辽统领,这次南下,除了负责北面的臧霸,负责水军的太史慈和黄忠以外,其他人全部带了出来。 麾下谋士沮授田丰以及数名在历史上没有名字的参谋,武将张飞典韦张辽高顺牵招,实际上还不止,在徐州东海国还有一部分兵马镇守,有陈暮的亲戚蔡阳和秦琪,可以随时从徐州调兵。 严格来说,张辽并不是斥候骑兵,而是前军统军将领,亲率五千人为大军开路,但他本人不喜欢在军中,因此命令副将领兵,自己则亲率斥候出来查探。 天色渐晚,张辽带着几十名斥候在前方奔驰探路,忽然在傍晚晚霞的映照中,看到了在不远处一座数丈高的丘陵小山包上,隔着约百丈距离,有七八个黑点正俯瞰他们。 张辽举目眺望,那是一个个穿着红色汉军军服,外套小札甲,头戴武冠的士兵,为首的人戴了铁质头盔,与刘备军的军服特色几乎一致,没有什么区别。 但张辽还是认出了他们并非自己的士兵,汉末的时候,大部分诸侯的士兵服饰依旧延续着汉朝士兵服饰,外面是红色军服,再加上一件小札甲,不戴头盔,戴布质武冠。将领则是各种甲胄,有札甲、鱼鳞甲、盆领铠、襦铠、筒袖铠等。 所以为了区分开来,各路诸侯还是做了一些细节调整。比如刘备的士兵就不再戴武冠,而是戴比普通将领稍微薄一点的头盔,这得益于青州的冶金和开采技术发展,铁器不再匮乏,就连小兵都可以戴头盔,减少伤亡率。 对方的士兵没有戴头盔,而最近一段时间,张辽也知道,孙策为了给父亲报仇,不仅亲自挑选丹阳精兵组建成了一支白衣黑甲的江东军,还让普通士兵都不戴武冠只扎红巾,以表与袁术吕布决一死战的决心。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固始战场附近的人,自然也就只有袁术的部队。现在袁术还未称帝,他不承认现在的洛阳朝廷,但明面上却还是左将军,承认的是刘辩的朝廷,所以军服没有改动。 确认是敌人之后,没有一点点犹豫,也没有一丝丝顾虑。张辽低声吩咐了一句,左右包抄过去,然后拔出了马侧的长弓,开始策马狂奔,与身后十多名骑兵一起向着小山包冲去。 并州游骑能与西凉铁骑,幽州骁骑并列,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离小山包只剩下三十丈的时候,还在奔驰的马背上,张辽就左右开弓,箭矢如流星一般向着敌人射来。 张辽下的命令太果断了,小山包上的敌人猝不及防,那个戴头盔的小将当场被射死。其他人连忙做鸟兽散,调转马头从后方下坡往回奔跑。 由于他们离了一段距离,短时间内倒也没有追上,但张辽箭术不差,虽比不得吕布,然也是弓马娴熟,轻易就射下几人。 前方逃跑的袁术斥候见敌人弓箭厉害,立即呼啸一声,兵分三路,四散而开。 “将军,穷寇莫追,先向明公禀报吧。” 斥候小队长一边驾驶着马匹,一边对还在马上张弓搭箭的张辽大喊。 张辽却道:“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必须将他们全部杀光,否则我们已经抵达的消息会通报给袁术,到时候敌人有了防备,我们就失去了先机。” “可是他们分兵逃跑,已经难以追赶。” 斥候小队长瞭望了下背影。 敌人现在还有二十多人,兵分三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追谁。 “那我们也分兵,你们去追左路,其他人去追右路,保持兵力优势即可,再来几人跟着我追中路。” 张辽同样下达了指令。 他们的斥候比敌人多一倍,总数大约在五十人左右,一路分吃二十人,去追左边,另外一路分出二十人去追右边,其他人则跟着张辽,约十人,追向中间那一路。 广袤的旷野上,夕阳卷着红彤彤的火烧云,豫州平原大地上,除了森林湖泊以外,就连丘陵小山包都很少。 道路两侧长满了树木,荒芜的田地全是杂草,麋鹿群、野兔、獐子、麂甚至象群、狼群,乃至远方的丛林里传来阵阵虎啸,都告诉着人们,这片土地上不仅仅有人类生存,还有其它的土著繁衍生息。 张辽领着十名士兵风驰电掣般驰骋在平原里,前方出现了一道丘陵,在丘陵拐角处,忽然缓缓走出一大队骑兵,约有百人,前方被追赶的敌人袁术军斥候大喜,纷纷大喊呼喝。 由于双方距离不算远,只隔了二三十丈,迎风下张辽隐约听见前面的人喊的是救命,显然他们不仅遇到了袁术的骑兵斥候小队,还遇到了一股大队。 “将军,现在怎么办?” 跟着他过来的斥候小队长扭头询问。 现在如果停下来,虽然由于惯性,还是会往前冲,但至少敌人离得远,还能扭头就跑。 然而张辽却高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今不冲之,则死尽矣!杀!” “杀!” 见到张辽下令,斥候们毫不犹豫地高喊。 远处袁术的斥候大队才刚反应过来,还未列好阵做冲锋状,敌人就已经全速向他们冲锋。 后世高性能的汽车百公里加速不到两秒,可马匹是动物又不是机械,连阵都还没列好,冲锋都还没有冲,更别说速度提起来。 而张辽这边则本身就一直保持着冲锋奔跑状态,速度不减,继续加速,在敌人甚至还没冲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前,在袁术斥候大队惊恐的目光中,一头撞入了他们阵中。 不是他们不想躲开,而是因为阵型、地形等等多方面的原因,导致他们的队伍站位极为密集,所有人都集在一团,在军官的命令呵斥下摆开阵型准备发起冲锋。 结果敌人先发制人,导致他们来不及反冲锋或者散开阵型,在张辽的率领下,刘备军斥候,总共十一人,悍不畏死地杀入了敌军里。 顷刻间人仰马翻,喊杀声、哀嚎声、怒骂声、马蹄踩踏声,嘶鸣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就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张辽仿佛就不会别的阵型,以锥子形直接对着敌人骑阵凿穿,手刃五六人,已经杀到了敌人身后。再勒转马头,举着手中的长刀高呼道:“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杀!” “杀!” 刚才第一轮冲阵死了两名士兵,但剩下的八人士气高涨,掉转马头,再次对着敌人发起了进攻。 此时此刻,袁术军中最精锐的斥候骑兵,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靶子。 人太多,自己人互相冲撞踩踏,有的人想要散开,有的人想要勒转马头反击,还有的想逃跑,大家的行动不统一,反而造成严重的内部混乱。 而最致命的是在第一轮冲锋当中,他们的斥候大队长被张辽直接一刀砍死,没有了军官指挥,剩余的百十来人乱作一团。 见到这个大好时机,张辽果断发起了第二轮冲锋,这次甚至都没有损失士兵,再次斩十多人。 几轮冲锋后,光死在张辽手中的敌军士兵就多达二十多个,将近百来人,死伤过半,最终如丧家之犬一样,四散奔逃,亡命而去。 “呼呼呼!” 张辽气喘吁吁,一身大汗淋漓。 吕布曾经单人匹马,闯入数百人的鲜卑骑阵中杀近百人。公孙瓒也曾经带数十人,杀入数百人的鲜卑骑阵,杀数十人。 这两人都以勇武著称,张辽虽然不比公孙瓒差,但比之吕布还是差得远,因而体力已经消耗过半。 当然,只是消耗过半。如果拼死之下,带着士兵们将这百人全部斩杀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敌人既然选择了逃跑,他们的马匹已经疲惫,没必要再去追杀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 斥候小队长也是一身的血污,汗水与血水将头发打结成一络络藤条状小辫,嘴唇干裂,看着张辽。 张辽望向远处敌人骑兵走的方向,悍然说道:“敌人已经出现在此地,就说明新阳宋国等地都已经被敌人占据,我们回去,今夜就发动突袭。” “今夜就突袭?” 小队长诧异道:“可是敌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打草惊蛇,肯定会有所防备。” “他们不可能准备得这么快,兵贵神速,立即出发。” 张辽大手一挥,众人开始回程。 他所率领的前锋军五千人为他的本部人马,在其后就是张飞的前军,然后是刘备亲率的中军,至于高顺的士兵则在后军。 由于重甲步兵长途跋涉不能穿戴盔甲行动,所以只能将铠甲放在辎重部队,士兵也必须跟着辎重部队。 一是为了保护后军,二是一旦发生状况,就能够立即穿戴甲具进行反甲。 而且前锋军与后军之间,相隔百里。所以现在张辽手中不仅只是五千士兵,且自己后方最近的张飞部,也相隔三十多里路,几乎没有后援可言。 但他是一个有自己判断力的将领,何况青州军序列当中,到将领级别,是有资格进行临阵调整策略,不需要一定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 这就是发挥将领们的主观能动性,很多大将并非单纯的武将,也有战术思维,比如关羽张辽张郃徐晃徐荣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简单来说,他们属于帅才,不可以压制他们自己的领兵天赋。 张辽回到自己本阵中,立即下令全军突袭。 士兵们急行军二十里路,几乎是在半夜抵达了新阳县,就看到城外铸造起一片城寨,原来新阳县城在前些年黄巾之乱的时候就已经破败,城墙倒塌,一片残垣断壁。 袁术率领大军北上,包围了固始,同时军队扩散出去,新阳就由袁术部将桥蕤占领,在此地修建营寨,防止孙策弃城北上逃跑。 哪知道刘备的援军已经疾行南下,杀到了他的营寨附近。 桥蕤从斥候那里得知有一股敌人斥候杀散了他的斥候大军,位于西北面二十里外。 “这一定是孙策的兵马。” 桥蕤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的副将纳闷道:“将军为何这么说?” “孙策从梁国取兵回来,固始已经被左将军包围,只能退守鮦阳,想必是他无法从西北面攻进去,决定从北面攻打。” 桥蕤一顿操作猛如虎地分析。 之前孙策被袁术大军击退,兵马退入汝南腹地固始县,自己跑到梁国去探望孙坚,顺便把孙坚带去的两万人带回去。 结果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导致袁术已经将固始包围,朱治率领孙贲徐琨吴景等人顽强抵挡。 而孙策本人则是领着黄盖程普等四将率军两万驻扎与固始西北面的鮦阳。 袁术在二地之间布置大量兵马,阻止孙策朱治往来。 桥蕤以为孙策从鮦阳过来道路被阻,所以才决定从北面的新阳找突破口。 然而他哪里知道刘备早在袁术攻打豫州之前,就已经开始启程,按照袁术那几个谋士的分析,还以为现在刘备才刚得知消息呢。 “万一是曹操的人呢?” 副将提出异议。 桥蕤笑道:“曹操如果敢来,他的兖州不要了?吕布已经与左将军达成盟约,随时会一同进攻。” “原来如此,将军英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副将又问。 桥蕤摆摆手:“我料这只是孙策派出来查探的斥候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去管他,孙策如果有所行动,左将军那边必然会给我们传信,大家安心即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以为孙策哪怕是派兵从北面过来,但鮦阳也在袁术的侦查范围,一旦孙策有所行动,他们这里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根本就没有认为这些斥候身后有大军。 而在这个时候,深夜时分。新阳县废墟袁军营寨外,一片森然的树林中,不断有戴着头盔的脑袋从林木间冒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 他们动作轻盈,走路像是没有声音,唯有那一双双清澈的瞳孔里,泛着一丝诡异的红光。 张辽走在了最前面。 一将乃一军之胆,而他张辽,便为将胆,连青州诸将之中,能有他这样胆色的人,也不多见! 第五十七章 第二次中原大战 夜幕森然,皎洁的月光洒下绚烂的白辉,将整个大地都照得宛如一片银河。 林木森森,在解决几个林间的暗哨后,张辽已经率军抵达了新阳袁术军的营地附近,离远处的营门口只剩下不到百丈远。 托桥蕤的福,之前他为了依托原来的新阳城墙,利用破败的墙寨重新建造新的营地,在林子里砍伐大量树木。 这导致原本生存在林间的很多飞鸟转移它处,以至于大队兵马行走期间,并没有惊起任何鸟类。 张辽看到,这是一处很普通的营寨,外面是寨墙,之前是新阳县城的城墙,城市破败之后,很多城墙倒塌,现在被桥蕤原地利用起来,构造了一片新的墙壁。 墙壁上有垛口、女墙,甚至还有内梯,人站在墙上,可以往下射箭。寨外则有一些巡逻的士兵,三三两两,不时聚在一起闲聊,并没有过于警惕。 他们显然不是袁术的精锐部队,或者说,袁术本身就没什么精锐部队。 作为汉末一开始最强悍的诸侯,巅峰时坐拥近二十万大军,十多个郡国,差不多两个大州,最后却混到这个模样,手下的谋士武将,乃至普通士卒,都只能算二三线水平,远远谈不上多厉害。 不过张辽也没因为敌人的松懈而小看敌人,在战略上藐视,在战术上重视,是陈暮在军中面对诸多将领时,曾经多次提出来的论调,已经深入诸多将领的人心。 因此他决定采取一个他最擅长的战术——突袭! 而这个战术的核心要素,就是突出一个字——莽。 当然。 纯粹的莽和有头脑的莽是两个概念。 莽夫会套路,谁也挡不住。 张辽选择的是五千人分兵三路,一路五百人,绕到了敌人后方营寨。 第二路则是一千五百人,从侧面准备袭击。 第三路则是自己亲率三千人。 战术安排好之后,夜半三更时分,敌人最疲倦的时候。 南营率先出现了骚乱,五百人举火为号,跑到了桥蕤部后方营寨,忽然开始大声鼓噪起来。 锣鼓喧天,兵刃相撞,呼喊声不绝于耳,宛如一片厮杀惨烈之状,阵阵噪音袭来,惊醒了还在安睡之中的袁术部将。 几乎像是写好的剧本一样,袁术部将直接炸了营,这种情况的发生不亚于一场营啸,敌人还没打进来,自己人就开始相互厮杀,很多袁术士兵不明就里,以为敌人杀进来了,摸起床边的武器,跑出营寨就开始随意砍杀。 “冲!” 在南面的刘备军士兵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之后,张辽已经明显能够看到敌人前营同样出现了慌乱,当下毫不犹豫,下令开始总攻。 他本人亲自带队,下马步战,双手握刀,以冲锋之势,向着敌人大营方向杀去。 在张辽的身后,无数先锋团的士兵同样跟着他往前冲。 青州军中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议题,那就是很多人好奇为什么陷阵营的口号是“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冲锋之势,有去无回。” 陷阵营是一身铠甲的重步兵营,只能用于打正面白刃战,跑几百丈都得累个半死,根本不可能用来冲锋嘛。 因而很多人觉得,陷阵营有名无实。 至少后半句,绝对有名无实。 而真正坐实“冲锋之势,有去无回”的军团,唯有张辽的先锋团。 那边桥蕤部北营门口的士兵还处于惊疑不定当中,他们听到了后营传来的动静,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外面巡逻的队伍,墙寨上守卫的士兵,纷纷转头看向后营的方向。却没有注意,在离他们不到百丈的丛林里,钻出无数身影。 一直到张辽的先锋团冲了一半路程,才有人注意到身后不对劲,回过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无数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涌来。 “敌袭!” 尖锐的喊叫刺破了长空。 外面巡逻的士兵慌慌张张地开始往营寨内跑,原本守营的一名校尉还算果断,立即下令将营门关闭。 可营门口放置了很多拒马、铁蒺藜、栅栏等常规防御工事,当时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营寨门一般是不会关闭的,因为军队要随时进出,外面也有很多巡逻士兵。 包括甘宁百骑劫营的时候,都是偷偷将拒马搬走,避开外围的铁蒺藜,然后才冲入曹营,所以张辽冲阵,敌人的营寨门根本来不及关闭。 巡逻的士兵争先恐后想要跑回营寨,也有的干脆丢下武器,直接往西面跑,甚至连正面对敌的勇气都没有。 张辽一直杀到营门口,才遇到了一点像样的抵抗,但很快这点抵抗就被他冲散,直接领着士兵杀入了桥蕤的营中,城寨上的弓箭手马上举箭就射,第一轮倒是给了先锋军不小的伤亡。 然而当他们已经杀入营寨之后,这点攻势就已经荡然无存。在张辽的率领下,已经进来的士兵们纷纷往营寨上挤,密密麻麻的人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杀!” 一刀砍翻了一名弃弓抽刀的弓箭手,张辽脸上全是鲜血,如恶鬼般四下扫视,这边城墙上的弓手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就指着右面道:“右边寨墙!去两队人!上!” 袁术军的营寨是依托原来的新阳县城构造,由于经过战乱,城池破败,墙壁倒塌,所以在之前的残垣断壁上,寨墙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缺口只是用栅栏补上,这导致敌人弓箭手聚集的范围也是东一块西一块,不时小规模骚扰。 随着张辽手一挥,麾下一百人列成两队,沿着斜搭起来的木梯就上了寨墙。像这样的突袭,袁术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右边墙寨上的弓手虽拼死抵抗,但很快就被杀死,只剩下西面较远的位置还有箭矢射来。 尖锐的哨声响彻了整个袁术大营,在拿下外围寨墙之后,张辽命令一部分人把守住营门口,防止敌人逃跑,另外一部分人则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他则领着本部人马开始往前营突袭。 此时桥蕤才刚刚稳定了中营,处理了营啸,还不知道前营现在的情况,只知道那边不断传来喊杀声和哀嚎声,一时犹豫的功夫,忽然西营那边居然也出了事情。 张辽安排的一千五百人在第一路军展开攻势后,立即从侧翼展开攻势,先劈砍坏了西营外的栅栏,然后杀入其中,四处搞破坏。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前营,后营,以及中营西面,三处遭到攻击,整个袁术军营寨乱作一团。 桥蕤知道不能再等,一边命令士兵先处理西面,一边亲率人马驰援前营。 两座营盘相距不及一弩,桥蕤带着数千人发足疾奔,四五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结果才刚进入前营,通天的大火就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从两翼杀出大量敌方士兵,为首的是一满身鲜血,如地狱恶鬼的大汉。 汉子提了把九尺长刀,刀身跟他人差不多高,刀刃上满是鲜血,他双手握刀,张嘴嘶吼着快步向桥蕤奔来,桥蕤知道此战必须殊死一搏,即便侥幸逃跑,以袁术的脾气他也必死无疑。 当下一声令下,两股人马顷刻间杀在了一起。乱军之中,张辽似乎认准了桥蕤的位置,连砍数刀,将身前的敌人劈死,在护卫队的保护下,如一柄利剑直插心脏。 这是要进行斩首行动。 桥蕤还不知张辽的厉害,但他看到张辽身边有左右旗手高举将旗,上面有个“张”字,知道这是敌方大将,自恃有武力的他同样率领亲卫队向着张辽杀去,只要能够将敌将斩杀,那么此战必能获得胜利。 双方在乱军之中,很快就战到了一起。 “贼将授首!” 片刻后,张辽高举着桥蕤的头颅,如战神一般傲然而立。 敌羞,吾去脱他衣! 桥蕤还是高估了自己,遇到张辽,仅仅只是过了数招,便瞬间去世。 几乎是在桥蕤将旗倒下的刹那,袁术大军直接崩溃,前营乱作一团,投降逃跑者不计其数,再也没有人敢举起武器抵抗。 张辽命令士兵将俘虏控制起来,又派兵追杀逃跑的敌军,忙碌了大半夜,花在善后的时间反而比战斗过程还要多,一直到天色微微发白,前锋军才总算是安定下来。 第二日,前军于早上抵达新阳,中军则到午时才到。 刘备亲自来到战场,见到了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场地,很多士兵因为昨日过于疲惫,还在呼呼大睡,张辽本人也在休息,目前警戒的任务,暂时由张飞的前军接管,建造了新的营寨供先锋军休整。 有士兵想要给张辽通报说明公来了,被刘备阻止,他巡视了整个营地,又进帐篷中看了眼还在休息的诸多士兵以及睡觉的张辽后,就回到中军,召开了军事会议。 营帐中,刘备高坐主位,左右两侧沮授田丰分坐,其次是张飞、典韦、牵招等大将,然后是站着的司马俱徐和王丹张饶等校尉。 “此战文远打得很好,一举攻克新阳,首战即胜!” 刘备肯定了张辽的功绩,竖起大拇指道:“这一仗狠狠地提升了我军气势,文远当记首功,不愧为我军将胆也。” 张飞在旁边都翻起白眼了。 好嘛。 本来明明是自己在前面探路,张辽主动请缨就算了,结果他只是派人来跟自己说了声,然后不声不响地破了敌军,立下大功。 明明这个功劳是我的. 张飞小声嘀咕。 不过他除了好胜心以外,倒是没有嫉妒。 因为现在青州军序列当中,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的职位最高。 刘备除了担任青州牧以外,前段时间又升任为卫将军,这是因为之前的卫将军朱儁升为车骑将军,执掌洛阳兵权。 其实这也算是刘虞在慢慢架空关羽,要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不过关羽倒是不在意,他是忠汉的,而且他很尊敬朱儁,因此愿意在朱儁帐下,听从朱儁的命令。 而为了安抚青州集团,刘虞将刘备从前将军升为卫将军,关羽升前将军,张飞为后将军,陈暮为右将军,典韦左将军,全部封为县侯。 汉朝以右为尊,所以此时的序列,并不是前后左右,而是前后右左,地位最高是前将军,地位最低是左将军。 原来袁术是左将军,但他这个左将军还是汉孝康帝刘宏时期任命的,且袁术不承认刘虞朝廷,因此刘虞也没打算承认他,早在之前关羽就是左将军,领司隶校尉,现在关羽升职后,又变成了典韦为左将军。 而像张辽、赵云、黄忠、臧霸、高顺、太史慈、牵招等最近几年凭借军功升任的将军,仅仅只是普通的将军而已,如赵云是河内太守兼荡寇将军,张辽是横野将军,臧霸是建威将军等。 包括沮授田丰二人都是将军,一个是抚军中郎将,一个是军师中郎将,因此实际上张辽现在只是张飞的部下,做长官的,手下立功,自己脸上也有光,自然不存在嫉妒。 只是张飞已经很久没打仗了,经常在刘备耳边念叨“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矣。”弄得刘备耳朵都快起茧子。 现在张辽为先锋立下大功,张飞当时候有点坐不住了,马上站起来嚷嚷道:“大哥,文远虽胆气过人,可我也不差,且他此战累了,需要休息,下一战,该我打头阵了吧。” 刘备知道他急,摆摆手道:“好好好,下一战你打头阵,不过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打哪里,还是先听听二位军师的话。” 沮授笑道:“明公,其实要破袁术也不难。” “哦?” 刘备问道:“计将安出?” 沮授看了眼田丰,田丰就沉吟道:“袁术兵分三路,兵力被严重削弱,我们可以集中兵力,一举击破其主力。” “不错,根据军情司密报,此次袁术在汝南只有五六万大军,而我们与曹操合军就有五万,再加上孙策的兵马,在总兵力上,已经超过了袁术。” 沮授继续分析道:“除此之外,如果不想打硬仗的话,还可以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 刘备想了想,说道:“莫不是趁着袁术主力外出,从徐州南下,直取扬州?” “是的,而且此策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夺取徐州。” 田丰摸了摸胡须,眼睛里露出丝丝光亮:“曹操在徐州的兵马不多,已经被袁术赶走,现在如果让一大将领兵,再配合东海国的蔡阳陈珪等人,顺便就可以将整个徐州纳入囊中。” 之前曹操得知袁术意图,知道南面无压力后,就已经把后方留守的曹仁调到了前线,趁着吕布新败,一路穷追猛打,收复了除陈留以外的大半个兖州。 不过他在广陵还留了夏侯惇和程昱,只是夏侯惇的兵力太少,这次袁术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就是北上攻打徐州,夏侯惇和程昱不能抵抗,已经败退到了下邳,如果这个时候刘备军南下,确实可以顺便把徐州拿在手里。 只是刘备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算了,若是如此,难免有抢夺盟友基业的嫌疑。” 沮授和田丰早就料到刘备还有偶像包袱,他这个人别的不在意,就是太在意名望。有的时候名望确实能给人带来好处,但恰恰也会成为一种锁链,将人束缚住。 所以二人只是笑了笑,互相对视一眼,沮授就说道:“明公,如果我们自己占领,确实有夺盟友基业之嫌,不过如果我们出兵之后,将徐州夺回来,此时朝廷再派来广陵下邳彭城等地的太守,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你说呢?” 朝廷派人? 刘备思索起来,确实,他只是出兵收复,自己不占的话,自然就没有夺盟友基业的嫌疑。 而朝廷握有大义,派太守过来,名正言顺,曹操也说不了什么。 这倒是个好办法。 想到这里,他就扭头看向诸多将领道:“诸位,谁愿意领兵南下,攻打徐州扬州之地?” 额. 诸将互相对视,都没有人站出来。 傻子都知道,汝南才是主战场,在主战场立功,可远比在其它战场容易得多。 如果能够势如破竹,一路南下打进扬州,倒确实大功一件。 但又如何比得上战场上击败袁术,甚至杀死或者生擒袁术来得功劳更大? 因此大家都不想去。 “三弟,你刚才不是要打仗吗?” 刘备笑呵呵地看向张飞。 张飞嚷嚷道:“打那什么徐州能有几个兵够我杀的,还是在汝南过瘾,我不去。” “良弼呢?” 刘备又看向典韦。 典韦摇摇头:“明公,我这些年来一直担任明公近侍,没有单独领兵作战的经验呀。” “行军打仗是要学,你为大将,就更应该要学会自己判断。” 刘备沉吟道:“若是整日为近侍,恐怕不能立太大功劳,以后还得多多征战沙场才是。这样,我让元皓陪你一同南下,此战你刚好积累经验,将来如马伏波一般威名远扬,才不负大丈夫之志。” “好。” 典韦就站起来道:“尊明公令。” 这些年来,典韦一直担任刘备的保镖,虽然过得很好,不仅娶妻生子,担任大将,在青州地位极高。 但总归是从未领兵出征,因此他这个左将军,其实一直没有什么说服力。 像张辽赵云高顺这些后来才投奔的将领,现在也都开始独当一面,连黄忠一开始是典韦的部下,如今都已经因军功升为将军,他要是再不努力的话,可就要被老部下超越,典韦自然不愿意再吃老本。 当下,安排了典韦领一部分兵马,前往徐州,与蔡阳陈珪合兵攻扬州之后。刘备就又安排张飞为前路先锋军,原地休整两日,与目前已经抵达项县的曹操商议,共同南下,直取固始。 目前袁术大军包围固始,鮦阳也在他的攻击之下。所以刘备打算自己主力部队下南下牵制袁术主力,然后由曹操去鮦阳替孙策解围,等到曹孙二人合兵后,就共击袁术。 兴武四年八月,轰轰烈烈的第二次中原大战,再一次拉开序幕。 ( 第五十八章 各就各位 几乎是在刘备准备南下攻打袁术的时候,正在陈留舔舐伤口的吕布,同样也在做着自己的谋划。 曹操虽然带了人马南下,但依旧留了夏侯渊和戏志才领一万人守在济阴,自己则领本部人马与刘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汝南。 作为正在前线与曹操对峙的吕布,自然十分敏锐地感觉到曹操的兵马减少了大半,所以曾经想过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攻打济阴夺回兖州。 但很快,从颍川那边传来的消息打消了吕布的念头,朝廷居然派出了两万大军,由关羽领军,同样南下,已经进入了颍川郡内。 现在敌方双方势力安排,其实已经很明了,整个中原地带,除了坐山观虎斗的刘表以外,其他诸侯全都牵扯进来。 洛阳朝廷派了关羽领兵两万出征,由朱儁与赵云镇守河内。刘备领三万人南下,由陈暮镇守平原。 曹操领两万人南下,孙坚被送去青州治疗,孙策领孙家军四万,如果再算上徐州蔡阳所部一万兵马,那么刘曹孙三家联盟,动用的总兵力就超过了十二万。 袁术现在总兵力也才十五六万,虽然看着很多,但他还得留一部分兵力在庐江对付江夏的刘表,所以实际能够动用的兵力,也才十万左右。 因此在总兵力上,刘曹孙三家联盟已经超过了袁术。 最厉害的是,袁术居然能让历史上三国鼎立的三家一起联手对付,不愧为冢中枯骨,做到了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不过历史上三家本来就都打过袁术,只是不在同一时间而已。 比如曹操是在豫州,把袁术赶出汝南,然后是刘备在徐州,由吕布辕门射戟让双方罢兵,最后是孙策在江东,把袁术势力赶出吴地。 如今随着历史线的波动,从原来的不同时间三家攻打,变成了一同攻打。 袁术老倒霉蛋了。 只是随着袁术一动,各方势力全都集中在了豫州汝南战场,而陈留的吕布,就很尴尬。 陈留位于汝南正背面,与汝南只隔了一个陈国。 现在关羽领兵南下,颍川连接着陈留和汝南,如果关羽此时往东北方向攻打,那就是来打他吕布,以吕布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人的兵力,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因此吕布得知消息,大惊失色,找到卫觊说道:“伯觎,我明明已经向朝廷上表称臣,朝廷为什么要攻我?” 卫觊看到吕布被这个消息震撼到的模样,一边扶着吕布往旁边席子上去坐,一边安抚道:“将军莫忧,朝廷此次派兵,并不是来攻打将军,而是去攻袁术。” “攻袁术?” 吕布坐在席上,皱起眉头:“如今我正要起兵响应袁术,此时朝廷大军前来,岂不是?” 卫觊说道:“现在,我们也只能依附于袁术,趁着朝廷大军还未正式攻击我们之前,立即放弃陈留,全军南下,与袁术会合,歼灭孙坚之后,再做计较。” “可恶,那样的话,朝廷恐怕会把我们定为奸逆。” 吕布咬紧了牙。 卫觊冷笑道:“如果袁术当初按照约定,与我们北上一同共击孙坚曹操,那么兖州豫州之地,现在可能大半都尽归我们手中,朝廷也绝不敢将我们定为奸逆,可惜袁术目光短浅,出卖了将军,弄得我们现在进退失据。” “袁术的事情就多说无益了,如今我女与他子定了姻亲,成了亲家,现在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 吕布思索道:“伯觎,你是从朝廷来的官吏,代表了朝廷的态度。难道就不能去跟朝廷说一说,我无心违抗朝廷的旨意,只是身逢此乱世,不得已四处飘零,绝没有犯上作乱的意图。” 卫觊摇摇头:“哪那么简单,朝廷用得着将军,是因为将军可以对付曹操。我早就跟将军说过,曹操目无法纪,素来不尊朝廷,只是碍于他当初讨董,有功劳在身,又没有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天子才不好对他动手,如今我们再三战败,在朝廷眼中,怕是” 当初游说吕布的时候,卫觊就已经跟他说过。朝廷是希望他钳制曹操,不希望曹操壮大起来。 如今这天下,很多诸侯明着尊朝廷为主,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刘虞当一回事。 青州和豫州之地还算好一点,刘备和孙坚都是朝廷的拥趸,包括各项政令、税收、官员任命,都尊重朝廷意见。 而曹操刘表公孙瓒这些人,表面上倒是尊洛阳朝廷,但也是自己任命官员,税收也不上交,只差公然反叛,自立为王了而已。 至于冀州扬州益州等地就不用多说,袁绍袁术刘璋等人已经是一手遮天,官员任命,各地税收,几乎是全部被他们包揽,俨然成为一地皇帝。 所以吕布也很清楚,他的任务其实是代替朝廷来分裂曹操的势力,不让曹操发展起来。 但现在自己被曹操打得接连败退,又暗中勾结了与朝廷对抗的袁术,即不能再制衡曹操,还一只脚踏进了反贼的行列里。显然在朝廷眼中,他已经没有了价值,随时可以被抛弃。 吕布很清楚,别看很多人都不尊朝廷号令,可一旦朝廷将他定性为如袁术那般的反贼,那么顷刻间,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围各路诸侯,就会像是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攻打他,将他仅剩的地盘夺走。 因此哪怕明知道他已经与袁术勾结,也不得不讨好朝廷,不与朝廷作对。 那么该如何才能不被朝廷攻打? 自然是让自己变得有价值。 以吕布的智力,还没有那么聪明地想通这一点。 他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一,不得罪朝廷,不成为众矢之的。 二,获得一块安稳的地盘,至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所以听到卫觊说在朝廷眼里,或许他会有所变化,吕布从席子上站起来,焦急问道:“在朝廷眼里,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不能表现出我们存在的价值,自然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卫觊淡淡地说道。 吕布一屁股又坐回了自己席上,失魂落魄道:“这是天命让我死吗?天下之大,何处才能是我容身之所?” “有一处地方,可以取。” 卫觊思索道。 “何地?” 吕布顿时露出希翼的目光。 “徐州。” “徐州?” “不错。” 卫觊说道:“徐州只有北面琅琊国、东海国归属于青州,而其余大部分地方,为曹操所有。如今曹操前线主力尽在汝南,且袁术也已经派兵打徐州,我们刚好可以据之。” 吕布纳闷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就打兖州呢?” 卫觊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吕布道:“将军可要想清楚,现在刘备数万大军南下,我们被三面包围,一旦将军打兖州,曹操联合刘备,先灭将军,那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吕布这才想起来,刘备大军南下,之所以直奔汝南,是因为汝南事态比较急。可如果他攻打曹操的话,那指不定关羽那两万兵马就直接杀过来了。 他现在才一万人,曹操还留了人手在济阴,被两面夹击的话,哪怕刘备主力不动,他都没办法抗衡。 归根到底,还是兖州这个地缘问题很大。 如果你是刘备阵营的人,倒是无妨,周围全是盟友。 可你一旦是袁术袁绍阵营的人,你就会发现,到处都是敌人,寸步难行。 这就是陈暮布局后的结果。 现在兖州豫州徐州等中原地带就是一块死地,被团团包围,无论谁想做青州的敌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哪怕是曹操,现在也只敢阳奉阴违,不敢明着跟刘备叫板。 吕布夹在里面,自然很难受。 不过吕布有一点好的地方就在于,他其实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哪怕跟刘备有仇,在绝境之下,也不是放不下身段投降刘备,甚至在要命关口,认个新义父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是现在还没到绝境,他还有兵马,有一战之力,能不投降,自然是尽量不投降比较好。 想到这里,吕布也逐渐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去徐州的话,那么就不会四面树敌了,只要向朝廷上表称臣,刘备不会攻打我,即便袁术败了,被打退回淮南,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将军英明,徐州虽是四战之地,可如果将军据之,北面刘备,南面袁术都不会与将军交恶。” 卫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毕竟只要将军向朝廷效忠,天子就会庇护将军,刘备不敢违抗天子的命令。而袁术之子已经与将军之女定亲,成了亲家,碍于颜面,袁术也不会进攻将军,反而会与将军定盟。到时候在徐州唯一能够与将军争雄的,也就只剩下曹操了。” 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就是陈暮希望吕布作为一颗钉子,牢牢地镶嵌在中原腹地,阻碍曹操的发展。 对于这个枭雄,同时也是三国最大的霸主,陈暮还是非常的忌惮。 所以让他一直起不了势,就是南面战略之一。 吕布说得好听点,就是有勇无谋,说得难听点,就是人傻满脑子肌肉。 让他杀几个义父或许在行,让他搞阴谋战略,那就属实为难他。 因此陈暮有自信,能够将他牢牢掌控在手里,成为对付曹操最重要的筹码。 听到卫觊的话,吕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伯觎说得不错,看来徐州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启程?” “不急。” 卫觊摆摆手:“将军此时先整顿军务,将一切辎重粮草准备好,在陈留观望时机,等关羽大军南下之后,再启程不迟。” “好。” 吕布对卫觊言听计从,欣然同意。 其实吕布这个人是听劝的,包括历史上早期陈宫辅佐的时候,他都会听从。 等到后来日子逐渐安逸,再加上陈宫参与了郝萌叛乱之后,他才开始对陈宫不再信任。 而如今他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根本就没有安逸的时候。 更何况卫觊不仅是他的军师,还是朝廷代表,吕布寄希望于朝廷能够看在他听话的份上,重新接纳他。 所以把卫觊的话,当作是朝廷指令来对待。 只是他肯定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朝廷的指令,而是陈暮的指令而已。 因此吕布这一生,注定都是任人摆布。 在确定下一步计划之后,吕布就在陈留整顿军务,将之前败退时搜刮的一切金银细软、粮草辎重准备好,就驻兵陈留南面边境,观望汝南局势。 而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八月初。 关羽领兵到颍川之后,果然没有进攻陈留,而是直接从颍川进入汝南,大军一路南下,向着鮦阳的方向进军。 见到此情此景,吕布开始放心大胆地出发,自陈留南下,进入陈国,同样往鮦阳而去。 之所以选择鮦阳,并不是吕布胆大包天,准备偷袭关羽。 而是听从了卫觊的建议,另有图谋。 袁术自新阳之败后,终于意识到了刘备居然开始插手豫州的事情,因此顿时焦急起来,一边龟缩力量,准备进行大规模决战,一边给吕布和袁绍送信,希望他们能给予帮助。 之前袁绍派刘惠南下的时候,二袁就已经达成了联盟。他们虽然不对付,可毕竟大敌当前,为了对付刘备组建的联盟,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联合在一起。 所以在发现自己即将遭遇刘备狙击的时候,袁术也是马上希望北面的袁绍能给予支持,派兵南下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就跟袁术买了吕布一样,袁术一定不会想到,袁绍也早已经准备把他卖掉。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注定徒劳无功。 袁术当然不知道此事,因为他的兵力分散严重,无法短时间集中起来撤退,所以只能于固始南面的寝丘高筑营寨,同时派人前往鮦阳、沛国、下邳等地,将其余分散的人马集结起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只不过他这么做正中刘备谋士团的下怀,在查探到这一切后,刘备主力部队南下兵进固始,与城内的朱治军汇合,总兵力四万,与袁术本部三万人马对峙。 典韦领一万人,带着田丰东进沛国。曹操则是领两万人南下,兵进鮦阳,与孙策汇合。 袁术的布置充满了他的野心勃勃。 自己领总计七万大军,北进汝南,在孙策从下邑带回来孙坚带走的两万大军后,袁术分兵三万,让大将张勋率领,包围鮦阳。自己则领兵四万,包围固始。 同时还有部将刘勋领两万人在沛国,目标是沛国北面的济阴以及东面的彭城,部将纪灵领两万人北上广陵下邳一带,把夏侯惇逼到彭城境内。 看这个策略就知道,一旦让袁术击破了孙策,下一步就是占领徐州,然后与吕布共击曹操,整个中原腹地,都尽归袁术之手。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刘备不插手。 如今刘备亲自下场,谋士团做出了应对,让典韦东进,配合东海国的蔡阳陈珪,与夏侯惇共击刘勋纪灵。 同时刘备曹操大军南下,与袁术进行对峙,然后由关羽负责侧面突破。 只要击败张勋,解放了鮦阳,到时候曹操孙策以及关羽,总计六万人南下固始,那么袁术也只能望风而逃,狼狈逃窜了。 兴武四年八月,南面战场进入了正式打响的阶段中。 第五十九章 内部的一把火 豫州战争的第一阶段,是对峙期。 袁术需要等待吕布,袁绍以及自己其他各部的援军,因此面对张飞的挑衅,坚决不予理会,高挂免战牌,据营死守。 刘备也需要等待典韦关羽那边出结果,所以倒也不急,在城外结营,与朱治互为犄角。 对峙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双方都在等待其它战场结果出炉。 而相比于南面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开始大战的气氛,北面的气氛却有些相当诡异,明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 邺城,这一日下起了大雨。侯栩和太史慈潜入了邺城已经有一个月,为了怕被熟人认出来,侯栩停掉了买卖。 最近廷尉府正在招下人,一老一青年前去应聘。淅淅沥沥的大雨让街上的行人极少,两人都打着青州的油纸伞,踩着木屐,缓步走在北街的青石板上。 自从冀州伪帝被废后,原来的三公九卿十分尴尬。 连皇帝都没有了,他们这些原来冀州朝廷的公卿,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过袁绍本身就是党人出身,面对原来的这些党人遗老,他还不敢下死手,只能花钱先养着。 一来党人名望很高,王芬虽然死了,可在冀州留下的余威依旧存在。 二来他自己就是党人,还是因为党人而上位。如果在上位之后,马上开始清除党人势力,对于他自己的名望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说不上众叛亲离,但肯定也会离心离德。毕竟在世人眼里,你出身于这个阶级,最后却背叛了这个阶级,且这个阶级还是大汉的清流,名望所在,袁绍敢对党人动手,就等着名声毁于一旦。 所以他只能将党人遗老全部束之高阁,架空他们的权力,不让他们插手军务和政务。但生活和物质条件则依旧供应,一些要求只要不涉及到权力,也尽量满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耗。 袁绍作为青年党人领袖,自己都已经快五十岁了。而那一批老党人,最年轻的都已经年近六十,老的甚至已经八十多岁,等到他们老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在资历上比他老。 到时候党人遗产都归袁绍所有,同时他作为四世三公的袁氏,还是世家领头羊,包揽了清流一派和世家一派的名望,获得的支持,必然少不了。 因此可以说,袁绍废除冀州伪帝,是在打洛阳公卿牌。不得罪党人,将党人供应起来,是在打党人牌。以四世三公的名望,团结各大世家,是在打世家牌。 再加上麾下文臣武将,多以颍川、南阳、冀州本土派,多方平衡,形成了袁绍集团这个庞大的结构。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认为此时并不是北伐的好时机的原因。 因为袁绍现在正是强盛的时候,内部矛盾并没有显现出来,大家暂时有共同敌人,造成冀州集团空前团结。 一旦青州出手,最好的结果,估计也就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必须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冀州集团的敌人开始被削弱,等到他们内部矛盾开始爆发的时候。 历史上,曹操在官渡之战只是击退了袁绍,根本就没有消灭袁绍。 哪怕坑杀了袁绍八万降卒,袁尚和袁谭加起来,总兵力依旧比曹操多,实力比他强。 甚至如果袁绍没病死,历史的走向还不一定呢。 而青州要做的,却是消灭袁绍,这难度远比官渡之战大不知道多少倍。因此一切种种,都需要小心谨慎,步步谋划,不能有任何出错。 侯栩站在了廷尉府门口,因为今天下雨,大街上没什么人,除了盘查的丁吏以外,倒没遇到其他熟人。 那丁吏上次就已经认识了他们“父子”二人,有邻居担保,再加上城内确实有这对“父子”,自然也就没有对他们产生怀疑。 这就是身份互换的好处。 以冀州现在针对军情司的严查手段,如果没有身份的话,很快就会被揪出来。 这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说冀州针对间谍的手段有多高明。 而是当今社会现状如此。 因为这不是一个城市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人口的年代,而是一个城市只有几千到几万人的年代。 很多人质疑为什么古代一座县城人口那么少,但我们要知道的是,汉朝百姓九成以上都不住城里,而是住在野外各乡亭。 除了洛阳长安这样的首都以外,当时的城市规模很小,甚至哪怕是洛阳长安,大部分百姓也都是住在城外,能够住在城内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 这应该很好理解。 比如一个县,总人口有八万,其中七万是住在城市外面各乡亭的百姓,从事种田种菜之类的农业劳动。另外一万住在城池里,小部分是豪强贵族,其他大部分是手工业劳动者以及商业人口。 这样管理城市的吏员就只需要对这住在城内的一万人负责,而不需要对野外的七万人负责。 邺城是魏郡治所,魏郡有十五个县城,总人口达四五十万,其中大部分分散在各县城以及乡野,住在邺城内的只有那么几万人而已。 人少就意味着更容易管理,更容易变成熟人社会。 如果没有身份在城内行走的话,你猜会不会在刚进城的第二天,就被人揪出来? 所以说并不是古人不懂得用间谍,而是间谍这玩意儿需要一个复杂的环境才能掩盖,在浑浊的黄河底藏一条鲶鱼,与在清澈的小溪中藏一只螃蟹,是两个概念。 好在陈暮早就有安排,侯栩以老周头的身份顺利进入了城内。现在他不再是一只容易被发现的螃蟹,而是一块溪底普通鹅卵石,多得随处可见。 廷尉府不大,只是一桩普通的三进三出宅院。前厅是个花园,顺着回廊进入副厅,侯栩和太史慈就看到了来面试他们的赵恭。 赵恭的府里人不多,随着年岁日益老迈,他也感觉到身子骨大不如前,因而需要招几名忠心的奴仆来服侍。 像普通的豪强世家往往不会在外招人,他们用的都是自家庄园的庄生子。但赵恭属于党人,党人在冀州的根基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可到底比不得那些传承数代的豪强大族们,因而才有了这个需要。 侯栩和太史慈运气不错,他们只蛰伏了一个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本来他们甚至已经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冒险登门拜访,现在能够更隐蔽地潜入进去,自然是再好不过。 赵恭坐在席上,看着他们进来,见侯栩年纪比较大,长相忠厚老实,微微点头。又看到太史慈年轻力壮,想必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同样非常满意。 “见过主家。” 二人同时拱手行礼。 “坐下吧。” 赵恭伸出手,示意他们坐在一边说话。 侯栩与太史慈互相对视一眼,就笑着说道:“主家,其实我们不是来入府为仆。” “嗯?” 赵恭看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诧异道:“你们之前不是说?” “之前是之前。” 太史慈从怀中掏出匕首,夹在了管家脖子上:“我们只是找个借口入府而已。” 看到这一幕,赵恭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佩剑,但很快他才想起来,这里是自己家,佩剑只有出门才带,在家哪有佩剑的? “子谦先生莫要惊慌,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侯栩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恭皱起眉头,仔细看着侯栩苍老了十多岁,长满皱纹,鬓角都已经染白的脸,印象中,回忆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在洛水河畔,看到的那个黄巾贼寇。 “你是?” “子谦先生记起我了?” 侯栩笑着说道:“那时,你还是赵部尉。” “原来是侯先生。” 赵恭诧异道:“我记得那时先生被朝廷抓走了,后来被处于极刑,没想到先生居然逃出来了?” 当时侯栩设金蝉脱壳之计,从赵恭手里逃出去,但转眼他们就听说他被宦官抓走了,设计之人正是那位号称党人救星,正义的伙伴陈子归。 荀和曾经打听过侯栩的下落,知道他被关在洛阳监狱里,那地方位于皇宫内,是廷尉关押重大罪犯的地方,想逃出来难于登天。 没想到侯栩竟然没死。 侯栩微笑道:“宦官嘛,只要给钱,别说我这一条贱命,就算是亲生父母,他们也会卖。” 这就是在骂宦官不孝了,在东汉,这是非常恶毒的咒骂。 赵恭却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倒是,侯先生说得没错,只要给钱,那些宦官什么不能卖?这大汉天下,不也最终被他们卖了吗?” 侯栩不赞同地说道:“这话倒是严重了些,大汉天下,是那董卓独夫所为,宦官酿祸,倒是没董卓危害更大。” “先生是来找我争辩的?” 赵恭嘴唇微动,转而又忽然苦笑道:“不对,你是来找我寻仇的吧?” 侯栩摇摇头:“我与先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来寻仇一说?” 赵恭想了想,当年的事情他没有办利索,中了侯栩的计,自己一没有杀伤他们的人,二没有将人抓回去,徒劳无功,他们之间确实不能算有仇。 想到这里,他指着太史慈,开口询问道:“既然如此,侯先生这是何意?” “只是怕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侯栩摆摆手,示意太史慈把手中的匕首放下。 太史慈放开管家,管家惊疑不定地看着赵恭,赵恭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 “先生。” 太史慈转头看向侯栩,侯栩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管家就缓缓走出门去。 赵恭示意道:“请坐,先生倒是跟从前一样好胆色,就不怕我让管家出去叫人把你们抓起来?” 侯栩淡淡一笑:“子义有万夫不当之勇,以他的本领,只要部尉敢叫人,杀了部尉后,再逃出去易如反掌,至于我嘛。一条贱命而已,换部尉一命又有何妨?只是可惜了公舒先生的大业而已。” 赵恭脸色大变,从席上站起来飞快往门口方向走去。 太史慈看向侯栩,侯栩则又是摆摆手,像是反客为主了一般坐在了主位下首的席上,老神在在,似乎丝毫不担心赵恭逃走。 赵恭果然没有逃走,他只是走到门口之后,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句。 过了片刻,管家又急匆匆过来。 “让人看着院子,不准任何人进来。” “好的大郎。” 等管家应下后,赵恭又将门关上,不许任何人看到厅内发生的事情。 这管家是他父亲赵彦时留下来的老人,忠诚可靠,事关侯栩,且又涉及到荀和,赵恭就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他现在也知道侯栩不是来杀他的,不然的话,他身上没有武器,都已经五十多岁的年龄,根本不是年轻力壮的太史慈的对手,所以反倒更加坦然起来。 吩咐好管家之后,赵恭转过头,脸色凝重地看着侯栩道:“侯先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呵。” 侯栩笑了笑说道:“部尉不会不知道吧,袁绍已经废掉了冀州天子,向洛阳称臣纳贡,虽然这并不代表什么,但下一步,你们这些臣服于冀州天子的党人,你猜他会如何对待?” 赵恭脸色微变,这些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当年党锢之祸大赦之后,活下来的老一批党人,基本都已经四十多岁,像袁绍那种三十多岁的,甚至可以算是少壮派。 可十多年过去,他们这一批人都已经老了。袁绍作为党人的青年领袖,被王芬定为接班人,执掌冀州。 结果上位以后,他做了些什么? 将老一批党人束之高阁,重用世家和豪强势力,同时还废掉了很多王芬时期留下来的政策,最重要的是连冀州天子都被他废掉了。 其实党人求政,谁做皇帝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政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没有阉宦乱权。 不管是冀州天子好,还是洛阳天子也罢,只要能答应他们的政治诉求,谁当天子他们都无所谓,就好像王芬敢于废立皇帝,敢于再造一个朝廷一样。 但问题是袁绍不仅把冀州朝廷给废除,连治理的权力都全部收回去。 这样他们这些党人,就彻底沦为了吉祥物。 别说政治诉求,门都出不去。 赵恭还算好,他的地位不是特别高,袁绍对他的监视不算严重,只是在府邸外围派了一些人看着而已。 荀和陈逸李度三人则完完全全被控制了起来,他们一个是荀昱的儿子,一个是陈蕃的儿子,一个是李膺的侄子,全都是名望最顶流的党人后代,在士林清流团体中威望很高,因而被严加看管。 其中李度去年病逝了,被袁绍一个党人后生晚辈如此对待,府邸中到处都是袁绍的人监视他,虽然看似毕恭毕敬,但活到这把年纪,还被人像囚犯一样看着,谁受得了? 怒急攻心之下,死在了去年冬天。 荀和与陈逸也差不多,两人身体还算硬朗,但同样年岁都已经渐大,整日被人监视着,虽然可以出门,可每次出门都得有数十人跟随,美其名曰是担心他们的安全,自然也被袁绍气得不行。 剩余的老党人本来就不多,邺城只剩下那么十几人,偶尔聚会,私下里也会痛骂袁绍无耻,可骂过之后,又无能为力,为之奈何。 所以赵恭不是不知道他们党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有多尴尬,只是一直被监视着,找不到其它出路。 现在出路似乎找上门,赵恭也顾不得其它,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代表谁来找的我?” 侯栩指了指西面,微笑道:“朝廷,洛阳朝廷!” 赵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谁?” “洛阳天子!” 侯栩又回答了一遍。 “哈哈哈哈。” 赵恭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指着侯栩道:“侯先生,你当年是黄巾逆贼,花钱从宦官手里买了一条命,可也是朝廷最痛恨的恶党,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说自己代表了朝廷来找我,这真是有趣的很。” 侯栩笑道:“世事无常嘛,我当年跟着天公将军起义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多年之后,我居然能成为朝廷命官。让子谦先生笑话了,我现在是朝廷中散大夫,为光禄勋属官。” 暗地里侯栩是军情司令史,但他在青州行走,肯定要有个明面身份。因此在洗白之后,被朝廷征辟为中散大夫,六百石,属于闲散官职。 不过再是闲散官职,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当年是反贼,今日摇身一变成了官员,这找谁说理去。 赵恭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悲怆道:“连侯先生都已经成了朝廷官员,而我们这些党人,反倒变成了逆党。这是什么世道?忠心为国者成了奸逆,反国逆贼进了朝堂,这大汉天下,国之不国,浑浊之世也。”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侯栩淡淡地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黑白颠倒,混动不明。所以自应有人开天辟地,站出来将这浑浊之水变清。” “谁能当此任?” 赵恭问。 “刘青州!” 侯栩指着远方厉声喝道:“袁绍倒行逆施,命不久矣,恢复大汉江山者,唯刘青州也。当今天子伯安公贤明有加,深受世人爱戴。党人再不醒悟过来,投向洛阳朝廷,难道等着袁绍覆灭之后,被彻底打入逆党的罪名吗?” 一番正义呵斥,赵恭仿佛被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愣在原地。 是啊。 他们在冀州已经被袁绍架空,在政治上,再也没法表达他们的诉求。 现在洛阳的天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宦官蛊惑的刘宏,变成了素有宗室长者,贤明仁爱的伯安公。 刘虞本来就受天下人爱戴,而且深受之前宦官酿祸的惨剧,听闻皇宫之中,已经不允许有宦官干政,满朝诸公都十分清明,这正是党人起复的好时机。 毕竟他们已经深陷在冀州不能自拔,如今既然有人给了这个台阶,再不顺着这个台阶下,那就意味着他们要跟袁绍绑在同一条船上。 党人想跟袁绍捆绑着吗? 在袁绍将党人们权力夺走之前,他们倒是觉得无所谓。 现在嘛。 再不走,那就是等死。 死倒是不怕。 怕的是万一有一天,洛阳朝廷真的收复天下。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一直是属于冀州逆党一派,被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了。 这对于名望满天下的党人来说,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赵恭再也不迟疑,问道:“既然侯先生是代表洛阳朝廷而来,我等党人皆是忠君爱国之辈,自无不多说,要我们做什么,请讲。” 侯栩微微一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说动了赵恭,那离说动荀和陈逸他们,也不远了。 冀州党人势力虽然被袁绍打击很大,但他们有名望,有残存势力。 只要在袁绍内部矛盾上再添一把火,那么终有一日,这把火将会变成熊熊烈焰,烧塌了袁氏这座大楼。 第六十章 赢了他一次 自上个月废除冀州伪帝,向洛阳天子上表称臣后,袁绍的处境就好了很多。 刘备撤军,公孙瓒也紧缩了防御,至少双方在明面上,已经并不存在剑拔弩张,颇有点握手言和的趋势。 袁绍自己也很清楚,朝廷需要缓和冀州这边的矛盾,需要调节他与刘备公孙瓒的冲突,所以刘虞才同意了他的请求,最后双方罢兵止战。 并不是朝廷不想把冀州收回来,而是冀州和青州幽州加起来的体量实在太大,已经达到了四五十万兵力级别的大战,刘虞不是没有权力的刘协,他能够命令得了刘备。 朝廷同样有一群智囊,杨彪朱儁赵温等一批公卿依旧还存在。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朝廷也不敢贸然就与袁绍决一死战,因而需要一个缓和期休兵。 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很多时候,能够用政治手段解决,就尽量不要用武力。 后世丑国花了几十年的时候,深陷中东战局,耗资无数才学到的经验,早在几千年前华夏老祖宗就早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朝廷有朝廷的顾虑,陈暮有陈暮的打算,他不仅需要公孙瓒被赶出冀州,防止这个不稳定因素到最后与刘备翻脸。同时还得兼顾南方稳定,所以袁绍渴望休战,他同样渴望这一点,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至于袁绍。 缓和压力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稳住青州和洛阳,以实现他自己的图谋,因而这场冀州废除伪帝,袁绍将所有罪责推诿给王芬,然后向朝廷上表称臣的政治作秀,其实属于三方都想要的结果。 大势力之间的博弈,往往不是在刀光剑影与战场厮杀之中,而是朝廷之间的较量。而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或许也就只剩下公孙瓒和袁术了。 邺城。 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赵恭就打着伞出了门。 八月在阳历就是九月,已经是秋季,南方的秋天往往都是时冷时热,被称为秋老虎。 而北方的秋天则不一样,气温是肉眼可见地在下降,特别还是汉末小冰河时期,温度愈发寒冷,连绵秋雨不绝,天空阴云密布,雷鸣轰动,站在凛冽的风中,吹得人骨头都快化掉。 赵恭长袍飘飘,斑白的两鬓下垂在胸前微微摆动,门口停了辆马车,他缓缓坐了上去。旁边没有什么人跟着,除了马车夫以外,就只有一老仆,一随从。 在廷尉府对面是一处高门大院,占地数亩,朱楼灰瓦,白色的墙壁透露着几分豪气。 这是魏郡太守袁谭的府邸,府邸门口蹲着几名士卒,以袁谭的身份将府邸坐落在廷尉府对面倒是很正常,但谁都知道,他府门口的兵丁,大部分都是用来监视对面的廷尉府。 青年党人领袖袁绍上位之后,第一个忌惮的却是扶持他上位的一批老党人,这何尝不是一个讽刺? 但现在却成了事实。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如今眼下,袁绍都曾经借用党人替他扬名,其中还有不少党人为他争夺天下出了大力气,比如推举盟主,威胁韩馥,谋取冀州。 否则以其袁家庶子的身份,又有袁术这个同样参与谋诛宦官的袁家嫡子在,他凭什么有资格成为讨董联盟的盟主? 而如今党人们培养的优秀后辈,在这一刻,却成了反噬他们的主力军。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心吧。 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房檐落下,马车缓缓驶入了北街,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 相比于廷尉府,太尉府的守卫就森严了数倍,台阶上屋檐下,左右两侧分列着士兵。 这些人分六批,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十二个时辰不休息。美其名曰保护太尉,但监视的意味显然更浓一些。 赵恭不是第一次来太尉府,自从他们那一批老党人被严密监控起来之后,虽然日常生活被袁绍控制着,可至少他们还能够聚聚会,不然的话,到了这把年纪,还不能时常见一见,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廷尉。” 值班的卫士长见到赵恭过来,并没有在意,只是按照以往一样行礼打了声招呼。 赵恭点点头,就准备进门。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喊道:“廷尉。” 他回头一看,是逢纪。 逢纪是南阳派系,如今没有了沮授田丰之后,冀州本土势力并不强横。 而且相比于历史上袁绍麾下颍川、南阳、冀州三派鼎立,现在还多了一个闵纯耿武派系。 他们二人一个出自关中闵氏,一个出自高阳耿氏,都没有派系,因而抱团在一起,组建了新的派别。 为了平衡势力,袁绍就将四派各一名主力大将进行了分配。 比如将南阳派的许攸带在麾下,逢纪留在邺城。颍川派的郭图在外领兵,荀谌留在身边。冀州派的刘惠出使,审配待在前线。 闵纯和耿武也是如此,一个留在邺城,一个在他麾下。 这样与历史上冀州派系一家独大相比,至少目前袁绍麾下的各派系谋士还算是达到了一个不错的平衡。 只是平衡是一回事,争权夺利又是另外一回事,派系太多,就更加复杂。 七八名主要谋士,再加上十多名地位不算太高的小谋士,比如目前的辛评李历辛毗等人,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跟养蛊似的,总有一天会有爆发的时候。 赵恭见到来人是目前镇守邺城的别驾从事逢纪,就问道:“原来是元图,有何时啊?” 逢纪早年也是党人,跟何颙、荀攸关系不错,与很多党人都有交情,向赵恭拱手一礼,笑着说道:“纪见过廷尉,倒也没什么事情,刚才上街巡视,恰巧路过此地,见到廷尉,因而冒昧打扰。” 赵恭内心冷笑一声,这大雨天,又是大早上,刚好在巡街,又刚好路过太尉府?糊弄鬼呢? 不过他知道现在老派党人与袁绍这一派正处于很微妙的关系中。 袁绍设计将他们个个许以没有实权的高位,至少在表面上看,他似乎很器重老派党人们,除了没有权力以外,对他们都很尊敬,束之高阁,将他们往天上捧。 老派党人们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吉祥物,可又无可奈何,因为人家也没有翻脸,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他们若是翻脸,不义的反而是他们。 所以面对逢纪,赵恭也是摆出了一副虚伪的面孔,淡笑道:“哦?那还真是碰巧了。” “呵呵。” 逢纪笑了笑,目光却是在侯栩和太史慈身上打量,没有说话。 赵恭见他似乎一副不打算走的意思,就说道:“元图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无事的话,我今日正要拜访太尉,就不与元图闲聊了。” 逢纪便说道:“倒也无事,只是廷尉府邸几名随从纪都见过,可今日见这二位,却是面生的很,故而问问。” 赵恭淡淡地道:“这是我新招的随从,周福和周大,难道我招两个随从还要请示元图?” 侯栩和太史慈向着逢纪微微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 “不敢不敢,只是问问。” 被赵恭夹枪带棍地怼了回去,逢纪连连摆手,笑着说道:“只是最近城里不太平,就怕有敌人混入城中作乱,因而担心廷尉的安全,还是得查查他们的身份才是。” 查身份? 赵恭内心顿时紧张起来。 他可知道侯栩的身份绝对够刺激,黄巾出身,现在又是朝廷官员,一旦被查出来,那下场怕是. 然而面对逢纪的查询,侯栩陪着笑脸对逢纪点头哈腰道:“见过从事。” “你认识我?” 逢纪疑惑。 “小老儿是繁阳人士,来邺城已经七八年了,一直住在西城,在西街做点小买卖,之前从事巡街的时候,我见过从事多次。” 周大的资料侯栩都背得滚瓜烂熟,面对逢纪的盘查,十分顺畅地说出来。 “哦?” 逢纪问道:“那为何来了廷尉府?” 侯栩叹气道:“只因最近生意不太好,听闻廷尉府招奴仆,待遇不错,因而携犬子应招。” “原来如此。” 逢纪点点头,转头对身后的兵丁道:“去把管理西城百姓丁口的户曹令史叫来。” “唯。” 兵丁飞奔而去。 逢纪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赵恭。 赵恭脸色很难看,似乎是在强忍着怒气,低声喝道:“元图莫不是在怀疑老夫?” “不敢不敢,只是担忧廷尉的安全。” 逢纪绵里藏针。 “哼,你要查就查吧,以后你若敢来老夫府邸,老夫打断你的狗腿!” 赵恭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他不是抛下侯栩和太史慈不管,而是进了太尉府想找荀和。 毕竟荀和的地位最高,如今已经是仅剩的党人元老之一,也许逢纪会卖他点面子。 赵恭一走,逢纪脸色顿时板了起来,目光森然地看向侯栩和太史慈。 侯栩佯装害怕,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他。 太史慈有点压抑不住火气,想抽刀把逢纪砍死。但侯栩在哈腰的时候轻轻碰了一下他,示意他忍一忍。 其实他们在城内还有据点,如果闹出动静,想要跑的话并不难。可以随时跑到据点里,趁着城门来不及关之前,利用据点藏起来的马匹快速逃出城去。 不过这次来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因而不得不暂时先忍让一番。 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逐渐凝固。 这边赵恭找到了荀和,他正在庭前盘坐,品茶观雨。 听到回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透过廊下的珠帘看去,见是赵恭,便笑着道:“子谦,你性子还是那么急。” “出事了公舒。” 赵恭四处看看,见周围没有人,便凑到荀和身边说道:“朝廷派来了使者要见我们,被逢纪拦下。” “朝廷的使者?” 荀和皱起眉头:“他是打着明面上的身份来的?” “不是。” 赵恭摇摇头:“暗地里来的,我家中正招奴仆,他上门自荐,然后才道出身份,我正想带他们来见你,不料在门口被逢纪拦住。” “走,去看看。” 荀和噌一下站起身,二人打着伞,快步来到院外,等靠近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赵恭问。 荀和看着大门的方向。 平日里太尉府的大门都是关上的。 因为外面全都是袁绍派来的士兵,即便出门这群人也得跟着,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所以荀和干脆紧闭大门,府邸的下人也都是用的王芬时期招的一批奴仆,不给袁绍插内应的机会。 刚才赵恭进来,敲门之后由门房开的门。 现在大门半开着,隐约能见到外面人影绰绰,老迈的门房在旁边回廊下的小屋躺着,见到他们过来,忙站起身走到近前弯腰行礼。 “把门关上。” 荀和忽然道。 “公舒。” “去把门关上。” 荀和又说了一遍。 门房便匆匆过去,将大门紧闭起来。 赵恭微微皱起眉头:“公舒,你在做什么?” “在保护你。” 荀和静静地站在大门内侧的回廊下,淡淡地道:“如果他们的身份被查出来,你就得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赵恭紧皱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他知道荀和的意思,但这样,总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那也没办法,老一派党人失势,走又走不得,留着就得如履薄冰。 如果让袁绍查出他们与朝廷有勾连,哪怕当年曾经在一起谈笑风生,诉说着将来对朝廷美好期望的一群志同道合的党人,恐怕他也不会念什么旧情。 到时候赵恭就得死。 所以荀和也只能看着,不能出手相助。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双手笼在袖子里,雨水滴答滴答,敲打着二人的心灵。 府邸外,户曹令史急匆匆地被找了过来。 侯栩见到他,眼睛一亮,马上又弯腰行礼道:“王令史。” 逢纪狐疑地看着令史,问道:“你认识他?” 户曹令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诧异道:“老周头,这不是西街的老周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侯栩苦笑道:“这不是最近生意不好,家里头没了进项嘛,我们父子还得吃饭,只得想点其它辙,听闻廷尉府正招工,我们便应招为奴,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 “从事,此人是西街的老周,叫做周福,繁阳人士,那人是他的儿子周大,在西街住了快七八年了。” 户曹令史向逢纪解释道:“街坊邻里都认识他,身份并无问题。” “哦,是这样啊。” 逢纪转头看向侯栩,盯了一会儿,忽然轻笑道:“做人奴仆,哪有当平民来得好,我看你儿子体态健硕,应征入伍吧。一样也能管一家人的饭。” 侯栩顿时惊慌失措道:“那,那怎么行,我就一个儿子,这战场上会死人的,若有闪失,我老周家就要绝后了。而且我儿从小性格孤僻,只会卖死力气,不爱与人交谈,入了军中,怕是什么都不会。” “如今我冀州正需要青壮为州牧出力,你儿子年轻力壮,正合适,就他了吧。你若再敢啰嗦,一家都下狱。” 逢纪目露凶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即便证明了他们父子二人身份,也不能让新来的陌生人靠近那群党人,万一他们被人收买了呢? 更何况现在袁绍确实有新的图谋,一旦开战,就要打仗,需要青壮为他去送死。 把这父子二人从赵恭身边弄走,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嘎吱!” 便在这个时候,太尉府邸大门忽然打开。 荀和与赵恭缓缓走出来。 “见过太尉。” 逢纪看到他,不得不行礼以示尊敬。 “我尝听闻,袁本初有强征豪强家奴仆丁口去前线为士卒的,倒是没听闻还有敢来征九卿府邸奴仆的。” 荀和双手负在身后,漠然地看着他:“元图啊,你也曾经是青年党人,我看好的后辈,莫非是以为跟了袁绍之后,就能够胡作为非,欺我等老而无力了?” “不敢不敢。” 逢纪连忙摆手摇头,对于赵恭他还能说几句,但荀和身份就太不一样。 不谈老一批党人领袖的身份,单说他曾经也是引天下豪强入洛阳清君侧,也曾执剑进宫诛杀宦官为大将军报仇,后来帮助王芬治理冀州,功劳赫赫。 荀和在士人、党人、百姓以及天下诸多豪强心中威望都很高,且他与很多世家豪强关系都不错,这也是袁绍不敢轻动他的主要原因。 袁绍的名望不仅靠的是袁家,同样也是靠党人帮忙宣传。甚至陈暮当初与荀和做交易,也是为了让党人替他扬名。 如果袁绍擅杀荀和陈逸这帮威望最高的老派党人,造成的后果会非常严重。天下各大世家豪强有可能会对袁绍充满失望,没有了世家豪强的支持,袁绍兵马再多,也是必定一个失败的下场。 所以面对荀和,逢纪自然不敢造次。 荀和淡淡地道:“行了,你走吧,今日子谦来找我叙旧,我就不多留你了。” “那就不打扰太尉了。” 逢纪拱手一礼,转身带着兵丁们离开,门口就只剩下之前一直站岗的那群士兵。 荀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扭头看了眼侯栩,好歹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场暗处的较量。 因为侯栩的身份,就是一个把柄。 如果逢纪查出了侯栩是朝廷的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荀和出面,帮赵恭撇清他们的关系,明哲保身。 没想到侯栩居然藏了一手,这自然就另当别论,他必须出面赶走逢纪。 因为逢纪没有拿到这个把柄,要他不出面的话,反而是做贼心虚,现在人家身份清白无误,他态度硬气一些,就会显得理直气壮。 这里面的交锋,稍微表现得软弱一点,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荀和。 也算是越老越成精。 唯有侯栩微笑地看着他。 当年荀和在幕后率领党人追捕自己,二人互相算计,勉强打了个半斤八两。 可谁又知道,最后却是司命笑到了最后,同时算计了他们两人。 而今日,却是同样如此。 似乎司命早已经看穿了一切,提前准备好了身份,化解了所有的潜在危机。 跟司命比起来,自己跟荀和,稚嫩地像是幼童一样可笑。 想到这里,侯栩心中就更加觉得有趣。 他忽然凑到荀和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侯栩,见过太尉。” 侯栩? 这个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 轰隆一声,闷雷翻滚。 脑海中闪烁起无数浪花。 记忆中许多事情,一下次浮现出来。 那个黄巾贼寇? 荀和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侯栩见到他惊讶的表情,嘴角就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自己。 终于赢了他一次。 第六十一章 阴谋、阳谋、明争、暗斗 八月二十八日,寒露。 甘陵城内,秋风萧瑟,满城的桂花余香。 汉朝没有中秋节,三大节日分别是春节、寒食节以及重阳节。 还差十一天就到了九月九日,城内外百姓已经开始准备茱萸、丰收祭典以及明年的菊花酒。 菊花酒是在头一年的重阳节酿造,然后第二年再取出来饮用,是当时的风俗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佩戴茱萸,庆祝丰收,祭祀祖宗等等活动,汉人对它的重视程度,远超其它节日,仅次于春节。 太守府邸中,袁绍与几位亲近的谋士私下饮宴,菊花香味飘满了整个厅堂,其中还夹杂着丝丝酒气。 “来,诸位,饮酒。” 袁绍高举酒杯,向众人敬酒。 许攸,审配、耿武、荀谌、辛评、刘惠、李历等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公,公孙瓒,已然中计也。” 刘惠抹了抹胡须上沾染的酒水,转头大笑着对袁绍说道:“还有那陈子归,也已欣然同意罢兵。” “嗯。” 袁绍点点头:“此缓兵之计,需得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如本初可一边上表朝廷,一边派兵南下。” 许攸眼珠子一转,提出计谋。 “派兵南下?” 袁绍皱起眉头:“难道我还真要去帮袁公路?” “自然不是。” 许攸笑道:“派兵南下,可谓疑兵之计也,既能消除敌人疑虑,又能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此乃淮阴侯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否详解?” 袁绍听到这个计谋,饶有兴趣地探出头看着他。 许攸微微一笑:“本初想想,如今我们与公孙瓒、刘备议和,便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如果我们也学刘备分兵南下,佯装成去帮袁术调解战局,他们就会更加深信不疑。” “不错,现在青州大肆征兵。其实就是在忌惮刘备率军南下之后,我们的兵马已经超出了公孙瓒与刘备太多。” 审配接过话茬道:“如果我们也装作分兵,则必然让青州放松防备。” 许攸是南阳派,审配是冀州派,对于审配帮他说话,许攸倒是一点没有诧异,因为审配这个人比较正直,很多时候都是对事不对人。 如果你提的意见他觉得好,哪怕你是不同派系他也会赞同,如果你提的意见他觉得不好,哪怕是相同派系他也会反对。 而颍川派的荀谌则一直没有说话,刘惠则是暗暗点头,似乎是觉得这个计策也不错,难得的一次意见统一。 “好,子远之意,正合我心。” 见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个计策还可以,袁绍狭长的眼中闪烁出丝丝光亮:“公路好歹也是我的“亲兄弟”,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虽然不能求朝廷宽恕他的罪孽,但也不能看着他走向歧途大家说是吧。” “明公英明。”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袁绍坐在席上哈哈大笑起来。 随着他废除伪帝,向朝廷上表称臣,好处很快就显露了出来,刘备表达了善意,退出清河国,同时洛阳和青州方向的兵马大幅度减少,往南下征袁术去了。 但公孙瓒还在堤防着他,同时他也知道,陈暮最近一段日子正大张旗鼓地在青州征兵,是在做什么打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因此哪怕他已经上表称臣,缓和了周围敌对势力的矛盾,可该防备还是会防备,不会太放松警惕。 那么该如何才能继续让周围的敌对势力相信,他袁绍根本就没有志在北方呢? 自然是派兵南下。 分出一部分兵马,一边向朝廷上奏,说是袁术反抗朝廷,都是部下蒙蔽,请求朝廷宽恕。一边打着南下调解战争的名义,派兵马前往兖州边境,一副要去南方谈判的样子,表达挽救袁术的心思。 他当然不能说是去帮助袁术打刘备,打的旗号应该是,袁术走错了路,但总归是袁家人,他袁绍不能看着袁术死,所以派出兵马南下协助袁术与刘备议和。 一旦袁术冥顽不灵,一定要与刘备决战,假如落败的话,至少要保住袁术一条性命,将他接到北方来。 这样就会给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感觉。 在世人眼里,袁绍还是在乎四世三公的名望,因而尽力挽救袁术,会在世家和豪强眼中博得好感。 而在敌人眼里,袁绍如此兴师动众,显然更在意南方,并没有称霸北方的意图。 毕竟正常人想来,如果袁绍想趁着刘备兵力锐减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话,肯定是要集结军队,趁他病要他命,猛攻一场,哪有分兵南下的道理? 但人们一定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袁绍布置的烟雾弹,明着是要派兵南下调解南方战局,实际上却是有别的企图。 这跟荀攸在官渡之战对付颜良用的声东击西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公,除了分兵南下之外,我认为还应该退兵。” 就在此时,刘惠忽然又提出建议。 袁绍问道:“为何退兵?” 刘惠解释道:“我们已经对峙快两年了,不管是我们的兵马还是刘备公孙瓒的兵马,俱已疲倦,整日处在精神绷紧的状态中。如果我们撤兵,那么双方的士兵都会轻松一些,敌人的兵马更容易懈怠,此时再忽然袭击,则能一战而定。” “嗯。” 袁绍点点头:“此计甚妙。” “明公还可以遣使向朝廷纳贡,同时遣使与曹操刘备,派兵两万,诈称八万,南下兖州,佯装态度不定。” 荀谌也献了一计。 他的计策在于让刘备曹操琢磨不透袁绍的态度,让他们以为袁绍真有驰援袁术的想法。 因为在他们看来,二袁一南一北,势力庞大。 如果袁术有难,袁绍见死不救的话,那下一个要被围攻的,就有可能是袁绍。 不管是兔死狐悲,还是别有企图,袁绍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所以这一招同样是一策疑兵之计。 “好。” 袁绍站起来,看着众人说道:“诸位,就这样办。” “唯。” 众多谋士同时起身行礼。 在逆风时期,袁绍麾下的谋士团队彼此矛盾还不大,众人群策群力,商量出了一个完美的办法。 当下,袁绍也不犹豫,马上行动,派出各路使者,去朝廷,去汝南,去平原。 同时渤海前线,大规模开始撤兵,所有的冀州军,都缩入城内。 在遣使之后,同时派出两万兵马南下,抵达兖州。 一系列操作,顿时将世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包括南方各路诸侯,全都注意到了袁绍的动作,刘备这边,才刚结束了一场战役。 鮦阳之战。 关羽南下之后,与曹操汇合,解了孙策的鮦阳之围。 张勋败退,领残兵回固始。 虽然下邳彭城那边还暂时没有分出胜负,但刘备军显然已经占了大优势,正好可以一举进攻袁术。 结果他们正准备进攻的时候,袁绍那边的消息就已经传来,让刘备大吃一惊。 在这个节骨眼上,袁绍居然派兵南下,这可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下刘备立即召集沮授田丰议事。 营寨内,三人分列而坐。 目前固始的局势比较明朗,袁术屯兵寝丘,刘备屯兵固始城外,与城内的朱治互为犄角。 原本再过一日关羽曹操孙策大军就会抵达,一同攻打袁术。 哪知道此时来了个坏消息。 虽然袁绍过来的使者说,是为了调停他们的战争,并且表示会劝说袁术,让他臣服于朝廷。 但袁绍什么想法,谁又能知道? 万一他是来趁火打劫,想从南面打开局面的呢? “公与,元皓,你们怎么看?” 将情况说明了一下之后,刘备询问沮授田丰的看法。 田丰皱起眉头,摸了摸下颌山羊须道:“袁绍居然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看来他是不希望袁术覆灭。”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沮授思索道:“二袁一南一北,坐拥大片土地,实力强横,是朝廷心腹大患。一旦袁术覆灭,袁绍孤掌难鸣,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必然会选择救援袁术。” 刘备问道:“袁绍派兵八万,南下兖州,据说前几日就已经到了东郡,来势汹汹,恐怕是来者不善。尔等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唔” 二人陷入了思索。 袁绍的一系列操作很具有迷惑性,对南面战场不断指手画脚,似乎恨不得成为焦点一样,确实让别人很难相信他此时正有别的企图。 毕竟从整体战略上分析的话,袁绍来救袁术,无可厚非。 历史上,二袁属于南北派系中的死敌,南方以袁术势力最强,北方以袁绍实力为尊,曹操夹在其中,不过是夹缝中生存而已。 但如今朝廷不再是傀儡,刘备也不再弱小,而且陈暮合纵连横,拉拢了诸多盟友,共同对付二袁。 这使得二袁的处境相当孤立,整个中原地区,除了吕布和已经覆灭的陶谦以外,居然找不到第三个可以和他们结盟的人。 因此在关键时刻,袁绍出手拉兄弟一把,防止在袁术灭亡之后,他成为下一个朝廷针对的目标,也合情合理。 问题就在于,袁绍目前已经向朝廷臣服,且打的旗号说是来和谈,帮忙劝说袁术承认当今洛阳朝廷,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发难。 至少在翻脸之前,袁绍的大军哪怕已经南下了,刘备也不好直接动手。因为一旦动手,袁绍就可以以刘备擅自攻打他为由,向朝廷上表,对他进行谴责,到时候刘备反而被动。 等到在大义上刘备处于劣势之后,袁绍再大举进攻,引发整个中原混战。在已经陷入南方战争的情况下,由南到北,刘表孙坚吕布曹操刘备袁绍袁术公孙瓒等等所有诸侯都会参与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并不是在想什么计策,而是在想,此事应该怎么处理最好。 而就在沮授田丰思索的时候,帐外亲卫忽然喊道:“报。” “进来。” 刘备让亲卫进入帐篷。 “明公。” 亲卫进来后行礼道:“二将军和曹使君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算了,我去迎接。” 刘备又惊又喜。 他还以为二弟和曹操要到明天才到,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张勋被击退,昨日就带着残兵逃到了固始,二弟和曹操即便稍稍休整,也差不离是今天或者明天的事情。 当下叫上张飞,一行人出了营寨。 就看到营外数百匹奔马疾驰而来,溅起尘土飞扬,关羽和曹操在队伍的最前列。 两人有说有笑,远望营寨门口一大群人在迎接,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关系非常好,早在七八年前讨董的时候,就建立起友谊,因而此次也是一同到来。 “二弟,孟德!” “二哥!” 刘备和张飞高兴地迎上去。 “大哥,三弟。” “玄德。” 关羽和曹操翻身下马。 三兄弟先大大的一个拥抱,然后刘备又向曹操行礼。 等曹操回礼之后,刘备才问道:“二弟,孟德。听你们派来的斥候说,要明日才到,怎么今日就到了?” “这不是怕大哥兵力不足嘛。” 关羽说道。 曹操则是默然道:“我听闻袁绍派兵南下了。” “孟德也知道了?” 刘备惊讶道。 “嗯。” 曹操点点头:“他兵马大举入我兖州,大有南下之意。” 孙策关羽曹操其实并没有在一起,合力击破张勋后,孙策因连日多次战斗,需要休整士卒,要晚两天才到。 关羽知道张勋已经逃回了固始,担心刘备这边兵力不足,所以急行军连夜出发。 曹操则是考虑到士兵体力的问题,因而打算慢行,大概明天抵达。 鮦阳离固始并不远,大概两到三天的路程,鮦阳之战发生在前日,正常来说,关羽今天到,曹操明天到,孙策则是后天或者大后天。 但数日前,袁绍忽然派兵南下,戏志才连夜派人给曹操传信,让他不得不轻骑出动,与关羽汇合,急急忙忙来找刘备。 相比于袁术,袁绍可不好对付,而且他实力强横,有左右战局的能力,曹操自然要跟刘备商量对策。 其实最重要的是,一旦开战,最先遭殃的是他的兖州,所以曹操心中十分焦虑。 “我们先进去再聊此事吧。” 刘备摆摆手。 “嗯。” 一行人就进入了营寨内。 第六十二章 迷惑 曹操这次是轻骑狂奔,追上前头的关羽,一路疾驰来的固始,郭嘉和夏侯渊曹洪负责领兵,并没有在此地。 一行人匆匆进入了营寨内,刘备关羽张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虽然时常通信,过年的时候,关羽也会南下前往青州。但上次前面还是前年过年,三兄弟十分思念,只是军情紧急,不得不把这份思念之情先放下。 几人分列而坐,关羽曹操坐在刘备左右下首,其次是张飞沮授田丰高顺张辽等人,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临近九月九日重阳节。 本来上个月刘备派田丰典韦北上去协助曹仁夏侯惇抵抗刘勋和纪灵,双方目前在对峙阶段,田丰趁着鮦阳大胜的时机,快马南下,正打算临时制定战术,对袁术进行打击。 除了陈暮以外,目前刘备麾下两个智力高绝的谋士,沮授田丰的侧重点不同。沮授擅长大方向的战略,在历史上贾诩、沮授、荀彧的战略水平相当接近。 田丰则擅长战术,官渡之战时,他布置了详细的对敌方式,来应对曹操的战术布局。可惜袁绍没有听他的,不然或许能跟荀攸一较高下。 所以眼看就要大决战了,刘备也确实需要田丰过来进行战术规划,来确保此战能将袁术这个南方最大的搅屎棍消灭掉。 可惜袁绍突然出招,让他们措手不及,不得不临时终止了计划,商讨面对袁绍的对策。 刘备坐在了桌案后,看向曹操道:“孟德,你来得正好。袁绍此番南下,来势汹汹,我们认为他明为劝说袁术,实则是勾连袁术,很有可能对我们突然袭击,你怎么看?” “我也是此般认为。” 曹操摸了摸他最为得意的长须,忽然又看到关羽的美髯,手就不自觉放下,摇摇头道:“上月我们在东郡抓到了一名袁术派去河北的使者,此人已经招供,在六月的时候,袁绍就已经派使者与他联盟,只是忌惮玄德,而没有出兵。” 刘备沉吟道:“看来我此次领兵南下,导致前方的兵力过少,让袁绍没有再那么忌惮。此次我奉天子明诏讨贼,我以为他上表称臣之后,已经不敢再与朝廷作对,没想到袁本初胆子居然这么大?” 雄踞青州,纵横天下之后,刘备已经有了一番风度。或者说,自有那么一番霸主的味道,即便是如今实力很强横的袁绍,他也已经敢于在战略上进行藐视。 沮授说道:“常言道,兔死狐悲。袁术不是兔,袁绍也不是狐。但道理是一样的,当今天下,群寇肆掠,龙蛇并起。明公奉天子以正国家,畜士马以讨不庭。这大汉天下,迟早还是要重归刘氏,二袁一南一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只是朝廷先南后北,袁绍自然也怕。” “嗯。” 刘备点点头。 曹操目光闪烁,心中却是冷笑。 奉天子以正国家,畜士马以讨不庭? 什么狗屁东西。 只不过是你利用刘虞讨伐四方的借口罢了。 还有大汉天下重归刘氏? 归你刘备? 不过这些话曹操当然不能明说,只是想了想说道:“不管袁绍南下到底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坐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趁袁绍大军还没来,立即消灭袁术,让事情尘埃落定。二是原地停留观望,等待袁绍大军抵达,再做商议。三是放过袁术,北上迎敌。” “嗯,然此三策亦有很大隐患。” 沮授分析道:“如果我们未能在短时间内消灭袁术,袁绍大军抵达,南北夹攻,反而不好。如果我们停留观望,袁绍忽然发难,与袁术一起进攻,同样被动。至于北上迎敌的话,又恐朝廷责怪。” “万事万法,都有其弊端之处嘛。我们只需要找到最好的那条道路,就能迎刃而解。” 曹操说道。 刘备沉吟道:“不若分兵,我与二弟北上拦截住袁绍大军,孟德与伯符侄儿力战袁术。现在袁术已损一路兵马,另外一路也坚持不了多久,以孟德与伯符侄儿之才,应能击败袁术。” 提出问题,大胆假设,解决问题。 袁绍南下,造成了问题的开始,曹操假设,基于问题给的方向,最后刘备提出解决方法。 这个方法并不是刘备一拍脑袋决定,他好歹南征北战多年,身边也常有陈暮帮助,智力和统帅稍微提升了一些,看待问题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起来。 他认为袁绍南下态度不明,既然态度不明,那他完全可以自己北上将袁绍大军先拦截住,拖延脚步,给曹操和孙策消灭袁术争取时间。 这样既能够达到最初的目的——既完成朝廷给的消灭袁术的任务,同时还被削弱二袁的力量,让二袁无法南北相连。 等到袁术灭亡之后,尘埃落定,就算袁绍想要派兵南下,恐怕也得淹没在倒袁联盟的汪洋大海里。 “若是如此的话,还得担忧那吕布。” 沮授提出意见。 “确实,吕布是个问题。” 刘备陷入沉思。 目前南面的局势随着袁绍的加入已经变成一团乱麻。 刘备曹操孙策在汝南跟袁术四处打仗,下邳沛国一带还有典韦夏侯惇曹仁与刘勋纪灵等人交锋。 吕布大军已经进入了陈国和梁国地带,孙坚在这里起家,好在孙坚一家老小已经去了青州,倒也不用担心孙坚的安全。 问题是如果吕布趁着这个时候南下,与袁术合兵,对于曹操和孙策来说,就又是个大麻烦。 现在的问题就是,南方的局势糜烂,二袁强横,他们可以用的兵力已然不多。 刘备和关羽领本部四万人北上,就已经是极限。 要是吕布横插一脚,再加上袁术,曹操和孙策不一定能战胜得过他们。 “玄德。” 曹操忽然说道。 刘备说道:“嗯,孟德请说。” “袁术此人徒有野心,不过是无能之辈也。” 曹操继续说道:“他就交给我,吕布则交由伯符侄儿去,你看如何?” 刘备担忧道:“孟德只有两万大军,袁术却有五六万之众。” “无妨,此地不是还有朱治两万人吗?” 曹操摆摆手。 刘备思索道:“这倒也是,只是此事还得找伯符侄儿商议一下才行。” 论起兵力的话,北上的刘备反而最少。 因为典韦带走了一万人,即便加上关羽,他也只有四万人。 而曹操有两万,孙策两万,朱治带着两万人,总兵力就是六万,由于张勋惨败,损失不少人马,所以袁术实力受损。 现在吕布和袁术加起来,不过也是六七万人而已,只是听说淮南袁术守军正北上驰援,或许兵力会超出孙策与曹操一些,但最多也不过是超出个几万人,战术运用得当,不一定会败。 “此事就由我去与他商议。” 曹操站起身说道:“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两位军师觉得呢?” 刘备又看向沮授和田丰。 沮授和田丰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 曹操居然主动选择以兵力较少的一方去迎战兵力较多的袁术,这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既然人家愿意去硬抗,那就由他去吧,反正损失的也不是自己人。 “此法可行。” 二人点点头。 见沮授田丰也同意,刘备便环顾众人道:“好,既然如此,二弟就跟我北上,北拒袁绍,孟德就在此,迎战袁术。” 曹操也不含糊,当即又风尘仆仆地离开营寨,准备先回自己本部人马,率领大军入驻固始。 刘备则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北上出发,与关羽兵合一处,对付袁绍。 ....... ....... 随着袁绍搅局,南面战场一团乱麻,北面反倒是正处于一片风平浪静之中。 袁绍释放了善意,从渤海前线撤兵,全部龟缩回了安平国与清河国,甚至还有大半的河间国都不要了,留出一片广袤的地区来。 渤海郡南皮县的太守府邸里,公孙瓒正在喝着菊花酒。 已经是九月上旬,正是重阳时节,城内外很多百姓都佩戴茱萸,祭祀先祖。 去年重阳节酿好的酒到今日正香,正好取出来饮用。 田豫缓缓走入府邸里。 公孙瓒看到他,大笑道:“国让,来得正好,今日大喜,一起饮宴。” “将军,喜事何来?” 田豫的脸色不悲不喜,拱手沉声问道。 公孙瓒笑道:“那袁绍胆小如鼠,将兵马全部撤走,此不是一件大喜事是什么?” 田豫皱眉道:“所以将军就派王门占据了河间王国?” “他自己让出来,与我何干?” 公孙瓒把酒杯放下,冷笑一声:“范蠡曾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次我夺了河间王国,与幽州连通就更加方便,到时候一旦开战,我们可以从中山国、常山国一路南下,直取魏郡。” 田豫仔细想了想,似乎这么说也不是不无道理。 袁绍现在分兵南下,又撤回了前线士兵,反而将原本的河间王国与中山国的防线暴露出来,如果彻底开战,这部分地区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但必须要清楚的是,此地并非只有袁绍和公孙瓒两股势力,而是多股势力纠缠在一起,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首先就是太行山中的黑山贼,盘踞在常山国、赵国等山脉之中,拥众数十万。 虽然这数十万大都是老弱妇孺,真正有战斗力的精兵比较少,而且内部也有分歧,张燕只是其中实力最大的那一股,有数万精兵,可如果袁绍拉拢他们,对于公孙瓒的打击会很大。 其次就是鲜卑和乌桓势力,常山国和中山国北部地区就是后世的大同和张家口一带,临近内蒙草原,中部鲜卑盘踞在并州北部与幽州西部,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东面和南面,与此时的常山国和中山国地区相差不远,时常侵略南下。 而乌桓部众则在代郡、上谷、渔阳地区,和公孙瓒最交好的是东部鲜卑,其次就是乌桓部众,而且跟乌桓部众还只是其中一部分交好,和另外一部分,比如被他打败过的丘力居部众等,双方时常交恶。 现在公孙瓒在幽州实际控制的区域只有涿郡、广阳以及渔阳三郡之地,再往东的右北平就是公孙度的地盘,地盘不是特别大,但涿郡广阳渔阳是幽州最繁华的区域,人口最多,经济最好,所以能够控制这些地方,对于公孙瓒来说,压力不会很大。 然而公孙瓒的兵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他的本部人马只有四到五万人左右,其他还有两三万人,是从北面雇佣来的鲜卑乌桓胡骑,这些兵马是要源源不断地给钱的,哪怕这些年积累不少财富,也依旧花钱如流水。 如此一来,公孙瓒在不打仗的时候,就会解散这批雇佣军,然后让本部人马驻守在渤海、涿郡一带。其中渤海兵马最多,有三万多人,涿郡只有不到两万。 现在情况还好,可那是在指没有占领河间王国之前。 河间王国是到手了,但地盘太大了,光一个渤海郡加上一个河间王国,已经比涿郡、广阳加渔阳面积还要大,分兵驻扎的压力也会随之提升,到那个时候,地盘太多,反而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田豫马上说道:“将军,河间王国地理位置虽然重要,但我们分兵太严重,若是此时袁绍忽然袭扰,则难以立即集结兵力反击。” 公孙瓒顿时笑了起来:“国让多虑了,你难道不知袁绍已经派出大军南下,现在洛阳和青州兵马犹在,他如何敢袭击我们?如果他要袭击我们的话,就不是龟缩兵力,而是应该集结兵力,你说对吗?” “唔......” 田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确实是事实。 袁绍的一套组合拳确实很具有迷惑性。 先遣使与公孙瓒和陈暮交好,然后撤兵,紧接着再大军南下。 从表面上来看,完全一副要收缩兵力防御,然后关注点全在南方的模样。 毕竟打仗不是过家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场大战拉开序幕之前,光要提前做的准备都要很久。 袁绍兵马撤出了河间王国,离渤海都隔了二三百里,即便想忽然袭击,沿途那么多哨卡、堡垒都不是瞎子,不可能给他机会。 因此不管是南方的刘备曹操沮授田丰,还是北方的公孙瓒田豫,都找不出袁绍另有企图的缘由。 这也是为什么公孙瓒放心大胆地区了河间王国的原因。 他在河间王国确实分了兵,但兵力不多,总共不过一万人,即便袁绍袭击,这一万人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足够公孙瓒立即传令北方,向鲜卑乌桓继续征兵南下相助。 而且南面还有青州军马为援,在战略上绝不输于冀州,公孙瓒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国让,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公孙瓒问道。 田豫无奈,拱手一礼:“将军英明,豫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公孙瓒笑了笑。 田豫确实很聪明,但有时候想问题还是太复杂了。 袁绍退兵,他退一步,自己就进一步。 想突然进攻,那怎么可能呢? 青州军近在咫尺,洛阳兵马也在威胁魏郡,即便河间王国一万人损失殆尽,他也可以立即反应过来,联合鲜卑乌桓以及青州军进行抵抗。 袁绍已经派了八万人南下插手汝南战场,冀州兵力只有十多万人,与洛阳青州加上自己的兵力差不了多少,还有什么可惧的? 想到这里,公孙瓒摇摇头。现在就只需要等到玄德从南方回来了,自己与袁绍之间,必有一战! 第六十三章 荀攸与许褚 人活在这世上,首先想的应该是生存,然后是需求,最后才是生活。 生存就是字面意思,活着,便是最重要的基础。 不论是怎么活,哪怕是像野人一样,吃昆虫,喝溪水,啃生肉,吞果子,都是为了活。 需求则是物质提升。 刀耕火种,茹毛饮血,是为了活得更好。 精耕细作,燔肉烹食,再撒把油盐,也是为了活得更好。 而生活。 便已经脱离了物质,开始追求人生价值与生活意义。 很多人追求生活,讲的是梦想;讲的是希望;讲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追求无限的未来。 这很美好。 但当有一部分人已经不再满足生活的时候,下一步,就是欲望,就是野心。 权力,本身就是一种名叫欲望的毒药,让人迷醉,也让人沉沦。 在冀州,袁绍的本心,早就已经随着权力的扩大而与原本的党人势力产生了巨大的裂缝。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在一步步往上爬,不管是利用袁家名望,还是利用党人身份,只要能够往上爬,他都无所谓。 前者是欲望,而后者则在追求生活。 党人求的是政,求的是天下太平,不是真的想要颠覆汉室江山。 严格意义上来说,荀彧也属于党人,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忠于汉室,只要皇帝姓刘,只要皇帝重用他们这些清名人士,那都无所谓。 可惜袁绍已经背离了党人的初衷,膨胀的野心让他再难以回到当初与党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荀和跟赵恭坐在后院的亭里,两个人只是很平常地相对跪坐,太史慈和侯栩,以及荀和的两个老仆则是站在回廊口子上,与亭子隔了约五六丈的距离。 太尉府不像廷尉府,廷尉府比较小,府邸内除了赵恭的家眷以外,就只剩下几名老仆,连看家护院的护卫都没有几个。 因为袁绍很清楚目前党人势力里作主的不是赵恭,而是荀和陈逸这帮有名望的老党人,所以主要监视力量在他们身上,并不是在赵恭这些人身上。 在荀和的府邸里,只有几名忠诚的老仆了,其他人不少已经被袁绍收买,充当内应,府中的侍卫,更是直接由州牧府强行派过来的,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太尉,实际上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 因此荀和与赵恭会面,侯栩和太史慈根本参与不进来。两个人会面的时候,两个奴仆堂而皇之地与他们平起平坐,显然是一件很违背常理的事情,容易惹人怀疑。 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下,打在亭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亭内有桌案,案上摆着一炉火,烤着一壶菊花酒,两个人腰间也都佩戴了茱萸。 这很像是重阳节一次普通的老友聚会。 荀和轻声感叹道:“人生居然如此奇妙,没想到他竟是侯栩。” “是啊。” 赵恭苦笑道:“刚听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记得那时朝廷就已经发了通告,侯栩被斩了,谁知道还能从洛阳监狱里出来。” “咱们那位康帝。” 荀和摇摇头,那位皇帝还真是,连反他的逆贼交钱都可以放,贪婪到这个地步了。 “公舒,如今洛阳现在是伯安公担任天子,伯安公温厚纯良,德高望重,乃宗室长者,他遣人来找我们,我们......” 赵恭试探问道。 荀和毫不犹豫道:“党人已经走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嗯。” 赵恭点点头。 侯栩和太史慈已经说服了他,他们不能亲自跟荀和谈,那就只能自己来。 现在看样子荀和的态度和他一样,也没打算继续被困在冀州这辆已经往叛逆的道路越走越远的战车上。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袁绍已经伤了党人们的心,而朝廷那边也换了天地,刘虞上台,他素来与党人亲近,对于他抛出来的橄榄枝,党人自然不能弃之如敝屐。 “我们现在处境十分微妙,袁绍提防着我们,就算想要做什么,也被人监视着。” 荀和沉吟道:“朝廷虽然遣人来,可我们暂时却无能为力。” 赵恭看了眼侯栩,笑道:“朝廷也知道我们的处境,那位曾经的黄巾贼,现在的中散大夫,来时就已经跟我说明,要我们不要有所行动,先藏气于身,待合适之时,便是我们反扑之日。” “嗯。” 荀和微微闭上了眼睛,听耳侧风吟雨落。 党人势力在冀州耕耘十多年,根深蒂固,哪那么容易被清除,而且这些年袁绍一直被外部势力牵制,他麾下乃至他本身与党人势力都纠葛很深,想要剥离开来,绝非易事。 所以现在的党人也并非是没有能力,至少如果策划得当,趁着袁绍目前主要精力都在东面防备青州幽州的时候,忽然反戈,夺取魏郡,还是能办到。 但这样一来,提前暴露,党人面临的就是袁绍铺天盖地的打击,因而远不如先蛰伏起来,在关键时刻给袁绍致命一击来得更好。 “对了,朝廷除了让他们过来与我们相会以外,还有一件事。” 赵恭忽然说道。 “什么事?” 荀和问。 “有人托他们给公舒带句话。” “谁?” 他不问是什么话,而是先问谁。 “陈暮。” “他?” 荀和微微眯起眼睛。 陈子归吗? 仔细想想,也算多年老友了。 曾经做过朋友,当过敌人,最终随着时间流逝,什么都淹没在了岁月长河里。 如今他声名鹊起,名震天下。自己却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这天下之未来,也确实会到他们手里。 “嗯。” 赵恭继续说道:“他说如公舒不嫌弃,愿意秘密举荐伯定、友若去青州入仕。” “哦?” 荀和眯起眼睛,轻笑一声:“这是不放心我们呀。” 赵恭说道:“许是为了让我们后顾无忧。” “这样吗?” 荀和思索起来。 伯定是他的儿子,叫荀靖,今年三十一岁了。 友若是荀攸,是他的堂侄子,今年三十九岁了。 荀家目前有两脉,主脉是荀彧的祖父荀淑那一脉。 荀淑有八个儿子,称为荀氏八龙,属于荀家第二代,后辈中有荀彧、荀衍、荀谌、荀悦、荀棐较为出众。 另外一脉则是荀淑亲弟弟那一脉,有荀昱、荀昙兄弟,跟八龙是堂兄弟,同属荀家第二代,皆为名震天下的党人。 荀和是荀昱的儿子,跟荀彧、荀衍、荀谌、荀悦、荀棐这些人一样,同属于荀家第三代。 而荀攸则是荀和堂兄荀彝的儿子,荀昱弟弟荀昙的孙子,年岁比较大,辈分却是最小,是荀家第四代。 前几年八龙之一的荀爽在冀州病逝之后,荀和的儿子荀靖,堂侄荀攸,族弟荀谌,都曾经为荀爽扶灵送回颍川老家下葬。 后来荀谌又回到了冀州袁绍麾下,而荀靖则是在荀和的嘱咐下留在颍川,荀攸的话,荀和没有去管,毕竟那么大的人,有他自己的主见。 虽然大家都同为荀家人,可人各有志,分投不同势力很正常。比如荀彧在青州,荀谌在冀州,荀悦在洛阳。 所以荀攸扶灵回去之后,就给他回了一封书信,称打算辞官回乡,就再也没有来冀州出仕。 荀靖和荀攸都是荀和最亲近的亲属,陈暮忽然要举荐他们去青州,打的什么主意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一是二人确实有才,出仕为官,为青州添砖加瓦。 二是恐怕想将他绑上青州战车,以为人质。 这是怕他们党人降而复叛呀。 荀和觉得有些想笑,心道我们党人名望满天下,世人皆知我们品德高远,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让他们出仕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这一脉,比荀淑那一脉,确实要落魄许多。 想到这里,荀和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看着东方的天空,轻声道:“看来,我是该写一封家书了。” ....... ....... 兴武四年,也就是公元196年9月的大汉天下,注定是充满了波澜曲折。 用波谲云诡,混动不明称现在的情况,也丝毫不为过。 刘备大军南下,救援孙坚,与袁术在固始对峙,眼看东西二路大军皆有成效之际,袁绍却挥师南下。 一时间南方原本还算明了的战局顿时乱成一团,偏偏袁绍也有理由,说是来劝说袁术。 但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刘备被迫放弃固始,北上迎敌。 中原地区到处都在打仗。 兖州、豫州、徐州之地,不说生灵涂炭,至少也是百姓难得安宁,各路军阀不说,流寇遍地,盗匪成群,犯上作乱者不知凡几。 秋风萧瑟,北方来的西伯利亚冷风拂过广袤的华北平原大地,跟后世不同,此时的河南地区,林木极为茂盛。 官道两侧有平原,但更多的却是森林和繁盛生长的野草,像是变成了一片草原,充满勃勃生机。 刘备亲率大军北上,这一日路过沛国谯县,天色已晚,就让人安营扎寨。 安营扎寨也有讲究,虽然他们拥有四万大军,但大军前行,向来都不是一股脑就往前走,而是分批次行动,前锋军多少人,前军多少人,中军多少人,后军多少人。 其中前锋军很重要,一是探地形、检查前方道路是否通畅。二是观敌势,看看敌人有没有在前面埋伏。三是为后军找驻扎地,等后军抵达就直接安营。 刘备当年在卢植麾下的时候就做过前锋军,一系列操作熟门熟路得很,而且这一次他不待在中营,而是自己就与关羽张飞领军在前面探路。 张辽牵招高顺沮授田丰他们反倒成了前中后军的主将。 倒不是刘备不爱惜自己,不顾身份跑到队伍最前面,而是之前他答应张飞,让张飞做先锋,结果关羽过来了,三兄弟多年未见,需要叙叙旧情,每日腻在一起,不愿分开。 可是之前又答应了张飞,军令不好改,于是干脆三兄弟一起率领几千人马,到了队伍最前面。 不过这事曹操干过,孙坚孙策干过,孙权也干过,倒是很正常。 当然,曹操孙坚孙策三人属于正面教材,孙坚孙策二人自己是猛将,没人能拦得住他们,曹操则是身边猛将如云,所以无所谓。 孙权则是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带着几千先锋军跑到合肥城下,结果就被张八百打出屎来,丢人丢到姥姥家。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夕阳即将落下,天边卷着美丽的火烧云彩,远方的森林里暮鸦降落。 这个时候应该是要找一处营地休整驻扎之时,刘备关羽张飞说说笑笑,顺着道路四处探视,忽然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浩大的丛林,有四散出去的斥候从那边丛林过来。 “明公,在那树林后方有一处平原区,还有一条大河,附近有诸多堡垒、村庄。” 斥候下马说道。 刘备就问道:“可询问过当地人,这里是何地?” 汉朝可没有手机地图,也没有定位功能。 大军上一次问路还是在思善县以北,当时百姓称往北数十里就是谯县。 在没有地标、没有导航的年代,走路基本靠问,项羽就曾经找人问路的时候,被当地老农坑过。 好在刘备名声不错,百姓听到是他的大军,纷纷为其指路,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担任向导,上一位向导进入谯县境内后就回去了。 因为对于大多数普通黔首来说,这辈子所能够涉及到的范围,基本就是本乡和附近乡亭,再远一点的,就是本县之地。 刘备知道这里是谯县,但具体什么乡亭,什么地方却不知道,还得继续寻找当地人问路才是。 “我们本想去找在田间干活的当地人问路,但还未过去,他们就跑进了坞堡内。” 斥候答道。 刘备想了想,对关羽张飞道:“二弟三弟,许是军士们穿了铠甲,惹人惧怕,你们跟我同去如何?” 他自问名声不错,应该不会有百姓将他拒之门外。 关羽笑道:“正该如此。” 张飞却是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趣:“要是今晚能在百姓家里买些酒就好了。” “好了好了,应你就是,我们兄弟许久未见,也是该畅饮一番。” 刘备哈哈大笑起来,军中无酒,关羽过来了,三兄弟聚首,没能喝个痛快,确实感觉少了点什么。 “可惜四弟不在。” 关羽叹道。 刘备笑了起来:“无妨,此次北上,看能不能让四弟抽时间过来一趟。” “让他带点烈酒,普通秫酒根本不过瘾。” 张飞顿时来了精神。 秫酒又叫做黍酒,就是高粱酒,度数很低,每次张飞喝了之后就觉得不过瘾,然后想打架。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仗打? 打不了架,就只能去鞭打士卒,因此一直被刘备和陈暮诟病。 甚至前些年还被陈暮狠狠地教育了一通。 后来自从有了高度烈酒之后,顿时就不一样了,每次张飞都能喝个尽兴,醉醺醺的,哪还有力气去鞭打士卒?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高度酒对于张飞是有益的,既能让他舒服,也能让他麾下士兵舒服。 几个人和约数十护卫就调转马头,往那边森林的方向而去。 森林并非位于平地上,起伏有坡度,但坡度不高,也就是几丈到十几丈高的小山包丘陵而已,顺着百姓常走的一条小道山路,缓缓进入了林中。 一路上秋风徐来,枯黄的树叶不断落下,积叶成堆,沿途还看到了人影,有几名山民正在砍伐枯萎的枝叶,捆扎成柴火。 秋天正是农民囤积薪柴的时候,百姓忽然见到背后有马蹄声,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不过刘备面相很好,长得仪表堂堂,令人心生好感,而且他十分有礼貌地喊道:“诸位莫怕,我是路过此地的朝廷官吏,有些事情想要询问诸位。” 本打算欲走的几名山民看向年纪约在五十左右的一位中年人,那中年人就停下脚步,驻足拱手道:“原来是位贵人,不知贵人找我们何事?” 刘备翻身下马,拱手回礼道:“我是青州牧刘备,奉朝廷之令征讨淮南袁术,路过此地,不知此为何处?” 青州牧? 中年人吓了一跳,这可是顶天的大官啊。 连忙毕恭毕敬道:“见过使君,好教使君得知,此地是谯县城父乡以北的涡亭许家里,此地西面是老子故地厉乡,南面是思善侯国旧地,北面是涡水。” 汉朝县以下,分为乡、亭、里,十里一亭、数亭一乡,数乡一县。所以严格称呼某人籍贯,应该是某县某乡某亭某里人,比如在《史记》中记载老子出身,就是“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 刘备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此地竟是老子、伍相国、留侯、思善侯故地,当真是人才辈出之地也。” 中年人略微有些自豪道:“使君谬赞了。” 刘备又问道:“我等大军前行,天色已晚,不知道此地有没有可以让军队驻扎的地方。长者请放心,青州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绝对秋毫无犯。” 中年人便说道:“使君之名望,天下皆知,自然知道青州军纪律严明,只是我等不过乡野小民,也不懂军队驻扎之地,此番还得使君亲自过去看看才能知晓。” 刘备一路走来,都是崎岖道路和颠簸不平的土地,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开阔地带可以驻扎,得了当地人应许,自然高兴地道:“还请长者前方领路。” “二叔祖,我们柴还没打完呢。” 有个少年说道。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刘备却哈哈大笑道:“此小事尔,众将士听令,每人打一捆柴赠与长者。” “啊,我等乡野小民,怎么能劳烦使君?” 中年人惊讶道。 刘备却说道:“我们耽误了长者砍柴的时间,自然不能给长者造成不便,百姓要过冬,如何能缺少薪柴?” “这......” 中年人还想劝阻,但刘备麾下的数十名士兵早就个个翻身下马,冲入丛林里用钢刀砍柴。 几乎九成以上的士兵都是农民子出身,在汉代,良家子并不是说的百姓子弟,而是指豪强子弟,平民黔首在大多数诸侯军阀眼中,甚至都不能算人。 而刘备则是少数重视黔首平民的诸侯,麾下士兵对于砍柴、种田等农事都熟稔得很。不一会儿人人都笑嘻嘻地扛着一捆柴出来,互相打着趣,一个个笑称自己手艺没拉下。 “长者这样可否?” 刘备看了眼天色,已经快临近傍晚,就出声问道。 中年人感叹道:“世人都说刘使君为忠厚之人,我今日总算是得见了,使君请安心,我必带使君找到一处合适的驻扎之地。” “多谢长者。” 刘备又拱手一礼,众人这才重新上路。 一行人将柴火放在马匹上扎好,牵着马,刘关张和那位中年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出了丛林。 过了两道山梁,就站在一处山岗上,山岗离下方平原约十多丈高,能俯瞰到整个平原区域。 就看到那涡亭道路交错,阡陌纵横,大量田地和村庄星罗棋布,正是秋冬季节,河南百姓将要种植宿麦,因而田地里一处热火朝天的农忙迹象,来往百姓很多。 “使君请看,这里就是我们城父乡涡亭,那边是我们的村庄许家里,远处是建平里,再那边则是赵家里,周围总共有三亭十多个村子,约二三千户人家,栖息在这涡水南岸。” 中年人一一介绍道。 刘备站在这山梁上四处张望,远远地就看到在北面约四五里之外的涡水波涛滚滚,河畔附近正有一处茂密森林,周围有大片平地,不由点点头,指着那个方向道:“那一处正适合行军驻扎。” “那是建平里往日放牧牛羊的地方。” 中年人就笑道:“山下就是我们许家里,现在天色还没有黑,使君可以先跟着我们进村休息休息,把东西放下,然后我再带你们去那边看看。” “甚好。”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每日行军休整驻扎都是一件麻烦事情,今天很轻易解决这个问题,倒是很不错。 一行人就准备下山。 山道崎岖,左右丛林茂密,树木森森。 而就在此时,前方的山梁口,忽然跳出数十名大汉,为首之人怒喝道:“谯县许褚在此,何方贼子来此窥探!” 第六十四章 给年轻的虎痴上一课 谯县许褚? 众人扭头寻声看去。 就看到两侧林里走出数十名大汉。 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二十多岁,体态极为壮硕。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群人不对劲,那人瞪大了眼睛,喝道:“把我族叔祖放了。” “嗯?” 关羽张飞顿时来了兴趣,两个人同时上前一步,与这壮汉针锋相对。 中年人对此人自然十分熟悉,连忙苦笑地向刘备告罪道:“还请使君见谅,这是我族人许褚,性格颇为鲁莽,惊扰了使君,我这便去将他驱走。” “长者莫急。” 刘备看到此人仪态威猛,气势不凡,便拉住中年人,好奇问道:“此人看起来甚是健壮,不知有无从过军,习过武?” 中年人笑道:“仲康自幼习武,气力惊人,虽未从军,却有过一人战退万余黄巾的经历。”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道:“一人战退万余黄巾?” “长者可莫说大话。” 前面的张飞听了都觉得离奇,扭过头对中年长者一脸的不信道:“一人战退上万人,莫不是打的老弱妇孺否?” 关羽虽未说话,可他微微眯起的眼神以及高高抬起的头颅,宣示着他的骄傲已经不信任。 不是他们觉得眼前的长者不厚道,而是觉得此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牛皮再能吹,也不能夸张到这个地步。 吕布已是天下无敌,只传闻听说他单枪匹马入阵杀百名鲜卑,却不知真假,不过实力比之关羽张飞,确实要稍稍强那么一些,也是事实。 可吕布再强,一人杀数十人,打退几百人或许能办到,要说打退上万人,那不是做梦吗? 别说吕布,甚至连千古无二的项羽都做不到。 毕竟项羽只是单人冲阵杀数百人而已,而长者嘴中,却是打退上万人,人数差距如此悬殊,这就已经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够抗衡的,哪怕项羽再生,人家付出几百条命,照样能让项羽再死一回。 然而之前那个要打柴的少年见他们不信,顿时不满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们都亲眼看见了,那些黄巾贼寇,被仲康族兄一人就吓得全都逃窜。” “哦?” 刘备四下扫视,见周围几个乡民都是一脸确信的表情,顿时来了兴趣,询问中年人道:“还请长者告知,他是如何击退的上万黄巾?莫不是一人冲阵斩将?” 如果是斩将的话,或许有可能。因为黄巾只是聚集在一起的贫民,战斗力不强,首领一死,确实容易作鸟兽散。 中年人笑道:“那倒不是,前些年黄巾来犯,足有上万之众,仲康领宗族乡邻奋起抵抗,双方战得十分疲倦,村中粮食不多,于是商量议和,我们用一头牛换取食物,那牛被贼人牵走之后,又自己走了回来,仲康便当着上万贼寇的面,倒拽牛尾,行百馀步,吓得贼人全都逃走了。” 刘备惊讶道:“竟有如此神力?” “那是。” 少年得意洋洋道:“以前西山有虎,是仲康族兄与那老虎大战一场,将老虎打走了。” “打跑一只虎而已。” 张飞小声嘀咕,看样子颇为不服。 关羽更是眉头锁紧,似乎同样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 他们二人确实不服。 很多人觉得遇到老虎,一个滑铲,也就是送菜,让老虎吃个饱。 但那要看遇到的是什么虎。 要是东北虎,那肯定是完蛋,原地等死就完事了,跑都没法跑。 以成年东北虎体重达220-300公斤的体型,一爪子拍过来,力量达800公斤以上,一口能把人脑袋给咬掉。 然而中原地区是没有东北虎的,只有华南虎。 在古代,华南虎属于非常泛滥的虎种,包括我们建国之前,华南虎在中华大地都非常多,是建国之后,国家大量打虎,才导致华南虎逐渐消失灭绝。 这种老虎体重不是很大,成年雄虎一般在150公斤左右,而雌虎则只有120公斤,体型与非常雄壮的成年男性差距并不是很明显。 在正史记载当中,徒手杀死华南虎的猛人相当多,比如隋文帝杨坚的老爸杨忠,就是徒手干碎了一头老虎。 还有施耐庵的朋友卞元亨,抗日名将赵登禹,都是著名的打虎英雄,史料里都有记载。 这些猛人能够在史书里记载徒手干碎华南虎,如果全副武装,带上甲胄、武器、弓箭,到了关羽张飞这个级别,要想杀死一头华南虎,倒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特别是许褚拥有倒拽一头牛的力气,徒手打死一头华南虎,确实不能算玄幻。 只是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去杀一头老虎。 因为即便是华南虎也不弱,体型上有优势,稍有不慎还是很危险,没必要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何况许诸并不是杀死老虎,只是驱赶走。相比于杀死老虎,驱赶老虎又要简单得多,在关羽张飞眼里,自然不算什么荣誉。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壮举,因此不管是倒拽水牛,还是驱走猛虎,都让许褚在乡里声名鹊起,成为了谯县有名的人物。 听到许褚的经历,刘备颇为惊奇,脑里顿时起了爱才的念头,环顾左右说道:“没想到此地竟有这样一位拽牛打虎的壮士,若是从军的话,恐怕必是一名猛将也。” “此人行与不行,就让我去试过再说。” 张飞嚷嚷了一声,提起丈八蛇矛,就已经向着前面的隘口杀去。 “翼德!” 刘备阻止不及,张飞已然冲到了许家庄兵丁面前。 “大哥放心,我会看着三弟的。” 关羽提着青龙刀跟过去。 张飞其实就是最近手痒了一直想打架,现在送上门来一个,自然不愿放过,解瘾的同时,顺便也能帮刘备试试这许褚斤两。 至于关羽倒不是手痒,而是他知道张飞下手没轻没重,本来只是过路来此地行军驻扎,如果不小心伤到了那许褚,恶了本地人,反而是一件坏事,所以关键时刻,他必须出手相救。 不是救张飞,是救许褚。 倒拽牛尾,打跑老虎,听着厉害,可这都是力气活,不说张飞的力气不一定就比那许褚差,单说技巧方面,张飞就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强人,除了吕布或许在几百招之后让他落入下风以外,连关羽也没把握搞定自己这三弟。 因此关羽必须在旁边看着,不能让张飞伤到人。 就看到张飞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指着许褚道:“呔,小子,识相的把庄子里的金银珠宝,美女美酒都交出来,主要是美酒,听到了没有!” 刘备在后面听得翻起了白眼。 冒充什么不好,三弟偏偏真的去冒充贼人了,自己堂堂青州牧,变成打家劫舍的劫匪了。 许褚听到他的话,顿时大怒,果然是一群贼寇。 之前刘备的斥候过去探视时,见到很多百姓在农田干活,斥候们还没来得及去问路,发现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过来,在田里干活的村民们纷纷回庄子里禀报。 许褚得知消息,以为又有贼人来袭,一边让自己族人去附近村子召集村壮,一边与兄长带了几十个族人出来查探情况。 虽然眼前的这些人除了为首的三人穿的丝绸袍子以外,其他人都是正统的汉军铠甲服饰,但这个年代穿官军制服的可不一定是官军。 天下大乱,很多县城被攻破遭到屠戮,盗匪穿官军的铠甲屡见不鲜。 听到张飞的话,许褚已经将他们当成了盗匪探路的前锋,当下大怒道:“果然是贼寇,有种把我族人放了,我与你单挑!” “来啊,只要你打赢我,我就放人。” 张飞肩扛丈八点钢矛,充满戏谑的表情看着他。 “你先放人!” 许褚忌惮他们利用族人做威胁。 张飞将丈八点钢矛往地上一顿,高声道:“你都没打赢我我凭什么放人,来来来,与某大战三百回合,不然待会也把你抓起来做下酒菜。” “可恶!” 许褚勃然大怒,抽出腰间钢刀,正要提刀杀去。 身后兄长许定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仲康,先莫冲动,你看那边。” 顺着兄长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伙匪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包围过来,他们四散分开,慢慢地往前压,离了十多丈远又停下。 他们三人一组,有的坐在山梁石头上,有的依靠着路边大树,还有的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梁上,俯视着他们。 但不变的是这些人的手全都摸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和张飞一样,充满了戏谑,仿佛根本就没有把自己与村壮们放在眼里。 虽然刘备没有指挥,可他们毕竟是训练最为精锐的刘备亲军,不自觉地组成了临时战阵,三个人一组,各自采取了站位,隐隐将他们包围起来。 杀人如麻,同时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与这些平时放下武器当农民,偶尔三五天才训练一次的村壮比起来,可是强不知多少倍。 哪怕许褚那边人数实际上还稍微多一点,可真动起手来,刘备这些亲军只需要片刻功夫就能把他们杀光。 看到这些人完全没有惧怕,面目与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杀意,许褚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样的眼神,可是比以往遇到的所有盗匪和黄巾贼寇,都要可怕。 “怎么,怕了?” 张飞将手中的丈八点钢矛打了个圈,像电风扇一样狂舞,哈哈大笑道:“放心,我绝不会欺负你,一对一,只要你能打赢我,我们马上就走。” “好。” 许褚手中大刀指着张飞道:“你下来!” “我来了!” 张飞看了眼关羽,见关羽微微点头,便单手提丈八点钢矛,缓缓走下山去。 二人离了约两三丈,不过此地依旧属于下山的山道口,地形很狭窄,像是一个河道一样,左右两侧是土坡,上方是林木,再往下才有一块平地。 许褚让族人们散开,走到那处平地上,深呼两口气。 他知道眼前这络腮胡壮汉不太好惹,但为了村子以及被控制在敌人手里的族人安危,也必须全力以赴了。 “来吧。” 许褚大喊。 张飞笑道:“小子,接招。” 手中丈八点钢矛轻得像是一根木棍,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陡然向着许褚刺去。 许褚目不转睛地看着钢矛,往侧面一躲,就准备趁势打蛇随棍上,贴脸靠近。 他的钢刀很短,比较吃亏,遇到这种长兵器,就要近战才能好打。 但哪料到张飞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戏谑一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握矛,忽然变招一挑。 矛刃仿佛似银蛇吐信,快如闪电地向着许褚脚下划去,张飞的蛇矛顶部并不是一根刺,形象点说明的话,有点像是一把比较长的匕首。 尖端可以刺,左右两面开刃,可以割、划、挑、点、撩等等,稍有不慎,就会吃大亏。 许褚没有料到这变化,吓了一跳,急忙用钢刀去挡。 “当!” 就听到一声巨响,许褚被打退了数步。 “不过瘾,再来再来。” 张飞哈哈大笑。 许褚不服气,又举刀来砍,被张飞轻易挡下,再一斜刺,趁着许褚慌乱之际,改刺为抽,又将他击退。 “可恶!” 许褚横行乡里,还没被人如此戏耍过,勃然大怒,再抽刀继续往前冲。 三五个回合后,张飞找到破绽,一棍子狠狠地抽在了许褚屁股上,将他打得在地上翻了个滚,脸上全是灰尘,十分狼狈。 “哈哈哈哈哈。” 看到许家村壮连忙过来搀扶许褚,张飞一点都不慌张,大笑道:“小子,你还太嫩了点,实力不行啊。” “仲康,此人厉害,快走,回去纠集乡勇再来一战。” 许定搀扶着许褚起来。 感受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痛疼,许褚理智已经彻底消散,推开许定怒吼道:“再来!” 说罢又举刀冲上去。 但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很快又被张飞打了回来。 可许褚就是有那么一股蛮劲,死都不服输,即便被打了个狗啃泥,依旧不依不饶,拼死要上去战斗。 张飞一开始还存着戏耍的心思,但眼见这小子似乎与自己卯上了,当下也稍稍认真起来,不断地在战斗中实用技巧,一次一次地把许褚打退。 刚开始许褚几乎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可打了三十多回合,他却忽然转变了打法,在本该又一次被抽飞之时,整个人如泥鳅一样在地上一滚一缩,居然躲开了这一击的同时,靠近到了张飞身边。 “好小子,学得倒挺快呀。” 张飞随手将钢矛的柄下沉,挡住了许褚从地面上砍来的这一刀,笑道:“再让你练个一年半载,怕也能跟我好好打打了。” 许褚用刀与张飞硬扛着,咬牙道:“你不就是仗着兵器长点吗?若你也用刀,早就输了。” “哦?” 张飞一个后撤步,手中钢矛又打了个圈,顿在了地上,插入地里,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刀:“好,那我就用刀跟你打。” 许褚大喜,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往前杀去。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只会劈砍。 一刀重如泰山的砍下去,如果是普通人,即便举刀去架,也会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连刀带人直接劈碎。 但张飞的力气或许不如许褚大,可也小不了多少。 如果以许褚能倒拽一头牛的力量是汉末第一水准来算,力气100,那张飞好歹也在96以上,实力不悬殊,自然不会造成这种结果。 只听得当得一声,张飞用出了十成力气,稳稳地架住,心中虽也惊讶这小子力气确实很大,但手上的功夫却不慢,刀刃与刀刃摩擦,发出刺耳声音的同时,火花迸溅。 在贴近双方刀刃中间的时候,张飞右手握刀柄,左手推刀背,整个人身体一扭一转,硬生生从许褚刀下滑出来,同时刀尖向着许褚的脖子砍去。 当! 青龙偃月刀如龙啸一般刺出,将这一刀给挡住。 关羽早就注意到不对,怕张飞下手没有分寸,因而上前两步,瞬间出手,帮许褚解围。 许褚当时还处于下劈惯性,根本来不及躲或者变招,只能眼睁睁看着刀砍来,当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几近窒息,等到自己扑倒在地,大口喘息,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死。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还怕我伤了这小子不成。” 张飞不满地嚷嚷了一句。 他刚刚已经收了力气,即便会划,也顶多会划掉许褚的头发而已,不会真把他脑袋砍下来。 “行了,这小子空有力气,却无战斗经验,你这是在欺负他。” 关羽摇摇头,这一战没必要再打下去。 纯粹大人欺负小孩嘛。 张飞却笑了笑,对着地上满头是汗,还在大口喘息的许褚喊道:“小子,你不错,可愿入伍?” 看到即便明知不是对手,却依旧敢于不断举刀的许褚,张飞起了爱才的心思。 倒不是他多看重许褚,毕竟他尊重的是士人,对于普通乡民来说,他的态度就会轻视许多。 主要是许褚跟他少年时候很像,力气大,但技巧太差,喜欢到处打架惹事,如果好好调教两年,或许上了阵是一把好手。 “想让我加入你们,做梦!” 许褚梗着脖子不应。 “嘿你这小子。” 张飞插着腰,指着许褚教训道:“不识好歹,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加入我们呢,我们还不答应。” “哼!” 许褚从地上爬起来,冷哼道:“你不过是一开始仗着兵器长,耗了我不少力气,要是一开始就用刀,我未必会输。” 张飞都被他逗笑了,乐道:“真是不知死活,我要用刀,两三招之内,你就死了,你信不信。” “不信!” “那就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以为我怕你啊。” 许褚瞪大了眼睛。 张飞都被他逗气了,举刀又要来砍,被关羽拦下。 “好了,大哥过来了。” 远处刘备与众人缓缓下山。 中年人来到近前呵斥道:“伯平,仲康,不得无礼。” “叔祖。” 许定许褚以及诸多族人连忙行礼。 “这是青州的刘使君。” 中年人又介绍道:“此次是奉朝廷命令,征讨袁术。” “啊?” 许褚傻眼,不是贼寇吗?怎么又变使君了? 好在许定反应还算快,拉着他忙弯腰行礼:“见过使君,乡野小民冲撞了使君大驾,还请使君勿要责怪。” 刘备笑道:“无妨,不知者不怪嘛。” 许褚有些茫然道:“青州的刘使君,莫不是刘......” “不错,我大哥就是名震天下的刘玄德!” 张飞哈哈大笑,指着自己道:“我也是名震天下的张翼德!” “竟是刘使君。” 许褚从愕然变成懊悔,期期艾艾道:“小民....小民真不知是刘青州来了。” “好了好了。” 刘备笑着说道:“我观你气力惊人,若是从军必为猛将也,可愿意入伍否?” 这一次许诸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道:“小民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未逢明主,如今见到使君,褚愿跟随使君,为使君鞍前马后!” 刘备现在的名气实在是太大,历史上袁绍有多出名,那现在的刘备就有多出名。 讨黄巾、平叛乱、战董卓、拒袁绍,早已经成为了传奇人物。 有了声望,再招揽人手,就轻松许多。 “小子,在军中好好练,再过个一年半载,也许你能跟我过几招。” 张飞得意大笑。 许褚还是不服气,说道:“将军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但要说两三招杀我,那我未免也太不济了,我不服。” “仲康,人不能太自傲,要学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刘备刚收下许褚,就又起了当老师的心思,笑呵呵地说道:“你力气确实很大,但技巧不足,临阵经验也不足,不说翼德,即便是我,也能三五招将你制服,以后你入了军中,慢慢练习,自然知道厉害。” “额,使君教训得是。” 见到自己尊敬的刘备说话,许褚也只能低下头。 但他心中却憋着一股火。 明明在乡里已经称王称霸,可走出了乡县,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一定要努力,终有一日,要与张将军大战三百回合才罢休! 也许有人奇怪,以许褚的能力,即便打不过张飞,难道还打不过刘备,会被刘备三五招就给制服了? 但我们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此时的许褚,其实非常年轻。 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许褚的年龄,不过通过一些支零片语的记载,也能够大致推算出许褚今年不过是二十来岁,哪怕是取最大值,也顶多二十五岁左右。 且他在投奔曹操之前,作战经验极少,除了力气大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特点。 而刘关张呢? 不说关羽和张飞,单说刘备。 从二十四岁开始,到现在三十六岁,十二年间,讨黄巾,战张纯张举,伐董卓袁绍,征四方贼寇,大大小小恶仗不知道打过多少次,甚至还与天下第一的吕布都交过手。 刘备武力值或许只有80多,但他上阵经验太丰富了,双股剑又极有技巧。 正所谓四两拨千斤,空有力气,砍不到人,就是一个只会用蛮力的傻大个,丝毫没有意义。 所以说,现在的许褚还太青涩,至少得进入军中上阵杀敌,开始总结战斗经验,学习各种战斗技巧,才能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出来,成长到历史上的虎痴! 第六十五章 神鬼之谋 十月初初冬,许是今年夏季的持续高温,到十月天气骤降的很快。 随着九月末一场秋雨之后,冷空气席卷了整个河北之地。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平原城外的南山山林木枯萎,树叶发黄、苍褐交叠,雨滴打在林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声。 南山临近黄河,位于黄河北岸。河对岸就是高唐县,两地之间,存在着渡口,货运往来,商业极为繁荣。 从北岸渡口方向,源源不断地有人往来,大部分都是商人,只有极少数是农民以及黔首。 黄河南岸的高唐县是水泥路的最后一站,到了北岸就进入了平原县的地界,道路泥泞打滑,运送货物的马车几次陷入泥坑里,经常会发生堵塞。 几辆马车悠哉悠哉地缓缓向前行,前面堵着的道路终于通畅了,因为路边时常堵塞,所以附近村庄有村民经常过来蹲点,一旦遇到马车陷入泥坑里的情况,就会有人雇佣过来帮忙推车。 等到道路通畅之后,车队又往前行了两刻钟,远远地就看到了南山。山脚修有亭舍,管着黄河北岸附近乡邻几个村庄,在亭舍前,有人举着油纸伞立于朦胧烟雨里。 雨水顺着亭舍房檐落下,马车停在了亭前,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一位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面白长须,形貌清攫,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后面那辆车则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读书人,穿着长袍,长了两撇八字胡,从外貌上看,竟与荀和有那么几分相似。 “公达兄!” 陈暮微笑着拱手一礼:“暮,早就翘首以望了。” 荀攸曾经在济南做过县令,还跟着刘备一起讨伐过丘力居,后来辞官回家,跟着叔父北上去了冀州。 他之所以去冀州,是因为他也是党人一员,王芬在冀州一手遮天之后,这里成了党人大本营,天下党人都去了那里,荀攸也不例外。 只是随着袁绍上位,开始对党人清算,除了荀和陈逸这些名望较高的以外,很多党人对袁绍都很失望,离开了此地。 如今陈暮写信邀请他来青州,荀和也劝说他来,荀攸欣然答应。 “子归。” 荀攸回了一礼:“在城中等我即可,何必在此等候?” 陈暮笑道:“公达兄来青州,让青州如虎添翼,礼节自然不能怠慢。” “呵呵。” 荀攸笑了笑,没有说话。 另外一人也下了车。 陈暮又拱手一礼:“想必先生就是伯定兄。” “见过光禄大夫。” 荀靖向陈暮同样回了一礼。 陈暮指着不远处的平原城城门口道:“此地说话不便,先回城中吧。” 南山不高不大,位于平原城东南外不到二里处,西面就是官道,顺着官道前行,很快就能到城内。 离得不远,几个人索性也不坐车,就这样走过去。靠近城池的道路稍微好一些,夯土结构,雨水渗透不进去,并没有形成泥沼。 “天气越来越冷了。” 一股秋风刮来,陈暮缩了缩棉衣,对于临近初冬还穿着长袍保持着士人风度的荀攸荀靖表示由衷地佩服。 荀攸沉吟道:“近些年的天气越来越反常了,热时更热,冷时更冷。” 陈暮叹道:“是啊,到明年,恐怕会更加严重。” “听说今年北方蝗虫肆掠,南方江淮地区下暴雨,汉水淮水四溢,又逢战乱,百姓流离失所?” 一旁的荀靖搭了句话。 陈暮点点头:“蝗虫是由干旱导致,旱灾也波及了青州,好在我们准备得当,及时组织人手将蝗灾扑灭,否则损失会更大。” 荀攸叹息道:“大乱将至呀。” 天气越来越反常,各地灾祸频繁,南方地区瘟疫横行,北方蝗灾、关中旱灾、淮南洪水,似乎都预示着种种不祥之兆。 古人很迷信,对于天灾往往都认为是老天爷在降下惩罚或者警告,因而灾难不断,令人心畏。 唯有陈暮知道,这几年频繁灾祸的原因,是因为小冰河时期越来越临近。 东汉末年的小冰河时期并不是从黄巾之乱开始,而是从建安元年,一直持续到西晋,也就是大概从公元200年到公元300年这个时间段。 前两年汉朝各地虽然偶有天灾,但一直不算严重,可随着小冰河时期越来越近,气候也变得越发反常。 夏天更热,冬天更冷。随之而来的,就必然是全国各地更加严酷的灾难。 因为天灾不断,百姓田地里没有收成,势必会造成饥荒,叛乱、兵灾、瘟疫接踵而至,从建安元年到西晋的时候,也确实是汉末人口大幅度锐减的时间段。 自灵帝时期四五千万人口,到献帝末期锐减一半以上,差不多两千万的人口死在了这场灾难当中,冰冷的数字,却是无数积累的尸体。 今年还算好,天灾虽有,可没有波及全国各地。但到了明年,关东中原地区大旱,那波及范围可就大了,整个华北平原都受到影响,历史上曹操斩杀运粮官,就是明年,也就是197年在于袁术对峙时发生的事情。 陈暮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因为这属于天灾的范畴。如果是现代科技,或许能够在天灾时保证农业供应。 但在古代,农业本来就是靠天吃饭,人力极为有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希望灾难能够少一些,百姓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荀靖感叹了一声。 陈暮说道:“看来伯定兄沿途一路而来,似多有见闻?” “嗯。” 荀靖点点头:“我们是从东郡来的,去岁和今年吕布跟曹操多次大战,东郡已经是千疮百孔,又有天灾不断,沿途过来,道路白骨森森,千里没有人烟,甚是可怖。” 荀攸忽然回想起前几天从东郡荏平过大河的时候,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往济南的方向而去,便笑着说道:“恐怕兖州的百姓,大多来了青州吧。” 陈暮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百姓太苦了,飘零无依,正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大哥虽不及孔孟,但也唯取仁义尔。”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荀攸与他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 乱世中什么最贱? 人命最贱。 又是什么最宝贵呢? 亦是人命最宝贵。 后世泱泱新时代,960万平方公里,以极少的耕地面积,养活14亿人口,那是因为科技发达,工业文明诞生肥料,生物学诞生杂交水稻,杂交小麦等,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造就了太平盛世。 而如今两千年前的旧社会,农业依旧处于最为原始时期,东汉500多万平方公里面积,依旧有大量的土地处于未开发状态,森林、平原、荒山等等。 几千年封建王朝的过程,其实就是个农业社会不断开荒的过程。一直到我们建国初期,还有大量开荒,围湖造田的事情,就可以知道在东汉时期,土地利用率到底有多低。 粟比较耐干旱,不择地,到处都能种植。所以青州这些年一直在开荒,森林被砍伐,山林被开垦,虽然严重破坏环境,可在人吃不饱的年代谈环境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因而在有多余土地的时候,更需要人口。 现在青州能够支撑起刘备到处打仗,对于灾害的处理得当、荒地的持续开垦、人口地不断吸纳、豪强的不时打压,各种优秀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功不可没,估计再过一两年,青州的人口大关,或许将会超过六百万,比之冀州也不遑多让。 几个人说说笑笑,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平原县城的南城门口,由于小雨不断,城外除了运送货物的车辆以外,百姓倒是不多,在城门口的亭舍下,一绝世风姿的士子正挺拔站立,他微微笑着,仿若飘飘如谪仙。 这人正是荀彧。 沮授田丰南下之后,荀彧也来了平原前线,与陈暮一同镇守平原国,防备袁绍的进攻。 听闻族侄前来,他特意过来迎接。 “文若族叔。” 荀攸和荀靖上前向荀彧行礼。 今年荀彧才三十三岁,只比陈暮大四岁,比荀靖大两岁,比荀攸还小六岁,但架不住他辈分大。 荀家自荀淑兄弟开始,到荀彧这一代是第三代,到荀攸荀靖这一代却是第四代。 所以三人并未出五服,属于第一服的末端。 值得一提的是,后世很多人认为所谓的五服是指五代人,到了第六代,就是出五服,已经是血缘关系非常稀薄的亲戚。 但实际上这是个错误的知识,如果真严格按古代宗族礼法来算,应该是五代算一服,出五服要二十五代。 因此在古时候,哪怕是已经相隔四代人,荀攸荀靖跟荀彧之间,都属于近亲,若是某人犯法,被皇帝说是株连九族,他们都算是九族之内。 宗族关系紧密,荀彧这一脉是荀家主脉,荀攸这一脉属于支脉,而且辈分又大,因此哪怕年龄比荀攸小,荀彧也只是点点头,如长辈一般说道:“公达伯定远来幸苦,一路颠簸,先进城再说吧。” “多谢族叔。” 二人这才从弯腰行礼的姿态起身。 陈暮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大笑了起来,打趣说道:“我与文若素来平辈交往,这样我岂不是占了公达伯定二位兄长的便宜?” 荀攸正色道:“年逾五十的左伯桃与年轻的士子羊角哀相间很为,成为朋友。三十一岁的俞伯牙认识了五十九岁的钟子期,引为知己。与人交往,在意的是志趣相投,又何必在乎年岁与辈分呢?” 他说的是历史记载的典故,一个是“羊左之交”,一个是“高山流水”,都是很有名的忘年交。 陈暮认真道:“公达兄所言甚是,弟受教了。” 一行人进入城内。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舟车劳顿,先进入府邸中安顿下来,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吃了晚饭之后,荀靖就回房看书去了。 他们只来了两个人,以及二十多名荀家奴仆。但车辆却足足有十多车,除了少部分是换洗衣物以外,其中大部分,都是堆积如山的竹简书籍。 书籍在后世不值钱,可在汉朝,那就是千金难买。文化传承,奠定了一个家族能否长盛不衰,不断地有人才出现。 因此这些大世家弟子,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待在家中,都随时预备着书籍学习。 到了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下来,晚风吹拂,庭院廊下的木地板上,荀彧、荀攸、陈暮三人席地而坐,桌案上烫着一壶酒,头顶的屋檐下,挂着一颗竹马风铃,风一吹,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响声。 “袁绍南下,我看未必是意在南方。” 陈暮为二人倒上了一杯酒,三位智者相见,叙叙旧,谈谈风月之后,也很快就能顺势聊起天下大势来。 荀攸将烫好的酒轻抿一口,感受着喉间温度,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公达兄以为,若是你大敌环伺,又需要分兵去其它地方的时候,是该放弃边境大片土地,兵马全部龟缩起来防御,还是严守边境城池,做出陈兵于边的姿态?” 陈暮反问。 荀攸沉吟了许久,才说道:“我会选择严守边境城池,即便兵力减少,亦要弄得声势浩大,佯装成兵力充足的模样。” “这就对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陈暮笑道:“忽然放弃大片土地,不仅损失自己的实力,治下大量百姓田土拱手于人,而且让人感觉非常心虚,反而更容易招惹进攻。兵法有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再怎么样,哪怕外强中干,亦要吓唬住敌人,让敌人不敢进攻才对。” “可袁绍偏偏却反其道行之,这说明他同样也在做虚实之变。” 荀彧接过话茬:“表面上他志在南方,因而大军南下,东面与幽州青州接壤的兵力大幅度收缩后退,实际上,这只是他迷惑世人的手段而已,恐怕真正的目标,乃是公孙伯圭也。” 袁绍的手段确实具有很大迷惑性,即便连沮授田丰也没有看出来。不过他们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正在豫州,离得太远,对冀州的情报了解太少。 而陈暮则在冀州安排大量间谍内应,刺探情报,袁绍外松内紧,南下说是八万,实则只有两万的真实情况,早就到了他的桌子上。 哦,你明着说要打算南下劝架,出兵八万,结果真实情况却只有两万,且驻足东郡之后,就再也没有前进。 这是什么意思?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恐怕这里面有别的阴谋。 那么袁绍打的什么主意呢? 自然是公孙瓒。 他被三面包围,可其中两路都有防备。 洛阳有八关,袁绍即便打,也顶多是打下河内郡,到了孟津小平津以及虎牢关,就得被卡住,根本不可能继续打下去。 打青州就只能打平原国,除非他绕道徐州去,不然泰山天堑挡在那里,除非他的部队可以飞过去。 这可不是马奇诺防线的年代,人家德国有机械化部队,可以翻山越岭。 在汉末时期,行军打仗,基本靠走路,想要悄无声息地绕过泰山,那是痴人做梦。如果不能绕过泰山的话,那就只能在平原强行硬碰硬。 但平原国经过多年耕耘,早就固若金汤,不说那条浩瀚的黄河,单说各地城池、坞堡、水寨、哨楼无数,强行来攻,短时间内绝不可能打下来,甚至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危险。 这就是占据地利的好处。 而袁绍唯一可以有动作的地方,就是公孙瓒。 渤海一路平原,地形平坦,面积很大,涿郡地形同样如此,不管是北上还是东进,可操作范围都很广,不像洛阳和青州那样,刚好卡在口子上,难以进攻。 且从战略的角度上来讲,先平定北方,防止公孙瓒背后捅刀,再处理南方,才是正常的思路。 因而陈暮在得到情报的那一刻,就与荀彧分析出,恐怕最迟明年年初,袁绍就要对公孙瓒动手,而且他已经蓄谋已久,恐怕公孙瓒已经处于极为危险的情况。 “那么,救还是不救?” 陈暮笑吟吟地看着二荀问道,这两人一个战略大师,一个战术大师,对应的是沮授和田丰。 不过二荀在历史上的评价比沮授田丰高不少,智力恐怕也要高那么一两点,如果沮授田丰是在94左右徘徊,那么二荀应该是在96左右。 听听他们的见解,或许要比沮授田丰的见解更有独到性。 “救,却不能完全救。” 荀彧沉吟片刻,说道:“公孙瓒是个隐患,他与明公交好,却又野心勃勃,明公对他太信任,如果大战爆发,拿下冀州之后,他忽然背后捅刀,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他的话,陈暮感叹道:“文若之心,与我想得一样呀。” “莫非你早就想赶走公孙瓒?” 荀彧纳闷道。 陈暮笑道:“你猜是谁劝大哥南下的?” 一句话,让二荀只觉得毛骨悚然,互相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愕。 好家伙,刘备南下的事情是今年六七月份的事,现在都已经十月了,陈暮居然早在三四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算计公孙瓒。 甚至时间会更久,这般神鬼之谋,着实令人叹服。 过了好一会儿,荀攸才说道:“公孙瓒确实该回幽州,但他不能被消灭,他一灭亡,袁绍无后顾之忧,则可以全力进攻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让他活下来,为我们牵制。” “那该怎么做呢?” 荀彧转头看向陈暮,既然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谋划,就不信他没有想法。 陈暮注视二人,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中原地区的气候已经越来越恶劣,夏天酷热难耐,冬天冰寒刺骨,你们说,北方的草原,是不是会更热,更冷?” 荀攸随口接道:“是啊,到冬天的时候,越往南,气候就更加温润一些。听闻北方大雪纷飞之时,交州南海地区,往往是温暖如春。” 陈暮抬起头看向远方,幽幽地道:“那看来,鲜卑人与匈奴人的生活过得会很艰难,也是该南下了吧。” 二荀再一次互相对视。 一股秋风袭来,萧瑟顿生。 吹进人的衣领中,让人脚底板,莫名生起一股寒意。 北胡南下,大乱将至。 又不知这中原大地,会死多少人呐。 第六十六章 鲜卑 当时间缓缓流淌过北海丁零人的贝加尔湖,飘过匈奴人的圣地狼居胥山,悄无声息地拂过塞北草原,最终抵达了云中郡外弹汗单于庭的时候,寒冷与刺骨,就变成了整个草原的基调。 簌簌的雪花纷纷往下落,原本青色的草地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逐渐发黄枯萎,野马在雪地里用蹄子刨,希翼着能找到一点残存的枯草根。 银装素裹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美丽,而是如同一把杀人不见的血的刀,在不断地蚕食着塞北草原民族。 随着小冰河时期越来越临近,北方草原民族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得不如意。很多时候人们把五胡乱华的罪过都归咎于司马家的愚蠢,但不可否认,那只是主观因素,而客观因素,却是草原已经不再适合生存。 西晋还在犯着八王之乱的错误,而草原人却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人都是自私的,天灾面前,相比于自己的种族灭绝,那为何不南下屠杀汉人,占据汉人美丽的江山呢? 弹汗山此时像是变成了一条银龙雪山,被积雪覆盖。这里在后世是内蒙古大青山,而在此时,却是鲜卑人的圣地,单于庭的所在。 山上光秃秃一片,早在今年夏天,各部落就已经在打草,但干草只能用于勉强填报牛羊的肚子,却不能给它们带来营养,很快就会消瘦。一旦牛羊的体质变弱,温度苦寒到极致,大量的牛羊会生病或者冻死。 传染病与寒风席卷了整个草原,漫天的风雪当中,弹汗山下的单于庭内,无数帐篷驻扎在山坳间,躲避着风雪。其中最大的那顶帐篷,就是被称之为鲜卑单于庭的大帐,立于最中央。 帐内有用石块搭建起来的简易灶台,灶台上煮着酒,灶台下则是用牛马粪便做燃料升起的火焰,奇怪的是烧的虽然是粪便,却是不臭,有一些草原的清香。 年轻的鲜卑首领魁头坐在帐篷里,周围是他的亲信。总共二三十多人,在帐篷内肆意坐成一圈,尽量靠拢着篝火,不断饮酒取暖。 自从魁头的爷爷檀石槐死后,鲜卑三部十二大人六十四邑早已经分崩离析,现在的单于庭,只是名存实亡而已。 原本魁头的叔父和连在位的时候,还勉强能够控制一下原来那些老臣,可惜和连实在是无能,为了重新建立起檀石槐家族的荣誉,决定领军南下攻打并州。 结果不仅自己死在了南下攻打汉朝的战争中,也导致檀石槐家族的余威尽失,原本在檀石槐死后,还是有一些部族向他们臣服,经过和连一番操作,剩余臣服于单于庭的部族,也都不再臣服于他们,纷纷自立。 现在魁头可以指挥的人,只有本部落人马。而且魁头还存在一个更大的危机,那就是和连的儿子骞曼日益长大,开始威胁起魁头的地位,然而魁头又没办法杀死骞曼,让他十分焦虑难安。 “大哥,你觉得汉人使者的话,可不可信?” 魁头的弟弟扶罗韩将杯中的一口酒全部饮尽,仗着酒劲,对着他嚷嚷道:“今年的草原又冷了,牛羊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很多邑落开始往西迁移,部落的人口又减少了很多,如果不能想点办法,大家都要饿死了。” “二哥。” 老三步度根拍了拍二哥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给大哥添堵。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扶罗韩甩开步度根的手,指着帐篷外的方向道:“大哥就应该亲自出去看看,看看我们的部族都变成什么样了,现在我们至少还能动,还能骑上马打仗,再过一个月,部落的人全都要死光!” 魁头脸色阴冷着,没有说话,脑子里根本没有在想两个弟弟的话,而是在想着骞曼。 草原部落并不是很多蒙古包聚集在一起,而是大量的小部落分散居住。 这些小部落在檀石槐时期,被分为六十四邑落,没有自己的部落名,属于小种鲜卑,只能依附于大部落生存。 比如后来纵横一时的鲜卑首领柯比能,就是从小邑落起家,终成一代雄主。 而正因为小邑落依附于大部落,当草原环境开始极度恶劣的时候,如果那些大部落不能采取某些行动,挽救这些小邑落,他们就只能自己求生,要么扣关南下侵略,劫掠汉人,要么往更加温暖的地方迁移,自谋生路。 魁头继承的是爷爷檀石槐留下来的部族,有十多万户,总人口在三四十万以上,是鲜卑最大的部落之一。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指挥得动这些人马,因为这些人马也被家族其他人继承。 简单地梳理一下关系,檀石槐有不少儿子,大儿子死得比较早,留下三兄弟,就是魁头、扶罗韩以及步度根。二儿子就是和连,在檀石槐死后继承首领位置。 和连非常无能,鲜卑在他手里分崩离析,他自己本人也死在了南下攻打云中郡的战争中。 他死的时候,儿子骞曼的年龄比较小,不能继承位置,因此这个部落首领的名头,就落到了檀石槐的长孙魁头手里。 但和连还是为骞曼留下了大批邑落,这些邑落拥戴骞曼,明面效忠魁头,但实际上只听骞曼的命令。 所以魁头不可能杀死骞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长大,然后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檀石槐虽是一代雄主,可虎父犬子,后辈几乎没有一个继承了他的雄才大略,到了这个部落生死攸关的关口,还在想着争权夺利,也是一件奇葩的事情。 可这就是事实。 历史上,再过两年骞曼长大之后,就立即率领效忠于自己的邑落展开了与魁头之间的战争,双方为了争夺这个有名无实的鲜卑首领之位,狗脑子都快打出来,造成原本实力最强的檀石槐部族分崩离析,让柯比能集团壮大取代,檀石槐家族,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大哥,你说句话啊!” 扶罗韩见魁头半天不说话,提高了声调喊道:“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各部落的人都散光?” 弟弟的声音将魁头惊醒过来,他阴鸷的目光扫了眼众人,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部落当然不能散,可汉人也不好惹,如果我们贸然举兵南下,谁知道会不会像和连叔叔一样被射死,还是得好好商量一下,再做计较。”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扶罗韩颇为不满。 魁头没有理他,转头看向步度根道:“步度根,你觉得呢?” 步度根沉吟道:“我们不如问问部落里的汉人,他们都很聪明,也许能给我们提供意见。” “好,你去找几个过来。” 魁头说道。 自从袁绍主政冀州之后,面对刘备与公孙瓒的兵马压力,不得不大肆搜刮与他敌对的豪强,逼得很多大族往北迁移,跑到了乌桓鲜卑的地盘。 《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记载:“部落近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 而作为离冀州只有一个代郡之隔的鲜卑单于庭,这里自然有大量的汉人前来投靠。 只片刻功夫,步度根就找来了两个投奔他们的汉人豪强家主。 一人姓田,乃灵寿田氏,一人姓周,为卢奴周氏,他们都是在北地做贸易起家,没有什么背景,像无极甄氏一样,属于没有名望,没有地位,只有钱粮的豪强。 甄氏能够在冀州存活,选择了将甄宓嫁给袁绍次子袁熙,来换取政治地位,他们就算想投靠,可架不住人家只把他们当肥羊,根本不想收下当狗。 还好之前他们曾经多次与鲜卑部落进行交易,买鲜卑人的牛羊马匹以及皮毛南下贩卖,再收中原的粮食油盐和铁器卖给他们。 因此袁绍迫害冀州各地豪强之后,这些豪强自然选择北上投奔鲜卑。 由于常年与鲜卑往来贸易,田氏与周氏都会说鲜卑话,便学着鲜卑人的礼仪问好道:“见过魁头单于,扶罗韩大人,步度根大人。” 大人在是鲜卑的一个官职,为大部落首领,地位仅次于单于。 魁头点点头,说道:“今日召你们过来,是想问问,如今大汉北方形势如何?” “单于为何这么问?” 田氏问道。 草原人心机比较少,魁头也不瞒他,说道:“今年天气更加冷了,部落恐怕难以生存下去,我们必须要南下劫掠。” “单于不可。” 周氏立即说道:“现在袁绍和那公孙瓒刘备争夺河北,三方都是兵强马壮,动任何一方,都会打破僵局,引发更大的动乱,以我们的实力参杂其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田氏也说道:“这些年汉室虽然衰落,无法北征草原,然以现在各地诸侯的实力,也绝非我们能够觊觎,除非单于能够像你的祖父一样,不然光北方各地的城池,就能够让我们铩羽而归。”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拿到了你们汉人的半个并州,再稍微努努力,就能拿下你们汉人的北方。” 扶罗韩不服气地看着他们。 这些个汉人豪强过来投奔,带来了知识、铁器以及打造技巧,但他依旧瞧不起这些人。 然而田氏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偃旗息鼓。 “你们虽然拿下了半个并州,可在雁门郡已经寸步未进,雁门郡的床弩跟中原地区城池上的床弩比起来,数量像是天空的月亮和星星在比较一样,少得可怜。” 听到此话,只让扶罗韩头皮发麻。 汉人的床弩、弓箭、钢刀,是鲜卑人最怕的东西。 别看檀石槐时期,曾经数次击败汉孝康帝刘宏派出来的队伍,将汉人骑兵打得七零八落。 可即便是檀石槐,坐拥控弦之士数十万,也没有南下攻打汉庭的能力。 究其原因,是因为汉时的草原民族实力太弱。 缺少铁器,兵刃质量比之汉人环首刀差得太多。没有马镫、马蹄铁,就意味着骑兵不可能用来做正面冲锋用。 虽然这些年随着北方豪强迁入,马镫和马蹄铁已经传入了鲜卑。 但问题是鲜卑人缺铁啊。 打造武器的铁都不够,更别说打造马镫和马蹄铁了。 除此之外,汉人的城池也是骑兵的天敌。 骑兵机动性再强,人家躲在城池里,在城楼上射箭,射床弩。 和连就是在攻打云中郡的时候,离了城池百丈开完,被一个小卒用床弩给射死的。 这些事情,魁头三兄弟就在现场亲眼目睹,虽是前些年的事情,可依旧历历在目,怎么能不让人心惊胆战。 “如果是有中原诸侯邀请我们南下,一起发动进攻呢?” 沉默了许久,魁头忽然说道。 “谁?” 田氏与周氏对视一眼,同时出口询问。 “这些你们就不用管了。” 魁头摆摆手,说道:“你们只需要告诉我,这样能不能进攻中原?” “那就要看单于是要打哪里了。” 田氏眼珠子一转,既然不告诉我们打谁,那打哪里,不也能打出结论吗? 魁头果然上当,沉声说道:“说是让我们从代郡南下。” 打袁绍? 二人再一次对视。 代郡的南面可不就是中山国吗? 那里是冀州的地盘,听闻公孙瓒和鲜卑关系极好,莫非是公孙瓒拉拢魁头,共击袁绍? 两人与袁绍都有仇恨,猜到这个之后,田氏马上说道:“如果是有人策应的话,那或许还能够有一些机会。” “我知道了。” 魁头撇了眼二人,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我们就告退了。” 田氏和周氏心中窃喜,以为可以报一箭之仇,一边行礼,一边倒退着出了帐篷。 等他们走后,魁头环顾周围,对众人说道:“你们觉得如何?” “我觉得行。” 扶罗韩马上道:“汉人使者不也说了吗?他们在对峙,没有兵力应付我们。” “步度根你说。” 魁头又看向自己的三弟,老三素来很有主意。 步度根想了想,沉吟道:“只能这样了,不管怎么样,都得试一试,不然今年部落确实会过得很艰难。” “好!” 魁头站起来,目光中露出一丝丝凶厉:“今年我们就挥兵南下,只要我们的部族能够撑过去,那么终有一日,我们必能重现祖父的荣誉!” “重现祖父的荣誉!” 扶罗韩和步度根眼中,顿时露出狂热的光芒。 檀石槐,是所有鲜卑人的信仰! . 第六十七章 塞北雁门 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空是灰蒙蒙的,凌厉的朔风呼啸,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临近食时,太阳初升,虽然停了雪,阳光也驱散了乌云,将大地映照得雪白。 可这种白,却像是没有丝毫温度的惨白,给人一种冰寒刺骨感。 居住在弹汗山附近的鲜卑邑落约有十余个,小部落可能只有几十户上百,大部落有数千户,星罗棋布,众星拱月一般将单于庭环绕着。 根据史书记载,鲜卑人口在檀石槐时期属于最鼎盛的时候,达到了两百多万,但联盟四分五裂后,鲜卑王庭可以控制的部落大大减少,原本十二大人分崩离析,只剩下檀石槐自己部族的人马。 魁头三兄弟能够直接控制的部落人数有十多万人,刨除掉老人、妇女、小孩,可战的成年士兵,约在三四万左右。另外约七八万口,则被和连的幼子骞曼掌控。 再加上一些中立于他们二者之间的大小部落,现在的鲜卑王庭可以控制的大小邑落只有十多个,总人口不到三十万,实力衰退的厉害。 如果站在弹汗山上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山下无数密密麻麻的帐篷耸立,炊烟升起,牧民们用陶器煮食物。 等到食时过去之后,从王庭方向,忽然跑出数百骑兵,向着草原奔腾而去。 “咻咻咻咻咻!” 骨哨。 人类最古老的乐器之一。 到了这个时候,却成为了召集牧民们的重要工具。 人数超过五千户的部落才有大人,目前单于庭附近总人口只有不到五万户,刨除掉步度根与扶罗韩,还有另外两位大人,柯最,阙居。 魁头部、步度根部、扶罗韩部、骞曼部、柯最部、阙居部,再加上林林散散一些小部落,组成了整个中部鲜卑。 柯最部和阙居部属于檀石槐时期的老人,也是目前留下来的两个老臣部落之一。 骞曼能够一直成长,没有被魁头吞并,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 这两个部族的实力并不强,总人口加起来也才四五万,可以出动的士兵只有一万左右,但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中间力量。 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最终的归宿是等到骞曼长大与魁头发生战争时,消亡在了他们的战争里。 但如今至少还依旧存在,没有倒在骞曼与魁头的部落冲突当中。 此时此刻,听到了草原上嘹亮的号角声音,位于弹汗山西部的草原上,柯最部的帐篷之中,两个鲜卑大人互相对视一眼,苍老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这是沠(pai)部的召集令。” 柯最平静地道。 鲜卑部落命名通常以首领的名字来称呼。 而根据耶律羽之墓志铭记载,檀石槐最早出自沠部,后来一统鲜卑,则成为鲜卑首领,部落名字应该叫檀石槐部。 但在联盟分裂后,很多鲜卑部族不再承认魁头的地位,因此再一次称呼单于庭为沠。 阙居淡淡地道:“看来汉人说的是真的,魁头确实起了南下的心思。” “我们去吗?” 柯最问道。 “还有选择吗?” “是啊,如果不去的话,恐怕会给魁头除掉我们的借口。” “骞曼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已经长大了,他父亲给他留下来的部族,会给他重新夺回首领之位的勇气。” 阙居叹了口气:“只是我们的部族本来就已经生活很艰难,现在却又要打仗了。” “也许那个汉人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 柯最说道。 阙居摇摇头:“我们已经老了,爪子都已经被磨平,再也没有与这群小狼崽子争雄的能力。” 其实他们还不算老,四十多岁,年近五十而已。 但草原民族的普遍寿命比农耕文明还要短,残酷而又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他们平均寿命比汉朝人的平均寿命少很多,往往到四十多岁,就跟汉人的六十岁没什么区别。 柯最沉默了片刻,他最近也觉得身体越来越差,以往强健的体魄像是泄了气的皮囊一样,骑上马匹稍微跑远一些,身体就会散架似的,浑身疼痛。 “好了,走吧。” 阙居从羊皮袄地毯上站起来,掀开帐篷帘,只留下了一句话:“不管我们将来要不要从他们之中选一个,至少不是现在,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尖锐的骨哨声还在响,负责去召集牧民各部落头领的王庭使者每经过一地,都会大喊几句话,让牧民们自己去传达。 大意是今年天气更加寒冷,冻死的牛羊不计其数,要想活命,就只能跟着首领南下劫掠汉人。 这道命令在短短数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弹汗山附近所有大小部落。 鲜卑人沸腾起来,有人愿意跟着首领去,有人自然也不愿意。但这次魁头很聪明,采纳了兄弟步度根的意见,三兄弟很清楚,他们能够控制的部落只有总数的一半。 而且为了不让自己的部落被吞并,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兵马带着南下,如果只单单他们出兵的话,最多一万骑就已经是极限。 草原上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恶劣的天气,匈奴人,乌桓人,乃至鲜卑本族人,都是残酷的竞争对手。 在檀石槐时期,鲜卑一家独大,将匈奴人赶去了西域,把乌桓人死死压制在幽州北面,依附于汉朝。但檀石槐死后,鲜卑人反而自己开始分裂开来,魁头和骞曼就不多说,目前跟公孙瓒关系最好的东部鲜卑,同样是内讧不断。 弥加、素利、槐头、阙机等部互相攻伐,最后互相吞并,在柯比能之后,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最后分裂出了段部、宇文部、慕容部等,可以说,这些东部鲜卑,就是后来五胡乱华的先祖之一。 所以为了防止在自己部落出兵南下之后,留守的老弱妇孺被其他部族吞并,他们就必须想办法裹挟着其他部族一起走,至少要让他们派出不能威胁自己部族的兵力。 如果是在以前檀石槐时期,哪怕是在和连早期,这都不叫事,一道命令下去,所有的鲜卑部族,都得乖乖听从号令,派出兵马攻打汉朝。 但鲜卑王庭早就失势,自然得用别的办法。 三兄弟中步度根最聪明,干脆利用牧民们对现在生活的困境,胁迫所有部落头领接受这次南征的提议。 事实上汉末时期,很多游牧民族都开始大规模内迁,不断地往南移动。 后世人教版七年级历史课本上就有介绍。 只是历史课本没有给予南迁的原因,而如今根据推算,小冰河时期,就是他们内迁的最大因素,同时也是五胡乱华最重要的一个客观条件。 当生存日益艰难的时候,战争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手段。 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牧民们的牛羊再一次出现大规模的冻死病死,食物在肉眼可见的减少,南下的呼声在各个部落之间越来越高。 骞曼阙居柯最等部落大人虽然清楚这是魁头胁迫他们的手段,但底下闹腾得太厉害,而且骞曼今年还没成年,部落权力依旧掌控在和连留下来的一些老臣手里,他们的部众也都希望南下,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最终选择屈服于单于庭。到十一月初,除了骞曼以年幼,阙居柯最以年老没有来以外,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头领、贵族,齐聚于单于庭,听从魁头的号召。 三人虽然没有来,但魁头也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些人不过是骞曼等人的使者而已,既然他们能来,至少说明计策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要看看各家出多少兵马。 最终经过商议,骞曼部出兵八千,阙居柯最各出兵三千,其它小部落凑人数,林林散散,约有三四千人左右。 看着很少,但现在的中部鲜卑,就这点实力。 总人口不到五万户,以每户四到六口人计算,整个中部鲜卑只有二十多万人口,而老人妇女儿童占了约三分之二的比例,即便所有兵马出动,中部鲜卑也只能出六七万骑兵。 何况这些兵马不可能全部出动,能动用一半就已经是极限。不然的话,部落里将会彻底没有成年男子,只剩下老弱妇孺,在草原十分危险。 魁头实力最强,则出兵一万五千人,这样加起来,可以动用的兵力能达到三万多人,差不多是可动用兵力的极限。 在确定出兵之后,各部落很快就开始了战争动员。 无数牧民下了马放牧,上了马提刀,自备武器干粮,在一声声呼喝之中,骑上自己最雄壮的马匹,在各部落头领的催促下,向着单于庭的方向汇聚而去。 仿佛小溪聚集成了大河,从高空俯瞰,就看到十一月上旬,成群结队的游牧骑兵形成无数个黑点,向着弹汗山的方向奔驰。 他们有的只有几十个人,那是几百户的小部落凑出来的队伍,有的达上千人,那是大部落的人马。 仅仅两三天之后,兵马就聚集得差不多。 没有任何战争动员,也没有任何征兆,随着魁头扶罗韩步度根三人的部队先出发,所有的部落头领就自发地带着自己的人马跟随他们,开始往南方的云中郡而去。 残酷而又恶劣的生存条件,就是最好的动员。 此时的云中郡、九原郡、定襄郡等地,早就已经被鲜卑人占领。包括扶罗韩、步度根、骞曼等人的部族,都已经在往南迁徙。 如果不是单于庭是魁头祖父檀石槐立下的王庭,他也早就想带着部族往云中定襄等地居住。 沿途一路,不断有部队加入其中。 从单于庭出发的时候,魁头三兄弟还只是带着本部一万多人,加上周边零散部族几千人,到了云中郡的时候,部队就已经聚众三万多,如同一道黑云一样,向着雁门郡而去。 雁门郡现在有一大半不在汉人手里,目前整个并州,只有太原和上党被朝廷控制,而且这种控制力度还很小,兵力与将领十分稀缺。 朝廷之前任命太原郭氏出身的郭缊为雁门太守,但鲜卑肆掠,郭缊只能占据雁门郡以南,据守雁门关。 关外的汉军游骑早就已经发现了这股骑兵动向,立即回来向郭缊禀报。 郭缊是在灵帝末年担任的雁门太守,他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郭淮。由于中原震荡,没有人管并州的事情,因此郭家已经在雁门、太原等地根深蒂固,与此时的代郡太守,后来继任雁门太守的王泽王柔家族以及王允家族,控制了雁门太原等地。 去岁上党太守张杨领军南下,太原郭氏和太原王氏作为并州仅剩的大家族之一,自此几乎把持了整个并州,朝廷也寄希望于他们能够抵挡住北方鲜卑的入侵,因而对两大家族进行封赏。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并州实在过于残破,郭缊麾下的兵马不到万人,而且还有很多老弱病残,可用兵马只有数千,实力非常弱小。 听闻鲜卑再次大举南下,郭缊大惊失色,立即整顿兵马,准备据守雁门关。 自前汉到今日,雁门关是并州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即便是强如檀石槐,也多次在雁门关铩羽而归。包括熹平六年那一次汉庭最后的北征,虽然数万骑兵被檀石槐打得七零八落,可最终回到雁门关后,檀石槐也再难进一步。 雁门关如临大敌,郭缊同时又派人去太原找太原两大王氏家族求援,这两大王氏,就是王泽家族和王允家族,他们的后代中有曹魏司空王昶,太尉王凌。 三大家族同气连枝,互相通婚。比如郭淮就娶了王凌的妹妹,郭林宗曾经举荐过王泽,因而互相扶持。 很快,数日之后,鲜卑人就兵进雁门关。 同时三大家族立即派兵支援,雁门关的汉军人数,好歹有一万人左右,勉强有了抵抗的能力。 塞上冬风吹拂。 古老的城墙满是斑驳,上面无数的暗红色,见证了多年以来在上面涂满的血液。 魁头站在雁门关外远端,目光从严正以待的守关士兵身上收回来,扫了眼远方的骞曼部众,咧嘴一笑,大手一挥道:“攻城!” 第六十八章 三韩 一日激战之后,鲜卑骑兵如潮水般退去。 郭缊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对士兵下达善后的命令。 鲜卑人不擅长攻城,虽然他们的骑兵彪悍,可在城墙面前,骑兵依旧要撞得头破血流。 在命令士兵将敌人遗留在城外的云梯、尸体处理后,郭缊下了城墙,城下有一面容稚嫩的少年郎在等着他。 “父亲。” 今年十六岁的郭淮向着郭缊拱手一礼。 郭缊点点头,对他说道:“你尽快启程回太原,这里很危险。” 郭淮却道:“父亲,我不这么看。” “嗯?” 郭缊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郭淮想了想说道:“鲜卑人数次在雁门关碰得头破血流,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来进攻。” 郭缊沉吟道:“你还小,不要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如今天下大乱,雁门关的守卫力量严重不足,全关老弱加起来一万多人,可用之兵却只有数千,一旦破关,则可长驱直入,你明白了吗?” 郭淮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毕竟年少,还没有长大成后来的那位老妖,仔细想了半响,也只能说道:“我知道了父亲,明日我就回太原。” 连续数日,鲜卑人都没有再进攻。这让郭缊觉得有些奇怪,派出去的游骑发现在北面阴馆县城驻扎,雁门郡北面大部分县城都已经沦陷,很多地方皆已破败,雁门关外塞北辽阔草原地区,早已经被鲜卑占据,成为了游牧民族的牧场。 阴馆县就是后世的朔州市到山阴县一带,这里在此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连绵的山区,有夏屋山、句注山、雁门山等山脉,东面则是汪陶、繁峙、剧阳、平城等县,位于后世的大同市南面,数县相距不远。 鲜卑人来势汹汹,却被连绵的山脉和无数关隘口挡住,寸步不能南下。相比于东进,南面就只有雁门关可以防守,一旦突破雁门关,则可一举进入关中地区,为什么鲜卑人不进攻了呢? 这个问题让郭缊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他的儿子说的是对的,鲜卑人的忽然进攻,确实有些奇怪,哪有气势汹汹地过来,只一次试探性进攻就停止不前的道路? 但是等到十一月中旬,郭缊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从西北方向,一支残破的军队缓缓而来,终于抵达了雁门关。 是从代郡高柳而来的援军,可此时的援军却是经过一番血战,只剩下数千余众。 在得知鲜卑人正猛攻雁门关后,代郡太守王泽亲率一万大军支援,可哪知道半路竟然遇上了鲜卑人伏击,损失惨重,仓皇逃入了恒山山脉,从此时的卤城,后世的灵丘县方向,回到了雁门关。 王泽带着残兵进城,原地休整。郭缊亲自迎接,带他去了府邸,知道真相之后,大惊失色地道:“这竟是围魏救赵之计!” “是啊,鲜卑人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王泽苦笑道。 郭缊连忙找来附近舆图,仔细研究半响,才一屁股又坐回席上,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代郡!” 汉末时期的舆图并不完善,但郭缊和王泽都是并州人,且又是地方大族,对地形自然清楚。 雁门郡可谓是被山区与平原环绕的一郡,北面就是后世内蒙的呼和浩特,汉朝几乎没有环境污染一说,此时包括整个并州北部,春夏的时候都是一片绿水青山,山林陡峭,草原植被繁茂。 但到了秋冬季节,因为过于苦寒的气候,即便是游牧民族也受不了,纷纷开始内迁。 然而汉人朝廷怎么可能不防备着草原民族? 所以在各处山区都设置了关隘,天下九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设立,于吕氏春秋中有记载。 此时汉末天下大乱,各地诸侯互相征伐,朝廷无暇顾及北方,只能让并州本地豪强世家自行处理,上党郡经过多年内乱,早已残破,整个并州由阳曲郭氏、祁县王氏、晋阳王氏把持。 三大家族由郭氏镇守雁门,晋阳王氏镇守代郡,祁县王氏随着王允之死,稍有没落,但实力依旧保存,尚有不少家族精锐死士,帮助另外两大家族协守。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大乱,天下纷争的时候,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打不进来的缘故。 可现在鲜卑人居然玩了一招声东击西,表面上进攻雁门关,实际上却是偷袭了王泽前来支援的部队,将代郡的守备力量打残,然后从代郡方向杀入幽州。 幽州地形被燕山山脉包裹,中部鲜卑可以进入的渠道有限,东面是东部鲜卑和环绕在幽州外围的乌桓力量,唯一可以走的道路,就是从代郡、上谷方向,也就是后世的大同市、阳高县、张家口一带。 而这里被王泽守住,现在却被鲜卑人围点打援,将王泽击败,这意味着代郡和上谷方向除了乌桓部族以外,就已经没有了其他汉人势力,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幽州和冀州要遭到入侵。 因为乌桓属于有奶便是娘,谁给他们钱粮,他们就帮谁打仗。可没有忠诚于汉朝的意思,而且此时的乌桓同样不怀好意,大量收纳汉民,开垦田地,有做游牧地主的趋势。 所以乌桓不可能帮汉人去抵御鲜卑,没跟着他们一起去参与烧杀抢掠,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鲜卑人为什么会清楚季道接到我的求援后,一定会来呢?” 郭缊满脑子疑惑。 王泽深深地皱起眉头,说道:“我们三家联姻,同气连枝,是最近两年的事情,并州以外的其他世家都不清楚,鲜卑人会如何得知?” “只有一个解释。” 郭缊看着王泽。 王泽微微点头:“不错,只有一个解释。” 有内鬼。 而且这个内鬼,是在故意放鲜卑人入关。 那么,这个内鬼是谁呢? 那就要看,鲜卑人到底会是去攻打幽州,还是冀州了。 ...... ...... 十一月孟冬,当北方扬起纷纷大雪的时候,半岛弁韩卢国,却是四季如春。 其实也谈不上四季如春,只是气温还算合适,大概十度左右,空气清新,辽阔的海岸线上,起伏着无数山峦,海边有大量房屋、田舍、桑竹,林木森森,景色宜人。 在村庄对面的一块半岛上,修建了一处船坞,船坞内常驻了一百多名士兵,为首的两名屯长都已经三十多岁,年近四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这里是青州驻扎在半岛上的一处转运点,青州海运极为发达,靠着海盐之利,大肆发展造船业,泰山学宫天院地理以及物理学院,合作研发了多项航海技术,让海船能够走得更远。 但为了能够继续往北探索,因此在沿途有人烟的地方,就会大量建设补给点。这个补给点就属于三韩半岛,位置是在卢国,根据三国志记载,卢国靠近倭国,差不多就是后世的釜山一代,气候十分不错。 三韩半岛很有意思,马韩属于土著,而弁韩和辰韩则是秦人,秦末的时候朝廷服役严重,修长城、打仗、修陵墓、修阿房宫等等,对于北方的秦人来说,是一种严重的负担。 所以有大量北方秦朝遗民逃亡辽东,然后继续往东南迁移,跑到了三韩半岛上,形成了弁韩和辰韩二国。 这一点在汉书后汉书三国志里都有记载。 两国并不是一个统一政权,而是一个松散的地区结构,下面分为二十四个国家,说是国家,其实就是村、乡、县。 小一点的就几百户,人数不到千人,号称为国。大一点的有数千户,人口数万,也称为国,林林散散,分落各地,总共四五万户,合起来有那么二十万左右的人口。 而马韩就大许多,占据了后世韩国北部,也就是首尔地区,有五十四国,总人口在五十万左右,在三韩中取绝对统治地位,首领叫做辰王,名义上统治了整个三韩,并且弁韩与辰韩部落的首领,也必须由马韩人担任。 一开始青州在卢国建立据点,弁韩部落的首领根本不同意,双方因此发生了一场大战。说是大战,其实就是小规模村庄之间的械斗,弁韩王带领他的三千大军,被青州海船上的一千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战争之后,青州顺利在卢国有了一处根据地。汉人的忽然来访,让三韩王都惴惴不安,但很快他们发现汉人并没有继续北上攻打,只是确实把卢国当场一处补给点,就不再过问,因此倒也很快放下心来,继续统治着弁韩与辰韩的秦民。 海岸线上,驻扎在此地的屯长远远地看着阳光洒落在海平面上,闲着无聊,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屯长随口问道:“你说四将军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破落地方建个据点,这里又穷又破,什么都没有,何必浪费钱财。” “谁说的,不是有海带吗?” 另外一人少了只眼睛,用仅剩的右眼扫了眼海岸边上,那里晒着的无数海带。 当地居民捞上来后,都会卖给青州南来北往的商运船只。 “可是这玩意儿东莱海上不也多的是吗?” 刀疤脸出口反驳。 “还有矿产呢。” 独眼龙说道:“这里铁矿很多。” 弁韩以铁器生产闻名,其生产的铁器销售到汉四郡,日本和朝鲜半岛其它地区。 “青州也多的是铁矿。” 刀疤脸耸耸肩。 “鱼呢。” “青州也产鱼。” “我说老赵,你没事说这些做什么,四将军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妙用。” 独眼龙有些不耐烦了,这几天他老是絮叨个没完。 刀疤脸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来这破地方都快两年了,我想我闺女了。” “哈哈哈哈。” 独眼龙乐地指着他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急什么,再过一年不就能回家了吗?” “还得再熬一年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刀疤脸叹息了一声。 他们都是早期跟着刘备的老兵,按理来说,到了这把年纪,要么一直跟着刘备死在战场上,要么退役安安心心回家。 不过陈暮要探索美洲大陆,顺着朝鲜半岛、俄罗斯库页岛、阿拉斯加等方向层层递进,建立无数据点,因此让这些老兵发挥余热,驻扎在这些据点上。 探索的道路注定充满了艰辛和险阻,从七八年前陈暮制定北上探索道路,到现在也仅仅只是在库页岛建立据点,还没有往北进入白令海峡,这一路上病死、与当地土著厮杀、海洋灾难而死的水手就不下数百人。 这还只是官方沿着海岸线航行,如果有一天摸索出了一条从太平洋上直接前往北美大陆的航线,估计死的人会更多。 因为在太平洋上能够建立的据点屈指可数,在没有远洋能力的情况下,一直航行在大海上,造成的结果只能是去多少人,死多少人。稍微一点磁场变化,或者恶劣天气,就能造成航线迷失,葬身在大海里。 所以虽然顺着海岸线摸索距离远比直接从太平洋跨越过去要远得多,但它至少还算安全,摸着石头过河就行。 “老赵,再等一年吧。” 独眼龙安慰了他一句,扭过头,继续看向大海。 就看到原本平静的海平面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了无数的小黑点。 初时只有一个,然后是两个,三个,无数个,在二人目瞪口呆之中,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海平面。 “敌袭!” 刀疤脸从海滩上几乎是跳着爬起来,往回跑准备动员士兵。 独眼龙连忙喊道:“老赵,你疯了,这三韩谁有这能力组织起那么多船?” 刀疤脸愣在原地,若有所思地走回来道:“你是说?” “这肯定是咱们的大军。” “咱们的大军?” “你想啊,除了咱们的船,还有谁有这能耐。” “这倒也是。” 听到独眼龙的话,刀疤脸镇定下来,挑头张望。 这边的动静很快闹得整个青州驻卢国据点的士兵们纷纷出来查看。 百十来号人一个个站在海岸线上,远远地瞧着。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在海边同样适用,他们这边能看到船只,可船只离他们足足十多公里。 过了快小半个时辰,船只才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只有一公里之遥。 他们也总算看到了旗帜,那是青州的旗帜。 红底黑字写着一个“汉”! 在最前面的那艘船上,甲板龙头之上,立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 独眼龙和刀疤脸都认识他,有些吃惊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愕然道:“四将军!” 第六十九章 你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三十多艘大船停靠在了港口,已经收起来的船帆仅仅留着桅杆就已是遮天蔽日。 岸上的士兵纷纷上去帮忙牵引船只,船是不能直接靠岸的,这样会搁浅,因而必须利用船锚停在海岸线外,然后用小船拉着绳索牵引往岸上拉。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用的宝船长四五十米,有数千吨重量,基本就是靠这个办法才能驶离岸上以及靠岸停船。 卢国船坞口建设了大量停泊位,由木头制造,青州的造船业不如明朝发达,因此这些船只只有二三十米长,一千多吨,放下大量小船,有无数士兵踩踏木浆,牵引大船靠近。 陈暮坐着一只小船靠岸,这种小船具备了脚踏桨,原理和马钧发明的龙骨水车以及自行车一样,通过脚踩的方式转动木浆来驱动,属于人力桨的巅峰发明。 在几名士兵的保护下,陈暮一脚踩在了卢国的土地上,远望过去,丘陵起伏,于一列列山川之下,坐落着大片平原,分布了数个莫卢国村庄。 “四将军!” 独眼龙和刀疤脸上去迎接。 陈暮笑了笑道:“原来是赵禾与张桥,今年是你们镇守此地吗?” “是的。” 独眼龙张桥低头拱手说道:“属下现在隶属于镇海卫护船司,是甲组十二屯的屯长。” “属下是丙组七屯。” 赵禾也道。 镇海卫是区别于青州军政府之外的一个机构,可以理解为海军。 下属有造船司、航海司、护船司、税务司等。 青州和三韩之间的贸易往来还是很频繁,朝鲜半岛的矿产丰富,金银铁矿无数,当地土著冶炼水平很低,还是用的秦朝的技术,导致铁器质量较差,只能在辽东半岛售卖。 而青州已经使用土法炼铁,这种炼铁水平在后世工业革命时期属实拉垮,属于落后技术,但在汉代已经非常先进,使得青州铁器产量大幅度提升,急需铁矿。 同时渔业、手工制造业、瓷器、茶叶、油盐,都是双方交易的物品,按照三国志记载,三韩地区织造业非常发达,经常售卖到辽东地区,毕竟此时的三韩也是拥有七十多万人口的区域,进行地区贸易还是很不错。 陈暮点点头道:“你们来此地多久了?” “两年。” “我记得护船司外派是三年吧。” “是的。” “那你们相比对这里很了解。” “还算熟知一二。” 几个人站在岸边上,过了片刻,另外几艘船下来孙观、孙康、吴敦、尹礼几人。 目前青州人手比较紧张,从前线已经调集不了多少兵马,为了完成一个大战略,陈暮只能临时招募一万新兵。 孙观、孙康、吴敦、尹礼四人在争夺徐州之时立下大功,成为校尉,此次就跟着陈暮来了三韩。 这次来三韩,就是处理整个三韩之地,顺便彻底连通三韩与倭国的航道。 相比于三韩和青州,论起矿产,倭国才是最富裕的地方。 “介绍一下此地情形。” 陈暮说道。 等到孙观、孙康、吴敦、尹礼等将士从小船上下来,其他士兵都开始拉船进港口的时候,一行人往船坞方向而去。 赵禾与张桥跟在身边,由独眼龙张桥介绍。 这里是莫卢国,除了海边这几个村子以外,丘陵那一头还有数个村庄,最大的城市位于此地西北面十多里外的伽倻津江边上,名叫莫卢城。 伽倻津就是后世的洛东江,在江东面还有一国叫做驾洛国,两个国家总人口加起来,估计也就是一万出头。 因此这破地方,说是国,还不如说是乡村。 泱泱大汉地广人稀,那得看跟谁比。 以如今大汉三四千万人口的体量,跟后世十四亿比起来,肯定就是地广人稀。 可跟三韩地区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人口稍微多一点的郡国,就相当于整个三韩地区的总人数。 莫卢国和驾洛国都属于弁韩,居民属于外来人口,说的话与马韩不同,为古秦语。 秦朝到汉朝已经有四百来年,语言稍微发生了一些改变,不过改变不大,因为秦朝一统天下,古秦语散播开来,成为中原雅语,也就是粤语和客家话的祖先。 所以弁韩人和辰韩人跟青州过来的人可以勉强交流。 他们的国人姓氏与中原人无异,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秦人有什么姓氏,弁韩与辰韩也有什么姓氏。 而马韩那边则不一样,据说他们的君主辰王姓“箕”,是箕子的后代。 箕子是商纣王的叔父,受封于箕,与比干、微子并列为殷末三仁,被孔子推崇。 武王伐纣之后,箕子在避祸辽东,于朝鲜半岛,如今的乐浪郡,后世的朝鲜平壤一带,建立箕氏朝鲜。 西汉时期,有燕人卫满前来投奔,最终驱除了箕氏,建立卫氏朝鲜。箕氏则只能南下,逃入了后世的韩国,建立了马韩政权。 马韩政权的组成是由箕氏带领的殷商遗民,再加上一部分濊、貊等少数民族组成,语言及风俗习惯跟秦末时期跑来的弁韩人与辰韩人大相径庭。 他们的组织结构松散,以部落为形式,尊辰王为主,其它城邦自有城主,大一点的城池首领名叫臣智,小一点的叫做邑借。 如果把三韩地区看作是大汉的三个郡国的话,那么马韩、弁韩、辰韩的首领就是郡守,底下各地城邦,臣智可以看做县令,邑借则可以理解为乡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往船坞方向走,张桥简单地说了一下此地的情况,远处村庄早就注意到了这边,村落里的百姓纷纷出来观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外来人。 “四将军,那人就是此地村老。” 赵禾指着村口方向。 此地是个月牙湾,天然的避风港口。 船坞在西山,百姓村庄在南面以及东山沿岸,村口的位置就在月牙湾中心。 几个村民壮着胆子,在一名约六旬上下的老者的带领下走过来。 这里是军事基地,周围都建有栅栏,门口有士兵守卫,他们被拦在了基地外,也不敢喊,只能远远地看着。 “让他们进来吧。” 陈暮目光含笑。 很快老者与几名村民就顺利进入船坞内。 老者瞥见远处上千吨重的大船正在缓缓驶入港口,心中恐惧,还是强装镇定,双手相叠,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根大拇指竖起来,弯腰行礼道:“见过上使。” 他的发音稍稍怪异,但基本能够听懂,而且这个行礼手势也很有意思,左手扣右手,指尖朝上,属于标准的秦礼。 到汉时这个礼仪有些许变化,大拇指不再向上竖起,改为向下,且行礼时要弯腰齐眉。 陈暮用汉礼回了一礼,同样用古秦语回答道:“见过老翁。” 老者起身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上使地位尊贵,不知来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此地风大,不如屋内请坐。” 陈暮笑了笑,没有回答,指着不远处的船坞院落示意老者进门再谈。 屋子是典型的汉代建筑,外有庭院,内由石柱垫高,木质地板,左右推拉的移动门,众人进了院子,一行人脱鞋进屋,跪坐席上。 等大家都坐好后,老者就又问道:“上使能告诉我缘由了吗?” 秦人性格这么直的吗? 陈暮在心里腹诽,脸上却笑吟吟地道:“我想问老翁一句话,不知在此地住地习惯否,听说你们这叫莫卢国,我记得齐国亦有卢国封地。” 老者骄傲道:“不错,我们莫卢国之人便是从齐国卢邑而来,族人原本姓高,祖先为祖望卢公,受封于卢国,因而子孙皆姓卢。卢国灭亡之后,我们便为齐民,秦朝灭齐,我们坐船迁徙至此,繁衍生息,已有四百余年。” 陈暮惊讶道:“没想到老翁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老者抚须笑道:“三韩虽为蛮夷之地,但亦常与辽东汉人打交道,让我们知道今夕是何年。且祖上传有书籍,代代相传,自然清楚。” 这是陈暮没想到的,他还以为三韩是原始社会呢。 不过倒是他孤陋寡闻了,三国志记载,弁韩与辰韩语言、穿着、风俗都与秦人无异,且已经是完整的农耕明,种田、养蚕、织造、冶炼样样精通,典型的中原人风格,虽然技术还处于秦朝技术,比较落后,但秦汉之间属于一脉相承,总体差异还是不大。 陈暮听到他的话,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既然为齐民,那就是同宗同源之本也,如今青州齐国故地,亦有大量卢姓,乃为尔等同族,难道在老翁眼中,我们都非周朝子孙否?” “额......” 老者一时迟疑,犹豫片刻,说道:“自然是。” “既是同宗,难道老翁不愿远迎否?” 陈暮又问道。 老者只能无奈道:“自当远迎。” “呵呵。” 陈暮笑了笑,说道:“卢姓出自姜姓,乃太公望之后。如今秦朝灭亡,大汉袭承,汉人皆为周民,我等都是姬姜之后也,可谓本就是一家,老翁远逃至此,背井离乡,他日见背之日,何以面见祖宗?为何不认祖归宗,回青州卢国去看看呢?” 认祖归宗? 老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一会儿认亲戚,一会儿就让自己认祖归宗,他都感觉跟不上陈暮的思维。 虽然不可否认,认祖归宗,回卢国瞻仰先祖故地,对于这种漂泊海外,且保留中原习俗,崇尚祖先的人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 但这种事情来得太莫名其妙,让人忍不住狐疑。 老者也是这样,疑惑不解道:“我们已经离开祖地数百年,上使为何忽然让我们回去?” 陈暮图穷匕见,咧嘴一笑,开口说道:“我想问老翁,在尔等自认为齐民的眼中,此地,是汉土,还是三韩之土?” “自然是三韩之土。” 老者毫不犹豫地回答。 陈暮又道:“既是它国之土,尔等齐民之后,便是客居在此,死后可否落叶归根,魂回故里?” “这......” 老头瞪大了眼睛,这个问题,简直是灵魂拷问。 陈暮又笑眯眯地道:“老翁可知,在周王春秋之时,为何宋国总遭它国鄙夷否?” “不知。” 老头摇摇头,祖先留下来的竹简当中,只记载了他们卢姓来源以及一些齐国历史,并没有其它国家的古籍。 陈暮便说道:“因宋国为殷商遗民也,而其它诸侯,皆为姬姓,包括你先祖卢公,本姓姜,为太公望之苗裔。周人与商人素以敌视,所以春秋时,宋国便常遭它国鄙夷。” “原来如此。” 老者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他们有限的知识还停留在齐国历史以及秦末迁徙上,对于春秋时其它国家的历史根本不知道。 事实上别说他们,就算是在汉朝,除了有书籍留存的各大世家以外,连90以上的汉人都不清楚。 所以说,书籍和知识,确实是人类明最重要的传承。如果没有竹简留存,华夏人连自己是哪里来的,连祖先是谁都不知道,那未免太悲哀了一些。 陈暮又说道:“老翁的先祖,太公望辅佐武王伐纣,历经千辛万苦,将商人击败。可是我在今日,却看到了太公望之子孙,甘愿匍匐在商人的统治之下,忠心耿耿地做商人顺民,丢进先祖之颜面,这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胡说。” 老翁听到此话,顿时吹胡子瞪眼道:“我等何时匍匐在商人统治之下?” “我听闻弁韩与辰韩受马韩统治,首领皆为马韩人?” 陈暮问道。 “不错。” 老翁点点头,这没什么不能否认的。 陈暮又道:“那老翁可知,马韩起源于纣王之叔父箕子,武王伐纣之后,躲来朝鲜之地?” 朝鲜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称呼,春秋战国时期,就把朝鲜半岛称为朝鲜。 “吾......” 老头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现在的马韩又非箕子后人统治。” 一名村壮忽然出言说道。 “哦?” 陈暮看向张桥,张桥颇为尴尬。 他又没有去过马韩,知道这些还是上次去卢城闲逛的时候,听人说的,哪知道人家说的也是百年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上使。” 老头见他不明白,便解释道:“箕子后人虽创立马韩,可实力逐渐式微,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越来越多,商人越来越少,箕子后人便失去了王位,如今马韩辰王,一直由目支国的国君担任。” 还有这种事情? 听到老头的话,陈暮又惊又喜。 他一开始是想挑动周朝遗民和商朝遗民作对,利用弁韩和辰韩跟马韩打仗,然后由他收尾。 没想到箕子后人不给力,直接失去了政权,被外族人给控制了。 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呀。 泱泱大汉,周民后裔,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先,那就都是华夏子民呀。 可是现在我们的华夏子民,流落海外,被受欺凌。 那谁能忍? 当你的祖国强盛的时候,你怎么能受到外族的压迫呢? 孤苦无依,飘零在海外的华夏遗民们,你们要永远记住,你们的背后可是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呀。 陈暮看着正一头雾水的老头,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第七十章 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兴武四年的这个冬,对于天下人来说,注定充满了波澜壮阔。 十一月末,凶残的鲜卑骑兵,劫掠了整个代郡。 代郡多山,也多草原,夹在燕山山脉与太行山脉之间,山岭起伏,却也有平原无数。 后世此地就是张家口到大同一带,特别是隶属于张家口市的阳原县、蔚县、广灵县等地,皆是丘陵和大片草场。 别看后世这些地方相对贫瘠,有沙漠化的趋势,但两千年前的大汉,却是青山绿水,有两条河流环绕。 冶水与祁夷水,汇聚在一起,最终往东流南下,经过蓟县,也就是后世北京市,从天津入海。 连绵丘陵高坡之下,草场里乌桓人在放牧牛羊。在高坡之上,千军万马俯瞰地面。 代郡乌桓大人普富卢冷漠地注视着山下的鲜卑骑兵,他的部众在乌桓各部中实力不算强大,但占据的位置却很重要。 夹在并州与幽州之间,北方就是广袤的草场,鲜卑人时而南下侵略,双方谈不上势如水火,不过是谁强就依附谁,与匈奴人、鲜卑人一起合作南下劫掠汉人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做过。 但此一时彼一时,公孙瓒在幽州强势崛起,与乌桓最强大的一部难楼部往来密切,普富卢自己也在跟公孙瓒做生意,双方雇佣骑兵,买卖粮食、油盐、酒水等等。 生意越做越大,乌桓们就越离不开公孙瓒,因此现在幽州北部的乌桓对待汉人的态度,自然又恢复到了从前,更加依赖于汉朝。 只是依赖归依赖,鲜卑人要路过他们的地盘,对汉人进行烧杀掳掠,乌桓人可不会大发慈悲地出手相助。 何况就算想出手,普富卢也没有那实力,他全族不过四千多部落,五六万人口,可用之兵才一万,现在冲下山与鲜卑人决斗,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好在魁头也理智,知道不能节外生枝,仅仅只是洗劫了代郡汉人城池,对野外草原上的乌桓人,权当做没有看见。 浩浩荡荡的铁骑飞奔南下,过东安阳,代县,杀入涞水河畔,饮马涿郡! “什么?” 渤海郡,公孙瓒得知鲜卑人来犯的消息,大惊失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塞北的鲜卑人,居然忽然进攻他的幽州! 田豫沉声道:“将军,此时应该立即撤兵回去,同时往北联络东部大人,难楼大人,让他们派兵协助,不然幽州危在旦夕。” “撤兵?” 公孙瓒一时犹豫,让他放弃已经到手的小半个冀州,就相当于吃下去的肉,要他再吐出来,谈何容易。 田豫劝说道:“将军,若是再不下定决心,恐怕连家都难以回去了。” “不行,现在走,则什么都没有了。” 公孙瓒咬咬牙,说道:“派人去找东部鲜卑和难楼乌桓,让他们出兵,多少钱都行。” 田豫苦口婆心道:“可是他们离得太远,等他们出兵,幽州早已经成为一片战火之地,而且我料袁绍必有动作,将军如果再不快走,恐被袁绍截断退路。” “这......” 公孙瓒一时迟疑,他久居边塞,自然很清楚现在再派人去联系东部鲜卑和乌桓难楼部,早就为时已晚,等他们的兵到了,幽州早就被敌人占领。 而且田豫说得没错,如果此时此刻袁绍忽然出兵,截断他回幽州的退路,等涿郡被鲜卑人占领,再南下一起打他,恐怕...... “将军,做决定吧。” “是啊,我等塞外之人,若连家都回不去,如何驰骋天下。” “要是再迟疑,袁绍就要出兵打我们了。” 大堂之内,田楷、单经、关靖、公孙范等将领纷纷出言,他们的家人都在幽州,怎么能不急呢? 公孙瓒犹豫了很久,咬牙道:“只能如此了,二弟,你留在此地镇守,我领军回去。” 公孙范拱手道:“唯!” 当下,公孙瓒命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领军一万驻扎于渤海,自己则率领大军回防。 现在公孙瓒在幽州的布局是从弟公孙越为涿郡太守,镇守涿郡,部下邹丹为渔阳太守,镇守渔阳,部下王门为河间国相,镇守河间国。 他的兵力其实已经严重分散,如果不是南面有更大的敌人刘备在,早就被袁绍逐个击破了。 不过公孙瓒也不是蠢人,他能够逐步蚕食袁绍那么多地盘,其实就是知道袁绍在忌惮刘备,拿自己无可奈何,才步步紧逼,不断地削弱袁绍的力量。 哪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冒出个中部鲜卑来搞事? 幽州后方严重空虚,虽然他与鲜卑乌桓关系不错,可每次去,都必须要花钱雇佣,如果没花钱的话,东部鲜卑和乌桓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打仗。 所以为了防止老家被偷袭,公孙瓒也不得不立即回防。 而几乎是在公孙瓒准备北上的时候,袁绍同样得知了消息,这一刻他早就等了许久,经过大半年的筹划,刘备被调离青州,南方各路诸侯陷入与袁术的战争,鲜卑南下,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哈哈哈哈哈!” 安平国,信都县太守府邸,袁绍高坐主位,看着台下诸多谋士、将领,大笑道:“公孙瓒果然中计,他已经准备撤兵了。” “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众人纷纷称贺。 这个计策实行了大半年,总算是奏效。 许攸说道:“本初,公孙瓒虽中计,然实力不容小觑,还是得精心布置一番才行。” “这个无妨,我早有准备。” 袁绍摸了摸下颌胡须,年近五十的他比年轻时候更增添了几分威严,像是一头不老的雄狮,对着敢于挑战自己的年轻狮子发出狂傲的怒吼。 很多人以为袁绍死的时候才四十多岁,但我们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曹操生于155年,今年连曹操都已经42岁了。 袁绍比曹操大数岁,约莫在四到八岁之间,即便取中间数,大五六岁,他也已经4748左右。 所以袁绍死的时候,其实已经五十多岁,大概是在53到54岁左右。 如今年近五十,依旧看不出苍老。 逆风时的袁绍,纵横睥睨,确实有雄主的姿态。 许攸不解问道:“本初是打算如何对敌?” 袁绍哈哈大笑:“子惠,跟子远说说。” 刘惠笑了笑说道:“明公让我重金贿赂王门,王门已经决意投奔明公。” 王门? 诸多谋士和将领都一惊。 此人是公孙瓒的心腹,在冀州撤兵之后,公孙瓒逐步蚕食河间王国,让王门担任河间相。 如果他背叛了公孙瓒的话,那确实会给公孙瓒致命一击。 “不错,王门已经投靠了我。” 袁绍俯视众人,大声道:“万事俱备,明日就出兵。待我们出兵之后,王门将会佯装败退,我等便从河间国杀入渤海,断公孙瓒退路。” “唯!” 众人齐声呐喊。 “颜良何在!” 袁绍又道。 “末将在!” 颜良站起身,走到厅中堂下。 袁绍掷出军令牌:“令你率一万人马为先锋,取章武,占据滹沱河渡口!” “唯!” 颜良捡起军令牌回到位上。 “鞠义何在!” “末将在。” “命你领三万人为前军,自乐城攻往南皮。” “唯!” “高览何在!” “末将在。” “命你领五万人为中军,自成平攻打浮阳。” “唯!” “其他诸将,与我一同北上,我要让公孙瓒死在渤海!” 袁绍站起身,如一头睡醒的雄狮,终于要向这个世界发出一声恐怖的呐喊。 天下大势,仿佛像是无数条波涛汹涌的江河,向着一个方向流淌,汇聚成一片大海。 而最终哪条河流占据着主位,成为这大海之主,自是各看自己本事。 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不过是大浪淘沙,龙蛇并起而已。 ..... ..... 袁绍布局冀州,谋算多时。 陈暮,却在布局三韩。 当凛冬的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三韩之地后,洁白的雪上,却是沾染了一丝鲜红的色彩。 青州一万大军抵达了三韩,暂时驻扎在莫卢国,整个莫卢国人口也才两千多户,约八千多人而已,年轻的青壮更是才两千人,根本不能进行抵抗。 莫卢国的国君,一边听着陈暮那句咱们是共同祖先的大道理,一边看到孙观尹礼等人腰间的宝刀,于是顺从地答应认祖归宗。 我读书学习历史,是为了跟你们这些落后的遗民好好讲话,告诉你们,咱们流着同样的血。 我带着大军过来,手上拿着钢刀,是想让你坐下来,好好听我讲话。 这就叫以德服人。 降服莫卢国,并不代表就一定要一个一个地打过去。 莫卢国,仅仅只是一处藏身之地而已。 陈暮的下一个目标,是弁韩王。 弁韩和辰韩也各有一个韩王,由马韩人担任。 三韩之地少数民族特别多,殷商遗民、秦人、汉人、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甚至是岛国的倭人。 在鄙视链中,较为彪悍的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靺鞨人组成了马韩,殷商遗民在马韩中处于底层,而秦人汉人组成的弁韩与辰韩次之,倭人地位最低。 如今弁韩的辰王由伽耶国国君担任,三韩之地各民族混居,弁韩虽然多是秦人汉人,但伽耶国的国君却是秽貊人,背后有马韩最大的秽貊人组成的国家秽貊国撑腰,因而执掌弁韩,成为弁韩王。 伽耶国位于莫卢国西北七十里外,差不多就是后世韩国密阳市与金海市之间的地方,三韩就这么大点地方,却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沿途过去,得经过七八个国家。 好在有莫卢国的人做内应,五百人化整为零,分兵数十路,然后如神兵天降一般,抵达了伽耶国境内,在伽耶国城都,一个约有一万多人居住的小镇上,在伽耶国人惊恐的眼神中,冲进了伽耶国君宫殿,将他当众抓获。 整个三韩之地七十多个国家,小国几千人,大国上万人,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拥有城池,基本上有点栅栏就了不得,护卫的兵力更是少得可怜,而且他们的武器居然是木棍,毫无反抗能力。 几乎没有任何流血冲突的情况下,伽耶国国君就这样被抓了起来,同时另外一组人向西而去,杀入了后世韩国的尚庆北道,将那里的辰王也轻松搞定。 由于后世的朝鲜现在是大汉的汉四郡,因而三韩占领的区域,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韩国全境。 其中马韩占据的地区最大,差不多是韩国首尔圈,忠清北道,忠清南道,全罗北道,全罗南道等区域,而弁韩则是在釜山圈的尚庆南道,辰韩则在大邱圈的尚庆北道,三方谈不上三足鼎立,仅仅是过着非常原始的部落生活而已。 青州军的到来显然是碾压级别,因为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记载,这些地方就是一些村落,没有城池,也几乎没有防守力量,百姓日子过得很艰难,求生都不容易,更别提什么争霸。 陈暮沿途走来,颇感庆幸的是自己穿越的地方是在冀州蒲阴,如果让他穿越到这种地方,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想要称霸,那是做梦,简直是生不如死。 毕竟在历史上,马韩曾经不自量力挑战魏国,杀死了带方太守弓遵,惹怒了曹魏,被新任太守王颀以一郡之力打得几乎灭国。 可以想象,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到底有多弱。 处理了弁韩王和辰韩王之后,两个地方二十多个国家顿时一片震惊,而就在每个国君都人人自危的关口,陈暮让莫卢国君以华夏子孙的名义召集所有人齐聚于驾洛国都。 说是国都,其实就是河边一个小村庄,驾洛国位于伽倻津东面河畔,与河对面的莫卢国隔河相望,这里再过个两千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釜山。 可惜现在不过是一片老旧的渔村而已。 二十多位国君齐聚于此,在他们接受邀请之前,就已经纷纷形成联盟,各自带了各自国家的一些护卫力量,组成了一支一万多人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这并不是他们的全部,毕竟弁韩与辰韩好歹也有那么二十多万人口,动员全部青壮,有个三五万大军还是有。 不过受限于技术,士兵们拥有铁器,却没有甲胄,而且战场经验少得可怜。 但即便如此,也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过来参与此次大会。 雪花纷纷扬扬,渔村一处最好的宅邸院落内,这是驾洛国君的房子,典型的秦人风格,以壮大为美,没有庭院,就是一栋房屋立在那里,下方用石柱离地,有台阶而上。 屋内则远不像汉人建筑一样是南北向,汉人建筑可以理解为竖着的长方形,主人如果会客,坐在北方,面朝南方,包括皇宫建筑也是如此。 而秦人可能是因为出自关中地区,建筑喜欢以东西方横行建造房屋,也就是一个横着的长方形,主人坐在西方,面朝东方,这就导致主人坐在主位上不能坐北朝南地看着下面,只能坐西朝东,下方左右两侧众人分列而坐。 陈暮还没出席,下方左右两侧是莫卢国国君以及驾洛国国君,然后依次有伽耶国、狗邪国、速卢不斯国、咨离牟卢国、狗卢国、驷卢国、万卢国、捷卢国、牟卢卑离国、楚山涂卑离国、楚离国、徐那伐国、己柢国、不斯国、勤耆国、难弥理弥冻国、冉奚国、军弥国、如湛国、州鲜国、马延国、优由国等。 看这些国名就知道,这里面不少国家出自山东,还有一部分出自楚国,一部分出自燕国。因为大多为秦末时期流落海外,所以这里的语言都是秦语,但具体细节又不同,比如国中带卢的国家,说的是山东地区的雅语,带楚的说的是南方楚国方言,其他则有不少说的幽燕官话。 众人济济一堂,议论纷纷,对于最近发生的两大韩王被掳劫的事情充满了担忧。毕竟虽然这些国家合起来,还算拥有一些力量,但分散开的话,实力就太弱,每个国家可用兵力在几百到几千之间,而听闻那些人全副武装,恐怕来者不善,令人畏惧。 “弁韩王和辰韩王被掳走,我们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太可怕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要来侵略我们?” “卢人乙,是你召集我们过来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还有卢狗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国君们都看向莫卢国和驾洛国的国君,他们很多都是秦人,因此沿袭了秦人取名习惯,什么干支、行序、物品、动物等等,反正这里有不少国君鸡鸭牛羊猪狗的名字一大堆,倒是很寻常。 比较特别的是,这里面的伽耶国,再过一些年会统一弁韩。而徐那伐国,就是新罗国的前身,会一统辰韩。 到西晋的时候,马韩统一成为百济国,汉四郡被扶余人夺走建立高句丽,如此新罗、伽耶、百济、高句丽,在西晋之后形成了朝鲜半岛的四个主要国家。 等到公元532年,伽耶国被新罗国所灭,正式开启朝鲜三国时代。 原本这三国中高句丽最强大,但它惹谁不好惹了唐帝国,被唐太宗所灭。于是新罗崛起,一统朝鲜半岛,也就成为了现代韩国人的祖先。 因此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如果陈暮把这里的人全给宰咯,偷国就会灭国了。 但那毕竟是两千年后的事情,现在这些人大多都是秦人和汉人,很多人都是承认自己祖先来自华夏,不像偷国早就数典忘祖,所以到目前为止,应该是没有到斩草除根的时候。 而就在大家议论纷纷,已经有联合起来,逼迫莫卢国和驾洛国的国君说话的时候,嘎吱一声,门忽然开了。 众人向门外看去。 就看到一年约二十多岁,面白短须的绝美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数名护卫。 见众人都侧目看着他,陈暮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他其实不想长胡子,因为胡子长显老。但汉朝没有刮胡刀,胡子不容易刮干净,也没办法,只能尽量留得好看一点。 再过一年,他也三十岁了,儿子都已经快五岁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脚下却不慢。 缓缓走到主位之上,盘膝坐下。 看着台下诸多引长了脖子看他的国君们。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诸位,我们都是华夏子孙呀!” 第七十一章 民族认同感 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诸多国君弄得有点懵。 他们此次过来,除了是受莫卢国和驾洛国的国君邀请以外,最主要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弁韩王和辰韩王被抓,其实他们并不是很关心。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很松散的结构,组织力、团结性根本不强,虽然这两个韩王名义上统治着他们,但也仅仅只是名义上而已。 国君们真正关心的,还是自己切身利益。毕竟弁韩王和辰韩王本身就是二韩地区最强大的国家首领,结果被人仅仅以五百人轻松掳走,属实有些吓到他们。 因而这次集结上万人过来,除了保护自身以外,还隐约到了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也许就会引发战争。 现在他们的军队就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大半个驾洛国都被他们控制起来,展现出了他们的决心。 没想到预料中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人家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套近乎。 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场面一时颇为安静,众人互相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小声议论了几句。 过了片刻,才有一名代表站起来,以秦礼向陈暮行了一礼,问道:“我是勤耆国国君秦稚,敢问先生是何人?” “我是一名汉人,为大汉朝廷光禄大夫,陈暮,字子归,见过诸位同族。” “汉人?” “不错,大汉子民。” 陈暮笑着回应。 秦稚就说道:“既是大汉子民,那先生就应该去找汉人才对,我们三韩之地,倒也有少部分汉人,我们乃是秦时过来之人,与先生不同。” 陈暮笑问道:“哪里不同?” “先生是汉人,我等皆是秦人,自然不同。何况此地汉人、秦人、楚人、燕人、齐人各不相同,与先生非同族之人也。” 秦稚也算是把复杂的二韩地区简单地概括了一遍。 这就是身份认同的问题。 就好像项羽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秦朝子民一样,很多秦末流落过来的遗民,在身份认同里,依旧更愿意归属自己曾经被灭掉的母国。 因为他们跑到朝鲜半岛的理由不同,有些人是躲避秦末徭役而来,他们的身份认同或许承认自己是秦人,而有些人则是六国遗民,在母国被灭后逃亡至此,身份认同则是六国。 所以这里才会区分出那么多国家。 然而陈暮却笑了起来,朗声说道:“诸位,你们的祖先或许是秦人,是楚人,是燕人,是齐人,相信这一点,你们也都很清楚,秦末之后,天下大乱,大汉崛起,袭承秦制,天下一统,尔等先祖虽为六国子民,然从今往后,大家都只有一个民族,那就是华夏子孙,我们当然是同族。” “谁跟你是同族,我祖上乃是楚人,若非国家被秦国所灭,缘何会流落到这朝鲜来?” 有人不满说道。 弁韩辰韩之地,都是燕国、楚国、齐国等地遗民,因为这三国靠海,且燕国就跟朝鲜半岛接壤。 像楚国最大的时候,包括汉朝的徐州全境、荆州全境、豫州全境以及扬州全境,因此从徐州东海琅琊等地出发,坐船绕过山东半岛,抵达韩国也非常正常,这一点在《三国志》《后汉书》有记载,国名中带楚的,基本就是楚国后裔。 秦朝虽然大发神威,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但有很多贵族不愿意做秦民,所以远遁海外,在秦朝统一天下,以及秦末汉初这两个阶段,也是朝鲜半岛中原移民最多的时候,总人口达到十多万众。 这些它国移民也分阶段,秦末的移民有些会承认秦国,但秦初的移民,心里还惦记着六国,比如项羽这个六国复辟者,就是典型的例子,心中根本不承认大秦。 因此当陈暮想要高举民族主义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愿意承认。 然而陈暮既然过来游说,心里当然早有腹稿,他看着那人微笑地说道:“敢问你是何人?” “我是楚离国国君楚堪。” 楚堪骄傲道。 “哦?” 陈暮问道:“莫非是楚君绎之后?” “不错。” 楚堪傲然说道:“先祖留下来的典籍记载,我祖上本姓芈,秦灭楚之后,改姓楚,以纪念先国。”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既是楚君之后,那你就应该知道,楚君乃是颛帝高阳氏之裔,颛帝高阳氏为轩辕黄帝之孙。我陈姓出自舜帝,为轩辕黄帝八世孙,本同出一源,如何不是同族呀?” 要不后世都说华夏人都是炎黄子孙,上古八大姓氏,基本都出自炎帝和皇帝一脉,追根溯源的话,现代大部分人的姓氏,都能找到同一个先祖。 虽然两千年后的现代,也有其它少数民族融合之后改的姓氏。但在汉朝,基本就不存在少数民族融合的问题,需要到五胡乱华、辽、金、蒙、清等等外族统治华夏的时期,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如果有名有姓,按照祖宗族谱往上追溯,其实大家都能够攀得上亲戚。 一席话语说得楚堪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他其实并不知道楚君熊绎的来源。 因为他毕竟是楚国遗民,能够带走的书籍有限,仅仅只是模糊记载了一些楚国历史,以及老人们代代相传的一些故事而已,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完全不知道。 但中原文明不同,从秦汉到汉末,文化传承并没有断绝,包括《连山易》《归藏易》,《尚书》数十篇,《孙膑兵法》数十篇,《鬼谷子》数篇,《黄帝外经》,等等后世要么残缺不齐,要么彻底消失的许多名篇在此时都没有失传。 像华夏炎黄子孙代代相传,血脉来历,在春秋时期著作的大量书籍中都有记载。 楚堪这些人不过是流落海外的乡野遗民而已,抱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些残篇和口口相传度日,又怎么会知道完整的文明传承?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儿,楚堪发出质疑。 陈暮说道:“此事在春秋时无数典籍皆有记载,中原大地上连一楚地幼童都知道自己祖上来自何处,你却连你自己祖宗生于哪里都不知道,不觉得羞愧?” 莫卢国的国君卢人乙嗤笑道:“我们莫卢国的先祖高傒受封于卢公,祖宗为高氏,姜姓,乃太公望之后也,这事我们卢姓子孙谁人不知?” “是啊,我们燕人祖先是周文王长子召公,乃是圣人之后。” “我们秦人先祖是秦非子,为周王养马。” “我们齐人皆为太公望子孙。” 诸多国君纷纷说出自己的出身,唯恐怕别人说自己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 当然,他们也仅仅只是知道祖宗是谁。 毕竟留下了一些残破典籍。 楚堪也知道他祖宗是熊绎,但再往上追溯,比如秦非子其实是殷商遗民,那位“恶来”的后人这件事,他们就不是很清楚了。 听到众人的话,楚堪瞪大了眼睛,看到诸多国君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古怪,顿时面红耳赤,掩面坐下。 陈暮笑着说道:“看来大家也都明白自己祖上是谁,来自哪里,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大家难道还否认我们是同族吗?要知道再往上追溯,我们都是周朝子民,都是华夏子孙,出自炎帝与黄帝。” “不错,我的先祖为太公望,但太公望的祖上,却是炎帝。炎帝生于姜水,因而以姜为姓,我们卢姓子孙,其实都是炎帝苗裔。” 卢人乙马上站出来附和。 陈暮环顾众人,露出微笑:“炎帝与黄帝,乃我们共同先祖也。二者联合,大败蚩尤,共建华夏。后来黄帝传子少昊,少昊传子颛顼,颛顼传帝喾,帝喾传尧,尧传舜,舜传禹,自此有大夏,有殷商,有大周。” “后来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从而演化出无数姓氏,自此就有了春秋,有了七国。秦灭六国一统天下,才有了大秦,秦朝灭亡之后,大汉袭承秦制,自此从黄帝始,已过去近两千年。” “但不管怎么样,你们是楚人也好,是燕人也罢,在两千多年前,我们却是同一个祖先,血脉相承,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自此有衣冠,有文明,代代不可断绝。” “你们的祖先,都是炎帝与黄帝的传人,你们生来就流淌着华夏血脉,你们所说的话,皆是中原雅语。所穿之衣,皆是秦汉之风。我们会耕作、会织造、会渔猎,这都是先人筚路蓝缕,代代相传所致。难道诸位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华夏子孙,炎黄后裔吗?” 一席话语,只是振聋发聩,听得众人热血沸腾。在以往,这里的人虽然崇拜祖先,可对于祖先,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然而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先祖是谁,来自哪里,是怎么样才让他们的血脉流传到此。 弁韩与辰韩在马韩那边,又被称为秦韩,因为这里主要民族皆是秦人。除了少部分其他种族之外,他们说一样的语言,拥有一样的风俗,有同样的传承,自然拥有近乎本能的亲近。 事实上后来二韩诸国合并,成立新罗国,就在于大家都有民族认同感,所以才抱团在一起,对抗以少数民族扶余人为主体的百济国。 华夏族之中的秦人与汉人只占韩国人祖先的一部分,因为还有大量殷商遗民、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甚至是倭人也参杂在其中,共同构建了后世所谓的大韩民族体系。 但那毕竟是两千年后的事情。 而在如今,秦人与汉人的移民时间还长,并没有与其他民族产生融合,同样也不存在对其他民族的心理认同感。 因为弁韩与辰韩只是《三国志》《后汉书》对他们的称呼,而在《后汉书》中记载,他们的老人自称秦韩,是秦末逃避徭役才来此地居住,可见他们心中更加认同秦国。 民族认同感就是这么来的,文化继承,古老相传。因为老人们常常说他们是秦国后裔,导致后辈子孙就与其他民族会有隔阂,互相之间通婚也是各个华夏族的国家通婚,很少有华夏族与其他少数民族国家通婚。 因此当陈暮慷慨激扬地告诉他们我们是同一个民族,同一个祖先的时候,自然激发了他们的认知,促进了民族统一阵线,这就是所谓的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在后世不可取,因为这不利于民族大融合。 像欧洲殖民者就喜欢玩这套操作,比如某带嘤帝国,就喜欢在殖民地搞民族主义,让殖民国家的各个民族分裂,天天闹内讧,无法对他们的殖民政权产生威胁。 甚至原本是同一种族的国家,殖民者们还要强行分出两个民族出来。比如卢旺达的胡图族和图西族,本来就是同一个种族,被殖民者们强行分裂,让他们内讧厮杀,可见欧洲人玩这一套手段有多熟稔。 但陈暮玩这一套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现代的民族观念不强,人在海外,就得强化这种民族观念,团结一部分人,打击另外一部分人,才能更有利于自己的布局。 至于等到什么时候朝鲜半岛尽归大汉所有,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乃至乌桓人、鲜卑人、匈奴人都成为大汉子民的时候。 自然就是各民族都有同一个祖先,民族一家亲,大汉人不打大汉人了。 不同的时期,就得用不同的政策。 一切的出发前提都是为了稳定统治,玩政治嘛,不寒碜。 短短几句话,诸多国君们都欣然向往先祖,让他们产生了民族认同感。 陈暮看着台下众人一开始都是充满了敌意,现在却全都缓和下来,微微一笑,终究是打算图穷匕见了。 他轻轻地说道:“诸位,我们华夏子孙,屹立于天下之巅,一直以来,都是这天下的翘楚。但是我来此地,却是看到了华夏子孙被异族人统治,这让我甚是心痛呀。” “额......” 一句话,仿佛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陈暮继续道:“尔等来此,虽建立了国家,却与村何异?而在你们之上,却有马韩等异族之人称王,此情此景,我心在滴血。咱们华夏子孙,岂能任人蹂躏?” 说罢拍拍手。 门外就有士兵将弁韩王与辰韩王押来,五花大绑捆在堂上。 “你们看,这异族人披兽皮,不束发,没有文明,没有传承,没有我们华夏衣冠,难道你们也要与他们一样,沦为野人?” 陈暮指着二王发出了灵魂拷问。 根据史书记载,弁韩王和辰韩王都是马韩人,一个是扶余人,一个是秽貊人,在汉代,确实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之前被大家推举为代表的秦稚站出来说道:“先生来此,是为了抓捕马韩人的吗?” “非也。” 陈暮朗声道:“尔等既是华夏子孙,那今后也该是大汉子民,大汉强盛,当庇护尔等,从今天开始,这朝鲜半岛,所有人都归大汉统治,所有人都是大汉百姓,尔等可有异议?” 大汉统治?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你们有异议吗?” 陈暮微笑地看着弁韩王和辰韩王。 二人都被堵上了嘴巴,士兵将塞在嘴里的布取出来,两个人都是咕噜咕噜一阵哀求。 卢人乙翻译道:“光禄大夫,他们说愿意臣服。” 没有人想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大家看。” 陈暮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异族都愿意臣服于我大汉,难道你们身为华夏子民,不愿意认祖归宗吗?” “哼,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不需要接受大汉的统治。” 楚堪冷哼一声。 在这里虽然国小民少,但好歹也是称王称霸,哪怕是个村霸,至少也能过得很滋润,如果被汉朝统治,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当统治者。 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即便上一秒大家还有民族认同感,承认自己是华夏子孙,下一秒就能够翻脸不认人。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尔等都没有听进去。” 陈暮叹息道:“可惜,我们明明都是同宗同源,传承同一个祖先,却要自相残杀。” “汉人,滚回你的大汉去!” 楚堪拔出剑来。 有不少国君跟他一样,怒视陈暮。 陈暮说道:“你们所恃者,无非是城外大军尔。” “不错。” 另外一位不愿意臣服的国君道:“我们大军一万,你只不过是一千人,也想在我们头上做王?” “谁说我只有一千人了?” 陈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孙观。 孙观笑了笑,倒退着出去。 顷刻间大门打开,门外诸多士兵进来,全副武装,冷漠地看着他们。 楚堪叫嚣道:“大家一起杀出去,外面还有我们的护卫侍从,只要到了城外,纠集大军,把他们全杀光。” “呵呵,我建议大家都坐好,再耐心等等。” 陈暮平静地坐在席上,目光丝毫不动。 他的身边有很多士兵保护,还有几名大将护卫,倒也不担心这些国君和他们埋伏在门外的侍从威胁到他。 而且他们门外的侍从也就是个笑话,早就被陈暮的士兵卸下武器俘虏了。 过了片刻,甚至半刻钟不到,孙观就回来了。 “四将军,处理好了。” “怎么样了?” “不过尔尔,大军出动,只是斩杀了数百人,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 “带诸位国君们出去瞧瞧。” 陈暮淡然一笑。 三韩之地就是群战五渣而已,所谓的一万大军,要铠甲没铠甲,要弓箭没弓箭,刀剑或许有,但质量比之青州军差得多,连士兵甲胄都破不了防,甚至很多人都用木棍为武器。 这样的军队,拿头跟青州军打? 士兵们逼迫诸多国君退出房屋,国君们巴不得跑出去,到城外纠集队伍,但才出了屋子,就看到外围自己的带来的护卫全部被抓了起来。 一些国君吓得不轻,心惊胆战,可还有些国君为自己打气,认为只要到了城外,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跑出城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 在伽耶津河畔,漫山遍野,都是敌人,他们有的拿弓箭,有的拿刀盾,有的拿长枪,列着整齐的步伐,将他们的军队团团包围起来。 而他们的士兵,早就被卸下了武器,被敌人分割成数十块,各自或是在河边蹲着,或是在平地蹲着,或是在树林下蹲着,或是在小山头下蹲着,反正全都蹲在那里,双手抱头,像是一群被猫踩着尾巴的老鼠般滑稽可笑。 原来。 小丑竟是我自己! ( 第七十二章 风云变色(胡辣汤挺住河南加油) 十二月初,鲜卑人从代郡杀入了涿郡。 公孙瓒心急如焚,率军北上。 他的军队当然不是一股脑就聚集在一起,往北面冲。 由于地盘过大,所以他的兵马比较分散,王门在河间拥有五千人,他自己则分兵南皮、东光、浮阳、章武等地,总兵力大概是四万人左右。 原本他的主力部队拥众六七万之多,其中三万是骑兵。但这些骑兵雇佣自乌桓鲜卑,这两年停战,因而已经解散回去。 而且在葛亭之战后,公孙瓒的主力部队损失不小。所以后来他又大量招募了步兵,总兵力依旧保持了六万左右,除涿郡渔阳广平老家等地留守的以外,大部分兵力都带在了身边。 此时仓促集结,需要一定时日。 过了两三天之后,南面东光等地的军队首先集结,然后开始北上。这部分兵力约有三万众,公孙瓒留下一万给公孙范,自己则领五千骑兵以及一万五千步兵浩浩荡荡往北去浮阳。 然而几乎是在他刚到浮阳没多久,冀州就已经彻底完成了兵力集结,高览率众五万,自成平进入渤海郡,已经抵达了浮阳外围,前军离浮阳仅仅只有三十里。 “什么?” 浮阳县,公孙瓒前天才到,这两天正在组织兵马,准备明日将浮阳的守军和粮草备齐,然后过章武回涿郡,忽然听到冀州军来犯,大吃一惊,咆哮道:“怎么回事,王门是干什么吃的,一点警示都没有!” 田豫冷然道:“王门必定是投敌了,将军务必要小心,请立即派人南下向青州求援。” “王门投敌,怎么可能?” 公孙瓒大惊失色,虽然不满王门无能,可王门好歹是他的心腹干将,怎么会投敌呢? 长史关靖却皱眉道:将军,王门所在河间是冀州军来渤海的必经之路,袁绍大军要想动,必然逃不过王门的耳目,如果不是投敌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这......” 经过田豫和关靖的提醒,公孙瓒也好歹回过味来,一屁股坐在席上,失魂落魄。 河间国是渤海屏障,王门占据河间,东面是成平,南面是弓高。不管冀州军从哪个方向打来,即便王门不能抵挡,早些派人预警还是可以办到。 现在冀州军居然如此不声不响地过来,那就只有三个解释,一是王门军全军覆没,被袁绍歼灭。二是王门被袁绍团团包围,派不出去人手。三是王门已经叛变投敌,故意放袁绍军过河间。 前二者几乎不可能,因为军队驻扎并非是全都窝在城池里,正常情况下,城外都有警戒哨兵布防,像官渡之战,曹操就是利用许攸提供的口令才畅通无阻,吕布偷袭荆州,则是假扮成商人,才能在关羽军警戒哨塔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过江。 有警戒的情况下,即便是城池被包围,外围的警戒士兵也完全可以飞马赶去渤海报信。现在却没有一点风声,可见确实只有王门投敌这一个情况。 “敌人虽然现在离我们还远,但袁绍势大,绝不可能只派一股军队,我料他在我们回去的道路上必定设了重重关卡,现在章武和南皮也肯定会遭到攻击,明公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恐怕都不会那么轻易,我认为应当固守此地,以待援军。” 田豫做出了分析。 渤海郡背靠大海,北面是幽州,南面是青州,西面是冀州。袁绍发动攻势,则是从冀州方向杀来,此时北上或者和袁绍硬拼,都不可取。但是让公孙瓒放弃幽州南下投靠刘备也不可能,因而只有固守这一条道路。 公孙瓒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我立即派人传信青州,让他们派兵北上。” “还有幽州那边也必须派人去,让鲜卑和乌桓出兵。” 关靖提议。 “我知道了。” 公孙瓒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骤然睁眼道:“袁绍想在此时要我的命,我绝不答应,诸将听令!” “在!” 田楷、单经、公孙续、文则等大小将领纷纷应是。 “我领骑兵出城埋伏,尔等固守城池,以待援军,等援军到来之际,举火为号,一同杀出,明白否?” “唯!” 众将尊令。 公孙瓒并没有把所有胡骑全部解散,依旧保留了一些,再加上自己的幽州骑兵,总骑兵人数还有万余。 公孙范那边留了三千,剩下的基本都在涿郡,由从弟公孙越带领。 如此一来,公孙瓒手中自己只有五千骑兵。 不过也足够了。 因为马蹄铁和马镫的加持,如今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已经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能够从侧翼绞杀或者骑射。 这两样东西带来的变化,是革命性的。 在大规模战争中,骑兵也可以冲锋陷阵,特别是像玄甲重骑那样的重骑兵,比之陷阵营那样的重步兵还要强大。可惜的是重骑兵打造成本实在太大,连袁绍目前都只打造了五百人,远不如青州那样玄甲重骑规模达到两千。 其实历史上袁绍就有重骑兵,不过数量很少,毕竟没有马蹄铁和马镫,现在大家看青州发明了马蹄铁和马镫,又打造了重骑兵,很多诸侯也在进行改革尝试,可惜他们不像青州有钱,无能为力。 冀州自古以来就是经济中心,官渡之战前夕,袁绍可是带甲百万,仓谷可使用十年,但现在依旧没有打造出重骑兵,只打造出了一支重步兵大戟士,可见重骑兵有多烧钱。 不过总体来说,五千轻骑兵也是一支很强大的部队,在战场上运用得到,可以左右战局。因此公孙瓒信心满满,认为必定可以击退来犯的袁绍。 很快,两日后,公孙瓒的求援信件就已经南下,抵达了高城。 如今的渤海郡,在后世其实就是河北沧州以及山东乐陵,北面是沧州市,南面则是乐陵市。 此时青州军全面撤出甘陵国,但渤海南面高城、重合、千童、阳信等地,却依旧被青州军占据,成为古九河防线区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官渡之战时,曹操放弃天然屏障黄河,仅仅只是将黄河作为第一道防线,是因为黄河虽大,可渡口实在是太多,根本防不过来,因此他的主要防御力量,是作为第二道防线的官渡。 而青州军的防线则跟曹操当时的防线不同,毕竟平原国不像东郡那么大,且下游区域有九河流域,此地地形复杂,丘陵、河流、平原、湖泊、沼泽众多,除了天然屏障黄河以外,还有大量的小河支流,该处堤多,河缓流宽,泥沙淤泥数尺,没有船只几乎寸步难行。 因此同样是以黄河为屏障,青州可以用黄河做主要防线,曹操却只能将黄河作为次要防线,稍微阻击一下袁绍之后就立即撤退到官渡。而青州则可以利用复杂的水系组建水军,分段狙击,不停骚扰,冀州军头再铁,都不可能打进来。 现在青州前线大将有臧霸、太史慈、黄忠以及徐荣,荀彧荀攸主持大局,总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原本应该是六万人,但刘备带走了三万南下,陈暮就调集青州腹地郡兵一万人北上,又招募了一批人去朝鲜。 朝鲜那一批属于新兵,先打三韩练练手。但腹地郡兵可都是以前的老兵,战斗力很强,因此别看前线只有四万人,可依托有利地形和坚固防线,袁绍二十万大军全来都不怕。 高城属于臧霸的防区,他接到信件之后,立即传信到平原。 平原县城,荀彧接到信件,同样是立刻派人叫来荀攸和阎忠过来议事。 阎忠和太史慈在八月曾经潜入冀州,与党人会晤,现在早就回来了,一个任职于军情司,一个为统军大将,陈暮新调集的一万郡兵,基本都是为了给徐荣配置。 县府厅内,由于原来的平原相田丰目前担任刘备的军师中郎将,在豫州战场,所以现在荀彧担任平原相,执掌平原军政。 三人在厅中会晤,等大家都坐好之后,荀彧才看着二人说道:“袁绍果然对公孙瓒动手了。” “预料之中的事情。” 阎忠平静地道:“子归此次离去,就是在为公孙瓒做善后的事情。” “为公孙瓒做善后?” 荀攸来得晚,不太明白现在青州战略,纳闷道:“他去那海外的三韩之地,能善什么后?” 荀彧笑道:“幽州是公孙瓒的老巢,如果让公孙瓒逃回去,袁绍没那么容易将他歼灭,但幽州也十分复杂,势力繁多,为了以防万一,子归要出奇兵以救援。” “噢。” 荀攸就没多问了,这件事情既然陈暮在操持,那就让他去处理,现在做重要的是青州的态度,于是沉吟道:“那此次公孙瓒求援,要不要救?” “自然是要救的。” 荀彧毫不犹豫地道:“如果不去救的话,以袁绍的能耐,必然要将公孙瓒覆灭,会严重影响到我们的整体布局。” “那如何去救?” 荀攸又问。 荀彧就笑道:“子归在走之前,曾经说过,大方向上由我来制定,具体如何实施,就交予二位,如何去救,怎么出兵,你们说了算。” 这就是人尽其用,物尽其才。 但凡对三国历史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荀彧属于战略人才,适合大方向的掌控。 比如这次决定要不要救公孙瓒这个议题上,就由他来选择。 而荀攸则属于战术人才,具体计划如何实施,就落到荀攸阎忠头上。 这不仅是善于发挥他们的长处,同时也是在给荀攸和阎忠二人立功的机会。 毕竟二人名义上都是才投奔青州不久,还寸功未立,不像荀彧那样,已经在临淄中央坐镇数年,早有威望。 如果这次打了一个漂亮的仗,让公孙瓒成功地从渤海杀出去,并没有被袁绍歼灭,那他们二人就是大功一件,晋升的时候,自然也会顺利得多。 荀攸与阎忠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好。” “拿舆图来。” 荀彧对门外的士兵喊道。 过了片刻,士兵将渤海一带的舆图取来。 其实也用不着舆图。 因为荀攸早年曾经跟随过刘备,参与过剿灭张纯张举之乱,在渤海制定战术计划,围剿过丘力居,曾数次前往渤海勘察地形,比照舆图,因此对渤海地形极为熟悉。 现在拿地图,主要是给阎忠看。 三人围着桌子,阎忠在军情司任职,能拿到第一手情报,所以马上分析道:“军情司今日上午密报,我已经送到了太守府,不知文若看过没有。” 荀彧说道:“上午处理一些琐碎公文,还没来得及看。” “那我就说说。” 阎忠指着章武道:“袁绍遣颜良为先锋,直取章武,断公孙瓒退路。” 然后又指着浮阳道:“河间的王门不知道为何,打开门户,放袁绍大军主力进入河间,高览为前军,杀向浮阳。” 最后指着南皮道:“袁绍主力则直扑南皮,显然是打算三面包夹,将公孙瓒困死在浮阳。” 三面包夹? 荀攸思索了片刻,淡淡地道:“这是在防备我们青州呀。” “不错,公孙瓒的求援信中说过,他现在被困在浮阳,可袁绍主力却直奔南皮。” 荀彧接过他的话茬道:“可见这是在防备我们北上求援,明公领大军南下驰援孙坚,我军兵力锐减,即便四万大军全部出动,也难以撼动袁绍主力。” “所以就必须另辟蹊径。” 荀攸沉吟道:“不知是否可以围魏救赵,进攻魏郡,来缓解公孙瓒那边的压力?” 阎忠摇摇头:“不行,军情司密报,袁绍此次调动的兵马只有十余万,另外近十万大军,大部分都集中在魏郡,防备明公主力北上,以及洛阳方向的袭击。” 袁绍又不蠢,怎么可能不对青州进行防备。 所以他此次兵马配置十分恰当,首先以颜良为先锋,率轻骑三千,精锐士卒七千直奔章武,断公孙瓒后路。高览领兵五万,在浮阳攻打公孙瓒的主力部队,而他自己,则领兵五万,加上鞠义一万,总计六万大军,直取南皮。 六万大军保持了绝对优势,一是断公孙瓒南下投奔青州的道路,二是防止青州北上的道路。即便公孙瓒和青州军同时南北夹击,他也能与高览兵合一处,以总计十一万大军的优势对二者进行打击。 而另外十多万大军,则全部陈兵于魏郡、清河国附近,防止洛阳方向发起进攻。而且刘备现在还在豫州战场,要北上还得一段时间,足够袁绍打一个时间差,消灭公孙瓒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事情就很难了,明公现在无法第一时间赶回来,袁绍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公孙瓒也没有太好的防御地形.......” 荀攸一时犹豫。 以弱胜强的战争或许有,但都有一些特定的因素,且大多数都是守方临危不惧,攻方犯了很多错误导致。 比如昆阳之战、巨鹿之战、彭城之战等等,除了兵仙韩信领导的井陉之战,也就是著名的背水一战以外,还很少有见主动进攻的一方以弱胜强的。 现在袁绍对他们严防死守,青州也很难找到突破口进行有力进攻,对冀州造成威胁。 三个人看着舆图,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阎忠才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也只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 “哦?先生莫非有何妙计?” 荀彧好奇问道。 阎忠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妙计,是子归在临走之前,向朝廷讨要了一封天子诏书。” “天子诏书?” 荀彧荀攸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莫非是张燕?” 他们之前也想到过张燕的黑山军。 但黑山军前些年一直被冀州针对打压,王芬时期,就派吕布多次讨伐,袁绍时期,也屡次将黑山军当作经验宝宝,招募的新军都去攻打他们以作历练。 因此黑山军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谈他们能不能对冀州造成威胁,单说他们有没有胆子,接受青州攻打冀州的邀请还两说。 现在陈暮提前请了刘虞的天子诏书,那就十拿九稳了。 因为黑山军早在汉孝康帝时期就已经接受了朝廷的诏安,在当今天子刘虞继任的时候,也曾经上表请封,现在是朝廷的平难中郎将,名义上受朝廷的节制。再加上黑山军与袁绍有血海深仇,只要以天子的名义让他们进攻,则必然会答应。 “正是张燕。” 阎忠笑道:“张燕位于五行山中,乃袁绍大后方,若是他忽然发难,袁绍必然惊惧难安。” 荀攸点点头:“不过想让张燕得手也不容易,为了缓解公孙瓒那边的压力,以及为张燕提供有利条件,我们也必须大造声势,做出北上攻击袁绍的姿态。” 荀彧就问道:“该如何制定计划。” 荀攸指着舆图说道:“你们看,袁绍以一半兵力集中攻击公孙瓒,同时防备我们。另外一半兵力囤积于魏郡,防备洛阳和南方势力偷袭。但依旧露出了一个薄弱点,清河国,但是这个弱点太明显了些。” “你的意思这是个陷阱?” 荀彧问道。 “是的,我怀疑清河国是个陷阱。一旦我们进攻,则必然受到魏郡、安平以及河间渤海等地三面夹击。” “看来袁绍已经在四面八方将我们堵死了呀。” “但还有个地方没有堵死。” “哪里?” “高城东北方,渤海沿海地区,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用船运。” 荀攸说道:“我认为可以派小股兵力对清河国骚扰,以牵制袁绍兵力,同时大军绕道高城,从渤海沿海地带北上,奇袭浮阳,救援公孙瓒。” 荀彧阎忠二人马上对照起地图来,细细研究。 之前说过,渤海郡就是后世的河北沧州以及山东乐陵地区,这两片地区是连接在一起的,当时渤海郡的北面是一片平原地区,人口密集,城池也比较多。 而渤海郡的南面虽然也是一片平原区,但由于地处黄河下游地带,河水泛滥,歧流横生,泥沙沉积,特别是洼地、沼泽、湖泊非常多,一旦黄河发大水,很容易造成洪涝灾害,因此不适宜居住,方圆百公里没有城池。 后世位于此地的黄骅、海兴、盐山、孟村回族自治县等几个县市,在当时都是没有人烟。最近的城池,就是离后世盐山县正南方三十公里外的高城,高城东北方向,有大片土地都是无人区。 现在袁绍的兵马还没有将这片区域占领,因为他们还需要先将西面的南皮县攻下来,才能东进封锁住青州北上的道路,因此现在对于青州集团来说,就是要抢时间。 原本这个地方并不算什么特别大的漏洞,毕竟即便青州军从此地北上,袁绍也是巴不得他们从龟壳里出来跟他们打。 此次出动总兵力达到十二万之众,而青州和公孙瓒加起来,也不过是七八万人而已。 在非防守地形的情况下,野外对垒,自然是兵力多的占优势。 但有了外援自然就变得不一样。 在研究了一下荀攸这个计策之后,荀彧与阎忠都觉得可行,当下三人都同意此次计划,马上召集诸将前来议事。 如今青州军龟缩于平原以及南部渤海防区,臧霸领一万人镇守高城一带,太史慈和黄忠则分散兵力在黄河以及中下游诸多水域,徐荣领一万新军驻扎在平原。 臧霸依旧在高城不动,三人将太史慈和黄忠召集回来,制定了一个拯救公孙瓒的战术。 首先是阎忠和徐荣二人从平原方向开始往清河国进攻,佯装成青州主力,分兵骚扰,遇到敌人大部队就立即回撤,遇到小股敌军就侵吞,这需要极为高明的临阵指挥能力,荀彧有点担心普通将领没有这个能耐。 不过徐荣的本事阎忠是知道的,曾经以极少数兵力,硬抗关东军数十万大军,还曾经打退过关东军数次进攻,可谓是一名帅才,因而极力举荐。 在确定西面战场由徐荣指挥,阎忠为军师参谋之后,又以臧霸为主将,太史慈和黄忠为副将,荀攸为军师参谋,总计两万五千人北上。荀彧则领五千人镇守平原,采取声东击西的计策,佯装从清河国进攻魏郡。 同时派人南下,一方前往洛阳,传信给赵云,让他领兵佯攻魏郡,另外一方则传信给刘备,告诉他袁绍的真实意图。 最后一方则是从东郡绕到太行山脉,给张燕送达天子诏书,让他进攻冀州。 如此整个兵力部署,战术安排就已经全部完成。 一时间,冀州战场风云变色。足足五六股势力开始纠缠,袁绍、公孙瓒、青州军、洛阳军、鲜卑、黑山军,这还只是现在即将参与进来的军队,未来北方局势将会更加复杂多变,参与进来的势力也会多达十多股。 ( 第七十三章 乱世一锅粥(1) 豫州战场,十二月初,凛冬之时,寒风萧瑟。 孙策拄着长枪,汗如雨下,大口喘息。 他低下头,如果此时有一台摄像机缓缓从对着他的视角向天空拉升,就会看到一个震撼的场景。 辽阔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散落着无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枯黄的野草。 孙策坐在一处小山坡上,他的周围,尸体堆积如山。 有他的亲卫军,也有他的敌人。 一只雄壮的鹰隼划过天空,鸣奏出嘹亮的长啼。 它俯瞰地面,在东南方向,还有残存的人丢下武器,疯狂地逃跑,曹操的部队在衔尾追击。 正面战场上,剩余的人们有的躺在地上,庆幸自己还活着,不断喘息。有的捂着伤口,大声呻吟,还有的打扫战场,摸索着财物。 辅兵快速涌上来,将伤兵搀扶着回去救治,将自己一方战死的尸体带走,将敌人的尸体随意丢弃在道路两边。 这是发生在慎县东北二十里外北淝水河畔的一幕,刘备军虽然率军北上,但总兵力孙曹联盟对阵袁术依旧占有优势,因而连战连捷,最终在此地一战定乾坤。 袁术军大败而逃,曹操痛打落水狗,趁胜追击。 孙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曹操打袁术这么积极,坐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心里却是在想自己的父亲孙坚。 “伯符。” 周瑜战袍染血,同样是一身大汗淋漓缓缓走来,将孙策从地上拉起,二人并肩站立在小山丘上,远望已经追远的曹操部将。 “曹操怎么如此积极,看这架势,像是想在今日就将袁术消灭?” 孙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周瑜用丝巾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露出白皙的皮肤,淡淡地道:“伯符别忘了,广陵下邳一带是曹操的领地,如果能消灭袁术,你猜淮南乃至江北一带,会落入谁手?” “难怪他如此穷追猛打,之前也是我们一直在主力进攻,他在暗中埋伏,原来是在保存实力。” 孙策咳嗽了两声,手中霸王枪凌然而立。 周瑜笑道:“也没办法,我们的兵马稍微多一些,且此战就发生在我们豫州,我们不当主力,谁当主力?” “可恶!呸!” 孙策刚刚在乱战中碰了一下腮帮子,牙龈渗血,顺口往地上吐了口血水,恶狠狠地看向曹操那边的方向:“我父亲才刚病倒,曹贼就趁人之危,还是当年携手同席的天下五君呢。” 周瑜摇摇头:“天下五君,就是个笑话。” 孙策看着曹军追击袁军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冷哼一声,恢复了体力,扭头往山下去。 豫州虽然是块根基,但江东可是孙氏老家,如果能够在占领豫州的前提条件下,把扬州地区也占领,孙家就坐拥二州之地,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现在孙家才刚在豫州稳定下来,且此次作战主力就是孙家军,损失惨重,再也没有追击的能力。 甚至连主心骨孙坚都重伤未愈,现在还在青州养伤,前段时间吴夫人来信,言称孙坚病情时好时坏,孙策也没办法带领军心不稳的孙家军和曹操在淮南争雄。 因此他也只能先稳定军心,一边收拢士卒,一边消化此战之后的结果。 而此时此刻,曹操却下令全军追击袁术。 有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的一点,那就是徐州就是淮南淮北地区,整条河流从徐州横穿过去,广陵郡、下邳南部,就属于淮南。下邳北部以及东海郡,就属于淮北。 而除了广陵以外,还有个地方也属于淮南,那就是扬州的九江郡,此郡就是袁术主要盘踞之地,治所为寿春。 同时广陵和九江也可以称为江北,也就是长江以北,因为此二郡是夹杂在淮水与长江之间,只是淮水在二郡的支流极多,让它们处于淮水水系当中,因此广泛地把广陵和九江地区称之为淮南。 至于江南、江东,则是如今的豫章郡、丹阳郡、吴郡、会稽郡等地,位于长江的南面,和出海口东面,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安徽东南,江西北部,浙江北部以及江苏南部区域。 所以实际上广陵和九江二郡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同属于淮南地区,地势结构相同,大型河流不多,土壤肥沃,属于汉朝南方重要的粮仓,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袁术能够养得起十几万大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九江地区富庶。 且论起地缘因素,九江和广陵离得近,方便统治。 现在曹操的实力还很弱,兖州自从吕布之后就是一团乱麻,又没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合法性,导致他不像历史上能够利用汉献帝的名义东征西讨壮大自己。 如今青州和徐州北部碰不得,冀州和洛阳他不敢碰,豫州又有得罪朝廷和青州的风险,所以他只能把主意打在淮南地区,以增强自己的实力。 如果能够把整个淮南拿下来,那么曹操的地盘就会变得很大,已经跟历史上官渡之战前夕差不多,只是少了洛阳和半个豫州而已,且淮南地区又可以作为粮仓,那么他很快就能崛起。 曹操一路追杀袁术足足上百里,很快就抵达了淮水北岸的下蔡县,这里有大量渡口可以过河,过河之后,就是袁术的老巢寿春。 趁着袁术仓皇逃窜,根本来不及整顿兵马的时候,曹操打算一举将袁术消灭,将他的地盘扩充到整个淮南。 冬风凌厉,穿着棉衣的曹操骑马来到淮水河畔。 两岸萧瑟,河堤上的枯草早风中摇曳,原本河滩附近肥沃的田园因为连年战争而破败,下蔡县城外附近的乡村,亭舍,早就没有了人烟,变成一片荒野。 下蔡县位于淮水北岸,顺着颖水往西北方向百里,就是慎县,也是孙坚和袁术打了数年的战场所在。 两边以慎县和下蔡为前线,互相攻伐,互有胜负,打了多年。 因为战争,导致附近方圆百里,百姓死的死,逃得逃,要么被迁走,要么去了别处避难,整个下蔡县成为了一座军事重镇,袁术逃回此地,进入城池中固守起来。 曹操此时在下蔡西面的淮河边上,离城池约有数里地,他远眺城池,在平原之上,淮水河畔,模糊间只能看到一座黑魆魆的城池耸立在大地上。 他的士兵以逸待劳,忽然杀出,一夜追杀袁术上百里,比之已经跟孙策大军厮杀一阵,最终惨败逃亡上百里的袁术军强太多。 在曹操的身后,连绵大军蜿蜒成蛇,无论是从士气还是体力上来讲,依旧保留着一些实力。 “明公,袁术仓皇逃窜,一路上死伤、跑散着不计其数,且已是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应该趁胜追击,一举将其攻灭。” 郭嘉在旁边微笑着说道。 袁术逃入下蔡县城属于无可奈何,因为他的兵马体力无多,再也不能从渡口渡河,更何况曹操衔尾追击,在身后死死咬住,他一旦渡河,稍稍一耽误时间,被曹军追上,那么大量袁军士兵就有可能被堵在渡口,进退维谷,到时候除了他和少部分兵马以外,大部分兵马都要全军覆没。 所以他不得不逃入下蔡县,一是利用城池固守,二是先休整一下。毕竟他的兵马其实是比曹操的更多,如果能够短时间内尽快调整过来,恢复一定士气,哪怕下蔡城池不如老巢寿春城高粮多,但凭借多年军事前沿重镇打造,足够击退曹军。 这也是为什么郭嘉建议立即攻城的缘故,就是想趁着袁术才刚逃入城内,所有士兵无论从体力还是士气上都远不如曹军的时候,尽快进攻,让敌人得不到喘息,一举将袁术击溃。 曹操如今南征北战多年,统帅能力大幅度提升,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听到郭嘉的话,赞同地点点头:“不错,我军虽也是一夜没有休息,但之前以逸待劳,又是战胜一方。而袁术军仓皇逃窜,兵无战心,我军士气正盛,哪怕袁军尚有数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只是袁术毕竟有城池可依,我军还缺乏攻城器械,制造云梯,需要一定时间。” 一旁的曹洪迟疑。 曹操已经领着先锋队靠近了下蔡,站在一处坡上观望,说道:“无妨,我们先观望此处地形,尔等则去立即砍伐树木,制造云梯,另外一部分人马则来到城外,虚张声势,不要让他们好好休息。” “好。” 曹洪就领命而去。 曹操跟郭嘉二人则在小队骑兵的保护下,开始在下蔡周围考察。 现在曹军也分兵严重,戏志才和夏侯渊镇守兖州,曹仁陈宫在下邳,夏侯惇和程昱在广陵,后来广陵无法抵挡袁术猛攻,已经与曹仁陈宫一同退至彭城,四人再加上刘备派过去救援的典韦,总计也才两万多人,抵挡住了袁术派去的刘勋部和纪灵部总计四万多大军。 目前曹军自己手里只有两万,而袁术虽然败退,损失惨重,可他毕竟家大业大,出兵时候浩浩荡荡十万大军,连战连败,伤亡两三万人,依旧剩余三四万,哪怕士气再低,依托城池固守,对于手头上没有攻城器械的曹军来说,也仍然是个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是,袁术击退刘繇,占领了丹阳,又在进攻汝南之前,在庐江布置了数万大军应付刘表。所以他此时是有余力的,如果让他拖延几日,等庐江丹阳地区袁术援军抵达,那曹军就只能撤退了。 因此为了在此地将袁术直接消灭,一战定乾坤,曹操采取的策略是一边派人袭扰,制造攻城的假象,一边加紧派人制造云梯准备攻城。 此时此刻,袁术军已经是惊弓之鸟,他看着城外曹军已经开始围城,惶惶不可终日,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恐。 军师阎象劝说道:“明公,此时将士们俱已疲惫,只能于城中困守。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找出一条生路。” “我不是已经传信去庐江守军了吗?只要他们抵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袁术拍了拍城墙头,努力给自己加油打气。 然后阎象苦笑道:“庐江虽离得近,但大军相隔上千里,一来一回,最近也要十余日才能来救,何况到时候还得渡过淮水,有被曹军半渡而击的危险,我们必须寻求更快的援军。” “哪来的援军?” 袁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只在祈求庐江和丹阳的援军尽快到达。 但阎象却看向北面道:“明公别忘了,下邳和沛国近在咫尺呀。” “刘勋和纪灵?” 袁术睁大了眼睛,一拍脑门道:“对,还有他们,他们离得比庐江守军更近。” 庐江、丹阳、沛国、广陵四地,刚好三面将九江包裹起来。 所以论起地缘,四地离九江都非常靠近。 但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庐江和丹阳二郡的面积都很大,庐江西面是大别山,刘表军是没办法越过去的,所以只能顺着长江南下,进入彭蠡泽进攻袁术。 彭蠡泽就是后世的鄱阳湖,位于庐江郡的最南面,豫章郡的最北面,袁术在这附近布置守军,以应对刘表。 那么从地理上看就不难发现,此地后世就是九江市,而袁术所在下蔡就是淮南市,两地在汉朝都属于扬州,但在后世一个是安徽,一个是江西,相隔了400多公里,袁术军就算是铁脚板,也得走十天半个月的。 丹阳郡倒是离得近一点,差不多就是后世南京到淮南的距离,问题是丹阳已经是袁术腹地,消灭刘繇之后,后方江东大量地方豪强,如严白虎之流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他。 所以在丹阳袁术布置的守军力量很小,就算过来,也难以对曹军产生威胁,甚至还有被人家半渡而击的风险。 如此一来,其实从两地调守军过来援助,都不是什么靠谱的计策。 但沛国和下邳就不同,相当于是从宿州市到淮南市,距离很近,大概300汉里左右,加紧急行军的话,两三天内就能赶回来,且不像庐江和丹阳那样,有大量水系耽误行军时间。 袁术举兵十万,分兵三路北上,自己这一路已是惨败,那么剩下的两股偏师,反倒有可能成为救命的力量。 当下他也不再犹豫,按照阎象的建议,立即派出传令兵,北上求援。 而在派出求援兵之后,袁术也鼓起绝地求生的勇气,将士兵们进行分组,一些人固守城池,一些人抓紧休息,另外一些人则做预备役,至少要守城数日,才有可能解决危机。 “可惜啊,那吕布殊为可恶,若非他见死不救,我安能有今日?” 袁术在完成布置之后,强打起精神,一边在城楼上巡视,鼓舞士气,一边对失信的吕布骂骂咧咧。 当时大战的时候,吕布就在北面,离得不远,但他派去的求援信如石沉大海,显然是吕布畏惧对孙曹刘联军的实力,不敢过来。 阎象听得心神一动,忽然愣在原地,诧异说道:“吕布已经从兖州出兵,刘备大军南下,他必然不敢在兖州继续待下去,又不敢和我们合力攻打豫州,那他会去哪里呢?” 吕布会去哪里? 这个问题袁术还真没怎么想过。 他也懒得去想,鄙夷道:“此獠狡诈多变,恐怕早就投降了吧。” “吕布跟刘曹孙三家都有大仇,绝不可能投降。” 阎象摇摇头。 袁术就纳闷道:“那他能去哪?这河南之地,已无他立足之地了吧。” “还有个去处。” 阎象看向北方,眼神中略微恢复了一点神采,微笑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不出两日,我们就能转危为安了。” 袁术不明所以,与阎象一同看向北方——那里,是沛国下邳广陵等地的方向。 ( 第七十四章 乱世一锅粥(2) 天还未黑,曹军就发起了第一轮攻势。 从早上到傍晚,士兵们加紧制作了大量的云梯,曹操也安排了三军将士轮班,一部分人先休息,一部分人佯装攻城,另外一部分人则制作攻城器械。 袁术虽然也是三班倒,可架不住他的士兵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从昨日白天厮杀,到下午被埋伏好的曹军杀散,然后奔逃一夜,到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差不多十八个时辰,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没有人是铁人。 好在第一轮攻势不算太猛烈,只是试探性进攻,很快就被击退。 但到了第二轮进攻的时候,曹操就已经找到了薄弱点,开始发起了猛攻,先是佯装从正面西门突进,侧翼却忽然奇袭北门,自西北角的城墙缺口杀了上去,袁术军猝不及防,很快被曹军杀到城头上。 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眼看就要被突破城池,袁术立即将原本处于休息的预备役拉上战场,拼死抵抗之下,这才勉强将曹军打了回去。 然而曹军攻势如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再这样打下去,袁术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此时此刻,西面一处丘陵小山坡上,曹操骑在马上,远望远处。 虽然他的这波指挥并没有将下蔡拿下,但他并不气馁,因为他清楚袁术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还有一倍于己的兵力,可士气跌落到谷底,没有当场哗变就不错了,在不断进攻之下,相信最迟到明日,他就能破开城门,将袁术擒杀。 “明公,看来袁术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郭嘉在一旁轻声道。 曹操点点头,道:“嗯,只要击败袁术,再回师攻伐吕布,则整个淮南可定。” 郭嘉沉吟道:“吕布从陈留逃入汝南,却并未与袁术合兵,想来只有往徐州去一条道路,明公把希望寄托于刘备,恐怕所托非人,刘备没那么好心肠帮你驱赶吕布。” “我又何尝不知道?” 曹操眯起眼睛,远望下蔡城池,摇摇头道:“但此战是我们能否扩大实力的关键之战,如果能拿下九江,尽取淮南之地,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呀。” 曹操不是傻子,吕布在战场上边缘OB,只远远地观望,等到袁术大败之后,跑得无影无踪,自然不可能是回陈留了。 陈留已经是一块死地,戏志才守在济阴,对他严防死守。而孙策击败了袁术,汝南之地吕布已经无机可乘,那么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的避难之所? 只有沛国这一带三不管地区,才有可能是吕布的目标。 别看曹操之前被吕布逼到这里来,但他的主要势力还是在兖州,现在把兖州拿下之后,不管是兵力配置,还是人员安排,都是以兖州为主,徐州为次。 何况袁术依旧存在,如果曹操一门心思只想在徐州跟吕布争夺,那么袁术舔舐伤口,恢复实力之后,仍然有可能对他动手。因此现在不趁着袁术大败之际,不痛打落水狗,以后就说不准还要被袁术反噬。 毕竟相比于吕布那点人马,袁术的总体实力还是有的,对于目前志在南方争霸的曹操来说,他比吕布的威胁更大。 不过曹操自然也会防着吕布一手,除了派人给曹仁夏侯惇送信,让他们严防死守,不要轻易出击以外,还同时给刘备求援,说吕布有可能偷袭徐州,让他派兵相助。 只是现在刘备还没有给曹操回信,不知道刘备那边会不会出手帮忙。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对于曹操来说是个机会。 吞并淮南的机会。 如果能够拿下九江,则除汝南以外,大部分河南地区都归他所有,实力大增之下,再修养一两年,未来也并非不可能与袁绍刘备争一争这天下。 所以他必须赌一把,不管是赌刘备会出手相助,还是相信曹仁和夏侯惇能够抗住吕布的压力,他都必须搏一搏。 想到这里,曹操目光如炬,再看向下蔡城池的时候,已经充满了火热。 终有一日,他要一飞冲天! ....... ....... 豫州战场如今形势十分复杂。 刘备领军北上,过梁国进入济阴郡境内,向着冀州方向进发。 他原本是过来防备袁绍大军南下的,但袁绍兵马只是进入东郡境内后就没有了动静,一时间摸不清楚对方来路,双方处于僵持观望阶段。 到了十二月,当袁绍对公孙瓒发起进攻的时候,荀彧很快给他传信,他这才知道,袁绍仅仅只是虚晃一枪而已。 单县,刘备大军驻扎于此,听闻消息,他立即召来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府邸之中,各路将领、谋士聚齐,其中许褚并不在此,他才刚刚加入刘备军,虽然带了几千村壮,但起点比较低,目前只是担任刘备军的一名曲军候,不可能参加高级军事会议。 但他还是在站在厅内担任侍从。 关羽张飞沮授田丰张辽高顺牵招等人依次坐下,刘备环顾左右,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议事,是有两件大事发生。” “怎么了明公?” 沮授好奇问道,这些天闲来无事,他们以练兵为主,时常派出小股部队到处剿匪清除山贼,大军快闲出病来。 刘备认真说道:“平原传来书信,袁绍对伯圭动手了,另外吕布要袭击徐州。” “什么?” 沮授颇为惊讶道:“袁绍居然有这胆色对公孙伯圭动手?” 田丰沉吟道:“必是因为我们被调离平原,陷入南面战场,因而让他滋生出机不可失的想法。”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刘备说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回师青州,援救公孙伯圭。” 关羽马上道:“大哥不如尽起洛阳精兵,一同进攻魏郡。” “围魏救赵。” 沮授和田丰对视一眼,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袁绍在这个关口忽然行动,不可能没有对魏郡进行防备,恐怕这个计策成功率应该不高。 果然。 刘备摇摇头道:“文若来信,说袁绍在魏郡布下重兵,足有十余万大军防备,怕是难以攻打,他建议我们立即北上,先佯装进攻清河国。二弟你则是回洛阳,虚张声势,假意攻打魏郡。” 沮授就说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确实应当如此。只是我们毕竟此时在河南,离平原有七八百里之遥,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不知到时候局势会如何。” 这就是调虎离山的好处,袁绍联合袁术吕布在南方作乱,陈暮故意视而不见,反而推刘备南下平乱,就是在把刘备调离北方,从而更方便行动。 公孙瓒在北方的作用弊大于利,虽然他是一股可以联合的力量,但事成之后,以他刚烈的性格,势必不会臣服于刘备。 一旦双方为了冀州归属问题翻脸,以刘备念旧情的性格,因为什么“兄弟情谊”不忍下死手,在战场上处处留情,那公孙瓒造成的破坏力比袁绍还大。 因此陈暮必须算计他,将他赶回幽州去。 虽然这样做很不符合团结盟友,共同对付敌人的上策。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这事在刘备身上是发生过。 根据《三国志》记载,历史上刘备过襄阳城的时候,明明有机会处理刘琮,夺取整个荆州。但顾念什么“同宗情谊”,不忍夺之,而放过大好机会。 要知道当时刘琮左右都愿意归附刘备,且城中百姓都出城依附于他,要想干掉刘琮,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就连诸葛亮也认为此事行得通,结果就这样白白错过,可见他确实有某些方面的顾虑和硬不起心肠。 虽然后来吸取这次教训,在对待刘璋的时候,让他下定决心。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隐患,所以陈暮觉得,还不如提前将公孙瓒算计走,同时顺便再重创一次袁绍,一举两得。 田丰和沮授其实是隐约猜到了陈暮的计划,因此选择缄口不谈,在对待此事,也是表现得很失智,并没有去深究袁绍一些诡异行动。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陈暮,相信他可以把一切问题处理好。 听到沮授的话,刘备深深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先回去再说。徐州这边,曹操既然求援,还是得谨慎对待,不能让吕布起势。这样,三弟和元皓,就由你们走一趟,再加上良弼,应该足以应付。” 张飞听到自己终于可以独自领军在外作战的时候,大喜过望,当即拍着胸口道:“大哥放心,我必将吕布那厮杀得片甲不留。” “三弟,你此番领军,可切莫妄自行动,多听元皓之见,明白了吗?” 刘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就怕张飞擅自行动乱搞,不过他也知道张飞还是很听田丰的话,因此倒也没有太过担忧。 “放心吧!” 张飞信誓旦旦地保证。 做了军事部署之后,刘备就决定立即启程。 张飞和田丰领五千人马支援典韦,去处理徐州的事情。 也不需要太多人马,因为典韦那边有一万人,东海那边还有蔡阳有数千人马。 刘备觉得万无一失,这才领兵北上。 ....... ....... 苍茫的大地上,一片寂寥。 彭城,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城池高三丈,颇为坚固。 此时此刻,万物俱静,泗水河缓缓流淌。 城池位于河流南岸,汳水自西北的蒗荡渠而来,在彭城与泗水汇聚,往东南延伸。 二水在彭城北面交汇,绕河而过,城池又引水做成护城河,再加上本就坚固的城池,导致此地易守难攻,坚如堡垒。 城南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区,有湖泊、森林以及少数丘陵,在历史上,项羽曾经回师彭城,在此地大破刘邦汉军,杀数十万人,天下为之震动。 而离城池约四里外的泗水南岸,坐落着大片林木,随着春季越来越临近,草长莺飞,原本枯黄的世界,逐渐泛出绿色,点缀了江山。 纪灵部两万大军,现在就驻扎在此。他从淮南北上之后,先进入广陵郡,将夏侯惇和程昱部打得溃不成军,只能望风北逃。 紧接着刘勋部进攻沛国,于相县大败曹仁和陈宫部,曹仁兵败梧县,撤入了彭城,与夏侯惇和程昱汇合,顽强死守。 当然。 这是刘勋和纪灵在给袁术的进展报告上是这么写,自吹自擂了一番。 实际上这不过是陈宫和程昱的诱敌深入之计而已。 毕竟他俩部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人,只有八九千,与敌人硬碰硬殊为不智。 所以故意弃城逃走,并且在两人的安排下,让曹仁与夏侯惇中途打了几次埋伏仗,成功地阻击了刘勋和纪灵追击的前锋部队,杀伤两三千人。 但在袁术看来,他还以为是东路兵马进展神速,很快就能拿下整个淮南地区,所以在汝南坚守,以待东面战事稳定,援军早日抵达。 结果哪里知道自从刘勋和纪灵进入彭城国之后,在彭城吃了瘪,同时典韦领军进入彭城西面的萧县,双方互为犄角,哪怕兵马依旧比之敌人落后两倍,也屡次将来犯之敌击退。 如此一来,刘勋和纪灵部就与曹仁夏侯惇以及典韦部僵持在了一起,双方在彭城、萧县、梧县、吕县等区域,各乡亭、野外、城池附近,发生过数次战斗。 夏侯惇曹仁典韦部胜在占据主动,以城池为据点,四处出击,不断骚扰敌人后方,断其粮道。而刘勋纪灵部则是人多势众,毕竟拥有四万大军,且连战连胜,士气如虹,因此在短时间内,双方十分焦灼,互有胜负。 而就在这个关口,袁术派来的信使抵达了纪灵和刘勋的营寨,要求他们立即回师救援。这是发生在袁术派人之后的第三天,淮南与沛国近在咫尺,骑马飞奔,中途稍微保护一点马力,只需要两天就到了。 得知袁术被曹操围攻的消息,二人都是大吃一惊,马上收拾行囊,准备撤军。 他们两个并非驻扎在一处,刘勋在梧县,对抗典韦军。纪灵在彭城外围,攻打曹仁和夏侯惇,由于刘勋离得更近,先收到消息,因此第一时间就开始准备撤兵的事情。 典韦也是第一次领兵出征,田丰在的时候,他还知道怎么打仗,田丰不在之后,就让他很难受,因此这段时间一直固守,不敢主动进攻。 但斥候侦查到刘勋部准备撤离,已经收拾行囊,开始南下,顿时就让他纠结起来。 追。 还是不追? 这是个问题。 ( 第七十五章 徐荣奏起战争的号角 徐荣统领大军,自平原国西进,杀入了清河国鄃县。 清河国本就是袁绍布下的一个口袋阵,整个郡国守军不多,几乎被摧枯拉朽一般攻破。 附近灵县与鄃县的冀州军望风而逃,一路退兵至清渊与广宗一带的野外。 此地刚好是界桥,之前说过,清水横穿了整个魏郡和清河国,要想过河,要么走界桥,要么从陶馆绕道。 而界桥地形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有丘陵、平地和大量低矮高坡,历史上鞠义就是命令强弩手藏于矮坡之后,等到白马义从靠近,忽然杀出,一顿乱射,将公孙瓒击败。 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埋伏点,此时的冀州军统军正是监军郭图以及统军大将淳于琼,淳于琼被命令镇守陶馆,听闻青州军西进,带兵悄然北上准备伏击。 郭图和许攸都曾经担任过监军,独自统领大军。此次袁绍针对公孙瓒,他被委以重任,负责应付青州军,因而选择诱敌深入,设计埋伏。 “哈哈哈哈,我们缮甲厉兵,便为今日。我观敌人势若水火,似要必急攻破之,中吾计矣。数日之间,敌军必败!” 界桥西南二十里外,郭图大军驻扎于此,他似乎有鬼神之谋,早就猜到了青州军为解渤海之围,会选择从清河国进攻魏郡,因而埋伏进入魏郡的要道之上,两面夹击,必要给敌人好看。 淳于琼知道郭图深得袁绍宠信,因而大笑着恭维说道:“监军神机妙算,那什么阎义徐正我听都未听说过,想来不过是无名之辈尔,相信监军定能将他们轻易击溃。” “报!” 就在此时,斥候来报,进入营帐中单膝下跪道:“敌人已至二十里外埋伏点。” “好。” 郭图站起身,傲然道:“传我命令,准备进攻!” “准备进攻!” 一声令下,各部全都开始动起来。 灵县鄃县甘陵城以及贝丘城数地守军,面对徐荣大军望风而逃,往界桥方向逃跑。 这些兵马不过是诱饵,郭图自北面广川南下,淳于琼自陶馆北上,两人一南一北,是袁绍留下来对付青州军的两支预备后手。 郭图料到,青州军急于替公孙瓒解围,必然想猛攻魏郡。而界桥是最近的过河点,因而此地就是最佳的埋伏地。 在确定徐荣已经进入了埋伏圈后,他下达指令,命令各部队,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分头行动。 首先是充当诱饵的各地守军原地待命,紧接着就是派遣先锋眭元进,前往支援,等到眭元进与留守的守军汇合,跟敌人战在一起时,淳于琼带着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部将,忽然杀出,则必能大破敌军。 想法是很好,如果遇到的是普通敌人,这个计策几乎百试百灵。甚至就连袁术也被诱敌深入,曹操利用孙策为诱饵,设置奇袭,打得袁术狼狈逃窜,在下蔡苦苦支撑。 但徐荣可不是袁术那种货色,作为汉末最顶尖的帅才,统帅能力比孙坚和曹操还要强悍,又是指挥的青州老兵精锐,自然绝非一般人物。 此时此刻,他虽然派出前锋追杀敌人,然而在前锋后面,却根本没有别的部队,主力早就化整为零,骚扰敌区去了。 一万人的部队,他仅仅只有三千人在身边,且多为轻骑,机动性极强。 不要以为青州没有骑兵,即便是袁绍,在历史上也有轻骑过万,现在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初王芬时期,为了帮吕布组建骑兵军,就从中部鲜卑陆续购马,后来王芬病死,袁绍同样在持续购入马匹,不仅有上万轻骑,还仿造玄甲重骑,打造五百重骑兵。 而青州则有重骑兵两千,轻骑五千。 这支部队的来源是由公孙瓒从东部鲜卑与幽州乌桓那购入,然后早年在涿郡招募善于骑射的幽州青壮组建,一直是张飞在率领,张飞此次跟着刘备南下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徐荣统领过西凉铁骑,带领这些幽州骑兵自然绰绰有余。 阎忠老迈,不能再四处奔波,在攻下甘陵之后,坐镇甘陵,负责后方统筹工作。徐荣则与副将王丹追击清河国的守军,一路衔尾追击,杀伤不少跑得慢的敌军,攻城略地,仅仅三千人几乎将整个清河国拿下。 王丹是当初刘关张陈扫荡青州时的青州黄巾,这一批人包括张饶、管承、管亥、李波、司马俱、徐和等人,在投降之后,已经成为刘备早期中级军官,还有阿大阿二张龙赵虎那一批士兵。 除此之外,像文谡、许褚、韩浩、孙观、尹礼、孙康、吴敦以及最近这两年才加入的一些人,也逐渐展露头角。再加上典韦、太史慈这些早期班底,还有张辽、高顺、黄忠、赵云、武安国、徐晃等一批讨董时加入的将领,构建成了青州军目前的将领体系。 这个体系分为四挡,第一档自然是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这四个人加入的时间最久,且能力出众,因此地位最高,以关羽为首,太史慈最末,属于前后左右那种级别的大将。 第二档次则是张辽、高顺、黄忠、赵云、臧霸、牵招这一批,加入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能力很强,已经成为将军级别,与前面四人差的只是资历。 第三档次则有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以及张饶、管承、管亥、李波、司马俱、徐和、武安国、徐晃、韩浩、孙观、尹礼、孙康、吴敦、蔡阳等。加入的时间同样不长不短,而且像管亥、徐晃、韩浩、孙观这些人,都立有大功,属于校尉级别。 这批人当中,以管亥资历最老,功劳最多,本应该是第二档次,只是他一心跟在关羽身边,因而没有升将。至于徐晃韩浩孙观,也各有原因,暂时没有成为将军。 最后第四档人最多,有文谡、许褚、秦琪、罗颢、李兰,以及无数大大小小,在历史上有名,此时却并未显露出才华,以及在历史无名,却在中下层军官的位置已经干了很多年的老兵,甚至还有从刘备涿郡起兵时,那五百士兵中残存到现在的老人。 这些人属于校尉以下,军司马到曲军候级别的中下层军官,可谓是军队骨干,虽然不像前几档那样,不仅加入时间早,还有能力,晋升得快。但他们在青州军中根深蒂固,即便是刘备也得照顾他们的情绪。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徐荣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他属于半道出家,才刚刚加入青州集团,就忽然走到高位,担任一路大军统帅,虽然目前的实质官职还是校尉,但王丹也是校尉,且自从率领黄巾投降刘备以后,出生入死多年,颇有威望。 陡然间徐荣统领他们,且这一批人还是青州集团中资格最老的那一批老兵精锐,早年跟着刘备南征北战,原本已经退居二线,成为各地郡兵,临时被陈暮抽调上来。 徐荣一无威望,二无军功,三无资历。哪怕有陈暮的军令,勉强让他们服从,可听从命令是一回事,服不服又是另外一回事,自然显得不同。 “大哥,听说了吗?那新来的徐校尉,据说是幽州人,有兄弟听出了他幽州口音。” 趁着大军休息的时候,王丹的一名军司马忽然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王丹瞥了眼远处站在坡上,远望地形的徐荣,淡淡地道:“是幽州人又怎么样?” 军司马愤愤道:“弟兄们都说他是明公的故人,亲朋好友,这才能统率我们,我们为大哥鸣不平。” “有什么好鸣不平的,这是四将军在走时的任命,难道你们还能责怪四将军不成?” 王丹坐在草地上,脸色不悲不喜,唯有右手随意抓的一把青草,撕扯出草根,出卖了他复杂的心情。 要是张辽高顺黄忠赵云臧霸等将军统领他,无所谓,毕竟那些人加入时间早,且立下无数功劳,无论是资历还是军功亦或者威望都够。 哪怕是管亥管承徐和司马俱这些人,他也认了,毕竟大家都是黄巾出身,资历差不多,谁主谁副都行。 偏偏是个无名之辈,忽然骑在他们头上,这谁能忍? “四将军的任命,我们自然是无话可说,可谁知道他能力到底怎么样?会不会统军,万一胡乱指挥,把我们害死了怎么办?” “看他的样子,对军中事物好像还算熟悉,应该打过仗吧。” “打过仗又怎么样?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也许参过军,但咱们青州军那些大将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跟着明公经历无数,才脱颖而出,哪怕是大哥,亦是功劳无数,要是大哥指挥我们,我们服,可轮得到这个人跑到我们头上来指挥我们吗?” “是啊,反正我是不服气。” 另外几名曲军候等中级军官也是心有不甘,纷纷在王丹身边说道。 如果是底层士兵,或许服的是谁拳头大,谁能打。但到了军官这个层次,服的自然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而是服这个人有没有统率能力,可以不可以带领大家打胜仗。 徐荣化名徐正,刚刚加入青州军就成为校尉,而且在这支队伍中,担任主将,领导王丹,以及另外一名校尉李波。 李波现在在听从阎忠的指挥分兵骚扰敌区,这里只有王丹在。 但不管是李波还是王丹,都不认为徐荣有资格领导他们,现在也仅仅只是摄于陈暮的任命,而勉强听从而已,一旦徐荣指挥失利,恐怕这群老兵们当场就要把他撕成碎片。 王丹沉默片刻,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管他能力如何,我们总该要相信四将军,既然是四将军认可的人,至少不会太差,再看看吧。如果他不行的话,反正罪责又不是我们承担,大家不要在背后嚼舌根子,看看他能力到底如何再说。” “行吧。” “如果他指挥失利,我等必要上书明公。” “大哥放心,我们必然支持你。” 众人纷纷保证。 他们这些老兵为刘备出生入死多年,讨过黄巾,打过张纯张举,战过董卓吕布,本来已经退居二线,现在又被征召回来,莫名听从一个无名之辈的指挥。 虽然勉强服从命令,可一旦这个无名之辈是赵括那种类型,带着他们打了败仗,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官司打到刘备那里,也是他们有理。 这边徐荣麾下的中级军官们个个在议论着他的长短,那边徐荣则站在一处小山坡上,远望远方的地形。 那是一片平原地区,有大量起伏不定的高矮坡,还有一些丘陵、森林以及河流。 冀州平原就是这样,大多是这种地形,即便有丘陵,最高就是数十米高度,往往一眼看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比广袤的内蒙草原还要平整。 清河国败退的守军约有七八千人,退至界桥东面约三十余里处,许是跑累了,不得不原地结阵休整,小心应对。 徐荣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进攻,而是选择远处观望,也让自己的部下休息休息。 他本人则是站在坡上一直看着远处动静,目光深邃,眼神肃然。 “将军,那些人在议论我们呢。” 徐荣的一名亲信说道。 他从关中逃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部下,但身边一直有数百幽州亲信跟随,也是这些人护送着徐荣和阎忠进入洛阳,最后辗转抵达青州,名义上成为了阎忠这位世家豪强的奴仆,实际上却是徐荣的亲信。 刚才徐荣在远望的时候,亲信就在注意着坡下休息的王丹他们,见到他们不时往这边看,就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因此才跟徐荣说。 徐荣淡淡地道:“我知道,这些人并不服我。” “哼,将军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要不是......若能说出将军名号,必吓死他们。” 亲信愤愤不平。 徐荣也是名震天下的老将,曾经多次击败过关东军,今日居然被青州军一群中级军官给鄙视了,自然让他们不高兴。 然而徐荣却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的,我既然已改头换面,那自然要重新起势,以后这天下,再也没有徐荣,只有徐正,记住了吗?” “唯!” 亲信们虽也是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应道。 徐荣再次把目光放向远方。 今日之后,再无徐荣。 可那又如何。 即便是徐正这个名字,我也依旧要让他名震天下! 而就让此战,成为我来青州的第一战吧! . 第七十六章 界桥之战 轰隆的骑兵组成的洪流向着西方滚滚而去。 广袤的平原上响起闷雷般的声音,三千骑兵组成的大队,像是无数辆推土机,要将一切都夷为平地。 远处跑了一天的清河国守军在傍晚时分,再次听到了这魔鬼般的轰鸣声,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各种呼喊声、兵器声、甲胄碰撞声不绝于耳。 数座城池的守军每一城人数都不多,但加起来也接近上万人。步兵其实不怕轻骑兵冲阵,他们怕的是轻骑兵远程齐射。 因此这上万人一边往西逃窜,一边都是结的防御圆阵,外围竖起盾牌,步步后退,颇为警惕。 而徐荣也不急于跟他们打,步步紧逼,不断压进,就是在慢慢地消耗敌人的体力、意志力,因而他似乎选择了一种极为愚蠢的办法,那就是一路追杀,只杀伤千余人,最终却陷入了郭图的埋伏圈。 此次领军的守军严敝远望已经轰鸣而来的敌军,冷冷一笑:“大家不要惊慌,我们身后援军已至,只要把他们引入埋伏点,监军必能让他们好看,全军结阵,缓缓后退。” “退!” 传令兵分头出去,给各部传达指令。 经过一天的摸索,严敝也已经知道了敌人的打法,除了远射以外,绝不会强行冲阵进攻,因而放心大胆地后撤,他就不信敌人这次会忽然杀过来。 果不其然,跟他预料的一样,当双方距离不足百丈的时候,敌人就已经开始减速,然后离约五十丈外,所有骑兵都一个漂亮的转弯,以九十度角往北而去,同时无数箭矢自骑阵中射来。 一边骑马一边射箭! 作为最精锐的老兵,这些幽州涿郡的骑兵不愧为精锐之称,不仅有高明的控马技术,还有强悍的抛射能力,已经与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差不了多少。 虽然不能达到董卓吕布太史慈那种一边骑马还能一边左右开弓的水平,但比之很多南方武将,都强得太多。 三千多支箭矢噼里啪啦地落下,抛射的精髓就在于不追求精度,只追求大面积杀伤。虽然严敝已经命令士兵举盾,可依旧有上百个倒霉蛋中箭,这一路走来,他们的伤亡基本都是这个缘故。 不过严敝知道敌人长久不了,马匹耐力可比人差得多。 人能走一天,马却不能跑一天,而且短时间内连续冲刺对于马匹体力考验很大,他们能只损失千余人就撤退到此地,就是因为马匹不能长时间奔跑,往往几轮骑射后,敌人就得停下休整,恢复马力。 只要顶过了这几轮,敌人就必须停下来休整。到那个时候,也就是他们撤退的时候,同时他也知道眭元进的先锋已经过来,因此丝毫不担心敌人能吃掉他们。 徐荣指挥着骑兵们再次发起几轮骑射,也许有人问,为什么一定要骑射,不能停在原地,对着敌人的阵营射箭吗? 不行。 因为骑射的时候,是处于移动阶段,属于移动靶。而如果双方都停在原地,站桩输出,那么敌人也能抛射,对于没有铠甲的马匹和士兵来说,与步兵对射显然更加吃亏。 像后来元朝时期,铁木真的蒙古大军,就是利用骑射横推了北方。根据史料记载,蒙古军会利用骑兵机动性,保持与敌人100-200米范围内,不断地进行骑射骚扰,等到步兵的阵型被射散之后,才会开始冲阵。 骑射在汉朝原本是一个极为高明的技术,史料当中,也只有吕布、董卓、刘备、黄忠、太史慈、马岱之类的人有明确记载,毕竟没有马镫,需要强悍的控马能力,才可以维持平衡在马上射箭。 但现在有了马镫之后,很多普通骑兵经过严格训练也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徐荣才充分发挥出骑射的优势,将严敝这一批人吃得死死的,在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给予敌人打击。 几轮骑射下来,严敝又死伤数百人,对于他们的士气打击非常大。很多士兵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甚至在前方阵中,压力最大的那一批,已经有溃败的迹象。 被骑兵衔尾追杀了一天,是个人都会心理崩溃。好在眼看严敝控制不住局面之时,后方界桥方向,眭元进的先锋军终于抵达,赶来支援。 新的军队到了之后,就开始掩护严敝的兵马向后退。 下午约晡时末刻(5点钟),严敝的士兵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足足六七个时辰,跑了数十里地,精气神已经到了极限,好不容易盼来了援军,纷纷松懈下来,飞快地开始往后跑。 大军在短时间内,居然呈现出了一片松散的迹象。 徐荣是什么人? 原本他仅仅只是打算将这些人驱赶走,对于西面战场来说,主要精力是放在骚扰敌后上,比如袁绍在南面布置的守军,给正面战场缓解压力。 但敌军忽如其来的松懈,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了机会,忽然做了几个手势,传令兵便分头出去传达指令。 “什么,两翼绞杀?” 王丹听到这个指令,有点不想象自己的耳朵。 原本他们是三千骑兵对人家八九千步兵,优势还算明显。但等到敌人援军来了,已经形成不了优势,居然这个时候选择两翼突进,这不是违反常理吗? 在敌人弱小的时候不进攻,偏偏等到敌人援军来之后再进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都督说了,此时敌人阵型大乱,正是绞杀之时。” 传令的是徐荣一名亲信,目光颇为冷淡。他们跟随徐荣多年,早就知道徐荣的能力,对于质疑自己主上之人,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好态度。 现在徐荣的官职只是鹰扬校尉,但有个临时职务,叫做督军,也就是俗称的都督,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与王丹李波平级,却能领导他们,成为西路军统帅的缘故。 王丹听了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过了片刻,才咬牙道:“我知道了。” 很快传令兵分别传达给几个骑兵统率。 众人分成数股力量,陡然分散而开,三千人,左边三股,右边三股,总数约为每边一千五百人左右,猛地催促马力,开始提速。 那边严敝还在庆幸死里逃生,眭元进则是打算徐徐掩护着严敝后退,慢慢地往身后几里外的埋伏点方向撤去。 埋伏点处于一片丘陵之中,四周有不少小山高坡,只要他们引骑兵进去,左右坡上的弓弩齐射,保证能让这些人喝一壶。 等到机动性最强的骑兵解决,那进入清河国的步兵,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想到这里,眭元进一边催促着士兵后撤,一边远望敌情。 下一秒,他的瞳孔就缩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敌人根本就没有从正面继续衔尾追击,而是忽然提速,绕道了侧翼。 原本绕道侧翼也没什么,他带来的士兵都有盾牌,皆可以抵挡。 可问题是现在随着严敝军松懈,原本密集的防线松散开来,很多士兵已经在开始往后撤,整个旷野上,散落着大量往西面界桥方向去的守军,他带来的士兵,根本不可能全部防住。 “坏了。” 眭元进一拍大腿,扭头看向远处。 就看到敌人骑兵陡然分散加速,因为离得根本不远,不到七十丈,顷刻间就完成了分袭,绕过前面的自己本部人马,已经对身后的严敝部发起了猛攻。 严敝部数息之前还沉浸在安全的氛围之中,下一刻就忽然被骑兵杀入阵内,顷刻间人仰马翻。 第一排的长矛从军阵中如筛子般剔过去,将阵型分隔,紧接着后几排的骑兵挥舞着斩马刀,不断收割着人命。 突如其来的进攻打乱了严敝部撤退的节奏,恐慌开始蔓延,在旷野上无数人如蚂蚁一样四散奔逃,将整个后阵搅成一锅粥。 面对这种情况,不管是严敝还是眭元进,都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军兵败如山倒,开始往西面埋伏点溃败。 骑兵紧随其后,驱赶着溃兵进入了那片高矮坡下。 远处坡上,郭图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前面如此废物,原本是计划把敌人引诱进埋伏点,步兵可以按照计划进入左右两侧丘陵形成的谷间。 步兵可以往坡上爬,骑兵可不行。到时候正面攻坚变成佯攻,坡上的弓弩手一顿齐射,就可以让这群骑兵葬身于此。 然而溃败的步兵打乱了他的一切节奏,现在如果放箭的话,那山下可是有严敝与眭元进两部总计一万五六的人马,这是他的一半部队,怎么敢下定决心放箭? “可恶。” 郭图恶狠狠地道:“严敝与眭元进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区区三千骑兵击败?” 淳于琼焦急道:“监军,先别管他们了,想个办法。如果让溃兵将我们本部冲散,敌人骑兵与步兵一同杀过来,我们就彻底失败了。” 由于派出去的斥候经常被敌人骑兵绞杀,因此他们还并不知道徐荣的身后并没有步兵,只当是骑兵为先锋,步兵在后。 现在自己一方的前军被击溃,那么原计划就彻底失败,因为这些前军如果按照之前计策,是要通过两侧丘陵道路,开始往坡上走,陡坡上有一些森林树木,可以借此甩开骑兵。 可现在撤退成为溃败,士兵就无法进行有组织地撤入两侧山林里。一旦他们继续往西跑,就会对他们原本埋伏的士兵造成威胁,反而将这些人全部冲散。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郭图和淳于琼陷入了两难境地。 历史无数次以少胜多,往往都是前军被击溃,然后连累中后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淝水之战,谢玄领北府兵过河,击溃了苻坚的前军,然后大喊秦军败了,前军溃败再加上气势受阻,导致苻坚的中军后军一片大乱,从而全线崩溃。 作为一名优秀的帅才,徐荣同样发现了击溃郭图淳于琼前军的契机,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到后方,袭击了松散下来的严敝部,连累眭元进也阵脚大乱,被他们驱赶着开始往这边撤退。 现在难题反而摆在了郭图的面前。 他该怎么办? 果断下令撤退,还是不顾前军生死下令放箭? 要知道,弓弩的射程并不是很长,大概在五十米到二百米范围内。 前军正处于溃败,人家有骑兵机动优势,只需要与他们的前军保持在二百米范围外,就算郭图下令放箭,射死的也就是严敝部和眭元进部,根本伤不到后面的骑兵。 可如果不放箭的话,那等到溃兵将自己原本阵型冲散,那也用不着放箭了。直接变成大溃败,二百米距离,人家随时能提速追上来。 到时候瞬间变成骑马与砍杀。 总结来说,就是这场战争肯定是败了。至于怎么个败法,就是郭图自己选择。 但能够让他选择的时间已经很少,短短数分钟,前军就已经跑了过来。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说道:“良谋失利,罪在先锋!计略周详,怎奈指挥不当呀!” 淳于琼不蠢,顿时明白郭图要把罪责推给前面的严敝和眭元进,马上接过话茬道:“若不是严敝和眭元进的错误,此战我们早就胜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向明公状告他们的罪责!” “撤军!” 郭图倒也果断,直接下令撤退。 现在埋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溃兵会把他们埋伏的士兵给冲散,到时候就从前军小溃败变成整体大溃败,还不如及时收手,保存实力。 当下远处丘陵高坡上,成群的弓弩手纷纷往后撤,前面丘陵隘口原本设置的守军也纷纷逃离,往西界桥而去。 徐荣派兵衔尾追击,一路砍杀,杀伐无数,随军的功曹都已经没法去帮他们清点战功。 因为骑兵所过之处,几近寸草不生。士兵们的手都砍麻了,只需要不断地挥刀,挥刀,就是一个个人头飞起,像是噶韭菜一样,整个大地上充斥着血腥与杀戮。 最终双方一追一逃,郭图部死伤惨重,跑到了界桥附近。因地势开阔,再跑的话就只能继续溃败,郭图下令原地结阵防御。 徐荣几轮骑射,再次射伤一部分敌人之后,就下令以骑兵小队形势分散,追击被冲散的敌人。 如果他的身后有那七千步兵,徐荣倒是可以想办法吃掉郭图部队。 但他只有这三千骑兵,就没必要和郭图主力部队再纠缠了。 今日以三千对阵郭图三四万人,杀伤俘虏上万,失踪践踏者不计其数。 这是个了不起的战绩,足以震动天下。 夕阳彻底落下,天黑了,从晡时末刻到如今黄昏三刻,短短两个时辰,徐荣就完成了一场大胜。 真正死在骑兵队手里的就有七八千人,每人砍杀那么两三个人,还是非常轻松。 再加上跑散的,被自己人践踏的,原地跪下投降的,郭图带出来的将近四万人马,如今只有一半回去,可谓是大败而归。 临近夜幕,骑兵们开始分散归队,个个举着火把,手中的斩马刀全是干涸的血液,押赴着俘虏往回撤离。 徐荣脸色严峻地看着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听从他的指令。 指挥这支部队还是让他十分得心应手,当年他指挥的是董卓最精锐的西凉铁骑,现在则是最精锐的幽州骑兵,不管是战术套路,还是士兵个人素质,都让他很满意。 要是一支普通部队,即便大胜,或许也没有那么大的战果。 王丹气喘吁吁地过来,满头大汗地对徐荣说道:“都督,清点过了,俘虏约四千余人,要如何处置他们?” 徐荣狭长的眸子划过一道狠厉,犹豫着要不要全杀了,这样不仅能杀伤敌人有生力量,还能极大地震慑敌军,以及增强自己军队的士气。 最关键的是如此杀伐果断,必能铸造一支铁军。敌人闻之丧胆,自己人则信心百倍。且还可以让自己这个“无名之辈”,瞬间名满天下,进入各方势力的眼中。 但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四将军曾经说过,青州缺乏劳动力,能俘虏,就尽量别坑杀,抓回去种地都好。” 额.....我可没说要坑杀。 王丹只觉得背后发凉,察觉到了自己这上司还真是个狠人,当下再也不敢露出之前的轻视,恭恭敬敬说道:“遵命!都督,现在我们是该原地休整,还是连夜回甘陵。” “回去!” 徐荣大手一挥,冷声说道:“此战还未结束,我必要将袁绍后方搅个天翻地覆!” “唯!” 王丹心悦诚服,再无异议。 . 第七十七章 大泽乡之战 典韦最终决定出击。 对于他这样独自领军出征的大将,这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因为在青州军体系当中,典韦能排在前五,九成以上的原因是因为他加入得早,在黄巾之乱时跟的刘备,只比关张陈短那么两个月。 而且典韦一直担任刘备的保镖,忠心耿耿,上阵杀敌素来不含糊,这才可以担任大将之职,位于前列。 但论起军功,不管是跟关张比起来,还是跟太史慈,甚至连张辽高顺臧霸他们,都要比典韦强。哪怕是太史慈,在完成了陈暮交代的任务后,也是多次领军作战,多有功劳在身。 反观典韦,虽然一直跟在刘备身边,但功劳确实不多。因此青州军上下,也曾经有过风言风语,认为典韦不过是仗着刘备宠信,才能身居高位,多有不服。 典韦虽然并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可他也想有个机会证明自己。如果打得好,那些认为他是因为资历才上位的人,自然就可以闭嘴了。 所以只稍微想了一会儿,典韦就决定下令进攻。跟随刘备打仗已有十二年,最基本的军事素养他还是有。 三军出动,他亲自坐镇中军,由前军校尉张饶派遣先锋军开路,大军浩浩荡荡南下。 先锋军两千五百人,斥候分散出去,沿途侦查敌军有没有埋伏。一直到梧县,他们最终确定了刘勋军确实没有任何与他们纠缠的念头,直接抛弃梧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典韦出击,自然也是给了彭城这边曹仁夏侯惇他们信件,请求他们一起主动进攻,不能放刘勋和纪灵回淮南。 四个人凑在一起商议此事。 “大兄说让我们坚守不出,现在典韦让我们去打,你们怎么看?” 曹仁询问陈宫和程昱。 陈宫智迟,开始细细思索。 程昱则是眯起眼睛,低声道:“这不合常理,敌人为什么会忽然撤退呢?”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袁术在汝南兵败了。” 陈宫回过味来。 程昱点点头:“不错,应该只有这一个可能。” “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了信使。 “进来。” 夏侯惇说道。 信使进门,单膝下跪道:“汝南军情,袁术于慎县被明公联合孙策击败。” “果不其然。” 众人纷纷大喜,这是个好消息呀。 其实到现在为止,从袁术兵败汝南,到现在淮南战场上曹操进攻下蔡,时间也才过去两三天而已。 包括刘勋和纪灵才刚得到消息,准备回援,曹仁夏侯惇他们自然也是才得到消息。 毕竟从汝南到淮北可比淮南到淮北慢得多,再加上之前信使还得穿过刘勋与纪灵的防区,导致消息自然要延后那么一天。 “明公现在在何处?” 陈宫又问。 信使说道:“我来之前,明公已经追杀袁术而去。” “看来袁术溃败之势不可避免,因而紧急召回淮北的人马,想要解除自己兵败之危。” 程昱沉吟道:“如我所料,此时明公必然想要将袁术一举覆灭。” 历史上,曹操多次击败袁术,但却没有消灭他。 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曹操当时的主要重心是放在司隶、兖州、豫州以及徐州等地。 当时他定都于许昌,也就是现在的颍川郡。辐射范围最多是到豫州汝南,连周围的地盘还暂时都没有搞定,更别说远在淮南的袁术。 所以袁术一直能够活到官渡之战前夕,仅仅是因为地缘因素而已。 现在他要死,也是地缘因素。 如今曹操的势力已经不是在颍川周围,而是在山阳郡周围。 山阳郡地处于兖州和豫州腹地,之所以把政治中心放在这里,跟定都许昌是一个道理。 曹操定都许昌的好处大家也都知道。 南面刘表孙策袁术想打他,得路过豫州。关中各路军阀想打他,得过司隶,袁绍想打他,得过兖州,徐州的刘备想打他,同样得过兖州和豫州。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缓冲带,不管周围谁忽然攻击他,他都能立即做出临时调整。 而此时的山阳郡也一样,此地位于曹操势力范围中心,可辐射的区域比较广,且北面有东郡,南面有沛国,东面有泰山郡,西面有济阴陈留郡,都可以作为缓冲地带。 不管哪里攻打,都不可能第一时间进攻到山阳郡老巢。 同时在山阳郡站稳脚跟,辐射周边郡县,积极往南面扩张,增强自己的实力。 袁术的老巢在淮南,曹操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张到了淮北,要想继续扩张下去,袁术不死谁死? 所以这个问题不难猜,难的是下一步他们应该怎么行动,才能配合曹操。 “看来我们应该响应典韦,出兵攻击了。” 陈宫说道。 “嗯。” 程昱便对曹仁夏侯惇道:“虽然敌军势大,但他们归心似箭,应无战心,我们尽量以拖延为主,不要和他们打硬仗。” “好。” 二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当下,彭城曹军也是马上响应典韦,大军启程,南下进攻纪灵部。 但他们出城还未多久,就又遇到了曹操从下蔡派过来的信使,得知吕布可能会阴袭淮北,众人都是脸色严峻。 因为他们的兵力其实不多,曹仁和夏侯惇部加起来只有一万,典韦部一万,而刘勋和纪灵部却有四万大军,拖住他们的脚步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再来个吕布,怕是难以应付。 “明公让我们自行决断。” “我觉得还是继续坚守,若是吕布来攻,恐怕下邳广陵沛国有失之风险。” “但放这些人回去,大兄那边会前功尽弃,且大兄怎么办?” “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再不做决断,那刘勋纪灵南下,大兄危在旦夕。” “我相信明公有自己的判断......” 四个人意见不同。 曹仁夏侯惇想要出兵,陈宫和程昱则认为应该再好好斟酌考虑。 现在淮南淮北战场几乎已经是明牌在打。 各方动向、想法、战略大家都已经清楚,曹操想趁机拿下淮南,扩张自己实力。吕布则想拿下淮北当作一块栖息地,袁术则是要死守老家,不让自己被消灭。 曹操已经清楚吕布想做什么,但他又不想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所以一边请求刘备支援,一边给四人送信,让他们自己做判断。 而曹仁夏侯惇跟陈宫程昱意见不同,是从双方角度不同出发。 因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曹操正猛攻袁术,如果放任刘勋纪灵部回去,那曹操压力大增,不仅战略尽失,还有兵败的危险。 所以他们认为应该第一时间考虑曹操的安全,拖住刘勋纪灵部的人马再说。 而陈宫程昱则要考虑大范围的战略。 那就是一旦吕布攻打淮北成功,那么他们原本计划是把淮南淮北连成一片,就算消灭了袁术,自己中间被人一刀切开,哪怕成功把袁术消灭,可夺得淮南淮北的战略也会彻底失败。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二人就得该考虑清楚,如何在既完成拖延刘勋纪灵部的同时,还把吕布击退,不让吕布占领淮北。 只是时间不等人,纪灵部已经撤兵一个多时辰,再不追击的话,人家就跑远了。 最终经过商议,决定由曹仁率军西去,往沛国方向,大量撒出斥候,侦查吕布军动向。夏侯惇领兵南下,追击纪灵。 做出部署之后,四人分头行动,一时间整个淮北地区,都陷入了战争的狼烟。 符离县西部约三十里,大泽乡。 没错。 就是陈胜吴广起义的那个大泽乡。 此地在古时有大泽,且多密林、丘陵、山地、湖泊,虽无太高山丘,却林多湖多,高矮低洼地势多,地形极为复杂。 由于这里是南下过谷阳、向县,再进入九江郡下蔡县的必经之路,因此刘勋只能从这里经过。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冬季十二月,淮北地区忽然下起了小雨。 雨水阻拦,地面湿滑,大军行动极为缓慢。 当然。 这场雨并不奇怪,因为农历十二月,就是阳历一月,阳历一月安徽地区下春雨是很常见的事情。 包括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也是在秋冬季节,路过大泽乡的时候突发暴雨导致。 所以不能怪刘勋倒霉,只能说安徽地区在这个季节下雨很正常。 大军行动缓慢,还没经过大泽乡,就被典韦追到。 崎岖的道路尽头,连绵不绝的兵马涌动,当得知追兵已经不足二十里,刘勋也发了狠,当即下令调转枪头,原地等待准备战斗。 过了约一个时辰,远处丘陵下,人影森森就已经追至,双方缓缓靠近,不足二里,于一处泽泊前对峙。 西面是一片沼泽洼地,东面是大片荒废的田土,北面是丘陵,南面官道两侧有大片森林,远处还有一些村庄,房屋,早已经破败不堪。 官道就位于中央,众人在原本是田野,现在已经成为一片荒芜野地的平原上对望,小雨淅淅沥沥,虽然不大,但依旧给敌我双方都造成极大的困扰。 冬季青州军穿的是棉衣,棉衣被打湿后,穿起来会很不舒服。 而且天气本来就冷,下小雨就更加湿冷,两边很多战士都是冻得浑身铁青,瑟瑟发抖。 眼见雨没有停的迹象,而且敌人似乎也没打算撤退,刘勋眼珠子一转,命令大半部队躲入不远处的森林中避雨,剩余部队则在外围警戒。 他们将原本的行军帐篷绑在树木之间,形成躲雨的布棚,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棚上,刘勋部士兵则在棚下生火取暖。 典韦见到这情形,再看了眼自己这边将士们的情况,也有样学样,干脆找了个树林开始驻扎。 不是他不想直接下令进攻,而是天气问题不仅减慢了刘勋部的行军速度,同样对他们造成很大麻烦。雨天打仗本来就困难,更何况还是人少打人多,双方的士气都不高,很难打一场胜仗。 或许典韦不太明白一些战术道理,但跟着刘备打了那么久仗,雨天不利于作战的道理他还是明白。 两边相隔数里,干脆原地驻扎,形成了对峙局面。 第二天天色好了许多,到清晨的时候雨就停了,过了晌午,就开起了太阳,虽然太阳不是很浓郁,至少天气没有了昨日那么阴冷,很多将士的衣服已经烘干,可以战斗。 “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号角、锣鼓、铜钲嗡嗡作响,双方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 天气让他们不得不临时休战,但天气稍微一好转,刘勋与典韦之间,就正式开始了战争。 双方没有一点技巧,没有一点计谋,也没有任何战术。 刘勋知道,不击败典韦,他不可能回得去。 而典韦却急需要一场大战来证明自己,因此击败刘勋,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万人对阵两万,典韦没有骑马,双手持戟,站在阵前,撕裂开衣服,如一尊战神一般,仰天怒吼咆哮。 旷野之上,所有人都开始躁动不安,血液在燃烧,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激情碰撞,需要用鲜血来灌溉,用野性来驱散理性。 “杀!” 随着一声呐喊,人数少的典韦军,发起了猛烈进攻。 刘勋部箭簇如雨一般洗礼而来,叮叮当当地射在铠甲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之前说过,青州军的装备比所有的诸侯都要好。 普通诸侯军士兵有件小札甲就不错了,甚至还有不少诸侯军的杂牌部队,连件札甲都没有。 而青州军主战部队的士兵不仅有札甲,还有头盔。 这给了他们极好的防御。 特别是前排的刀盾手,不仅有札甲头盔,还有圆盾,可以有效地防御箭矢。 第一轮箭雨下,除了几百个倒霉鬼,几乎损失不大。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 但第三轮箭雨才发射出去,弓箭手们刚撤退,典韦就已经带着最前面的先锋杀到了阵前。 如同一股奔涌的洪流撞在了一堵人墙上,顿时爆发出激烈的碰撞声音。 刘勋还算沉着应对,大军分成数部,严正以待。 枪盾手列在最前,左右各有一部,后方还有中军以及预备役。 而典韦则几乎没有做什么部署,一股脑往前冲,总计两校四部人马,以锥字冲锋阵型,他本人在最前头,往敌阵中厮杀开一条口子。 这一战没有任何花哨的操作,也没有任何战术,朴实无华的一场碰撞。 典韦之悍勇几乎勇冠三军,曾经在数百人的围攻下毫发无损,此时更何况全副武装,又有无数亲卫相随,几乎是在未碰撞之前,就横甩飞斧,将敌人的枪盾手打开一道裂缝。 他本人则持戟杀入其中,数十斤的短戟每一次横扫,都带着上千斤的力道,挥洒之间,就杀伤数十人,为自己身后的战友打出一片豁口。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士兵们士气大震,跟着典韦一同杀入其中。 短短一刻钟后,刘勋部的前军就被杀败,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上!” 看到这个情形,刘勋立即把中军派了上去。 其实他和典韦都不算是什么高明的统帅,也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两个人顶多算是普通将领之间的对决,不算菜鸡互啄,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如果是曹操、徐荣这个级别的统帅,看到典韦这么莽,一股脑A上来,怕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过青州军强在士兵精锐,装备精良。 袁术军强在人数较多,且是阵地防御战,两边都各有优势。 因此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属实半斤八两。 从晌午一直战到下午,打了快两个时辰,两边各有损失,最终因体力耗尽,不得不鸣金收兵。 战后统计,典韦部死伤一千多人,刘勋部同样死伤一千多人,伤亡差不多。 毕竟典韦是冲阵,前面几波弓箭还是造成了不小伤害。 到了第三日,刘勋部继续撤退,出了大泽乡。 典韦步步紧逼,于大泽乡南面十多里处,再次将刘勋截住,双方又战一场。 这场战斗谈不上精彩,两边的布置都谈不上精妙,可这却是华夏几千年来,无数战争史的一个缩影。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韩信卫青霍去病,都是曹操李世民朱元璋,顶尖战略家们打仗固然精彩,但普通将领之间,菜鸡互啄,亦别有一番风味。 别看典韦历史上名气响亮,可谁让他只有战场悍勇之能,没有统兵大将的本领呢? 两日争斗,换来的是双方两败俱伤。 到第三天日暮,两边罢兵,就在典韦不肯善罢甘休,准备继续追击的时候。 官道尽头,忽然传来轰隆铁骑声音,令人闻之色变。 典韦与刘勋连忙于荒野之上就地再次整军防御,就看到南方官道尽头,一直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向着北方而去。 最前头的,是大量骑兵。 骑兵高举着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吕”字! 是吕布! 刘勋大喜,连忙派人过去求援。 典韦如临大敌,暗暗叫苦,心道这次遭殃了。 哪知道吕布似乎对他们视而不见,无视了刘勋的求援,径直向北而去。 看到这个情况,不管是典韦还是刘勋,都与自己部下面面相觑,不知道吕布是在搞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战斗肯定打不下去。典韦无心再追击,刘勋也不想再跟典韦这种莽夫纠缠,双方各自罢兵,各回各家去。 第七十八章 淮水之战 夏侯惇很清楚自己的人太少了,不可能击败纪灵,所以他只希望能够牵制纪灵就行。 在大规模战争中,往往人数越多,差距越大,反而更容易出现以少胜多。 但小规模战争里,人数越少,差距越大,则很难发生这种事情。 比如昆阳之战,一万对四十二万。赤壁之战,五万对二十多万。淝水之战,八万对八十万。 因为人越多,指挥就更加混乱。不是人人都是韩信,在通信能力极差的古代,想要遥控指挥每一部人马,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几千人的战斗就不一样,只要稍微有些军事素养,人数占优的那一方肯定是胜算更大。想要以少胜多,难于登天。 纪灵有两万人,夏侯惇只有五千,双方差距足足四倍。除非夏侯惇能够阵斩纪灵,造成斩将夺旗的局面,否则几乎不可能在纪灵手里讨到便宜。 因此一路行来,他只是尾随,给纪灵制造压力,并没有主动出击。 纪灵驻扎的点更靠近吕县,所以他跟刘勋回撤时的方向不一样,刘勋是从沛国南下,而他则是从下邳南下,如果他也选择从沛国的话,就要绕远路,不划算。 双方一前一后,已经抵达了夏丘附近。此地的西面约二百里就是大泽乡,纪灵到了夏丘南方,往徐县而去,只要过了徐县,再经过淮陵,则进入了九江郡,顺利地完成回防。 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刘勋和纪灵离九江都有一天到两天的路程,他们谁也不知道袁术那边情况怎么样,所以都是心急如焚,尽量迅速往回撤。 正是十二月,由晚冬转早春的时间节点。天气虽然有所回暖,但依旧保持着寒冷,旷野的道路上,杂草丛生,早春刚刚露芽的野草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泥土,呼吸新鲜空气,却又被无数只脚踩回了地里。 夏丘与徐县,其实就是后世的泗县和泗洪县,两地多为平原,再往东南方向,就是后世著名的洪泽湖,但在此时却还没有成为湖泊,只有因淮水中下游泛滥而形成的大量沼泽湿地。 此时尚未靠近更南的淮水水系,湖泊河流尚不多,远处的丘陵已经是逐渐从褐转绿,农历十二月份的塞北还在下雪,淮水北岸却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 夏侯惇骑在马上,不断地催促着士兵加紧行军。现在离淮南越来越近,他就越不能放纪灵过河,因此此时必应有一战。 程昱朗声道:“元让,紧紧咬住即可。千万不能给他们渡河的时间,一定不能和他们打。” “我知道。” 夏侯惇表示明白。 “我料那纪灵归心似箭,必定要和我们决战,你一定要记住,敌进,我就退,明白吗?” “知道。” “好,那我就走了,千万不能鲁莽!” 程昱千叮咛万嘱咐。 夏侯惇现在根本没有瞎眼,双眼露出狰狞的神色:“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纪灵回去。” 说罢一催促马匹,飞一般地往前而去。 这就是有战术和没战术的区别。 典韦不懂战术,于是就傻愣愣地追,追到了就跟你打,莽夫一股脑A上去,跟刘勋打了个昏天黑地,最终被吕布迫走,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而夏侯惇和程昱就聪明许多,只是紧紧咬住纪灵不放,跟在身后,不主动进攻,也绝不会中纪灵设下的埋伏。 事实上纪灵几次想在前方设伏,都被程昱识破,一来一回,反而更加耽误时间。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纪灵还是刘勋,都必须要过淮水才能回到淮南。 典韦在刘勋过淮水之前,就急哄哄地找他打仗,最后没分出个胜负,刘勋自然可以从容地渡过淮水,驰援袁术。 而夏侯惇和程昱,则是分兵。 由夏侯惇继续尾随纪灵,程昱领一千人绕道,提前埋伏于淮水渡口附近。 此时后有追兵,侧翼有埋伏,纪灵过不过河? 过河就会导致军队没有战阵,前面的人还在渡河,后面的人却要打仗,必然会让军队处于一片混乱,到时候五千人战胜两万人,或许就未必不会成功。 不过河的话,更加糟糕。袁术那边情况不明,一旦因为他没有及时回援,导致袁术那边出问题,那事后纪灵必然要遭到处罚。 因此这对于纪灵来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同时也是程昱战术的高明之处,可以有效打击敌人。 只是纪灵好歹也是袁术麾下有数的大将,等他抵达徐县,离淮河已经不足八十里的时候,终于回过味来,明白敌人是打算在淮河边上阻击他。 一时间骑虎难下,想了半天,决定亲自带一万人回头,迎战夏侯惇,然后让自己的副将先带一万人到淮河渡口准备船只。 夏侯惇又不蠢,与程昱分兵之前,三令五申让他不要和纪灵对战,因此纪灵回头,他就立即后撤。 双方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 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袁术求援的第四天,纪灵才慢慢吞吞地抵达了淮水边上。 按理来说,淮南淮北距离总共不到三百里,这还是汉里,照后世来算,就是一百多公里而已。 不谈那些一天徒步一百公里的大佬,单按照古代常规行军里程约每日七十里来算,四天时间,散步都散到了。 像司马懿截获孟达谋反的信件,千里奔袭斩杀孟达,就是以平均每日五十公里的行军速度急行军。 还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平均每天能跑一百六十七汉里,当之无愧的行军速度。 而现在原本应该是三天内抵达淮南,纪灵却用了四天才到淮水边上,离淮南还有一百多里的距离,意味着他花了四天时间,才走了二百多汉里。 比正常时间慢了两三天。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夏侯惇与程昱的拖延战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严重拖慢了纪灵的行军速度。 淮河北岸,徐县渡口,远处的波涛翻滚的河水,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起伏不定的丘陵被淹没在林叶之中,附近的百姓早就跑得没影,留下空荡荡的渡口以及滚滚流淌的大河。 纪灵放目远眺,现在明明是中午时分,天色却十分暗淡。十二月的淮河地区时常下雨,以打渔为生的渔民纷纷逃入了附近湖泊及支流水域,藏匿在芦苇荡中。 河岸水草丰茂,芦苇茂盛。唯有渡口边,他的副将尽力搜罗,也不过是找到了三十多艘小船而已,按每船二十名士兵,得来回三十多趟。 “可恶!” 纪灵用自己的三尖两刃刀在地面狠狠地一顿,砸得地面泥地露出个窟窿:“前有大河拦路,后方又有追兵,如何才能过江?” 副将说道:“将军,为今之计,只有击败后方的追兵,我们才能过河去援救左将军。” “难道我不知道吗?” 纪灵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愤怒道:“可敌人却狡诈如狐,根本不和我们一战,我们上去打,他们就往后退,如何才能打起来?” 夏侯惇一直与他保持着七八里外的安全距离,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纪灵选择强行渡河,快速行军不过是两三刻钟内就能抵达。如果纪灵选择回头攻打,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撤退。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弄得纪灵很难受,不是说打不过后面的追兵,而是人家追兵缠着他,不让他走。偏偏要是一条大路,他前中后大军,完全可以组织起人手一路走过去就是。 结果现在淮水挡在前面,除非他的部队能飞。 “将军,我看那边有大量野蓬蒿,芦苇也茂密,人藏在里面,根本看不到。不若我们在里面埋伏一军,大军佯装渡河,等敌人杀来,忽然杀出,你觉得如何?” 副将左右看看,忽然指着远处河岸边茂密的野草丛和芦苇荡提出了意见。 古时候环境污染不严重,特别是冬春交际,草木疯长的季节,在没有人开荒的野外,大量的树木、野草开始繁茂生长,往往一片小树林,一座长满树木的小山包中藏几千上万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刘备火烧博望坡,就是将伏兵藏身于两侧小山坡的林子里,等到夏侯惇轻敌冒进,追赶的时候,一路且战且退,引诱夏侯惇进入博望坡,然后忽然杀出,将夏侯惇击败。 不要认为现代社会草木不旺盛,就认为古代草木也不旺盛。现代社会到处都是人,人为干预的情况下,杂草不可能生长,而古代一些地方,几百年都不一定有人烟,原始莽林重重叠叠,人走进去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徐县淮河渡口原本有人为活动,但在这乱世,几乎是半荒废了很多年。大军来来往往,百姓也得四处躲藏,生活过得已经不易,自然不可能还去剪除河岸杂草,因而此地水草极为丰茂,完全可以藏匿人马。 纪灵四下观望,觉得副将说得有理,点点头道:“此计或许行得通,就按你说的办。待会你领三千人,藏匿于那处坡后,再有两千人,藏匿于此芦苇荡中,我领五千人与阵前,一万人渡河,引诱敌人来攻,等到敌人靠近,你从侧后方杀出,三方同时进攻。” “唯!” 副将以及另外一名军司马领命而去。 这个计策自然不能当着人家斥候的面大摇大摆地进行,夏侯惇本人领大军在后方,但依旧有很多斥候吊车尾一样跟着他们,远远地观望,最近的斥候已经不足一里地,他们这边的行动敌军斥候全在眼里。 因此纪灵先派自己这一方的斥候出动,驱赶敌方斥候。等到周围没有眼线之后,再立即安排伏兵以及渡河事宜。 渡口处一万准备过河的士兵挤挤攘攘,小船悠悠,开始渡河。 离渡口七八里外驻军的夏侯惇听回来的斥候禀报,说是纪灵在驱赶斥候,就猜到敌人可能准备渡河了,因此立即决定出发,开始往渡口方向赶。 才走了两三里地,远远地已经看到旷野尽头,河畔一座丘陵小山下,道路上列着整齐大队的纪灵军时,有两名斥候飞马来报。 “将军,军师让你千万不要出击。” 斥候下马后立即说道。 夏侯惇勒住马匹,让大军止步,问道:“为何?” 斥候道:“军师说,敌人已经设伏于东面山中,一旦你进攻,则立即会被前后夹攻。” 夏侯惇皱起眉头:“那该如何是好,敌人已经在渡河,如果不横加阻拦的话,岂不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去?” 斥候又道:“军师说,让将军稍安勿躁。他待会找准时机,忽然进攻,打乱敌人渡河计划,给敌人造成混乱,此时将军再进攻,则必定能破之。” “原来如此。” 夏侯惇缓和过来,点点头:“好,那我就再等等。” 淮河水畔,草叶茂盛。 程昱领着一千人,同样藏身于河畔芦苇荡内。 看过《小兵张嘎》的都知道,那种湖泊河岸的湖芦苇深不见底,别说藏一千人,藏十万人都绰绰有余。 淮河水系周围河流湖泊遍地,程昱是从北岸一条淮水支流边缘缓缓向着主脉靠近,从芦苇荡中有斥候伸出脑袋观望,这才发现了纪灵的伏兵之计,飞快过来通知夏侯惇。 等到安排了计策之后,程昱亲自领兵从河边一路摸索过去。晚冬的寒风吹拂,江波荡漾,芦苇丛似海花般绚烂飘荡,卷起阵阵芦絮。 由于渡口附近之前一直有人为活动,因而周围的杂草蓬蒿芦苇都被清除,所以强行突过去会被发现。 程昱用肉眼观察了一下距离,发现芦苇丛离渡口处有差不多一里多地是一片空荡荡的河滩,忽然杀出去的话,确实能造成影响,但一千人实在太少,如果敌军将领指挥得当,恐怕难以造成大规模混乱。 他又仔细搜寻,注意到了渡口附近大量的木制建筑物。不管是黄河渡口还是淮河渡口,两岸来往,等待船只的时候,肯定会有大量的商贩、摊位以及木棚之类的建筑物。 甚至古代往往这种渡口就是附近乡民的集市,两岸居民购物的集中地,因此周围一里地被清出来的场地,几乎可以说是这个集市的集散地。 战乱时期,渡口虽然处于半荒废,除了附近少数渔民偶尔会过来摆渡,争些五铢钱以外,已经很少有人来往。 但之前留下来的建筑物依旧存在,正是晚冬时期,只要没有下雨,应该可以点火。 想到这里,程昱立即下令取出预备好的火箭。 得亏陈暮提前发明了火箭,各路诸侯都会预备一些鱼膏油脂缠绕住箭头的箭矢,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杀!” 在准备好火箭之后,程昱毫不犹豫下令进攻。 八百人组成死士忽然从西侧芦苇荡中杀出去,一窝蜂向着渡口猛攻。 渡口处守军果不其然引发一阵骚乱,在准备渡河的,在一旁警戒的,在原地休整的,都没有预料到后方居然有敌军来袭。 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还没开打,就因为挤挤攘攘的人群骚动,而有一些士兵被践踏而死。 一些守军将领反应还算迅速,马上组织人手进行抵御。 双方顷刻间就短兵相接,撞在了一起。 这波推进已经让程昱军靠近了渡口,此时他果断下令,命令剩余的二百弓箭手对准渡口位置的木制建筑物释放箭矢。 之前说过,普通弓箭距离很远,一到二百米之间,最远甚至能达到三百多米。 而火箭由于箭头重,五六十米就是极限。 可这种东西也不需要讲究精度,一顿箭雨射在了渡口的诸多建筑物上,很快将渡口引燃。 虽然渡口周围杂草和芦苇较少,并不代表没有,毕竟属于半荒废,早已无人打理,火箭引燃了地面野草蓬蒿,迅速向着周围蔓延。 一开始火势还不算大,也不算快。 程昱人手不足,两百弓箭手一轮箭雨,能够引燃的区域较少,还有不少弓箭落入人群当中,引发一阵骚动。 但随着前方八百死士死死抵挡住袁术军的进攻,给他们争取足够时间,十多轮箭雨下来,量变引发质变,火势很快起来,再加上河口大风,点燃了周围芦苇丛,漫天大火顷刻间将整个渡口变成一片火海。 “哈哈哈哈。” 程昱看着滔天的火光,以及远处已经处于大规模骚乱的袁术军,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 现在天气虽然阴沉,似乎有下雨的迹象,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雨,今日他必要纪灵败在此地。 而这边的骚动很快惊扰的了纪灵所在的前军,前军离渡口还有二里地,烟雾缭绕,火光滔天,纪灵前军都处于一片震撼当中,还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便在此时,夏侯惇马上命令进攻,大鼓响动,全军出击。 曹军顿时山呼海啸一样向着纪灵军杀来。 到了这种关口,纪灵也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同样下令进攻。 双方如两道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同时东侧山中伏兵尽出,原本纪灵是打算故意先往后退,等到夏侯惇追击的时候,再三方一起夹击。 可现在后方大乱,河畔芦苇荡的伏兵肯定是派不上用场,也只能现在就想办法在远离渡口的位置把夏侯惇歼灭。 然而曹军却打得极为顽强,短时间内纪灵陷入苦战。 同时后方军队被火势逼得四散逃跑,成为溃败的乱军,向着纪灵的后方冲击而来,导致纪灵后军一片大乱。 看到这情形,夏侯惇拼死猛攻,将纪灵军杀得大败,残兵往东面河畔方向溃败而去。 “万胜,万胜!” 大胜一场,夏侯惇兴奋地高举手中长刀,目光森然地看向远处溃败的纪灵军,正准备趁胜追击。 恰在此时,轰鸣雷动,地动山摇。 远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为首士兵旗帜高举,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吕”字。 看到这一幕,夏侯惇的笑脸顿时为之凝固。 吕布居然来了。 西去的曹仁,居然没有截住他! . 第七十九章 淮口射戟 铁蹄如雷鸣,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吕布勒住赤兔马的马绳,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便立即示意大军暂时停止前进。 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轰鸣的马蹄声,尘土飞扬,马鸣嘶吼。 这边的动静将那处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纪灵后方军队还处于一片混乱,漫天大火,此时给了他一些时间立即收拢步卒。 夏侯惇脸色微变,手中的长刀倒竖在身后,心中虽然暗暗叫苦,没想到此时蹦出个杀神。但手上却不慢,立即翻身上马,指挥士卒集结战阵,开始了防御姿态。 凌厉的风还在呼呼吹拂,远处河畔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程昱领着剩余的七百残兵撤退到了淮水西侧的山峦下,慢慢地靠近过来,与夏侯惇汇合。 此时三足鼎立,纪灵的位置处于淮河东面,是下游方向。程昱从上游方向而来,夏侯惇立于正对着渡口的官道口,离渡口约二三里地,吕布则同样是率军从官道过来,三方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 程昱骑上马匹,悄悄地来到夏侯惇身边,一边密切关注着远处吕布军的动向,一边低声说道:“看来我们低估了吕布,子孝应当是没有截住吕布,让他跑到下邳来了。” 夏侯惇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看看再说。” 程昱举目张望,就看到远处吕布大军停在二里外,并没有靠近过来。 “他们似乎只有两千左右骑兵。” 夏侯惇说道。 程昱点点头:“想来是吕布主力未在此,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计较?” “先采取结阵姿态,慢慢退到那处山林下,我已经令人在那处砍伐树木,挖建壕沟,一旦情况不对,则立即越过壕沟爬上山,在山下点火。” “知道了。” 夏侯惇点点头,还好程昱反应快,找到了退路,不然的话,前后夹击,他们恐怕要死在这里。 程昱在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西坡山下让七百将士挖壕沟。 说是壕沟,其实就是隔火带。到时候一旦情况不对,他们就撤退到坡下,点燃大火。有大火帮忙阻隔,他们就可以爬到坡上,从西坡后方逃走。 这边吕布也注意到了那处动向,纪灵还在整军,现在唯一可以发动攻势的就是他,因此他当即对卫觊说道:“之前袁术的人马和刘备的人马大战的时候,你劝我不要得罪刘备,现在曹操的人马和袁术的人马大战了,我应该可以襄助袁术了吧。” “不可。” 卫觊摇摇头:“此时将军千万不能动。” 吕布纳闷道:“为何?我与曹操已是死敌,攻灭他的军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卫觊马上说道:“攻灭他的军队之后呢?那就将迎来与曹操无休止的战争,到那个时候,将军哪怕得了广陵下邳沛国,也将一直处于和曹操的战争之中无法壮大。” “什么意思?” 吕布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卫觊解释道:“将军想一想,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占据淮北地区,但我们还尚未掌控这片区域,本部人马也只有一万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即便临时扩充,也难以到精锐地步,一旦树敌太多,很快就会被消灭,所以我们必须休养生息,不能与周围的各路诸侯引发死战。” “嗯。” 吕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卫觊继续道:“我们虽然与曹操是死敌,但我们并未与他结死仇,也没杀他亲族兄弟,所以我们与他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在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以谈。如果与曹操不死不休,最后便宜的,只会是孙坚和袁术。” “为什么是孙坚和袁术?” 吕布这话一说出口,就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忙不迭道:“伯觎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卫觊笑道:“将军明白就好。” “那按照伯觎的意思,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吕布又问道。 卫觊说道:“将军应该很清楚,我代表的是朝廷的立场。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包括刘备在内,其实都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情况。但现在朝廷实力单薄,难以平定天下,因此才需要将军这样对朝廷忠心耿耿之臣的支持。” “我对朝廷自然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吕布拍着胸脯保证。 他这一次来淮北扎根,卫觊也跟他说过,一旦拿下淮北,就会立即请求朝廷任命他为徐州牧,因此吕布现在对卫觊可谓言听计从。 虽然现在徐州北部还在青州手中,但徐州南部的淮北地区,才是富庶之地,哪怕前些年被笮融败得差不多,可土地还在,只要好好治理,很快就能恢复实力,在这中原地区,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卫觊就说道:“将军之心,朝廷自然一清二楚。因而才会扶持你来淮北,同时也会责令刘备,让他不要主动进攻你。而将军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于此,发展实力。如果纠缠于各方势力之间,很快就会被消灭,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方是上策。” “那我应当如何?” 吕布问计。 卫觊道:“将军此时只占领下邳与广陵即可,沛国必须让出来,形成一个多方战场,不能让我们与曹操争雄,别人坐山观虎斗。” “只占下邳与广陵吗?” 吕布喃喃自语。 卫觊点点头:“不错,只有这样,南方的局势才会更加混乱,才会朝着向朝廷期待的方向发展。若是河南一地,亦出现一个像袁术刘备那样的大诸侯,乃是朝廷不愿看到的事情。” “我明白了。” 吕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会听从朝廷的命令。 他现在颠沛流离,能有块栖身之所足矣,何况尊崇于朝廷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道义上能过得去,名正言顺,图谋一段时间发展,才能谈未来能否争雄的可能。 卫觊看着他至少目前听自己的话,好歹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其实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陈暮的意思。 吕布在淮北,如果一门心思跟曹操敌对,以他的本事,哪怕和袁术联合起来,也绝非曹操孙策的对手。 一个实力不强,历史上有陈宫都被曹操摁在地上摩擦,更何况现在没了陈宫。 另外一个真就冢中枯骨,明明坐拥十多万大军,曾经是中原地区一霸,却屡次被曹操以弱胜强,打得狼狈逃窜,可见这二人都不是什么雄主。 如果双方闹得太厉害,孙策和曹操联合起来迅速把吕布袁术剿灭,一个得淮南江东,一个得淮北,硬生生造出两个大诸侯出来,这绝非陈暮想看见的事情。 因此他必须要让南方诸多势力保持平衡,既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又不能出现过于混乱的局面,让吕布这根搅屎棍参与进来,就势在必得。 说出来有些可悲。 虽然吕布自诩为三国第一猛将,但纵观他的一生,不管任何时候,都是随波逐流,从未有过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 或是被利诱,或是被离间,或是意志消沉,最终死在白门楼上。 哪怕这其中大部分原因,都是他自身性格缺陷的原因。可不能否认的是,这是猛将的悲哀,也是猛将的宿命。 强如千古第一的项羽,不也在韩信的逼迫下垓下自刎吗? 所以勇猛在更多的时候,仅仅只是勇猛而已。 一力降十会的前提条件,那是得在神话世界,你拥有一刀劈死一万人的能力。 若没有这个能力,哪怕你战场上横冲直撞,能杀百人,又如何比得了聪明人一计破千军? 在了解自己的处境之后,吕布明白,现在是他谋生的阶段,而不是树敌的阶段,因而决定不与曹操为敌,暂时罢兵。 不过想了想,他又对卫觊说道:“袁术此时甚是狼狈,若是不救袁术军,恐担心袁术覆灭。” “嗯。” 卫觊就问道:“将军有什么办法否?” “瞧我的。” 吕布一拍赤兔,如一道红霞般飞跃而出,向着远处奔去。 那边战场上惊魂未定,纪灵才刚刚稳定军心,见是吕布来,大喜过望。 夏侯惇则是不明白吕布一个人过来想做什么,他吕布再强,在战阵中杀个几十上百人就已是极限,到时候死的一定是他,难道他想以一敌千不成? 不过既然人家大军未动,至少说明战争不会立即打起来,因此夏侯惇与程昱都在此观望,看看吕布到底想干嘛。 就看到吕布奔驰而来,到了阵前对夏侯惇道:“夏侯惇,可敢出来?” 他与曹操纠缠那么久,自然认识夏侯元让。 “哼!” 夏侯惇冷哼一声:“别人怕你吕布,我不怕,我来与你一战。” “元让!” 程昱想劝阻,但夏侯惇是个急性子,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直接拍马出阵。 吕布却并没有与他动手,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罢在夏侯惇一脸不解之中,又骑马飞奔往淮河东侧方向,来到了坡下纪灵军前。 “吕将军!” 纪灵之前在东侧坡下安排有伏兵,此时大败一场,退至此地收拢残卒准备继续战斗,见到援军已至,高兴地出阵说道:“将军与我家明公是女儿亲家,今日是来相助否?” 他其实没见过吕布,但血红赤兔马,加方天画戟,头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这身打扮,也就吕布了。 吕布摇摇头道:“我今日带的兵马不多,恐难以相助,不过我你随我来,我想办法帮你退敌便是。” “帮我退敌?” 纪灵一头雾水,不过吕布跟袁术是盟友,既然吕布这么说,他就只好出阵跟着过去。 三人来到远处官道上,三方大军正中央,两万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叫来了纪灵之后,三足鼎立。 夏侯惇与纪灵互为仇敌,皆握紧手中武器,怒目而视。 吕布却将方天画戟打了个旋,直接插在地上,对二人说道:“我吕布平生不喜斗,唯好解斗。今日尔等大战,既是让我遇到,我就要化解你们的争斗,你们看如何?” 天下第一的吕布不喜欢打架,喜欢劝架? 怕是你劝架的方式就是把人都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架了吧。 二人在心中腹诽。 不过两人都是当笑话在听,夏侯惇更是嗤笑道:“化解争斗?你凭什么化解我们的争斗?” 吕布冷冷道:“你若是不听我的,我就立即联合袁术,将你们攻灭在此。” 夏侯惇为之一滞。 虽然程昱临时想了后招,但问题是吕布多为骑兵,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你也一样。” 吕布看到纪灵在暗中偷笑,同样补了一句:“你若是不想化解此次争斗,此事我就不管了。” 纪灵的笑脸同样凝固。 他的军队遭逢大变,死伤惨重不说,士气大跌,如果吕布离开,夏侯惇继续猛攻,他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二人沉默片刻,夏侯惇就说道:“你想如何化解?莫不是想让我们与你打过一场?” “自然不是。” 吕布指着地上插在的方天画戟说道:“诸君观布射此戟小支,如若中了,当各罢兵。若不中,则留决斗,布绝不干预,可否?” 戟小支? 二人看向戟刃,所谓戟小支,就是戈戟之刃曲而下垂的部分,通俗来说,方天画戟左右两侧都是月牙刃,月牙刃的下方戟边,就是所谓的小支。 虽然戟刃并不大,但也得看距离多远。要是隔个七八米在那,稍微有些箭术的都能做到,算不得什么稀奇。 所以二人都是看着吕布,就不说话,意思很明显。 吕布笑了笑道:“当然,我自不会只隔几步便射,诸君请走开,若我到地方,尔等觉得尚可,便举起手中兵器如何?” 纪灵瞅了眼夏侯惇,夏侯惇瞅了眼纪灵,纪灵便说道:“好,那就听吕将军之言。” “我没意见。” 夏侯惇勒马往自家阵营走去。 纪灵同样勒马走远些。 吕布则翻身下马,先在旁边一处洼地中捧了一层湿土,在小支上涂上一层厚厚的湿泥,然后以步行丈量,默默测算距离。 赤兔马跟在他身边,一路缓缓笃步。 过了片刻,约走近一百七八十步,吕布这才回头,看向远处的夏侯惇和纪灵,二人都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古代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所以走两步路,在古代才能算一步。 之前说过,汉代六尺为一步,一尺为23厘米,可见一步约为1.38米,一百步则差不多是在140米左右,所谓百步穿杨,就是这个距离。 由于吕布身高九尺,两米的大高个,迈出一跬的距离本就比常人要远,因而一百七八十跬,实际距离跟常人二百跬差不多,夏侯惇和纪灵目测,应该在90-100步之间,差不了多少。 这个距离即便是神射手,也不敢说能射到这支细长的方天画戟,更别说射到难度更大的戟面小支上。 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实际上原本夏侯惇和纪灵觉得,吕布只要走个百把跬,有五六十步距离,也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吕布是个实诚人,一直走到差不多百步才肯罢休,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两个人都是脸色肃然,严正以待。 如果吕布射不中小支,双方马上就会打起来,因此都是大气不敢喘,目光紧紧地锁在吕布身上,牢牢将手中的武器握紧,随时准备开战。 数万人也都是目光看过来,除了火焰升腾造成的噪音以外,整个战场上鸦雀无声。 气氛为之凝固。 远处,是漫天的火光。 没有人扑救的情况下,渡口的火焰越来越旺盛,即便离了二三里地,依旧能感觉到灼热扑面而来。 天色越来越阴沉,淮南淮北本就多雨,淮水中下游以及长江中下游有时候暴雨天气能维持数月,两江时常泛滥,晚冬初春季节下雨,倒是常见得很。 吕布凝神静气,翻身坐到了赤兔马上,取过宝雕弓,从箭囊中取一支箭来,随手把箭头拆掉,弯弓搭箭,几乎是一气呵成。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便在这个时候,几滴雨水落在了众人脸上,还未等人们反应过来,抬起头仰望天空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开始下落。 雨水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顷刻间,就已经是小雨变成中雨,而且还在往更大的暴雨趋势发展。 一时间,众人心底一沉,所有人都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离了百步,还得射中小支,且还是在雨水天气,不仅视野模糊,还会导致羽箭受雨和风的干扰,恐怕就算是古代神射手养由基来,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吧。 然而下一秒,只听到空气中传来清脆的牛筋绳绷动的声,紧接着一箭仿若流星一般撕裂虚空,向着方天画戟而去。 叮! 箭头像是射中了某个金属物件,随着叮地一声,然后是嗡嗡作响,方天画戟居然倒了下去。 “射中了,射中了。” 吕布那一方部将魏越睁大了眼睛,高声大喊。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吕布骑兵放声欢呼,士气高涨,哪怕他们只有两千骑兵,以此时的气势,恐怕随便对付任何一家,不需要联合,都能轻易歼灭。 “哈哈哈哈。” 吕布纵马狂奔过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过去查看。 夏侯惇和纪灵也凑了过来。 就看到方天画戟下摆小支处,原本涂上了泥土,此时泥土中心赫然被射出一个圆形,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银刃。 方天画戟乃是天外陨铁打造,和双股剑青龙刀丈八蛇矛三神器是一种材料,在战场上吕布用他与无数敌人磕碰过无数次,依旧崭新如初,这一支箭伤不到它分毫。 更何况箭头还被吕布拆去,方天画戟自然不会有什么损伤。 但泥土上明晃晃的箭洞,却在告诉人们,吕布刚才成功地射中了小支。 一时间,夏侯惇与纪灵都只觉得毛骨悚然,骇然无比。 百步穿杨,还是小雨天气。 这等箭术,简直是神射也,吕布之名,果然天下无双! “诸君如何?” 吕布得意地看着二人。 夏侯惇再不服气,也只能拱手道:“吕将军神射,我夏侯惇服了。” “我也心服口服!” 纪灵同样拱手。 吕布乐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兑现约定,切莫食言。” “好,我撤军!” 夏侯惇扭头就走,丝毫不停留。 反正他已经拖延了纪灵数日,且现在烧了渡口,任何差不多也完成了。 渡口被毁得一干二净,纪灵长噫短嘘道:“唉,吕将军,我也撤兵。不过徐县渡口被毁,我只能绕道虹县渡口了。” 吕布笑道:“我要去盱台,如此大家就此别过。” “将军保重!” 纪灵也不停留,带领大军往西而去。 虹县在沛国,又得绕道上百里,耽误了大量时间。 可没办法,这已经是最近的渡口。 吕布去盱台,就是后世的盱胎县,这里也是过淮水的渡口,因为广陵其实位于淮水南岸,同属于淮南地区,不过位置却是在东面,就是后世的高邮市。 所以大家分道扬镳,夏侯惇往回去彭城,吕布东去广陵,纪灵绕道沛国,再从沛国南下渡河回九江。 一场纷争,便在吕布的调解中落下帷幕。 第八十章 刘表东进 当日暮降临的时候,下蔡县的城池终于被攻破。 曹军一股脑杀入城内,惨烈的巷战几乎没有发生,除了零星的反抗以外,大批袁军投降,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了斗志。 斑驳的城墙上布满了刀枪痕迹,坑坑洼洼的地面尸体与鲜血交织。 各处城墙根下、房屋角落、街头巷尾,无数袁军丢下武器,跪倒在地上,向曹军祈求饶命。 曹操与郭嘉骑着马匹进城,在随从的保护下,四处查看。 过了片刻,曹洪匆匆而来,他的身上还有鲜血,但早就已经干涸,看来除了之前破城之战的时候,进城之后却是再也没有阻碍。 “子廉,袁术何在?” 曹操低头看着曹洪,下蔡县城已经被团团围住,虽然城池挨着淮水,但水面上早有他派去的小船四处巡逻,监视着城内一举一动,因此他坚信袁术还在城内。 哪知道曹洪脸色严肃道:“大兄,让袁术跑了。” “什么?” 曹操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 曹洪说道:“问过全城守军,都不知道袁术去了哪里,后有降卒说,城东北角这两日不让人靠近,我就带人去查看,结果发现在一民居内找到地道,直通城外。” 地道?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脸色都是不太好看。 他们居然忘了这一招。 或者说,不是忘记了,而是疏忽了。 因为下蔡就在淮河边上,土地结构松软,地质不像北方那么坚硬,如果挖地道的话,很容易发生坍塌。 而他们之所以清楚这一点,是因为这几年来,为了筹措军饷,曹操让郭嘉偷偷组建发丘中郎将及摸金校尉,暗地里盗掘陵墓,挖坟取宝。 虽然由于害怕正直的刘虞刘备知晓此事,曹操已经不像历史上那样猖獗,只敢背地里行动,但也因此对地质结构有了一些初步认识,明白地道的挖掘有多困难。 在土地柔软的淮南地区进行土木作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洞穴塌陷。所以他们根本不认为袁术有能在此地挖隧道逃跑的能力。 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袁术,他的军队中亦有能人,可以在淮水边上挖出地道来,确实小瞧了他。 “地道通往何处?” 郭嘉追问。 曹洪道:“城外二百步。” “难怪昨日傍晚袁术忽然派兵疑似要从城西突围,原来是故布疑阵。” 曹操皱起眉头。 郭嘉就说道:“明公,袁术必然是逃亡寿春去了,此时追赶,必能破之。” “嗯,立即渡河,追杀袁术。” 曹操当即下令。 他的军队之前就比袁术的军队休息得好,而且袁术的军队多为乌合之众,又打了败仗,虽人数众多,可战斗力与战斗意志都极差,根本坚持不了两天。 此时其实是在曹操攻打下蔡的第三日而已,真正攻城的时间只有两天,第一天和第二天,到今天,只是第一波进攻,就破城而入。 可以想象,早在第一日,袁术就已经在做挖掘隧道的事情,到了第二日夜里,就丢下军队,连夜逃出城外。 这个时候刘勋才刚与典韦在大泽乡附近纠缠结束,吕布还未到下邳,夏侯惇还在追击纪灵,最少要到后日,最快的刘勋才能回援,虽然曹操不知道这些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立即做出判断。 毕竟至少此时此刻袁术身边的士兵已经不多,寿春的守军肯定也很少。只要敌人一天没有回援,那袁术一天都是个冢中枯骨而已,只要破了寿春,淮南之地必归他曹操所有。 “大兄,那些降卒怎么办?” 曹洪问道。 曹操眯起眼睛,眼中划过一丝凶厉:“若是留下他们,则还得分散人马看管。若是放了他们,则必然大多回投袁术,不能放也不能留,让他们自己挖坑,给我全部坑杀之!” 坑杀吗? 曹洪脸色丝毫不变,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子弟来说,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只要是底层,就不算人,跟草芥没什么区别,杀了就杀了,又能怎么样? 在汉代,真正能算到人这个层次的,只有有资产的平民级以上阶级,如果是破产的贫民,或者大家族的蓄奴,肆意杀戮了,也就杀戮了。如果刘备不是顶了个汉室后裔,他在各路诸侯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 不过郭嘉想了想说道:“明公,此地降卒近二万,坑杀的话,依旧耽误时间。追杀袁术刻不容缓,不若先留下少数人将他们关押起来,等我们攻破寿春之后,再来处理他们。” “嗯.......” 曹操思索片刻,点点头:“好,就依奉孝之言。” 当下,留下两千人看押俘虏,余下大军,浩浩荡荡乘船过淮水,往东追杀袁术去。 倒不是郭嘉和曹操善心大发,而是古代杀降卒没那么容易,没有机关枪的年代,一个一个砍头,不知道要杀多久。 坑杀的速度快一些,只要逼迫降卒自己挖坑,让他们跳进去再填土即可。 但问题是挖坑的时候,降卒可能会发生不甘死亡而反抗,必须大军镇压,不可能只派少数人马看管。 而在这个与时间赛跑的关口,继续留在下蔡每多一个时辰,袁术的援军就要多快一分,他们擒拿袁术,占领淮南的计划就有一分失败。 因此他们没办法在这里多做停留,尽早过江为妙。 由于之前有为了防备袁术渡江,同时也为了自己大军渡江做打算,曹操收纳了不少船只,所以渡江行动非常快,等后方辎重部队也过江之后,军队就启程前往寿春。 之前刘备来时,带了大量物资。北上的时候,给损失惨重的曹操和孙坚留了不少粮草辎重,这为他后续攻打袁术提供了有利条件——既粮草充足。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下蔡明明是在淮水北岸,刘勋和纪灵却要渡过淮河,才能驰援袁术呢? 这是因为淮河绕九江郡而过,然后途径沛国、下邳、广陵。呈现的是一个J型,刘勋和纪灵要想驰援袁术,得先从沛国下邳进入九江郡,才能过来,不然的话,他们就只能绕道往东,进入汝南郡才能南下到下蔡,绕一个大远路。 所以现在刘勋纪灵都在同时往寿春死命地赶,不过在时间上,他们还是落后曹操不少。虽然曹操在下蔡没有逮住袁术,可下蔡离寿春并不远,几乎是隔河相望,这两天曹操也派人尝试进攻过寿春,早有前军在。 对于袁术来说,已经是到了危险关头了。 傍晚时分,曹军就兵临城下。 当天夜里,曹操驻扎在城外,准备明日进攻。 夜幕下,星野垂平,随着天气转暖,凌厉的寒风吹拂,却不像以往那样刀削斧劈。 到了午夜,曹操在帐篷内看了会书,就准备去休息。 此时他虽然不知道刘勋和纪灵在哪,但他早就在九江周边四处布置了斥候探马,一旦敌人回援,他就能立即得知。 现在尚没有动静,就可见在短时间内,袁术根本没有支援。而寿春经过查探,只有数千人马,还不如下蔡力量多,因此明日攻城,曹操信心满满,认为绝对可以拿下。 看了片刻,他吹灭了油灯,打算上床睡觉。可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部将于禁急急忙忙在外面喊道:“明公,出事了。” “进来。” 黑暗之中,曹操脸色漠然,在这个关口出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禁进来之后,发现帐篷内漆黑,看不到曹操人在哪里,他只能在帐篷口单膝下跪道:“在肥水方向,发现大量船只,正往寿春而来。” “什么?” 曹操大惊道:“这怎么可能呢?袁术在庐江的守军,不可能回援得这么快。” 从他攻打袁术开始,到现在才过去三天。更靠近九江的沛国和下邳的援军都还没来呢,为什么庐江的援军反而会先一步到? 这不合常理。 虽然庐江和九江挨着,且如果从彭蠡泽坐船,顺着长江东去,然后从濡须水进入巢湖,过合肥从肥水就能抵达寿春,这个路线就是历史上孙权带十万大军北伐的路线。 由于全程顺风顺水,特别是长江东流,水流速度非常快,大型船只飞流直下,确实有可能三天之内到达此地。 但问题是不能只算援军过来的时间,还得加上传令的时间。 袁术败亡的速度是非常快的,除非他早就预料到了败亡,提前去下令去找援军,不然从他固始撤到汝阴,再在慎县大败,短短两天时间,哪就那么快派人去求援? 按照曹操的估算,袁术下达求援命令的时候,最多就是慎县败亡的当晚。 而从慎县往南去庐江,走陆路穿过整个庐江郡,那速度可比水路慢得多,运气好五六天,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 因为庐江南面就是大别山区,崇山峻岭无数,不说道路难走,单说在这附近,刘表大军亦是在与袁术对峙,还有大量盗匪阻拦,就更加难以行进。 也许有人问,既然从彭蠡泽坐船过来很快,那为什么不坐船过去呢? 这是因为顺流和逆流的关系啊。 从彭蠡泽坐船过来,长江是顺流,自然快。虽然到了濡须水和肥水的时候变成逆流,但水流远不如长江迅捷,对大船影响不大,因此依旧可以保持很快的速度。 可你去传达命令时,坐小船在长江逆流试试? 别说去彭蠡泽,你就算是把手划断了,长江水都能送你去黄海。 因此曹操和郭嘉几次推演,都认为庐江守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过来,甚至比沛国和下邳的援军还要晚十多天都正常。 但现在这支忽然冒出来的船队,着实让曹操心惊肉跳,没有一点点防备,不知道敌人什么情况。 “明公,斥候回报,借着月光,隐约看到船上挂的旗帜是“黄”字。” 于禁说道:“似乎不像是袁术的军队。” “黄字?” 曹操站起身,走到桌案前,用火折子点燃油灯,批着披风坐下,深深地皱起眉头:“去,把军师唤来。” “唯。” 于禁领命而去。 黄...... 黄祖? 曹操的脸色十分严峻。 他万万没想到袁术在庐江的守军居然如此废物。 同时也没有料到,刘表居然如此野心勃勃,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趁着袁术败亡之际,同样过来捞一杯羹。 过了片刻,略微睡眼惺忪的郭嘉进入帐内,拱手一礼,说道:“明公。” “先坐下吧。” 曹操摆摆手,问道;“事情你已知晓了否?” 郭嘉一边盘膝坐在西侧席上,一边点点头道:“于禁已经告诉我了。” “你怎么看?” “黄字,只能是黄祖。” “不错,我也是这般认为。” 曹操沉吟道:“如我所料不差,必是刘表听闻袁术在固始被我们围困,因而猛攻庐江,刚好前些日子拿下庐江,立即大军从大江北上。” 郭嘉说道:“袁术已是一只病犬,不足为惧。然刘表来势汹汹,恐怕对江东虎视眈眈,我们不能不防。” 历史上,因为地缘问题,曹操早期对淮南长江流域一直不感兴趣。 但现在,同样是地缘问题,他必须争夺淮南淮北。 刘备和袁绍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曹操却由于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强大自己,导致他的地盘并没有扩大,到现在为止,也就是一个兖州再加上半个徐州而已。 所以为了能够得到淮南淮北等大片粮仓,将自己的地盘从河南杀出重围,他就必须对袁术下手,让自己拿到除豫州以及徐州北部的整个河南区域。 眼看他就要杀得袁术败亡,淮南淮北,加上自己的兖州马上就要连成一片的时候,半路却杀出个同样对淮南虎视眈眈的刘表,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曹操的心情十分糟糕。 他沉思片刻,说道:“以奉孝之意,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刘表来袭?” 郭嘉思索道:“刘表有大江天险,船舶水利可辐射整个江东。但如果北上走淮南的话,只需要扼守住合肥,则可与其划江而治,我们现在对江东没有什么想法,或可以与其商议,平分扬州,我们得淮南之地,他得大江南北。” “嗯。” 曹操点点头:“好,那明日攻城事宜,就暂时不谈,替我修书一封,让黄祖派人来我营地商议此事。” 他是一州州牧,与刘表同级,自然不可能亲自派人过去跟黄祖商量。 只能黄祖亲自过来,或者派代理人过来。 现在至少名义上,他跟刘表属于同一个阵营。因为他们都向朝廷上表称臣,组建过联盟一起对抗之前袁术陶谦联盟,这样就有了商量的余地,不至于见面就翻脸。 第八十一章 大战前夕 城破了! 随着城门大开,南皮之战落下帷幕。 袁绍采用了许攸的计谋,大军四面合围,每日疯狂进攻,吸引守军注意力。 然后趁机挖掘地道,最终成功突破进了城池,击败了公孙范。 公孙范领着残兵败退,往浮阳方向而去。 而在此时,浮阳方向的战争,也同样进入到了白热化,高览领五万大军,向浮阳发起猛攻。 城池内,田豫关靖等人冷静指挥,单经文则公孙续等将领拼死战斗,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成功地击退。 但谁都知道,这波只是试探性进攻而已,接下来的几日,高览都是铸造营寨,准备做长期打算。 几天后,青州军浩浩荡荡出现在了高城以北,浮阳以东。在浮阳东面二里外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骑兵。 “队长,你看那边。” 斥候小队指着远处山下的丛林说道。 丛林中不时有惊鸟飞出,公孙瓒潜伏于城外森林中,他选的位置也是在浮阳东侧。 因为高览是在西面进攻,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十倍的力量才能将城池团团包围,像长社之战,皇甫嵩和朱儁只有一万多人马,而黄巾却有十多万,因此才四面包围,营寨连成一片。 而高览只有五万人,敌人在城池内则有一万五千人,甚至他知道公孙瓒有大量骑兵,也许埋伏在城外,所以根本不可能学长社黄巾那样,把城池围住。 连分散出一半人马,去围困另外两座城门都不现实。因为这会分散兵力,给敌人逐个击破的机会,属于兵家大忌。 因此高览五万人全部都在西门二里外的营寨中,派出去的斥候四处侦查,但公孙瓒同样派出斥候在城池附近游弋,双方除了第一天试探性地在西门交锋以外,更多的就是斥候间的战斗。 但随着青州军抵达,大战必然到来。 因为公孙瓒等的就是青州军,以他的性格,从来都不喜欢龟缩在城池里,更多的还是愿意在野外与敌人决战。 “来两个人跟我去看看情况,小五你回去向将军禀报,其他人留在此地。” 斥候队长分派了任务,他决定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下了山坡,进入了林木间,远远地就听到了人声,几个骑兵从林子里冲出来,双方见面后,便都放下了敌意,互相点头致敬。 公孙瓒的幽州军和刘备的青州军已经并肩作战数年,双方都认识对方军服,不至于会认错成敌人。 “公孙将军在何处?” 斥候队长询问。 “烦请稍等,我去通禀。” 公孙瓒的斥候勒转马头,前去禀告。 过了片刻,公孙瓒就让他们过去,进入林内,大量骑兵藏于林内,马匹于林东更远的一条小河边上暂时修养。 斥候队长翻身下马,拱手说道:“公孙将军,国相接到将军求援,立即令大军北上,现在由臧将军率领青州军三万,已经抵达了此处三十里外。” “好。” 公孙瓒大喜道:“还请向臧将军告知,我打算明日就发动进攻,等青州军协助。” “唯。” 斥候队长便回去向臧霸传达信息。 到下午时分,臧霸的前军已经到了浮阳二十里外。 由于一路上都是荒无人烟的野外,沼泽遍地,河流众多,很多地方长满了森林,所以大军行进速度并不快,往往有时候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跨过不少艰难险阻才能继续北进。 或许有人不信后世的盐山、海兴一带在三国时期居然如此原始。 但确实是事实,从春秋战国到汉代,这一片方圆上百公里都没有城池,没有人烟。 此时虽然隶属于高城县管辖,不过此地离高城却有四五十公里距离,越往东北海岸,除了渤海湾海边有零星的渔村以外,更内的地方,大多为原始莽林或者大片沼泽湖泊湿地,并不适宜人类居住。 不过臧霸倒没有往东北方向更深入,而是从后世的盐山东面,海兴西侧。 因为连接浮阳,倒有一条县与县之间普通官道,偶尔公孙瓒和刘备的军队往来,会通过此地,且附近还有乡民,只是为了要躲避袁绍的斥候,臧霸不得不走了一半以后抛弃官道,深入丛林了而已。 现在他的位置处于后世的盐山县正北面,此时的浮阳县东南面二十里外,大军正顺着一条起伏的丘陵下小道前进,在丘陵下方则是小溪,过了丘陵,前方豁然开朗。 “此地是何地?” 臧霸询问向导。 向导道:“这里是浮阳东南,再往西去,就是鹤乡,进入了官道。” “嗯。” 臧霸点点头:“离浮阳还有多远?” “约二十余里。” “可有小道直接绕道浮阳?” “北面有一条山民常入林中打猎的道路,可到浮阳东面的集乡。” “嗯。” 臧霸回过头,对传令兵道:“去,让大军原地休整。” “唯!” 传令兵就去下达命令。 臧霸本人则打算回中军去找荀攸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斥候飞马奔驰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道:“将军,已经找到公孙将军了。” “哦?” 臧霸闻言大喜道:“他在何处?” “他率领本部骑兵埋伏于城外,正在等待将军汇合。” “我知道了。” “公孙将军说,他打算明日就发动进攻,还请将军协助。” “明日发动进攻?” “是的。” 斥候回禀。 臧霸皱起眉头。 这公孙瓒怎么如此独断专行,友军过来,也不相商一下,就直接下达命令,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部队了呀。 他为了绕开高览设置在南面官道上的哨卡斥候,选择了绕了一个大圈,从东北方向过来,沿途道路也都是乡民认识的小路,就是为了隐瞒行踪,好发动突袭。 这是荀攸设下的奇袭之计。 结果公孙瓒居然让他们直接过去汇合,然后主动发起进攻,这样他们隐瞒行踪的意义就彻底失去,明牌和人家打,那还打什么? 想到这里,臧霸摇摇头,转身往中军的方向而去。 这次领兵出征,徐荣领一万人进入清河国内四处骚扰,阎忠为军师,负责后方统筹。臧霸则领三万人北上驰援公孙瓒,荀攸为军师,定下奇袭之计。 现在公孙瓒要正面强攻,显然是破坏了荀攸的计划,因此他必须要去找荀攸商量一下怎么办。 大军原地休整,臧霸来到中军。 荀攸正坐在一处河边草地露出的浅石摊上休息,喝了一口水,见臧霸过来,便起身缓缓走过去说道:“臧将军。” “军师,叫我宣高即可。” 臧霸对荀攸很恭敬。 荀攸便招呼他往河边走一走,边走边问道:“宣高,是前方出了什么岔子吗?” 臧霸陪着荀攸在河岸散步,说道:“前方斥候来报,他们在浮阳城外找到了埋伏的公孙瓒,公孙瓒说,他打算明日进攻,让我们协助他一起同进攻敌人营寨。” “一同进攻?” 荀攸皱眉,他最初的计策,是先隐藏行踪,然后再与公孙瓒商议,让他先引诱敌人进攻,等敌人出了营寨,攻打城池的时候,青州军忽然杀出,配合公孙瓒城内兵马以及城外骑兵,一举将敌人击败。 这个计策不仅是突然袭击,同样还是野外鏖战。在有骑兵,以及敌人原本攻城失利,加上陡然被突袭士气跌落的三重加持下,肯定是必败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计策。 但公孙瓒却要求他们一起主动进攻,原本是野外鏖战,可以充分发挥突袭加上骑兵机动性,结果现在却去攻打敌人的营寨,原来的防御反击战,打成了主动攻坚战,放弃自己的优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哪个计策好哪个方案差。 “子归曾经说过,公孙瓒此人刚愎自用,素来不服他人,而且性格冲动,品性刚烈,看来子归说得没错啊。” 荀攸摇摇头。 臧霸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荀攸道:“公孙瓒不能败,至少此时不能败。宣高宜亲自过去一趟,看能不能说服他放弃强攻。” “嗯。” 臧霸脸色沉重道:“我知道了,我亲自去一趟便是。” “虽然我没见过公孙瓒,但既然子归如此说,那此人必是心高气傲之辈。宣高去之后,千万不能贬低其作战计划,而应当分析利弊,赞扬公孙瓒战术得当的同时,告诉他攻坚不易,最好是等敌人来攻时再做突袭。” 荀攸分析了一下公孙瓒的人性弱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些人的性格脾气,就跟青春期的小孩一样,明知是错的,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千万不能逆着来,只能先顺从他。 一步步引导,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好,我定会加倍小心。” 臧霸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这个人早年性格也刚强,但多年泰山贼磨砺,已有圆滑世故,不至于情商低到那个程度。 当下也不迟疑,命令大军原地休整,臧霸亲自奔赴浮阳城外,找公孙瓒商议。 二十里路,差不多一个时辰,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 公孙瓒听说臧霸过来,就亲自前来迎接。 两人于林中临时住地会面,说说笑笑了一阵,才正式进入议题。 臧霸说道:“将军说让我们明日与将军一同进攻敌军?” “不错。” 公孙瓒青筋暴跳,眼中喷出怒火:“袁绍欺我太甚,我必要将他的军队击败。” 臧霸点点头道:“将军强攻之策确实甚秒,敌人猝不及防,必是大败。只是我军此次为了躲避敌人斥候侦查,特意翻山越岭,绕了远路过来,若是强攻,恐怕就会失去突袭的意义。” “哦?” 公孙瓒问道:“你们是作何打算?” 臧霸就说道:“军师说,将军可先攻之,然后佯装不敌后撤,此时敌人必然追击,我军忽然杀出,到时与将军前后夹攻,敌人必败。” “唔。” 公孙瓒沉吟思索片刻。 如果臧霸一过来就否定他的计划,他肯定不高兴。 他这个人刚愎自用,别人越否定他,他就越一股脑想证明自己,结果就是越走越远。 但臧霸听了荀攸的话,一过来就赞扬公孙瓒的计划好,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告诉公孙瓒自己一方的难处,这样双方才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说荀攸也不容易,作为一个合格的军师,不仅要有高超的智力,还得有卓越的情商来应付那些性格迥异的领导者。 像田丰许攸这种高智力,低情商,在碰上心胸狭隘的领导者时,往往很难混得开,就是典型的例子。 “若是设伏的话,也不是不行。” 想了一会儿,公孙瓒就说道:“好,那就依你们的计策,明日我领军前去挑战,若是敌人出击,则佯装败退,就看你们的了。” 臧霸笑道:“公孙将军请放心,我家明公此次虽然南下救援孙将军,然则在离开之前,早就与我们说过,青州与幽州同为一体,此次袁绍来犯,我们必不能让他得逞。” “那就好。” 公孙瓒很满意臧霸的态度,双方还算和谐地交换了意见,达成了一致。 然而就在臧霸准备告辞离去,安排明天突袭事宜时。 有探子飞马来报,南皮被攻破了。 公孙范领残兵出城后,一边往浮阳方向撤离,一边派骑士飞速过来报信。 由于高览只是在城外驻扎营地,同时封锁了各个交通要道,骑士翻山越岭,从北面侧翼绕道北城门,进入南皮告知了田豫情报。 田豫则马上派人从东城门出去,告知埋伏于此地的公孙瓒这个信息。 得知南皮被破,袁绍主力大军马上就要北上与高览汇合,到时候十多万大军猛攻浮阳,公孙瓒也是大吃一惊,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臧霸立即说道:“将军,不能迟疑了,看来我们必须改变计划,明天不能再行动,事不宜迟,今晚就进攻。” “今晚就进攻?” “不错,今晚就进攻,南皮被破的消息,高览肯定也知晓,此时将军连夜进攻,他必定认为是将军决定破釜沉舟,因而他一定会坚守营寨,等到将军佯装败退之际,也会马上进攻,此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若是他不主动追击呢?” 公孙瓒问出了疑惑。 如果高览打定主意坚守,一定要怂到袁绍到来才打,那这个计策就毫无意义。 然而臧霸却说道:“将军想想,在高览眼中,将军已是败退,撤入城中,有城池固守,且还有可能青州援军会来,如果换成将军,是希望速战速决,还是希望继续攻坚打城池战争?” 公孙瓒思索道:“自然是在野外决战最好。” “是的。” 臧霸分析道:“现在将军主动出城,高览必然高兴,因为哪怕袁绍主力到来,城池攻坚也绝非易事,将军外有援军,内有粮草,急的不是我们,是他们才对。因而高览如果不蠢,在将军败退之时,选择出击才是个好策略。” “我知道了,今夜就攻。” 公孙瓒毫不犹豫答应。 不管高览出不出来,南皮被破已是事实,死马当活马医便是。 看到他同意,臧霸也是松了口气,立即回去准备向荀攸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袁绍这么快攻破南皮,杀来浮阳,是所有人预料不到的。 但眼下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只要先打退高览,青州军拖延住袁绍的脚步,等到公孙瓒北回幽州,大不了就是把渤海还给袁绍而已。 现在公孙瓒并不想跟袁绍决战,他的老家幽州还处于被鲜卑攻击的状态。 他急的是回去抵御鲜卑! 而公孙瓒被消灭同样不符合青州的利益,他回幽州才符合,因此不能让袁绍合围之势达成,就是双方共同的目标和利益了。 三国之谋伐 第八十二章 浮阳之战(1) 第二日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当日暮降临的时候,浮阳县城池大门,忽然打开了。 城外的袁绍军斥候注意到这个情况,原本松懈的神情,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上马冲回营寨。 此时高览军中有谋士辛评,治书李历,以及马延、焦触、张南、韩荀、马凯等将领。 高览得知消息,除了在外巡逻的将领外,立即召集其他人议事。 众人来到主将营帐,高览环顾四周说道:“诸君,刚才探马来报,说浮阳城门忽然打开,你们怎么看?” 辛评沉吟片刻,问道:“城池可有动静?” “并无动静。” 高览摇摇头,探马原本以为敌人要进攻,结果一人去报信,其他人都在那守了片刻,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出来,第二波探马才又回来报告情况。 “此必是诱敌之计也。” 辛评说道:“如我所料不差,南皮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浮阳,公孙瓒心急如焚,想与我们进行决战。可我们坚守不出,因而大开城门,引诱我们主动进攻。” 治书李历也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如此,我们昨日得知的情报,公孙瓒与我们得知的时间应该也是相差无几。” “嗯。” 高览思索片刻,便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辛评笑道:“自然是在营寨中严正以待,现在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公孙瓒。只要我们不上当,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弃城北上,狼狈逃窜。二是主动进攻我们营寨,逼迫我们决战,不然等到明公大军过来,以近六倍兵力围困,他必死无疑。”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几乎是所有军中将领以及谋士会的一个准则。 现在公孙瓒大军两万,高览五万人,双方差距并不明显,如果分兵围城的话,会导致兵力分散,因而无法围城。 而袁绍领六万人,等到他北上与高览会和,则冀州军有十一万大军,差不多六倍于敌,不说将浮阳团团围困,四面攻城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到时候顺利的话,迅速破城攻灭公孙瓒。哪怕不那么顺利,也能将他一直围死。 不过有一点对于高览来说,还是非常重要。 那就是公孙瓒急,袁绍也急。 毕竟这招调虎离山,将刘备引向豫州战场。可争取的时间也就是一来一回那么不到一月的时间而已,甚至加紧行军,从汝南半个月内回青州也不是做不到。 而攻城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守城方准备得当,里面粮草充足,围困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都是常有的事情。 像历史上袁绍数万大军围攻臧洪不过几千人,打了一年都没打下来,就是如此。 高览虽然不知道臧洪的事情,但他知道攻城有多难。 因此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辛评,于是说道:“军师不要忘记,明公在出发之前,尽量要求我们速战速决,刘备随时可能会回来。” 辛评想了想就说道:“嗯,这点倒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如何赢,却忘记了明公也在与那刘备抢时间。” “那我们应该如何对敌?” 高览又问。 李历道:“既然敌人城门打开,不如干脆领军猛攻?” “那也不行,这是明摆着的陷阱。” 辛评沉吟半天,说道:“将军可令人率军佯攻,同时令人埋伏于城北,等到佯攻之军败退之时,敌人必然追击,此时我们再坚守营寨,与敌人周旋,等到敌人久攻不下,大军出击,则有可能拿下浮阳。” “若是拿下浮阳,便是大功一件呀。” 高览听到这个计策,精神一振。 公孙瓒在抢时间,想尽快回幽州稳定局势。 袁绍也在抢时间,想在刘备回来之前将公孙瓒狙杀在渤海。 历史上他做得很成功,数次击败公孙瓒于冀州、青州、幽州等地,双方打了七八年,最终在易京将强大的公孙瓒困死。 当时公孙瓒受到刘虞的扶持,统领步兵和骑兵大概两万,后来青州黄巾复起,聚众三十万,被他攻破,俘虏大部分人马和辎重,因而实力大增,不再听命于刘虞。 而袁绍因为初得冀州,还没有消化,只有数万人,实力远逊色于公孙瓒。 双方实力悬殊,最终由于公孙越的事情而爆发冲动,导致早期一直是公孙瓒压着袁绍打,一直到界桥之战,龙凑之战,鲍丘之战几次大战,才将局势扭转回来。 但此时却是两级反转。 袁绍得到了王芬的全部遗产,所以一开始就拥有了接近官渡之战时全盛时期的冀州兵力。 公孙瓒的基本盘是前期刘虞扶持他的两万步骑,以及青州黄巾。 结果刘虞现在在洛阳当皇帝,青州黄巾全归了刘备,其中精锐目前都在前线,所以实力比之历史上可谓是差了太多,根本不能和袁绍一战。 不过公孙瓒有一点好,他虽然不知道他原本的步兵队伍全都被好兄弟刘备弄走了,可他还有另外一个基本盘,那就是他不像历史上那样与周围的异族关系极差,除了有过造反经历的丘力居以外,他跟鲜卑乌桓关系都不错。 毕竟以前是为了升官崛起,才拼死跟他们战斗。现在不仅能升官,还能发财,那为什么还一定要跟他们打死打活,大大方方做生意,维护好关系,利用他们的兵力做事难道不香吗? 可总归是外人,需要花钱雇佣。 因而关系好是关系好,却不能作为常备部队,所以在大量步兵归属于刘备之后,只是看起来公孙瓒实力大幅度削弱了而已。 但只要开战的时候,立即就能从北方调集数万骑兵南下。 这才是公孙瓒最大的底牌。 只是可惜的是袁绍用了阴招,利用中部鲜卑突袭了幽州老家,导致公孙瓒无法第一时间联系他的鲜卑乌桓盟友,吃了个暗亏。 现在青州军要做的,就是在把公孙瓒送出冀州战场的同时,让他保留这个基本盘,能够持续与袁绍做斗争。 这样将来青州与冀州开始全面战争的时候,公孙瓒至少还能够帮忙牵制骚扰一下。 三方的利益纠葛,以及战略部署,就是如此。 袁绍急于想要消灭公孙瓒,拿下幽州,至少不能在他以后与宿敌刘备大战的时候,让身后的幽州成为他的桎梏。 公孙瓒急于回到幽州,稳定自己幽州的基本盘。 陈暮则是希望公孙瓒老老实实回幽州待着,不能让他过分强大,将来威胁到刘备,也不能让他过于弱小,以后还得在于袁绍的战争中发挥作用。 各自都有自己的考虑,而战争就成为了最后的手段,三家斗法,看看谁能够笑到最后,成功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 夕阳还未落下,现在大概是下午五六点钟,天还未完全黑。 古人不愿意在黑夜里打仗,但两方都在钓鱼,这种将夜未夜的时分,就是为了给人一种急迫感——再不打,就没机会了。 高览营寨门大开,部将张南率领五千精兵,浩浩荡荡地出营,除了张南以外,各部将都领自己本部人马出来,营寨中留守一万人,其余人故布疑阵,分散在营寨与城池之间的道路上,列好战阵。 而在营寨后方,却有五千人马偷偷摸摸地向北而去。 田豫站在城门上,远远地看到西方辽阔的官道上,大量的军队正在向着城池而来。 按照原定计划,引诱敌人来攻击,然后联合青州军,一同发动进攻。 现在敌人已经出来了,他们这边也得配合行动才行。 “关城门!” 看着敌人已经靠近不足一里,田豫马上下达命令。 城门缓缓关闭。 张南看到这个情形,马上下令道:“进攻!” 咚咚咚咚的战鼓声音如洪雷奏响。 无数扛着云梯的士兵冲在了最前头,开始向城头发起猛攻。 “放箭!” 随着田豫的一声令下,城头上箭矢如雨点一样往下落,士兵们举着盾牌,冒着箭雨将云梯搭上,开始攀登云梯。 很快滚石檑木砸下来,又有勾镰扒拉梯子,同时放下城头挡板,让正面强攻的士兵无法上来。 一时间张南军损失惨重。 古代攻城战说好打也好打,说难打也确实难打。 有些城池如袁绍攻臧洪之战,张巡守睢阳保卫战,吕文焕死守襄阳之战,都是守城一方冷静应对,再加上一些别的因素。 比如臧洪是因为袁绍主力在对付公孙瓒,围攻东武阳的兵马不多。张勋和吕文焕则是依靠城高墙坚。 至于那些顷刻间被破掉的城池就更多。 双方打的不是攻坚能力,而是彼此智慧。守城有守城的办法,攻城有攻城的办法。 什么投石车、云梯、冲车、撞车、挖地道,阻拦人的是城墙,可要毁坏城墙活着越过城墙,人们总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而守城一方就得积极应对,若是反应不够,就像公孙范一样,被人挖地道破城,那自然是不能抵挡。 只是相比于攻城的那一方,守城的那一方总归要被动一些,如城内粮草会是个问题。 田豫的能力可比公孙范强得多,沉着应对。 第一波战斗甚至只持续了片刻,张南派出来的数千前锋部队就轻易被打退,云梯被毁坏,丢下上百具尸体,以及数百哀嚎的伤兵狼狈而逃。 “撤!” 见到出师不利,张南马上下令后撤。 而就在这时,远处东南方向,忽然亮起无数火把,排成一条长龙,点亮了已经逐渐暗淡的东方。 “全军出击!” 看到这一幕,田豫毫不犹豫地下令进攻。 城内田楷、单经、文则、公孙续等将领立即响应号召,领军出征。 这是之前他们与公孙瓒约定的暗号,由公孙瓒亲自领骑兵屯于城外,等到合适的机会,举火为号,全军进攻。 顿时轰鸣的马蹄声如雷霆一般响彻夜空,东南方向的大地上,尘烟滚滚,地动山摇。 五千铁骑组成的队伍如一道洪流一般涌来,整个地面都像是在颤抖。 远处高览营寨外的丘陵之上,高览亲自坐镇指挥,他遥远城池,对辛评李历轻笑道:“公孙瓒果然不出二位所料,在诱使我们进攻。” “明公在担心刘备,公孙瓒也在担心他的幽州。现在幽州已经被鲜卑人搅得一团乱,他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辛评笑道:“现在明公不日就要抵达城下,公孙瓒也必须要拼死一搏了。” 高览点点头:“还好我们早已经料到了他的打算,只是派张南为先锋佯攻,实际上却是埋伏于营前,只要公孙瓒与我们陷入鏖战,那么焦触后方奇袭,则必有奇效。” “公孙瓒,死之近矣。” 李历也含笑道。 为了应对公孙瓒急于想扳平局面的心态,他们制定计划,由高览率领主力与公孙瓒主力周旋,焦触从后方奇袭城池,断公孙瓒退路,到时候前后失据,公孙瓒必败。 别看公孙瓒实力不弱,拥有大量胡骑,可这些兵马不在身边,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而刘备南下,为袁绍争取了时间,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张南前军如潮水一般撤退,士兵们将原本准备的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抛下,撒丫子飞奔,像是打了败仗一样,狼狈逃窜。 城内的幽州军则是气势如虹,比公孙瓒的马队更加快一步,因为公孙瓒是埋伏于四五里之外,举火为号的时候虽然靠近了城池,但也依旧离了个两三里,冲过来需要一点时间。 田豫下达命令的时候,城内的士兵早就做好准备,全副武装地在城门口集结,张南一败,直接开门追杀。 双方一追一逃,在夕阳下的奔跑,像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杀!” 喊杀声震天,在距离高览营寨不足二里之处,双方交战在了一起。 虽然知道是佯攻败退,可士兵们却不知道。高览怕张南有失,直接从佯攻被打成大溃败,因此急令韩荀、马凯前往支援。 天色越来越暗,后方公孙瓒带领着骑兵杀来,速度根本没有降下,浩浩荡荡从战场边缘绕过去,完全没有管正在冲锋陷阵的单经田楷等人,径直向着高览的营寨而来。 “不好,公孙瓒是打算焚烧我们的营寨。” 辛评见到公孙瓒根本就没有打算与他们派出去的部队交战,立即意识到他的想法。 骑兵们手里可举着火把,营寨是木质,五千个火把足以造成一场大火。 只要营寨被烧,前方的士兵气势必然大落,而幽州军士气大增,哪怕人少打人多,胜率也是成倍增长。 “让马延出营结阵,务必不能让公孙瓒得逞” 高览立即下令。 他在营内还留有一万守军,现在正是时候。 当下传令兵立即去传达指令。 同时高览也让自己的本部人马出阵,前去拦截公孙瓒。 前方张南领五千,韩荀、马凯各领五千,焦触也领走五千人,营寨内有一万,高览自己则领两万人镇守中军。 公孙瓒虽然直奔他后军营寨去,可中军拦在中间,也绝不会让公孙瓒轻易过去。 很快早就埋伏好的中军杀奔而出,先是一阵箭雨,紧接着枪盾手列阵,挡在了骑兵前面,逼得公孙瓒不得不下令一头撞进了敌人阵中。 在骑兵高速奔跑的时候,是不可能临时下令调整方向的。人可以调整,马匹怎么行?不能违背惯性。 所以虽然公孙瓒很想停止冲锋,但已经迟了。 骑兵接二连三地冲入阵内,将原本要投掷在敌人营寨的火把丢入敌阵,然后抽出斩马刀一阵乱砍,双方都是人仰马翻,陷入了苦战。 但不管怎么样,骑兵陷入步兵阵中,就像是老虎少了两颗牙,缺失了机动性,威力大减。 看到这一幕,辛评哈哈大笑道:“公孙瓒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我们没有防备吗?还想焚烧我们的营寨,痴人说......” 他这话还未说话,就已经听到了一阵剧烈的骚乱声音。 回头一看,笑脸顿时凝固住。 不知何时,在南方,忽然出现大量士兵,他们浩浩荡荡向着营寨杀去,他们的手中,开始不断燃起火把...... . 第八十三章 浮阳之战(2) 在古代,木质栅栏其实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防御工事。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块厚20厘米的木板,不借用工具,想要打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栅栏还会用横向的木板加固,即便是用锤子斧头等工具,一时半会也难以破开,哪怕是破开,口子也一定不会很大。 所以当时行军打仗时,驻扎营地基本都是以木质栅栏为主,不存在任何铁栏杆,也不可能出现围墙之类的东西。 除非像曹操那样,喜欢做长久战争的准备,在某个地方铸造城池,以做数月乃至数年的打算。 但那也是到曹操后期,财大气粗之后的事情。包括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的营寨还是木质,因此高览的营寨,自然也不会超出这个范畴。 木质栅栏很坚固,但它有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不能防火,营寨被火攻在东汉末年出现的次数简直是多得数不清楚。 夷陵之战和火烧乌巢就不用多说,包括火烧赤壁,其实也是因为曹军的船是木头做的,不防火。 不过普通的木板想要尽快引燃也没那么容易,所以就需要大量的鱼膏油脂。 高览的营寨中的士兵已经全部出来布防,在这个时候,营寨周围居然出现了短时间的空档,没有人防守,没有人能够制止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火把大阵杀向营寨。 臧霸的大军不仅带着火把,还带着燃料。除了鱼膏油脂以外,还有不少燃烧瓶。水井坊遗址早就证明,从宋元时期开始,古人就已经学会蒸馏酒精。 而唐代也有记载四川一带有名为烧春的高度酒,陈暮只是把这一步提前了而已,利用玻璃制品制成燃烧瓶,焚烧时威力大增。 火把将燃烧瓶点燃,精挑细选的掷弹队如蜂拥来到了高览营寨之外,一瓶瓶燃烧瓶如雨点般往营寨里砸。 有些落到了栅栏上,有些越过栅栏,落到了帐篷里。 燃烧瓶可比火箭好用得多,火箭还有在半空中熄灭的风险,燃烧瓶因为是酒精成分,风很难吹熄,上过初中化学课都知道,需要用酒精瓶盖才能灭,可见它的杀伤力。 只是相比于火箭,燃烧瓶很费粮食。因此除了重要战役以外,基本都是作为军备物资储藏,甚至还偶尔得防着贪酒的士兵及将领盗取,储存不多。 这一战荀彧也是下了血本,将储藏的四分之一燃烧瓶取出来,为的就是给高览一个教训,同时也要向公孙瓒证明他们的决心。 大火几乎是轰的一声席卷开来,火势蔓延得很快,顷刻间易燃的木板和营帐就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特别还是在这种冬末春初时节,凌厉的北风呼啸,从远方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让烈焰从营寨后方开始,向着前营迅速铺开,滔天的烈焰点燃了半边天空,唯一庆幸的是高览让马延出阵迎敌,导致营寨内几乎没有守军。 可这种事情前方苦战的士兵又如何得知? 后方营寨被焚毁,一片大乱,导致前方苦战的士兵顿时陷入军心不稳的境地,士气大跌。 高览也急了,一边让马延组织兵马前去攻击那帮放火的人,一边下令让自己身边的两万兵马开始往前压,加上督战队、预备役,全部出动,想要稳定军心,扳回局面。 “敌军的营寨起火了,他们败了!” 乱军之中,公孙瓒注意到了远处情形,精神一振,立即对周围士卒大喊。 “他们大营起火了。” “敌军大败。” “杀啊!” 公孙瓒的幽州军士气大振,后方的田豫见此情形,立即命令城中击鼓。 《荀子·议兵》:“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在战争中,鸣金收兵,击鼓猛攻,已是常识。鼓声越密集,声音越洪亮,代表着我方已经拿到了胜利,士兵可以继续进攻。 只听得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幽州军一鼓作气,竟然连高览的前军和中军一股脑给推平。即便高览亲自上阵,也阻止不了溃败之势,兵马四散奔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大势已去,回天乏术,无奈之下,高览只能领本部人马保护着辛评等人撤离,战场上乱成一片,逃跑的,追杀的,一直到接近午夜时分,才总算停下。 通天的大火还在燃烧,臧霸击败了来救火的马延部,领大军与公孙瓒会合,留下人马打扫战场,一行人这才回到城内,暂做休息。 回到浮阳城中,公孙瓒热情地招待了臧霸荀攸太史慈黄忠等人,进入城中,饮宴庆祝。 公孙瓒坐在主位,左手下方依次是自己本部诸将,右手下方依次则是臧霸、荀攸、太史慈、黄忠四人。 严格来说,臧霸太史慈和黄忠都属于将军级别,甚至太史慈加入的时候比臧霸还要久,资历和身份都要比臧霸高,按照排位来看,应当是太史慈坐在第一个才对。 但臧霸有个临时兼任个都督职务,所以他是主将。 这是因为臧霸功劳多,太史慈早年被陈暮派出去干脏活累活去了,不像臧霸跟着刘备,平黄巾,讨董卓,战王芬,打袁绍,屡立功勋。 因此资历上太史慈老,但功劳臧霸更多,所以此地应该以臧霸为主。 众人分列而坐。 公孙瓒高兴地举起酒杯道:“诸位,今日一战,我们迎头痛击,挫败袁绍锐气,当此庆祝!” 大家举起酒杯,只是抿了一小口,这种烧酒可不能乱喝,一杯就烧胃。 喝了一口后,荀攸放下酒杯,拱手对公孙瓒道:“公孙将军,今日虽然大败袁绍先锋,但我家明公还尚在河南,与袁术作战,袁绍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举进攻浮阳,将军还得早做决断才是。” 公孙瓒沉吟道:“其实我很想趁着这个机会,立即北上回幽州。一边平息鲜卑入侵之乱,一边召集东胡各部,南下讨伐袁绍。但如此的话,恐怕袁绍气急败坏,会对青州出手。” “哦?” 荀攸意外地看了眼公孙瓒,没想到他还挺讲义气。 不过他倒是知道,公孙瓒确实很想立即回幽州,他的基本盘是涿郡、上谷、渔阳、广阳、右北平那一块,与乌桓和东部鲜卑的地盘挨着。 南面是汉人区域,北面则是胡人居住区。现在中部鲜卑南下,攻打他所管辖的汉人区域,他能不急吗? 只是一开始以为公孙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跑,却是没有料到他还在顾虑刘备。 确实还算讲义气。 荀攸心里略微盘算了一下,瞅了眼臧霸。 臧霸心领神会,对公孙瓒说道:“将军请放心,平原乃大河下游,河流众多,我们以大河为防线,袁绍必定过不来,此次将军尽管北上,我们帮你拖住袁绍的步伐,等我家明公回来之后,再约定一同进攻袁绍事宜。” “当真不需要我相助?” 公孙瓒询问。 “将军那边的事情更加紧急,如果不尽快回幽州,恐胡人更加猖獗。” 臧霸认真说道:“此亦是为了幽州百姓着想。” 公孙瓒的心里倒是没有百姓。 他这个人除了对平起平坐的兄弟还不错以外,就连部下都不一定待他好,历史上他就曾经在部下被围困的时候,袖手旁观,根本不愿意救援。 不过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幽州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紧急,鲜卑人南下,侵略他的地盘,后院起火,怎么能不让他忧心忡忡? 因此得到臧霸的确认之后,公孙瓒也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领军北上,此地就拜托给你们了。” “必不负将军所托。” 臧霸拱手一礼,又与荀攸对视一眼,暗中交换了意见。 他们青州军的利益,就是得同时牵制住公孙瓒和袁绍,然后再慢慢图谋冀州。 现在公孙瓒终于走了,至少从好的方向想,陈暮的计策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能不能完成,就得看天意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什么都能料得到的。但至少朝着这个方向前进,自然不会有什么错误。 而就在公孙瓒击退高览,准备北去的时候。 此时此刻,袁绍大军还在南皮。 他虽然攻克了南皮,但毕竟带着六万大军,得多番部署。不像公孙范那样,被击败就只带着数千残兵败退。 不过大军本来就不是聚在一块,按照袁绍的安排,除了前方追击公孙范的兵马以外,先锋军由鞠义率领,一万人已经过了北皮城,往浮阳方向而去。 北皮城位于南皮城东北方约二十六公里,刚好处于浮阳与南皮中间偏南一些的位置,此地离浮阳只有一百里左右,差不多是四十多公里,快的话,鞠义的先锋军会在第二日傍晚就能抵达。 除此之外,还有文丑的前军,两万人也马上就要抵达北皮城。 整个从南皮到浮阳去的官道上,袁绍大军几乎排成了长龙,袁绍本人反倒要在第二日才出发,第三日或者第四日才到。 南皮在前几日就攻破了,按照原计划,由鞠义在城破之后,立即支援浮阳,然后文丑为前军陆续抵达,袁绍则打算前天出发往浮阳去。之所以多耽搁了两日,是因为清河国的问题。 徐荣领一万人,顺利击破郭图数万大军,打得郭图淳于琼狼狈不堪,顺势占领了甘陵、东武城、广川县等地。 这些地方皆为清河国腹地,北可攻打袁绍的后方,牵制袁绍主力,西可进攻魏郡,威胁袁绍的老巢。而且一路是广阔的平原地区,敌人来去如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剿。 一时间,袁绍勃然大怒,又惊又惧。 他没有想到原本是在清河国设计埋伏,两面南北包夹,结果居然被人分头逐个击破,反倒威胁起他的后方来,让自己在前线都不得安宁。 “可恶,一群废物。” 南皮县腹地之中,袁绍看到最新战报,气得将竹简狠狠地摔在地上,怒从心头起。 许攸捡过竹简,扫了眼内容,里面全是郭图甩锅的言论。 第一次界桥之战失策后,郭图就把锅甩给了前面的眭元进和严敝,袁绍素来宠信郭图,因此没有多做计较,在一边攻打南皮的同时,一边增兵南下,让郭图和淳于琼尽快把进入清河国的青州军剿灭。 结果他这边才刚击破南皮,清河国就又有败仗。郭图在界桥失利后,选择在清水边上布防,严格控制住了几个渡口,防止青州军北上骚扰正在猛攻渤海的袁绍军。 他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徐荣设计的骑兵骚扰战术太变态。 人家一万大军,其中三千轻骑兵,无脑放风筝骚扰,等到士兵们被骚扰得几近崩溃的时候,剩余七千兵马再配合骑兵一起杀出来,普通两三万大军,根本扛不住。 要知道,清河国的地形就是后世的临清市、清河县等地,这个地区的人应该都知道,此地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区,虽然不像草原那样辽阔,可对于骑兵来说,同样属于一片坦途。 在平原上被骑兵放风筝,对于步兵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郭图不管是设伏,还是坚守,亦或者想用弓弩对付,都被徐荣识破,双方打了数次战斗,都是大败而归。 为此郭图已经受到了袁绍几次责备,淳于琼甚至还被降了一级,从将军变成了校尉。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郭图就只能利用河区布防。 之前说过,清水在汉代并不是一条小河,水流量很大。 历史上公孙瓒之所以要猛攻界桥,就是因为界桥是骑兵能够渡河的唯一途径。 郭图认为青州军强就强在有不少精锐骑兵,在平原上机动性太强,野外对敌步兵被人家骑射弄得快要崩溃。 那么只要把界桥守住,再把其它渡口防住,骑兵过不来,自然能限制住青州军。 这个计策确实可以。 但他却忘记了青州军因为要利用黄河下游的大量支流做防区,所以造了很多船只。 渡口被堵住了没关系,清河横穿整个清河国和渤海国,光清河国这一段,就足有170多公里纵长,只要有船只,还怕你在河区防御?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青州军于下游渡河,集结队伍,将北岸的郭图淳于琼再次击败,北上占领广川,隐隐要威胁袁绍本部。 这怎么能不让袁绍生气? “明公息怒。” 还是刘惠站出来先说到:“青州多骑兵,且兵强马壮,实力不容小觑,公则与仲简难以招架,也是正常,现在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消灭公孙瓒,不能让青州军拖累了脚步。” 袁绍怒道:“青州军已经破了清河,都要打到我身后了,我如何能安得了心?” 刘惠笑道:“明公,这其实也不算坏事。” “不算坏事?” 袁绍纳闷。 刘惠就说到:“青州军倾巢而动,攻打清河,至少他们难以跟公孙瓒联合在一起。他们能拿下清河已经是极限,再北上,根本不可能威胁得了明公呀。” “为何?” 袁绍不解问道,都打到自己屁股后头了,还不能威胁自己了? 刘惠继续道:“明公想想,我们在魏郡还有大量兵马,青州军北上,明公只需要一道命令,则平原国危在旦夕。而青州军西去,魏郡只需要守住各个城池,就能安然无恙。因而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 荀攸的声东击西之策发挥了作用,青州军大张旗鼓攻打清河国,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青州军的主力,想要从清河国入手,来一招围魏救赵。 可是袁绍只带了十二万人来进攻公孙瓒,他还有十万人留守魏郡,分散在各个城池之中,应对洛阳和青州军。 因此青州军攻入清河国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西去或者北上。 北上来偷袁绍屁股? 那魏郡的兵马就东去,攻打平原国。 西去攻打魏郡,你几万人,人家十多万,还是攻守战,你打得进去? 哪怕加上洛阳,都难以攻下魏郡。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要把刘备调走的原因,刘备带走了一半青州军和小半洛阳军南下,这样前线刘备的实力就大幅度削弱,没有了攻打魏郡的能力。 袁绍就可以从容对付公孙瓒了。 至少现在从明面上看,双方尔虞我诈,暗中交锋,袁绍胜了不止一筹。 利用自己的“亲兄弟”袁术,坑了袁术一把的同时,还调虎离山,把刘备的主力部队调走,可谓是相当阴险。 但袁绍和刘惠绝对想不到,进攻清河国的根本不是青州军主力,而是徐荣率领的一支偏师。 真正的主力,早就绕道渤海湾,从难以过去的海边原始丛林去了浮阳。 听了刘惠的话,袁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错,青州军绝对没有能力北上。除非刘备现在就回来,不过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州军在我清河国肆意妄为。” “明公可令一偏师佯攻平原,则必能调青州军回师。” 刘惠最后给出了建议。 “我知道了。” 袁绍站起身,目光森然地看着东方,冷声道:“高览送交的文书说,已将浮阳团团围住,公孙瓒绝对逃不掉。明日,我们就杀奔浮阳,必要公孙瓒灭亡于此。” “唯!” 众将士轰然应唯。 他们还不知道高览已经被击败,一场更激烈的战斗,还在等待着他们。 . 第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滔天的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明火不断地往上蹿,一直将高览的整个营寨焚为平地,才稍微黯淡了一些。 但冬末春初季节,地面依旧有大量枯叶,枯草。特别是周围丘陵、小山头,长了很多树木,火焰顺着地面的植物,开始向其它地方蔓延。 灰烬中残留着热浪余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糊味。浮阳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飘荡着无数灰色的颗粒,笼罩了整片城池。 第二日清晨,焚烧植被形成的颗粒化为灰色的浓雾,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城北的城门大开,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城北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高览收拢残卒三万余人,退兵三十里外。这次大战,他损失一万多人,倒不是伤亡有多大,而是大火中失踪了很多人马,有不少人走散了,迷失在附近山林里,到现在还没有归队。 当时的战况就是高览营寨占据了浮阳去北皮城的官道上,双方于中间的平原上大战。臧霸部从西侧突袭了他们的营寨,在击溃马延部之后,又立即攻打高览本部,相当于和东面的公孙瓒一起两面夹击高览。 两面包夹芝士,身后是敌人援军以及大火,前面是正面敌人。高览部的士兵只能选择往北逃或者往南逃,如此四散逃窜,加上天黑了营寨方向火势又大,走散的被追杀的不知凡几。 不过有一点还算幸运,那就是派出去的焦触部由于来不及攻打城池,前军就大败了,因此建制保持得很完整,归队之后,成为了目前唯一能战的部队。 一场大败之后,军心涣散,正需要休整。高览强行打起精神,命令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开始修建新的营寨。 结果还未到傍晚,晌午时分,西南方的官道上,就缓缓而来一支队伍,打着“鞠”字旗号。 按照路程来算,鞠义本应该傍晚才到浮阳。但高览兵退三十里,一来一回,缩减了路程,使得鞠义刚好是在中午遇上了高览。两人碰面,得知情况之后,鞠义就原地先与高览结营,然后再派人去北皮城通知文丑。 文丑得到消息,再派人去通知那边才刚刚启程不久的袁绍。差不多是在火烧高览营寨后的第三日中午,袁绍在南皮城外知道了高览被击退的事情,虽然生气,亦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赶路。 第三日文丑也到了浮阳,紧接着第四日袁绍领大军亲至。与高览残兵会合,总人数接近十万。浩浩荡荡东进,抵达了浮阳城下,十万大军人山人海,无边无沿。 袁绍刚到就开始修建营寨,铸造堡垒,前几日大火烧了一座山,将周围的草木烧光之后,由于没有了连续的山林,县城周围的农田成为了天然防火带,农田里的杂草被烧光,地面一片荒芜,火势于是逐渐得到控制。 将大火扑灭之后,袁军就立即从更远的方向开始砍伐树木,在城外已经荒芜的平原上修建营寨,不同于之前的木质营寨,这次外围开始用石头垒砌,形成石制围墙,将整个营寨圈起来。 然后又从城西北的小河挖槽取水,引入营内,再利用水和泥土,垒石涂泥,用火来烤制,修建寨墙,墙上有垛口,防御力比之先前高览修建的营寨强出何止一倍。 同时又搭建高台,修筑望楼、塔哨、制造攻城器械,营寨外围挖上壕沟、陷阱,各营寨门口再摆上大量拒马、铁蒺藜、陷马坑等等。 整个浮阳城外一夜之间像是变成了一片大型工地现场,到处都在挖掘、建造、施工,人来人往,分工明确。 此时此刻,城头上依旧是挂着公孙的旗帜,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城楼附近,臧霸荀攸太史慈黄忠等人挑头观望,看着远处城外的袁绍大军忙得热火朝天,一副长远打算的模样,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袁绍这是打算在这修建一座城池吗?” 太史慈纳闷不已。 荀攸沉吟道:“他们是把我们当做公孙瓒了,势必要把公孙瓒困死在此地。” “看来要打一场硬仗了。” 黄老爷子今年已经四十七岁,按理来说,在汉代已经算是可以自称老夫,但身子骨硬朗,体魄依旧强悍,目光看向远处营寨,眼中一片火热。 他的年纪大,但资历和战功都不高,在青州诸多将军中,排位仅次于末席,比之年轻的太史慈和赵云都低,自然不服气。 因此他需要更多的战功,更多的胜仗,来奠定自己的地位。 臧霸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和袁绍硬碰硬,我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不是要和袁绍决一死战。他既然选择要铸造营寨,来围困我们,那我们就等他修建好,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到时候我们就直接走。” 荀攸站在城楼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城外袁绍军紧锣密鼓的部署,摇摇头道:“袁绍还是不容小觑啊,恐怕我们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不就是三座营寨吗?围三阙一,咱们以前不也经常这样?” 臧霸不解问道。 相比于之前高览的营寨,袁绍亲至之后,不管是安营扎寨,还是人数兵马,都比之先前要严谨和浩大数倍。 一座营寨于城西北角,辐射西门与北门。一座营寨于西南角,辐射西门与南门。 最后一座营寨于城西外,属于正面进攻的一座营寨。 正所谓“围师必阙”,三座营寨以犄角之势,将南北西三门堵住,放开东门口子,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攻城阵型。 围三阙一在《孙子兵法》中是行兵打仗八大原则之一,极为重要。 除了要留给敌人余地,不能让敌人抱着必死的决心玉石俱焚以外,最重要的,也是在配合《孙子兵法》中另外一条“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的思想。 比如说,城内有三万人,而你有十万人。如果你四面包围敌人,每面城门放二万五千人,那么在单面城门上,其实人数是少于敌人的。 古代一座城池不大,一般在数平方公里范围,然而从一个城门支援到另外一个城门,总归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此当你四面包围敌人,每一面兵力要少于敌人的时候,反倒容易被逐个击破。 所以古人行军打仗,攻城略地的时候,一般会选择一面城门作为主攻,集结大量兵力,来给敌人制造正面压力。同时另外两座城门为辅攻,牵制一部分敌人兵力。 最后再放开一座城门,也就是围三阙一,但并不是真的不管不顾,而是在城外埋伏兵马,等敌人从被放开的城门出逃时,再忽然杀出来。 这已经属于非常常规的攻城方式,不仅是封建时期,历朝历代,包括我国近代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多有围师必阙的打法,如长平之战,麦城之战,再到近代的三峰山之战,鲁西南战役,都是如此。 虽然这种打法在野战之中并不适用,比如刘邦在白登山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但在围城作战中,却属于常态,汉末曹操、唐初李世民、宋代岳飞、明代戚继光等,都将这条法则奉为圭臬。 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表达此次袁绍进攻浮阳之时,所有的排兵布阵,以及安营扎寨的部署,都到了非常完美的地步。 哪怕在历史上袁术属于失败者,但在成为天下第一诸侯之前,依旧保存着他的理智。此时亲临城下,集合麾下谋臣与自己的智慧,彰显出了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即便是官渡之战,他的一切布置都没有任何问题,属于非常标准的军事部署。若不是身边有个高级二五仔许攸带路,光去乌巢一路上沿途的所有哨卡与游骑,再加上前线各部守军,就够曹操喝一壶的。 不过围三阙一,并不代表就没有破解之法。因为他们可不止城内这三万兵力,刘备已经在快马加鞭赶回来,到时候青州军主力加上洛阳大军,一同攻打袁绍,必然可以解浮阳之围。 然而荀攸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指着北面与南面,说道:“你再好好看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浮阳城属于渤海南段的一座城池,地形地貌主要以平原为主,少量丘陵与河流。 战国时期,此地属于齐与燕的边境地带,双方时常互相攻伐,导致此地人迹罕至,在后世的黄骅、海兴一带,数百里没有人烟。 渤海湾一带,离得最近的城池,就已经是浮阳,离海边有一百多里地,中间没有城池,只有一些渔村和乡亭。 公孙瓒和刘备瓜分渤海之后,前线很多百姓都往更南或者更东的方向迁移,反倒使后世黄骅、海兴一带,慢慢有了一些人气,有了一些村庄和田园。 而浮阳渐渐荒废下来,周围的田地,早已经无人打理,城北有一片小山丘陵,山下布满了破败的田舍,杂草丛生,林木森然。 城南也是如此,除了层峦叠嶂的树木与竹林以外,就只剩下长满蓬蒿的田土,和城外已经被舍弃的房屋。 城西就更不用多说,那是从北皮城过来的主要官道,道路两旁原本也有大量的农田,一座小山包,以及一些林木。林木之前就被高览砍伐一空,小山包也被烧得精光,田园上现在还铺满了草木灰。 因此袁绍抵达之后,再想修筑营寨,就只能从城南和城北的森林里砍伐树木。源源不断的树木被送入营地内,成为了营寨各种设施,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而剩下来的,就只有东面那片广袤的原始丛林。也就是之前公孙瓒藏身于城东的那片区域,林木森然,即便数万人马藏进去,也如水滴流入大海。 荀攸继续说道:“袁绍故意围南北西三城门,只留下东城门,就是因为三座城门外围光秃秃一片,已无遮挡。而东城门外林深似海,草木旺盛,看似城外没有兵马,但只消在林中埋伏一军,我们将会彻底陷入死境。” “袁绍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我们覆灭于此呀。” 太史慈接过话茬。 臧霸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我们出来时,只带了二十日粮草,如果明公未能在二十日之内逼迫袁绍撤军,恐怕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荀攸摸了摸下颌山羊须,眼中露出闪闪精光,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们也不必如此慌张,袁绍部署确实精妙,且他的魏郡亦留有大军,即便明公猛攻,短时间内,也确实有可能将我们围杀,但我们依旧有绝对可以逃生之法。” “逃生之法?” 臧霸忙问道:“军师是何妙计?” 荀攸目光望向北方,从容淡定地道:“无妨,几日之后,便自见分晓。” 他不说,众人也就没有继续问。 青州军接管了浮阳城,袁绍在城外紧锣密鼓地开始修建各种防御工事。 既然选择了用寨墙和石墙,工程量自然要比木栅栏高得多,北皮城成为了粮食中转站,由张郃看管,沿途全是哨卡与游骑,民夫、辅兵来往络绎不绝。 十万大军,除开每日防备的兵马以外,大部分人都进入了作业状态,曹操一夜铸城,袁绍没那个本事,花了足足四五日才修完。 不要以为这个速度很快,实际上算慢的。秦始皇征数十万人,修几千公里的长城,也只用了九年时间。 古代大多数木质营寨,一般一日左右就能建好。只需要在营地门口挖上壕沟,外围用木质栅栏圈起来,再摆上拒马铁蒺藜等防御工事,就算是一个临时营地。 袁绍铸造的营寨比城寨规模低一点,比木寨规模高一点。外围是墙寨,内部依旧是木质结构。以袁绍十万大军再加上数万民夫辅兵的规模,即便是建一座城市,估计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营寨修好,三出营地内部又分为多个营盘,袁绍又命令大军开始推土式作业,于城外一箭之地,开始挖掘土堆,建起壕沟,同时让后勤工匠加紧制作攻城器械,准备来日大战。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防备公孙瓒的骑兵部队。可谓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到了开战之日,公孙瓒的一切部署,都将成为泡影,已是瓮中捉鳖矣。 可惜袁绍根本不知道,此时城内的兵马早就已经不是公孙瓒,他的骑兵也早已经离开,沿途走时,所有痕迹都被遮掩。 城东树林中还留有之前留下的很多新鲜马粪,为的就是迷惑袁绍,让他以为公孙瓒的骑兵依旧在附近。 虽然大批斥候探马分散出去,到处寻找,但东部区域实在广阔,数百公里范围,如大海捞针。 因此袁绍采取谨慎手段,以大势一步步压进,为的就是稳操胜券。 数日之后。 一切部署皆已经完成,大战之时,终于即将到来。 第八十五章 全面战争的开端 袁绍抵达之后,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分析高览战败的原因。 外面还在热火朝天地修建工事,营地最早搭建起的主帅大帐内,袁绍高居首位,低头俯视,高览辛评等人则是单膝跪在厅内,负荆请罪。 在他们的身前,还有一滩燃烧的火焰。 “明公,这是公孙瓒酿造的所谓高度烈酒,此酒可以被火点燃,不易被水浇灭,确实难以提防。” 荀谌看着那一滩火说道:“高将军虽败,但我相信这已经是公孙瓒最后的手段,高将军没有料到此招,此事不能怪罪于他。” 高览马上说道:“是啊明公,那日我们本已经大胜,岂料公孙瓒以骑兵为诱饵,试图冲阵点燃营寨,我部不得不安排人马拦截,结果从南面树林中钻出大队人马,丢出那火焰琉璃瓶,大火很快就起来了,营寨被焚,将士们士气大跌,这才落败。” 袁绍在讨伐董卓的时候,自己也喝过这个酒,甚至后来还找公孙瓒买过这种蒸馏酒,以前只当珍宝一样慢慢喝,倒是没想到还能当成鱼膏油脂一样可以焚烧,沉吟许久,问高览道:“那日来烧营寨的人,你们可曾看清楚?” 高览摇摇头:“当时营寨内已经无人防守,他们从南面过来,打的旗号也是“公孙”,人数看不清楚,约有数千上万,靠近营寨之后,就立即丢这火焰瓶,我们正面又被公孙瓒骑兵冲散,委实不知。” “明公是在怀疑有青州援军?” 刘惠问道。 袁绍说道:“敌人是从南面而来,浮阳与高城之间,亦有官道。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是青州来人。” 高览马上说道:“明公,这绝不可能,从高城过来的唯一官道,早就被我们严格控制,不说官道上,就连城南野外大多数小道、乡亭乃至无人荒野,我都安排有岗哨游骑,若有动静,绝不可能逃出我之耳目。” 袁绍沉吟道:“我曾久居渤海,此地地势了如指掌。渤海虽然大多数百姓都居于南皮东光重合等地,海边少有人居,然亦有不少渔村,有很多乡亭小道,可从海滨绕道而来。” “若是如此,那车马辎重.......” 刘惠反问。 袁绍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若青州来援,不带辎重的话,只有兵马随身携带一些干粮,绝对支撑不了多久。除非公孙瓒抛弃辎重北上,可那样的话,他还得过章武,又能支撑几天?想来是我想多了吧。” 在敌人是否是青州援军这个问题上,众人没有过多计较。一来敌人打的是“公孙”旗号,二来城头上同样有“公孙”旗号,且他们在城东找到很多新鲜马粪,都可以佐证公孙瓒离得不远。 而且青州军如果真的绕道海边,那辎重怎么办? 大军出行,可不是光靠两只脚就行。还有大量的辎重、车马,如果不走大道,走海边小路,辎重车马根本不可能通行。 因为渤海郡的人口集中主要是在西南角,靠近安平国、清河国、平原国三地,这附近有七八座城池,农业人口也基本都栖息在这一带。 而北面只有一个章武县,东面靠海连一座城池都没有,大片荒郊野外,除了海民的小路以外,几乎没有可以让车马通行的大道。 除非青州援军根本不做长远打算,轻装上阵,与公孙瓒共享辎重,可那样的话,公孙瓒的粮草消耗速度就会成倍增长。 何况清河国那边还有大量青州军,虚虚实实,让人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袁绍等人深陷局中,自然不知道臧霸他们还真是抛弃了辎重,由步兵背着二十日干粮,再加上公孙瓒留在城内的一些腌菜度日。 这一战只是青州军代打,但他们也并不打算真的继续在浮阳与袁绍死磕。有时候该卖队友还是得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在确认了公孙瓒利用火焰瓶击败高览已经是最后的底牌之后,袁绍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高览,然后准备攻城。 十二月下旬,营寨修建完毕。 在大营竖起的第二日,袁绍就高坐城外的高台之上,四周旌旗招展,布满了擂鼓。 台下附近,以及远处城池之下,列着诸多战阵。 密密麻麻的军队像是一片黑云一样,堵在浮阳城门外,仿佛要将整个城池压垮。 除了西门,北门和南门,同样遭受了围攻,一直在东门外观望的斥候也来报,东门外的林木中,惊起飞鸟成群。 看似围三阙一,实际上袁绍已经在东门外安置了伏兵,要将公孙瓒覆灭于此的想法已经溢于言表。 袁绍的高台几乎与城池相平,约三里外,目视前方,远远地看到城楼上正有东西反光。 像镜子,又有点不像,不知道是何物。一直对准他的方向,令人纳闷不已。 不过无所谓,反正离了三里地,他就不信能有箭矢可以射到三里外,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袁绍远远地看着城头上的“公孙”旗帜,环顾左右,轻笑道:“公孙瓒已经无路可逃,今日一战,我必要擒他入我帐中跪下!” “明公英明!” “明公亲自压阵,必然公孙小儿束手就擒” “得幽州之日,指日可待矣。” 身边诸多谋士将士们纷纷鼓吹法螺,称赞袁绍英明神武。 袁绍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准备下令攻城。 此时此刻,臧霸也在观察城外。 他手里举着个望远镜。 之前说过,以中国古代的玻璃技术,其实很难制作出这东西来。 因为我们的玻璃是铅钡玻璃,里面含很多杂质,色彩鲜艳,用来当瓶瓶罐罐,比如制成燃烧瓶还可以,可它不透明呀,无法制成望远镜。 而外国的玻璃是钠钙玻璃,透明度高,实用性强,比如在后面涂上水银就是镜子,打磨抛光叠就能制作望远镜显微镜。 所以在军事用途上,我们的铅钡玻璃实用性有限,至少很多人穿越回去,就立即制作望远镜就很不现实。 那么浮阳城内,此时臧霸手里的这个望远镜是怎么来的呢? 材料用的是水晶。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水晶制品就已经很普及,打磨抛光技术也非常成熟完善。 陈暮知道望远镜原理,巧的是,此时的东海国,就是产高透明水晶的地方,后世东海水晶闻名海外,包括伟人去世后用的透明水晶棺,就是东海水晶。 东海国目前掌握在青州手中,水晶产地握在手里,自然要选取质量最上乘的水晶制作出水晶片,用铁做外壳,弄出了一批望远镜来。 这批望远镜数量不多,分配有限。除了送去洛阳几个以外,就只有刘备,陈暮,臧霸等人手里有,非常稀少。 虽然没什么太大用途,但至少能够料敌以先,比敌人更先一步侦查到需要的情报。 在臧霸眼中,从敌人出营的那一刻,敌人的行动就都在他的眼里。 包括袁绍大摇大摆地在众人簇拥下出营,来到高台上俯视对面,就离了三里,约1.2公里左右,他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完美地浮现在了臧霸眼前。 “袁绍准备进攻了。” 臧霸看到袁绍对周围的传令兵下达了指令,然后各级传令兵分头出去,向前面的各部传达袁绍的命令。 黄忠兴奋地道:“就让他们来吧,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荀攸双手缩在袖子里,轻声道:“袁绍兵进章武,算算日子,公孙瓒应该也快到章武了,等他过了滹沱河,消息就会传到袁绍这里,也就这几日吧。再撑两天,两天后,袁绍就会撤兵。” “万一袁绍气急败坏,选择要将我们覆灭与此呢?” 臧霸问道。 荀攸笑了笑:“明公也快回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张燕呢。 他在心里说。 臧霸点点头,大手一挥道:“敌人来袭,准备迎战!” 城楼上钲鼓如鸣,双方鼓声雷动,大战一触即发。 ....... ....... 当天色接近到傍晚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进入了尾声。 目支人投降了。 现在的三韩地区,并非三个统一政权。 名义上各国归属于三韩,但实际上三韩王的统治力有限,很难号召得动所有人出兵。 所以当弁韩与辰韩所有国家,忽然联盟在一起,进攻马韩的时候。 马韩各国猝不及防,以目支人为首的扶余人,遭到了重点打击,马韩王常年由目支国君担任,同时目支国也是扶余人最大的王国。 当弁韩和辰韩联盟在一起,总计两万多大军,再加上战斗力强悍的青州军出动,几乎摧枯拉朽般横推了整个三韩区域。 别看这些青州军只是预备役新兵,在中原地区,可能只是二流到三流部队,甚至很多士兵都还没有见过血。 但到了三韩,就是降维打击,那些没有甲胄,甚至连像样武器的三韩士兵遇到他们,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轻易就被横扫。 十二月中旬,陈暮命令孙观为三韩太守,然后是大量泰山学宫的治理地方人才,担任各国国相,名义上是各国君副手,实际上是统筹整个三韩地区,将此地纳入大汉统治。 要想从根本解决归属问题,就得从教育入手。泰山学宫的学生进入三韩之地,建立学校,开始授课,将陈暮那一套华夏文明理论灌输给三韩之地的子民。 因为弁韩与辰韩本身就属于秦人,有一定的归属感。因此对于这一套理论灌输其实并不会过于抗拒,反倒是那些商朝遗民较为不满。 但大势所趋,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等民族并不是青州军的对手,很快臣服于朝议之下,倭人更不用多说,素来欺辱俺硬,他们的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三四,一堆小矮人,几乎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虽也有残存反抗势力,比如乐浪郡的北方,也就是后世的吉林省一带,已经有扶余人朱蒙建立的高句丽政权,高句丽政权也是个多民族体系,向来觊觎南面三韩地区,时常南下寇略。 青州军利用民族主义统一三韩之后,境内的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等不满汉人统治,勾结高句丽,时常叛乱,在马韩地区四处烧杀劫掠,制造混乱,以此威逼大汉。 然而三韩之地体量实在太小,人口不多,而且还有小半是秦人,并不会参与其中的叛乱。马韩各民族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有些想臣服,有些想反叛。 汉朝东北方是非常复杂的,除了高句丽以外,还有扶余国、秽貊国、沃沮国、挹娄国、东部鲜卑以及三韩之地。 各民族混居,语言上以扶余人语言为主,所有国家上下结构,基本是以部落为主。 比如高句丽就由渭奴都、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等五大部落统治,原本还有个涓奴部一直担任高句丽王,后来势力衰弱,被桂娄部取而代之。 敌人内部混乱,不能形成统一。再加上人数较少,战斗力低下。与已经在开始进行民族统一,战斗力强悍,更加团结的青州军相比,几乎很难造成什么威胁,每次稍有动静,就很快遭到毁灭性打击。 不过这些事情,陈暮已经交代给孙观和泰山学宫那一批学生们去处理,从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开始,到现在196年年末,泰山学宫以五年为学制,已经培养了12届学生。 其中毕业的学生有七届,目前在读的有五届,这七届已经毕业的学生里,就有崔琰的从弟崔林,以及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 崔林11岁就进入泰山书院大班,师从陈暮、管宁、王烈、邴原等人,成绩优异,于三年后也就是188年从泰山书院毕业,14岁进入泰山学宫,19岁毕业,是学宫第四届毕业生,去年在青州政务司任职,积累一定行政经验,今年被调到三韩地区。 诸葛瑾的资历也跟他差不多,不过诸葛瑾比崔林大两岁,泰山书院只收12岁以下的学生,所以他当年是直接进入泰山学宫,成为了学宫第二届学生,多读一年书,毕业要比崔林早两年,之前是在地方担任县级官员,也被陈暮调去三韩。 二人以孙观这个太守为主,诸葛瑾和崔林为副,担任三韩地区郡丞与长史,以及第六届和第七届应届毕业生为主体,担任各小国国相,牢牢把控住三韩地区的基层,宣传推广民族教育,扶持汉人势力,打压反叛组织。 陈暮让他们策划在明年内,要统筹住整个三韩地区。不管是合纵连横也好,还是渗透分裂也罢,他需要的是至少在明年,从三韩地区,要辐射到整个辽东,参与进辽东公孙度的势力范畴之内。 至于怎么做,是孙观诸葛瑾以及崔林的事情,任务交代下去。如果做不好,那么他们的仕途自然会出现问题,以后再派别人来处理,这也算是一场对他们的考验。 而陈暮自己,则是乘船回了青州。 现在已经到了全面战争的开端,在三韩的布局已经完成,将来公孙瓒的归宿他也已经找好了,因此必须回去坐镇中央,防止计划出现某些不必要的意外。 十二月末,陈暮回到了乐安国莱州湾的港口,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原,与荀彧在平原国会面。 这个时候,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朗。 南面的曹操和刘表正在谋划对付袁术,孙策还在汝南舔舐伤口,吕布占领了广陵,张飞和典韦在沛国北部汇合。公孙瓒北上正准备渡过滹沱河,徐荣在清河国,臧霸坚守在浮阳,而刘备也率领大军,赶回了青州。 第八十六章 浮阳之战(3) “攻城!” 高览凶厉地扫了眼自己后方的步兵方阵,手中的长刀高举,放声尖啸。 此次袁绍命令他为先锋大将,就是为了弥补之前过失。 除此之外,鞠义于城北,文丑于城南。 三方人马同时进攻,不说那浩浩荡荡如蚂蚁一般的人数,光每座城门拥挤而去的云梯,就不下千架,给予城内巨大的压力。 一声令下,最前排的士兵推着用来抵挡箭矢的冲车和木幔缓缓向前,刀盾手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 成群结队的步兵跟在后面,等待云梯架好。 浮阳城楼上箭矢如雨般洒落,钉在了冲车和木幔上方的挡板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 士兵推着一列列井阑、扛着一架架云梯、壕桥躲在冲车与木幔之后,靠近城墙,在壕沟边放下壕桥,顶着城楼上的箭雨,将一列列云梯运到城墙下。 浮阳作只是一座小县城,高不过二点二丈,原本甚至连条壕沟都没有,是公孙瓒和臧霸合力击败高览之后,连夜挖的一条壕沟。 由于离河水较远,短时间内无法挖渠引水,所以没有护城河,壕沟仅仅只是起到一个阻拦敌人进攻节奏的作用。 正常情况下,袁绍连壕桥都不需要,只需要将木幔和冲车靠近到城外,盾牌高举,防御城内的弓箭手,由井阑上的弓手对城内弓手进行压制,然后运土填平即可攻城。 不过袁绍急于破开城门,因此不想那么麻烦填平壕沟,干脆用木板、壕桥来当做支架,虽然这样容易被火箭或者燃烧瓶给焚毁,但只要能够将城头的弓箭手和投弹手压制住,依旧能够形成道路。 很快,木板铺设好,壕桥架好,无数的云梯也勾在了城头上。云梯一段有倒钩,就是为了防止被推下去或者固定不稳,数万大军如滚滚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向着城墙轰鸣拍去。 无数箭支嗖嗖嗖地如雨点般砸下,云梯架到了城墙上,井阑上的袁绍军弓手也同时向城里射箭,压制敌人的火力。 刀盾手举着盾牌,在各营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如蚂蚁般向上攀登。西门作为主要进攻点,约三里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城楼上鼓声如雨点一样击打,标志着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高览举剑督战,高喊道:“第一个上城墙者,赏百金,后撤者,斩!” 连绵悠长的号角齐鸣,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在他的身边三千督战队如影随形,静静地列于阵后,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城墙上滚石檑木砸下,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倾倒,木盾可以抵挡箭支,却挡不住滚石檑木和石灰,顷刻间就有数百人被砸落,很多人的眼睛里不慎落入石灰粉,顿时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箭镞声、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不敢再攀爬云梯,还有些士兵只敢躲在后面呐喊助威,冲车撞在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门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在城内青州军的反击中,往城墙上冲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三面加起来足有数里长的城墙上,箭矢乱飞,血花迸溅,袁军人头攒动,依附着大型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墙攀爬。 可青州军也不是泥捏的,城墙上不断探出一丈长的长矛向下刺,各种重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扔,除了井阑上的弓手能反击以外,很多袁军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城上的人打下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很快,仅仅只是第一波进攻,袁绍军就有人从西北角登上了城头,双方开始了惨烈的城头争夺战。 守在西北角原本盯着北面鞠义进攻的黄忠不得不迅速赶来支援,手中大刀如雪花一样翻飞,顷刻间将杀上城头的十余人劈死,然后一跃到了城头上,一刀剁掉了云梯上的铁倒钩,一脚将云梯踢翻。 咻咻咻咻! 对面井阑上的弓手同时将箭簇瞄准了黄忠,数十枚箭矢如流星一般向着他射来。 叮叮当当,虽然黄忠反应已经很快,踢飞云梯之后,一缩头一猫腰,就要跳下城头回到城墙内,可后背和屁股上依旧挨了两箭,射在札甲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伤倒是没伤着,青州炼钢技术远比同时期的各路诸侯发达,铠甲武器质量都很高,札甲不可能被射穿。 只是被箭射中后,因为推力惯性,导致老爷子没有站稳,摔了个狗啃泥,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还晕乎乎的,脑袋嗡嗡作响,让老爷子很窝火。 “将军,敌人攻势太猛了,我们难以招架。” 校尉司马俱右臂受了箭伤,从城头上下来,向臧霸紧急报告。 臧霸此时正与荀攸坐在成楼内,听到外面的喊杀声、箭簇叮叮当当打在城楼上、以及各种惨叫、兵刃交接声,脸色十分严峻。 他这次过来,总共也不过是带了两万五千人,而敌人的数量则是他们的四倍,三面攻城,这意味着即便不安排预备队,所有士兵全部上城墙防守,每一面都是八千守军对阵攻方三万多人。 敌我力量十分悬殊,而且袁绍本部人马可不像高览那样,一切后勤资源齐全,攻城器械十分完备,之前观察敌情的时候,就连投石车,敌人也已经在加紧赶制之中。 反倒是臧霸自己这次北上属于轻装上阵,士兵们除了带上干粮以外,还得带上武器铠甲以及一部分箭矢和燃烧瓶,就再也没有其它物资。 没有辎重车运送货物的情况下,每名士兵可以携带的东西都极为有限,除开第一天用的五千多只燃烧瓶以外,他们现在所剩下的物资,大概只有十多万支箭,以及用剩的五千只燃烧瓶。 就这十多万支箭,其中大半还是公孙瓒留给他们的。 守城物资倒还有一些,田豫之前准备充足,滚石檑木,石灰油脂,甚至城内的房屋都可以拆除用做防守。 但这些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而且现在才刚刚开始,箭支以及之前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石灰油脂,就已经用去了不少。如果敌人一直维持着这样迅猛的攻势,这些物资根本撑不了几天。 “军师。” 臧霸看向荀攸。 荀攸沉吟片刻,点点头道:“用火油和火箭。” “嗯。” 臧霸对司马俱道:“传令,用火油。” “唯!” 司马俱立即去传达命令。 这就是火攻。 公孙瓒走时,城内还留了不少鱼膏油脂,原本是战略物资储备,应当配合滚石檑木石灰等慢慢用,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全部用光。 命令传达下去,所有的油脂全部被抬到了城上,士兵们在木头上涂满了油,放在城头上,点燃之后直接推下去。 大量的火木被丢下去,紧接着是火箭雨,被烧得滚烫的热油往下淋,让火势更加迅猛。 云梯和壕桥木板都是木制,若是普通的火把往下扔,没那么容易点燃。但泼上油脂就不同,顷刻间下方变成了人间火狱,熊熊烈焰燃烧,形成了一道隔离墙,竟然直接把袁军逼退。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袁军除了城墙根下的士兵以外,还在往前冲的士兵全都被火墙隔离在外,听到鸣金声之后,如潮水一般往后撤去,留下城墙根下满地的尸体,以及被火木砸伤或者点燃还没死,不断翻滚惨叫的士兵。 城头上的青州军也不好过,前面热浪滔天,还是冬末气温较低的时节,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得筋疲力尽,很多人都瘫软在城墙上,大部分都是弓箭手和用长矛与云梯上的袁军搏斗的士兵。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搏杀之中,所有人的精神绷得很紧,与敌人展开了生死周旋,体力消耗极为严重,大口喘息。 “将军,敌人撤兵了。” 司马俱手上的伤还没包扎,流着血过来报告情况。 臧霸内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嗯,知道了,你先去处理伤口。” “唯!” 司马俱退出去。 他才刚走,黄忠就摇摇晃晃地进来。 荀攸见到他脚步有点不稳,问道:“汉升,怎么了?” 黄忠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无碍,刚从城头上摔下来,还好有头盔护着脑袋。” 臧霸说道:“之前听子归说起,脑子受到重创,人会神志不清,这叫脑震荡,汉升将军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了,不过应当无碍,休息一晚上即可。” “那就好。” 荀攸放心了些,他来青州时间可以说很早,也可以说很晚。早是因为刘备担任济南相时他跟过一段时间,晚是后来离开刘备,最近才重回青州,因此对于青州医学院一些新鲜事物,并不了解。 过了片刻,太史慈也浑身大汗淋漓地回来。虽然今天西门主攻,但南北二门鞠义和文丑给的压力也不小,甚至文丑亲自上阵,攀登云梯杀到了城头上,与太史慈一番搏斗。 最后太史慈还是靠着手中长枪,把文丑打了回去。火油泼下去后,点燃了云梯跟壕桥木板,勉强打退了敌人,不然的话,他想击败文丑恐怕没那么容易。 黄忠和太史慈之所以来晚,是要吩咐手下校尉和军司马等军官开战战后工作,救治伤员,收拾城头,整顿各种守城器械,检查武器装备等。 现在二人来齐,四人就开始高级军事会议,臧霸问荀攸道:“军师,今日已经将全城的储备油脂全部用尽,如果明日袁军的攻势还跟今日一样迅猛,恐怕我们就不得不用燃烧瓶了,一旦燃烧瓶用尽,我们再无后手。” “唉,这浮阳城城池小,城墙低,人家十余万大军猛攻,坚守确实不易。” 太史慈也叹了一口气。 历史上有很多著名的守城战,如邯郸保卫战、钓鱼台之战、襄阳之战、睢阳保卫战,乃至臧洪的东武阳之战。 但这些战争都有前提,那就是城池高、地势高、易于防守,以及粮草还算充足等条件。 虽然邯郸保卫战、睢阳保卫战、东武阳之战,到最后都几乎是易子相食的地步,可邯郸和睢阳是什么地方?一个是赵国首都,一个是大唐重镇,城池都有数丈高,光用云梯爬,都得爬半天。 而东武阳虽然差一些,但也比浮阳小城好不少。而且当时候袁绍主力在跟公孙瓒纠缠,分不出多少兵马对付臧洪,所以才造就了臧洪守住东武阳一年的奇迹。 至于钓鱼台和襄阳更不用多说,那种地方城高楼坚,有山有水环绕,真正的易守难攻,能够维持数年,完全不在话下。 因此大多数经典守城战,都是有易守难攻的前提条件。 那么浮阳呢? 城高才二点二丈,四五米高,后世我们的解放军部队甚至都不需要用梯子绳索之类的道具,三人协作,两个人抬,一个人跳,就能爬到城墙上去。 城池也不坚固,还是几百年前的城墙,也就是浮阳周围没有大型河流,如果学曹操蓄水淹邺都,怕是城墙都得被水冲垮。 所以这种守城战是非常艰难的,青州军底牌尽出,把所有油脂用光,才逼退袁绍。 “我知道。” 听到太史慈的话,荀攸点点头,稍稍思索片刻,冷声道:“现在守城确实很困难,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子归教给我的。” “什么办法?” 臧霸忙问,要是陈暮的办法,肯定能奏效。 荀攸说道:“今日先派人收集城内粪便,再找齐数十口大锅。” “粪便,大锅?” 臧霸听到这两样东西,就觉得头皮发麻。 人都是会下意识联想的。 粪便? 大锅? 军师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煮......煮屎?? ...... ...... 就在城内臧霸等人商议的时候,城外的袁绍也在开会议事。 之前说过,现在天下大部分诸侯士兵的军服,其实就是普通大汉士兵的军服,包括公孙瓒、刘备、曹操、孙坚等这批最早拥戴刘虞的诸侯,士兵军服都是统一汉朝士兵服装规格。 只是区别在于,因为刘备煮盐,加上青州冶炼技术发达,所以刘备军有钱有铁,可以让每一名士兵都有头盔,更加财大气粗。 而公孙瓒也不差钱,他与北方游牧民族做生意,与青州也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他的精锐士卒,也是有头盔的。 因而在外形上,刘备军和公孙瓒军的士兵其实差不多,很难分辨。再加上城头上打的旗号是“公孙”,因此到现在袁绍不知道跟他们打仗的根本不是公孙瓒,而是青州军。 在第一轮进攻被敌人用火油击退之后,袁绍召开了军事会议,许攸刘惠荀谌辛评耿武等主要谋士,还有鞠义文丑高览等大小将领齐聚一堂。 张郃不在此地,他现在担任着官渡之战淳于琼的作用,于北皮城管着粮草,颜良则是在章武。 其他朱灵、马延、焦触、张南、韩荀、马凯等校尉级将领就不肖多说。 袁绍此次过来,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闵纯逢记在邺城,审配跟着颜良去章武,郭图淳于琼在清河以外,其中一半都在他身边,大小将领二十多人,可见他对此次大战的重视。 他环顾众人,沉声道:“没想到公孙瓒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油脂,此次进攻,被大火阻隔了,前军伤亡惨重,几近惨败呀,诸公以为,我该如何是好?” 许攸笑道:“本初勿忧,我观今日形势,公孙瓒必然是已经将所有存储油脂用尽,来日一战,他已经无能为力。” 文丑站出来瓮声瓮气道:“今日我已经攻上城墙,结果遇到一员大将,我与他战数十回合,眼看占得上风,要拿下南城,不料被他的将士一齐围攻,很快又是大火,我无奈被逼退。明公放心,来日一战,我必破南城。” “哦?” 袁绍诧异道:“公孙瓒麾下还有人能与叔恶大战数十回合?” 若真有,估计也就是公孙瓒本人了。 因为公孙瓒自己确实勇冠三军,曾经与吕布大战全身而退,实力不弱,但如果是他本人的话,文丑应该能认出来,因为公孙瓒很骚包,银凯白披风,在军中很亮眼。 现在既然文丑没有说是公孙瓒,只是他麾下大将,那不应该啊,公孙瓒麾下可没有这样的猛将。 文丑忙道:“那大将其实也不顶事,只是我上城头后,敌军人太多,不然三五回合内,我必把那厮砍成肉酱。” “原来如此。” 袁绍点点头,就没有去多想。 其实也是文丑吹牛了。 太史慈确实打不过文丑,因为文丑和赵云不分胜负。 赵云武力值一般在96左右,那文丑的武力值自然也不会低于95。 而太史慈的武力值大概是92,跟孙策差不多。 如果继续打下去,肯定是太史慈战败,毕竟文丑确实勇猛。 但坚持个三五十回合,肯定没有问题。 只是武将好胜心强,文丑自然不愿意承认有人能跟他打那么久,因此导致袁绍判断错误,还是没有发现敌人的真实情况。 不过也算是文丑幸运。 如果他攻打的北门,爬上城头后遇上如今应该在99-100左右武力值的黄忠,估计够他喝一壶的。 “明公,子远的话确实有理,今日这场大火,绝不是少许油脂就能造成的。” 刘惠接过话茬道:“这已经是公孙瓒全部储备。” “嗯。” 袁绍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既然如此,等大火熄灭之后,明日继续攻城!” 虽然浮阳城内把油脂用尽,但城池周围没有太多引火物了,木板云梯壕桥之类的东西烧完之后,在这种寒冷天气里,火势很快就会自行熄灭,维持不了多久。 而云梯木板壕桥制作工艺又不复杂,十万大军,一晚上就能做几千架上万架,随便城内的人怎么烧都行,管够。 不过袁绍另外一个谋士,已经领教过燃烧瓶威力的辛评还是说道:“明公,公孙瓒是靠烈酒发家,他的烈酒存储恐怕不会少,今日把火油用尽,恐怕他还有一些烈酒可以继续引火。” “无妨!” 袁绍冷厉道:“浮阳城小,每一战公孙瓒都得拼尽全力。他今天用完了火油,明日用完了烈酒,后日还能用什么?我就是要一战一战地把他所有的手段用尽,到时候,他就必死无疑,传我命令,今日休整,明日再战!我必要在五日之内,击破浮阳,生擒公孙瓒!” “唯!” 众将士纷纷应唯,所有人都士气高涨,只要今日能打败公孙瓒,那么整个幽州,就都归了他们,到时候北方袁绍称雄,再无敌手! . 第八十七章 浮阳之战(完) 越来越临近初春,天气慢慢回暖。 不过说是回暖,其实也就是从原本的零下温度,变成零上温度。 在小冰河时期的汉末,每年冬天,河北都会下起大雪。 鹅毛的雪花会将整个冀北平原覆盖成一片白。 今年临近开春之后,雪早已经化了,春天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 小草在发芽,花儿在绽放,树木在生长,生命在复苏。 唯有吹遍世间的风,依旧那么刺骨冰寒。 浮阳城楼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将士们严正以待,俯视着城下缓缓而来的袁军。 这已经是攻城的第三日,昨日血战,袁军几度攻上城楼,不仅城外在轰轰烈烈的攻城,连地下,都在嗡嗡作响。 袁绍故技重施,利用攻城的士兵掩护,于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命令伏兵从东城挖掘地道进城。 好在荀攸早有所防备,提前发掘,每个地道一个燃烧瓶下去,封锁洞口,再将柴火等引火物全部往下扔,将地道盖住。 一系列的反制手段,让袁军死伤惨重,约二百米的数个地道内,光闷死熏死的袁军就达七八百人之多。 但地道战虽然失败,可正面压力依旧存在。浮阳城小,根本不可能经得起这么猛攻。 何况袁绍的投石车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一旦完成,对于青州军来说,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因此荀攸也该为他们这批孤军做打算。 昨日能够击退袁军,靠的就是残存的一点燃烧瓶,现在底牌尽出。能拖一日,就拖一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当袁绍大军那边的号角再次响起,轰鸣擂鼓涌动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忽然撤走了。 “嗯?这是什么情况?” 袁绍在远处高台上观望,高台比城墙还高一点,虽然没有望远镜,看得不仔细,但上面有没有人,还是清清楚楚。 在他的眼中,城楼上原本士兵林立,全都井然有序,怎么会突然全都往后撤了呢? 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也许是公孙瓒准备集结兵力,从东门突围了吧。” 有谋士猜测。 “若是突围,夜里突围比较好吧。” “可若不是突围的话,那又该如何解释公孙瓒把兵力从城墙上撤下去呢?” “不是很明白,不过明公,我建议应该看看再说,小心有诈。” 众人议论纷纷,不敢对城内的举动做出评价。 唯有此时浮阳城内,各城门附近负责搬运的士兵哪怕用布巾掩住口鼻,依旧能感受到阵阵恶臭袭来。 臧霸麾下,两校四部十六曲,负责熬煮的辛字曲和壬字曲,以及黄忠部,太史慈部加起来二千多名士兵,现在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估计这将是他们后半辈子最大的心里隐隐,宁愿上战场杀敌,也不想再干这种差事。 “三哥,这玩意儿比战场上厮杀还恶心。” “少说话,我TM都快吐了。” “呕.......” 在一名老兵的带领下,几名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精锐悍卒抬着一个大锅往城楼上走。 大锅用锅盖盖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可那恶臭却是阵阵不假。 五个人一队,前后各一人托着锅耳,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人抱着薪柴,另外两人抬着一个铁架子,晃晃悠悠地上了城楼。 不仅是他们,大量成群结队的士兵不断地往上搬运,在更远的地方,靠近城池中心的区域,无数士兵脸色慌张,眼神惊恐地看着这边,庆幸自己昨日上了城头厮杀,不用遭这份罪。 实在是太臭了。 臧霸双手插腰,整个人几近崩溃,但为了维持士气,依旧强忍着站在城头上,其他将领也是身先士卒,指挥着士兵们将大锅架好,开始准备熬煮。 一声令下,敢死队的士兵们揭开了锅盖,几乎是揭开的刹那,就有数百名士兵忍不住大声呕吐,黄疸水都快吐出来。 之前盖着,虽然恶臭难闻,可只要不去想,还是能忍得住。 现在锅盖掀开,亲眼见到,那酸爽,恐怕连著名的闻屎专家老八,估计都得远遁千里。 这些士兵昨日还在为不用上战场拼死拼活感到幸运,今日就彻底后悔了。 还不如上战场死了来得痛快呢。 就看到锅里......算了,不形容了。 农村的孩子应该见过,因为农村的厕所就是一个大粪池,人们把粪便收集起来,用来给蔬菜施肥,时间久了,经过发酵之后,有些像黑色的淤泥,味道也不算特别臭。 但这些都是新鲜粪便,很多士兵不是没干过农活,浇过粪便,味道早就已经习惯,可这次收集的实在太多,那香飘十里,确实挑战人类底线。 臧霸站在城头上,感受着空气里呼啸的寒风。 今天运气不错,刮的是东风。 我国南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北上处温带季风气候,冬天盛行西北风、北风,夏天盛行东南风以及南风冬季。 不过如今已经临近早春,此地又靠近渤海,到了春天之后,就开始刮东风。 “点火!” 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往铁架下点柴火。 煮这玩意儿,不加热还好,一加热,味道上来,那滋味就更加上头。 跟七伤拳似的,还未伤敌,先伤自己。顷刻间,城头上呕吐声遍地,一些士兵甚至直接吐到昏天黑地,晕倒过去。 城下就有预备队,城楼上有人晕倒,就立即有士兵上来抬人,然后补充到序列里,然后继续呕吐....... 那酸爽.......这是一场有味道的战争....... 此时此刻,城外的袁绍军正在集结,吹号角的声音并不是进攻的声音,而是部队开始集结的号令。 袁绍先一步到高台上远望,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往营外走去。 然后排成数个方阵,西城外乌压压全是人。 从营中出来,再带列好方阵,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袁绍也看到了城头上开始出现士兵,然后抬上大锅,开始熬煮。 “那是何物?” 袁绍纳闷不已,扭过头看向左右。 左右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守城金汁。 头一次出现在史书中,是《旧唐书》中的睢阳之战。 不过当时是张勋冶炼铁汁去焚烧敌人的攻城器械,并不是熬煮粪便。 真正用于守城作战的,仅有几次出现在《宋史》以及《元史》,且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反倒是在《水浒传》《说岳传》等中出现的次数不少,被家虚构成守城利器,无往而不利。 无往而不利确实是真的,据说陆登守潞州的时候,就熬煮金汤,逼退金兀术。 那为什么在史书中记载的比较少呢? 因为这东西一来不雅,二来,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用这东西,确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热滚滚的金汤浇下去,攻城方不用多说,烫得皮开肉绽,而且多有细菌,容易感染生病,浇在云梯上,士兵爬上来都艰难,烫手不说,还很滑。 而对于守城方来说,那味道......一言难尽。 光现在熬煮阶段,就有数百士兵给活生生熏晕过去,待会煮沸腾的时候还得一桶一桶地往下倒,实在是挑战生理下限。 所以在东汉三国时期,还没有人发明金汁守城,顶多就是箭矢泡粪便,来达到让敌人伤口感染的目的。 毕竟当时的人还是很注意名望气节,用这玩意儿,即便是曹操,估计都做不来这事。 随着屎尿混合物开始加热,气味顿时散发出来。 袁绍等人还在城外观望,阵阵东风呼啸,那难以忍受的恶臭很快就飘到了他的军中,扩散到了整个军队里。 所有袁军士兵一时间出现大规模骚乱,人们纷纷捂住口鼻,不断作呕。 “这......” 高台上袁绍的谋士和将领都看傻了。 打仗还有这么打的? 城头煮屎? 恶心人? “明公,这......” 即便是素有谋略的刘惠,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辛评拍着手,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怎么还有人会如此下作。” 许攸更是做呕状:“怎么今日刚好刮东风,这恶臭难忍,我都要吐了。” “公孙瓒今日臭名远扬矣!” 荀谌鄙夷不已,浑然不知道,在城内干这事的是他远方堂侄。 “明公,要不然,今日还是不要攻城了吧。” 文丑高览等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 远远闻着还没什么,可他们作为前线大将,是要身先士卒,带领士兵们往城头上冲的。 要是被淋到,滚烫的粪便,不死也得脱层皮,比热油还可怕。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细菌战,也不知道金汁浇灌下去,可以让伤口发炎,细菌感染,难以愈合,需要用青霉素才能救治。 但哪怕是作为正常人,也完全不想被这玩意儿淋到。 袁绍心态有点崩,不过还是强忍着说道:“为大将者,怎么能如此懈怠,眼看城破在即,大家忍一忍,破城之后,生擒公孙瓒,我必将他泡在粪水里溺毙之。” “明公,这......” “好了,不要多说了,擂鼓,准备攻城。” 众将士还想说点什么,被袁绍强行打断,他可不是个什么爱惜士卒的人,反正又不是他上去泡粪。 权贵一声令下,遭殃的就是底层士兵,擂鼓轰鸣,各级军官们纷纷催促着士兵上前。 他们这边一动,城内的士兵们也开始动起来。毕竟靠两千士兵守城是不现实的事情,光敌人井阑上的弓箭手,就能压制着城头上的投粪手不敢冒头。 在将领的强令下,袁军士兵不得不忍受着可怕的生理压力,开始缓缓前进,打头的是依旧是常用冲车和木幔,然后是井阑车。 无数士兵扛着云梯和壕桥木板上阵,前日和昨日都是火攻,云梯与壕桥被焚毁殆尽,每次都要重新铺设。 “敌袭!” 随着城头上尖锐的呐喊声,浮阳城上也开始动起来。 两日惨烈的战争,不仅是袁绍军死伤惨重,青州军同样损失不小,光被井阑上弓手射死的士兵,就达数百人,加上城头攻防战中受伤和死亡的士兵,约有两三千的伤亡。 虽然相比于袁绍军接近上万的伤亡比起来要大占便宜,可青州军是在守城,而且人数较少,依旧有如此大的伤亡,可见战争的惨烈程度。 也没办法,城池太小,实在不利于防守。云梯一搭,矫健的袁军士兵数息之内就能爬上来,防不胜防。 最先开始的,便是双方的弓箭手。 城头上的青州军弓手纷纷将箭支在熬煮的金汁中浸泡,要不说这东西未伤敌,先伤己呢。还没开始打,很多弓箭手就已经阵阵呕吐,胆汁都快吐出来,根本无力射箭。 一时间城头上呕吐声连连,还好早上的时候臧霸不准全军将士吃饭,不然光城头上的呕吐物,都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这东西熬煮之后,香飘十里,城外的袁军也不好受,一个个慢吞吞地往前,行进速度都比前两日慢得多,像是龟爬一样挪动,逼得督战队不得不斩杀了一些怯弱的士兵,这才开始前进。 “放箭!” 等到敌我双方达到箭矢距离,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射出箭矢。 箭矢泡粪,也是古时常用的办法。 自从东汉耿恭发明毒箭之后,人们就发现用粪水泡过的箭矢杀伤敌人,伤口难以愈合,溃烂而死,因此攻防战中,常用此法。 双方箭矢如流星一样互相射去,城内城外,叮叮当当一片铁器碰撞声音。由于敌人以木幔在前,铁盾在后,弓箭杀伤不大,城墙上则有木板和城墙挡箭,利用女墙垛口射箭,也不容易被击中,因此第一波弓箭双方都没起多大效果。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弓箭也在发挥威力,偶有倒霉蛋被箭矢射中,不提尖锐的箭矢,单提上面滚烫的粪水,也够袁军士兵喝一壶的,一时间,城外哀嚎阵阵,搅乱了袁军攻城节奏。 反倒是袁军士兵很讲武德,箭矢上没涂毒,也没泡粪水,被射中也就是皮外伤,简单地包扎之后,依旧留有战斗力。 最终,无数袁军士兵磨磨蹭蹭,总归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城下,开始铺设木板壕桥。 在这个阶段,双方依旧没有正面接触,还是弓手对垒。 但当过了壕沟,袁军开始铺设云梯的时候,冀州军的噩梦,终于开始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经历。 城头上的青州军,用葫芦做瓢,上面捆绑上木棍做杆,即便是城里人,应该也听说过,农村挑粪施肥,把粪便从粪池里舀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物体。 滚烫的金汁当头淋下去,而且还不是直接对着城外泼,是顺着云梯上往下浇,有一个云梯算一个,不断地往下倾倒。 袁军不能飞檐走壁,要想上城头,总归是得爬梯子。 所以当金汁顺着梯子倒下来的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最先开始往城头冲的士兵们。 这批人属于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爬梯子的时候,往往会左手盾举头顶,腰上别刀,右手攀爬,等上了城头再抽刀挥砍。 但我们要知道的是,那种全方位防御的大盾靠一只手是举不起来的,所以一般的刀盾手,几乎都是那种小圆盾,还是木制。 这种盾牌想要遮挡全身几乎不可能,金汁不要钱似地往下泼,稍微溅一点在脸上,就能将脸部烫熟,疼痛难忍。 而且你还得爬梯子,梯子上沾屎,对生理和心理都考验极大,那屎还滚烫的,你连摸一下都得起个泡。 一时间,云梯上的士兵纷纷被烫落,随着一瓢一瓢的粪便往外倾倒,城下也是污秽满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袁军的第一波攻势,几乎都起不了什么浪花,就被打退了。 “这.......” 看着金汁威力如此巨大,第一波进攻甚至连云梯都爬不上去,高台上的袁绍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这一招,委实下作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刘惠才说道:“明公,今日还是罢兵吧。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了。” 袁绍看过去,就看到他麾下所有士兵都是脸色惨白,不断作呕。 要知道这还只是第一波试探性进攻,三面城池,开始进攻的人不到两万,前锋有五六千人开始上城墙,然后金汁往下倾倒,伤亡上千人马,其余人就再也不敢往城墙下冲。 而后方还有六七万人压阵,准备下一波大举进攻。 结果在第一波试探性进攻当中,金汁的杀伤力过大,反而震慑到了他后方压阵的士兵,让所有人都呼吸困难,两股颤颤。 显然今日已经很难再打上去了。 “可恶。” 袁绍气急败坏道:“公孙瓒此般下作,与禽兽何异!” “明公,退兵吧,我们的发石车马上就要做好了,浮阳城小,连轰几日,必能破城。” 荀谌也劝说道,作为有骨气的文人,他也受不了这玩意儿的气味。 “鸣金!” 袁绍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兵。 昨日前日,被大火逼退,今日又被这金汁逼退,小小一座浮阳城池,竟是如此难以攻打。 不过投石车马上就要做好了,他倒要看看,公孙瓒还有什么底牌和他斗! 第八十八章 战略得失 平原国。 刘备从汝南千里迢迢,回到了平原。 大军浩浩荡荡,风尘仆仆。 在与关羽分别之后,一路行来,昼夜赶路,最终是在半月之内,回了青州。 袁绍于九月晚秋派人南下,虚张声势,要介入汝南战场。 当时刘备就率军北上,与他的兵马对峙。 双方对峙两个月,等到袁术被打得落花流水,紧接着袁绍忽然进攻公孙瓒,刘备得知消息,也是立即北上回来。 他那时是在兖州济阴一带,离着平原四百多公里,差不多是一千多汉里,能在半月赶回来,实属不易。 此时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两万人,其中数千人,还是许褚带来的庄丁。 刘备出平原时,带了三万人,与关羽两万人合兵,总计五万。 现在回来,典韦领了一万人,张飞领了五千。关羽的大军也往洛阳而去,准备从西面进攻冀州。 因此实际上刘备回来,给青州增添的实力不多。 不过能回来就已经是件好事,现在前线兵力十分吃紧,有这两万人,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陈暮荀彧来到城外迎接。 就看到军中最前面有大量士兵簇拥着麾盖,麾盖就是大将所乘戎车,设幢麾、张盖。 官渡之战时,颜良进攻白马县,就是坐着这种车子,领着大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张辽和关羽的面前。 然后关羽上去就给他砍了,于万军之中纵横睥睨,连他的脑袋都剁了下来。 现在虽然刘备身边没什么高手保护,但周围也没有什么敌人,自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刘备从车上下来,张辽高顺牵招各自在后头领军,张飞典韦也在徐州正准备讨伐吕布,身边只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和亲卫军。 “四弟!” “大哥!” “明公!” “文若!” 三人会面,顿时欢喜。 算算日子,从刘备七月南下介入汝南战场,兄弟二人也有接近小半年没见了。 陈暮瞧见刘备身边那年轻壮汉,见他威武不凡,好奇问道:“大哥,此小将倒是颇为英武,是何人啊?” 刘备笑道:“这是我路过谯县时遇上的壮士,名叫许褚,仲康,来,这是我四弟陈暮,字子归。” 许褚瓮声瓮气道:“褚见过光禄大夫,早听说过光禄大夫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哈哈哈。” 陈暮拍了拍许褚壮实的胸膛,哈哈大笑道:“好,在军中好好干,以后必有你用武之地。” 他没想到刘备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得了个年轻的小将许褚。 虽然不知道许褚现在能力怎么样,但人都是在战场中成长起来的,只要不死,以后总归是有机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城内,张辽高顺牵招等人安置了士兵,也回到了太守府邸,将士们齐聚一堂,开始议事。 刘备高坐主位,许褚为护卫站在身边,陈暮荀彧坐在左右下首,其次是张辽高顺牵招等部将。 “明公,事情便是如此,臧霸于浮阳城中坚守,徐正虽然领军扫荡了清河国,但兵力太少,无法北上威胁到袁绍,现在臧霸怕是岌岌可危呀。” 荀彧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下,因为袁绍的忽然袭击,再加上公孙瓒的主力部队没有在身边,导致局势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好。 刘备脸色严肃起来,转头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我们应当马上开始进攻冀州了吧。” “不行。” 陈暮摇摇头:“做事情要分清楚主次,大哥以为,现在主要目的是什么?” 分清楚主次? 刘备想了想,说道:“难道攻打袁绍,不少我们的主要目的吗?” “当然不是。” 陈暮笑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救援臧霸和公孙瓒,至于如何救援,取决于用什么方法,而攻打袁绍,只是其中一个方法而已。” “原来是这样......” 被伟人评价为分不清楚主次的刘备似懂非懂,隐隐已经有些明悟。 陈暮继续道:“军情司最新来报,公孙瓒虽然成功北上,但却被堵在了滹(hu)沱河,袁绍得知消息,肯定会放弃浮阳,立即北上,所以我们应该马上行动起来。” 刘备立即道:“如何行动?” “大哥应该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再那样......如此这般这般,定能逆转乾坤。” 陈暮将之前制定的计划合盘托出,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谋,拯救大兵公孙瓒,以及围除臧霸的浮阳之围。 严格来上,有奥利给在,只要没有投石车,浮阳城再多坚持十日,还是没有问题。 因为城内的粮草供应,大概还能坚持十天左右。 但有了望远镜之后,袁绍军营内部的一些情报很容易被侦查到,根据军情司密报,袁绍已经在加紧制作投石车,不日就能投用到战场上,到时候浮阳危在旦夕。 因此必须马上派兵北上,营救臧霸。 至于公孙瓒那边,则另有办法。 听到陈暮的策略之后,刘备点点头,沉吟道:“好,就按四弟说的办。” 当下,大军在城外休整一日,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 ....... 章武。 此时,已经是公孙瓒北上的第八天。 浮阳离章武很近,约60余公里,算成汉里,应该是150汉里左右。 正常来说,大概是一支军队两到三天的路程。 那为什么公孙瓒会走那么久呢? 一是因为他并非轻骑上路,而是大部队加辎重,只能走大路,因此杀到章武城下,攻了一天城。 二是颜良的大部队人马根本不在城里,而是在章武城北面的滹沱河附近占据了渡口。 滹沱河在后世已经消失,在原有河道上,清末时期重新修筑成马厂减河。 但是在汉朝,这条河却极为重要。因为它的下游部分,是与漳水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新的河流。 就跟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没有在黄河设伏,而是在官渡河设伏一样。 颜良与审配根本不在章武城内驻守,而是占据了滹沱河对岸的渡口。在河流北岸修筑营寨,建造堡垒,将渡口堵住。 作为两条汉时中等河流汇聚在一起的大河,渤海郡的这一段水流更大,河道更宽,渡口极少,泥沙淤积,地势较缓,可谓是壁垒森严,易守难攻。 公孙瓒用了三天时间抵达章武,然后花了一天时间攻下章武城,休整一日,再北上七十余里,于第五日抵达滹沱河,结果被颜良堵在了滹沱河对岸,进退失据,难以北上。 相比于青州军拥有大量船只,幽州军的部队组成,就完全是步兵加骑兵的组合,大军浩浩荡荡两万多人,没有渡口,根本不能过去。 渡口之所以能被称为渡口,本身就有多方面原因。一是因为选它的位置,可谓是古人的智慧结晶。 大型河流,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湍急浩瀚,也有水流平缓,易于渡河之处。 因此选此地为渡口,方便来往船只安全行进。 二是渡口设施齐全。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渡河的方式就已经很多。 有修桥的,有撑船的,有拉绳索的,也有像曹操那样铁锁连船横在江面当浮桥的。 船只来往,有齐全的设施,自然也就更加安全方便。 而没有渡口想过桥实在太难。 不然官渡之战的时候,为什么袁绍一定要强行从官渡打过去呢? 绕道不行吗? 就是因为官渡,是一个渡口的名字。 当时曹操是在鸿沟水,也就是楚河汉界那个鸿沟南岸的官渡结营防御。 鸿沟水只有官渡一个渡口,从别的地方几乎不可能过去。 袁绍只能在官渡与曹操硬碰硬。 因此一个渡口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 颜良占领章武之后,早就大量收集两岸船只,集中焚毁,没有给公孙瓒留下任何渡河工具。 如果公孙瓒选择从其它地方渡河,那得看看他有没有船只可以过河。 即便临时打造木筏船只,可别的地方水流湍急,且公孙瓒军中多有辎重和骑兵,稍微一个浪花,整个部队就得被河水冲走。 因此公孙瓒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渡口有设备,有绳索沟通两岸,可以结木筏过河,利用绳索拉拽。 但那样的话,就会被颜良攻击。 所以两边在河对岸僵持,公孙瓒不能渡河,已是骑虎难下。 颜良发现公孙瓒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杀到了滹沱河时,立即派遣信使,绕了一个远路,从河间南下赶往南皮。 因为他当时候还不知道南皮已经被攻破,因而信使抵达南皮时,袁绍就已经在浮阳。 等到信使又千里迢迢往浮阳赶,袁绍都已经是在攻城的第四日,抵达城下的第九天,公孙瓒北上被堵在滹沱河的第十一天,陈暮回青州的第七天。 “什么?公孙瓒居然早就北上了?那城里的到底是何人?” 袁绍惊坐而起,他万万没想到公孙瓒居然早就已经不在城里,而是已经跑到了二百多里外的滹沱河渡口,那样的话,城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惠沉吟道:“看来还是小看了青州军,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里的应该是高城的臧霸部,从海滨绕道而来。” “那样的话,他必定是舍弃了辎重,想来城池中的粮草已经不多了。” 许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粮草。 从海滨绕道过来,不走大路,那车马辎重肯定带不了,粮草也必然不多。 “现在应该想的不是破城了,而是北上追击公孙瓒了吧。” 袁绍的脸色阴沉,这一步的战略计划是将公孙瓒消灭在河北,如果让他逃回幽州,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明公,公孙瓒要追,但城也要破。” 刘惠想了想说道:“此时发石车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且敌人城内粮草也不济,即便只用少量兵马,也足以破城,虽然我们攻灭公孙瓒是第一目标,然而若能消灭臧霸,亦能削弱刘备实力。” “嗯......” 袁绍沉吟片刻,环顾众人说道:“不错,公孙瓒要死,城也得破。传令,让鞠义收拾营寨,与我一同北上追击公孙瓒,文丑留本部人马在此,加上张郃,给我拿下浮阳。” “唯!” 众将士轰然应允,立即分头行事。 对于袁绍来说,得知情报之后,他的第一目标肯定是公孙瓒,绝对不会再在臧霸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傻子都能想到,在大战略上,消灭公孙瓒远比消灭臧霸好得多。 公孙瓒以幽州牧、度辽将军的名义占据幽州,获得幽州外围乌桓,以及北面东部鲜卑大人部的拥戴,如果不计代价,大肆撒币,可以拉起十万骑兵的可怕实力。 这种实力,再加上刘备强悍的十多万步卒集团,与袁绍火拼,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袁绍败亡,数多胜少,绝不可能压制得了二人合力。 唯有趁着这个机会,先处理掉公孙瓒,稳定后方局面,占领幽州之后,再拉拢胡骑,壮大实力,才能迎战刘玄德。 这又是一个战术和战略上的区别问题。 战术上,如果继续围攻浮阳,城破之后,很大概率臧霸军就要覆灭在此,袁绍与刘备的战争,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然后呢? 然后公孙瓒成功逃回幽州,率领大军南下,与刘备南北夹击。 到时候陷入窘迫的就是他袁绍。 在战略上失败到极点。 因此袁绍比任何人都想要公孙瓒的命。 他绝不会想要看到公孙瓒回到幽州,联合乌丸鲜卑胡骑,再加上刘备一起进攻他。 如此一来,放弃浮阳,立即北上,趁着公孙瓒还未渡河,就势在必行。 大军开始行动,鞠义收拾营盘,作为先锋,第二日就北上。 袁绍则慢一些,到第三日才出发,离开了浮阳。 文丑留了下来,他现在只有三万多人,跟浮阳城内的臧霸军相差不大。 不过连日战斗,臧霸军已经很疲惫,难以一鼓作气突围。 因此野外作战,还是文丑军更占上风。 此时城头上,臧霸眼睁睁地看着袁绍大军离开,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对荀攸道:“军师,袁绍撤兵了。” “嗯,必是北上追击公孙瓒去了。” 荀攸也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在考虑如果这两天袁绍还不撤军,他就得写一封信送出城,然后“不小心”被袁绍军截获,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袁绍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准备突围吗?” 臧霸又问。 荀攸想了想,目光远望南方,轻声道:“不急,明公,应该已经回来了.......” . 第八十九章 鄙人不善坐船 轰轰烈烈的战争机器启动。 张辽高顺牵招,大军浩浩荡荡北上。 此战以荀彧为军师,牵招为主将,领兵前往浮阳。 同时快马传信,命徐荣北上骚扰北皮城的粮草基地,威胁袁绍后方。 关羽于洛阳出兵,命赵云北上荡阴、林虑,攻占了两座城池,配合青州这边的行动。 而刘备和陈暮,却在这个时候回了乐安国。 袁绍大军已经北上,军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顺着从高城与浮阳之间的官道,大摇大摆地行军。 不过从平原到浮阳还是有一定距离,需要先从平原到乐陵,再去高城,最后往浮阳去。 两地相隔三百里,即便是急行军也需要三天,何况青州大军多日赶路,颇为疲倦,因此最少需要四到五天才能抵达。 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徐荣的作用,徐荣接二连三击败了郭图与淳于琼,在清河国左冲右突,无人能挡。 他得到命令之后,立即领军北上,攻占了东光县,然后继续北上威胁南皮县城。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在南皮被破之后,原本是要往浮阳方向去投奔公孙瓒,结果还没抵达南皮,就发现高览将城池包围。 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南去了重合县,投奔青州,这里是青州占领区,荀彧派人接纳了他,让他在重合县原地休整。 此次徐荣北上之后,公孙范领着数千休整完毕的残兵再次北上,与徐荣汇合,骚扰敌后。 文丑原本是打算利用已经组装好的投石机开始攻城。 得知徐荣北上,威胁到自己后方的消息,大惊失色下,立即联合郭图淳于琼以及张郃等部兵马,严正以待。 北皮城是之前袁绍的粮草基地,此次袁绍北上,属于轻装上阵,士兵粮草带得不多,全靠北皮城储存的粮食,如果北皮城有失,袁绍不杀了他才怪。 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徐荣的牵制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张辽高顺牵招大军顺利北上,击破了部署在官道上的拦截军,靠近浮阳。 离城池还有二十余里的时候,文丑领兵来袭,与先锋张辽部相遇。 二人在官道上摆开阵势。 此地是浮阳南面的一处乡亭村庄外,官道右侧有一片平原地区,原本是农田,如今早就长满了杂草。 文丑带了五千人马,张辽的先锋军也是五千人马,双方在平原上对峙。 这次出战,之所以让牵招为主将,一是牵招资历不比张辽高顺差,同样是在野王时加入的刘备军,跟随刘备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二是张辽所部先锋军,素来悍不畏死,适合担任先锋大将。而高顺所部陷阵营属于重步兵,移速缓慢,适合为后军。 因此只有牵招适合统领中军,且牵招为人稳重,有大将之资,三人共事很久,可以进行居中统筹。 先锋军占据了南面平原,文丑军则是占领了北面官道。 双方当面锣对面鼓,没有任何计谋。 史书记载,不管是颜良还是文丑,虽勇冠三军,然不过两名匹夫之勇而已。简单来说,就是两个莽夫,打起仗来,没有丝毫头脑。 而张辽虽也是个莽夫,但却是个有头脑的莽夫,可谓是大将之才,遇上文丑,早就布置了一些战术。 他命令士兵们摆开阵势,以三角锥形阵准备,军阵密集,攻击占据优势。 而文丑则是经典的一字阵型排开,毫无花里胡哨。 “某乃雁门张辽,何方鼠辈前来送死?” 张辽越众而出,嚣张跋扈。 他的名气可比文丑大得多,早年跟随刘备,南征北战,不管是战绩还是出道时间,都要比文丑早。 文丑自然知道他的名声,冷笑一声举刀出列,暴喝道:“某乃安平文丑是也!” “文丑?没听说过。” 张辽不屑道:“无名之辈,也敢来我面前狺狺狂吠?” “可恶!” 见自己被鄙视了,文丑勃然大怒。 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和颜良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反观人家张辽,青州数得出来的大将之一,跟随刘备打过冀州叛军,又在虎牢关前战过吕布,去过关中鏖战董卓,天下闻名。 当刘备带着麾下这些大将们四处征伐的时候,袁绍还苟在渤海郡图谋整个冀州,根本就没有参与各种大战,因此他麾下这些将领,自然也就没有出名的机会。 张辽见他无能狂怒,大笑道:“鼠辈,给你个机会,可敢与我来战?” “战便战!” 受到张辽侮辱,文丑大怒不已,拍马舞刀向着张辽杀来。 这就是莽夫和智将的区别。 受不得激。 在历史上,颜良也跟他一样,袁绍派颜良为大将,进攻白马。 沮授就曾经劝谏袁绍,说颜良虽然骁勇,可性格鲁莽促狭,不应该为大将。 袁绍不听,依旧让颜良担任大将,结果颜良在攻打白马时,果然被关羽一刀砍下脑袋。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知不管是颜良还是文丑,纯有武力,只适合担任进攻的先锋,而不能成为三军统帅。 张辽激怒文丑,二人拍马来到阵中,开始厮杀。 正常情况下,文丑武力值比张辽高几点,而且还是含怒出手,肯定是招招致命。 不过张辽沉着应对,并没有被吓住。只是毕竟有一定差距。战不过五十回合,还是落入下风。 随着一道银辉闪烁,张辽虚晃一刀,逼得文丑侧身躲避,同时勒马扭头便走,边走还边道:“傻大个,来日再战。” “可恶!” 文丑暴喝道:“无胆鼠辈休走,再来一战!” 说罢拍马急追。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接近先锋军。 “杀!” 随着张辽副将一声呐喊,全军出击,士兵们纷纷向前冲锋。 张辽再次勒住马匹,回头挺刀再战。 文丑大惊失色。 如果再跟张辽打下去,等他被敌人大军团团围住,那就必死无疑了。 当下也不迟疑,挥刀荡开张辽的进攻,调转马头就跑。 眼看敌人进攻,文丑部也同时发动袭击。 过了片刻,双方短兵相接,锥字阵像一根尖锐的矛一般直刺中心,同时后方大军源源不断往前冲刺,将文丑部分成左右两部。 双方长矛不断碰撞,刀兵相碰,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紧接着最前头的张辽穿过了敌阵,不断呼喝跟着他一起杀出来的士兵左右包抄,以点破面,四处厮杀。 阵型被分割,导致文丑军各自为战,很快就被击破,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接下来就是衔尾追击,先锋军悍不畏死,剿灭了被分隔在阵型中的敌人残余势力之后,就开始追杀,文丑部一路往北逃窜,旷野之上,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四散奔逃,毫无章法。 如果文丑聪明点,安排人在北面的山林里埋伏一标人马,或许能转危为安。但可惜他只是个莽夫,连军中阵型都维持不了,更何况还安排人手。 在历史上,文丑就是本部人马因为去拾取曹军丢弃的物资而散了阵型,导致五六千骑兵,被人家六百骑兵击败。 双方一前一后,跑了二十余里,一直到文丑逃进了浮阳城南的营寨这才罢休。 天色临近傍晚,眼见青州援军到来,且自己战败。文丑无奈之下,集结军队,开始撤退。 因为牵招部和高顺部尚未过来,张辽只有四五千人马,加上城内也不过两万多人,而文丑部依旧有接近三万,因此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看着文丑撤退。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浮阳城情况属实太恶劣了,当张辽部抵达浮阳城外的时候,当场内心就崩溃,直接很想退避三舍。 就看到城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奥利给,城墙以及城墙根下,厚厚的一层,足足半尺高,人踩在上面能没脚。 臭气熏天,这几天来,城内臧霸部的伤亡倒是不大,但心理创伤估计这辈子都不好愈合。除了东城以外,三面城门,全是奥利给,怕是一个老八加强旅,都不一定能把这些东西弄干净。 所以实际上就算城内的臧霸想要出城配合张辽阻击文丑也无济于事,他的士兵现在士气大跌,不是打败仗,而是天天那么呕吐,饭都吃不下,换谁来都得虚弱三分。 文丑部撤离浮阳,往北皮城而去。到了晚上的时候,牵招部和高顺部这才姗姗来迟,臧霸则是连忙领兵出城,这浮阳城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四人于城外十多里一处背风地结营,浮阳城现在都快成了一片死地,不是那里尸体多到无人敢来,而是臭到无人敢去。 到了第二日,荀彧才召开军事会议,臧霸太史慈黄忠张辽牵招高顺等将领济济一堂。 众人合并接近四万,昨日诸将一边妥善安置伤兵,派人运回平原休养,一边加紧恢复臧霸部士气,忙得团团转,此时众人才有时间开会。 荀彧和荀攸主持会议,大家也不分主次坐着,围成一圈。荀彧环顾众人说道:“明公回了平原,此次北上,就是为了解浮阳之围。现在袁绍军已退,然公孙将军那边却形势不妙,我们必须在后方给予袁军压力。” 臧霸说道:“我知道此战是要帮助公孙将军解围,但之前我们死守浮阳,拖延了近十日,他应该已经到了幽州了吧。” 荀彧摇摇头道:“军情司密报,他现在被困在章武北面的滹沱河南岸,进退失据。” “被困在滹沱河?” 臧霸和荀攸都是皱起眉头,他们也没有料到公孙瓒那边居然没有渡河过去。 实在是袁绍计划太周密,不仅三路包抄,还策反了河间国的王门,导致公孙瓒西去不得,北面又被大河拦路,可谓是前狼后虎,没有一点办法。 牵招就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该立即北上前往支援?” 荀攸沉吟道:“不可,如今臧将军的大军疲惫,还需要休整。且文丑部以及张郃部、淳于琼部还有四五万兵马聚集于南皮、北皮城等地,若是冒然进攻,则有被袁军前后夹攻之风险。” 袁绍大军二十多万,除了一半留在魏郡抵御洛阳兵马以外,另外一半,则是全力围剿公孙瓒,主力部队北上,同时留下文丑张郃淳于琼等部阻拦青州军。 这部分兵力依旧有四五万之多,虽然论起精锐程度远不能与青州军相比,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依旧能威胁他们后方。 何况袁绍粮草多囤积于北皮城,若能击破南皮和北皮二城,就能起到官渡之战火烧乌巢的效果。 因此荀攸认为,公孙瓒那边不需要理会,先给袁绍后方造成破坏才最重要。 荀彧很赞同荀攸的想法,点点头道:“不错,子归也是这么认为。且明公和子归已经有办法去救援公孙瓒,因而他们那边不需要我们去管,先处理北皮城这边,给袁军制造压力即可。” “明白。” 众将士纷纷点头,这就是在告诉他们主要任务。 现在刘备回师,加上臧霸部和徐荣部,青州军总兵力也已经达到了五万,和南皮北皮那边的情况差不多。 如此荀彧这边派遣各路大将,从浮阳方向进攻北皮,徐荣则从东光方向进攻南皮。 有意思的是,浮阳位于南皮的东北方,而东光则在南皮西南方。 这样一来,双方等于是一南一北联手进攻。 而当荀彧这边准备呈两面包夹芝士进攻南皮北皮二城的时候,此时此刻,乐安国莱州湾,七八艘大船放下了风帆。 航海司的水手们踩着翻车龙骨,作为推力前进,来往三韩与青州多年的老船长,直接一个右满舵。 此时已经是一月仲春,渤海湾刮着呼啸而来的东风,虽然不是最好的南风,但借着风力,船只亦是飞速驶离港口,向着北方前进。 青州有镇海卫,下属航海司、护船司、税务司以及造船司,航海司就是负责航海的船员,护船司则是护船侍卫,陈暮和刘备此次北上,没有带一兵一卒,除了亲卫以外,就只有护船司十多屯人马,约三四千人。 别看人少,但这些都是当年早期跟着刘备的幸存精锐。虽然也有不少缺胳膊瘸腿的汉子,在护船司养老,可彪悍之气不改当年,如今刘备重新回来领导他们,一个个士气极为旺盛。 刘备很少坐船,如今第一次航海,瞧着什么都新鲜,站在甲板龙骨上,远眺大海,只觉得胸中乾坤浩荡,沟壑万千,指点江山道:“四弟,你看,那日很大。” 陈暮翻着白眼,现在早晨,刚升上海平面的太阳可不是很大吗?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大哥,现在还是近海,风浪不大,不过船只会稍微远离岸边,到时候有海风袭来,人会晕船,你还是回船舱内休息吧。” 陈暮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刘备当时就不高兴了,看着护船司诸多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站在甲板上,说道:“都说北人善骑马,南人善驶船,我看也不尽然嘛。士兵们一个个都没有晕船,我又怎么会晕船呢。” 陈暮无奈道:“大哥,护船司已经成立近十年,士兵们一开始上船的时候,也会晕眩,实在受不了的,会被护船司筛选出去,现在剩下的,都已经习惯了颠簸,不管是水性还是坐船能力,都已是极佳。你初次登船,不习惯海浪,现在是心情激荡,过一会儿你就会晕船的。” “真的吗?” 刘备将信将疑:“我不信。” 好家伙。 您就是鲁豫附体吧。 陈暮无力吐槽,只得道:“大哥若是不信,再坐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在马上颠簸半生,怎么会被小小船只击倒。” 刘备自信满满。 陈暮翻着白眼,老大哥第一次坐船,就是不服输,你拿他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大浪拍来,船只剧烈抖动,左摇右晃。 刘备扶着栏杆晃来晃去,只觉得头晕目眩,比在马上还颠簸十倍百倍,下一秒,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他干净利落地趴在栏杆上:“呕......” 陈暮:“.......” . 第九十章 主动出击 莱州湾紧邻着渤海湾。 不过这并不代表从莱州湾港口前往渤海就很近。 两地相隔有二百多公里,走沿岸海边过去,差不多要走五百多汉里。 但有一点大家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汉朝的船只建造水平就已经很发达,大型船只层出不穷。 这些船只不仅能载很多人,而且时速也不慢,比如普通走舸、露桡在长江上的航行速度已经能够达到每小时20公里以上。 只是这种速度一般是小型快船,且必须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若是逆风,速度会很慢,如“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是典型的代表。 因为汉朝的船只有橹、舵、桨,还没有出现车轮桨。 所谓的车轮桨就是唐宋时期的车船,像自行车一样靠人力踩动进行推进,这样能大大增加了船只航行时的行进速度。 因此汉朝时期的大型船只航行速度一般在3-6节(1节等于1.85公里),也就是每小时5-11公里左右。 且6节已经是超级大顺风的时候,按照记载,平时无风状态下,船只速度也就比一般人走路稍微快那么一点点,平均每小时4-5公里是正常速度。 而到了宋朝,船只航行速度大幅度提升,平均时速在4-8节,超级大顺风的情况下甚至能达到10-12节左右。 这种速度在当时已经是世界顶尖水平,航海能力大幅度提升。 而刘备则是目前整个东汉唯一拥有车轮船的诸侯,这意味着青州的造船业,已经达到了宋代的水平。 这得益于青州鼓励创新,诸多实践和发明创造。 马钧发明的龙骨水车,本身就可以移植到船上,至于船体如何重新设计,构造样式如何重新改进,自然是通过多年一步步摸索而来。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船依旧不具备远洋能力,即便是来往朝鲜、日本多次,甚至已经北上到了库页岛,那也是因为陈暮提供了近距离航线,走的是沿岸近海。 远洋的风险实在太大,哪怕是去一趟倭国,都得从朝鲜半岛走最近的海路,从釜山港口航行到对马岛,再从对马岛进入博多湾才能轻松抵达,如果直接从青州出发去倭国,翻船的可能性极高。 因此实际上青州船业只是领先于整个汉代,而不是说有多厉害。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很了不起。 至少在当时除了罗马帝国以外的其它地方,大部分处于原始部落的情况下,可谓是领先了不知道多少个时代。 由于青州和幽州之间海运贸易发达,公孙瓒会将北方的牛羊通过位于泉州(天津)的港口运往青州,青州则是把酒、粮食、盐运往幽州,互相交易。 两地来往频繁,水手们早就熟门熟路。 近海再加上顺风,八艘青州大船,以约每小时6-7节的速度,浩浩荡荡北上,前往渤海湾,开启了拯救大兵公孙瓒的计划。 日夜航行的话,即便速度再慢,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也能抵达滹沱河出海口。 也许有人会说,八艘船是不是少了点? 但除了八艘大船以外,还有二十艘中等船只随行,按照现代海军规制来看,相当于有八艘大型巡洋舰,二十艘中等驱逐舰,以及船侧系五十多艘先登、走舸、露桡等小船,可以当成小型护卫舰。 青州大船虽然比不得后来东吴时期能载三千人以上的巨型楼船,但每艘也能装一千多人,再加上二十艘中等船只和五十多艘小船,大概能装两万多人,基本够用。 海上的风远比陆地上的风要剧烈得多,不到海边不知道海风有多猛,狂风呼啸,吹得云帆与船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晃晃悠悠一路徐行。 不过近海有个好处,那就是同样的风速,在远海可能会激起好几米浪花,而在近海则不会。 海浪的高度和风速以及海水深度有关,风速一样的情况下,近海的只会出现浪急的情况,而不会出现浪高打翻船只的情况。再加上又是半顺风,航线又很熟稔,船只铆足了劲一路向北。 一天一夜的疾行,船只反而是后发先至,抵达了滹沱河出海口。 毕竟船是不需要休息的,水手三班倒,日夜航行,有固定航线的情况下,道路也比陆路更加通畅。 这个时候,公孙瓒依旧还在滹沱河渡口处,此地离出海口约有三十余里,军情司的密探从陆路向他告知刘备会从海上过来接他的消息,结果探子骑马的速度还比不上这边坐船的刘备。 远远地抵达滹沱河出海口之后,所有的船只在远离近海岸边处放下了船锚,没有港口的情况下,贸然靠岸,要不触礁,要不搁浅,不会有第三个结果。 紧接着大船两侧悬挂的四艘小船,以及中等船只左右悬挂的船只纷纷放下。 像先登、走舸、露桡之类的小船属于小型运兵船,每次能运送三四十名士兵。而艨艟和斗舰则算是中型船只,每次都能运兵数百人,楼船则是大型船只,每次能运兵两三千人。 因为走舸、露桡等小船体型不大,也就比后世的普通冲锋舟大一倍左右,因此可以悬挂在大船左右两侧或者系在船只身后拖拽。 历史上火烧赤壁的时候,周瑜就是把数百艘走舸、露桡等小船系在数十艘艨艟、斗舰之后,船上放置了大量的薪草膏油,用红色的布进行伪装,靠近了曹操的连环船,把曹操的水军烧了个干干净净。 由此可见,大船悬挂以及拖拽小船在古代就已经非常普遍。 护船司的士兵以及刘备陈暮坐小船靠岸。 早春的海风呼呼作响,海面上波浪翻滚,岸边礁石林立,大船靠近过来,全都要沉没在此地。 陈暮四下查看,发现这里林木茂密,草木疯涨,特别是河岸两侧蓬蒿野草无数,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是个好地方。” 刘备纳闷道:“此地草木过于旺盛,行军打仗殊为不利,即便是想做伏兵,远处大船也藏不住,若是接应公孙瓒,恐被人瞧见,是个什么好地方?” 陈暮招了招手,示意护船司的士兵们把一箱箱的燃烧瓶搬上岸,补充了一句:“放火的好地方。” 刘备:“......” 四弟还是那么爱放火。 小船飘荡,送下来几匹马,这些马经过专业训练,在船舱中会被蒙上眼睛,能够适应大船颠簸。 斥候骑上马匹,快速往西而去。 陈暮则安排伏兵,等到公孙瓒的兵马抵达之后,如果后有追兵,则燃烧瓶招呼,绝对够袁绍喝一壶的。 滹沱河渡口处,公孙瓒原地结营,他烦躁不安地看着河对岸,这段时间,他砍伐树木,制造大量木筏,尝试半夜渡河强攻,皆被击败。 现在的情况是前面渡口有拦截的颜良部,后有袁绍的追兵,西面河间国的王门已经叛变,且漳水与滹沱河在渤海交汇而形成新的河流,他走河间国的话,反而要连续渡过两条河流,形势对他更加不好。 唯一的出路是东面,可惜东面是大海,他已经到了上天入地都逃不出的绝境了。 他这个主帅无能为力,士兵们自然也是士气低落。 整个军营中弥漫着一股哀怨之气。 “将军,探子来报,袁绍大军于昨日已经抵达章武,先锋大将鞠义,最快今日,就能到此地了。” 田豫来到河岸边,脸色沉重地告诉了公孙瓒一个坏消息。 公孙瓒如果现在手里有根烟,肯定是满怀惆怅地望向远方,眼神之中充满落寞。 袁绍在一个极为关键的时刻忽然袭击了他,明明坐拥大军,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心里怎么一个憋屈了得? 但谁让天时地利不在他这边? 刚好因为雇佣费过多,解散了北方胡骑,又恰好南方战事,孙坚曹操有危险,刘备南下救援,导致袁绍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按照常理来说,不说坐拥北方十万胡骑,四五万还是有,绝对能与袁绍一战。 可惜啊........ “哼!” 沉默许久,公孙瓒冷哼一声道:“袁绍想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留在这里坐而等死。我料袁绍初到,军心未必会稳,国让,你守住营寨,我领骑兵,冲一冲他的前军。” 田豫想了想,固守营盘已经是下策,如果主动出击,或许还真有奇迹发生,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他也是立即说道:“好,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当下,公孙瓒立即回营,召来部将安排任务。然后营寨大门打开,骑兵尽出,铁蹄裹挟着风雷之势,向着南面而去。 此时此刻,鞠义先锋大军确实已经离他不远。 章武到滹沱河渡口处约有七十余里,他们昨日抵达章武,今日早晨出发,应该是傍晚时分到此处。 不过鞠义没有鲁莽,而是在滹沱河渡口处南面约二十里处的一片平原地区准备结营,等明日袁绍中军后军抵达再说。 毕竟一日行军五十里,军士们具已疲惫,再加上袁绍的中军后军前后尚未抵达,辎重车辆依旧在后方,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和公孙瓒硬碰硬。 此地是为章武北面的一处乡亭,后世是河北沧州青县东面的旷野,有滹沱河一条支流,地势平坦,原本是相当富饶的一片土地。 只是这些年来,渤海战乱不休。先是黄巾之乱,后又是张纯张举丘力居叛乱,然后是袁绍刘备公孙瓒三方争斗不休,使得渤海郡一片民生凋敝,土地荒芜,百姓要么遭殃于兵灾,要么背井离乡,逃离别处。 因此这处乡亭除了少数残存的百姓以外,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荒废。这些百姓数量稀少,见到有兵马过来,都是条件反射地逃入了附近荒山之中,在这乱世,最受伤害的,也是他们。 鞠义对这些百姓没什么兴趣,抵达此地之后,一边派出斥候去侦查北面公孙瓒部的动静,一边原地安营扎寨,利用原本已经破败的村庄当作临时营地。 这个时候天色还只是下午晡时末刻,因为章武到滹沱河渡口处是七十余里,原本要走一天,而他们只走了五十里,自然不用那么多时间。 士兵们开始砍伐树木,临时制造营地。鞠义的先锋军有两万多人,普通的乡亭村庄即便有些房屋,哪里能住得下那么多人? 因此房屋只是军官将领们住的地方,士兵还是得搭建帐篷。 临时营地简单得多,砍伐木头制作成简易栅栏即可,甚至都没有太多防御设施。一根根削减的木头插在地上,临时做个挡板而已。 这还是鞠义谨慎,如果换一个将领,更简单点就干脆原地安置帐篷,连栅栏都懒得做。 其实鞠义并不认为公孙瓒敢来攻击他。 袁绍大军就在身后,五万多人浩浩荡荡,再加上北面有颜良部,西面还有王门部,三面包夹,公孙瓒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干脆抛弃部众,自己坐船偷渡过河,逃回幽州。 不过该谨慎一点还是得谨慎,除了栅栏以外,鞠义还命令他的先登死士今晚警戒,先登死士的组成由八百死士加一千弓弩手组成,以悍不畏死著称。 有先登死士作为警卫防御,鞠义还是非常放心。认为哪怕公孙瓒调集大军今晚夜袭,也绝不可能给他造成什么太大伤害。 但万事总会出人意料。 公孙瓒确实没有晚上偷袭他,而是选择下午白天。 这个时候鞠义才刚刚抵达不久,正在命令士兵砍伐树木,制造临时营地。 整个平原上一处忙碌,士兵们根本没有有效组织起来,有人在搭建帐篷,有人在砍伐树木,有人在制作栅栏,所有人都分散在野外,没有阵型,也没有大规模军团。 而就在此时,整个大地忽然轻声颤抖起来。离北面更近,正在山林中砍伐树木的士兵们首先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立于原地,向远处眺望。 地面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在地平线上,已经能够看到滚滚尘土飞扬,无数黑点不断冒头,向着这边冲来。 “敌袭!” “敌袭!” “敌袭!” 尖锐的呐喊声不断传播。 靠近北面的山林是最近的木材来源,离营地约有三里地。 砍伐树木的士兵第一个喊,然后不断接力,中间运送木材的士兵也开始喊,最后传回了营寨。 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各级军官,呼喊着让士兵们放下手里的东西,撒丫子就开始往营地方向跑。 鞠义这个时候正在命人打扫一处房屋,此处营地是围绕着一座村庄修建,军官们住在中央的房屋当中,士兵们则绕着村庄外围坡地居住,有些许幅度。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鞠义大惊失色,甚至都来不及戴上头盔,连忙跑出屋子,远远地看到北面尘烟滚滚,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招呼先登死士。 先登死士作为鞠义亲卫军,并不需要去做制造营寨的体力活,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三千预备役,一直留守营地,严正以待。 此时敌袭,一千八百先登军再加上三千预备役,在鞠义以及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冲到了营地外围坡上准备。 他们这边才刚准备好,公孙瓒的五千骑兵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卷动着风雷之势涌来。 从发现敌人,再到敌军抵达,短短不过数分钟的时间而已。 也就是鞠义的统率能力在汉末各大将领中属于很高级别,跟高顺徐荣等人一样,属于大将之才,才能够在这几分钟内反应过来,若是一般将领,军队早就乱成一团,敌人不战自胜。 “杀!” 公孙瓒看到敌人居然根本没有阵型,大喜过望,一声令下,命令最前面的一千骑兵向着敌人营地发起进攻。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士兵都在往营地集结,杀过去,正好可以打散他们建制。 而之所以先命令一千骑兵进攻,是为了试探。 葛亭之战,公孙瓒已经吃过一次亏,引以为傲的三千白马义从全军覆没,到现在还没有重新组建起来,让他不得不开始学聪明许多,学会试探性进攻。 但鞠义已经在坡地上埋伏,骑兵才刚过来,强弩手立即射箭。 密集箭雨纷纷袭来,公孙瓒前排骑兵不断倒下。 顷刻间就损失了数百人。 眼见敌人早有准备,公孙瓒沉着应对,呼喝一声,骑兵大队分成左右两边,绕道而行。 看到这一幕,鞠义咬紧牙关,狠狠地锤了一下草地。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此地处于平原地区,地形对于骑兵的加成极大,弓弩手不可能去追着骑兵射箭,所以他们只能埋伏在一处突袭。 然而平原区域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平坦,在这个方向撞得头破血流,那就换一个方向。 骑兵们干净利落地绕开他们的设伏点,从左右两侧分头包抄过去。 鞠义不敢动。 一动他们的阵型就会被打乱,因此只能让先登死士以及三千士兵结阵自守。 可他们不动,那远处正在集结的士兵就遭了殃。 骑兵们还未靠近,就开始举起手中的长弓射箭,数波箭雨之后,士兵们哪里还有集结的想法,纷纷作鸟兽散,原本已经聚集起来的七八千人,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接下来,就到了骑兵表演的时候。 旷野上衔尾追击,或是骑射,或是追砍,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整个平原上,散落着无数如蚂蚁一样的黑点,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在他们的身后,马匹奔腾,尘烟滚滚,不时起跃,就能伴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 鞠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这种地形,拿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 附近有一条小河,很多士兵们都往河里或者森林里跑。 可两条腿,又如何比得上四条腿? 大量的士兵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骑兵斩杀,整个战场成为了一片屠宰场,短短一两刻钟的时间,就有数千士兵死于骑兵的屠刀之下。 公孙瓒骑着白马,在数十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离鞠义那边约五六十丈开外的一处丘陵小土坡上,俯瞰整个战场。 最引入注意的,是远处坡上那面“鞠”字大旗。 数年前,自己的白马义从,就是倒在此人手里,现在,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公孙瓒面目冷笑。 鞠义这些年自从击败公孙瓒之后,日渐骄纵,历史上早就被袁绍杀了。 但此时袁绍还没有完全击败公孙瓒和刘备,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因此一直忍耐,装作礼贤下士的模样。 今日一战,公孙瓒势必要取他的性命。哪怕鞠义现在面对公孙瓒的冲击能够保住一条命,但这么大的损失,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这些事情双方自然不清楚,公孙瓒的目光早就移往他处,他在等待自己麾下的骑兵将鞠义部众屠戮一空,然后再集中兵力,将固守在坡上的鞠义干掉,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屠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鞠义部队已经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再过一个时辰,除了少数跑入河流以及森林里的士兵能存活下来以外,恐怕剩余士兵十不存一。 但就在公孙瓒志得意满,认为今日大胜而归的时候,远方的大地上,忽然同样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狼烟滚滚,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袁绍的骑兵部队,居然在这个时候支援过来了! 第九十一章 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袁绍拥有骑兵。 而且数量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多。 历史上他就率精兵十多万,加上后勤、辎重、民夫,多达三五十万大军,南征曹操。 按照《三国志》记载,当时只是笼统的称呼袁绍拥步骑十余万。 但也有详细说明,说袁绍本部骑兵有八千,跟随袁绍攻打官渡,在官渡之战失败后,掩护袁绍逃跑。 还有文丑率领五六千进攻延津,被荀攸使用“饵敌”之计,其麾下“五六千骑”惨败于“不满六百”的曹军骑兵,自己也死在乱军之中。 最后颜良率领步骑数万,进攻白马。曹操派遣张辽关羽进攻颜良,到十余里外颜良才得知情报,因而仓促应战,被关羽斩杀。 虽然三者都折戟沉沙,但只能说曹操应对得当,并不是说他们的兵马少。 因此细算起来,袁绍最少有两万以上骑兵。 现在也相差不大。 轰轰烈烈的骑兵如无数台坦克一样隆隆驶来,让正处于极为亢奋状态的公孙瓒心情沉入谷底。 他是知道袁绍有骑兵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数量居然这么多。 作为久居塞外,对骑兵最为熟悉的诸侯,公孙瓒只看一眼那滚滚尘烟,就知道这波骑兵数量,最少能达到上万。 袁绍哪刨来这么多骑兵? 公孙瓒暗恨。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王芬时期,就给袁绍打下了骑兵的基础。 为了帮助义子吕布建立并州铁骑,王芬从中部鲜卑处购置大量马匹,组建起了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大队。 当时吕布还在荡阴一带与关羽抗衡,因为王芬组建骑兵的时候,以冀州人为主体,因此吕布想叛乱,这些人根本不会答应。 如此一来,吕布只能借用张杨的并州军,加上自己从长安带出来的两千骑兵,组成了早期班底攻略兖州。 而在吕布走后,这一批骑兵自然也就归属了袁绍,成为了袁绍最初拥有的一支骑兵大队。 后来袁绍与中部鲜卑勾连,陆陆续续再次开始大规模买马。 而且不是几百上千匹,而是数万匹。 马匹不像人一样,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骑兵。 在实际生活中,往往都是一名骑兵需要两到三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不止是轮换,还有马匹生病、受伤、战损等等问题。 因此常常是两三万匹马,才能组建出一支一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甚至为了这支骑兵队伍,还得再养几万人的后勤大队。 通常来讲,养一名骑兵的价格,已经足够养三到四名精锐步兵了。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一直没有组建大规模骑兵,公孙瓒也不敢雇佣太多乌桓鲜卑人的原因。 实在是太烧钱。 可袁绍有钱。 王芬给他留下了一笔庞大的遗产。 结果刘备和公孙瓒不靠别人,靠着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一片江山,却堪堪和人家继承者拥有的实力相差不多。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公孙瓒看着远方浩瀚的尘烟,脸色阴沉无比,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起号。” 苍凉的号声响彻整个天空,正在四处杀戮的幽州骑兵们都纷纷呼喝着归队。 这些骑兵也是公孙瓒麾下的老兵了,只听那地动山摇的动静,就明白来了棘手的对手,因此早就停下冲锋,等待将军的下一步指令。 撤退的号角声音响起的时候,骑兵们三五成群,快速地向着公孙瓒的方向奔驰而来,公孙瓒则下了山坡,往北撤离。 他的白马和身后扛旗的士兵成为了最显眼的标志,他每过一处,就有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回归到队伍里。 宛如无数溪流汇聚成一条江河,奔腾浩瀚。又似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闪耀着整个夜空。 所有士兵井然有序地汇聚在公孙瓒身后,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他们才刚走不久,后方的袁军骑兵就赶来。 领队的乃是袁绍的外甥高干,作为重要王牌,袁绍的骑兵部队向来都是给予最亲近的亲信。 比如这次颜良来堵滹沱河,袁绍就调了五千骑兵给他。 而身边的骑兵,皆由高干统领。 由于公孙瓒喜欢把骑兵安排在营外做奇兵,因此高干这次过来,本来是袁绍派他先行一步,与鞠义配合,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先歼灭在附近游弋的公孙瓒骑兵。 哪料到刚过来就见识到了一场大败,高干看到这个局面,不悲反喜,对自己的副将郭援乐着道:“啧啧啧,没想到他鞠义也有今日。” 郭援冷笑道:“鞠义向来蔑视我等,甚至对明公亦时常不敬,今日大败,将军可以侮辱他一番,让他知道厉害。” “算了,现在大敌当前,舅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高干想了想,又冷哼一声道:“哼,若有朝一日舅父击败了公孙瓒和刘备,必然要杀他。此辈不过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且麾下士兵只听他的,根本不听我舅父的,如此骄纵,取死之道。” “嗯。” 郭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鞠义自葛亭大败公孙瓒之后,素来高傲,瞧不起其他将领,在袁绍帐下人缘很差。 而且他的士兵独立性很强,只听他鞠义的,不听袁绍的。 这种听调不听宣的作派,换谁都容忍不了。 现在也就是袁绍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如果周围像公孙瓒刘备这样的大敌攻灭之后,怕也是鸟尽弓藏之时。 高干命令骑兵部队先原地休整,自己与郭援等数十护卫,让马匹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过去。 此时鞠义正在收拢残卒,见到高干过来,脸色铁青,勉强露了个笑脸说道:“多谢高将军救命之恩。” 哦? 高干纳闷。 鞠义这是转性子了。 怎么忽然还会向他示好了? 要是以往,恐怕依旧是摆着那张臭脸,甩都不甩他。 不过现在袁绍现在还需要鞠义,高干也不可能跟他翻脸,因此没有出言冷嘲热讽,而是翻身下马,假惺惺地说道:“鞠将军辛苦,明公本来是派我来与你配合,看能不能奇袭公孙瓒的骑军,哪料到......唉。” 说罢还唉声叹气,似乎是在为鞠义惋惜。这一战后,哪怕袁绍确实还要用到鞠义,但估计也要罚他一罚,打灭一下他的威风了。 然而鞠义却冷然道:“若是如此,高将军就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欲进攻公孙瓒,高将军可为侧应。” “哦,进攻公孙......什么?你说什么?” 高干一开始没听仔细,等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道:“你说要进攻公孙瓒!” 鞠义远望过去,残卒已经收拢了不少,约有一万多人,便说道:“不错,公孙瓒突袭我部,必然以为今日我们不敢再进攻他,因而此时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现在进攻,则必能大获全胜。” “鞠义,你疯了吧。” 高干再也忍不住了,指责他道:“你初逢大败,士气低落,现在去进攻,不是找死是什么?” 鞠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爱去不去。” 说罢扭头就往自己阵中而去。 “可恶!” 高干气得牙痒痒,难怪刚才鞠义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原来是希望他一起出兵协助。 现在自己反对,人家立即就翻脸,这种人简直是属狗脸的,说翻就翻。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郭援问道:“鞠义心胸狭窄,一门心思要找公孙瓒去报仇,我们可不能跟着他犯险。” 公孙瓒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能力,他还有两万多人马,且还有五千骑兵。 这次袁绍北上,在浮阳城损失不少兵力,再加上鞠义这次被公孙瓒迎头痛击,又留了不少人给文丑张郃他们抵御青州军,导致袁绍自己的兵力已经不足五万。 加上河对岸颜良所部,也不过是五万出头,对上公孙瓒的两万多人,虽有兵力优势,可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一定能胜。 毕竟战争本就充满了意外因素,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在秦汉以前比比皆是,数不过来。 而现在鞠义一意孤行要北上立即去找公孙瓒复仇,在郭援看来,无异于找死。 因为他的兵马才刚刚大败,士气低落。而公孙瓒的兵马大胜一场,士气高昂,随着此次惨败,原本有两万多人的鞠义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即便再加上高干部,也不过是与公孙瓒兵力相当。 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还是去进攻士气很高的敌人的营寨,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高干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现在很纠结。 因为鞠义素来有自己做主的独立性,听调不听宣,高干指挥不动他。 但眼睁睁地看着鞠义去送死,也不是一件好事。 倒不是高干不想看到鞠义死,而是心疼鞠义麾下的那么多精锐兵马,知道自己的舅舅一直眼馋这些士兵。 作为袁绍最能练兵的大将,鞠义所部最为骁勇善战,根据史料记载“义久在凉州,晓习羌斗,兵皆骁锐”,这么多精锐士兵跟着他去死,高干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 因此高干现在陷入两难的选择。 想劝鞠义不要去,但人家鞠义根本不听他的。 随便他去吧,麾下那么多士卒怎么办。 而且一旦鞠义全军覆没,对于袁绍来说,又是个很大的打击。 本来兵力就不是完全压倒性优势,鞠义这一万多人去送了人头,那总兵力又少一截,更加没有优势了。 所以思来想去,高干也只能咬咬牙道:“不行,我们还是得过去。” “为什么啊!” 郭援不解道:“他鞠义自己去送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高干摇摇头道:“他去送死是一回事,可他的兵马却不容有失,公孙瓒依旧存有不少兵力,做困兽之斗,我们的兵力越少,对付他就越困难。” “将军的意思是?” 郭援试探性问道。 高干轻笑道:“你说,若是鞠义在乱军之中死了,那他的部下.......” “噢。” 郭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战场杀敌嘛,总是有意外的,即便是大将,也不能免俗。” “走!” 高干一挥手,扭头回去。 鞠义已经召集了部队,准备让士兵们先原地休整一会儿,恢复体力之后,再突袭公孙瓒。 他高干自然也不能闲着,得一边派人向袁绍通报,一边准备和鞠义一起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逐渐将领。 此时,公孙瓒在营中大摆宴席。 因为明日和后日就有可能是决战,因此大家都没有喝烈酒,换上了度数极低的秫酒。 不过此番胜利,依旧让众将士感到高兴,还是忍不住小酌了几杯。 田豫虽然觉得战前饮酒不妥,但想了想,最终是决定不扫兴,毕竟他也认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人在被击败后,还敢跑来连夜突袭的。 “明公此次大胜而归,挫败了袁绍锐气,只要再坚守数日,援军抵达,我们就可以让袁绍好看了。” 部下田楷笑着说道。 公孙瓒点点头,沉吟道:“我已命人偷渡回幽州,难楼接到的信件之后,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助我。” 原来公孙瓒在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现在涿郡一片混乱,从弟公孙越以及部下邹丹奋起反抗,与中部鲜卑大战。早前得知消息的时候,公孙瓒就已经派人写信去求援。 各乌桓胡骑响应号召,派出人马来襄助公孙越,双方势均力敌,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还没分出结果。 不过公孙瓒知道,这是各乌桓部不肯出全力的结果,毕竟他忽然遭难,各部也纷纷坐地起价,将原来的价码提高了不少,派出去的士兵也少了很多。 虽然被乌桓部落井下石,但公孙瓒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毕竟他经商多年,也明白了什么叫商人思维,坐地起价简直是商界常态。在资本面前,不要想着讲什么狗屁良心。 而这一次求援,公孙瓒是找到了乌桓最大的部落难楼部,开出了很高的价码。 只要难楼同意这个价钱,援兵估计很快就能抵达。 到时候他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袁绍受挫,必须要整顿士兵,才能继续进攻,我觉得我们应该稳固营寨,绝不能在援军到来之前,被袁绍打败。” 田豫给出了意见。 “嗯。” 公孙瓒深以为然地道:“可将辎重马车放于前营,一旦前营守卫不利,则纵火焚烧,拖延时间。” “还可以在中营挖建壕沟,布下大量陷阱,袁绍来击,必让他寸步难行。” “将军还可以从后营出动,以骑兵绕道奇袭他粮道。” 各将领纷纷给出意见。 这次大胜,让士气提升很高,也让他们有了看到胜利的希望。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士兵来报:“将军!” “进来。” 公孙瓒喊了一声。 士兵领着几人进去,说道:“刘使君信使来了。” “哦?” 公孙瓒大喜道:“玄德来了吗?” 来报信的斥候拱手道:“公孙将军,我家明公已经到了二十里外,来接应将军,请将军今夜就走。” 今夜就走? 公孙瓒纳闷道:“玄德到了何处?” 斥候就说道:“北上道路已经被袁绍封锁,明公就用来往青州幽州的商船走海路,已到滹沱河出海口处,正在等待将军。我们会把将军送去幽州,等将军召集人马,共击袁绍。” “已到滹沱河出海口了吗?” 公孙瓒又惊又喜,站起身大笑道:“好好好,传我命令,今夜拔营起寨,咱们回幽州。” “唯!” 将士们听到不用再殊死一搏,也都是高兴不已,纷纷听从指令。 当下,将领回各自营寨,准备起寨离开。 而此时。 鞠义部休整完毕,趁着夜色,已是偷偷摸到了公孙瓒营寨前....... 第九十二章 滹沱河惊变 夜色迷人,一轮银月高高悬挂在天空。 公孙瓒营寨之中一片忙碌。 士兵们将营盘拆卸,除了辎重以外,很多东西都可以丢弃。 比如各种栅栏、防御工事,乃至一些碍事的行李。 除了运送货物的马车还需要将粮草军械等物资运往海边以外,基本能丢的都可以丢。 财大气粗的公孙瓒从来都不需要为这点东西斤斤计较,只要回到幽州,回到自己的地盘,一切都会好起来。 月凉如水,银辉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像是渲染上了一层白霜。 幽州军刚刚大胜而归,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一边庆祝着回家的喜悦,一边忙碌在营寨之内,没有人会认为此时还有敌人过来进攻他们。 就连散落在各处的岗哨,都已经回去——马上就要走了,所有将士们都要回营准备离开,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在远处的一片陡坡之下,鞠义从坡下探头观望,就看到约二三里之外,公孙瓒的营寨一片热火朝天。 军官们呼喝着士兵们加紧行动,不断穿梭的士兵将马车全部拉到营外,来来往往的人们搬运粮草辎重,将需要携带的物资装填上架,显然是一副要撤退的打算。 具体情况鞠义不知道,但借着月光以及公孙瓒士兵们打着的无数火把,他隐约猜测到公孙瓒可能今晚就要进行转移,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将军,公孙瓒好像是要撤退了。” 鞠义的副将张望着说道。 这次他们过来,大军已经在十余里之外,鞠义亲自领斥候小队过来侦查。 让他们奇怪的是,沿途路上居然一处岗哨都没有,没有一个敌人的侦查人员,也没有一点阻拦,守备松懈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现在他们有了明悟,公孙瓒已经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等死,在击败了鞠义部之后,就立即打算开始战略转移。 鞠义当然不知道是刘备开船过来接他了,还以为公孙瓒是打算往西从河间王国逃走,当下便对副将说道:“这是个好机会,公孙瓒以为将我击退,两日之内必然无忧,却不知道我根本不打算后撤,此战他们没有防备,必然破敌,你去令士兵们过来,小心行事,动静切莫太大。” “唯!” 副将领命而去。 那边公孙瓒营寨灯火通明,还处于一片拆营毁寨之中。 各级将领纷纷将自家麾下的行李打包带好,命令士兵准备离开,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 黑夜之中,第一批准备离开的士兵打起了火把长龙,往东面方向而去。 至于公孙瓒本人,则是亲率骑兵大队,督促各级部下尽快行动。同时让自己的儿子公孙续先行一步,领数十骑兵赶往海边,与刘备取得联络,让他派人准备接应。 “奇怪.......” 鞠义看到公孙瓒部居然不是往西去,而是往东去,一时间纳闷不已,难道他是打算从滹沱河下游渡河过去,亦或者打算从渤海海边往南投奔青州? 这不符合常理呀。 一条河流越是下游地区,就越是湍急。 因为中国地势普遍是西高东低,所以大部分河流,都是从西面流向东面,注入渤海、黄河、东海等东风海洋。 河流的下游出海口区域,是水流的汇聚点,水流量也会非常大。历史上黄河长江淮水等大型河流一旦泛滥,基本都是中下游区域,还很少听说有上游区域泛滥的。 因此在水流如此湍急,水流量非常巨大的情况下,公孙瓒即便是想冒险渡河,按照常理来说,他也应该选择从河间王国境内的区域,而非滹沱河下游。 至于从渤海海边去青州就更加不符合常理,之前说过,古代道路根本不像现代那么发达,通俗的官道,基本都是各县城与县城之间的大路。 大路可以容纳车马通行,到了乡亭这个阶段,基本就只有普通人走的小路,车马很难通过,即便轻装简行,也不该带那么多辎重。 公孙瓒到底在想什么? 行军打仗多年的鞠义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发动突袭。 窸窸窣窣的响声出现在周围附近,他的副将已经带着人马过来。 成群结队的士兵缓缓出现在坡下,向着敌军靠拢。 “感觉好安静啊,按理来说,袁绍的兵马今天晚上就该到了,但此时也没有敌人的侦查士兵,令人意外呀。” 公孙瓒骑着马,站在一处山坡上,俯瞰着坡下诸多士兵来来往往。 万物俱静,在这个春天即将苏醒的季节,天地间仿佛除了不远处滚滚流淌的滹沱河河水的声音,就只有兵马来往发出的响声。 谋士关靖笑着说道:“将军刚刚大败袁绍,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敌人赶来送死,等到我们回幽州,就是报仇之日。” “哼。” 公孙瓒冷哼一声,说道:“袁绍居然趁着玄德南下的时候阴袭于我,这个仇我必报之,先平定那鲜卑小儿,再回头收拾他袁绍。” 关靖点点头道:“正该如此,鲜卑人在幽州作乱,如入无人之境,待我们大军回去之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才是。”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旷野里,忽然出现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如鸟啼嘶叫,又若蟋蟀蝉鸣。 “呵呵,刚说安静,鸟不就叫起来了吗?” 公孙瓒笑了笑,没有丝毫在意。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阴影之中,离他大军不过二三里地,正有无数黑影缓缓袭来。 想要协调一万多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鞠义统率能力很强,他利用自己从西凉带来的班底发明了一套奇特的沟通技巧。 西凉羌人观察动物嘶鸣,鸟啼马叫,学习模仿动物发声,往往有的时候一声呼啸,旁人听起来像马啼鸟鸣,但却是羌人进攻以及撤退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就会传达到各个阶层。 这种事情在古代并不罕见,著名的鸡鸣狗盗这个成语,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鞠义一声呼喝,外围忽然想起了一阵鸟啼声音,紧接着各类鸟叫、蟋蟀啼鸣、蝉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空之中格外醒耳。 “你们听到了吗?怎么忽然有这么多鸟叫?” 公孙瓒这边,一些搬运辎重货物的士兵停下了脚步,纳闷地看向四周。 动静来得太突然,让人不得不产生疑惑。 有人笑道:“许是哪个家伙惊动了林间飞鸟,你难道不知道夜晚的时候,鸟都会飞回林里,惊动一只,就会惊动一群吗?” 这也算是个军事常识,往往夜晚在森林里其实不太好设伏,因为白天鸟都飞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回归巢。 晚上去森林设伏,惊动飞鸟,就会被敌人一眼看破。 公孙瓒选取的营地虽然是在河流南岸,但也遵循了不能离森林太远的原则,砍伐树木制造营地,因此在离此地不远约二三里处就有大片林木,惊动飞鸟并不稀奇。 周围人听到解释,便也释怀。 不过有人觉得平常,也有人觉得蹊跷,只是军令如山,上面既然没有对这件事情产生异议,底下的士兵自然无法去探究,大家依旧各做各的,没有停下脚步。 这就是统率能力有差别的体现,公孙瓒那边其实也听到了异常动静,但他没有马上命令全军戒备,仅仅只是派了几名骑兵过去看看情况。 过了片刻,他派过去的骑兵还没回来,空气中传来的鸟啼嘶鸣声就忽然变得愈加急促起来,阵阵尖锐的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此时,公孙瓒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正打算命令所有士兵开始警戒,瞬间外围冒出无数人头。 “杀!” 随着第一声呐喊响起,远处开始出现无数火把,鞠义军摸黑过来,人人都准备了火把,进攻的命令下达之后,士兵们把火把点燃,左手举起,右手拿武器,开始向着敌人发动进攻。 幽州军瞬间大乱,敌人竟然已经接近他们不足二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准备撤退的关口,且白天还大胜敌人的时候,袁绍军居然选择半夜突袭。 一时间整个公孙瓒军队乱作一团,没有了统一指挥,战场形势直接变成一边倒。 公孙瓒本人也是大吃一惊,正不知所措时,田豫匆忙间找到他,大喊道:“将军,敌人来袭,请将军立即率领骑兵阻拦敌军,给将士们整顿军阵的机会。” “阻拦敌军?” 公孙瓒一时迟疑,他在历史上曾经有过抛弃部下的举动,但那时的情况是他自己也被围困,因此决定不出兵相救。 不过此时情况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因而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也果断立即下令骑兵出动,自己亲领大军出马,浩浩荡荡的骑兵大军蜂拥而出,向着鞠义军杀来。 这本该是扭转局势的一次命令,因为鞠义大军出动,双方一追一逃,甚至都没有接触在一起,仅仅只是公孙瓒的部队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散了编制,很多士兵都是本能地向北面河岸方向逃跑。 而骑兵出动之后,立即对鞠义军发起了反冲锋。步兵没有遭受到伤害,在各级军官的呵斥下,纷纷归队,重新集结起来,准备进行反攻。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地动山摇,无数的火把形成长龙,向着这边袭来。 高干的骑兵大队,在此时也出现在了五六里外。 这个情况直接打乱了公孙瓒的节奏,他害怕被高干的骑兵部队追上缠住,因而匆忙之间,立即下令让吹好手吹响了号角,骑兵开始撤退。 他一撤,鞠义正面压力锐减,马上又扑了上去,开始进攻公孙瓒的步兵队伍。 在古代,很多士兵患有夜盲症,夜间打仗本来就困难,更何况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虽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夜战,曹操就多次在夜间发动袭击,可那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进攻,现在场上一片大乱,公孙瓒的部队还没有彻底完成集结,瞬间就被冲散。 整个战场上像是变成了白天公孙瓒袭击鞠义部的翻版,两个人都是大意之下,被忽然进攻,导致步兵队伍散作一团。很多士兵盲目地往北面滹沱河方向逃跑,更多的士兵则是跟随着公孙瓒骑兵的脚步,往东面海边方向逃。 一时间旷野之上全都是喊杀声与喘息声,有人在追,有人在跑,不少人在没有了火把之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借着那么一点点月色前行,然后就被敌人追上来一顿砍杀,死在了夜幕之中。 鞠义为这次战斗做了充足的准备,首先是摸黑靠近敌人,包括很多患有夜盲症的士兵,都是磕磕绊绊,靠着手牵着手,让没有夜盲症的士兵领路,这才来到公孙瓒营寨外围。 其次是每名士兵都准备了火把,战事开启,鞠义军就会把火把引燃,充当照明物,同时也是参照物。 因为很多公孙瓒的士兵一被冲击,就会丢盔弃甲逃跑,连手里的火把也会扔掉,所以在黑夜之中,拿着火把相遇,大概率就是友军,即便不是友军,也能通过火把去观察敌人服装自己进行判断。 这属于战争之中的一些小智慧,鞠义能够在历史上数次击败兵强马壮的公孙瓒,就是靠着对于基层士兵强悍的掌控力,以及训练出来的一批又一批精锐士卒。 “将军,公孙瓒往东跑了。” 乱军之中,到处都在厮杀,鞠义站在远处坡上观战,副将从前线回来,向他禀报情况。 听到公孙瓒的动向,鞠义冷笑一声道:“往东去就是大海,死路一条,追!” 说罢领亲兵先登死士,再加上往东去时,已经厮杀结束,不断加入的鞠义兵士卒,约有七八千人,开始往东追杀。 战场上一旦陷入追杀的情况,两边兵马往往都会失去纪律,敌我之间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此时鞠义也不能完全掌控所有兵马,只能临时将沿途的士兵招至麾下,扩充部队。 不过即便只有七八千人,也足够了。公孙瓒已经成为了丧家之犬,只剩下数千骑兵部队。为了这些骑兵,先登死士准备了大量弓弩,只要公孙瓒敢战,就让他有来无回! 那边鞠义去追杀公孙瓒,倒是高干见到战场上那么多公孙瓒的步兵溃散,高兴不已,这可都是军功,因而派出骑兵部队,对这些步兵进行了疯狂的屠戮。 一直过了快两刻钟,才有人提醒他鞠义去追杀公孙瓒去了。想到公孙瓒这条大鱼的军功更大,高干这才醒悟过来,立即命令骑兵往东去。 骑兵的速度当然比步兵更快,这里离海边不过二三十里地,公孙瓒不惜马力,放肆奔逃,已经快到了海边。 甚至在乱军之中,他的骑兵也走散了很多,一路行来,前后脱节,有些是数百骑兵抱团跟着他,有些是数十骑兵走错了方向,往别的地方去了,还有些骑兵找不到路,遇到了森林、山坡、河流等障碍,被鞠义追上来消灭。 原本寂静的夜晚,充满了杀戮。 而远在滹沱河出海口,正等待公孙瓒撤离的刘备和陈暮,也站在高坡之上,远远地看到了有几名骑士风一般向着他们跑来。 “明公,大事不好了,袁绍军忽然突袭了公孙将军的营寨,公孙将军大败,正在往这边逃。” 这几名骑兵是刘备派出去的斥候,驻扎在七八里外接应公孙瓒的。 听到这个消息,刘备和陈暮都大吃一惊。 身边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更是惊恐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斥候道:“匆忙间见到数百骑往这边而来,领头的是白马,公孙将军应当无碍。” “叔父,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才十七八岁就跟着公孙瓒闯荡的公孙续连忙向刘备求援。 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该怎么办?” 陈暮沉吟道:“伯圭兄马术精湛,自己逃命应该是无碍,他有我军斥候向导,肯定能找到这边,先安排人接应,他身后必有追兵,可命人去前面左右山坡内埋伏,以做伏兵。” “好,我亲自去。” 刘备勒转的卢马,飞快地向坡下而去。 护船司的士兵们在他的呼喝声中,纷纷跟在他身后,井然有序地往前面海岸边的一处山地峡谷方向而去。 公孙续也没有闲着,同样领着跟他过来的那些骑兵过去助阵,一时间海岸边反倒是安静下来。 陈暮看向远方,脸色不悲不喜。 公孙瓒能回幽州最好,如果计划出现了失误,没有回去的话,那他也不得不再换一个代理人了。 只是那个代理人,听不听话,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不过无所谓。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往往都是身不由己。 不愿意听话,那就打到他听话为止。至于后面的形势该如何发展,那就再说。 至少三韩之地取到手,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区别只是在于。 相比于公孙瓒可以协调好北方胡骑的问题,青州直接插手进幽州的话,不会那么方便。 必要的时候,或许也只能再去一趟洛阳,请一回圣旨。 刘虞。 在幽州的威望,可是不比公孙瓒弱的呀。 第九十三章 绝望的鞠义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夜空。 山林幽森,道路黑魆魆的,前头仿佛无尽深渊,要吞没一切。 公孙瓒脸色阴沉,像是要滴出水来,不断催促着夸下的白马往前驰骋,已经靠近了前方的一片小山坳处。 “公孙将军,看,过了这片山,就到了海边,我家明公已经在海边等着将军,马上就到了。” 为公孙瓒带路的刘备军斥候看到那片山坳,顿时心头一喜,向公孙瓒大喊。 作为一名优秀的斥候,记地形是基本常识,今日他们抵达之后,就已经在附近搜寻过,反而大半天的时间,都是在去找公孙瓒的路上。 听到斥候的话,公孙瓒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前头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声,众人一阵紧张,就听到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玄德,是我。” 公孙瓒听出来那是刘备的声音,立即沉声应答。 “伯圭。” 刘备马上从旁边山林中骑马出来,身边有数名亲卫点燃了火把,在夜色中两人再次相聚。 “父亲。” 公孙续也跟着走出来,忙问道:“父亲,你没有受伤吧。” 公孙瓒摇摇头:“我无妨,可惜了将士们......” 刘备沉声道:“这是我的过错呀,若不是我领兵南下去援助文台和孟德,也不会让伯圭遭受这般罪。” 公孙瓒说道:“与玄德无关,国让曾经劝说过我,是我大意了。没有料到袁绍居然突然袭击了我,今日我也是对袁绍迎头痛击,击溃了他的前军,哪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敢突袭于我。” “伯圭无碍就好,此去回幽州,当整顿兵马,恢复军势,届时我们约定一同南下,定要将袁绍此等国贼铲除!” 刘备亦是好生劝慰道。 公孙瓒性格向来刚愎自用,但刚愎自用并不是心胸狭窄,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的问题。田豫曾经提醒过他,小心袁绍趁着刘备南下的时候偷袭,结果公孙瓒根本没有当回事。 这次也是,突袭了鞠义部之后,大胜而归,以为袁绍会畏惧他的威名,不敢连夜进攻,结果人家哪怕打了败仗,也敢继续上来战斗,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公孙瓒根本不可能怪到刘备头上,更何况人家千里迢迢从汝南赶回来救援,及时用大船抵达海边,就已经很讲义气,更没什么指摘的地方。 二人寒暄一阵,正在此时,远处出现一片火光,隔了七八里地,先是一点火星,紧接着像是有无数颗星星被点亮一样,不断冒出新的火光来,在道路尽头闪烁,向着这边快速奔来。 “将军,敌人追上来了。” 部将田楷忙道。 因为事发突然,公孙瓒的将领都不在身边,包括长史关靖,主簿田豫,部将单经、文则等人不知所踪,只有田楷作为他骑兵副将一直跟在左右。 听到田楷的话,刘备连忙说道:“伯圭无需惊慌,我已经埋伏人手,待敌人来到此地,必是他们葬身之所。” “好。” 公孙瓒大喜道:“那一切就拜托给玄德了。” “伯圭先去船上等候即可。” 刘备摆摆手。 虽然公孙瓒已经接到,但用小船将他们数百人加马匹一起运送到大船上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何况公孙瓒的很多部将也不能不管。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一片混乱,也只有公孙瓒跑出来,他的很多骑兵、步兵,基本都散落在野外,能帮一点是一点。 毕竟这些都是公孙瓒的精锐部队,如果全死在这里,对于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打击,元气大伤。 因此在刘备看来,先阻拦敌军,掩护公孙瓒顺利登船。 等公孙瓒登船之后,他们再观望一下,如果后面还有追兵,或者还有公孙瓒的部队撤离到了海边,他们也会见机行事,看情况做决定。 “伯圭兄长。” 这个时候后面又有一匹紫色的马奔驰而来,是陈暮见这边有动静,过来观察情况。 刘备说道:“子归,你来得刚好,带伯圭先上船。” “好。” 陈暮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海边方向道:“伯圭兄,请。” “有劳子归贤弟了。” 公孙瓒一拱手,翻身上马,策马跟在陈暮身后扬长而去。 他们这边一走动,就是数百马匹奔腾的声音。 远处冲在最前面的鞠义军士兵立即就听到了这个情况,跑回来找到鞠义道:“将军,前面数里外有马蹄奔腾声。” “公孙瓒就在前面了。” 鞠义大喜过望,对周围的士兵喊道:“只要活捉了公孙瓒,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便在眼前,所有人,追!” “追!” 士兵们热气高涨。 一般来说,步兵想追骑兵,难于登天。 但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公孙瓒下午才冲杀过,马力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而且持续不断地奔逃,对于马匹的承受能力是个很大的考验。 普通的战马几乎很难维持长时间的奔跑,基本上全速个一两刻钟,就得停下来歇息,不然就得活活累死。 反观人类的耐力在自然界可谓是相当持久,连续走上一天,甚至有强人跑一天,跑出个马拉松来都不是不可能,远比马匹更加有耐力。 因此鞠义认为,在下午公孙瓒就已经领骑兵冲杀过的情况下,即便是骑马逃跑,为了不把马匹累死,也不可能持续不断地奔跑,必然是跑一阵歇一阵,所以他觉得完全有可能追得上。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仅是公孙瓒,就连高干的骑兵也远远地落在了鞠义这些步兵的身后。人可以经过一天的厮杀,短暂地休息一个时辰就能恢复过来,马不行。 我国开国初年,在解放战争期间,就曾经有过华野四纵的士兵,靠着一双铁脚板,硬生生追着光头的骑兵部队追杀,歼灭了敌人。 这就导致公孙瓒跑到海边的时候,鞠义牢牢地紧跟在他身后,利用观察马匹脚印,寻找新鲜粪便残留等方式,咬了约十多里的距离,一直紧跟着。 虽然从公孙瓒营寨到海边总共也就三十余里,意味着实际上公孙瓒已经将鞠义甩了一半距离。 可就跟龟兔赛跑一样,乌龟可以一直爬,耐力持久。而兔子不行,跑累了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睡个觉,导致被乌龟赶超。 步兵和骑兵也是如此。 步兵可以一直走,骑兵跑一阵,马匹受不了,就得停下来恢复马力。 因此真按照鞠义的方式追,还真有可能追得上。 其实也就是因为公孙瓒和高干的部队今天都出动过骑兵,马匹的马力没有及时恢复而已。 久居西凉的鞠义对马匹的习性门清得很。 在得知公孙瓒就在前方不远,士兵们士气大震,加紧赶路。七八里路,仿佛脚下生风了一般,只是不到三刻钟,就来到了此处山谷间。 月黑风高,鞠义还在利用火把探明道路,发现地上大量新鲜马粪以及马蹄印和人的脚印之后,对众人说道:“公孙瓒应该是在此地休息过,他的马匹下午与我们征战时消耗不少马力,来不及恢复,因而他不敢放肆驰骋,不然会把马匹累死,继续追,他跑不了多远!” “将军有令,继续追!” 传令兵呼喊着后面的士兵,让他们加紧跟上。 两侧山林黑魆魆的,悄然无声。 等到所有的鞠义士兵全都进入山谷,往海边方向去的时候。 “杀!” 随着一声呐喊,整个山林像是躁动的野兽般怒吼起来。 两千多名护船司士兵悍然从林木间冒头,他们将手中的燃烧瓶用火镰点燃,一股脑就地往谷间道路上扔。 燃烧瓶一旦被点燃一个,那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就太方便了,像是放炮竹一样,一个接一个,落入敌人人群当中,轰然窜起一米高的火苗,吓得人肝肠寸断。 突如其来的情况直接将鞠义部的士兵们惊得仓皇失措,这就是考验一名将领统率能力的时候,在短短数秒间,必须反应过来做出决断。 鞠义刚开始也是被惊住,但刹那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趁着火势还未起,丢出来的燃烧瓶数量不多,他大声喊道:“左右上山,所有人上山杀敌,传令兵呢?吹哨,咻咻咻咻!” 尖锐的鸟啼声响起,嘴间能模仿鸟啼的西凉羌人骨哨发出悦耳的鸟鸣,片刻间,各种哨声此起彼伏,这是从前军开始,就在向后军发布鞠义的军事命令。 后方的士兵才刚进入峡谷没多久,燃烧瓶没头没脑地砸下来,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可听到鞠义的军令后,立即开始行动,纷纷后撤。 鞠义是在告诉他们,让后面离峡谷入口近的士兵立即撤出去,然后从两边包抄,将山林里的敌人消灭。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 可是鞠义还是低谷了敌人手里的燃烧瓶数量,一瓶瓶烈酒制造的火焰弹不要钱似地往下砸,有很多力气稍微小的士兵,没有丢在道路上,直接丢进了山下的山林里。 虽然这些士兵都在山坡上方,离坡下约有二十多丈,差不多四五十多米的高度,但火苗窜的很快,呼呼啦啦就往两侧山林里烧。 都不需要鞠义的后方士兵包抄,护船司的士兵们没怎么玩过燃烧瓶,弄得现在玩火自焚,眼看火势都快往山上烧了,剩余的燃烧瓶都不点燃了,直接往火海里砸下去,一声呼啸,扭头就跑。 顷刻间,整个山谷就被大火吞噬。除了撤退及时的两千多名后方士兵以外,前面的和中间的四五千袁军士兵全都被火焰笼罩起来,惨叫声、哀嚎声,空气里的闷热,即便离着几公里外,都能感受到这片山谷之中的绝望。 “怎么回事?” 这边火势刚起没多久,远处奔腾而来的马匹就已经到了山前。 高干随意抓了一名逃出来的士兵喝问。 士兵仓惶说道:“鞠将军.....将军中了敌人埋伏,他们还有那种会烧火的瓶子,大火起得太快了,把前后的道路都封死了,将军出不来。” “高将军,快救救鞠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灰头土脸的鞠义副将急急忙忙过来,他当时候恰好在后军,跟着士兵们逃了出去。 高干冷声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副将大汗淋漓说道:“敌人主要的燃火点是左右山谷以及山下林木,现在中央道路因为没有太多引火之物,尚能喘息。将军如果能想办法把谷口的火灭掉,鞠将军还能逃出来。” 得益于季节,现在虽然是一月初,万物生长的季节。可凛冬的严寒还未完全褪去,植物生长速度并不快,两侧山林里的树木倒是开始长出大量新叶。 可山谷内是附近栖息在远处一片海边渔村来往于章武县城之间的道路,时常有人经过,因而道路两侧和附近并未有植被生长。 如果这个时候高干将谷口的火灭了,确实有机会将鞠义救出来。 不然的话,再过一会儿,即便是鞠义没有被火烧到身上,也会因为缺氧、吸入浓烟以及高温环境等问题直接闷死在里面。 听到副将的话,高干策马奔驰,来到谷口。 护船司早就得到了陈暮的命令,重点将燃烧瓶丢在前后谷的出入口处,道路上即便没有草木之类的引火物,也因为有太多的燃烧瓶而升起熊熊焰火。 再加上两侧山林冒起的大火,整个山谷像是一个巨大的田径场,四周看台,甚至包括跑道,都已经起火,只有中间的足球场地,依旧保留着一些狭小的空间,供残存的鞠义军士兵生存。 当高干抵达的时候,高达近两丈高的烈焰巨浪直接将他逼退,离得近十余丈外,都是热浪扑鼻而来,滚滚烈焰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救命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 “好痛!” “快灭火,快灭火。” 惨叫声,呼救声,指挥声不绝于耳,有人坐以待毙,有人想要找寻生路,火海里乱作一团。 “将军,你快看,那边的山坡上,好像就是鞠义。” 郭援眼尖地发现在不远处的入口处,小山坡上,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鞠义带着数十亲卫躲在了山坡下的岩壁处。 两边小山都不高,最高处也才四五十丈,也就是一百多米,低矮处不过二十多丈,只是很可惜这个山谷并非是个陡斜坡,而是一个上下垂直90度的山谷,两侧甚至还有突出的岩壁,几乎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这意味着哪怕山势不高,没有系统学习过攀岩能力的人,也无法靠徒手爬到山上去。 山林上方的敌人早就撤走了,他们之前是在山顶上投掷燃烧瓶,下方现在一片火海,鞠义在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立即带领亲卫在乱军中往入口处撤离,可惜慢了一步,还是被堵在了此地。 到处都是被烧焦的躯体和残存的士兵,有些士兵浑身着火,还在痛苦惨叫,鞠义也管不了那么多,发现半山坡上有处突出的岩壁下方似乎有个洞穴,他就带人爬了上去。 周围树木砍光,临时做了一个防火带。鞠义本人则是站在坡上,眺目往外张望,希翼着逃出去的后方士兵能够想办法把入口处的火焰给灭掉。 现在他的形势很不乐观,入口处的左右两侧山林也都起火了,除了头顶以外,周围全是熊熊烈焰,将人蒸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将军,援军到了。” 山谷外围的马蹄声音也很快让这边察觉,鞠义的亲卫看到高干的骑兵队伍抵达,顿时燃起了生的希望,高声呼喊。 鞠义到了这个关口,也没有什么高傲放不下,同样大喊道:“高将军,这边,高将军。” “高将军,鞠将军就在那处山上,我们得想办法救他。” 鞠义的副将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同样喜悦了起来,只要老大没有死,那么一切都还有可能。 高干就这样坐在马上。 远远地看着。 一动不动。 “高将军?高将军?” 鞠义副将轻声呼唤了两句,以为高干是在思考如何营救。 下一秒,高干抽出了腰间的刀,一刀砍向了他的脖子。 唰! 银光闪烁,鞠义副将人头落地。 呼救时戛然而止。 远处仅仅离他们不过二三十丈的鞠义等数十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哼!” 高干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对郭援说道:“传下去,鞠义轻敌冒进,误中埋伏,被人烧死在了战场上。” 郭援对于高干的举动并没有什么意外。 别说高干,就连袁绍,或者说,袁绍麾下所有大将,都巴不得鞠义死。 这个人在葛亭之战,因为击败了白马义从,名震天下的同时,也居功自傲,向来听调不听宣,对于其他将领,鼻孔都快抬到天上去。 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只是鞠义死不死无所谓,公孙瓒怎么办? 想到这里,郭援便问道:“将军,鞠义轻敌冒进死在了战场上是他活该,但公孙瓒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击溃了他的队伍,没有抓到他或者杀死他,明公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高干想了想,指着南方说道:“此处是海边,北面是大河入海口,水流湍急不能过,南面是海滨一些渔村,公孙瓒定是往南逃了,我们往南追,必然可以追到他。” “好!” 郭援呼喝一声,往南而去。 滔天的大火将鞠义后方的军队逼退,很多人在跑出来后,一些人就散了,一些人听从鞠义的命令,往山上去包抄。 附近除了被砍头的鞠义副将以及少数士兵以外,没有人看到这一幕,除了半山腰上的鞠义。 烈焰还在燃烧。 鞠义眼睁睁地看着高干继续在灭口。 山顶原本应该吹拂的初春寒风,现在变成了一股股热浪。 可鞠义的心,却冰寒如铁。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愤怒是他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将高干和郭援碎尸万段,为自己的副将和士兵报仇。 绝望的是。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 第九十四章 鞠义的痛苦 “噗!” 一盆冰凉的海水浇在鞠义的头上,将他痛醒过来。 并不是被浇醒,而是痛醒。 身上火辣辣的痛,一碰就像是在撕心裂肺。 陈暮和刘备站在那,漠然地看着他。 刘备是个好人,字面上的好人。 但不是圣母,也不是圣母婊。 很多人觉得圣母不好,但我们要了解,圣母和圣母婊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当一条湍急的河流有人落水的时候。 圣母:“那边有个人遭遇了危险,我必须去救他。” 圣母婊:“那边有个人遭遇了危险,你们为什么还不快去救他?” 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什么舍己为人,见义勇为,为国捐躯之类的成语形容,都可以算是圣母的典范。 可到了后世圣母都快变成贬义词,因此只能把这种精神形容为高尚,毕竟大家似乎也广泛不认同圣母这个概念。 这么多年以来,刘备救助百姓,拯救苦难中的人,向来都是亲力亲为,有能力就帮,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他绝不会因为同情心泛滥,而去做损害身边人利益的事情。 包括早期花钱救助百姓,那也可以算是在收买人心的一种举动,在陈暮的默许下进行。 还有前些年长安那次转移百姓的行动,亦是惧怕董卓对天子行凶,而不敢全力攻打长安,无奈用出来的下策。 因此面对敌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充当烂好人,一定要发挥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搞什么优待俘虏。 鞠义能够活下来算是个意外,刘备和陈暮在放火烧了山谷之后,就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通天的大火,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得到。 公孙瓒的残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够望见,在他们知道刘备作为援军已经赶到的情况下,必然会向这边聚集。 所以二人是受公孙瓒的委托,帮忙收拢残部。 而且大火阻拦了往海边的道路,高干不知道有船来接应,认为公孙瓒不可能越过河流和海洋,因此自己判断敌人往南下去了,反而离开了此地,没有在这里继续纠缠。 这就导致在火熄灭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居然发现在半山腰上的一处洞窟之中,一堆堆的尸体下面,还有一个被轻度烧伤的伤员。 山谷很大,也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在谷中央地带有一大片空地,有上千幸运儿躲在里面活了下来,被刘备军俘虏。 另外还有数百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存活,真正死亡的士兵只有两千余人。而活下来的那些,有些伤势严重,很快就死了,还有些则只是轻伤甚至没有伤,全被护船司的士兵抓回去。 这也就是在还算空旷的山谷内,若是封闭环境下,没有人能幸存。 整个战场上刘备军都是大获全胜,高干走掉都算他幸运,因为护船司的士兵撤离之后,就已经去了海边埋伏,同样是燃烧瓶招呼,骑兵想要在柔软的沙滩上发起冲锋,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帮助公孙瓒收拢了近一万残部之后,刘备和他分道扬镳,六艘大船和十多艘中等船只载着公孙瓒的残兵往泉州而去,刘备则是带着护船司与俘虏南下回平原。 直到此时,刘备和陈暮才有时间回来审问俘虏。 而在半山腰上发现的那名伤员穿着讲究,像个高级武将,经人辨认,正是鞠义。 鞠义受了烧伤,大腿表皮都烧没了,肌肉果露在外,脸颊上也被烧出了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极为恐怖。 船舱内,刘备和陈暮看着他,船还在飘飘摇动,苏醒之后,鞠义艰难忍受着疼痛,黑漆漆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想到老子还没死。” 陈暮淡然地道:“多亏你那些部下忠心,用命帮你堵洞口,不然你也会成为山沟的一具焦尸。” “这是在船上?” 鞠义没有理会陈暮的嘲讽,感受到身下摇摇晃晃的触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刘备和陈暮都没有说话,鞠义自嘲道:“原来是这样,我道公孙瓒为何忽然开始拆除营寨,不往西去往东去,原来他早已经安排人在海边等他,你们公孙将军呢?” “你不认识我们?” 陈暮听鞠义话里的意思,是把他们当做公孙瓒的部下了。 鞠义略微诧异,这才认真打量二人。 就看到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穿着朴素,面色刚毅,腰间悬了两把剑,颇有威严。 另外一人白面清秀,下颌胡须剃得干净,看上去约二十余岁,穿了蓝色锦缎士子袍服,腰悬士子剑,笑吟吟地看着他。 略微思索片刻,想起了传闻中的二人,试探道:“刘备,陈暮?” 直呼其名,很不礼貌。 不过反正是敌对关系,鞠义觉得自己落入敌人手里,估计也是必死无疑,已经无所谓了。 战场上行军打仗多年,马革裹尸,最终就是这个宿命,鞠义反倒看得很开。 “正是。” 刘备沉声道。 陈暮看着刘备笑道:“大哥,看来我们还是略有威名呀。不少人既不识我们之面,亦能闻听我们之名。” 鞠义苦笑道:“何止有威名......天下人谁不知呢。” “那你也该清楚自己是什么下场吧。” 陈暮笑道。 鞠义躺在地上,勉强露出个惨笑,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哦?” 陈暮道:“你倒是不怕死。” “死有何好惧?” 鞠义愤恨道:“只是可惜了不能给兄弟们报仇。” 刘备皱眉道:“你倒是睚眦之怨必报,战场杀敌,无可厚非,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到处都是敌人?” 鞠义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要找你们报仇,战场上你杀我杀你,天经地义尔。” “难道你跟公孙瓒有仇怨?” 刘备转过头对陈暮道:“伯圭在走之前,还说要我将鞠义给他,看来他们之间仇恨不浅啊。” 公孙瓒离开之前,得知鞠义被刘备俘虏,还特意想找刘备讨要。 这一点刘备倒是理解。 自己最珍贵的部队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这个仇可谓是仇深似海。 换刘备自己去想,要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玄甲重骑被人家干净利落杀个精光,在天下人面前脸面尽失,估计也是血压拉满,气得不行。 但面对公孙瓒的讨要,刘备和陈暮都没有答应。 因为他们还需要从鞠义那里了解到袁绍军中的一些情况以及高层内幕。 毕竟普通士兵是根本不可能知道军事动向以及各种布置安排,只有高级将领才会得知。 而鞠义的地位在袁绍军中极高,可谓是明面上的第一大将。因此俘虏了这条大鱼,自然需要审问一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出来。 没想到鞠义却是冷笑一声道:“公孙瓒不过一手下败将尔,也值得我怨恨?” “不是公孙伯圭,又是何人?” 刘备一时纳闷,他并不知道鞠义被高干抛弃的事情。 陈暮倒是有了些想法,隐约记得历史上鞠义因为击败公孙瓒而不可一世,居功自傲,受到袁绍猜忌,莫非......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鞠义脸色狰狞,怒声说道:“袁绍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为他出生入死多年,没想到临到绝境,竟遭到他的背叛,无端让我如此多的兄弟惨死,此仇不报,我即便下了幽冥,也绝不放过他!” “袁绍?” 刘备万万没想到鞠义怨恨的居然是自己的主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忠义挂在头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关羽被曹操俘虏,也得为曹操做不少事情,才能够回到刘备身边,更别说被俘虏之后,就立即痛骂自己原来的主人。这在当时绝对令人不齿。 不过鞠义也没有投降,看起来不像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似乎里面另有隐情,因此刘备倒没有立即鄙夷他,而是诧异问道:“听你之意,似乎是遭到了袁本初陷害,他是如何害你了?” 鞠义冷笑道:“山谷大火之初,火势本来不大。那袁绍的外甥高干,本可以想办法扑灭谷口火势,将我们全部救出去。我的副将领他们到谷口,哪知道高干忽然暴起,杀害我的副将与一众士兵,我亲眼看到此景,难道这不是陷害我吗?” 刘备纳闷道:“高干见死不救?莫非是你哪里得罪过高干?” “大哥不知道,鞠义此人素来高傲,自从葛亭击败伯圭兄的白马义从之后,脑袋都快翘到天上去,对袁绍的命令也是听调不听宣,因而遭到袁绍本人以及他所有部下的厌恶。” 陈暮笑道:“袁本初现在能够容他,是因为大敌当前,我们与伯圭兄尚在。若是假以时日,我们被除掉之后,即便昨日高干救了他,也会被袁绍杀死。” “你!” 听到陈暮当着他的面评价自己和袁绍,鞠义睁大了眼睛,指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陈暮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年来,鞠义愈加放肆,不仅多次向袁绍索要粮草物资,扩充自己军队实力,还经常冒犯其他将领,鄙夷他们没有能力。 因为袁绍还得倚仗鞠义军,倚仗先登死士,所以面对他的无礼,也只能再三忍让。 鞠义则觉得袁绍必须依靠自己,所以根本不相信袁绍会杀他,在袁绍军中一直都十分嚣张,没有任何人能入他的眼。 但直到昨日,在被烟熏晕之前,他就想了很多。 原来在袁绍眼里,自己也不是必不可缺,一旦需要牺牲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眼。 也许有人说,见死不救是高干做的,又不是袁绍做的,跟袁绍有什么关系? 然而必须要知道的是,鞠义现在在袁绍军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地位还在颜良文丑之上。 这么重要的人物,高干居然敢见死不救,那是得吃多少熊心豹子胆? 更何况,高干不仅是见死不救,还斩杀了他的副将以及一些逃出火海,目睹此事的士兵。 这何止是见死不救那么简单。 正常情况下,以鞠义的地位,即便是见死不救,也足够高干喝一壶的,更何况还杀死了他的副将和那么多兵马。 这足以证明在高干眼里,他的舅舅袁绍根本不会因为鞠义的死活而惩罚他。甚至也许在这次事件的背后,根本就是袁绍授意的也说不定。 比如在战场上,让鞠义“意外”死亡。 眼下不就很符合这个条件吗? 所以在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鞠义也明白,真正希望他死的,也许根本不是高干,而是袁绍本人。 只是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陈暮却洞若观火,仿佛亲身在袁军当中,亲眼见到他与袁绍之间的矛盾,与诸多将领之间的冲突,这怎么能不让鞠义惊愕。 若非确定眼前的人是名震天下的陈子归,他甚至以为是袁绍军中哪位目睹所有事情的高层人物了。 “袁本初没想到器量还挺狭窄。” 刘备听到陈暮的话,嗤笑着摇摇头,又看向鞠义道:“不过你这人也是,功高盖主,自古以来都是取死之道,景帝气吞天下的器量,亦被条侯气得不行,为将者,还是不能够脾气太倔。” 陈暮翻起了白眼。 老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这个人别的都好,唯一的坏毛病就是爱说教。 历史上,就曾经盯着张飞耳提面命,说教过刘禅,连诸葛亮都被他说教过。 比如诸葛亮劝他打荆州,他就说什么宗室之间不要内讧之类的论调。 虽然都是良好品德,但有时候也确实过于迂腐。 鞠义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事谈不上咎由自取,毕竟他也没有犯上作乱,只是确实不太尊敬自己的主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袁绍要他死,或许还真算是个理由。 只是他的部下是无辜的,要杀他就杀他一个人呗,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士卒? 想到这里,鞠义不服气道:“若是我被袁绍杀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可他何必见死不救?让我这么多士兵惨死在沙场上,这难道是他作为主上该做的事情吗?” 陈暮笑道:“你这个人素来听调不听宣,你的部下只认你,不认袁绍他那个主上,你猜他连你都不在意死活,还会在意那些不听他话的士兵吗?” 鞠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刘备想了想,便说道:“既然你与袁绍有深仇大恨,还不如归降于我,也许终有一日你能报仇呢?” 陈暮诧异道:“大哥不可,鞠义这厮在袁绍军中就惹了众怒,要是来我们青州,怕是一样如此。大哥要是惜才,不杀他便是,放他回西凉,何必要招至麾下呢?” “不杀他还放回去?四弟就不怕他再次回去找袁绍?” 刘备一时纳闷,在这个年代,俘虏了敌方将领,只有两条路可供对方选择,一是投降,二是杀掉了事,还没有第三条选项直接放人的,哪来的道理? 陈暮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鞠义,微微一笑道:“袁绍要害鞠义,只是鞠义的一面之词,到底是真是假,看看后事就知道。如果只是高干做的事情,鞠义在冀州的亲属必不会被害,若是袁绍指示,鞠义的家人......到那个时候,鞠义即便忠心耿耿,回去找袁绍,也是死路一条。” “什么!” 鞠义听到二人正在商量该怎么安排自己,就沉默不语,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结果听到这句话,顿时就不淡定了,垂死病中惊坐起,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袁绍若是敢动我妻子,我必噬他肉!” 陈暮耸耸肩,道:“很遗憾,我们救不了你妻子。如果袁绍真的要你死,估计下令处死你家人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即便我们现在派兵去,也救不了,你就向苍天祈求你的家人足够幸运,希望袁绍并不是真的要你死吧,或许能够时候,你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拍了拍刘备的肩膀,二人转身出门。 出去之后,刘备还在问:“四弟,我们不是来审问他的吗?” “等袁绍处死他家人的时候,他什么都会说出来.....” 二人的对话渐渐远去,原地只剩下鞠义猩红的眼眸,充满了痛苦! . 第九十五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早春暖暖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大地上,小草艰难地从泥土中钻出来,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向着天空高昂地扬起了头。 人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在幽州,一月的春风,那就是冷厉厉的刀子,吹在人脸上像是在割肉一样生疼。 此时的广阳郡还不是后世那个浩瀚大国的首都,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二环三环四环五环。 除了蓟县那个饱经沧桑的破旧县城以外,更多的,便是苍凉而又广袤的平原。 幽州不是塞外,却又有几分塞外的波澜壮阔,起伏不定的丘陵,重重叠叠的山坳,早春时分山河碧翠,若非这凌厉寒风,倒还能平添几分南国江山的旖旎。 只是这分外妖娆的美景,却被鲜血与战争打破。 此时此刻,蓟县西南约二十里外的广阳县某地乡亭,渔阳太守邹丹领着三千残兵,艰难地与鲜卑人战斗。 东方天际才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鲜卑人的进攻就开始了。围绕着营寨大门,六百多公孙瓒军的部队和两千多敌人展开了殊死争夺。 上百人的鲜卑士兵在寨门外百余步外列成一个方阵,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突击的机会;更多的鲜卑人兵拎着大刀,嘴里象狼一样嗥叫着,缘着搭在寨墙上的十余架木梯蚁一般鱼贯而上。 墙头上的叱吼声、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 从日出到隅中,整整一个上午,营寨正面随时都在经受着考验,惨烈的拼杀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一段八十步不到的寨墙上,到处都喷溅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好些地方黄褐色的夯土被血彻底浸透了,变成泛黑的殷红色。 墙头上生铁盔和翻皮帽子随眼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 寨墙两边的墙角里胡乱堆叠着双方战死兵士的尸首,有些尸首断肢来不及搬运,就在人们的脚下被踢来踩去一一仗打得太紧,谁都抽不出人手清理战场。 整个营寨到处都在发生攻防战争,寨门已经岌岌可危,更远的地方,鲜卑人的主力部队远远地观望,在这样的关头,熟悉胡人作战的邹丹很清楚,他决不能把手头的所有兵力全用出去,一旦伏兵尽出,等待他的,就是胡人的全面围剿。 在寨门几次易手,却总是被幽州人以敢死队一般的形势夺回来之后,远处的胡人再也按捺不住,一声狼啸一般的号角嘶鸣,骞曼身侧的左右两翼骑兵悍然出动,向着这边袭来,他显然是再无耐心继续纠缠下去。 魁头这次南下征伐幽州,初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收获颇丰,一时间在所有鲜卑人心中威望大涨。游牧民族崇拜强者,更崇拜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强盛,走向不会被饿死、冻死宿命的大人物。 当年檀石槐能取得统一鲜卑,甚至能压制泱泱大汉的光辉成就,靠的就是雄鹰一样的眼界,以及狼一样的狡猾。让所有的鲜卑人,都对他保持从内心深处的敬意。 哪怕是愚蠢的和连,在初期可以继承檀石槐鲜卑大汉的位置,同样是靠着檀石槐的威望。 当他发现以自己的能力再也无法掌控整个鲜卑部族的时候,于是悍然发动了对汉朝的战争,结果就是连自己都死在了北地外的城门下,导致强大的鲜卑一蹶不振,走向分裂。 这就是鲜卑。 强者越强,受万人敬仰,弱者越弱,被众人遗弃。 魁头的威望大涨,让年仅十六岁的骞曼感受到了威胁,年纪日益渐大,他无时无刻不想恢复祖父当年的荣光。 可三位堂兄同样是祖父的子孙,拥有继承权利,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和连之子这个身份。 然而随着魁头强势,这个身份再也不能成为他争夺首领的理由,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当一切尘埃落定,就连自己部族的族人都心甘情愿承认魁头地位的时候,那么一切都会为时已晚。 攻下广阳,夺得公孙瓒最富庶的区域,就是骞曼证明自己的时候。 东部鲜卑日益壮大,中部鲜卑又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公孙瓒以幽州牧、度辽将军的权力,几乎垄断了整个塞外的商业,不仅亲自下场去买卖货物,甚至于渔阳边境,组建商会,开通互市,吸引幽州商人和鲜卑乌桓人入驻,直接抽水收税。 而广阳作为货物集中中转站,东面连接港口泉州,南面与陆路涿郡相交,蓟县就成为了公孙瓒的大本营,他的很多金银珠宝,辎重货物,都存放在这里。 如果骞曼可以攻占此地,那么给中部鲜卑带来的利益就会极大,因而当魁头步度根扶罗韩等人在上谷涿郡一带,与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以及上谷渔阳一带的乌桓,难楼、普富卢等人交战的时候,自己率兵进攻广阳。 只要把广阳攻下来,夺取了公孙瓒的所有财富,那么这一战的意义,就远比魁头领着他们中部鲜卑南下取得胜利的意义更大。到了那个时候,骞曼就能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甚至一统鲜卑也说不定。 年幼的骞曼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战争,心中已是雄心勃勃。 “汉人坚持不住了,杀!” 前方鲜卑人的部队连战连胜,已经夺下了寨门,顺势杀入了前营。 邹丹不得已将剩余部队全部派了出去,甚至他本人都亲自上阵,手刃数人,依旧无法阻挡攻势迅猛的鲜卑人,大营本寨几乎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濒临崩溃的时候。 严格意义上来说,公孙瓒的实力不弱,他自己的骑兵加步兵总人数就有五六万,加上可以借来的鲜卑乌桓兵马,总兵力依旧能破十万。 但乌桓鲜卑有奶便是娘,从来不在意谁与他关系好,公孙瓒价码虽然给的不低,可袁绍同样能够出钱。 历史上难楼就是袁绍集团的人,还有与公孙瓒有仇的丘力居,继承丘力居部族的乌桓首领蹋顿等等,袁绍既然选择引中部鲜卑南下,又怎么可能不提防公孙瓒的潜在盟友? 因此包括难楼在内,周围的乌桓人都有过被袁绍拉拢。只是难楼犹豫很久,最终还是认为公孙瓒毕竟与他们部族相交那么多年,拒绝了袁绍的提议。 而蹋顿则与乌延、苏仆延两个乌桓首领组成联盟,一起进攻了右北平和渔阳一带,然后刚好与南下支援公孙瓒的东部鲜卑槐头、素利等部相遇,双方交战于右北平与渔阳一带,互有胜负,僵持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槐头部,与中部鲜卑的魁头并非一个部落,一个是魁首的魁,一个是槐树的槐。 而后来的宇文部,就是槐头部的延续,与后来的慕容部、拓拔部、段部、秃发部和乞伏部,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并列为六大鲜卑部落之一。 鲜卑部落的名字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根据部落首领的名字而来。当时鲜卑人并没有姓氏,一直到魏晋时期,他们才有了姓,慢慢发展出来了宗族,固定下来六大鲜卑部落。 此时的槐头部首领叫做槐头,与素利部的首领素利本来是一对仇敌,双方在草原上互相争夺草场,可这次公孙瓒遇难,两个对手难得联起手来援助,也确实是因为公孙瓒在边境通商互市,给他们带来了太多便利,让部族壮大。 但不管怎么样,乌桓人成为了最大的变数。因为早年丘力居、乌延、苏仆延三个乌桓部落的人反叛朝廷,与张纯张举发动过叛乱,导致这些年来公孙瓒根本不与他们通商,还时常打压,造成双方变成死敌。 蹋顿继承了叔叔的部落,自然也就继承了叔叔的仇恨。袁绍拉拢他们,落井下石。导致此时的幽州一片混乱,各部相互征伐,公孙瓒没有回来,缺少主心骨,各部落援军也是各自为战。 难楼加上公孙越在涿郡上谷和中部鲜卑打成一团,邹丹固守广阳,东部鲜卑的援军与乌桓蹋顿在右北平和渔阳一通乱战,整个幽州势如水火,战乱遍地。 这个时候骞曼选择的时机非常好,因为邹丹是接到了公孙越的求援,于是领兵前往良乡相助,结果在广阳野外遇到了骞曼,邹丹的兵力不多,只能原地结寨自守。一旦他被击破,广阳郡无人守护,则公孙瓒大笔财富被人掠夺,他的实力将会大幅度衰弱。 前营失守之后,邹丹领敢死队固守中营,初春的寒风还在吹拂,鲜血涂满了整个营寨,鲜卑人像是一朵黑云一样,要将营寨全部摧毁。 “撤!” 邹丹满脸是血,他手刃数人,可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鲜卑士兵,只能含恨看了眼中营寨门,选择退入后营。 后营多是辎重,如果实在守不住,他也只能一把火选择全部焚烧,一颗粮食都不能留给敌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声苍凉的号角,以及激昂壮阔的鼓声。 哪来的战鼓? 邹丹愣了一下之后瞬间狂喜,鲜卑人只会用号角和骨哨,不会用鼓,只有汉人才会用鼓、号、钲、锣之类的乐器作为行军打仗的号令。 更重要的是,只有幽州军、西凉军以及并州军会在战争中用号角,因为他们久居边塞,队伍中多有胡人,因而会用胡人军号。 这意味着这支用了号角以及战鼓的队伍,必然是幽州军。 公孙越还在陷入苦战,那么除了公孙瓒还有谁? 想到这里,邹丹一边命令士兵大喊援军来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后营一处塔楼上观望。 就看到在东南方向,广阔的旷野之上,正有一支军队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而来。 上面的旗帜打的一个大大的“公孙”二字,右下角还绣了幽州牧。 公孙瓒真的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邹丹对着塔楼下的士兵们不断大喊,所有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回来了,杀啊!” “杀了这些鲜卑狗崽子们!” “兄弟们,跟我冲!” 听到公孙瓒回来了,士兵们士气大振,上一刻已经有崩溃之势,下一秒竟然迸发出了绝境反扑的勇气,打得攻入后营的鲜卑人节节败退。 远处的骞曼部见到敌人援军抵达,顿时一阵骚乱,过了片刻,撤退的骨哨声响起,尖锐如鹰隼的叫声划破虚空,响彻战场。 鲜卑人听到这个命令之后,立即抛下还要与他们殊死决战的对手,扭头就跑,一个个从营寨中跑出来,翻身上马,飞一般地回到了西面的平原上。 骞曼希望自己能够获得更大的战果,夺得更多的利益。但不希望自己的部族受到最多的损失,这一战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呼喝一声之后,鲜卑人便如潮水一样往西面涿郡的方向撤退回去。 公孙瓒的骑兵不多,难以追赶,因而只是来到营寨附近,远远地看到满身是血的邹丹迎出来。 “将军!” 邹丹单膝下跪。 公孙瓒骑在马上俯瞰着他道:“你在此地做什么?” “涿郡告急,三将军让我前往支援,半路遇到了鲜卑人,不得已结寨自守。” 邹丹解释了一句。 他只有四千余人,能够守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公孙瓒看到这个情形,点点头道:“很好,你领残部先回广阳休整,我前往支援。” “唯!” 邹丹便退去。 现在幽州到处都在打仗,涿郡那边聚集了大部分中部鲜卑的兵马,已是岌岌可危,公孙瓒必须过去。 他现在虽然手底下只有一万多残兵,但回了幽州,就是底气所在,因而所有士兵士气高昂,只要他们的公孙将军回来,那就如神威一样,必能让周围宵小束手就擒。 ...... ...... 而就在公孙瓒回到幽州的时候,此时的渤海郡,袁绍却是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 章武县,袁绍恶狠狠地盯着手下诸多将领,像是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这么多人包围公孙瓒,将他堵在了河口,眼看就是插翅难飞,结果居然还是让他跑了,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那日高干以为公孙瓒南下,追了一夜,没有发现马蹄印,也没有发现新鲜粪便,因而生疑,四处搜捕了一些海边的渔民,这才问出了一些情况。 渔民告诉高干,前一日有数艘大船,数十艘中小船只自南而来,到了出海口停下。 由于青州和幽州之间互相贸易已有十余年,商船偶尔还会停下,从海边的渔民手里购置一些土特产贩卖到幽州去,因而当地渔民都知道这是青州的商船。 得知公孙瓒居然是被青州商船运走的,高干无奈之下,只得回去禀报袁绍,虽然也有个好消息,那就是鞠义死了,但这并不妨碍袁绍的坏心情。 严格来上,鞠义死了,也是个坏消息。 因为袁绍本来是打算等除掉了公孙瓒之后,再杀鞠义,没有想到公孙瓒没死,鞠义又死了,让他损失不小。 这就导致袁绍非常愤怒,怒视着众将。包括高干在内,一众人都瑟瑟发抖,不敢直视他。 过了片刻,才有许攸站出来说道:“本初,这个时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办法继续追击,如果不能彻底处理了公孙瓒,等他恢复实力,那就麻烦大了。” 袁绍此时亦有枭雄之姿,慢慢恢复了冷静,低声道:“他已经回了幽州,周边诸多胡族皆听他号令,如何再追击?” 许攸目光森然,说道:“本初莫非忘了,还有一人,对幽州虎视眈眈呢。” “谁?” “辽西公孙度。” “公孙度?” “不错。” 许攸说道:“现在幽州局势糜烂,中部鲜卑,各乌桓大人,东部鲜卑打成一团,公孙瓒短时间内必然难以将力量统筹在一起。而辽西的公孙度与右北平相邻,公孙瓒与胡人经商,日渐富庶,他绝不会不眼红,此时有乘人之危的机会,他难道不会心动吗?” 袁绍沉吟道:“公孙瓒在北地势力毕竟庞大,公孙度未必敢去冒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许攸继续道:“只要本初许诺幽州归他公孙度,且公孙瓒的一切生意都归属于他,就不信他不上钩。何况我们也会出兵,只要让公孙度相信公孙瓒有很大可能会死在这场战争里,那么他一定会同意。届时两面包夹,必能让公孙瓒疲于奔命。” “明公,我也认为此策可行。” 刘惠亦是站出来说道:“反正又没什么损失,只需要派一名说客足矣,若是能成,公孙瓒必死无疑。” 这个计策,其实也是暗合了伟人那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中部鲜卑与蹋顿和公孙瓒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利益纠葛,袁绍可以拉拢他们,那么公孙度和公孙瓒是相邻的势力,一个穷酸,一个富庶,公孙度怎么可能不会觊觎公孙瓒的财富。 毕竟他们二人虽然都姓公孙,可并非族人。 一个是辽西令支公孙氏,一个是辽东襄平公孙氏,按照后世地理划分,公孙瓒是河北唐山人,公孙度是辽宁辽阳人,都不挨着。 现在公孙瓒有难,公孙度只是在旁边看着,如果有机会伸手捞一把,就不信他不想掠夺公孙瓒的财富。 听到许攸和刘惠都认为可行,袁绍点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 当下,从渤海就有信使出发,一路往辽西而去。 第九十六章 袁术.....不用死了 公孙瓒的回归给了幽州军一针强心剂。 原来各部落虽然接受他的邀请,赶来支援,但大家各自为战,使得战局十分焦灼。 可有了公孙瓒这个主心骨之后,马上就能够汇聚起来,形成统一战线。 在历史上,公孙瓒其实一直不得人心,边境大部分乌桓鲜卑都厌恶他,纷纷出兵帮助袁绍,造就了他最后众叛亲离,放火自焚的结局。 但如今有陈暮帮他规划,以商业起家,又在边境开市,互通有无,公孙瓒收贸易税,他拿七成,刘备三成。 由于通商是互惠互利,能给游牧民族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的实力得到增长,很多人不用在冬天饿死、冻死,再也不需要过那种缺衣少粮的生活,以至于公孙瓒颇受诸多胡族的爱戴。 现在他有难,而且愿意出钱雇佣兵马,周围的胡族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出兵相助,拯救他于水火。 当然。 也许有人会问,怎么收的商税刘备怎么才三成? 七成那是人家的,能拿三成就不错了,毕竟这是无本买卖,只出主意,不用出兵。 公孙瓒不仅出人出力出钱,还得出兵管辖互市,维持秩序。而且这个互市,除了刘虞,也就只有他能开得成。 刘虞靠的是早年担任幽州刺史的威望,公孙瓒则是靠的多年经商积累的人脉,换了刘备上去,大家互相不信任,边市不一定能开得起来。 所以这三成跟白捡的一样,不要白不要。换成心黑一点的,用你的主意赚了钱之后连这三成都不给,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正因为经商加上互市,对于北面的游牧民族帮助太大了,使得他们对公孙瓒形成了依赖,逐渐信任。 因而这样才能聚集起来,统筹兵马,一起对付气势汹汹的中部鲜卑和乌桓各部。 不然的话,光槐头和素利之间的矛盾冲突,就够别人喝一壶的。 历史上公孙瓒和曹操都是靠青州黄巾起家,现在基本盘被刘备照单全收,不过好歹陈暮帮公孙瓒开辟了另外一条道路,至少没让他弱小到直接被袁绍消灭。 而曹操那边情况则要差很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资源就这么多,刘备拿了大头,自然也会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难以壮大。 淮南淮北与兖州相连,曹操妄图彻底歼灭袁绍,将淮南之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时,半路却杀出个刘表,同样对淮南江东之地虎视眈眈,双方隐隐有决裂之意。 时间还要倒退回半个多月以前,还是十二月中旬,袁术第二次在汝南被击败,狼狈逃回寿春,兵马损失殆尽,虽然援军还在路上,可他不一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眼看曹操就要破城的时候,从合肥巢湖方向,荆州的刘表军浩浩荡荡北上,由刘表麾下第一大将黄祖领兵,率数万精兵,同一时间抵达了寿春。 现在蛋糕只有一块,而想分的人却有两个,双方自然也就从原来的盟友,一下子变成了潜在的对手,着实令人唏嘘。 曹操大营,在第二日,黄祖就亲自过来。毕竟双方身份不对等,黄祖只是个江夏太守,而曹操则是兖州牧,和刘表的身份相同,不可能让曹操跑到黄祖的大营去见他,更何况现在双方还是盟友,黄祖倒也胆大,丝毫不惧曹操会对他不利。 营帐之内,摆上筵席。虽无歌舞助兴,但宾客皆宜。黄祖坐在席上,与曹操一杯一杯饮酒,他为人性情急躁,属于能征善战的武将,不善于玩弄心机,因而当曹操邀请他来时,他也是很鲁莽地就过来,毫无准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这才开始谈起主题,笑眯眯地问道:“黄将军此番前来,是为了讨伐袁术否?” “不错,我奉明公之令,攻打庐江,哪料到庐江的袁军不堪一击,因而顺江北上,观望一下形势,哪里知道袁术已经大败,竟然被曹公围困在城池内,此番我们两家刚好可以联手一起歼灭此獠。” 黄祖打仗是一把能手,但心机就差得远。一五一十,将情况向曹操说明,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 然而曹操和郭嘉却是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黄祖的话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毛病,但实际上却透露出了两个信息。一是刘表其实不知道袁术在汝南兵败的消息,想也知道,袁术兵败还不到十日,刘表哪里这么快得知情报? 二是这次进攻,很有可能只是刘表是试探性进攻,结果没有想到袁术在庐江的守军如此不堪,很快就被他击溃,所以他只是过来看看情况,根本就没有得到刘表的最新命令,这意味着刘表都来不及给黄祖下达夺取地盘的指令。 想到这里,郭嘉马上就站出来说道:“黄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啊,袁术犯上作乱,早已经是朝廷列为乱党名单之中的榜首,若能击破他,必是大功一件,江夏黄氏,亦将以黄将军为荣,此功不可错失。” 黄祖心潮澎湃道:“当真如此吗?” 郭嘉趁热打铁道:“自然,如今袁术已被困在城池中,如冢中枯骨尔,待将军兵发之日,就是他坐而待死之时。” “只是......” 黄祖一时犹豫道:“我未得我家明公之令......” “呵呵。” 郭嘉笑了笑道:“景升公与袁术本就为宿敌,征讨袁术本就是景升公的意愿,黄将军切莫犹豫,耽搁了战机啊。而且扬州刺史刘正礼庇托于景升公门下,若能协助他夺回扬州,必会感恩戴德,届时向朝廷举荐,黄将军入天子之眼,召至身侧,如子琰公般入朝效力,可谓是光耀门庭矣。” 江夏黄氏在汉末也是个鼎鼎大名的家族,始祖是二十四孝之一的“扇枕温衾”的主角黄香,黄家自黄香开始开枝散叶,有曾孙黄琬,为汉末太尉,还有黄盖亦是黄香的子孙后代,黄祖同样是黄香的子孙,因为出身于江夏黄氏,被刘表征辟为江夏太守。 作为世家大族子弟,他们考虑的往往并不是效忠那位主公的利益,而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虽然如今天下大乱,可朝廷的威严亦是被刘虞杨彪等人重新聚拢起来,黄祖虽在刘表麾下,可如果朝廷征召,他也绝不会拒绝。 之前说过嘛,汉朝的征辟制度就是这样。朝廷可以征辟,三公可以征辟,州牧也可以征辟。但征辟顺序是从上而下,天子的征辟权威最高,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来说,吸引力自然也是最大。 像历史上曹操得汉献帝,就利用汉献帝征辟了很多家族为他效力,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如果黄祖立大功劳,刘虞征辟他去中央,他肯定会舍弃刘表而去。 而且刘表也绝不会阻拦他,甚至会很高兴他能够去中央为官,因为一旦黄祖发达之后,他作为黄祖的旧主,也能享受到黄祖发达之后带来的红利。袁家那么多门生故吏,差不多就是这么来的。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 听到郭嘉的话,黄祖一时间心旷神怡,自从黄琬去世后,家族已经有些没落,一直到他担任江夏太守,才慢慢缓过来,如果能够得到天子垂青的话...... 想到这里,黄祖原本举着酒杯放在嘴边,忍不住问道:“曹公真的愿意将此大功授与我?” 曹操眯起眼睛,微笑道:“我部兵马已有些疲倦,不适合再担任主攻,黄将军兵强马壮,正适合进攻。此战若能生擒袁术,送往洛阳,我当上报天子,记尔首功。到时候再加上景升公、正礼公的奏表,天子召你去中央的诏书,怕是不久矣。” “好!” 黄祖激动不已,马上说道:“多谢曹公成全,此战我必全力以赴。” 当下众人再次饮宴,宾客尽欢。 等黄祖走之后,帐篷内作陪的诸多将领也都离去,就只剩下曹操和郭嘉二人。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浓醉微熏。却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祖没有得到刘表的命令,就意味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江东的主意,同样也意味着他没有任何意图。 既然没有意图,那曹操就帮他找一个意图出来。 攻打袁术,帮刘繇复位! 刘繇是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却被袁术赶去了豫章,现在豫章太守并非朱皓,也不是诸葛玄。 因为朱儁在历史上是被气死的,现在没人气他,多活了两年,因此朱皓一直在朝廷担任官职,目前是弘农太守,并未参与到豫章来。 而诸葛玄就不用多说,早就被陈暮截胡留在了青州,同样没有去豫章。 这就导致刘繇和刘表之间没有发生冲突,甚至刘表还怕袁术继续迫害刘繇,出人出力,协助他在豫章站稳脚跟,让他招募兵马,准备反攻袁术。 若是刘表有野心,得知袁术破灭在即,还真不一定会这么好心。 但问题是他现在不知道,那么一切就有操作的空间。 曹操对江东不感兴趣,因为江东跟淮南淮北不一样,长江天堑是一道绕不开的坎。 而兖州则是后世的河南东北部,现在徐州南部,就是后世的山东南部以及江苏北部,淮北地区则是现在的安徽北部。 大概位置便是后世的济宁市、枣庄市、徐州市、淮北市、宿州市、淮安市、盐城市、扬州市、蚌埠市以及淮南市一带,处于四省交汇处。 这些地盘是连在一起的,而且淮南淮北之地土质优渥,物产丰厚,是一片富饶的区域。 曹操将这些地方纳入自己麾下,实力将得到很大的提升。 原本他是觉得如果刘表想要江东,那捏着鼻子,也就只能给他了。毕竟现在人家刘表已经出兵,他也没有实力把黄祖打败,而且如果他冒然进攻刘表,还会被朝廷指责。 但刘表离得太远,消息还没有传到荆州,这就好办了。曹操和郭嘉就决定利用黄祖来攻打袁术,同时想办法再把刘繇弄回来。 借鸡生蛋,借花献佛。 相比于实力强大的刘表,刘繇实力弱小,他得了江东,威胁就大大减少。 到那个时候,即便刘表不甘心,也只能生闷气。 用刘表的兵,帮助曹操打下淮南淮北,帮助刘繇重新夺回扬州刺史的位置,而且刘繇这个邻居对曹操还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可谓是一举三得,将刘表算计得死死的。 这也正常。 虽然曹操在陈暮那屡次吃瘪,可他毕竟是时代的强者,算计陈暮他算计不到,可算计刘表,还是轻而易举。 甚至黄祖本人,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感念曹操的好,与本山大叔地《卖拐》如出一辙。这就是聪明人处理问题方式的不同,简简单单,就把一场危机,变成了机遇。 当下,黄祖被曹操郭嘉撺掇,原本是攻破了庐江袁军,顺势来看看形势的他,直接变成了曹操的先头军,回了船上,开始整顿兵马,打算进攻。 两日之后,黄祖就率领大军来到了寿春城外。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攻城事宜。 曹操在远处山坡上观望,笑眯眯地看着黄祖军。 这种自己不出力,有工具人打工仔帮忙做事,好处还全是自己得的感觉,那真是一个字——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忽然有数名骑兵飞马奔来,快速向着他跑去。 曹操的护卫队将他们拦下,又很快带他们过来,来人是夏侯惇的一名部将,在曹洪的带领下,来到曹操身边,焦急说道:“明公,大事不好了。” “何事?” 听到坏消息,曹操皱起眉头。 那人说道:“夏侯将军拦住吕布,吕布领大军去了广陵。” “什么?” 曹操一时只觉得头痛难忍,脑袋晕乎乎的,他本就有头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发作起来。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预谋夺淮南淮北,广陵下邳沛国三郡,就是最重要的地域,因为这三地本就属于淮北,同时是与淮南的连接处,如果这三地被夺,那他即便是拿下了九江,地盘也是被拦腰截断,九江变成一块飞地。 这对于曹操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更何况广陵还是占城稻的种植基地,明年他的军队扩充到什么地步,实力强大到什么水平,还得依靠占城稻,怎么能让它被吕布夺走。 “明公,你怎么样了?先回营寨休息一下。” 一旁的郭嘉看到他头痛,连忙上来询问情况,想要搀扶他回营寨中。 然而曹操强忍着疼痛道:“我无妨,奉孝,该如何是好?” 郭嘉沉吟片刻,对来人问道:“刘备军在何处?” 那人回道:“刘使君派张飞典韦进攻吕布,只是他们被淮水阻隔,现在还在收集船只,准备渡江攻打。” 听到这个消息,郭嘉立即对曹操道:“明公,我们应当即可撤军,回师徐州,淮南若得,只是新取之地。可淮北乃是我们的根基,万不得失啊。” “可恶。” 曹操眼眸中闪烁过一丝凶厉:“淮南眼看就要到手......可恶的吕布,又被他害了一城。” 郭嘉想了想,说道:“明公莫忧,淮南并非不能取,只是相比于淮南,吕布的事情更加紧急而已。” “哦?”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觉得头风都好了一些,忙道:“奉孝的意思是?” “袁术......” 郭嘉淡然一笑,目光看向远方的寿春城。 “不用死了。” . 第九十七章 各有算计 对于曹操来说,一个混乱的扬州,远比一个稳定的扬州更重要。 他的兖州勾连淮北,淮北又与淮南相通,淮南则与江东隔江相望,当他撤离淮南,奔赴淮北处理吕布的时候,就绝不能将扬州拱手让出去。 因为不管是刘繇复位,还是刘表占领,在曹操没有得到淮南的情况下,对于他的势力范围都会造成威胁。 所以还不如将袁术留下来。 袁术已经被打残,刘表势力想要东进,刘繇想要复位,三方争夺,必是尔虞我诈相互攻讦,届时对于曹操来说,自然是扬州越乱越好。这样也能让他有足够的实力处理吕布,尽快扩大自己的地盘。 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保证袁术不死呢? 这件事情也很好解决,黄祖跟他们有信息差,他们知道袁术的援军马上就到,黄祖却不知道,因此只需要想办法拖延几日即可。 曹操就借口寿春城高墙厚,攻城器械准备不足,需要制造攻城器械为由,让黄祖再多等待几日。 几日之后,纪灵和刘勋部赶回了寿春,两部加起来数万人马,再加上原来剩余的一些残兵以及从江东丹阳吴郡等地,袁术兵马好歹能凑个五六万,比之前泱泱十几万大军实力衰减地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这也没办法,他的兵马本就是乌合之众,袁术本人水平有限,这些年来,靠着袁家余荫,袁术在汝南淮南荆南等地称王称霸,但他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纵横一时。 中原地带,刘备,曹操,孙坚,乃至于吕布、刘表之流,谁不是一时人杰?因而纵有十余万大军,亦是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被挥霍一空。 只是他遇上这些人基本都是吃瘪,可对上刘繇还是有些把握,所以曹操便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先让他在扬州继续与刘繇争雄,袁术实力大幅度衰弱,刘繇在扬州素有威望,而刘表又有东进之意,就让他们三人在这浑水里继续搅和吧。 随着袁术的援军抵达,曹操就以粮尽为由,宣布撤离。黄祖不想放过这个到手的功劳,决定继续攻城,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是曹操关心的事情,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回下邳,看能不能把吕布消灭或者从广陵赶走。 南方战场依旧如泥泞般混乱,北方战场同样如此。袁绍悍然发动了对公孙瓒的进攻,打得公孙瓒狼狈而逃,若非陈暮和刘备三番两次搭救,也许早在浮阳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埋骨之地。 从渤海回来之后,陈暮就回了平原。现在全面战争显然即将打响,但现在还不是主动进攻的时候,因为要想彻底击败袁绍,少不得需要公孙瓒的牵制,因此先得平定幽州之乱。 平原国,远方滚滚黄河浩荡东去。在河边的一处庄园内,陈暮站在桌案边,认真地写着一张书帖,最近几月没怎么练字,书法水平都快要下降了。 小楼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今天早上依旧细雨朦胧,打在窗外的竹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阎忠和徐荣站在一旁观看,今天是特意叫他们过来有些事情要说。 “不错,这字刚柔有力,笔画整洁干净,难得的佳作。” 等陈暮挥毫结束之后,阎忠细细品味,忍不住夸赞了一番,字写得确实好。 陈暮却摇摇头:“数月未练,生疏许多,有几笔差了点意思,少了些神韵。若是以前,时常勤练的时候,应当会写得更好。” “子归今日叫我们过来,不会是想让我们看看你写的字吧。” 徐荣忍不住问道。 他是个粗人,确实不太懂得欣赏书画之类的艺术。 陈暮笑了笑,沉吟道:“德规,我记得辽东公孙度跟你是故交,当年就是你向董卓举荐的他担任辽东太守的吧。” 徐荣现在化名徐正,且阎忠为他取字为德规,正有规范的意思,这个字代表品德规范,符合正名。 因而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底下,徐荣这个名字,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徐正。 这也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怕不小心被别人挺去。同时也是在提醒徐荣,要与他的过去告别,不能够再让任何人认出来他有为董卓做事的黑历史。 徐荣点点头道:“是的,我与升济相识多年,乃是好友。当年我从军之时,被朝廷从辽东征调到了西凉对付羌乱,在董卓麾下,渐得董卓信任之后,就向他举荐了升济,那时,他的名字还叫公孙豹。” “公孙度原名公孙豹,因与玄菟太守公孙琙早夭之子公孙豹同名同姓同岁,而受到公孙琙的喜爱,不仅帮他就学,帮他娶了妻,甚至还向朝廷举荐他为尚书郎,还做过冀州刺史。” 陈暮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他最后还是改名了公孙度,像是要将这段经历完全抹除一般,你们觉得,这个人的为人品性如何?” “这个嘛.......” 徐荣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幼年好友,他难以评价。 阎忠对公孙度又不熟,自然无话可讲。 陈暮笑了笑。 史书里对公孙度的评价可不高,陈寿称他为“残暴不节”,在他上任辽东太守的时候,为了立威,残杀了一百多家豪族,上千人头落地。 原河内太守李敏,因拒绝公孙度的征辟,被他诛灭了宗族,连父亲的坟墓都被刨出来开馆戮尸,以当时的舆论环境来看,差不多也就只有董卓、曹操的残暴能和他相比,是个狼灭。 袁绍勾结公孙度一起攻打公孙瓒的想法在陈暮的预料之内,倒不是军情司已经渗透到了袁绍身边,或者袁绍有某个谋士倒戈向青州,而是他派出去的使者刚好是个党人。 党人的势力在冀州根深蒂固,王芬荀和陈逸荀爽等人的门生故吏遍布冀州。袁绍虽然严厉打击,但也只是将党人高层束之高阁,利用三公九卿之位,剥夺了他们的权力,并没有将所有的党人一网打尽。 他们的门生故吏,晚辈子孙,早就开枝散叶,甚至包括荀谌、郭图、陈琳这些人,与党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荀谌是荀爽的侄子,郭图的族人郭揖与八顾之一的范滂是好友,陈琳早年在洛阳聚于袁绍麾下,跟党人相交甚密。 身处于这世间,本来就很难逃过这关系网。特别是党人本来就是桓帝灵帝时期,最著名的那些士人领袖,他们出生于当世一流的门阀豪族,他们的子孙后代,晚辈门生,自然也都是门阀豪族,相互纠葛,缠绕不清。 即便是袁家,同样与党人牵连很深。像袁绍的军队之中一些主簿、书记、吏员就有大大小小的党人,有一些效忠于袁绍,还有一些是荀和陈逸他们的门生故吏,隐藏得很深,潜伏在了袁绍军中。 荀和陈逸等人已经决定投靠朝廷,那么袁绍军中的一些情报,就很容易通过他们最后再转送到陈暮的桌案上。 虽然袁绍身边的高层没有内应,但中下层有间谍,同样是件好事。 他们传递出来的情报虽然零碎,可如果多件事情串联在一起,同样能给刘备的谋士团清晰的判断,更何况这次出使幽州的,还是山阳王氏的一名族人。 这个山阳王氏,就是建安七子之一,写《英雄记》的王粲家族,王粲的祖父便是八俊之一的王畅,与党人自然是瓜葛极深。 陈暮得知消息之后,就找来了徐荣和阎忠,跟他们聊一聊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不过徐荣与公孙度虽然自幼相识,可是多年过去,两人都已是四十上下,人到中年,对以往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忘了许多,大家也都变了很多,变得更加陌生,徐荣自然也无法对公孙度再有什么评价。 “子归,你忽然说起辽东的公孙度,是因为何故?” 阎忠有些纳闷。 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情报。 陈暮将手中的笔放下,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淡淡地道:“袁绍派出使者,去游说公孙度,联合他一起攻打公孙瓒。” 阎忠沉吟道:“看来袁绍是一定要将公孙瓒置于死地呀,他就不怕再引进来一条豺狼?” “他当然不怕了。” 陈暮笑着摇摇头:“他害怕的是我们跟公孙瓒联合起来,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孙度,没有大哥与公孙瓒那样自幼相识的友谊,他不管是攻打谁,另外一方都不会去救。” “嗯......” 阎忠点点头。 确实。 刘备强大到与袁绍分庭抗礼的前提条件是公孙瓒与他站在同一条阵线。 两人联合起来,已经与袁绍六四开,甚至七三开都说不定。 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盟,还很难从内部攻破。 因为公孙瓒和刘备之间,不仅仅有少年时的同窗友谊,还有如今的利益纠葛。 如果袁绍想用反间计,离间公孙瓒和刘备,公孙瓒就得想清楚,他与刘备翻脸的后果。 幽州颇为贫瘠,产出有限,与胡人交易的粮食、盐、酒、纺织品,多赖于青州通过船运运往幽州。 简单来说,公孙瓒就是个中间经销商,他并非商品出产者,一旦和刘备断绝关系,那么他的生意链就直接从源头断开,顷刻间就能让他破产。 包括陈暮设计,也只是想把公孙瓒赶出冀州,不让他插手冀州,以免以后与刘备产生争夺冀州的想法,而不是想跟他翻脸。 双方有互惠互利的地方,很难撕破脸皮。 因此袁绍只能消灭公孙瓒,而无法从内部将他们的联盟打破。 而为了消灭公孙瓒,引来公孙度,这符合袁绍的利益吗? 符合。 因为公孙度和刘备之间一没有深厚友谊,二没有利益纠葛,双方自然就产生不了联盟关系。 到时候袁绍不管是利用胡人牵制公孙度,还是与公孙度联合起来攻打刘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公孙瓒和刘备形成牢不可破的关系,一起攻打他。 陈暮继续说道:“我虽然把公孙瓒赶出渤海,但我并不想让他被消灭。他存在的意义,不是与大哥一起争夺冀州,而是为我们牵制袁绍,现在袁绍想置他于死地,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再帮他一次。” 徐荣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地说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给升济写一封信,或者让我亲自去辽东劝他不要答应公孙瓒?” “不是。” 陈暮摇摇头:“友谊、人情这种东西,要对症下药。有些人重情谊,讲道义,如季布一诺般,价值千金。有些人天生残暴冷酷,毫无信义可言,就算他欠你人情,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的人情一文不值,何必自找麻烦?” “升济就是这种人吗......” 徐荣喃喃自语道。 “很遗憾,应当是。” 陈暮耸耸肩:“公孙琙待他如亲子,举荐他成为朝廷的官员,他却改名换字,可不就是为了与公孙琙脱离关系吗?” 徐荣低下头没有说话。 陈暮是基于史书给的结论,而对于徐荣来说,毕竟是早年好友,他没办法那么快就做出判断。 阎忠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才能阻止公孙度与袁绍结盟?” “想破坏很难。” 陈暮沉吟着,虽然山阳王氏那位党人在其中出使,可出使团又不是他一个人,数名使者加上护卫团,约有数十近百人,他没办法从中作梗。 不过阎忠却没有在陈暮的脸上看到一丝难色,顿时就笑道:“子归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就不信你没有主意。” 陈暮也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诚汉先生,先生应该知道,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三韩。” “三韩?” 阎忠人老成精,脑子转得飞快,顿时说道:“我道你为何在三韩那贫瘠之地浪费那么多功夫,原来是为了辽东。” “不错。” 陈暮点点头:“我们与袁绍必有决战,但现在的战场不是在青州也不是在冀州,而是在幽州。袁绍想让公孙瓒死,我们不能让他死,那就要看双方的本事,公孙瓒在幽州朋友不少,敌人却是更多。我虽然不知道公孙度的态度,但面对整个幽州的诱惑,此人不一定能抵挡住诱惑,因而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阎忠纳闷道:“子归是打算如何行事?” 陈暮看向二人,微微一笑:“请二人去一趟三韩吧。” “去三韩吗?” 阎忠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飘摇。” “德规呢?” 陈暮看向徐荣。 徐荣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去。” 辽东玄菟。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第九十八章 平安县城内的吕奉先 兴武四年年末的时候,刘虞在洛阳朝廷改元,年号永汉,因此在公元197年1月,历史上的建安二年,大汉朝廷正式进入了永汉初年。 永汉初年二月,春风吹拂,广陵郡的平安县城,城外沃野千里,邗沟两侧,灌溉了无数农田,郁郁葱葱。 平安县城旁边的邗沟,就是后世江苏的白马湖,江苏人应该都知道,太湖、洪泽湖、高邮湖以及白马湖成子湖等,都是江苏境内最重要的湖泊,江苏被称为鱼米之乡,这些湖泊功不可没。 而汉代的广陵郡,范围大概是江苏北部。高邮湖、白马湖和成子湖,就在广陵郡境内。不过此时这些湖泊还没有完成成型,现在还只是一些中小型湖泊群,并没有连接在一起。 比如白马湖目前属于古泻湖,在平安县城西北方向,坑坑洼洼形成数十个大小湖泊,这些湖泊在春秋战国时期,由吴王夫差进行沟通梳理,挖建渠道,成为了邗沟。 邗沟连通淮水与长江,一直以来是扬州人北上的必经之路,后来曹魏时期的陈登,以及隋炀帝杨广,都在邗沟的基础上扩大,形成了著名的大运河。 此时春风微抚,邗沟水波荡漾,两侧湖泊在暖暖的春日阳光之下,泛着金闪闪的亮光,偶尔还有大鱼跃出水面,卷动着湖面波光粼粼。 广陵在遭受到笮融祸害之前,是相当繁荣的一个郡。 在和帝时期,广陵人口多达十余万户,约五十余万人口,和下邳一样,物产都极为丰富。 后来笮融为广陵太守,因为他为当地豪族,且笃信佛教,因而大肆搜刮百姓,建立佛寺,宣传佛法,让百姓苦不堪言。 等到曹操杀了笮融,又下令拆毁大量佛寺,打压佛教,恢复官府秩序,组织生产,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经种下了大量的占城稻,且在去年八月份的时候,广陵就收割了一茬,各地官府之中,保留着大量的占城稻稻谷。 占城稻三到四月份就能够收割一茬,因此可以与普通水稻形成双季稻,今年春耕时,种的是普通的水稻,一月份种下,六月份收割,然后六月份再种占城稻,到九月底,又能收割一次。 在曹操的设想当中,如果能够持续不断地这样作为,那么他的粮草问题,就能够得到充分解决。到时候下邳也如法炮制,两地屯田,必能收获满满。 可惜去年年末,吕布趁着曹操刘备孙坚袁术等人军阀混战的时候,趁乱夺取了此地,将整个广陵郡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吕布占据此地之后,卫觊负责内政处理,先是广张安民榜,安抚各地乡民,同时督促春耕事宜,尽快将双季稻的进程尽早完成,算是顺着曹操的规划在继续做,只是获得的粮草物资,那就不关曹操的事了。 而吕布则是在淮水南岸布防,驻军于盱台淮阴等地,利用波涛大河,阻拦曹军和张飞典韦的兵马。 那为什么他现在在平安县城呢? 因为平安县城位于盱台淮阴的后方,属于粮草运转中心,他本人坐镇在此地,同时还可以防御西面从下邳方向打来的曹军,可谓一举两得。 你没有看错。 广陵郡,真的有个地方叫平安县。 而且这个平安县,就位于邗沟东岸,扼守淮河南北,南面可以防止从长江方向北上的敌人,北面可以防止从淮水南下的敌人,西面可以防止敌人从下邳九江等地进攻,谈不上兵家必争之地,却是个交通要道,连通南北的运河枢纽。 历史上曹操为了对付孙权,就将淮南百姓全部迁往淮北,平安县城便失去了它沟通南北的作用,因此才被废去。不过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至少现在它依旧连通着邗沟运河,对于要扼守住广陵的吕布来说,非常重要。 此时此刻,楚....哦不,吕布才刚刚完成了对淮河以南几个重要城镇的军队驻扎工作,卫觊在上个月一直在广陵县城安排春耕的事宜,这次马不停蹄地赶到平安县,同时还有张杨,吕布军三巨头齐聚于此。 这一个月来,吕布和张杨御敌于外,卫觊稳住郡县人心,暂时将广陵郡控制住。但此时众人却不得不聚于此地,因为曹操回师,刘备也派张飞典韦南下,这对于吕布来说,会是个很大的危机。 三人坐于堂内,等到倒酒的奴仆离去之后,吕布才举起酒杯,对二人说道:“稚叔、伯觎,这一月来,多亏二位,才能暂时安稳下来,我们共饮一杯,再议大事。” “好!” 二人举起酒杯,一同饮下。 等喝完酒之后,吕布才擦了擦嘴,对卫觊说道:“伯觎,我们虽得广陵,然敌人依旧在侧,曹操刘备来势汹汹,如何是好?” 卫觊沉吟道:“将军,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那年还在濮阳,我就跟将军说过,你不是像曹操袁术他们那样的地方诸侯,而是效命于朝廷的大员,你在这里,并不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了朝廷,在搅乱他们的势力,明白吗?” “自然明白。” 吕布连忙点头。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和张杨对卫觊言听计从的原因。 因为卫觊给了他们二人一个盼头。 历史上,吕布也算是中原诸侯之一,但与刘备陷入争夺徐州的困境,又被曹操打得狼狈不堪,最惨的时候身边只有几百兵马,最终失去斗志,命陨白门楼。 而现在卫觊到来,自然给了他希望。毕竟相比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自然成为了他迫切需要的东西。 “那么将军就应该知道,你在背后是朝廷,朝廷就是将军的底气。” 卫觊淡淡地道。 吕布叹息道:“只是朝廷又不能帮我出兵,现在刘备和曹操兵马在即,他们联合起来,拥兵数万,我又如何能敌之?” 卫觊笑着说道:“将军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张杨说道:“伯觎,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就跟我们说清楚吧。” “是啊。” 吕布说道:“如今敌人如虎狼一般环伺,眼看就要打过来,再不想对策,怕是连广陵都待不下去了。” 卫觊便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将军来此,是朝廷的意思。那么将军以为,朝廷会坐视不理,看着刘备和曹操联军一起对付将军吗?” “你的意思是?” 吕布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试探性问道:“朝廷会出手相助?” “自然。” 卫觊微微一笑道:“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吕布的存在,符合刘虞杨彪赵温朱儁那帮老臣的利益,同时也符合青州的利益,两边自然不会看着他死。 只是刘备不知道这一点,所以陈暮只会在暗中帮助吕布,而朝廷,却可以明着来帮他。 那么如何帮他呢? 吕布同样是好奇朝廷会怎么帮助他,问道:“朝廷是打算出兵相助吗?” 卫觊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朝廷的兵马要防备袁绍,而且洛阳兵权虽在太尉手中,但那只是名义上,主要兵力还是在关羽手里,若是明着帮,刘备肯定会狐疑,因而只能暗中相助。” “如何暗中相助?” 吕布又问。 “自然是帮将军调离走刘备的兵马。” 卫觊笑道:“之前我就跟将军说过,曹操这些人是听调不听宣,而刘备则要顾及他汉室宗亲的脸面,因而对朝廷言听计从,若是朝廷有诏书下来,他一定会撤兵。” “哦?” 吕布忙追问道:“是什么诏书。” “自然是将军日思夜想的那一封。” 卫觊微笑不语。 吕布与张杨对视一眼,张杨便问道:“可有我的?” “都有。” 卫觊说道:“早在一月之前,我就以二位将军的名义向朝廷上供,相信诏书应当已经不远矣。” “哎呀呀。” 吕布抚掌大笑道:“伯觎,还是你有远见,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卫觊向着西北方向一拱手,笑道:“将军若是想谢,就谢朝廷吧。这是朝廷的恩典,待将来天下平定,朝廷也不会忘记将军的功劳。” “朝廷的恩典,我自然挂怀于心,不过伯觎之功,我也不会忘,来,喝酒喝酒。” 吕布高兴不已,举起酒杯,今日就要酩酊大醉。 数日之后,盱台告急。 曹操和张飞典韦联军,渡过了淮水,向着平安方向而来。 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进攻,就是被淮水阻拦住。 曹操没有得到九江,就无法绕开淮水,从广陵的南面进攻,便只能绕道沛国,从沛国回下邳,与曹仁夏侯惇部汇合之后,再从下邳南下。 刘备在回平原之前,留下了张飞典韦田丰处理吕布的问题,他们兵马合起来有接近两万人,加上曹操三四万大军,合起来差不多有五六万之众,浩浩荡荡,绝非吕布这一万多人马可以抵挡。 因此盱台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留守的吕布部将干脆弃城而逃,吕布派成廉魏越领三千人在淮阴,自己领兵一万,驻扎在平安县,扼守住邗沟,阻拦联军进攻。 这一日,联军抵达邗沟西面,被运河挡住了去路,又耽搁了几日之后,这才从下游渡口处陆续渡河,数万大军包围了平安县,两座营盘连营数里,将小小的平安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奇怪。” 待两日后,营盘建起来,郭嘉和曹操在城外山坡上观望城内形势,看到平安县城城门紧闭,城楼上士兵戒备森严,丝毫没有打算出城骚扰的意思,让郭嘉很是纳闷。 曹操点点头,说道:“是有些奇怪,不过吕布一匹夫尔,没有想到那么多,也很正常。” 郭嘉摇摇头道:“观吕布之前的行踪,可不像是匹夫行径,我怀疑他背后有高人。不然的话,也绝不会能够阴袭我们兖州,最后又夺这广陵之地。” “奉孝的意思是?” 曹操纳闷道。 郭嘉说道:“平安县扼守邗沟,南来北往,乃是交通要道,吕布若是聪明,绝不会放任我们过来,正常情况下,肯定要毁坏渡口,将所有船只销毁,防止我们渡河。甚至派出骑兵,四处游弋,将我们拦在邗沟之外才是正道。” “可是吕布却毫无作为。” 曹操接过他的话茬。 郭嘉点点头:“不错,这很奇怪。而且我们大军抵达之后,他丝毫不为所动,像是已经认命了一般。若是认命的话,开城投降,岂不是最好的抉择?” 曹操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着远处城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先前吕布多番奇袭,找准机会都打在了他的薄弱处,将他赶出兖州,怎么看都感觉不像无能之辈。 特别是逃离兖州,直取广陵,可谓是一招死中求生的妙招。 毕竟吕布在兖州,四面皆敌,连袁绍都不待见他,下场只会是被各方围剿而死。 现在逃到广陵来,乃是鱼入大海,南可下江东,西可取豫州,北还可趁刘备和袁绍纠缠之时,谋夺徐州基业,至少不像在兖州那样被动。 而之前还妙招频出,现在却忽然降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来,也不横加阻挠,确实有些不对劲。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管怎么样,大军都已经出动,自然也只能一杆子打到底,何况他已经出兵。 大军抵达平安县城之后,曹操马上做了几个部署安排,派一路人马北上取淮阴,又派一路人马南下取高邮,进攻广陵、海陵等地。 一是为了防止吕布逃跑,二是为了控制南北要道,怕吕布的盟友袁术趁着这个机会,从邗沟北上援助他。 曹操留下了袁术,是为了让扬州水更混,可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捣乱。 大军休整数日,后续的粮草也慢慢到齐。 自从丢了兖州之后,曹操的粮草就出现了很大问题。虽然兖州失而复得,但之前的存粮都被吕布带走。原本寄希望于占城稻能发挥作用,结果才收了一季,又被吕布占了广陵,让曹操粮草几乎到了匮乏的地步。 好在去年的秋粮算是收了上来,因为南方战乱的时候是发生在去年六月,一直打到今年年初,整整大半年的时间,吕布从兖州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春粟,秋天的宿麦还在地里。 去年的宿麦收上来之后,曹操好歹喘了一口气,但由于兖州依旧处于战乱恢复阶段,收上来的宿麦依旧不多,哪怕戏志才多方维系,也只够大军数月用度,而且之前曹操就已经在汝南和九江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粮草只剩下约三个月剩余。 因此曹操必须在三个月内解决掉吕布,对于这一点,他还是信心满满,因为刘备派了张飞和典韦过来协助他,攻击成本两家均摊,最后得到的利益他照单全收,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二月中旬,曹操和刘备的联军,正式准备攻城。 数万大军聚集于城外,在这些日子里,他们也没有闲着,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就准备将小小的平安县城打为平地。 吕布来到城头上观望,只见城外旌旗招展,数万大军整齐有度排列,乌压压一片,一眼看不到头。 “伯觎,他们攻城了。” “嗯。” 卫觎笑道:“将军不用急,这仗打不起来。” 吕布道:“消息确凿否?” “放心,使者已经抵达,今日就应该到了。” 卫觊做出了保证。 这让吕布稍稍安心,站在城头上,忽然望向远方,问道:“那是不是使者的车驾?” 卫觎看过去,就看到西南方向官道之上,有马队缓缓驶来。 令人奇怪的是,马队没有车辆,全是骑兵,约二三百人,领头的却是个年轻小将,手中有一把长长的大刀,看外形,竟颇似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应当便是了。” 卫觎点点头,从徐州往洛阳一来一回也不容易,不过按照路程推算,应该也差不多是这几日。 那边曹操和张飞点齐了兵马,就准备攻城。 却在此时,曹操在外围的斥候回来报告道:“报,明公,朝廷使者来了。” “朝廷使者?” 听到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个朝廷使者,曹操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使者在何处?” “刚刚过了河,往平安方向而来。” “领我去看看。” “唯。” 斥候就带着曹操过去。 曹操这边往使者那边方向去,张飞典韦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听闻是朝廷的使者,田丰让典韦留下来领军,自己与张飞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方人马一起向着使者方向过去,还未等他们的马匹走出百丈远,平安城的城门忽然打开,吕布与数名骑士奔了出来。 “止戈,止戈!” 他这边城门打开,顿时将城外严正以待的士兵吓了一跳,以为城内的人要突袭,纷纷将原本握着的武器架下来,在外面形成枪盾阵。 不过这边领军的夏侯惇和典韦都纷纷让士兵们停下,因为他们看到吕布只是数人出来,而没有大军随行。 如果这个时候士兵们按捺不住杀过去,吕布再次回到城里,有可能被打乱阵型。 反正只要吕布不去追杀曹操就行。 夏侯惇曹仁暗中命令一些士兵拦在了西南方向,让吕布不能过去。 但过了片刻,士兵们就放开一条道路,在曹操郭嘉,张飞田丰的陪同下,一年轻小将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军阵内,向着城外空旷的空地走去。 “这小子倒是神气。” 张飞看着自己那侄子,嘴里嘟囔了两句:“等你宣读完诏书,三叔要狠狠地打你屁股!” 田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小声点,关平现在是朝廷使者!” 不错,这次的朝廷使者,正是关平。 一般人以为,去宣旨的肯定是太监,但实际上并不是。 不管是汉代还是后来各朝廷,太监宣旨只是其中一种方式,除了太监以外,朝廷大臣都可以是使者,甚至如果规格很高,连三公九卿都可能是朝廷的使者。 比如历史上刘辩就曾任让太尉马日磾,太仆赵岐出使汝南,结果被袁术扣住,导致马日磾气得吐血而亡,就是典型的例子。 关平今年已二十岁,刘虞为了笼络关羽,给关平举了孝廉,现在是朝廷的一名尚书郎,自然可以出使。 就看到他在众人簇拥下,来到空地中央,大声道:“吕布何在?” “可恶。” 吕布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自己都四十多岁了,却被一年轻的毛头孩子直呼姓名,着实令人不爽。 可又没办法,人家是朝廷使者,地位尊崇,即便十分不敬,那你也得受着,谁让他代表的是朝廷呢? 吕布翻身下赤兔马,与张杨卫觎等人走过去,不情不愿地拱手弯腰行礼道:“布见过使者。” “永汉元年,汉天子刘虞诏书!” 关平将诏书取出来,念道:“吕布早年虽事与国贼,然及时醒悟,亲手剪除董卓,于国有功,又骁勇善战,刚威果敢,今既愿为国效力,朕自当勉之。迁温侯,拜徐州牧,望你好生治理地方,为国分忧。” “多谢天子!” 吕布大喜过望,这下他终于名正言顺了。 而旁边的曹操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脚步虚浮,像是要昏厥过去。 之前吕布虽然偷袭了兖州,自立为兖州牧,但却并没有得到朝廷承认。 朝廷的官方兖州牧,一直是曹操。 现在这一道诏书下达,直接就让吕布变成了合法的徐州牧。 瞬间就让曹操的野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能不让他绝望? . 第九十九章 工具人刘虞 永汉元年二月六日,青州平原国平原城。 陈暮在隅中梆子敲响时准时迈入了城门,跟他一起进城的还有数十名护卫,跟着人潮一起排队,没有拥挤,也没有驱赶百姓。 进入城内后,大街上人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比例是身穿橙红色汉军军服,覆札甲的汉军士兵,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在提醒过往的行人——现在是战时。 平原位于黄河以北,是由冀州腹地前往青州的咽喉之地,战略位置相当重要。为了应付冀州军随时可能出现的进攻,青州军不得不将整个北方防御的重心转移到了这里——目前这里驻扎着刘备军的四万多名士兵,而平原本身的居民也不过两万多人而已。 “四将军。” 来来往往的士兵成群结队,见到骑在那匹亮眼的紫色宝马文士,纷纷向他行礼。 陈暮沿途一路示意这些士兵们好好巡街,自己则继续往前走。 过了两个路口,刚好看到不远处拐角有一队骑兵飞马奔过来,左右士兵皆让开道路,似乎有任务要出城。 不管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这种执行任务的公务人员都有先行的权力,在青州,这个法律规定十分严格,即便是刘备也要让路。 因此陈暮勒马移身,同时示意身后保护他的士兵们往街角挪一挪,把路让开,让他们先行。 没想到没想到那队骑兵在他前面停下来,为首的骑将翻身下马,弯腰拱手说道:“小人参见四将军。” “文谡?” 陈暮的记性不错,一眼认出来这人是去年在城门口拦住他去路的门侯。 “是小人!” 文谡一直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 陈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的穿着有了很大变化,笑着说道:“看样子你似乎升官了,恭喜恭喜。” “托四将军的洪福,小人现在是明公帐下的一名骑吏。” 文谡认真答道。 帐下骑吏,跟帐下吏是一个意思。 乐进和李典早年投奔曹操的时候,就是帐下吏,相当于近卫兵小队长。 之前文谡是看城门的门侯,而且还属于二线部队,地位不高,现在不仅是一线作战部队,还是在刘备身边当骑兵小队队长,前途确实比之前当门侯强得太多。 陈暮点点头,赞赏地说道:“很好,在战场上多多杀敌立功,州牧不会亏待于你。” “谢四将军。” “此番你是有什么紧急任务要出城去吗?” “是的。” “既然如此,你先就先去吧,莫在这里耽搁了。” “额......” 文谡略微迟疑道:“此次任务是明公差我去寻四将军回去。” 陈暮诧异道:“是有紧急军情吗?” 他在今天清晨出城送徐荣去黄河边上,虽然平原在黄河北岸,但实际上依旧有那么十余里距离,一来一回,还是需要一个多时辰。 刘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忽然这么紧急要找自己回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突发状况。 文谡说道:“似乎是有幽州来的情报。” “我知道了。” 陈暮脸色严峻地点点头,立即策马往太守府的方向而去。 现在整个北方都处于一种极为紧张的气氛里。 源源不断的粮草、军用武器装备、各种器械在运往平原国前线,士兵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野外大量的坞堡、哨卡、水寨在荒废了近一年之后,重新启动起来。 青州已经进入了全面战争状态。 但刘备与袁绍之间的战争,还仅仅是处于前期准备阶段,可对于公孙瓒和袁绍之间的战争来说,却已经进入了中后程的决战时期。 上个月军情司传来的情报,公孙瓒回到幽州之后,立即统筹各路兵马,打得魁头和蹋顿节节败退,有平定战乱的趋势。 不过很快袁绍就派兵数万北上支援,他本人虽然南下回了魏郡,开始着手准备与青州的战争,但即便是非袁绍亲至,数万人马的支援同样给了公孙瓒不小的压力,何况他也派了使者前去游说公孙度。 因此显然幽州的战事已经到了相当严峻的地步。 陈暮策马驰骋,迅速回到府中。 如今青州主力部队,除了张飞典韦在外的一万多人马以外,尽数回来。 各路将领,也都齐聚,所有的高级军官,都在这里。 还未进门,就看到众人熙熙攘攘,在大厅之内就坐,能在这里的,最少都是像张辽这样的横野将军。 虽然是杂号将军,但亦属于将军之列,在青州仅次于刘关张典等人。 从门外看去,刘备高坐主位,右手下方位置空着,然后是沮授、荀彧、荀攸、阎忠等人依次就坐,左手下方依次则是太史慈、臧霸、牵招、张辽、高顺、黄忠等人。 其实太史慈臧霸张辽他们的官职一样,都属于杂号将军,按理来说,应该不分上下。不过这个排座是按资历以及军功排的,军功差不多,自然先取资历,谁让太史慈和臧霸的资历比牵招张辽高顺黄忠他们老呢? 厅内荀彧正在说着什么,大家认真听,陈暮走进去,众人才回过神来,刘备连忙说道:“四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出事了。” “什么事?” 陈暮不着痕迹地与荀彧沮授对视一眼,向着刘备左手下方那个席位走过去。 “先坐下慢慢谈。” 刘备等他坐下之后,纳闷道:“一上午不见四弟的踪影,侍人说你去了大河边上,你去大河边上做什么?” 他还不知道陈暮去干嘛。 陈暮也不隐瞒,干脆道:“我让徐正去了三韩之地。” “徐正去三韩之地???” 刘备一头雾水,不解道:“这等大才,你让他去那等苦寒之地做什么。” “格局!” 陈暮摇摇头:“格局小了呀大哥,三韩之地西连辽东,北连扶余,可谓是战略要处,若能占得此地,则可扼制鲜卑,制霸乌桓,还能支援伯圭兄长。” 刘备:“.......” 要不是刘备是幽州人,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那三韩之地说是连着辽东和扶余,但与辽东扶余还隔着上千里,再到鲜卑乌桓的地盘,又是上千里。别说去公孙瓒那,就算是去找东部鲜卑的麻烦,都得走个数月,还不如坐船快。 不过陈暮擅自做主的事情太多了,刘备也懒得管,反正他也明白,四弟高瞻远瞩,很多事情虽然擅自做主,却都有他的用意,想必这次也是吧。 “对了大哥,是什么紧急军情,忽然要我回来?” 陈暮岔开话题。 三韩之地他布局很多,牵连很广。不仅是在探索美洲大陆,同时也是为将来吞并辽东,覆灭公孙瓒公孙度等辽东军阀做铺垫。 毕竟三韩之地离涿郡确实很远,可离乐浪和辽东郡却是近在咫尺,平壤到沈阳,才三百公里左右,若能摧毁公孙度家族,将来即便公孙瓒不服刘备,要生起叛乱,也有制衡他的办法。 不过这些东西自然不能跟刘备去说,那都是若干年后的布局,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面对眼下这个难关才行。 “伯圭战败了。” 刘备果然被陈暮引开了话题,叹息道:“他大意了,上个月伯圭回幽州之后,就立即整顿兵马,与鲜卑人乌桓人决一死战,在良乡一战,他击溃了中部鲜卑扶罗韩部,斩敌两千余人。涞水一战,又击溃魁头部,斩敌三千,因而乘胜追击,结果轻敌冒进,被一个叫步度根的人击败。” 好消息啊。 陈暮在心里说了一句,嘴上却道:“中部鲜卑实力并不强大,跟东部鲜卑以及乌桓难楼部差不多,伯圭兄不仅有东部鲜卑相助,还有难楼、普富卢等乌桓大人出兵,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 “自然。” 刘备点点头道:“那难楼部有九千多个部族,约十余万口,比之鲜卑人亦是不差。可那蹋顿部也不弱,又有乌延、苏仆延二部,伯圭也只能将他们压制。初逢此败,整顿再战便是,可是刚好袁绍派大将高览、崔巨业进攻涿郡,正逢新败,又有强敌在后,伯圭怕是危在旦夕。” “嗯。” 陈暮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对待公孙瓒的策略就是,既不能喂太饱,又不能饿太瘦。 相比于讲义气的老大哥,公孙瓒的问题就在于性格过于刚烈,属于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人。 而且他还有个问题,就是野心很大,认为目前汉朝江山不保,正是他崛起称王之时。 恰好陈暮也要推刘备上位,双方自然就陷入了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 因为公孙瓒在与刘备交往的关系中,由于年纪较大,所以一直自认为自己才是大哥,两人相处说是平辈,其实以公孙瓒的性格,往往会占据主导地位。 历史上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一者公孙瓒实力强大,且他确实年长于刘备,同时屡次照拂,对刘备有很大的恩情。 其次是刘备对待身边的人性格非常随和,包括简雍非常无礼,他亦无所谓,与身边的人相处十分融洽,所以双方自然不存在矛盾冲突。 可现在又不一样。 刘备实力强大起来,地位越加尊崇。公孙瓒还是刘备帮忙起的家,那他作为老大哥的地位,就很尴尬,还需要小弟帮忙照拂,面子上情何以堪? 另外就是公孙瓒野心勃勃,想要取汉江山而代之。偏巧刘备又是宗室,振兴大汉,我辈义不容辞。 基于这两个原因,让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和友谊,自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隐患。 可刘备又跟公孙瓒相交莫逆,这同样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世上最难解决的,就是兄弟反目,骨肉相残。 他们二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可两个人都是讲义气的,万一将来矛盾爆发,兵戎相见,谁也不知道在关键时刻,刘备会不会心软。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现在刚好有个共同的敌人。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跟袁谭袁熙袁尚三兄弟一样,有曹操在的时候,三人会一起对付曹操,等曹操听了荀攸的计策,撤兵回去之后,又开始互相攻伐起来,就是同一个道理。 因此陈暮必须趁着这个矛盾还没爆发之前,提前解决掉这个麻烦,同时还得避免公孙瓒有实力来跟刘备竞争夺取冀州。 不过这也并不是意味着他一定要公孙瓒死。 如果他让公孙瓒死了,那才叫愚蠢,这属于敌人还未消灭,就提前内讧的行为,绝对不可取。 所以公孙瓒得活着,既不能让他有出兵冀州的能力,也不能让他被消灭,还得让他留存一部分人马,帮忙牵制袁绍的一部分兵力,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只是要取这个中间值,还是很难的。古人崇尚中庸之道,可谁都知道,极黑极白容易,做到黑白相间,不偏不倚,难如登天。 陈暮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伯圭兄初败,又是大敌环伺,我们必须想办法帮他一把。”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刘备说道:“看样子,也只能选择从青州通过海船运兵北上,襄助公孙伯圭了。” 他上次坐了一次大船,差不多也明白了现在青州的运兵能力。 当主公的不一定要事事都知道,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应该可以合理地运用起来。 然而陈暮却摇摇头道:“不可。” “为何?” 刘备皱起眉头。 陈暮解释道:“我们与袁绍也要即将展开战斗,现在分兵,是非常愚蠢的行为。相反,我们更应该收缩兵力,同时联系二哥,积极准备与冀州的战斗!” “那伯圭那边......” “我倒有个办法,不费一兵一卒,可以助伯圭兄一臂之力。” “哦?” 刘备好奇道:“是什么办法?” 陈暮望向西方,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请诏书!” “请诏书?”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 难道刘虞一道诏书,就能让袁绍退兵不成? 袁绍之前可是摆了朝廷一道,说是臣服,其实是伪装。 现在就更加不可能再听从朝廷的命令。 但是众人迷惑不解。 唯有陈暮看向西方,含笑不语。 这一次。 又得动用工具人刘虞了。 第一百章 朝廷的政策 天下大势,左右走不开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局势。 王朝百哉,一梦黄粱。 没有千年不变的政权,也没有任何一个时代能够逃脱变革的宿命。旧的秩序会崩塌,新的权威会陨落。 有人在为曾经的王朝努力做一个裱糊匠,修修补补,妄图支撑起一片天。有人在这个破旧的老屋底下添油加柴,然后点起大火,让火焰来净化这世间的污秽。 当一切尘埃落定,破旧的王朝只剩下民不聊生与一地鸡毛之后。剩余的人们,也就是在战火的灰烬之中,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政权而已。 周而反复,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有人说,一个王朝的覆灭,总将伴随着一群时代的残渣和时代的精英出现在历史舞台。 正如这腐朽的大汉江山一样。 西汉有王莽刘秀,东汉有曹操董卓。 人杰总能乘风而起。 可这个说法有误,应该说,时势造就英雄,而非英雄造就了时势。人杰也只是乘风而起,而非自己煽动翅膀,改变天下大势。 若非这汉末大变革,刘备一辈子都只是个落魄宗室,织席贩履,成不了大业。曹操也只是个阉宦之后,未来的混个二流世家。孙权就更不用多说,江东的普通豪族而已。 如今时局动荡,自然也是英雄辈出。 正如当今天子刘虞一样,虽然他是刘秀长子刘疆的嫡系后人,但血脉已远,这个天子,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做。 然江山易老,岁月难留。两代少年天子的夭折,让这破旧的大汉江山难以维系。 诸多大臣,只能推举威望最高,又有法统的刘虞来继任。 洛阳,崇德殿。 已经年近六十的刘虞跪坐在席上,他并没有穿天子服饰,只是很朴素的衣服,上面甚至还打了补丁,帽子已经很老旧了,没有换过,穿着十分简朴。 倒不是他惺惺作态,要搞什么节约主义。而是他本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在做天子之前,还是做天子之后,都是如此简单朴素。 大臣们也都已经习惯了,与刘虞交往,不像是在跟天子坐谈,而是跟当年在长安一样,互为老友。 今日议会,众人分列而坐。 这些老人们平均年龄基本都在六十上下,太尉朱儁,四十多岁征战黄巾起义,如今十余年过去,即将满六十。 司徒赵温,早年是天子侍中,被董卓裹挟去长安,与杨彪王允等人密谋策划反间计,策动吕布杀董卓,迁司徒,今年同样是六十岁高龄。 司空杨彪,康帝时太尉杨赐之子,累任侍中、五官中郎将、卫尉等职,与刘虞、王允、赵温、淳于嘉、赵谦、种拂、马日磾、张喜等一批老臣,共同保护少帝刘辩远赴,艰难万险,终见光明,如今也已经五十五岁。 历史上,这一批老臣有不少都死于非命。比如刘虞死与于公孙瓒的冲突,王允种拂死于长安之乱,赵谦同年病死,朱儁被李傕郭汜挟持,愤恨吐血而死,张喜淳于嘉在曹操迎献帝不久后就病死了,马日磾奉命出使淮南,被袁术扣留,同样愤恨而死。 可以说,当初在长安的那一批三公九卿,在当时能够存活到建安元年的,就只有杨彪赵温二人,其他人不是死于战乱,就是病逝而亡。在这乱世当中,别说这些三公九卿,就连皇帝都朝不保夕,可见汉末乱局,已经多么严重。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历史上好了许多,因为陈暮当初出兵,将长安所有公卿保护起来。李傕郭汜等人不敢加害他们,因此除了赵谦、张喜、淳于嘉在这两年陆续病逝以外,刘虞、种拂、朱儁、马日磾都还活着。 之前在刘虞刚刚继任的时候,三公九卿是太尉马日磾,司空淳于嘉,司徒杨彪,太常种拂,光禄勋张喜,宗正刘松,太仆赵温,大司农赵谦,大鸿胪周奂,卫尉周忠,少府朱儁,廷尉宣璠。 可他们都已经很老了,随着这两年一些老臣病逝之后,也有一些人老迈旧病缠身,不少人都辞官回家。逐渐空出来很多位置,又有一些稍微年轻一点的公卿陆续上位。 现在除了朱儁赵温杨彪三人是三公以外,还有马日磾为太常,种拂为光禄勋,然后在铲除董卓上立有大功劳的士孙瑞担任大司农,宗室刘艾为宗正,议郎赵岐为太仆,陈群的父亲陈纪为大鸿胪,周瑜的亲叔叔周忠为卫尉,廷尉为汉安帝时期的三公鲁恭之孙鲁旭,少府则由周奂担任。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赵岐虽然之前只是个议郎,但实际上年龄比这里所有人都大,今年已经快九十岁。他的资历可了不得,出生于汉安帝时期,也就是公元110年左右,历任汉少帝、汉顺帝、汉冲帝、汉质帝、汉桓帝、汉康帝、汉少帝,可谓七朝老臣。 早年因为党锢之祸遭到迫害,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直到党锢之祸解除之后,被汉康帝征辟为议郎,与张温讨伐韩遂边章的时候,留在了长安。后来董卓西迁,居住在长安的赵岐又被董卓启用,拜为议郎,紧接着跟随刘虞等人回洛阳。 历史上,赵岐跟马日磾去淮南安抚袁术,被袁术扣留。马日磾忧愤而死,但年纪比马日磾还大近三十岁的赵岐身体却不错,辗转到了荆州,庇托于刘表麾下,活到了建安六年,也就是201年,90多岁才去世。 老头身子骨健朗,在党人中威望极高。冀州党人之所以愿意臣服于洛阳朝廷,很大原因就是在于洛阳朝廷对待党人的态度不错,像赵岐这样资历的老党人还能位居高官,因而愿意投奔。 三公九卿安坐。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三独做御史中丞桓典,尚书令钟繇,司隶校尉宣璠,前将军关羽。再下面则有诸多议郎、尚书、郎中、大夫等,年纪有大有小,小的不过二十多岁,大的有四五十岁。 整体来说,整个洛阳朝廷,都在向着官员老龄化的方向发展,年轻人并不多。 不过这两年情况已经好不少,当初从长安回来的时候,基本都是一群糟老头子,即便是士孙瑞,都快五十岁了。 而现在好歹有那么些年轻人,不至于面上太难看。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洛阳朝廷确立之后,很多世家开始往司隶迁移投奔,比如陈纪陈群父子、司马家、荀家、郭家、董家、杨家、王家、赵家、孔家等等,颍川、南阳、汝南、河内、关中很多大家族,都在向司隶迁徙,受朝廷的征辟,在洛阳出仕。 历史上曹操迎献帝之后,迁都许昌,也是一样。 大汉天下虽然叛乱无数,可依旧是很多世家承认的旗帜,朝廷稳定下来,广发征辟,前来的世家自然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这些大家族的很多长辈,都会在朝廷担任各类官职,如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现在就是河南尹,董昭之前是袁绍的谋士,被排挤离开,跑到了洛阳,被朝廷征辟为议郎。荀爽的侄子荀悦担任侍中,孔融现在是太中大夫等等。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很多世家的长辈都在洛阳,而年轻小辈,却在青州泰山学宫。 倒不是这些世家在玩什么狡兔三窟,而是青州现在教育行业实在是太发达,纸张印刷术的出现让各大世家视如珍宝,将晚辈蜂拥送入青州接受教育,如陈群兄弟就是在青州读的书,毕业之后就跟着父辈来了洛阳。 因此现在整个大汉的很多世家大族,都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画面。 那就是长辈集中在洛阳,晚辈集中在临淄。 如今朝堂上熙熙攘攘,大小群臣三十四人,虽然都是一群糟老头子,像陈群这样的年轻人只是少数,可他们在名义上,依旧是整个大汉最高的权力阶层。 刘虞高坐主位,环顾一圈之后,沉声说道:“诸卿,如今天下有变,关中群寇肆掠,川蜀宗室妄立为帝,南方袁术不服王化,袁绍臣而复叛,诸位以为该如何?” 跟刘备目前只想着对付大敌袁绍不同,作为中央朝廷,想的肯定是整个天下。 目前天下乱象丛生,关中,西蜀,河北,淮南到处都是叛乱。 各路大诸侯不多说,单说无数如狼似虎的山匪路霸,宗贼强盗,就给各地治安造成很大困扰。 刘虞朝廷表面上有几个诸侯臣服,但实际上很难插手管理,除了河内、河南以及颍川以外,刘虞的政令几乎难以出司隶,因此他现在迫切需要收复一些地盘势力,维护中央权威。 杨彪沉声说道:“陛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袁绍,若能解决袁绍,则河北可定,得河北方能得天下,届时再出兵淮南,收复关东,关中川蜀之地,便不足虑也。” “唉,可是平定袁绍,遥遥无期。” 刘虞摇摇头:“我已老迈不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大汉江山,将政还于章帝子孙。” 关羽马上说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云长忠勇,然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刘虞摆摆手。 他也知道河北的问题,不是现在的洛阳小朝廷能解决的事情,一切还是得配合刘备才行。 “袁绍虽难以平定,然关中却可以观望一番形势。” 就在此时,钟繇站出来说道。 刘虞今天开朝会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探讨一下最近天下大势,看看大家有什么主意没有。 像这样的朝会,经常会召开。反正朝廷的权力被浓缩在了司隶,还不如多开点会。 听到钟繇的话,刘虞顿时来了兴趣,忙说道:“尚书令以为,现在是出兵关中的好时机吗?” 钟繇说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早晨尚书台接到关中发来的情报,段煨遭到李傕郭汜攻打,虽将二人击退,然必心中畏惧,或可招安于朝廷,加以笼络,引为关中门户。” “李傕郭汜为何去攻打段煨?” 刘虞纳闷不已。 杨彪想了想道:“此二贼争夺关中,互相攻伐,然而段煨屯兵华阴,二贼恐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而先攻之?” “不错。” 钟繇点点头:“我也是这般作想,此次段煨虽击退二贼,然终难自保,若能诏安,则关中可定。” “嗯。” 刘虞沉吟道:“那此事,就交由尚书令去做。” “唯!” 钟繇拱手一礼。 现在朝廷能插手的事情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天下很多诸侯、官员都希望获得朝廷的承认册封,比如吕布就由刘虞封为徐州牧。 这样以来,吕布就有了合法性,曹操现在实力还不强,加上张飞和典韦撤军,导致他根本不敢再对吕布动手,默然了吕布占得了广陵下邳一带,自己撤兵回了彭城。 前段时间,马腾韩遂等人也上书求封,刘虞原本对这些叛贼嫉恶如仇,不想理会。 不过诸多明事理的大臣认为,应该以远交近攻的方式对付洛阳周边的军阀诸侯,可以册封韩遂马腾等人,然后驱狼吞虎,让他们去进攻关中李傕郭汜这些人,刘虞这才答应册封。 可以说,能聚集在这里的,也绝非普通人,一些大臣还是相当有智慧,比如杨彪陈纪等。 历史上,曹操利用强权兵马,逼迫他们没办法有作为,但现在,洛阳朝廷有一定的自主权,且刘备关羽忠心耿耿,让刘虞杨彪这些人可以行使一定的权力,造就了现在他们同样在利用自己中央的权威,做一些事情。 正因为如此,刘虞他们也并没有对刘备有所提防,一来他们需要用到刘备,二来刘备确实没有任何违抗朝廷的意图,连关羽所有的兵马,都归朱雋调遣,可谓对朝廷仁至义尽,他们当然也得投桃报李,不能对刘备有所禁锢,反而要多番配合刘备的行动,继续对袁绍保持各种打击。 又谈了一会儿今日的政务,处理了一些各地官员上的奏折,刘虞这才宣布散朝,同时将杨彪钟繇马日磾种拂士孙瑞等人留下来,还有一些机密事情要说。 散朝之后,刘虞将他们几人叫进了内殿。 他先对士孙瑞说道:“君荣,吕布那边怎么样了?我已经任命他为徐州牧,你确定他会忠于朝廷吗?” 士孙瑞与吕布关系确实好,点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这些日子我时常写信勉励于他,他也向我保证,必会忠于朝廷。如今徐州各地官员,皆可以由朝廷任命。” “好。” 刘虞高兴地道:“若是刘备吕布能联合起来,消灭袁绍,到时候曹操刘表公孙瓒袁术之流,也只能向朝廷俯首称臣了。” 跟对待刘备的态度不同,对待曹操刘表公孙瓒这些同样臣服于朝廷的诸侯,刘虞杨彪他们是不满的。 因为他们这些人都属于听调不听宣的那种,地方内政朝廷插不上手,也经常不听朝廷的话,使得刘虞杨彪马日磾等人对他们多有提防,认为以后扫除了袁绍之后,就应该将这些人也铲除。 反倒是孙坚因为比较忠心,不仅原本归属于豫州的颍川,现在完全交给朝廷治理,同时汝南等地官员,也都是朝廷任命,因此刘虞他们对孙坚还挺喜欢,认为孙坚忠实可靠,以后可以调来洛阳担任中央官员。 紧接着刘虞又对钟繇说道:“元常,黑山军那边是否回信。” “回陛下,已经回信了。” 钟繇说道:“他们答应一旦袁绍与刘玄德开战,他们就进攻冀州腹地,牵制袁绍兵马。” “嗯。” 刘虞点点头:“有了黑山军,胜算就又多一成了。” 钟繇继续道:“陛下,今日上朝之前,尚书台刚好来了一封新的奏折,是从青州来的。” “哦?是什么奏折?” 刘虞问道。 钟繇道:“袁绍想消灭公孙瓒,稳定后方,等夺了幽州之后,再取青州得天下。如今公孙瓒连战连败,我们不能让他得逞。刘备是想希望天子能给幽州那边的乌桓、鲜卑、扶余等胡族各部首领下诏书,要他们帮扶一下公孙瓒。” “公孙瓒此獠,霸占幽州,枉顾朝廷任命,他覆灭就覆灭了嘛,管他做甚。” 种拂不满道。 现在朝廷对于地方诸侯的态度,基本就在于这些诸侯听不听话,看他们愿不愿意让自己境内郡国官员都让朝廷任命。 川蜀关中冀州淮南就不用多说,对朝廷的诏书置之不理。 曹操刘表公孙瓒这些人也是,自己境内的太守县令都是他们自己任命,宛如一地土皇帝。 除了刘备和孙坚以外,其他诸侯,朝廷一律当叛逆打压,是将来平定的对象。 但钟繇却笑道:“光禄勋此言差矣,公孙瓒虽不服王命,境内官员皆由他私自任命,然毕竟与刘备共同征战袁绍,现在的大敌是冀州,若是公孙瓒覆灭,刘备独木难支,恐让袁绍做大,到时候袁家起势,大汉江山危在旦夕。” “这......” 种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虞沉吟一会儿,长叹一口气,点点头道:“看来,是时候让我那些老友,再卖我一个情面了。” 他的目光深邃地看向北方。 世人只知道他为宗正时德高望重,可又有谁知道,他曾经单枪匹马入幽州,平定整个幽州的胡人呢? 第一百零一章 涞水之战 阳春三月,苍茫起伏的幽州辽阔雄伟。 燕山山脉纵横勾勒,山林碧绿点翠,涞水河缓缓流淌,鸟语花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描绘出一幅绝美动人的山水画卷。 但在此时的故安县,却正处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决战之中,双方的兵马已经都到了极限。 公孙瓒轻敌冒进被击败之后,其实损失不大,只有追击的数千骑兵遭遇了埋伏,可一场败仗引起了士气略微下滑,再加上此时涿郡遭到进攻,公孙越被高览张郃击败,前后失据,陷入窘境。 故安县在黄巾之乱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公孙瓒担任幽州牧之后,就在故安县的基础上,重新修建了一座城市,因为临近易水河畔,他就为这座城市取名为易京。 历史上袁绍就兴兵攻伐易京,公孙瓒便是死在这里。不过此时此刻,公孙瓒还没有到历史上那么狼狈的地步,依旧有一些可以依仗的力量。 公孙越战败之后,就逃入了易京。袁绍以高览为大将,张郃为副将,将易京团团包围,同时分兵支援魁头蹋顿。 除了魁头、蹋顿、乌延、苏仆延以外,匈奴其实也插了一脚。当初于夫罗领兵进入大汉境内,协助汉朝平定黄巾之乱,结果遇上南匈奴内乱,于夫罗的父亲被杀,他被迫留在了汉地。 在讨伐董卓的时候,为了分散刘备的力量,袁绍用计,让外甥高干去联系匈奴人以及中部鲜卑去幽州作乱,将公孙瓒调离走,使得于夫罗和公孙瓒有了一定矛盾。 那一次公孙瓒回幽州之后,将二者击退。匈奴人退回了并州,散落在并州的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一待,与中部鲜卑混居,被称为休屠各部。 后来于夫罗病逝,他的弟弟呼厨泉成为单于,此次袁绍花费重金再次引鲜卑南下,自然也不会忘记匈奴人,同样邀请他们入关。 休屠各部加上乌桓人,大量的胡人参与到争夺幽州的局势中来。同时在一月底,公孙度也同意了袁绍的条件,出兵攻打右北平、渔阳等地,一时间整个幽州烽火狼烟,公孙瓒在各郡任命的长官皆被杀死,在兵力上,他陷入了很大劣势。 历史上公孙瓒是靠青州黄巾为步卒,但现在不管是曹操的青州黄巾,还是公孙瓒的青州黄巾,都被刘备收纳。因此公孙瓒能够动用的步兵数量不多,只有两三万人,大部分兵力都是靠东部鲜卑和上谷代郡的乌桓首领。 可公孙瓒自己性格过于刚烈,早年因为张纯张举叛乱的事情,与丘力居、乌延、苏仆延产生矛盾。后来因为中部鲜卑和休屠各部南下入侵的时候,又与中部鲜卑和于夫罗产生矛盾,双方成了死敌,公孙瓒对他们进行贸易打压,造成现在矛盾难以调节。 由于这些事情都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比如张纯张举叛乱,以及中部鲜卑和休屠各部南侵,都是史书明文记载的东西。历史上汉灵帝在世的时候,就曾经派丁原去解决中部鲜卑与休屠各部,派刘虞担任幽州牧,去搞定张纯张举。 现在这里面很多细节都发生了改变,但不可否认的是,以陈暮那时的能力,绝不可能阻止和影响得了塞外胡人入侵。同时他也不知道会造成后面很多连锁反应,因此根本无法帮助公孙瓒解决掉这些麻烦。 这样的结果就是公孙瓒实际上在幽州除了寥寥几个盟友之外,实际上是四面树敌,朋友多,敌人更多,很多早年得罪过他,或者后来他得罪过的胡人都欲除他而后快,完全无法调解。 再加上一个袁绍,现在的公孙瓒,确实有那么点四面楚歌的味道。 天色暮霭沉沉。 上谷战败之后,公孙瓒开始往易京方向撤兵。 但敌人多是胡骑,而他军中多有步卒,哪怕难楼、槐头、素利三部都为胡骑,可步卒依旧会拖慢骑兵的速度,因而导致他们行动缓慢,才撤到涞水河畔附近,就被敌人追上。 公孙瓒不得不原地结寨防守,同时让难楼、槐头、素利三人各自率领自己的部族,于外围游弋,找准时机出兵帮忙,自己来抗住敌人第一波进攻。 此时此刻,涞水河畔,东面远方是辽阔的平原,北面则山峦起伏,远远地能看到燕山山脉的余脉,西侧河流缓缓流淌,南面公孙瓒的营寨于旷野之上拔地而起,步度根的先头部队抵达,他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留在原地观望。 公孙瓒的部队此时正在忙碌地制造营地,大量的木栅栏拔地而起,如果此时进攻,就跟上次公孙瓒进攻鞠义一样,似乎是一个完美的选择。但对于步度根来说,他绝不会在没有看到所有敌人前选择进攻。 不打无把握的仗,这是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狡猾的草原狼教给这些草原民族最好的经验。 果然。 过了片刻,去查探的斥候回来报告,在西南方向,有大量的敌人骑兵。 步度根便果断下令撤退。 而他撤兵不久,难楼部就领兵杀了过来,扑了个空。 这还只是前期的一次小小的交锋而已。 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赶来,涞水河畔辽阔的平原上,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胡人骑兵。 山峦上开始修建瞭望塔,河边开始竖起蒙古包,大量的马匹在河边放牧,他们占据了涞水上游,将马粪倾倒在河里,污染下游水源,让公孙瓒的营寨极为难受。 “将军,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公孙瓒营寨内,田豫关靖站在他身边,于一处瞭望塔上,远远地观望着远方的形势。 “我们还有几天的储水?” 公孙瓒不关心敌人有多少,他更关心军营中士兵们的士气。 上游被污染,士兵们就会缺水。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让军中提前储备了大量水资源,现在兵马也许就已经溃败了。 “还有约三日存水。” 关靖向他报告道:“若是三日之内不能击溃敌人,恐怕.......” “嗯。” 公孙瓒眯起眼睛,淡淡地道:“今夜袭营。” 夜悄无声息。 此时已是人定三刻,夜空中一弯弦月被掩在乌云后,清凉的月光从云层边透出来,照亮一小块青白色的天穹,连乌沉沉的云团边际也染上一抹白霜。 大地上却是一团昏暗,除却营前那蓬火光,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朦胧阴影。 五百多人悄无声息就掩到东侧乌桓人营寨门处,因为没有命令,都不敢妄动,全隐伏在草丛树影之间。 相比于善于制作营盘的汉人,胡人营地的制作水平显然有些不过关,外围除了歪歪斜斜的木栅栏以外,几乎就没有任何防御工事,没有壕沟,没有地陷,也没有拒马铁蒺藜,像是一个大型的牛羊马圈一样简陋。 公孙瓒亲自带队,同田豫田楷还有两名军中较为悍勇的军司马,抵近了观察,就见寨墙上只有三两簇火把光亮,影影绰绰能看见几个哨兵。 田豫把墙头上的光景略一打量,心头正在盘算计较,身边的一个军司马已经小声建议:“鲜卑人防守不密,他们肯定没料到咱们会敢杀出去一一让兵士散开搭人梯翻寨墙,夺了寨门就......” “哪那么容易。” 就连公孙瓒都看得出来,虽然鲜卑人防守确实简陋,可胡人们因为习性问题,营地都极为分散。 如这次来攻打公孙瓒的鲜卑乌桓匈奴各部,鲜卑有魁头部、扶罗韩部、步度根部、骞曼部、柯最部、阙居部。乌桓有蹋顿、乌延、苏仆延,匈奴有呼厨泉部、刘豹部。 这一些个大部落就根本不在一起,甚至他们下面又各分散出无数小部落。 整个涞水河畔的旷野上,纵横连绵十余里,星罗棋布一般不知道多少帐篷,多的数百上千顶,少的及时上百顶。 一旦打起来,即便你摧毁一个上千顶帐篷的营地,也顶多就是摧毁一个大部族。 人家还有十几个大部族,你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消灭,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敌人发起反攻。 田豫也久居边关,自然清楚胡人跟汉人不同,沉思良久,忽然对公孙瓒说道:“将军,上次玄德公在送我们回幽州的时候,船上应该还剩下一些燃烧瓶吧。” “是还有一些。” 公孙瓒回忆了一下,那些燃烧瓶是烧鞠义时剩下的存货,原本是用来对付高干的,没想到高干根本不知道有船来接他,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就省了下来,后来刘备走后,这些燃烧瓶就干脆送给了他,现在带在军中,偶尔拿来当烈酒喝。 “还有多少?” “应当......还有不到千瓶吧。” “怎么只有这么点了?” 田豫纳闷。 别看公孙瓒自己在往关外倒卖烈酒,可他制作酒水的基地是在渔阳,渔阳沦陷之后,他的存货估计早就被人家抢夺一空,因此他的军中早就没了酒。 刘备给他的燃烧瓶,最近这段时间都被军中一些将领喝了一些。 不过这件事情田豫是知道的,这很正常,得维持士气嘛。只是他记得当时剩余的燃烧瓶应该还有个四五千瓶,就算是军中将士们各个都是酒鬼,短短一两个月内也喝不了那么多吧。 公孙瓒沉声道:“前些日子难楼槐头素利他们向我抱怨,说部落孩儿们死伤惨重,我知道他们是在要挟我,想要加点价,我只能把那些酒送出大半给他们。” “这些胡人真是......” 田豫脸色凝重起来,他倒也知道胡人有奶便是娘,难楼等人能在这个关口还站在公孙瓒这边就不错了,给他们加钱倒也无所谓。 但加钱的事情事后再说也不迟,在这个时候,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吗? 更何况这些燃烧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公孙瓒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此时再找他们要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还有三日军中水源就会枯竭,到时候士气涣散,必然难以维系。” 田豫想了想,说道:“无妨,即便只有一千瓶,应该也可以打击一下敌人的士气,让他们在决战的时候畏惧我们。” “好。” 公孙瓒扭头对两名军司马说道:“让所有弓弩手上前,从两边围了寨门,各队散到两边埋伏让出道路,等火势一起,敌人必然仓惶出逃,可让弓弩手设伏,不管是敌人援军还是出逃的敌人,皆射之!” “明白!” 两名军司马点点头。 公孙瓒又对田豫说道:“国让,你回营中将所有燃烧瓶全部调集起来准备使用。” “好。” 田豫答道。 公孙瓒又对田楷下令道,“你去集中所有骑兵,我亲自领队,都听我的号令动手!所有人预备战斗!动手时要狠,要快,要不计代价!” “唯!” 田楷得令。 几人悄然退后。 这次过来,是近距离观察敌人的营寨情况。 摸清楚之后,就该知道怎么打了。 胡人居住虽然分散,但大体方向还是分为三个阵营。 鲜卑人、乌桓人以及匈奴人,各占一部,鲜卑人在东侧,人数最多,更靠近公孙瓒营寨,乌桓人在西侧,更靠近河边,匈奴人最少,在北侧,稍微远离他们一些。 公孙瓒决定将打击目标先给鲜卑人,实际上乌桓人也不少,这次魁头几乎倾巢而动,陆陆续续,有差不多四万大军,乌桓人则出动了三万多人。 再加上一万多匈奴人,这里聚集了差不多八九万胡人士兵。公孙瓒步骑两万左右,加上难楼等部,不过七八万,实力有差距。 但这种差距其实不太明显,战争也往往并非是靠人数优寡来决定,意外因素太多,谁能笑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 月黑风高。 公孙瓒的营寨大门打开,步兵先一步出来,但紧接着就是骑兵浩浩荡荡奔腾。 晚上马匹奔驰的声音格外醒目,隔着数里,鲜卑人就听到了动静。 一时间,鲜卑六个部落很多人都惊醒过来,几乎是本能一般开始往后营方向的马厩跑去,准备骑上马匹战斗。 不过此时鲜卑人都没有乱,因为草原上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夜晚的时候敌方部落忽然来袭,此时就得立即趁着敌人还未靠近的时候准备好马匹武器,不管是逃跑还是反击,则要看部落首领的意图。 鲜卑六部各个部落首领的反应不一,魁头等部是马上让士兵往前营方向移动,准备反攻。骞曼等部则是让士兵往后营方向移动,先拿了马匹,看看形势再说。 还未开战,气氛就已经十分严峻。双方距离不过数里,顷刻间就已经抵达,此时所有的鲜卑人才刚刚抵达马厩,快一点的才骑上马匹。 而公孙瓒的骑兵手上,全都握紧了手中的燃烧瓶与火把! 第一百零二章 帮公孙瓒完成战略胜利 呼啸的春风肆意吹拂,夜幕下,鲜卑各营寨乱成一团。 马蹄声滚动如雷,惊醒了警戒放哨的鲜卑哨兵,在发现远方公孙瓒营寨的方向出现大量火光以及马蹄声亦是从那边传来之后,立即吹响了号角。 骑兵想要夜袭是藏不住的,只要有马蹄声音响起,那么对于马蹄声极为敏感的胡人往往隔着很远都能察觉到。 虽然历史上甘宁有过百骑劫营没有被曹军提前发现的例子。 但甘宁只有百人,且跟公孙瓒一样,先是派人过去侦查了曹营门口的情况,然后用弓箭提前射死了哨塔警戒的士兵,紧接着搬走营门口的拒马,最后人衔枚,马摘铃,靠近曹营之后才骤然发动的袭击。 而公孙瓒的骑兵数量很多,之前在滹沱河一战,损失近半。回到幽州之后,补充了不少,现在依旧有五六千之数,那么庞大的队伍,想做到悄无声息,几乎不可能。 因此他在侦查了鲜卑军营寨的情报之后,就决定用速战速决的方式,先头部队快速靠近东面鲜卑营寨,利用燃烧瓶把火点起来,五六千个火把一起丢进敌人营寨里,哪怕敌人已经有了反应,火势也必然能够起来。 普通的水对付火把柴草等物或有效果,但对付鱼膏油脂以及酒精燃烧瓶,作用就小很多。除了扔燃烧瓶的骑兵以外,其他的骑兵则泼洒油脂,扔火把丢膏油,至少要保证火焰可以迅速扩大。 趁夜放火这种事情在以往其实并不好办,因为要想悄无声息地靠近敌人营寨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要点燃敌人的帐篷,让火势达到人为无法扑灭的地步。 但有了燃烧瓶之后,放火就实在太简单。点燃瓶口麻布条,往敌人营寨里一扔,砸出去,顿时就是一片难以扑灭的火海。 骑兵呼啸而去,步兵先出营寨,此时却只能紧随其后,各级军官按照公孙瓒之前的部署,迅速埋伏在外面的各个道路上。胡人各部有分散居住的好处,但也有分散居住的坏处,那就是营盘不太紧密,导致中间有大量纵横交错的道路可以驰骋。 如果是汉人军队,就会形成一个整体,最多就是分前中后三个大营,营内再分几个小营盘,各个营盘外面有木栅栏圈起来,营盘与营盘之间有校场,有营寨门,有防护网络,然后整个外围还有一个大型栅栏将前中后三营全部圈上。 这样就能保证敌人不管是突破哪一层,里面还有可以防守的区域。 而胡人营寨就十分粗糙,里面没有小营盘,也没有整体栅栏保护,就是各个部落管自己部落的事情。 比如某个小部落,出了五百骑兵,这些兵马也组成个二十多顶帐篷的营地,然后这五百人再砍点树木,随便制造点如羊圈一样的低矮栅栏了事,有些部落甚至根本就没有防护,直接把蒙古包一样的帐篷搭建在野外,几乎可以用敷衍了事来形容。 没办法,汉朝还不像后来五胡乱华、宋元清时期一样,胡人可以随意南下践踏汉人江山的时候。此时的胡人即便是在强大的檀石槐时期,也仅仅只是屡次将汉朝在草原上击败,却不敢说能够饮马南下,占领中原。 因此胡人对汉人的文化了解程度依旧不够,也许一些投靠过去的汉人世家,已经教会了胡人高层某些东西,但底层胡人哪那么容易普及这些汉人老祖宗摸索千年领悟出来的东西? 更何况草原上本来就缺乏树木,除了制造牛羊马圈以外,胡人甚至都没有给自己蒙古包群建造栅栏保护起来的习惯,更不用说现在还在外面行军打仗。 结果就是虽然鲜卑人已经听到了动静,纷纷呼啸着跑向后方马厩,公孙瓒的骑兵就卷动着滚滚风雷一般,已经到了鲜卑营寨附近,大大小小各个营寨,守卫十分松懈。从外围绕进去之后,里面很多蒙古包帐篷就已经完全裸在了士兵们面前。 “点火!” 公孙瓒厉声大喝,自己也举起了手中的燃烧瓶。 一个燃烧瓶的覆盖范围差不多是3-5米,点燃一个蒙古包还是绰绰有余。 虽然整个战场加起来,有上万顶,密密麻麻,星罗棋布一样连绵十余里,但公孙瓒并不需要将全部的帐篷烧毁,他需要的是集中力量先打击敌人最强大的鲜卑部。 这次进攻的正是人数最多的魁头,魁头的帐篷相对较为密集,一声令下,大量的燃烧瓶扔出去,很快火焰蹭一下就蹿了起来。 草原民族的帐篷都是牛羊皮缝制,被燃烧瓶一点就起火,再加上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地面上长满了野草。燃烧瓶仅仅只是一个辅助起火的作用,更快地把火点起来,更致命的是后方的骑兵武器都是放在腰间,手里有大量的油脂和干柴。 以往点火,想要迅速把火点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季节、天气、时机缺一不可。有了燃烧瓶之后,一切都简单得多,这谈不上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但对于军事的运用,在这个时代确实起到了很可怕的效果。 东侧大量蒙古包帐篷在公孙瓒的骑兵呼啸而过之后,火焰蹭蹭地起,温度迅速升温,浓烟直冒,此时很多蒙古包里已经没有了鲜卑人,他们都跑到了北面的后营方向去取马匹。 眼见前面睡觉的营地火起,魁头又急又气,现在再让骑兵往火堆里冲是不现实的,当下骨哨连连奏响,一片兵荒马乱之后,他让士兵往东去。 双方于涞水河畔对峙,东面数十里就是涿县,不过他并不是要往涿县跑,而是绕过火场,准备去堵截公孙瓒的骑兵。 甚至如果实在没有找到公孙瓒的骑兵,他就准备召集扶罗韩步度根等人直接进攻公孙瓒营寨。 不过通过经验来判断,魁头觉得公孙瓒的骑兵应该跑不了多远。 然而魁头不知道的是,田豫带着数百名卫军隐在路边一丛茂盛的蓬蒿后面,几乎是面对面地仔细观察敌人的行动。 这里离鲜卑前营不过百来丈,鲜卑骑兵转瞬既到,他屏息静气眼瞅着敌人过去三四十排,便看见队列里过来一杆卷了旗帜的军旗,目光在左近一扫,立刻就找到个戴皮盔穿铁甲的鲜卑将领。 就他了! 田豫向身后挥了挥手,借着不远处营地里冲天的火光,一支支闪烁着银芒的箭簇,悄然地从草丛里探了出来,瞄准了这名穿着比普通士兵更好的将领...... 魁头满腹心思都放在将来犯的公孙瓒骑兵击退身上,根本就没想到过会在自己后方的营盘门口遭遇到埋伏,耳边忽然听到无数嗡嗡弓弦劲绷的声音,眼角陡然瞥见无数黑影兀地从路边冒出来,再想躲闪时哪里还来得及,便觉得浑身一痛呼吸一窒,瞬息间就再没了知觉。 整个鲜卑名义上的单于魁头,居然在战场上被射成了刺猬。 “杀!” 随着这声春雷般炸响的叱咤,鲜卑人就听前后远近嘣嘣嘣嘣便是一连串又密又急的弓弦弩臂颤动声,数百枝箭弩劈头盖脸砸过来,紧接着道路两旁的树影下草丛中沟壑里蹿出无数的公孙瓒的步兵,嘴里呼喝呐喊着掩杀过来,箭射刀劈枪戳,眨眼间鲜卑人就倒了一地。 鲜卑兵懵懂中被兜头砍倒几十个,才想起来结阵抵抗,几个小军官拼命喊叫让队伍集中,可到处都是敌人,哪里会给他们留下机会? 偏偏这时候他们的主将已经送了性命,混乱中军旗也被敌人抢走,黑暗中对方又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都只听到前后都是喊杀声,左右都是刀光枪影,也不知道是谁绝望地惨嚎一声,顿时就炸了锅。 公孙瓒久经沙场,与田豫关靖布置了完整的夜袭计划。利用少量燃烧瓶制造混乱,逼迫敌人的主将从侧面绕道过来,步兵队伍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伏击。 在田豫关靖等人的统筹下,这些幽州军骁勇异常,喊叫呼应前抄后截,立刻把鲜卑兵割做几段,首尾不能相顾。 一时间数百丈长短的道路上四面八方都是马匹嘶叫声、喊杀声、斥骂声、招呼声、惨叫声、兵刃相交时的铁器激荡声,穿褐色皮甲的鲜卑人沿路倒得到处都是,翻皮帽子在地上乱滚...... 这边魁头部遭遇敌袭,火焰熊熊燃烧,厮打声音传过去。那边离得最近的步度根与扶罗韩部马上反应过来,知道大哥中了敌人埋伏,率领兵马前来救援。 而骞曼部、柯最部、阙居部巴不得魁头失势,反而集中兵力,坐而观望。至于更远一些的乌桓人和匈奴人,因为搞不清楚这边的状况,短时间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派了斥候过来查探情况,这就导致在短时间内,公孙瓒有从容撤退的能力。 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之后,根本就没有人来抓他。公孙瓒一声呼啸,率领着骑兵队伍回撤,从各营寨内杀了个对穿,等到他跑回东面营寨出口的时候,周围已是烈焰滔天,更东一边则是田豫单经等人正在埋伏魁头。 “你领一队从左侧包抄。” 公孙瓒马上对身边跟着自己的骑兵副将田楷说道。 田楷点点头:“明白。” 说罢勒转马头,就领着一队人马绕道而去。 鲜卑人多有骑兵,田豫那边是早就埋伏了弓弩手,数波箭雨劈头盖脸射过去,给鲜卑人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此时公孙瓒和田楷左右一个对冲,将他们的阵型就再次打破,再加上魁头的死亡,让他们士气大跌,由于魁头部人数较多,部落颇为分散,魁头第一波只是带了数千骑兵出来。 后方源源不断地还有兵力从后营方向赶来支援,前面的人遭遇埋伏想后撤,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想往前支援,挤挤攘攘,前后失据,顿时一片大乱。 “首领死了,首领死了。” “快跑啊。” “不要再往前挤了,快后撤,快后撤。” “去找扶罗韩大人和步度根大人。” 鲜卑人慌乱地像是上万只热锅上的蚂蚁,西侧营寨还在熊熊燃烧,东面这片旷野上四处都有人在逃跑。 蓬蒿和野林子附近埋伏的田豫看到这个情形,立即对单经说道:“单将军,可以全军出击了。” “好。” 单经言听计从,立即命令所有步卒一股脑压过去。 恰巧此时公孙瓒和田楷那边也发动了突袭,鲜卑人就更加慌乱,而远处前来支援的步度根和扶罗韩二人看到这片乱糟糟一片,溃败的魁头部士兵反而向着他们拥来,怕自己阵型被打乱,根本不敢上来支援。 整个战场乱成一团,四处都是喊杀声,杀戮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数千鲜卑人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步度根与扶罗韩接应了残余的魁头部,这才结束了这场战斗。 公孙瓒击溃敌人之后,也迅速地往回撤离。因为远处乌桓人和匈奴人差不多也搞明白了状况,大量的骑兵在往这边靠拢。 乱哄哄的直到天明,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魁头的死给了鲜卑人极大的打击,骞曼倒是笑得合不拢嘴,步度根与扶罗韩则是充满悲伤。倒不是他们兄弟关系多好,而是鲜卑本就四分五裂,中部鲜卑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各部面和心不和,三兄弟抱团取暖,才能占得鲜卑单于的位置。 现在老大魁头死了,严重分散了他们的力量,哪怕他们将魁头的部族吸纳进自己的部族,实力比之先前,也要小很多。若是此时骞曼以和连之子的身份卷土重来,对于中部鲜卑将会是又一个重大打击。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局势已经到了相当严峻的地步。扶罗韩和步度根来不及为兄长的死而伤心,他们现在必须尽快将魁头的部队和族群吸纳,不然骞曼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而蹋顿则是气急败坏,死敌公孙瓒又大胜一次,反观他们的实力却大幅度衰减。 但现在魁头一死,鲜卑人士气大伤,撤兵十余里,胡人实力锐减,他也不敢再轻敌冒进,只能先原地观望形势,严密地将公孙瓒营寨看守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袁绍的兵马也在第二天抵达,他们包围了易京,同时得知公孙瓒被困在涞水河畔的消息,立即分兵北上,试图配合蹋顿魁头等人将他消灭在这里。 呼呼啦啦数万袁绍大军,再加上七八万胡人,总计十余万兵马,对于公孙瓒,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威胁。 这一战他取胜的因素是因为握有燃烧瓶制造混乱,然后利用步兵伏击骑兵,重点打击了魁头部。但如今袁绍的步兵抵达,配合上胡人的骑兵,不管是从器械方面,还是攻城拔寨方面,都有丰富经验,公孙瓒形势非常不妙。 好在趁着大胜的余威,鲜卑人后撤,涞水河边空出大片区域,公孙瓒营寨取水的问题就彻底解决,兵马前压,占领了原来属于鲜卑人的上游河段,可以取得充足的饮用水。 只是就在哪怕公孙瓒取得战术胜利,但在整体战略上已经被困在涞水河畔,一旦袁绍大军配合胡人发起总攻,他还是会处于很危险的境地。 这就是战术取胜,战略失败的典型例子。 因为公孙瓒并没有完成击溃整个胡人部族,然后转移南下前往易京与公孙越汇合的战略目标。 但庆幸的是,远在千里之外,早有人帮他完成了战略胜利。 青州平原,陈暮已经完全没有再理会过幽州,幽州的战争即将陷入尾声,青州与冀州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幽州广阳,新任的护乌桓中郎将鲜于辅,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昌平县。 第一百零三章 江湖仍有他的传说 刘虞是在熹平年间与光和年间在幽州担任刺史七八年之久,一直到黄巾之乱前年,也就是光和六年,才被罢免,而那段时间,鲜于辅一直是刘虞在幽州的从事。 前些年在中央担任宗正的时候,刘虞还没有能力提拔他的几个旧部,等到做了皇帝,自然要将以前在幽州时忠心耿耿的几个旧部提拔上来。 当时有三人为刘虞心腹,一人是鲜于辅,一人叫鲜于银,还有一人叫齐周。这三人,在幽州陪伴刘虞渡过了整个任期。 其中鲜于辅和鲜于银并非兄弟,而是同族。 而且他们还是马韩人,出身于马韩的商朝遗民后裔,也就是之前提到的“箕子朝鲜”人。 辽东同样是幽州范畴,马韩人在辽东乐浪等地早就繁衍生息,很多商朝遗民,亦是离开马韩之地,投入汉人怀抱。 双方文化、经济、政治日日交流,早已融为一体,不分你我,因此在辽东有大量的外族人,稀疏平常。 鲜于辅、鲜于银、齐周三人作为刘虞心腹,前几年被刘虞召唤来洛阳,担任职务,一个执掌羽林卫队,一个执掌虎贲军,最后一个齐周则是城门司马。 历史上曹操控制汉献帝,就是让宫内宫外的人全都是他的兵马,这样汉献帝有一举一动,丝毫异常,都会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而关羽大军虽然也控制了整个司隶,但他是忠诚于汉室的。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许田围猎”这事确实发生过,记载于《三国志》,当时关羽就想杀了曹操,结果被刘备劝住,认为当时还分不清楚曹操是忠是奸,不应该杀。 由此可见,刘虞朝廷与刘协朝廷,在地位和权力上有着本质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 外围大军由朱儁关羽把持,屯兵于河内。洛阳则有刘虞心腹控制,把持宫门,自然也就不存在有人可以威胁到刘虞的生命安全。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去处理幽州边疆的胡人问题的话,除了刘虞亲至以外,大概也只有他的心腹鲜于辅、鲜于银、齐周三人。就连公孙瓒都不行,因为公孙瓒树敌太多,亲近他的胡人有,敌视他的更多。 刘虞则长袖善舞,不仅在鲜卑乌桓人心中有很高的威望,就连辽东以北,后世吉林省、黑龙江省区域的夫余人、濊貊人,都对他万分尊敬,因他而向大汉朝廷每年按时朝贡。 所以这件事情,非刘虞出面不可。 只是刘虞现在是天子,自然无法过去。而三名干将当中,鲜于辅是刘虞最得力的助手,各民族也十分信任他。因此这次破局,解决公孙瓒被外族围攻的任务,就交给了鲜于辅。 不得不说,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 历史上刘虞因公孙瓒而死,鲜于辅为了给刘虞报仇,集结十余万胡人大军,给予公孙瓒致命一击,帮助袁绍将他击败。 而现在情况变得天差地远,刘虞成为了皇帝,与公孙瓒也从未产生过冲突。现在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袁绍,反而必须联合在一起,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历史,又不知该如何作想。 但此时此刻,至少刘虞在解决掉袁绍这个叛逆以前,是绝不可能让公孙瓒灭亡。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从青州的利益出发,还是从洛阳朝廷的利益出发,都是一致的。 鲜于辅抵达了昌平县,立即召来几名好友,然后继续呼朋唤友,很快就拉起了数百人马。 这些人马当然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去联络以前的那些旧部。 有跟鲜卑人关系好的,就马上去各大鲜卑部落传信,有跟乌桓人关系好的,则去各个乌桓部落报信,甚至还有去夫余国,濊貊国的,只是路途遥远,等救兵抵达,黄花菜都凉了,因此也只是去试试而已。 数日后,入夜时分,鲜于辅的朋友田丹回来了,两人在房间就坐,田丹对他说道:“卫国,形势不妙。公孙瓒轻敌冒进,被鲜卑人伏击,兵败逃入涿郡,现在被围困在涞水。” 由于信息传递速度慢,田丹打听到的已经是几日前的消息,他们还并不知道公孙瓒火烧鲜卑,击杀了鲜卑首领魁头。 鲜于辅沉吟道:“看来我们必须要快了,陛下交代给我的任务是必须要保证公孙瓒活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更多的人手。” 田丹说道。 “你有什么人选吗?” 鲜于辅问。 田丹想了想道:“你听说过阎柔吗?” “没听说过。” 鲜于辅摇摇头。 他跟着刘虞威震幽州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当时别说阎柔,就连公孙瓒都只是个无名小卒,他当然没有听说过。 田丹就说道:“此人是广阳人,少年时被鲜卑人掳走为奴隶,后来以自身之能力,获得鲜卑乌桓人信任,被推举为首领。这是卫国你去洛阳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倒也平常,不过他在很多鲜卑乌桓部落当中威望极高,若能得他的相助,则大事可成。” 东部鲜卑大人,幽州乌桓五部,仅仅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些部落,包括中部鲜卑在内,辽阔的塞外到处都是牧场,大大小小的部落成群,多的数千人,少的数百人,不一而足。 这种中小部落一般叫做鲜卑支部,或者乌桓支部。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柯比能,出身于一个小部落,因为勇猛善战,执法公平,被推举为这个小部落的首领。然后带领族人不断壮大,吸纳其他鲜卑,最后建立起了一个极为庞大的鲜卑帝国。 别看蹋顿继承了丘力居的部落,一跃成为辽西最强大的乌桓首领。但这并不代表整个辽西的乌桓人都是他的部下,整个幽州乌桓上百万人,五大部落也仅仅只是拥有其中半数而已,另外半数则分散为其他大小部落。 阎柔就是如此,只是区别在于他是汉人,从奴隶成长到了部落首领。而且跟柯比能一样,因为勇猛善战,执法公平,在边疆很多鲜卑乌桓支部当中拥有很大的名气,大家都愿意跟着他一起作战。 “此人现在在何处?” 听到田丹的推荐,鲜于辅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多年过去,幽州除了出了个公孙瓒以外,还出了阎柔这号人物,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黑道大佬退隐江湖,下一代总有新的领头羊出来执掌龙头棍一般。 田丹说道:“他目前在犷平一带的乌桓部落中担任首领,不过他的弟弟阎志便在广阳,若是能寻来他的弟弟,让阎志去报信,不出几日,阎柔必能拉来数万大军。” “好!” 鲜于辅点点头,对田丹说道:“此次我身负天子重任,为护乌桓中郎将,拥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若这阎柔真如你所说的一般,有如此大的能耐,我可以任他为护乌桓校尉,并且上奏天子,为其封官升爵。” 田丹笑道:“既然如此,我立即动身前往广阳寻阎志。” “兄弟,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鲜于辅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虽身份有别,可义气不变。 田丹严肃道:“必不负使命!” 当下,即便是危机四伏的夜晚,田丹亦是连夜出发,率领数十骑兵,飞一般往广阳县而去。 而此时此刻,随着刘虞的天子诏书抵达,整个幽州,宛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波澜涟漪。 幽州地域很广,最靠近冀州的是涿郡,为后世的河北保定市,此时叫做北新城。最远的东面,则是乐浪郡,郡府在朝鲜县,后世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叫做平壤。 从河北保定到平壤,一千多公里,就可以知道此时的幽州到底多大。 公孙瓒现在遇到的麻烦,远远谈不上让整个幽州都乱起来。顶多就是幽州最西面的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一带的乌桓加入其中,战场中心还是最靠近冀州的涿郡。 而刘虞一道命令发布,那就是整个幽州都陷入沸腾。辽西、辽东乃至玄菟郡北面边的夫余国、濊貊国都得知了消息。 右北平以北,后世的承德市一带,栖息在濡水河畔的鲜卑乌桓部落,各个首领接到信件,纷纷高呼:“是伯安公的召唤,伯安公待我们如子,我等亦待他如父。父有召,子岂有不从之理,孩儿们,出兵!” 辽东苏仆延部落,部落长老得到消息,垂首顿足道:“坏了坏了,首领犯大错了,快,快派人向首领报信,千万不能再错下去。” 右北平乌延部落,部落其余掌权者皆是脸色凝重,环顾说道:“伯安公亲笔书信,这可如何是好,首领千不该万不该跟着那蹋顿小崽子去追杀公孙瓒的呀,我们必须出兵了。” 扶余国,高句丽城,扶余王听到信使来报,看过了刘虞给他的信件,大喜道:“是我的好朋友伯安公,他现在做了大汉皇帝,如果我现在帮他的忙,他将来必定会报答我。那此事,我自然要出手相助,传我命令,尽起大军,襄助那涿郡的公孙瓒。”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整个燕山山脉的东南西北,无数大小部落一听到是刘虞的命令,纷纷响应号召,出人出力,不管是几十人的兵马还是成百上千的兵马,哪怕是只有几个人,都愿意出那么几个人的力。 江湖虽然已经没有了他刘虞的存在,可江湖上依旧有他的传说。 当年刘虞在幽州树恩实在太多,无数鲜卑乌桓乃至扶余人濊貊人都深受他的恩惠,对他感恩戴德,所有上了年纪的部落长老首领单于,都铭记他的恩情。 历史上,刘虞被公孙瓒杀死,鲜于辅鲜于银齐周三人一声召唤,十余万胡骑宛如从天而降一般,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自己带着干粮武器,浩浩荡荡如溪流汇聚成江河,将如高楼大厦一般的公孙瓒踏为了平地。 此时仿佛情景再现一般,只是从仇恨公孙瓒,变成了响应刘虞的号召,转而帮助公孙瓒。 渔阳犷平县,后世的密云水库附近。 这个时候当然没有水库,但有一条河流叫做鲍丘水,流过县外,将河畔附近大片草原养育得郁郁葱葱。 游牧民族需要水草丰茂之地,河流附近自然成了胡人聚集之地。 此地原本栖息着无数大小鲜卑乌桓部落,这些部落混居而住,几乎不分你我。 阎柔早年被俘虏至此,成为奴隶。但凭借着自身本领,慢慢有了一定地位,后来得到了鲜卑乌桓人信任,成为了首领,虽然不如那些大部族,但亦是称霸一方,势力不弱。 犷平县十分破旧,这里胡汉杂居,汉末大乱后,早就没有了官府,由各个部落首领代管,此时城中一处房屋内,阎柔迎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是他的弟弟阎志,另外一位自然是田丹。 三人在门口相聚,阎柔哈哈大笑着上去就与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拥抱,问着家中一些情况。 阎柔在此地分不开身,因此在家中照顾父母的重任就交在阎志身上,虽然广阳到犷平不过二百余里地,但兄弟二人还是聚少离多,很少相见,因而现在有说不完的话。 田丹耐心地等待着两兄弟相聚的喜悦,一直到阎志结束了话题,三人这才进屋来到厅内。 “大兄,我为你介绍,这是我的好友田丹,字赤诚。” “赤诚,这是我兄长阎柔,字安平。” 阎志分别介绍。 田丹就拱手笑道:“阎首领,久仰久仰。” 弟弟的朋友来访,阎柔自然笑脸相迎道:“既然是我阿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赤诚兄弟请坐。” 三人分列而坐,田丹就正色道:“阎首领,闲话少叙,我们直奔主题。” “请说。” 阎柔亦是正色道。 田丹就说道:“不知阎首领可知伯安公?” “自然知道。” 阎柔肃然起敬:“伯安公待幽州乌丸如子民,幽州乌丸亦视公为父,听说公回洛阳之后,遇上了一些内乱,大汉天子遭遇不测,朝廷诸公推举他为天子?” 田丹笑道:“不错,现在伯安公已经是天子。而今大汉天下,一片混沌。各地纷纷攘攘,又有河北袁绍叛逆,威胁洛阳。” 阎柔说道:“是伯安公希望我出兵相助吗?” 田丹点点头:“不错,那幽州牧公孙瓒,是忠于朝廷之人,现在袁绍正打算将其消灭,伯安公必须击碎他的阴谋,因此派羽林中郎将鲜于辅为护乌桓中郎将,召集各部,助公孙瓒一臂之力。” “公孙瓒?” 阎柔皱起眉头:“此人小气得很,担任度辽将军之后,只亲近于与他关系好的难楼部、普富卢部及东部鲜卑大人,往日与他有仇的乌桓皆受到他报复,对我等小部落亦是颇为不屑。” 田丹耸耸肩道:“所以这不是受报应了吗?伯安公也知道公孙瓒此人器量狭小,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如果公孙瓒灭亡,袁绍占据幽州,恐对朝廷不利。” “嗯,我知道了。” 阎柔长舒了一口气,问道:“若我出兵,有甚好处?” 田丹马上道:“鲜于将军说,若你愿意出兵,则任你为护乌桓校尉,上奏朝廷,封官加爵,且以后乌桓事物,皆由你处置,公孙瓒开边市,买卖粮食酒水食盐,只要忠于朝廷的乌桓人,皆可贸易。” 听到这个条件,阎柔顿时来了精神,马上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出兵。” 田丹大喜道:“好好好,现在鲜于将军便在昌平县,阎首领可立即领兵前往,公孙瓒已经危在旦夕,拖不得了。” “我知道了。” 阎柔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召集各部落首领,商量出兵事宜。” 当下他与田丹和阎志道别,飞一般地往外奔去。 像这样的事情在幽州大地上发生得太多,以刘虞的威望,再加上他现在身居高位,已经成为了天子皇帝,很多与他有旧的乌桓鲜卑人觉得,如果能帮上这个忙,或许以后大汉朝廷的政策会对他们有好处,因此欣然答应。 一时间,幽州大地上暗流涌动,无数力量在向着昌平方向前进,宛如万千溪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浩瀚无垠的江河。 洛阳,西宫。 夜色已经很深了,年近六十的刘虞披着破旧的披风,站在宫殿屋檐之下。 “夫君,这么晚了,睡觉去吧。” 他的夫人李氏穿着绫罗绸缎,从西宫殿内走出来,劝他回去休息。 刘虞回过头,看到她的穿着,皱起眉头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此时天下未定,局势混乱不堪,朝廷应当勤俭节约,莫要如此奢华。” 李氏顿时就不乐意了,哭诉道:“我一个没了孩子的老妇人,现在都已经做了大汉皇后,连件新衣裳都不能穿了,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刘虞只觉得头痛不已,他最怕的就是妻子用这一招。 当年他与满朝诸公被困在长安,派自己的儿子刘和出使关东军,希望能得到关东军的帮助,结果一去不回,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人已经老了,身体力不从心,再也不能生育,可谓是绝后,妻子拿这一招打他,他无能为力,因为当年是他派儿子出去的,这个罪过自然也得他来承担。 无奈之下,刘虞也只能好生劝慰,让妻子回屋里休息,自己则唉声叹气,继续站在殿外仰望着东北方。 “陛下是在想幽州的事情吗?” 虎贲中郎将鲜于银护卫在宫外,见到他一直没有去休息,在身边服侍,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 刘虞点点头,长叹道:“不知道卫国是不是已经安全抵达幽州,也不知道公孙瓒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如果不能击败袁绍的话,这大汉天下,在我有生之年,不知何时才能平定那些叛乱啊。” 他一个没有儿子,又品德高尚的老人,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击败袁绍,从河间王国如桓帝康帝一样,抱一个章帝子孙回来,继承皇位。 那样的话,即便是他死之前没有平定大汉江山,至少后继有人,又有刘备杨彪等人辅佐,想来也是可以瞑目了。 鲜于银说道:“陛下放心,卫国素来可靠,以陛下在幽州的威望,卫国振臂一呼,必是千军万马相随,只要帮助公孙瓒击败袁绍,青州再出兵,收复河北,一切都来得及。” “但愿吧。” 刘虞目光深邃地看向东北方,嘴中喃喃自语:“但愿我这把老骨头,在离开幽州二十年后,依旧还有当年的名声!” 第一百零四章 千军万马自北来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幽州大地,风云变色。 燕山山脉,东西南北,起伏不定的丘陵之中。 一队队人马缓缓走出山林,来到旷野之上,往更南的方向而去。 辽阔的东北平原,浩浩荡荡无数黑点,骑着马匹,自备干粮,悬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聚集一起。 昌平城外,最先抵达的是阎柔部以及渔阳、上谷一带北面一些小种鲜卑和小种乌桓。 值得一提的是,柯比能就在其中。 柯比能现在还未发迹,跟阎柔一样,目前只是一个鲜卑支部的首领,麾下部族丁口两万,能动用的兵马约三四千人。 虽然比不得那些动则可以出动数万骑兵的大部落,但也算是一个中型部落,实力还是有点。 这一次刘虞召唤,让柯比能看到了机会。 因为刘虞在幽州威望本身就极高,再加上他现在又是大汉天子,拥有法统和名望。 一旦入了刘虞法眼,顷刻间就能平步青云,名正言顺地壮大。 因此他决定投入刘虞怀抱,去赌上一赌。 当东方的天空翻出鱼肚白的时候,鲜于辅骑在马上,站在昌平城外。 滚滚尘烟呼啸,阎柔率领近万的部族骑兵抵达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密密麻麻,无数人影绰绰,奔腾而来。 等到了近前约百丈开外,阎柔下令止住脚步,自己则与弟弟阎志,新朋友田丹一起过来。 “阎首领,这就是朝廷新任命的护乌桓中郎将鲜于将军!” 三人到近前翻身下马,田丹向阎柔介绍道。 阎柔拱手道:“阎柔见过鲜于将军!” 鲜于辅哈哈大笑,同样翻身下马,说道:“早就听说过阎首领的大名了,今日有幸相见。” 阎柔受宠若惊道:“不敢不敢,当年鲜于将军跟随天子威震幽州之时,我不过是一名边疆乌桓人部落的奴隶,今日能见到鲜于将军,我才是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 鲜于辅拍了拍阎柔的肩膀,乐道:“能以一介奴隶成为部落首领,足见首领之能。我也不跟首领说那些虚的,陛下虽在洛阳,然依旧心系幽州,袁绍叛逆朝廷,藐视圣上,其罪当诛。天子亦担忧公孙瓒覆灭,袁绍实力壮大,因而此战必须要襄助公孙瓒退敌。首领可愿随我一同效力于天子,匡扶于汉室?” 阎柔精神一振,立即单膝下跪道:“小人愿意!” “好!” 鲜于辅沉声道:“首领拳拳报国之心,实在江山社稷之福。天子出来之前,允我便宜行事。我为护乌桓中郎将,麾下还需要一名乌桓校尉,若是首领不嫌弃,可愿来我帐下,听我调遣?” “末将愿意听从将军调遣!” 阎柔又道。 鲜于辅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且领你部人马在城外驻扎。以后你们的粮草武器装备,皆由朝廷供应。” “多谢将军!” 听到不是白打工,阎柔就更加高兴。 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打仗拼的是后勤,一旦后勤补给跟不上,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青州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到处打仗,除了去打长安的时候有过后勤压力以外,大多数时候几乎都没有后勤问题,就是因为青州卖盐富裕,粮产丰厚,没有后顾之忧。 而像他们北方鲜卑乌桓蛮夷,整日放牧,可以说是靠天吃饭。一旦出现灾荒年月,饿死冻死的牧民不计其数,因此不得不经常给汉人打工。 但很多人都知道,汉朝经常征召鲜卑乌桓人去西凉打仗,不仅让他们自带干粮武器马匹,还经常欠薪不给工钱。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听到的故事基本都是五胡乱华,辽人、金人、蒙古人南下入侵,少数民族侵略汉人王朝的故事,却很少有听说过汉人奴役游牧民族的故事。 可这的确是事实,汉朝的体量对于周围少数民族来说,实在是太大,根本惹不起。因此经常有边关汉人官员,奴役游牧民族,对待他们十分残忍苛刻,凶残至极。 如汉安帝时,东汉朝廷派官员征召羌人戍边西域,他们让羌人自带武器装备干粮跟着他们去西域,还不发工钱。 如此严苛的条件,羌人自然不答应。 结果东汉朝廷就派大军将不愿意接受征召的羌人抓捕起来,焚烧了羌人的居住地,杀死了反抗的羌人。 这一举动彻底导致了羌人的愤怒,汉末羌乱也因此开始。 对待人数能达到三四百万众的羌人何况如此,对待只有百万人口的乌桓更不用多说。而且乌桓必须依附于汉王朝才能在幽州待下去,因而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汉朝剥削。 辽西的丘力居,也是在黄巾之乱后,发现汉朝对辽西的控制越发薄弱,才有胆子发动一场叛乱。不然的话,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和张纯张举搞事。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东汉朝廷属实带恶人。 白嫖周围的少数民族不说,一旦不从,轻则破家灭门,重则族毁宗灭,可谓是相当残暴。 不过阎柔倒是明白,这次鲜于辅肯定不会骗他,一来阎柔自己就是汉人,现在又成为汉人官员,鲜于辅不会把他当作外族来对待。 二来刘虞在幽州有名望,大家都是冲着他刘虞的名声,一声召唤,这才聚集起来,刘虞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所以阎柔百分百放心。 鲜于辅让阎柔先在城外建造起营地,再等待其它部队抵达。 到了下午,柯比能以及数个小种鲜卑部落的联合军队,同样约有一万多人,来到了昌平城外。 这支部队以柯比能为首,一者他的兵马最多,二者他素有威望,被众人推崇。 去联络鲜卑的是鲜于辅另外一个旧部,双方介绍了一番,鲜于辅就任命柯比能为虎牙校尉,为杂号校尉之一。 紧接着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源源不断的胡人乃至汉人士兵,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着昌平县而来。 阎柔部和柯比能部已经是最大的两支队伍,其它的队伍少则数十上百人,多则千人已是极限,可架不住来的人实在太多,仅仅不到数日时间,鲜于辅就聚集起了一支四五万的大军。 这还不是全部,要知道,历史上他可是聚集起了一支十多万人的部队,更远的扶余国、濊貊国,兵马还在路上,辽东辽西,亦有大量鲜卑乌桓人正在赶来。 等到三月末的时候,从鲜于辅以刘虞的名义发下征召书开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一来一回,确实耽误了不少事情。 比如离得稍微近一些的上谷、代郡、渔阳等地乌桓鲜卑已经到了,辽东辽西乌桓鲜卑还没到右北平。扶余国、濊貊国的兵马,甚至才刚出发没有多久,基本上等他们到的时候,战事都快打完。 但没办法,幽州幅员辽阔,东西间隔长达一千多公里,从燕山北面辽东辽西鲜卑二部,也就是后世内蒙赤峰、通辽一带赶过来,都比从扶余、濊貊这些地方赶过来要快。 等到阎柔抵达昌平的十日后,差不多到了四月初,昌平就已经有了差不多六万多人。鲜于辅在城中召集各部落首领、校尉、麾下聚集在一起议事。 众人围在桌案边,鲜于辅环顾一圈,对他们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对公孙将军心有怨恨,认为他器量狭小,经常欺凌尔等小种鲜卑乌桓,即便开边市,亦是收取大量税收,让你们苦不堪言,你们都对他不是很满意。” “将军那里的话,公孙将军身为幽州牧,乃是朝廷选派,我等哪里敢对他心生怨恨?” 一名部落首领阴阳怪气地道。 “呵呵。” 鲜于辅笑了笑道:“达柯校尉有怨气在身,我知道的。不过我希望大家应该明白一点,那就是现在天下确实一片大乱,各地州牧权柄日重,朝廷很难管理到地方。何况公孙将军又在跟袁绍打仗,无暇顾及诸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阎柔马上说道:“鲜于将军之言,确实如此,我部并无怨言。” 鲜于辅又笑着说道:“大家是不是在想,要是救了公孙将军,他将来依旧继续欺凌你们怎么办?可在此之前,还是请大家要想一想,如今洛阳朝廷的那位天子是谁?” “伯安公!” 柯比能环顾众人说道:“伯安公之品德,我还是能够相信的。” “是啊,伯安公待我们恩重如山。当年若非他,我们部族早就饿死了,是他帮助了我们度过了那个冬天。” “不错,伯安公品德之高尚,无人能及也。” “其他人想要征召我等,想都别想,也唯有伯安公一道命令,我等才会出来相助。” 众人纷纷点头,刘虞的品德威望,受世人信服。 鲜于辅就继续说道:“伯安公如今是天子,他对待乌桓鲜卑有多好,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如今因为天下大乱,他无力干涉这里。大家想想,如果你们能够帮助伯安公平定叛乱,等到大汉朝廷稳定江山,撤掉各地州牧的时候,到那时,幽州会如何?” 柯比能就说道:“到那个时候,伯安公必定会善待我们。一者我等为国有功,二者伯安公与我等亲近友善,若是为公效力,则如嫡系兵马一般。此后我们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岂不妙哉?” “正是!” 鲜于辅不等大家回过神来,马上接过话茬:“伯安公与诸位多友善大家也是知道的,不然的话,诸位也不会因为伯安公一道诏令就前来相助,等到大家帮忙消灭了袁绍,伯安公政令可以出河北的时候,官员任命、边关互市、牛羊买卖、食盐粮草,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番言语,听得在场诸多部落首领大人纷纷呼吸急促起来。现在他们已经在鲜于辅麾下,成为了汉人军队官员,以后如果能够帮助刘虞平定天下,岂不是就是刘虞的嫡系部队? 当天子的嫡系部队,好处有多大就不用多说。到那个时候,恐怕升官发财,部落壮大,一定不会太远。 想到这里,众人一时间心潮澎湃,战意高昂。 看到大家一个个变得激动之后,鲜于辅与阎柔柯比能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实际上公孙瓒执政幽州,并不是让所有人都对他满意。 公孙瓒这个人之前也说过,跟他有仇的人属于睚眦必怨,丘力居、乌延、苏仆延三人当初反叛朝廷,与张纯张举造反,曾经击败过他,导致公孙瓒执掌幽州后,对辽西乌桓不断打压,让蹋顿乌延苏仆延等人投入袁绍怀抱。 而且听上去有些势力眼,但确实是这样。公孙瓒即便与胡人友好,也只对那些大部族友好,比如乌桓难楼、普富卢,鲜卑素利、槐头等部,小种部族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甚至时常欺压。 因此小种部族对他很没有好感,鲜于辅怕这些人因为处于对公孙瓒的个人怨恨,而不尽力帮助,所以这才配合阎柔柯比能,一番演讲诉说。 并且承诺一旦将来刘虞平定天下,政令可以在幽州通行的时候,一定会给予他们好处。 如此种种手段,很快就激发了士气,稳定了军心。 给大家承诺之后,鲜于辅就取出了涿郡舆图,继续说道:“根据最新的消息来看,公孙瓒虽然一场大胜,击杀了中部鲜卑首领魁头。但袁绍的兵马已经包了上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六万大军,虽然还有一些人马在路上,但以及不能再等下去,必须出发了。” 阎柔点点头道:“昌平离涿县不是很远,我们这边集结军队的消息,估计也会传到敌人的手上。如果他们继续对公孙将军加大力度围剿,我们确实有可能赶不上,不如由我领先头部队出发,鲜于将军你留在此地继续等待援军?” “六万大军已经足够了,不需要等待。” 鲜于辅说道:“大家都是自备粮草赶来,带的食物不多,多等一日就是多消耗一天,这对于我们不利,还是尽早出发为妙。” “嗯。” 柯比能也道:“我也认为足矣了。” “将军,将军!”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闯进来传令兵,急匆匆过来单膝下跪道:“不好了,最新消息,公孙将军被四面围攻,营寨被破,不得已冒死突围,在涞水河畔兵败,现在残部往故安退去。” “可恶!” 鲜于辅被这个消息吃了一惊,立即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还是慢了一步。” 阎柔则道:“将军,不能再等下去,直接出发吧。” “好!” 鲜于辅环顾众人,目光坚定地道:“诸位,为了大家的未来,为了伯安公能否平定天下!兵进故安,与袁绍拼死一搏吧!” “兵进故安,拼死一搏!” “兵进故安,拼死一搏!” “兵进故安,拼死一搏!” 诸多部落首领希翼着未来,热气激荡,纷纷高喊。 一声令下,驻扎在昌平城外的所有部落全都开始出动,春风呼啸,战旗林立。 哒哒的马蹄声,掀起浩瀚尘土,浩浩荡荡往西南方走。 这一日。 千军万马自北来,卷动风雷镇南关! 第一百零五章 玄德一定会来救我的 天色暮霭沉沉,涿郡故安县。 公孙瓒在被胡人与袁绍联手围攻之后,兵败涞水。 不过此战只是让他损失了不少步兵,一把火烧了营寨,骑兵蜂拥逃走了。 之所以他能够跑掉,是因为胡人内部出现了一些分歧和裂缝。 魁头一死,势力最强的魁头、扶罗韩、步度根三兄弟联盟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倒不是扶罗韩和步度根发生矛盾,而是魁头死后,他们的联盟实力衰减,就要开始与以骞曼做抗争。 骞曼前些日子召开高层会议,以鲜卑不能没有单于为借口,表明自己和连之子的身份,当着各部落首领大人面,要求继承鲜卑单于之位。 这个要求遭到了扶罗韩和步度根的拒绝,认为即便魁头死了,魁头的儿子年纪还小,也应该由扶罗韩和步度根之中一个人继承。 毕竟一来他们是魁头的亲兄弟,魁头也是合理合法继承的单于之位,并不是篡位,谁让和连死的时候骞曼年纪还小呢? 二来他们同样也是檀石槐的子孙,你骞曼小崽子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按年龄也该是扶罗韩或者步度根来。 两边都是据理力争,骞曼自然不想把单于的位置拱手相让,双方因此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们这边吵架,那追击公孙瓒自然也就追击不成了。 何况他们还没开始追击,袁绍麾下大将崔巨业就因为贪功冒进,在巨马水一带被公孙瓒击败,损失惨重。 这波倒不是还原历史,而是巨马水这条河流是由涞水、濡水、易水三条河流交汇而形成,像一个伞状形。最北面的是涞水,自西向东横着流淌。公孙瓒被击败后,当然不能渡河往南,只能顺着河流往东南方跑。 到了巨马水渡口的时候,崔巨业追了过来,双方一场大战,崔巨业兵败而逃。公孙瓒就轻易渡过了巨马水,从范阳一带安全地跑回了故安。 可以说,如果没有公孙瓒利用刘备给的燃烧瓶夜袭鲜卑大营,就不会造成魁头之死。 如果没有魁头之死,敌人内部没有分歧。 如果敌人没有内部分歧,公孙瓒就一定会被所有人追杀。 这样也就不存在崔巨业贪功冒进,公孙瓒就一定会被堵在巨马水渡口,死伤惨重。 一环扣一环,中间任何一环出现差错,他都是必死无疑的结果。 一路走来,可谓险象环生,充满了戏剧色彩。 反倒是高览部、匈奴部、乌桓部,因为鲜卑人内讧的关系,高览、蹋顿、乌延、苏仆延等人伤透了脑筋。 呼厨泉和刘豹这对匈奴叔侄倒是幸灾乐祸,南匈奴和中部鲜卑的关系要说多好那肯定不现实,毕竟都在同一片草场,属于竞争关系,难免有争端。 不过你要说他们两方仇深似海,你死我活,倒也不至于。因为双方都不算强大,内斗只会两败俱伤,因此不可能全面开战,甚至偶尔还会联合起来,一起南下打一打汉朝的秋风。 但看到中部鲜卑遭殃,他们还是会觉得很高兴,毕竟倒霉的又不是自己,是一直不太对眼的竞争对手,自然心中舒坦。 鲜卑人作为主力部队,内部矛盾爆发,高览和蹋顿就不得不站出来帮忙调解。 两边都没办法去管公孙瓒的事情,毕竟虽然打败了公孙瓒,可难楼和普富卢却没有一点损失,没有了三四万鲜卑大军作为主力,他们随时都可以反戈一击。 结果就这样纷纷扰扰,公孙瓒反倒很顺利地回到了故安县,一直过了数日,扶罗韩步度根骞曼等人才经过调解,看在袁绍提出来的诸多好处条件上,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先处理公孙瓒的事情,再解决谁继承鲜卑单于这个问题。 好说歹说搞定了鲜卑内乱,高览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可是戴罪立功之身,包括他的副将张郃在内,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原来将军职务,如果最终放跑了公孙瓒,那将是一场大罪过,到时候就很难再翻身了。 现在公孙瓒没有往渔阳右北平等地跑,而是跑去了故安,他以为那里城池高,防御工事多,必然能够坚守很久。却不知道那里离冀州实在太近,袁绍早就调集了大军,准备合围,到时候有他好看的。 当下在高览和蹋顿的统筹下,联军放下了矛盾,继续展开了追击。 袁绍这次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两路大军,一路以高览为主,校尉张郃为副。一路由宠臣崔巨业为主,校尉朱尚为副。总兵力约有四五万人,再加上三四万鲜卑人,一万多匈奴人,四五万乌桓人,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包围故安城。 此时的故安县已经被公孙瓒改名为易京,城池巍峨高大,土台堆积如山,到处都是壕沟陷阱,碉楼林立。这几年公孙瓒也没有白在渤海待着,有雄厚财力支撑,足够让他在幽州与冀州的前线修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之前他本人在渤海与袁绍对峙,易京由从弟公孙越驻守。等到公孙瓒回到易京之后,两人兵合一处,加上邹丹的数千人马以及难楼和普富卢的几万骑兵,好歹也凑了个六万多人出来,不至于太难看。 其中四万多人是难楼部和普富卢,难楼是乌桓五部中实力最强的,他一部人马,就可以堪比整个中部鲜卑,因此有三万骑兵,普富卢就差许多,只有一万人,公孙瓒则只有两万。 兵力对比很悬殊,可没有办法。历史上公孙瓒不仅有大量胡骑,还有七八万步兵。但这七八万青州步兵被刘备截胡了,他就只能自己重新招募别的兵马。几年下来,倒也招募了数万步卒,再加上一定数量的骑兵,自己本部人马有个五六万还是有。 可惜公孙瓒也没有想到袁绍会忽然偷袭他,南皮之战,浮阳之战,滹沱河之战、三次战斗以及部下叛变,让公孙瓒减员严重。再加上这次在涞水又遭遇袁绍军和胡人围攻,兵败涞水,步卒再次遭到大规模伤亡。 之前留在冀州的人马折损大半,经过数次战斗,数次兵败之后,公孙瓒的本部人马已经所剩无几,即便算上骑兵部队,以及公孙越邹丹留守幽州的士兵,现在也不过两万多人。 如今易京城内,步卒约有一万七八千,骑兵四千多。难楼和普富卢的兵马则没办法驻扎在城池里,两人则在易京南二十里,离范阳不远的巨马水河畔安营。 这意味着整座城池当中,仅仅只有一万多步卒,哪怕有一些骑兵,但数量很少,基本只能用作突袭,几乎难以用来守城。 数日后,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雷霆轰鸣作响,一场暴风雨,似乎悄然离近。 春天已经到了尾声,夏日的灼热即将来临。 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永汉元年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也是最后一场雨。 历史上建安二年,如今的永汉元年,整个关东发生了一次灾难性的大旱灾和大饥荒,从五月份到十二月份,河南河北颗粒无收,波及范围至洛阳司隶、豫州、兖州、冀州、徐州以及淮南等地,幽州和荆州的情况稍微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包括曹操斩运粮官,就发生在这个时候。由于旱灾导致曹军粮草没有及时收上来,又恰好与袁术军正进行对峙,粮草日渐稀少,军士们怨声载道,这才让曹操说出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汝妻子,吾养之,汝绿也。”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城楼上,公孙瓒在城楼上观望,就看到在雨中密密麻麻,无数黑影绰绰已经来到了易京城外,这雨来得突然,敌人也来得突然,朦胧烟雨里,却是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在。 公孙瓒麾下人马齐聚,两个弟弟公孙越和公孙范,主簿田豫,长史关靖,麾下将领田楷、单经、邹丹、文则等人,儿子公孙续则在难楼部那边充当联络人。 其他人都在城中整顿兵马,各有军务,公孙瓒与田豫关靖二人看着城外无数兵马过来,心情沉入了谷底。 “城中还有一些器械没有准备完成,敌人来势汹汹,恐怕不能未尽全力呀。” 关靖忍不住说了一句。 公孙瓒沉吟道:“无妨,这场大雨会阻碍他们的攻势,雨天他们不敢进攻,让士兵们在城楼上小心戒备即可,我们也要加紧准备防御工事了。” 田豫咂了咂嘴,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如果不是这场大雨,我们自己也可以制作一些燃烧瓶,以此缓解敌人攻势。” “哼,就算没有燃烧瓶,他袁绍想要我的命,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公孙瓒冷哼了一声:“城内粮草充足,可用两三年之久,这段时间,足够玄德想办法来助我。即便他没法来此,也会同袁绍宣战,分散袁绍兵力。” “是倒是如此......只是.......” 田豫略微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只是难楼部和普富卢部怎么办?他们在城外,粮草不多,支撑不了多久。” 田豫苦笑道:“何况鲜卑人、乌桓人、匈奴人都不是善茬,也许袁绍会给他们提供粮草,但谁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在对峙阶段选择四处劫掠,一旦让他们破坏了整个幽州,到时候即便将他们击退,损失最大的依旧还是我们。” 除非力量悬殊到一个很大的地步,不然的话,攻城战争注定很难迅速解决。历史上曹操和吕布对峙百日,粮草耗尽才各自罢兵,曹操攻打徐州,也是几次因粮断而走,与袁术的战争同样如此。 粮草一直是各路军阀要解决的老大难题,冀州和青州不缺粮食,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属于华北平原,耕地多得数不清,再加上从黄巾之乱结束后,两地就一直处于稳定阶段。 冀州刺史王芬,青州刺史陈暮将两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州安民富,十多年政治、经济、气候都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积存的粮食肯定是堆积如山。 按照史料记载,冀州最鼎盛时期,带甲百万,粮草可用十年之久。坐拥华北平原,冀州和青州自然没有什么粮草顾忌。 可其他诸侯就不一样了。 相对稳定的荆州益州还好,关中、兖州、豫州、徐州、幽州、扬州等地,打仗几乎就没有停过。各路诸侯狗脑子都快打出来,处于这些地方的百姓自然无法恢复生产,导致各地大范围缺粮。 各地百姓逃得逃,参军的参军,落草的落草,特别是豫州徐州淮南等地,原本应该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现在变成了长满杂草的荒芜废土,连原本耕地都无人耕种,更别说还有很多没有经过开荒的土地。 可以说,并不是这片大地养不起那么多百姓人口,而是诸侯们自己在作,不然的话,即便不砍树开荒、围湖造田,以如今汉朝现有的土地,正常情况下养个上亿人还是没有问题。 汉人自己都缺粮,远道而来的鲜卑与匈奴人同样如此。 到时候难免为祸幽州百姓,哪怕将来把敌人击退,留下来的也会成为一场烂摊子,恢复治理又成为一件麻烦事。 即便退一万步,公孙瓒不在乎百姓生死,也不在乎治下是否稳定。 那眼下面临的局势总该管一管吧。 公孙瓒自己的存粮其实也不多,只是他可以向青州购买,因此在易京存放了不少粮草。 可是城外的难楼部和普富卢部那么多骑兵怎么办? 他们的粮草要从部落运输过来,就得从北面的上谷代郡方向运粮。可敌人又不傻,绝对不会轻易让他们的粮草过去,一旦粮草过不来,军中缺粮,他们二人就不得不退兵回去。 到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十多万大军对五六万,而是十多万大军将城内的两万公孙瓒孤军团团包围,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才是极为危险的处境。 公孙瓒沉默许久,说道:“想办法去给玄德报个信吧。” “嗯......” 田豫点点头,看着外面的倾盆暴雨,叹息道:“只能这样了。” 大雨连续下了数日。 跟公孙瓒预测的一样,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确实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袁绍军才刚到不久,还没开始安营扎寨呢,就被这场雨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临时退兵十里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迅速开始冒雨安营。 但袁绍军遇到麻烦,难楼部和普富卢部同样也是,他们是游牧民族,本就不善长安营扎寨,何况他们的粮草不多,下雨天耽误时间,一直没有动作,会加速粮草的消耗。 也许有人问,为什么公孙瓒不给他们粮草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没有步兵。 没有步兵,就意味着没有辎重部队。 骑兵本来就靠的是机动性,难楼和普富卢离自己的部落又不远,随时可以奔马回去,有太多辎重部队,反而拖慢步伐。 因此实际上难楼部和普富卢部只有随身带的十多天干粮,而没有任何长远打算。 反观鲜卑人匈奴人就不同,他们虽然是从并州北面过来的,长途跋涉三四百公里,但人家有财大气粗的袁绍扶持,还可以四处劫掠幽州百姓,能够拖的时间一定比难楼和普富卢更久。 所以在这一点上,公孙瓒会吃一个很大的亏。 显然高览那边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而他根本就没有急于进攻,一边帮助胡人安营扎寨,一边继续从冀州那边调拨粮草过来,十多万大军,建立起数十个营寨,密密麻麻,星罗棋布一般将易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气慢慢好转,夏日的阳光洒在地上,数日前的大雨残留几乎销声匿迹,温度每一天都在升高,城外不进攻,城内也打不出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继续拖延时间。 等到又过了数日,已经是四月中旬,幽州的平均气温已经能达到25度以上,高览干脆在易水河畔修建了一条水渠,直接通进了他们的营地,来保证水源。 易京城内倒也不缺水,因为故安城池就是修建在易水河边上,城外还有一条护城河,通过四通八达的水门以及复杂的水流结构,易水的河流会穿过整个城区,形成数条内城河,给城内的人提供生活用水。 高览曾经想过将引水的水渠堵死,让城内陷入断水的困境。但可惜城池离易水太近,就在南门外不过四五十步远,一旦他们靠近水渠,大量箭矢就如同雨点一般落,根本不可能冒着箭雨施工作业,因此这一条打算就不得不放弃。 但高览还是成功地耗走了难楼和普富卢,十多天下来白白浪费粮食,他们到现在从部落带出来的一个多月的干粮用得差不多,如果再不撤走,难楼和普富卢部所有士兵都得饿死。 下令撤退的这一天,浩浩荡荡数万骑兵从易京东城两三里外过去,尘烟滚滚,难楼命人在远处的一座山丘上不断摇晃旗帜,向城内发出警示信息。 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公孙瓒站在东城门上,默然不语。 田豫脸上露出忧容:“难楼他们因为缺粮而退兵了,等到他回部队补充粮草,再回来的时候,恐怕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这段时间,敌人一定会猛攻城池。” 公孙瓒扭头看向南方,喃喃自语:“玄德在做什么?他接到了我的信吗?他会不会来救我?他一定会的吧......一定会!” 第一百零六章 大宋的智慧 “伯圭兄的求援信?我不是早就派了援军过去吗?” 青州,平原国。 陈暮正在桌案上写一封密信,刘备忽然闯进来,急吼吼地问他什么时候派援军去帮公孙瓒。 听到他的回答,刘备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陈暮站起来,把急躁的老大哥摁在了席上,笑着说道:“大哥忘了,我早就已经向洛阳上书,请求天子向幽州各胡人部落立即前往支援伯圭兄了吗?” “靠那些胡人?” 刘备有些生气,指着北方质问道:“四弟好生糊涂啊,你真就指着那些胡人能帮你成事?” “胡人在这方面还是靠得住的,何况不是还有当今天子的诏书吗?” 陈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笑呵呵地磨墨。 刘备坐不住,又站起来道:“我的四弟啊,胡人如果靠得住,他们也不会屡次反叛朝廷,为祸边疆了。我得提醒你,胡人素来狡诈多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利用天子,得了好处,却不愿意效力?” “那胡人靠不住,我靠谁啊?公孙度?” “更靠不住。” “一个在辽东称王的人?” “称王那是叛逆!正经人谁称王啊。” “大哥敢称王吗?” “不。” “是不敢还是不愿?” “是不可能。” “袁绍和袁术现在都不敢。” “袁绍袁术虽然叛逆,可比起此人,他更加可恶。高祖白马之盟,非刘不得称王,此辈居然在辽东自立为辽东王!” “既然胡人靠不住,公孙度也靠不住,那我能靠谁去救伯圭兄?” 陈暮耸耸肩:“难道从渤海杀过去?人家袁绍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放我们通行。” 现在幽州附近就这点势力。 北面后世内蒙草原的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 然后就是栖息于燕山附近的各个乌桓部落以及辽东称王的公孙度了。 公孙度早在初平元年就自称辽东王,早就已经无法无天。 袁绍近水楼台,直接就能出兵。 而青州却无法派兵过去,除非和袁绍在渤海直接开战。 但现在却是全面开战的开端,兵力一定要集中优势,一旦选择从渤海去救公孙瓒,反而会坏事。 因此这个时候青州不能动。 毕竟袁绍自己也已经把主力军队放在南面,只派少部分兵马北上。青州一动,就失了先机,反而被人家后发制人。 刘备沉默许久,试探问道:“为何不能用船只运兵去幽州?” 陈暮笑道:“大哥是坐过船的,护船司的士兵人家是多年训练,才能站得住脚。北人本就不擅长乘船,几万大军运过去,走一路,吐一路,到了幽州还有几人有战力?” 刘备半天不语,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四弟觉得,那些胡人真的会听从天子征召,前往营救伯圭?” 陈暮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大哥,不要在脑子里形成固定思维。当年丘力居的事情,固然是因胡人狡诈多变,然朝廷也有责任,辩证地看待问题。何况此次天子征召的又不是原来丘力居的部落,是其它小部落乌桓,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丘力居的事情,或许朝廷确实有错。不过......唉,算了,此次也只能依仗胡人了。” 刘备叹息一声,沉思许久,摇摇头,无奈地转身出门去。 他其实很想管这件事。 一来是义气。 二来是脸面。 历史上公孙瓒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能力,因为他那个时候正在许都被曹操控制起来,由于衣诏带的事情,正跟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然后伺机找机会逃跑呢。 当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且离得又远,闻听公孙瓒死讯的消息,估计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呢? 不仅有能力,还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完全可以插手幽州的事情,保住公孙瓒的基本盘。 众所周知,刘备是个燕地游侠儿出身。 行走江湖,义字当头。 这一点上他跟公孙瓒很投缘,两个人都讲义气。 所以他这才害怕,怕如果陈暮的计策失效,哪怕刘虞下了诏书,胡人依旧不出力,导致公孙瓒兵败,公孙瓒埋怨他,甚至怨恨他。 到时候他就很难堪了。 只是如今也没有办法,青州上下全都在整装待发,兵力也在大量集中,准备开始与冀州的战争。 现在调人过去,从陆路走要过渤海袁绍的地盘,从海路走,确实跟陈暮说的一样,几万人马过去,飘摇颠簸一路,到了之后有几个人能有战斗力都是个问题。 因此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希望陈暮的计策有用,希望刘虞这块金字招牌在幽州依旧行得通。 而看着老大哥忧心忡忡地离开,陈暮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地笑了笑。 二极管不可取。 刘备出身于幽州边境,见识过胡人反复无常,所以才有会质疑陈暮这个计策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但陈暮作为穿越者,好歹也是熟知历史。 他清楚地知道刘虞在幽州到底有多大能量,一声令下,能够在幽州掀起多大风浪。 历史上公孙瓒把刘虞杀死,鲜于辅只是振臂一呼,为刘虞报仇,瞬间就是十多万大军起来,配合袁绍将公孙瓒彻底打败。 如果这还不能证明刘虞的威望,那还有什么能够证明? 更何况历史上的刘虞,还是一个死人。 死人不会为活人带来任何好处,帮死人报仇也不会带来什么荣誉。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那么多胡人愿意追随鲜于辅参战,要为刘虞报仇雪恨,就可以知道他的威望有多高。 而如今刘虞不仅还活着,还成为了名义上的大汉之主,不管是那些拥戴他的人,亦或者想从他那里获得某些好处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因此陈暮甚至大胆猜测,这一次响应刘虞号召的胡人,绝对比历史上只多不少。 只要刘虞答应出手,以他在幽州的威望,公孙瓒会不会被袁绍攻灭的问题,陈暮都懒得去担忧这个问题,与其去想一件绝对的事情,还不如去想想与冀州开战的战术打法。 “阿大!” 在小厅中沉思了许久,把密信写完之后,装入信封,陈暮唤来侍卫阿大。 阿大进来道:“四将军,什么事。” “送去间曹室,让侯令史将这些信件送去冀州。” “好的。” 阿大看到桌上满满的不止一封信,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过多询问。 不过还没等他送去间曹室,侯栩倒是急匆匆过来。 得,阿大也不用去了。 陈暮笑道:“伯杼先生,我正准备让阿大去给你送东西呢。” 侯栩拱了一下手没有说话。 阿大就识趣地放下信件告辞离开。 等他走之后,侯栩才脸色阴沉地说道:“司命,出事了。” “什么事?” 陈暮看他脸色不对劲,心中盘算了一下最近在天下各处布的局有没有漏洞。 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的。 张燕那边在等到他们的指令行动,荀和那边应该也不至于暴露。 还有北边,南面,都只是暗棋,都没有动静。 那么问题会出在哪里? 没想到就在陈暮想着是不是他在外面的布局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侯栩却道:“军情司密报,青州无数世家大族,暗中在与袁绍密信往来。” “哦?” 陈暮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没了兴趣,只是点点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司命......” 侯栩欲言又止...... 陈暮奇怪道:“伯杼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 “可是,这是通敌叛乱。” 侯栩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如果他们把我们的军事部署透露出去,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灾难。” 陈暮笑了起来:“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今年我们准备的是一场攻击战,而非防守战。兵力布置随时都在变动,也会敌人的变化而变化,就算有世家为内应,哪里能把情报这么快传递出去?” 这又不是无线时代,别说手机,连电报都没有。想要发送情报,基本靠人力。别看陈暮策动了荀和这些党人势力,可他依旧无法获得袁绍内部的一些高级军事秘密。 因为这些军事秘密,只是在数个人范围之内做出的决定,没有广泛流通出去。甚至其他的一些高层,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些事情。 比如今天袁绍与郭图商量什么计策,明天又与许攸聊点话题,后天又跟荀谌谈些内容,只要郭图许攸荀谌这些人不叛变,军情司就算有通天手段,总不可能拿着刀去逼问他们吧。 因此大多数时候,只能通过敌人的动向来判断。像上次青州截获袁绍准备去策动公孙度的消息,只是小概率事件,更多的,他们连袁绍现在总兵力都算不清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所以同样的道理,青州的军事部署,都由陈暮沮授田丰荀彧荀攸等人策划,只要刘备麾下的几个高层谋士和将领不叛变,那些外围的世家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然而侯栩却皱起眉头,不解问道:“我想不明白,哪怕他们不能把情报准确传出去,可这却是背叛了青州,司命为何不下令捉拿他们?” “为什么要捉拿他们?” 陈暮反问。 侯栩无语道:“都已经通敌叛变了......还需要理由吗?” 陈暮笑道:“也许他们只是给冀州的朋友正常写封书信呢?如果以这个理由抓捕他们,会闹得青州上下人心惶惶的。” 侯栩争辩道:“可安插在这些世家身边的司卫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通敌卖国。有些司卫盗录了信件内容,还有些司卫亲眼看过,可以描绘内容大概,名单我都已经整理好了,什么罪名也都有,只要司命一道命令,立即捉人拿赃。” 陈暮听到他的话,这才意识到侯栩是认真的,摆摆手道:“你的意思是,所有与冀州联络的世家宗族人员名单,你都已经整理好了,甚至还有他们所写的书信复印件?只要我下令,立即就能拿到他们通敌的证据?” “不错。” 侯栩很肯定地点点头,这是他对内工作的一项重大业绩。 陈暮沉吟许久,摇摇头道:“烧了吧。” “烧了?” 侯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着他,这是多少情报人员费尽心思才弄到的东西,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然而陈暮却苦笑道:“伯杼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 “不会装糊涂。” “司命,我听不明白。” “人啊,有的时候,得难得糊涂。” 陈暮目光深邃,淡然地道:“如果先生还听不懂,那我给先生讲一个故事。” 侯栩拱手道:“洗耳恭听。” 陈暮露出回忆的神情,他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于是轻声说道:“在遥远的一个大陆上,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有一个十分清廉的御史,在这个国家四处巡视,监察各地贪官污吏。” 侯栩纳闷道:“御史可以四处巡视吗?” “这个国家与我们不同嘛。” 陈暮笑了笑。 东汉的御史除非奉皇帝命令,不然确实不会到处跑。 因为刺史本身就是御史的一种,刺史六百石,属于中央常驻地方的监察官员,直接对御史台负责,因此就不会存在那种到处跑的巡察御史,要到明清时期才会有。 “哦。” 侯栩点点头,不再插嘴。 陈暮就继续道:“这个御史在巡查各地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县令,这个县令贪赃枉法,得了很多不义之财,生活却过得很清贫。每次被御史罢黜,很快就又能被朝廷赦免,然后去其它地方继续为官,你知道为什么吗?” 侯栩想了想,说道:“既然贪墨了很多钱财,生活却十分清贫,说明他得的钱财,是贿赂给了上官。” “不错。” 陈暮笑道:“这个县令贿赂了很多朝廷高级官员,他把这些贿赂的经过做成了大量的账册,双方书信往来、财礼过程,每次都做了详细记录,一本本的账目,一封封书信,全都保存下来,记录之多,甚至可以放置在数个大箱子之中。” 侯栩只觉得毛骨悚然,愕然说道:“这得贿赂多少钱财,才能有如此多的账本。” 陈暮说道:“然而这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因为这个国家还有无数这样的官员,这样的账本,这个国家的官员在贪腐,百姓民不聊生,外面的敌人亦是在对它虎视眈眈,可谓是内忧外患。这个御史气愤之下,继续追查,最终截获了大量的账本记录,涉及的官员几乎遍布大半个朝廷。” “这个国家没救了。” 侯栩感叹道。 “是啊,在这个御史去世后的三十年后,这个国家就灭亡了。” 陈暮道。 “那后来呢?” 侯栩追问。 陈暮就说道:“后来御史将这一箱一箱的证据全都摆在了那个国家的皇帝面前,在殿外,跪满了朝廷大部分高级官员,相当于我们的三公九卿,全都跪在门外。” “然后皇帝将他们处死了?” 侯栩又问。 “没有。” “没有?” “是的。” 陈暮道:“皇帝从屋内走出来,他身后的房子着火了。就这样,一切的罪证,都消弭于一场“意外”的火灾之中,所有的大臣,都在感谢天恩。一切都好像发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位清廉的御史,在哀莫大于心死之中,辞官回了故乡。” “这个国家确实该亡!” 侯栩气愤不已。 他当年贿赂张让,一切账目都有记可查。 如果这些东西摆在汉孝康帝面前,别说张让,估计就算是康帝他爹都得被他砍死。 因为这些可都是在动摇他的江山,对于皇帝来说,这绝不能容忍。 然而陈暮却道:“可正因为这个皇帝将所有的贪官污吏包庇,这个国家才多存在了五十年,如果他当时就选择处置这些官员,也许不到一两年,国家就已经灭亡了。” “为什么?” 侯栩不解。 陈暮感叹道:“这就是智慧呀。这个国家内忧外患,内部造反起义不断,外部敌人环伺,如果此时朝廷大半的高级官员全都被处置,那么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内乱之中,朝廷停摆,部门罢工,军人失去斗志,地方官吏不再治理,你猜敌人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侯栩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我明白司命的意思了,现在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即将与冀州展开决战,如果处置那些世家大族,反倒是我们内部先乱,所以必须维护稳定,是吗?”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最好了,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陈暮淡淡地道。 “唯!” 侯栩拱手一礼,缓缓地倒退着出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字——烧! 看着他离去,陈暮想起了曹操。 历史上,曹操在击败了袁绍之后,攻占了邺城。 在搜城的时候,在邺城很多官员以及袁绍宅邸,搜出了大量的许都高级官员以及世家大族的通敌卖国的信件。 麾下所有郡太守里,居然只有李通一个人没有私通袁绍,可见当时的环境有多糟糕。 而曹操的处理结果也是一个字——烧! 这一烧,就是收买人心。 现在陈暮跟曹操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在于,曹操当时连麾下很多高级将领都通敌,而至少他现在没有麾下将领叛变,情况就已经好了不少。 更何况能够泄密的高级谋士没有,在这一点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以后说不准,还能够利用那些世家大族,放点烟雾弹什么的呢? 陈暮目光淡然地看向厅外远方的天空。 准备了这么多年,布了那么多棋子。 与袁绍的大战。 也该拉开序幕了。 第一百零七章 螳螂伏击马车 易京此时已经是风雨飘摇。 四月末,这是在涞水兵败之后接近一个月以后。 游牧民族在进行长途跋涉进攻的时候,面临的粮草问题,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最先走的其实是槐头和素利的中部鲜卑部,他们在巨马水之战,帮助公孙瓒击败崔巨业之后,就得回去。 难楼部和普富卢部离得稍微近一些,多坚持了半个月,但到了四月中旬,也不得不撤离。 他们需要回去补充粮草,准备新的干粮,才能继续过来帮助公孙瓒作战。 而这一段时间,短则十余日,多则一月。 于是高览终于等来了最好的时候——公孙瓒在短时间内,已经彻底没有了援军。 前些日子的暴雨过后,幽州迎来了比最近几年同时期更高的温度,烈阳火辣辣地暴晒,河流迅速蒸发,大地逐渐皲裂,空间似乎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高览营寨内,他正在与张郃、崔巨业、朱尚、步度根、骞曼、蹋顿、呼厨泉等几人商量要不要选择开始正式进攻易京城池的问题。 他们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攻城器械也打造得差不多。 但是越来越高的气温让众人开始担忧天气对军事行动的影响,因为几乎不要什么剧烈运动,人随便在外面走几步,站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能热得满头大汗。 军营里中暑的士兵不计其数,光从冀州送过来治疗中暑的药材都不知道运送了多少车,很多士兵畏惧烈日,连日常操练都已经取消。 为此高览张郃等人在安排白天巡营任务以及在外放哨任务的时候,不得不开始减缓士兵的工作量。即便是巡营,也是晚上再出去,并且为在外放哨的士兵修建了岗哨亭遮阴,同时把外围的警戒线收缩了回来。 而大多数士兵在白天没有事情的时候,基本都会跑到河边去游泳泡水祛暑。因为帐篷里就像个桑拿房一样,根本挡不了高温。再在帐篷里待着,士兵们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蒸熟。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进攻易京。甚至城里的公孙瓒都在考虑要不要趁着敌人被热得怀疑人生,没有丝毫警惕的时候,干脆向河边发动一场突然袭击。 众人齐聚一起,高览沉吟道:“诸位,最近天气很反常。明明只是四月底,温度却比六月大暑还要高,真是奇哉怪也。” 步度根也道:“这两年草原的天气也是如此,夏天变得更热,冬天变得更冷,这是什么原因啊?” “你这么说的话,倒还真是。” 呼厨泉被步度根提醒,才想了想这几年并州北部草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夏天更热,冬天更冷,气候反常的厉害。 他们现在当然不知道这正是小冰河时期的作用,只觉得老天爷的气候变化实在太诡异了。 张郃说道:“天气愈发炎热那是上天的事情,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攻城。公孙瓒在幽州经营多年,中部鲜卑和西部乌桓与他关系极好,如果等他们回去准备了干粮,再来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取胜。” 崔巨业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选择进攻难楼和普富卢部呢?” 听到这句话,几人的翻起了白眼。 进攻难楼和普富卢? 亏他想得出来。 傻子都应该明白,难楼部是乌桓五部中实力最强的一部,部落人数与整个中部鲜卑相当,他能够出动的兵力,也与中部鲜卑相当,拥众五六万。 别看这次他只是出动了两三万人,但就跟魁头步度根他们一样,所有大军不可能全部出动,部落中一定还有大量的留守部队。再加上普富卢部,合起来近十万大军肯定有。 人家乌桓难楼部是来襄助公孙瓒的,不是一定要给公孙瓒卖命。 公孙瓒给多少钱,难楼就出多少力。 现在只出动两三万人,给他们的压力还不大。如果高览他们去进攻难楼部,那就是要难楼的命,人家肯定会跟你拼命。 到时候难楼部和普富卢部倾巢而出,再加上东部鲜卑以及公孙瓒,一场原本应该是侵略幽州,歼灭幽州牧公孙瓒的战争,结局变成一场冀州保卫战,那就太离谱了。 高览很想给崔巨业来一拳,但可惜的是这个崔巨业不仅是出身名门,就是那个崔烈家族,而且还是袁绍的宠臣。因此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难楼部并非公孙瓒的死忠,他只是因与公孙瓒关系良好,才接受公孙瓒的雇佣,如果攻击他的话,那就是与难楼进行全面开战,得不偿失。” 崔巨业又纳闷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雇佣难楼呢?” “明公尝试过了,被他拒绝了。” 高览还算脾气好,如果是颜良文丑,同为袁绍宠臣,再加上性格脾气差,估计早就给崔巨业脸上来一拳了。 汉人雇佣少数民族当打手不是个例,而是东汉的常态。凉州那边雇佣羌人,幽州这边雇佣鲜卑人,谁给钱给得多,他们就听谁的,就连东汉朝廷都这么做。 袁绍自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花钱了事,但谁让公孙瓒这些年和难楼普富卢等部落保持良好关系呢? 生意嘛,不寒碜。 所以袁绍谋士团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能,只是没有办法。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去找蹋顿和公孙度这些人。 不过崔巨业想法虽然天真,但还是给了张郃一点启发,他脑子里奔出个鬼点子,转头对高览说道:“将军,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 高览连忙道:“儁乂,快说。” 张郃就说道:“攻击难楼肯定是不行的,我们的任务是消灭公孙瓒,不能节外生枝。但如果我们包围易京,佯装攻城,引诱他们来支援,然后中途伏击,将军觉得如何?” “嗯......” 高览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之前难楼普富卢槐头素利等人的兵马皆是骑兵,来去如风,我们没办法攻打他们。但他们既然是公孙瓒援军,城池被围攻,必然会来支援,我们就设伏把他们击败,再慢慢对付城内的公孙瓒!” 张郃笑道:“不错,正是如此。现在天气过于炎热,强行攻城恐士气低落,但佯攻就不一样。明日将军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装作全面进攻城池的姿态。然后让发石车不断轰砸城墙,造成动静。” “可是现在难楼和普富卢他们不都已经离开了吗?” 高览不解。 人家都走了,还发动进攻有什么意义? 张郃便解释道:“这是为了给城内制造压力,营造出我们已经准备大举进攻的样子。公孙瓒必然会跟城外的敌人联络,等到合适的机会就一声号令让他们进攻。如果我们等敌人来再打,他们就会有所怀疑,只有提前先进攻,才能让公孙瓒以为我们这是前期试探,等试探结束之后,就准备全军出击。” 高览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主意,诸位以为呢?” 众人互相看看,蹋顿首先说道:“我觉得行。” “那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 “只要我应得的那一份不少,都无所谓。” 几名部落大首领都觉得没问题。 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能过来,除了与公孙瓒有仇以外,也是利益问题。 有些人得了袁绍承诺,有些得了他的好处,还有些则是另有图谋。 比如中部鲜卑这些人,北面草原冬天气候越来越寒冷,越来越不利于部落发展,他们才答应与袁绍合作,除了挣他们那一份钱以外,袁绍还答应在幽州帮他们开辟一处新的草场。 所以公孙瓒死不死,其实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除了蹋顿以外,其他人又没有跟公孙瓒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那一份利益。 就连蹋顿,也是因为深恨这些年公孙瓒时常挤兑他们辽西乌桓而产生的报复行为。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如果公孙瓒愿意出的价码比袁绍更高,比如商品交易、边市贸易、粮食油盐烈酒买卖给他们分一杯羹,同时答应以后再也不挤兑辽西乌桓,也许蹋顿隔天就能成为公孙瓒最亲密的挚友也说不定。 只是公孙瓒性格过于刚烈,没有这方面的意图而已,让蹋顿还是相当可惜,不得不答应袁绍的条件,选择了干翻公孙瓒。 众人商量了对策,很快就开始执行。 第二日,高览就命令士兵们开始在城外组织起兵马准备佯攻城池,城外成群结队的士兵在烈阳下暴晒,一辆辆投石车开始被推了出去,袁绍的投石车技术就比青州差了不少,距离也近,但架不住数量多。 袁绍当年是亲历过虎牢关之战的,意识到了投石车对于攻坚城池的重要性,因此也是大力发展。估计以后再发生一次官渡之战,就不会再出现曹军投石车把袁军营寨砸得人仰马翻的事情了。 而高览这些日子面对易京的铜墙铁壁,也是从后方调集大量的投石车零部件进行组装。一辆辆投石车在木幔的保护下靠近城外,然后一遍一遍地轰砸城池,将城墙砸得咚咚作响。 城内的公孙瓒等人倒是颇为惊讶袁军居然会选择在这样炎热的夏天进行攻击,但既然袁军要这么作死,也就随便他们,反正易京十分坚固,不可能被那么快攻破。 要知道,当初修建的时候,公孙瓒是把这里当做与冀州的前线堡垒对待。不仅外围有大量壕沟、护城河、落马坑,还有数个两三丈高的土堆挡在城墙外,这给予了城墙极大的保护,投石车砸在土堆上,只能溅起大量灰尘,伤不到城墙分毫。 无数石头如冰雹一样往城里砸,但大多数甚至都没有落在城墙上,全都砸在了外面的土堆里。城内还修建了堆积如山的山丘,高五六丈,上筑营驻兵。中心山丘高达十丈,其上建楼,公孙瓒在楼上观望外面的形势。 看到城外的袁军连城墙都摸不到,公孙瓒顿时大笑起来:“诸君快看,袁绍的投石车根本就不能破坏我的城墙。我们再坚守一段时日,待难楼他们以及玄德发兵之时,就是袁绍破灭之日。” 田豫犹豫道:“将军,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公孙瓒大手一挥道。 田豫便说道:“易京虽然坚固,但也不是铜墙铁壁,若是敌人挖掘地道,恐难以防守。” “挖掘地道?” 公孙瓒皱起眉头,迟疑片刻,就说道:“那该如何解决?” 田豫道:“可引水灌入。” “嗯......” 公孙瓒点点头:“好,那就在城内挖掘水池蓄水,若有变,则立即引水灌入。”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他就是被袁军挖掘地道破的城。 当时田豫在防守另外一座城池,没有在他身边,所以没有提出意见。 结果导致公孙瓒如此坚固的城池,被人从地下破解。 不过现在大有不同,历史上公孙瓒在幽州人缘太差,没有人帮助他,连他儿子都被匈奴人杀死。 而如今却至少还有帮手,很大程度上,已经不用像历史里那样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时间就这样过去,又是数日后。 袁军这几日气势倒是很足,不断进攻城池,甚至还发动过一次突袭,准备攀登城墙,被公孙军打退。 但别看袁军如此气势汹汹,可实际上内中苦楚只有高览他们自己知道。 天气越来越热,士兵们在外面列队整军,每日暴晒,中暑的士兵大大增加,药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令人苦不堪言。 只是既然是自己定的计策,咬着牙也得坚持下去。因此在这几日当中,他们不仅没有撤兵,甚至加大了进攻次数,从白天到夜晚,从清晨到傍晚,除了最炎热的上午与下午以外,时时刻刻都在发动进攻。 而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易京已经不到八十里外的方城,一直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在过临乡,抵达了督亢亭。 这支军队,正是鲜于辅率领的胡人大军。 他们原本是在四月初出发,昌平到易京约有五百里,正常来说,十天左右,应该可以到。但为什么一直到四月底,走了二十多天呢? 因为前些天的暴雨。 那是今年夏天幽州最后一场暴雨,导致鲜于辅在蓟县,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市耽搁了几日,再加上粮草运输,辎重受到地面泥泞的影响,而减缓了行军速度。 所以鲜于辅原本应该是十天前到,但多花了十天的时间,才抵达督亢亭,离易京还有大概一日路程。 从早上到傍晚,他们过了方城,就到了范阳境内,来到了巨马水河畔。 此地是北面难楼等部支援公孙瓒的必经之路,之前说过,巨马水是三条河流汇聚而成,三条河流由西向东流淌,横穿了整个涿郡,如果不走巨马水,你就得从涞水、濡水、易水三条河过来。 最关键的是,这三条河流并非是在平原上,而是在太行山山区里。涿郡西部有一半是太行山,差不多是后世的天池山风景区、小五台山风景区一带。 而巨马水则在平原上,三条河流从山里流出来后,在范阳的北面,也就是后世河北保定市定兴县一带交汇成巨马水。 易京又在巨马水西面,靠近易水河畔。有大路不走,走山区,没有人会这么去做。所以巨马水一定是所有人的必经之路,包括公孙瓒南撤也是走的这边。 既然是必经之路,高览张郃他们又不傻,当然在这里放置了哨兵岗位,当鲜于辅大军抵达河边的时候,哨兵立即侦查到了动向,回去向他们报告。 听到消息,高览觉得纳闷,因为现在离难楼他们走了才不过五六天,就算这里离难楼部落近,但一来一回,也不该这么快吧。 他找来张郃商议,二人询问了一下斥候,斥候说是打的“鲜于”的旗号,就更加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幽州姓鲜于的很多,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叫鲜于的大势力。 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先不管是敌是友,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万一是公孙瓒援军,冒然去询问,必会让他们警戒。” 张郃想了想,说道:“不如先放他们进来,看看他们是作何打算?” 高览问道:“该怎么做?” 张郃说道:“我们先埋伏人马,等他们到了近前,再去询问他们来路,如果是敌人,埋伏人手立即进攻,若是友军,则再行商议。” “嗯。” 高览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不得不说,刘虞的号召力确实大,一声令下,无数人聚集起来,而且所有部落首领,都没有叛变,给袁绍这个信息。 底层士兵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刘虞号召了他们首领,他们才会跟着出来。 可即便如此,大大小小首领那么多,却没有给袁绍提供情报,就足以证明刘虞在幽州确实有这份威望。 高览张郃摸不清楚他们的来路,又不敢贸然进攻,因此只能先观望一番。 由于到巨马水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鲜于辅让大军原地休息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再出发。 大军分为三路,前中后,前军由鲜于辅亲自率领,一万先锋军,过了巨马水之后,就浩浩荡荡地向着这边过来。 这一万人在下午时分抵达了易京城外三十里处,离高览他们的营寨,已经不足五里。 城外近十万大军,营寨连绵十余里,遮天蔽日,只要不是瞎子,远远的都能看到这个盛况,因此当鲜于辅大军抵达的时候,很快就有袁军斥候冲出来,询问他们的来路。 旷野无比宁静,远方的营寨内清晨炊烟袅袅。但鲜于辅并不知道,在远处丘陵后方,蹋顿步度根等人的骑兵大队,早就已经埋伏好,只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张郃跟陈暮打了几次交道之后,学聪明了许多。表面上他们是才发现这支队伍,没有防备。可一旦他们有所动静,立即就是雷霆之火! 而且高览张郃也并非普通人,他们的营寨布置也很讲究,在各处要道和丘陵上,都铸造了军营要寨,即便敌人突然发动袭击,想要打到十余里外的大营本部,还是非常困难,因此他们根本不担心这支部队是敌人。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鲜于辅在抵达之后,也并没有马上进攻,而是迅速派出士兵,将前来问话的袁绍士兵抓起来,然后开始往后撤退,这一系列举动,让远处观望的高览张郃摸不清楚头脑。 “他们抓了我们的士兵!” 高览沉声道。 张郃脸色阴沉起来:“看来是公孙瓒的援军无疑。” “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下令进攻吗?” 高览问道。 二人私交不错,大事上经常商量着来。 张郃摇摇头:“不可,现在去已经有点晚了,而且会让他们警惕,我们明日埋伏起来,等他们来攻。” “嗯,好!” 高览也同意他的想法,人家抓了人之后扭头就跑,现在追确实已经晚了。 但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很出乎意料。 上午过去,到午后,鲜于辅忽然发动了进攻,从东面连拔袁军数座营寨。 他之前捉人家的斥候,就是为了询问这里的情报。经过严刑拷打之后,从袁军士兵嘴中得知了这名士兵所在的东面营寨情况,因此才从东面发动进攻。 发现这个情况之后,高览勃然大怒,立即让蹋顿等人回到原来的埋伏点,静静地等待敌人来攻。 东面营寨被拆毁,大量士兵开始按照计划中的一样,往埋伏点撤离。 此地是东南面的一处通往易京的官道,远处有一片丘陵,丘陵遮蔽视野,藏着约两万多骑兵在后方,一声令下,这些骑兵会上去纠缠住鲜于辅大军,然后后方所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 在那处丘陵山岗上,蹋顿离着约二里的距离,观望着远处。他在等待敌人进入埋伏点,然后让自己的部下出击。 “单于,他们来了。” 蹋顿的部下远远地看到地平线上冒出大量黑点,骑兵轰隆隆如一辆辆推土机,摧毁了外围营寨之后,向着这边杀来。 “我看到了,让孩儿们准备!” 蹋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凶厉,只要击败了公孙瓒的援军,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将公孙瓒困死在城里,到时候整个幽州,就将是他们乌桓人称王称霸! 然而下一秒,蹋顿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一幅毕生难忘的情景。 就看到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无数黑点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跟上午看到的那一万多人的情况完全不同,无边无沿,仿佛看不到边境。 漫天的尘土飞扬,整个山丘都在晃动。远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军队,他们就这样,忽然地出现,然后如一道可怕的洪流一样,向着这边的埋伏点,蜂拥而来! “撤,快撤!” 蹋顿放声厉吼,让身后的部落族人迅速撤离。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两万人伏击一万人,十拿九稳! 可两万人伏击十多万人,就好像螳螂挡在车前那般微不足道,被碾为齑粉! . 第一百零八章 敲山震虎 午后烈阳高照,天色万里无云。 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点出现在了旷野之上。 他们一开始只是远远地一排长队横列,如一字长蛇。 从东北方向进攻,最西北和最东南的士兵,相隔相近有一里之远。 紧接着就是第二排,第三排......经验丰富的老将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大概人数——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最重要的是,敌人还是以冲锋阵型当中最忌讳的一排排横列,毫无章法地直冲方式。 不开玩笑的说,古代是真的有战阵的,而且对战局影响很大。 包括战国时期的《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唐朝的《卫公兵法》以及宋朝的《武经总要》等等著名兵书中都有大量阵法记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戚继光的鸳鸯阵,以十一人为一组,有人负责防御,有人负责招架,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骚扰,有人负责警戒,整个阵型攻守兼备,每次出战,都能杀得明朝东南沿海入侵的岛国倭寇狼狈逃窜,片甲不留。 一排横列冲锋的方式并非一字长蛇阵,而是没有阵型。 看过木乃伊三部曲的都知道,里面大决战的时候,基本就是两帮人以这种方式进行对冲。 这种打法特点突出一个字——莽! 因为近距离贴身肉搏的时候,阵型太分散开来,就不太容易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所以如果有一种小规模的近身配合战阵的话,就会好打很多。 还是拿戚继光的鸳鸯阵举例子,十一个人分左右两队应付四面八方的敌人,哪怕你是五千人,戚继光只有一千一百人,可战阵一旦形成,你就会发现自己最少三千人在外围使不上劲,剩余两千人在里面战斗,而且这两千人基本处于挨打的状态,对人家的阵型很难造成破坏。 这就是战阵最离谱的地方。 大规模战争中,你的阵型散开,排成一排这么冲锋,敌人只要来一个锥子阵,当中直接给你凿开,哪怕这一边人数较少,但人家正面实际接触的敌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外围分散得厉害,他们只需要对付身边的敌人就行。 排成一排这样冲锋最大的弱点便是力量分得太散,导致不管任何一点的后方都会十分薄弱,只要人家集中一点,以点破面,就能将你的阵型击溃。 虽然有点再次鞭尸孙十万的意思,但张辽在白狼山之战以及合肥之战当中,就是这样做的。在人数较少的情况下,以锥子阵直接突破阵型,把敌人队伍杀个对穿,开启斩首行动。 区别在于蹋顿比较倒霉,一刀被张辽剁了。孙十万跑得比较快,没有被张辽当场给砍死而已。 所以骑兵以这样的方式发起冲锋,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高览张郃等人出身士族名门,好歹读过兵书自有见识。当他们看到敌人是以这样毫无阵型的方式发起冲锋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先不谈在人数上他们有优势,单说即便没有人数优势,以骑兵对骑兵,只要他们让蹋顿用锥子阵冲锋,先破其中路,再两翼展开,四面包抄敌人左右两侧,怎么样也能获得胜利,因此这一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赢定了。 然而下一秒,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看到在那一万多人的后方,在短暂的真空之后,紧接着便又是涌现出无数黑点,仿佛永无止境一样,源源不断地涌现,又如一道可怕的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地向这边涌来,要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碾为尘土。 敌人不止是一万多人,而是浩浩荡荡,不计其数! 看到这一幕之后,高览和张郃人都傻眼了。 锥子阵凿穿敌人阵型,是利用的敌人两翼展开导致中心薄弱的缺点。 但人家中心根本不薄弱啊,后面还有无数的兵马在往前方冲锋,你锥子阵能破两排,三排乃至十排,破得了人家二十排,三十排的冲锋? 量变引起质变。 这仗还怎么打? 拿头打? 而就在高览张郃不知所措的时候,更远的地方,苏仆延和乌延二人对视一眼,颇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苏仆延在历史上还有一个名字——乌桓峭王。 乌延则叫——乌桓汗鲁王。 他们二人历史上都曾经跟随丘力居叛乱,由于和公孙瓒打过仗,结了仇,上了公孙瓒的黑名单,这才不得不又跟着蹋顿继续作乱。 但同样的,在刘虞死后,他们也是跟着鲜于辅一起出兵,攻打了公孙瓒,为刘虞报仇! 前些日子,当部落长老们将刘虞诏令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个人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起来。 由于他们的部落实力弱小,总人口加起来,也只有蹋顿部落一半的实力,所以不得不依附于蹋顿,跟着他对抗公孙瓒。 可刘虞当年待他们不错,恩情还是得记着。 何况刘虞在幽州的威望他们是知道的,现在人家又当上了汉朝天子,一声令下,恐怕从者如云。 因此一时间让他们十分犹豫。 但部落长老们是清楚这一路上过来,鲜于辅已经聚集了多少兵马,所以纷纷劝说他们二人不要再错下去,必须要及时拨乱反正。 在这样的情况下,二人自然也只能大势所趋,选择缄默其口,一不向蹋顿高览他们透露鲜于辅召集兵马的情报,二来暗中积极做准备,等待合适的机会造反。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当鲜于辅的大军接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才看到,这支军队的额头上,都绑着一条红带来区分敌我。 西汉继承秦朝崇尚黑色,为水德。到了东汉改成了火德,变为崇尚红色。 因此东汉官军的衣服,大多是赤、绛等红色,外套玄甲。 头绑红巾,便是代表汉朝官军! 几乎是在鲜于辅大军如洪水一样涌入连绵营寨的刹那,苏仆延和乌延就命令他们所有部队,将提前准备的红巾给士兵们绑起来。 于是离他们营寨不远处的蹋顿部士兵,就看到了一副让他们极为惊恐的画面。 上午还是友军的苏仆延与乌延部,下午就变成了敌军,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悍然向着他们杀来。 整个营寨随着突如其来的进攻乱作一团。 十多万大军,光骑兵就有近十万,再加上数万没有马的步兵,人潮汹涌,仿佛要将所有营寨淹没。 在这样的情况下,高览和张郃只能立即跑回自己的营寨内,开始紧急部署任务。 而城内的公孙瓒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喜不已。 虽然不知道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但既然人家已经在进攻城外敌人营寨,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友军。 “哈哈哈!” 公孙瓒一边大笑着,一边急急忙忙往自己在高台上搭建的楼阁内跑,命人将所有部将全部叫来开会,他打算全军进攻。 但他才刚跑入厅内坐下,部将们还没来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桌案上有一封未拆开的信封。 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伯圭兄长亲启,弟子归敬上”。 子归的信? 公孙瓒纳闷地拿过来拆开,就看到内中详细说明了城外援军是怎么来的,也告诉了公孙瓒,刘备无法亲自过来,所以陈暮上书朝廷,让刘虞利用个人威望来支援他。 得知城外十多万大军居然是陈暮请求天子帮忙,公孙瓒顿时乐得不行,恰好此时诸将们都进来,他大笑道:“诸位,好消息。” “将军,城外忽然有无数骑兵冲击敌人营寨,确实是好消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部将田楷急吼吼地问道。 公孙瓒乐道:“自然是出兵进攻,大家记得头上要绑上红色头巾,这是我子归阿弟请求天子向整个幽州的胡人发下的召集令,前来营救我了。我早就说过,玄德一定会想办法来助我的。” “那我等即刻去召集兵马!” 田楷单经等人高兴地出去召集士兵,厅内很快只剩下田豫关靖公孙瓒三人。 公孙瓒站起身,笑呵呵地对他们二人说道:“今日我必要大破袁军,杀得他袁绍屁滚尿流,你们先去外面等候,容我去后厅穿戴盔甲,我亲自领军杀出。” “唯!” 关靖就出去了。 唯有田豫脸色阴晴不定,依旧站在原地。 公孙瓒正准备去后厅换衣服,见到他没有动静,纳闷道:“国让,你还有事吗?” 田豫犹豫片刻,上前低声说道:“敢问将军是如何知道城外来人信息的,又如何得知我们应该用红色头巾来区分敌我?” “你看看。” 公孙瓒便把那封信递过去,里面早有陈暮的交代。 田豫接过去后,脸色就更加凝重,看完后,这才缓缓说道:“将军,你觉得这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孙瓒被他一提醒,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喜悦的神情也开始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这信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桌案上?” 田豫轻声道:“我听说青州军情司无孔不入,恐怕.......” 砰! 公孙瓒瞬间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恶狠狠地道:“玄德居然猜忌我!” 田豫摇摇头:“我看不见得,玄德公乃忠厚长者,又与将军自幼为友,恩若兄弟,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他就算做,又怎么可能会故意写信给将军提醒将军呢?” “不是玄德,那是?” “这封信,不就已经告诉将军了吗?” “子归?” “大抵是没错了。” “子归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孙瓒不解,陈子归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是信的。 但又何必这么明摆着告诉他呢? 田豫想了想,低声道:“将军还记得那时在渤海,关长史建议将军在与袁绍决战时作壁上观吗?这恐怕是子归给将军的一个警告。” 公孙瓒瞬间就觉得有些惭愧,但他性格刚烈,死要面子,不服气道:“可我当时不是已经严词拒绝了吗?” “可是当时将军犹豫了,说明将军那时心里有想过。我想如果当时将军没有严词拒绝,恐怕这城外的十多万大军,就不是来讨伐袁军的,而是等将军覆灭之后,担任新的幽州牧的。” 田豫淡淡地说道。 公孙瓒只觉得毛骨悚然,以前与陈暮在一边,还尚未觉得他的恐怖之处。可现在才亲身感觉到他的厉害,自己的一切,竟然仿佛早就在他的鼓掌之间,一时间又羞愧又气愤,恼怒道:“可恶,我一定要查出来我身边的内应到底是谁!” 田豫立即劝阻道:“将军不可,军情司是陈子归的人,如果动了军情司的人,陈子归必定觉得将军还是有当初那般想法,到时候恐对将军不利,将军与玄德公恩如兄弟,将军也不想与玄德公决裂吧。” “那我该怎么办!” 公孙瓒很是不爽,自己身边居然有别人的间谍,怎么能让他舒服得起来。 田豫想了想,道:“我倒有个法子,将军可以写信感谢玄德公,在信中提一下此事,也不说别的,只是说桌案上突然来的陈子归的信件,语气只需感谢就行,以玄德公的聪慧,必然能猜测到一切,我想以其为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勒令陈子归撤去军情司探子,写来道歉信件。” “嗯。” 公孙瓒思索片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是国让老成之见,不错,如果直接与陈子归对峙,或者捉拿搜寻那名内应,确实不太好。稍微点一下玄德,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可惜了,玄德忠厚了一辈子,怎么摊上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四弟?” 田豫拱手一礼道:“此事就交由我去办吧,将军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立即出兵,配合城外兵马,将来犯之敌一举歼灭才是。” “好,国让,就托付给你了。” 公孙瓒说道:“我先去后厅换上铠甲,此事就由你去办!” “唯!” 田豫低头拱手,他的脸埋在胸口,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的脸上无比严肃。 心中在默默地思索。 司命啊司命。 你这一招敲山震虎,当有奇效! 《三国志》:“豫时年少,自托于备。” 田豫小时候跟过刘备,是刘备养大的,这个秘密,又有谁知呢? 第一百零九章 时不待我 天气愈发炎热起来,按理来说,正常年岁下,到四五六月,确实是盛夏时节天气最热的时候。 但往年哪里有今年这么炎热? 粟这种庄稼素来耐旱,可今年河南河北等地,大量粟苗旱死,波及范围遍布整个大汉。 如此酷暑之下,除了黄河依旧流淌以外,很多河流都开始逐渐干涸,即便还有水,只要发源地不是那种大雪山,就很难保持太大的水流量。 那个年代兴修水利设施不多,什么水库、大坝更是不存在,因此一旦河流开始干涸的时候,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一场致命的灾难,很多河流两岸的田园都无法种植,粮食开始大范围减产。 青州在整顿军备,准备与冀州袁绍开始打仗的同时,也在积极开战抗旱救灾的工作。这些年来青州因为相对稳定,很多各地流民涌入,大量人工导致失业率暴增。 这种情况下,陈暮也早有应对方案。那就是利用多年垄断的海盐业收入,来雇佣这些失业的流民,开荒修渠、兴修水库、屯田种地等等。 罗斯福新政,初中课本上的知识。以工代赈,远比国家直接发放救济粮高明得多,对于百姓和政府都有好处。 不过之前这么做肯定是亏本买卖,因为不仅要养活这些人,还得给他们发放工资。而这些人做的又是基础设施,短时间内很难收回成本,相当于是花现在的钱,为未来做考虑。 可一旦到了灾荒年代,这么做的意义就体现出来。由于黄河上游属于大雪山地带,天气越热,雪山融化加上丰富地下水涌现,所以不存在断流的问题,水流量保持稳定,以黄河为支点,引水灌溉,保证青州今年的收成。 冀州的情况其实也还行,毕竟从太行山发源的河水实在太多,即便旱灾波及,也只有一定范围内的减产,大概是平常年月的六七成。虽然减产了大概三四成,但以冀州的底子,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真正惨的是河南,也就是兖州豫州等地,历史上记载,这次旱灾的时候,曹操正和袁术打仗,一场灾难下来,差点让曹军崩溃,多亏曹操急中生智斩了运粮官,这才稳住了局面。 现在豫州是孙坚势力范围,之前本来就一直战乱不断,各地山匪贼寇多如牛毛,还有黄巾军丛生,加上袁术多次入侵,导致情况非常糟糕,难以维系。 曹操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本来是希望以淮南淮北等地作为粮仓,结果淮南没拿下,淮北还被吕布夺走。 朝廷封吕布为徐州牧,让吕布的存在就变得名正言顺,表面上打着奉洛阳朝廷为主旗号的曹操就没办法再攻打吕布,不得不撤兵罢战。 在失去了下邳广陵等地粮仓的情况下,又遇上千年难遇的小冰河时期,旱灾严重,曹操的粮食储备同样出现了问题。 但在这种恶劣的自然灾害年前,大家也只能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没有那能力管一管他人瓦上霜。 对于青州自己治下百姓,陈暮既然早就有了应对方案,自然有各种办法解决问题。临淄财政拨款,加上各地泰山学宫培养出来的官吏按照救灾预案有条不紊地进行,不会让灾情继续扩大。 毕竟此时的青州实际上只有五百多万人口,后世很多地级市的人口都比这一整个州的人口多,人口少就意味着更好治理,足够的基础设施就足以保障灾情过渡。 平原国,从黄河引渠而来的护城河缓缓流入城内,形成内城河,在城西的一处高门宅院内,陈暮午睡起来之后,从厅房里走出来。 小楼昨夜又东风,楼下花园里种着紫竹,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打理好,还是被烈阳晒着,全都像是霜打了茄子蔫巴巴的,在那林中还站着个衣着华丽,身材笔挺的少年,面容俊美刚毅,正俯身低着头看着某处。 “阿封,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暮奇怪问道。 今年已经十二岁的刘备长子刘封之前在泰山书院读书,但因为成绩优异,上个月刚刚毕业了,所以此时并没有在学校读书。 现在已经是五月,书院和学宫都在放田假。 汉朝的田假一般只有20天左右,除了离家远的学生,假期并不长。但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则延长了一个月假期,田假是两个月,授衣假则是一个半月。 因为这两个假相当于后世的寒暑假,而泰山学宫有近一半是外地来求学的学生,古代交通不便,为了照顾他们,假期只能放长一点。 刘封从书院毕业,就即将正式进入泰山学宫读书,而下次泰山学宫开学要到七月份,因此刘封现在处于暑假时期。 老太君以及李夫人对他向来十分溺爱,刘备害怕刘封成为纨绔子弟,就让他来平原接受陈暮教导。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刘备可不像陈暮这样只有一个老婆,除了李夫人以外,还有另外几个夫人,倒是没有糜夫人和甘夫人什么事了。 而且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历史上的刘封刘禅,也跟现在的刘封刘侯屁关系没有。 陈暮目前是只有一个儿子陈希瑜,刘备除了刘封刘侯两个嫡子以外,还有几个庶子庶女,从中平二年生下长子刘封之后,儿女加起来已经有七八个了,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颠沛流离,子孙福倒是颇为顺畅。 作为刘备的嫡长子,刘封备受关注,从小时候开始,不仅由陈暮亲自教导,同时一言一行,都必须遵守刘备制定的规矩,稍有不如意,便会受到惩罚,因而成长环境可谓是颇为压抑。 如果是刘禅那样的性格倒还好,可惜刘封属于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表面上对父亲唯唯诺诺,实际上已经到了青春叛逆期,开始在暗地里有意无意地与父亲进行对抗。 青春期的孩子这种对抗其实很幼稚,无非是不好好学习,每日将学习的功夫花在其它事情上。反正刘备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也很难督促他。 陈暮早就将刘封的性格摸透,因而并没有跟他父亲一样以家长式教育来强行规定刘封,而是以兴趣引导的方式教育他。 在泰山书院平日上课的时候,也会遵循刘封的意见,看看他喜欢什么知识,想去做些什么,就鼓励他去做。 即便是遇上书院其他老师古董一般的教条主义惩治,也会帮他开脱。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有错就罚,有功就奖,一番循循善诱,总归是能让这个孩子走上正轨。 现在这样的教育很好,刘封与刘备保持的是中国式父子关系,跟陈暮这个四叔,反倒十分亲近,有些心里话不愿意与父母说,更愿意去找陈暮倾诉,这对于他的成长来说,也是件好事。 毕竟要是不因材施教的话,难保这个未来刘备的继承人会心理产生扭曲,反而给陈暮造成麻烦。 “四叔.......” 听到身后陈暮的声音传来,刘封扭过头,目光微微呆滞地道:“小绿死了。” 陈暮走过去,看到在竹林下方,今年春季冒头钻出来的一棵新的紫竹还未长大,就已经枯死在花园里。 这颗紫竹是刘封来的时候冒出来的,刘封最近对生态学很感兴趣,时常在花园里浇水,尤其喜欢这颗紫竹,还给它取名叫小绿,现在却死了。 “你知道为什么它会死吗?” 陈暮摸了摸刘封的头。 刘封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如今的天气过于炎热,新竹惧怕寒冷和干旱,也不能被太阳照得太久。” 陈暮告诉他:“现在天下大旱,到处都在缺水,它旱死了。” 刘封不解问道:“可是我每天都在它的根部浇水,明明可以把它养得很好。” “但你忽略了那些老竹。” 陈暮指着旁边郁郁葱葱的竹子,笑着说道:“老竹的根部远比新竹蔓延得更远,也许在我们脚下,就全都是老竹的根须,你浇的水,大半都被老竹吸收光了。” “还能这样吗?” 刘封喃喃自语:“新竹不是它们的孩子吗?为什么要抢夺它的水?”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亦或者植物,都在生存,人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不管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还是单纯地活着,这是他们的本能。” 陈暮将自己的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刘封,又看了眼那枯死的紫竹,淡淡地说。 优胜劣汰,自然法则。 如果地下水源充足,幼竹自然不会死,可现在到处都是旱情,水就会成为所有植物都需要的养分。 老竹的根系远比新竹发达的多,汲取的水分也自然比新竹多,于是新竹就这样,每天有人浇水,明明看上去水分很充足,却依旧旱死了。 活着。 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不管是老竹还是新竹,都在不断攫取水分。 人也是如此。 这大争之世,每一天都有人在死亡。 老人与幼童,往往都会成为灾难的牺牲品,能活下去的只是少数。 如果不努力活着,不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那么,就只能是你的尸体被别人踩着。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刘封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竹子。 陈暮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说给他听,不如让他亲眼看到。 他以后的路还长着,也许将来他会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但。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 ....... 在处理了一些政务之后,军情司送上来了最新的情报。 厅堂内,陈暮观看着文书,阎忠和侯栩坐在两侧,等他看完之后,才说道:“看来公孙瓒算是暂时脱险了。” “没想到洛阳那位天子号召力居然如此之大,一声诏书,十余万胡骑奋不顾身呀。” 阎忠感叹了一句,他在西凉的时候,除了段熲以外,已经很少能够看到像这样在边疆胡人心中如此有威望的人了。 陈暮笑道:“天子早年在幽州耕耘多年,长袖善舞,与各方胡人首领结下友谊,如今又贵为天子,那些胡人首领只要不笨,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份友谊。” “这位天子虽然在幽州帮了我们的忙,但在洛阳,却是拖了点后腿。” 侯栩说道:“前些日子曹操和孙策给明公写信,说是豫州兖州旱灾严重,希望我们能帮忙支援一些粮草,被司命以正准备与袁绍决战,没有多余粮草为由拒绝,他们就向朝廷上书请求赈灾。” 陈暮沉吟道:“看来咱们那位仁慈的天子是答应赈灾了?” “嗯。” 侯栩点点头:“赵将军在河内幸苦屯粮多年,积攒了近千万斛粮草,除了留下三百万斛为军粮以外,还有颍川、河南等地存粮,运往兖州和豫州赈灾。” 陈暮皱眉道:“是陈粮还是新粮?” “陈粮。” 侯栩道:“基本都是大前年和前年的粮食,去年和今年的新粮没有动。” 陈暮稍微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陈粮本来就存放不了多久,拿去赈灾很合适。” 当初从关中撤回洛阳的时候,白波军有二十多万众,其中精锐士卒只有几万人,其它大多都是士兵家属,老弱病残。 在陈暮的主持下,关羽对白波军进行了一次撤军,实际上也不算撤军,就是把精锐留下,把老弱裁撤,让他们在河内河南等地屯田,再加上董卓乱政时逃难各地的百姓纷纷入司隶,一年下来,就能得数百万斛粮草。 之前说过,司隶是包括长安在内的七郡国,但现在洛阳朝廷只控制了一半,只有弘农郡、河内郡、河南尹三地,再加上颍川郡也控制在朝廷手里,刘虞能够管辖的范围大概就这么多。 而这四个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洛阳、郑州、焦作、新乡、许昌、鹤壁等地,河南人应该知道,这些地方拥有大量广阔的田土,自古就是黄河流域的发源地之一。 历史上曹操就是在许昌河南等地屯田,大大缓解了粮食危机。因此洛阳早就已经不需要青州提供粮草运输,可以进行自给自足。 但现在刘虞把不少粮食用来救灾,那么洛阳那边的存粮就会少很多。 眼看与袁绍开战在即,粮草怎么能少呢? 不过好在刘虞还算理智,没有拿去年和今年的粮食,而是用的大前年和前年快要烂掉的旧粮。 古代存储粮食的技术手段有限,一般是不脱壳的稻谷或者粟米小麦在地下仓库存放一段时间,然后定期晾晒,放个三四年就已经是极限。 因此这些陈粮如果没有吃完,很多都是要浪费的,若是用来赈灾,倒也合适。 在这一点上,朝廷诸公想得还算周到。 如果刘虞脑子发热,把新粮也拿去赈灾了,陈暮估计会气死。 而且他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刘虞不像刘协被曹操控制那样,没有任何自主权。 刘虞是有权力的,他发布的命令关羽他们根本无法违抗,一来刘备关羽本来就心向汉室,不可能违抗天子命令。 二来他们积累的名望都是匡扶汉室而来,一旦抗命,像曹操那样被骂成汉贼,名望皆无就得不偿失。 所以有些时候,他们在利用刘虞,刘虞搞事的时候,他们也拿刘虞没办法。 这是一把双刃剑,就看怎么好好把握。 不过好在关于这个问题无伤大雅,打仗本来就更需要新粮,因为军中环境不比粮仓环境,难以储存粮食,所以新粮要比旧粮好。 去年司隶丰收,存储了不少粮食,只要新粮没有被施舍出去,那就没什么太大问题。 “是时候了。” 陈暮忽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阎忠侯栩说道:“大哥现在在何处?” 侯栩说道:“明公早上去滆乡巡防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午后当回。” “嗯。” 陈暮说道:“通知下去,等大哥回来,立即召开会议。” “好,我现在去安排。” 侯栩出门。 等他走后,阎忠看着陈暮道:“你真的打算要与袁绍决战了吗?现在可不是个好时机。” 现在的确不是个好时机。 或者说,在袁绍死之前,一直都没有一个攻打冀州的好机会官渡之战是袁绍主动发起的,而哪怕当时袁绍被打败了,撤回冀州,曹操也是等两年之后,袁绍病死,趁着袁家内讧的时候,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平定了整个北方。 因此真要说起来,以现在青州的实力,和袁绍硬拼的话,大抵只能是五五之数。哪怕后手众多,但战争本来就是胜负难料,何况冀州实力雄厚。 然而陈暮却脸色无比严肃,默然地看着远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时不待我呀。” 未来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一统天下。 工业革命。 电气时代。 人类整个文明进程,都装在他的脑袋里。 可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即便能活八十岁,但人类文明花了三四百年的进步,不是三五十年就能跨越得了的,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推动得了的。 如果再不努力,尽快将天下统一起来的话。要到何年何月,他才能看到蒸汽火车?看到电气时代? 或许电气时代他看不到了,但至少他在死之前,总该要留下一个工业革命的种子吧。 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他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总归又是一个轮回,只是曾经是三家归晋,现在又多一个汉朝罢了。 跟后来又是一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百一十章 开战吧 当刘备从前线巡防回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陈暮已经在厅中等待了。 下午阳光好歹柔和了一些,不像午后那样火辣辣酷暑。 刘备一路从院子里经过,快速穿过前庭,来到了平原相国府前面的大厅中,见到陈暮正坐在主位右手下方饮茶。 汉朝没有炒茶,当时人饮茶,只是把新鲜茶叶里面加上乱七八糟油盐酱醋,味道很怪。 陈暮来了之后,教会人炒茶技术,因而现在上下都有清茶喝。 在主位上,还贴心地放着一大碗凉茶。 因为巡防时候被太阳照得后背都被汗水浸透的刘备顾不上许多,走到桌前,将已经给自己沏好的凉茶一股脑闷下肚。 “呼!”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头对陈暮说道:“四弟,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暮沉吟道:“大哥,袁本初已经出过手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主动进攻冀州的时机,已经到来。” 刘备往自己的主位上坐下,摇摇头道:“我前段时间想过这个问题,但公与、元皓、文若他们都觉得此时并不是主动进攻的好机会。” 青州自从袁绍进攻公孙瓒以后,就一直进入严峻的战备状态,从后方不断调兵,各地防线迅速收缩,开始严加布防。 但除了去渤海救助公孙瓒以及派出徐荣去清河国骚扰以外,他们却并没有主动进攻到冀州的腹地。 这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想跟袁绍直接开启全面战争,仅仅只是战略支援公孙瓒而已。 那为什么战备如此严密的情况下,他们依旧不敢主动进攻呢? 还是那个问题。 冀州是一个庞然大物,没有任何人有信心可以将它吞下。 要知道历史上官渡之战以后,曹操已经得兖州、豫州、司隶、徐州四地,治下人口不比冀州少,总体实力也只是仅次于袁绍而已。 连曹操都只能熬死袁绍之后再通过数年的时间慢慢吞并河北,更何况现在只有一州之地的青州? 陈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他稳健一些,完全可以赌一赌再过五年,袁绍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得重病身亡,到那个时候再取冀州,难度就会下降无数倍。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五年再等? 更何况如今历史早就已经改变得面目全非,孙坚没有死,刘虞也没有死,万一袁绍出现了意外,同样没有染上恶疾,又多活个十多二十年呢? 难道让陈暮再等几十年? 因此在布下了无数后手之后,他也不得不准备与袁绍决一死战的决议。 曹操已经被半废,袁绍是他最大的敌人。 只要除掉了袁绍,那么统一天下的大业,进程速度将会快上许多。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 陈暮说道。 “为何?” 刘备纳闷不解,沮授田丰荀彧他们都认为现在时机不对,为什么偏偏陈暮却说时机恰好呢? 陈暮认真说道:“要对付冀州,只有三个办法。一个是耗到袁绍死,一个是想办法刺杀袁绍,最后一个,便是和袁绍决一死战。” 刘备想了想道:“袁本初虽然年近五十,但身体似乎一直不错,想来耗死他恐较为困难。至于刺客,袁绍身边皆为亲信,且出行十分谨慎,恐怕也难以成事。” 陈暮点点头,感叹道:“是啊,我比任何人都想刺杀他。可惜他太谨慎了,反倒大哥却是不谨慎了些,这几年来,袁绍派出来刺杀你的刺客,没有十次,也有五六次了吧。虽然每次都被大哥击退,可哪有次次都这么幸运的。” 刘备略微尴尬,但又摆摆手道:“无妨,我出行皆有玄甲重骑陪伴,当无大碍。” 陈暮也没有再劝他。 玄甲重骑当年有两千人,一千负责刘备安全,一千负责陈暮安全,最早的统领是典韦,后来变成赵云,现在又变成许诸。 如今许褚在军中经过大半年磨砺,实力长进不少,估计再过两年,等到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到巅峰战力了,到时候张飞都不一定打得过他,所以刘备安全肯定能保障。 “既然难以耗死袁绍和刺杀袁绍,我们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和袁绍决一死战。而决战的时机,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觉得不太好,但现在时机到了。” 陈暮继续分析。 刘备好奇道:“何以见得。” 陈暮说道:“先从整个天下大势看,如今天下一片大乱,只有青州和冀州两个地方稳定。其它地方诸侯交战,民不聊生,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处理了袁绍,这样就不会防止下一个袁绍诞生。” 刘备沉思片刻,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不错,这些年我也隐约觉得曹孟德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总想离开兖州,将淮南淮北等地收入彀中,莫非他?” 许田狩猎的时候,刘备劝阻关羽不杀曹操的最大理由之一,就是当时他分不清楚曹操到底是汉臣还是汉贼,包括现在也是,这么多年,他还觉得曹操是忠心为汉,但架不住陈暮时常进献谗言,再加上曹操确实有异动,因而产生怀疑。 陈暮立即说道:“我早就跟大哥说过,汉室衰落,正统颓倾,天下龙蛇并起,此郡郡作帝,县县为王之时。即便曹孟德当年为汉室忠臣,可眼见江山沦落,难免不保他起野心,因而我让孙文台在豫州,便是牵制他之意。” “哦?” 刘备惊诧道:“孙文台在豫州,是四弟的意思?” 陈暮微点下颌:“不错,正如当初汉武推恩令一般,这天下诸侯,有一个像袁绍这样的足以,若是各地州郡都如袁绍这般,那还了得?因而我让孙文台在豫州,逼迫吕布去徐州,便是为了让河南之地,不出现第二个袁绍。” 刘备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四弟,眼里居然觉得有些陌生,一起同甘共苦十多年,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四弟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原来河南之地,全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虽然这些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但刘备倒不至于生气,因为一切都是为了汉室江山,只要一起匡扶汉室,那就是刘备的好兄弟,那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还是略微有些不高兴道:“四弟,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大哥忘记了?孙文台当年是大哥在洛阳五君同席之后,上表先帝封他为豫州刺史,后来大哥从长安回去讨伐王芬。不巧先帝罹难,当今天子继位,我就顺势上表请天子封他为豫州牧。” 陈暮忙赔笑道:“还有那吕布,也是大哥出兵逼迫他不得不从兖州逃离,我就顺势再请天子封他为徐州牧。这些事情都是大哥做的,我只是事后想到,顺手帮大哥善后,那时我还以为这些都是大哥安排的,因而顺势为之,难道这不是大哥的先见之明吗?” 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刘备一脸茫然:“我有做过吗?” 陈暮很肯定地点点头:“是啊,这些都是大哥做的。大哥想一想,孙文台的豫州刺史,是大哥上表的吧?” “是啊。” “那吕布也是摄于大哥锋芒,被迫逃离兖州的吧。” “应该.....是吧。” “那不就结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河南之地立足,从而让河南之地没有出现一个大诸侯,这些难道不是大哥的功劳吗?”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刘备拍着两侧大腿捧腹大笑,乐得找不着北。 原来我这么厉害的? “现在天下一片混乱,正因为没有再出现第二个实力堪比袁绍的诸侯,这才是我们的重要时机。因为哪怕我们与袁绍拼个两败俱伤,只要能击败袁绍,瘦死骆驼比马大,其它诸侯也无法侵略我们,到时候吞并冀州,大哥实力跃居天下第一,其它小诸侯很快就能一一清理,一统天下。” 陈暮笑眯眯地道:“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不抓住机会,与袁绍决一死战。再等个三五年,万一关中那边争出个高低,淮南淮北被刘表或者曹操孙坚他们吞并,这些人再巩固一下势力,积攒出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实力,恐怕绝非是一件好事。” “这倒也是。” 听到四弟的话,刘备止住笑容,细细思索道:“从整体天下大势来看,如今没有第二个特别强悍的诸侯出现,确实对我们很有利。那从冀州与青州局部分析,四弟觉得现在是一个好时机吗?” “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冀州确实强大,如果袁绍一直不死,那我们的机会将越来越渺茫,所以才说这是最好的时机。” 陈暮解释道:“大哥应该知道,冀州起家是因为王芬担任冀州刺史多年,自黄巾之乱后,多年治理,民富州强,但王芬只是增强了经济实力与粮仓储备,等到袁绍接手,军队实力才强悍起来。” “是啊。” 刘备感叹道:“可惜当年我们因为要拯救先帝,而无法兼顾讨伐王芬逆贼,错过了时机。那个时候的冀州,确实只有钱与粮,军队战斗力,与我们差距显著。”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关键是现在。” 陈暮淡淡地道:“袁绍虽然接手冀州之后,兵马强悍。可他也埋下了祸根,因为他是党人出身,却排挤党人,独揽大权,因而老派冀州党人对他深恶痛绝,这些党人在冀州依旧有影响力,如果此时进攻冀州,则可以拉拢他们。若是再等些年,等这些老党人死的差不多,我们的胜算自然要降一成。” 刘备诧异道:“你拉拢了那些冀州党人?这些人可都是出了名的老顽固,他们会答应?” 陈暮笑道:“大哥别忘了,现在朝廷中也有很多党人,如那位太仆赵岐,比之冀州那些党人的资历还要老,满朝上下党人的门生故吏无数,同情党人,并与党人暗中结交为友的同样不计其数,只要朝廷答应赦免党人,你猜他们会不会答应?” 之前说过,党人求政,他们可不在乎皇帝是谁。只要能够答应他们的政治主张,就算让他们造反都敢。王芬当年不就打算趁着汉灵帝回河北探亲的时候囚禁汉灵帝,逼迫他禅位吗? 所以对于党人来说,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世界能不能出现。 而刘虞这个皇帝是亲近党人的,再加上冀州伪帝已经被袁绍给废掉了,党人已经没有了可以侍奉的天子,在冀州也没有了可以期盼的对象。那荀和陈逸那些人,自然也就没有必要乖乖当袁绍的臣子,回洛阳朝廷难道不香? 基于这个原因,党人绝对可以轻易拉拢。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明白了原因,感叹道:“还是四弟深谋远虑,想得周到。” 陈暮又道:“除了党人以外,黑山军亦投靠朝廷,一旦我们与冀州开战,黑山军可以从后方偷袭。若是时间过长,难保生变,恐黑山军被袁绍拉拢,那就得不偿失。” “嗯......” 刘备又问道:“还有吗?” 陈暮继续道:“此时天子派亲信前往幽州为护乌桓中郎将,执掌各地乌桓,伯圭兄性格刚烈,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久,恐他怨恨天子亲信分了他的幽州牧权力,到时候双方内讧反而不妙。因此趁着伯圭兄对袁绍仇深似海之时,与伯圭兄以及天子亲信联手,则胜算大增。” “唔......” 刘备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陈暮笑道:“此时冀州内有党人为内应,外有青州、幽州以及洛阳三方同时进攻,再加上张燕黑山军从后方背刺,可谓是四面楚歌,群敌环伺。所以我才说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候,如果拖得太久,党人年岁都已经很大了,张燕和伯圭兄那边,也有可能生变,因而我才说越拖对我们越不利。” “我明白了。” 刘备被陈暮一番言语说得心服口服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现在或许确实是对付袁绍的最好时机,不由自主地感叹道:“看来公与元皓文若他们还是不及四弟目光长远,如此一看,此时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陈暮立即站起身,认真拱手道:“大哥,开战吧。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再也难打了,现在召集公与他们,立即就做战术部署,至少在两年之内,我们要夺取冀州!” “好!” 刘备也激动地站起来,仿佛压抑许久的一声呐喊,高昂的说道:“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这一次,不是我死,就是他袁绍亡。许褚何在!” 门外许褚走进来,瓮声瓮气道:“明公!” “去,召集城内城外,各军师以及将领前来议事,在前线各县城和营寨驻扎的将领就不用派人去了,只召集平原周边的即可。” “唯!” 许褚应声出门。 各路将领和沮授田丰荀彧荀攸他们都并非天天在这里,而是常有军务在外,现在终于要开大会,正式开始商量对冀州开始决战的议题。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群狼战术 趁着等待各路将领谋士往相国府赶的间隙,陈暮和刘备研究起周边地方的舆图规划。 目前青州整体布防已经大规模开始收缩,主要区域以平原县城西部的绎幕县为前线,然后是北部的鬲国、高城等地。 而西南面主要区域则是黄河沿线,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兖州,为东郡北部的博城、聊平等地。 这样布置防线的理由跟曹操在官渡之战当中布置在官渡的防线是一样的。 曹操之所以选择官渡布防,是因为他的地盘太大,导致袁绍如果想进攻,整条黄河都可以成为进攻点,如此多的渡口,他根本无法全部防御住。 但这一点不适用于青州,看青州地形就知道,位于黄河下游阶段,西面有高耸入云的泰山山脉,南面有沂蒙山,东面是大海,只有北面一条入口,而且还被滔滔不绝的黄河拦住。 那么袁绍如果想要进攻青州,唯一的道路就是杀入平原国,接着渡过黄河,从济南等地进攻齐国,也就是历史上战国时期乐毅伐齐的路线,联合五国联军,过黄河攻占高唐,从济南杀入临淄,然后荡平整个齐国。 既然历史上已经有乐毅这么个例子,那么以陈暮为首的青州谋士团,自然会对青州北面的黄河沿岸进行严密布防,确保即便是袁绍想要进攻青州,浩浩荡荡的黄河也一定会成为难以逾越的天堑。 这可比曹操好布防得多,因为曹操当时的首都在许昌,黄河从司隶到青州,足足七八百公里的区域,除了在东郡甄城、白马、延津等地有布防以外,其它地方几乎不设防。 而青州这边的黄河段只有茌平到利津约二百公里的区域,其中又因为黄河支流众多,后方又有古九河防线,漯水防线以及济水防线等,可谓是层层叠叠,地形只会越来越狭窄,战略纵深并不大,几乎是卡住了一个瓶口在作战。 当初布置这条防线的时候,陈暮可是下了苦功夫,在大汉多年,天下各地南来北往,每年路过黄河或者官渡河这些地方的时候,他都会去瞧一瞧,看一看,通过研究在这一世不存在的官渡之战,来经略防线。 历史上他对于官渡之战的详情记忆已经模糊,毕竟没有仔细研究过。但到了实地观察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袁绍晚年到底有多蠢,郭图这样的一个神人,到底为曹家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官渡之战,曹操最大的劣势是兵力太少,战略纵深过大。黄河天堑形同虚设,外无强援,内部也是人心浮动,摄于袁绍淫威的官员不计其数,想要投降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然而这一场战斗结果却出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反转。 正常情况下,战略纵深那么大,兵力越多,占得优势肯定越大。曹操兵少,袁绍兵多,他完全可以分兵袭扰,从四面八方包围敌人,慢慢蚕食。 田丰就基于这一点,给了袁绍自己的意见,认为应该分兵袭扰更好,不该火急火燎地大举进攻。 沮授也提出了三年疲曹的计划,不应该立即和曹操展开决战,而应该缓步徐图。 当然。 田丰的计策确实已经被曹操谋士团识破,不然的话,曹操也不会在河内和青州布防,就是为了防止袁军分别从司隶以及青州发动迂回钳形攻势。 问题在于,识破归识破,可硬实力差距摆在这里。 当时曹操可谓是四面楚歌,不仅要跟袁绍决战,还得在南面布置兵力防止刘表跟孙策北上,导致正面战场的兵力捉襟见肘,哪怕是在外围布防的兵马,也是少得可怜,寥寥数百上千人而已。 但凡袁绍聪明一点,听沮授的意见应该“事需缓图,欲速不达”,再听田丰的扰敌之计,四面出击打牵制,以冀州的底子,拖都能把曹操拖死。 可惜袁绍自己蠢,一定要急于求成,没有派任何部队从左右两翼骚扰牵制,而是所有部队直接从黎阳进入东郡,妄图直扑许都,结果渡河后在曹操设置的第一道防线,白马、延津等地遭到曹军分段阻击,关羽斩颜良,文丑又中荀攸之计,损失了颜良文丑。 然后又在官渡强行跟曹操打阵地战,双方对峙久攻不下,不仅数次攻击被曹操打退,甚至后来还逼反了许攸,让许攸去曹营告密,被曹操抓机会火烧乌巢,完成了翻盘。 说句实话,纵观整个官渡之战,袁绍即便是战略和战术已经大失误的情况下,曹操还是赢得如此艰难。如果没有二五仔许攸,这一战的结果大概率还是曹操失败,但也不能否认,在一战当中袁绍的表现到底有多愚蠢。 飞龙骑脸都输了,几乎跟孙十万在合肥之战的表现没什么区别。 陈暮作为后来者,自然要汲取袁绍失败的教训,总结曹操成功的原因。而且官渡之战对于他的参考意义,远比历史上其它所有以少胜多的战役更大。 毕竟他现在面对的就是袁绍本人,通过官渡之战,他可以从袁绍的打法、性格、决策等等对方面进行分析,找到制胜的关键。 兄弟二人正研究着舆图,最先过来的是荀彧荀攸,荀彧是平原相,荀攸目前担任平原长史,平时都在城内,不像田丰和沮授一样,一个担任抚军中郎将,一个是军师中郎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军营里,比如田丰正和张飞在博平一带,沮授和典韦在鬲国一带。 然后是高唐防线的太史慈黄忠他们,还有高城一带的臧霸,张辽高顺牵招等人则是在平原县城以西的绎幕县前线,徐荣则是被派往了三韩之地,公孙度那边是另外一招暗棋,需要他去处理。 因此别看刘备帐下人才济济,但大家并不是在一起,想要开个会,还是非常麻烦。 从午后一直到天黑,差不多三四个时辰,等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除了距离最远的臧霸以外,其他人都基本到齐,毕竟现在青州防线收得很紧,即便是博平到平原,也不过是七十多里,快马赶来,也就那么一两个时辰。 荀彧来了之后,然后是阎忠,紧接着就是张辽高顺牵招,再之后就是太史慈黄忠,这些人离得都不远,不管是从绎幕县到平原县,还是从高唐县到平原县,基本都在三四十里路的范畴。 沮授和典韦稍微离得远一点点,鬲国到平原差不多五十里左右。他们是倒数第二批到的,等到张飞和田丰抵达的时候,天自然已经全黑了。 到了差不多晚上八点多钟,张飞风尘仆仆地步入大厅,一进来就嚷嚷道:“大哥,这么急着把我从博平叫回来做甚?” 这个时候刘备陈暮荀彧沮授荀攸等人正在研究袁绍军在清河国渤海国等地布置的防线,他们把大厅稍微改造了一下,竖起一块很大的舆图贴在木板上,厅内点上了大量油灯,众将士围着听他们讲解。 见张飞进来,刘备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摆摆手道:“三弟回来了,大家先坐吧。” 众人便依次坐下。 按照作为排列,陈暮坐在刘备右手下方第一个,张飞坐在左手下方第一个,然后依次是沮授典韦太史慈等。许褚站在刘备身后当保镖,十多人济济一堂,开展了青州第一次重要会议。 其实刘备军队自然不止这点人,中高层军官当中,历史上留下姓名的校尉、军司马、裨将、偏将不在少数,还有手下谋士团多达三四十人,如孙乾简雍这些人,还有钟繇、华歆、王朗、氏仪、孙邵、左继、刘谦、崔琰、国渊、公孙方、王脩、毛玠等等。 但就跟曹操的一生中拥有的所有谋士多达一百零二人,骨干谋士却只有九人一样。刘备目前拥有的骨干谋士,也只有四人,陈暮、沮授、荀彧、田丰,连荀攸和阎忠都不算,因为他们二人是最近两年才加入,功劳和资历都较晚。 从泰山学宫毕业的大量士人在军中担任中层文书,各军队长史、主簿、从事达数百人,各级精锐军官由上到下多达数千人之多,连许褚现在都仅仅只是个侍卫长,可见现在刘备集团羽翼已经相当丰满。 刘备高坐主位,陈暮张飞左右分坐,然后谋士团沮授、荀彧、田丰、荀攸、阎忠,紧接着就是几名大将,典韦、太史慈、张辽、高顺、黄忠、牵招。 十四个人,还有在高城的臧霸,以及洛阳的关羽赵云,组成了目前整个青州最高管理层。 连镇守徐州的蔡阳都没有进入这个圈子。 毕竟蔡阳虽然是陈暮的妻舅,但跟这些人比,资历、军功、地位都差一截,所以哪怕现在蔡阳已经当上了杂号将军,可以算是高层一员,却也依旧被排除在最高管理层之外。 众人坐下之后,刘备高声道:“大家奔波了一天,想必都已经饿了,先上菜吧!” 外面早就温热好了酒菜的奴仆就开始端上菜肴。 是炒菜。 在这个年代,想吃一盘炒菜可不容易。也就是陈暮发明之后,教会了国相府的厨子,这才能让众人大饱口福。 众人说说笑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填饱了肚子,祭好了五脏庙,才开始正式。 酒宴结束,张飞搞了根牙签在那剔牙,歪着脑袋对刘备说道:“这菜真好吃,这酒真好喝,我都舍不得回博平了,大哥,把我调回平原吧。” “三哥,你要是不回博平,这一战我们可打不赢。” 陈暮笑呵呵地道。 听到他的话,张飞顿时来了精神,忙道:“终于准备开战了吗?” “是啊,确实应该打仗了。” 陈暮看了眼沮授荀彧田丰等人,历史上袁绍进攻曹操的时候,曹操手下谋士除了孔融是个保皇派,有自己的利益主张以外,其他人全部主战,给予曹操极大的信心。 其实那些谋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 只不过这一战是不打也得打,毕竟是人家打到家门口来了,如果不打的话,那曹操只有投降一条出路,所以大家也都是硬着头皮去接。 而现在不同,青州是有主动权的,防线如此严密的情况下,冀州想要进攻,无异于难如登天。 这就好像两个巨人一样,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反而不管谁先出手,都会暴露出弱点,被人家后发制人,这才叫难顶。 但现在既然陈暮一人主战,沮授田丰荀彧等人自然也不得不支持他的意见,因为确实像陈暮说的那样,因为各方面原因,现在已经是唯一能够击败冀州的机会。 如果时间拖得越久,等到老派党人们一个个都老死,党人对冀州的影响力进一步衰弱。张燕、公孙瓒那边也有可能生变的情况下,继续拖时间,只会对青州越来越不利,胜利的天平会往冀州倾斜。 所以这一战不打,也得打。 听到陈暮肯定的声音,张飞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马上说道:“大哥,四弟,你们说,该怎么打,打哪里?我都听你们的。” 刘备摆了摆手,说道:“三弟稍安勿躁,听四弟和几位军师详细说明。” 陈暮环顾众人,说道:“打仗,需要定下一个战略目标。战术和战争,都是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标而实行的努力,所以在此之前,就得定下一个战略计划,诸位以为,什么样的结果,是我们应该得到的战略目标呢?” 沮授沉吟道:“夺下整个冀州?” “这是大战略!” 陈暮说道:“击败袁绍,夺下整个冀州,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但在此之前,还得定下无数小战略才行。诸位想一想,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荀彧想了想道:“我们的兵力不如冀州多,但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粮草也充足?” “这些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太大的优势。” 陈暮分析道:“王芬时期,冀州不修武事,士兵素质确实一般。但袁绍上任以后,以其当年打过董卓的精锐之师为骨干,训练士卒,虽单兵依旧不如我们,但也差不了太多。武器装备方面,我们确实略胜一筹,可他的兵马较多,装备也不差,粮草更不用多说,冀州仓谷,可用十年之久。” 沮授和荀彧对视一眼,二人皆有战略眼光,但在此时却想不出来下一步的战略应该怎么做。过了片刻,两个人默默摇摇头,沮授说道:“子归就不要卖关子了,你倒是说说,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陈暮笑了起来,指了指地面,道:“我们的优势就在于我们布置了强悍的防线,青州西面为泰山山脉,北面为大河壶口,防线较窄,易守难攻。袁绍根本打不进来,而我们却随时可以攻出去。反倒是冀州虽地大物博,可一片平坦,几无防守之地,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优劣势!” “我可以打你,你却打不到我?” 荀彧试探问道。 “正是!” 陈暮点点头。 就跟蜀国和魏国的战争一样。 诸葛亮六出祁山,四处攻城略地,魏国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是依靠了巴蜀无数天堑防线难以进攻。 也就是蜀国的体量太小,如果体量再大一些,只要吴国不偷袭荆州,拥有荆州和益州两地,未来魏蜀战争的胜负结果,还犹未可知。 当然,青州跟益州那种防御能力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不说从徐州琅琊国就有直通青州腹地的平坦道路,单说泰山也不是完全没有路可走,只不过翻越泰山的成本太大,纵观历朝历代,没有人会去做而已。 不过虽然青州的防御能力无法和益州比较,可青州不是季汉,冀州也不是曹魏。双方的实力是成正比的,一个天下第一强,一个天下第二强,天下第二还有严密防区,怎么打都立于不败之地。 陈暮继续说道:“冀州没有防线会成为一个很大问题,如果全面发动攻势,我们可以从多方发动袭击。就如同一个巨人一样,看似强悍,实际上浑身都是破绽。而且哪怕战败了,我们也可以立即退守平原,引诱敌人来攻,这是我认为的第一个战略!诱敌深入!” 沮授若有所思地道:“我们的优势只在青州有用,但敌人的劣势却到处都是,我们可以主动进攻,同时也能将敌人拖入我们的优势当中?” “不错!” 陈暮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木板边上,指着上方的舆图说道:“大家看,冀州四面无险可守,青州大举入侵,袁绍的防线必然是清河国以及渤海、安平、河间一带。还有魏郡要防备洛阳的二哥,赵国、常山国、中山国以及巨鹿则必然空虚,如果此时张燕和伯圭兄进攻,会如何呀?” 荀彧说道:“牵制敌人主力,由友军发动致命一击。到时候前线袁军必乱,我们便可以趁势追击!” “这正是我认为的第二阶段战略了。” 陈暮说道:“第一阶段,由青州为主力进攻点,袭击清河国,渤海郡,逼迫袁绍来防。此时若有条件,则佯装不敌,引诱袁绍进攻平原,将他拖入我们的防区当中,让他们深陷泥潭里。这个阶段是一个漫长的阶段,我们必须发挥出我们的优势,袭扰各地城池,迁移清河与渤海百姓,让这两郡之地,变为焦土,不能让袁绍继续坐拥那么多肥沃土地!” “而如果袁绍不上当,那我们就继续采取骚扰战术,兵出大河,即便是不能将清河与渤海的百姓迁移走,不能将这些地方的兵马全部困在城中,也一定要将袁绍大部分主力部队吸引到这边,然后由洛阳配合我们的进攻,战争便正式进入第二个阶段!” “从第一个阶段到第二个阶段,也许会用很久的时间,也许会长达数年之久。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有耐心,就像是一群狼,在猎杀一头巨大的水牛,不时上去咬一口,耗尽它的体力,最终才能将它吃下!” “而这个计划,也就是我们的终极战略目标!” 陈暮环顾众人,缓缓地说道:“我将它命名为群狼战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胸有苍穹 群狼战术,并非二战时期德国人发明的狼群战术。 一个是群狼,一个是狼群,虽然一个意思,但不管是打法还是实际操作,完全没有共通性。 因为德国人发明的狼群战术是海战的具体打法,就是用潜艇群来进攻大型舰船,以多打少,摧毁盟军航线,因而顾名思义狼群战术。 而陈暮的群狼战术,甚至已经可以上升到一种战略,而非具体的战术。 他的策略是这样,以青州为狼王,负责发动主攻,同时牵制敌人大部分精力,然后由洛阳、幽州进行策应,再加上伺机而动的张燕,三面偷袭骚扰。 袁绍虽然实力强悍,但分身乏术,被多方围攻,必然难以应付。正所谓猛虎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 而作为拥有大量防线的两个地方,青州和洛阳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可攻可守,洛阳八关,你袁绍可以打进河内,但打不进洛阳,守住孟津小平津等地,你就拿我没办法。 青州也是如此,拥有黄河天堑,主动进攻权,都在他们手里。宛如两个乌龟,伸出头可以咬,缩回头可以防,攻防兼备,打得袁绍首尾不能相顾。 在这种情况下,袁绍唯一可以动手的地方也就只有幽州。 可惜他尝试过,他之所以先决定处理公孙瓒,就是太清楚青州和洛阳太难打。但当刘虞的天子诏书下达的时候,他就已经宣告了失败。 所以一旦陈暮的群狼战术开展之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袁绍将会进入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等到袁绍受不了,想要和青州展开大决战的时候,青州完全可以把他拖入泥潭里。 总而言之,冀州这个巨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拿下。群狼战术严格来说是一种消耗战,还是陈暮当初的设想,以青、幽、洛阳三地的为支点,分头袭扰,合力进攻,慢慢地将冀州这个巨人一口一口地咬死吞下。 这意味着早在当年刘备进军关中失败,带着满朝文武定都洛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算计。毕竟在那之前,他曾经认为洛阳作为一块飞地,属于鸡肋性质,但想通之后,才能明白它的好处。 然而当陈暮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沮授思索良久,荀彧也是沉吟片刻,两个人互相对视,默默点了点头,荀彧伸出手,示意沮授来说话。 沮授便说道:“子归啊,你这一计策确实好。让袁绍四面八方,皆受我方牵制,首尾不能相顾,必受其乱.......” “好了好了。” 还未等他说完,陈暮就含笑道:“公与就不要绕圈子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和文若都认为,此计好归好,但却需要极为精妙的配合是吗?” 沮授见自己的想法被识破,倒也不尴尬,而是正色道:“我们四方围攻,不能随时保持通信,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进退有据,如果袁绍聪明一些,击退某两路,再大力围攻另外一路,以此各个击破,反倒是添油战术。” 荀彧叹气道:“是啊,四面围攻,若是约定同时进攻倒还好,可一旦事情有变。不管任何一方没有配合行动,对于其它路来说,都是个很大的打击,反倒袁绍是一个整体,更不容易被攻破。” 这就是群狼计划最大的缺点,由于通讯不发达,部队之间想要联络基本靠人力,往往几天甚至十几天才能得到消息,而且还是非常滞后的消息,对于战机稍纵即逝的战场来说,这会是一个极为致命的漏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萨尔浒战役。 明朝集结二十万大军,兵分四路一起进攻辽东。结果人家努尔哈赤“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就是集中兵力猛攻一路,先破西路再破北路,东路军不知另外两路军被破,加上山路崎岖,没有按照约定抵达,继续向北开进,努尔哈赤击败两路军后从容回防,再击溃东路军。 如此在短短五日之内,三路被破,南路军根本来不及得知消息,就发现敌人已经到了身前。虽然只是人家的斥候军,结果还是把南路军吓得直接崩溃,连接触都还没有接触,自行兵败如山倒,就可以知道在没有通讯手段的年代,信息差到底有多致命。 但陈暮既然早就有了计划,自然也想出了应对方式,他缓缓说道:“所以我才要去洛阳!” “四弟要去洛阳?” 刘备大惊。 陈暮点点头:“不错,这一战至关重要,非我不能亲至洛阳可处理。” 刘备皱眉道:“即便四弟去洛阳,可消息传递,依旧不能解决啊。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配合行动,还是难免要出岔子。” “群狼战术对于四路领头之人的要求极高,在没有信息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自己判断来解决麻烦。” 陈暮耐心解释道:“青州这边有公与、文若、元皓、公达四位大才,又有阎义先生出谋划策,大哥高枕无忧。幽州那边伯圭兄与鲜于辅兵强马壮,倒也无妨,张燕那边早期不会动,所以唯有洛阳才是问题关键,只能我亲自去了。” 刘备眉头缓缓舒展下来,点点头道:“若是非去不可的话,那也只能如此了。二弟常年在洛阳,我时常思念,牵挂着二弟孤身一人,颇为孤单,四弟去的话,至少能为二弟做个伴。” “我会将大哥的思念之情转达给二哥。” 陈暮微笑道。 他去洛阳的事情,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最后才决定的。 后世曾经有人分析过田丰的骚扰战术是否能成功,经过研究,人们发现袁绍无论是从兵力、粮草、后勤以及战略纵深方面,几乎都碾压曹操,曹操胜率小得可怜。 如果没有发生官渡之战,而是实施田丰的骚扰战术,兵力、粮草供应得上的同时,且黄河几乎不能作为防御点,完全可以实施这个计划蚕食曹操。 但这个计划也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对于领兵将领的素质要求极高。每一路领军将领,最少也得臧霸级别,统帅能力比较极高。 毕竟人曹操手下那些是什么人? 骨干谋士:郭嘉、荀彧、荀攸、贾诩、程昱。 骨干武将:关羽、张辽、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许褚、李典、徐晃、于禁、乐进、臧霸。 谋士团全部智力96以上,五子良将有四个,还加上一个能在万军丛中砍死颜良的关羽,统帅能力和武力值全都爆满。 你去出兵进攻,以袁绍手底下那些货色,比如张南焦触之流,带一万人过去,即便是遇上张辽关羽的一千人马,估计都不够他们砍的,更别说分兵袭扰。 所以田丰的战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袁绍过于缺乏高级统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同为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郃,但一个张郃随便派个徐晃臧霸就能轻易搞定,其他人来就是送菜。 现在青州的群狼战术也是同理,战术同样没有任何问题,集结各方盟友,一起讨伐袁绍,但缺乏的是能够执行这项战术的将领和高级指挥人员。 正如同样是从南到北的北伐战争,高粱河车神和朱元璋能比吗? 人家朱元璋什么人? 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从乞丐一路最到了皇帝。 在很多人心目当中,他是超越了汉武帝、唐太宗,可以排在历朝历代皇帝排行榜第二名的存在。 高粱河车神又什么玩意儿? 笑柄而已。 皇帝与皇帝之间,不能一概而论的。 因此陈暮前往洛阳,亲自来执行自己制定的这一套战术,就在所难免。 毕竟青州谋士团已经很不错了,荀彧荀攸沮授田丰,再加上一个稍微差一点的阎忠,完全可以执行这套方案。 同时以刘备为中心,又有张辽、臧霸两个统帅能力极高的人为主将,太史慈、黄忠、典韦、张飞等武力值极高的人为冲阵大将,高顺练兵奇才,陷阵营冲锋陷阵,从谋士到武将,都是靠得住的人。 最重要的是,刘备的统帅能力其实很一般,前期小规模战争中往往能取胜,大规模战争却输得一塌糊涂。后期虽然赢下了汉中之战,但夷陵之战就充分暴露了他的弱点。 不过汉中之战也证明了他是一个听得进话以及容易放权的人,只要不出现关羽张飞陈暮阵亡,让他失去理智的情况,那么他完全可以放权给荀彧沮授二人为战略统筹,让田丰和荀攸布置具体战术安排,他居中坐镇即可。 如此青州有沮授荀彧这两个战略大师,荀攸田丰这两个战术大师,再加上诸多高质量武将,必然可以执行群狼战术。陈暮去洛阳,带着关羽、赵云、管亥、徐晃、武安国等人,同样可以执行战术。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幽州和黑山军那边,不过黑山军是一张底牌,不会轻动。幽州那边陈暮对他们的期望不高,只需要牵制一部分袁绍兵马即可,且幽州兵马最多,实力最强。 公孙瓒数万兵马,再加上鲜于辅,即便打得再差,总归是能给袁绍造成一点压力。而真正的主攻则是青州,洛阳作为副攻。因为这两地离魏郡太近了,作为冀州治所所在,魏郡一旦被攻破,邺城失守,那么袁绍就彻底失败。 因此袁绍在对付青州和洛阳的时候,主要兵力一定是集中在清河国以及魏郡等地,那么公孙瓒和鲜于辅那边,便可以在北面肆无忌惮地南下骚扰,正如一头头狼,不断地偷袭猎物,将它一步步地耗死。 当某一天袁绍再也支撑不住,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发动决战的时候。就是洛阳和青州全面龟缩防御,将他拖入两地防线泥潭的时候,而等待袁绍的,便是张燕和公孙瓒鲜于辅的背刺! 到那时,青州的獠牙这才完全显露出来,最后一口将袁绍这个庞然大物咬死,然后一头头野狼,嗷嗷叫着扑上去,大口分食,为将来一统天下,扫除最大的障碍。 这就是陈暮制定的群狼战术的全部! 一,骚扰! 二,拖字诀! 三,四面出击! 四,化主动为被动! 五,反击! 六,全面进攻! 七,一战定乾坤! 步骤虽然较多,但既然袁绍是最大的敌人,那也不妨以最全面的策略来对待。 一步一步执行所有计划,一口一口吞掉所有胜利果实。 这样。 终有一日,他们才能击败强敌,将原本历史上曹操需要将近七八年,才能吞下的河北,尽快拿下。 给众人确定了他的计策之后,陈暮看着大家,轻声说道:“大哥,三哥,公与,文若,元皓、公达、阎义先生,还有诸公。” “四弟你说。” 刘备站在原地,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陈暮微微一笑,缓缓鞠躬行礼:“这一战,就托付给大家了。” “子归安心!” 众人包括刘备在内,同样鞠躬回礼。 陈暮抬起头,继续说道:“明日我就启程前往洛阳,请大哥让公与和文若为左右统筹,元皓、公达以及阎义先生为随军军师,待大哥吹起战争号角之日,便是我在洛阳为大家策应之时。” 刘备抓住了陈暮的手,点点头道:“四弟,你放心。我都听几位军师之言,他们说打,我就下令打。” 陈暮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哥这一点,听得进去话,我希望大家记住,不管袁绍将来是把主攻方向放在青州还是洛阳,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我等定会按计划行事!” 众人又道。 陈暮笑了笑,最后认真说道:“诸公,此战关系天下,关系我汉室江山,袁绍是挡在我们一统大业之上最大的障碍,袁绍覆灭之日,就是一统天下大业之时!这大汉天下,有了诸公,才能万世太平!” 刘备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地道:“匡扶汉室,便在今日!” 荀彧也激动了起来,说道:“子归放心,就算拼尽我的老命,也绝不会让袁绍得逞。此战,必不负子归所托!” “必不负子归所托!” “四弟放心,他袁绍一千个来,我管他一千个死。一万个来,我管他一万个死!” 众将也是个个自有承诺,张飞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陈暮看着留在青州的众人战意高昂,心中亦是豪情万丈,脸上挂满了笑容。 袁绍,已是唯一的拦路虎! 因为早在那之前,陈暮就已经做了无数准备,防止河南、关中、江东出现像袁绍那样的大诸侯。 拿下河北,立即就是兵马南下,打着刘虞的名号,直接进去河南等地。 到那时曹操孙坚吕布这些人,不降也得降。 最终的结果,无外乎他们继续高举坚定维护朝廷统一大业的旗号,然后被陈暮调去中央,做个有名无实的三公九卿而已。 然后就是刘表和袁术,至于剩下的关中群鼠,以及益州刘璋,也都不过是无能之辈。 顺利地话,击败袁绍后,数年之内,就能一统天下! 到了那时,大汉。 将再一次站立在这世界之巅,发出自己的呐喊。 而且这一次,就不再是像汉武帝那样,仅仅只是对西域和草原有影响。 它的未来,必定是跺一跺脚,就能让这整个世界震上一震! 陈暮抬起头,透过厅中门帘,看到了屋外夜空。 群星璀璨,月光流转。 历史长河涌动。 三国乱世,人才辈出。 袁绍,曹操,孙坚,刘备,吕布,以及无数那些在青史一页留下自己功勋的人。 你们都是强者,也都是世间的英雄。 但我。 一步一步,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算计了整个天下。 我并非立于你们头顶之上。 只是胸有苍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仅此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鞠义练兵 五月初,阳光火辣辣地投射在大地上,旷野上的杂草被晒得蔫巴巴的,森林倒是郁郁葱葱,枝条葳蕤,阵阵蝉鸣传来,偶尔似有豺狼虎啸。 虽然永汉元年中原地区大旱灾,但波涛浩瀚的黄河依旧汹涌流淌,平原县城以西的官道上,一行人缓缓顺着官道走。 刘备带领青州上下刚刚送别了陈暮,陈暮则领着自己那一千玄甲重骑,浩浩荡荡往洛阳的方向而去。 青州有两千玄甲重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四兄弟当中,刘备曾经觉得每人配五百作为亲军护卫比较合适,这样平均分配一下,可以保护四兄弟的安全。 但关羽和张飞是什么人? 武力值都是汉末乱世仅次于吕布的存在,平日上阵杀敌,基本是等闲百八十人近不得身,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因而悍然拒绝,表示大哥和四弟更需要玄甲重骑的保护。 刘备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虽然比不过关羽张飞,好歹也是80多的武力值,属于二流武将中比较拔尖的类型,一般人想要他的命还是非常困难。 但他作为青州集团老大,已经被暗杀过很多次,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 因此在众人劝说下,他也不得不领一千人为贴身护卫。同时首任侍卫长典韦,第二任赵云,然后是许褚。 至于陈暮,他身边一直是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为中层军官,因为在这之前,玄甲重骑一直是一个整体。名义上之前典韦和赵云一直是他们的侍卫长,现在又换成许褚,所以陈暮这边一千人反倒没有侍卫长。 另外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这些人资历其实够,但武力值、统帅能力都很一般,只能算精英小兵级别,而玄甲重骑的侍卫长级别已经很高了,官方名字为玄骑校尉,属于校尉的范畴。 因此陈暮这一边一直没有一个合格的人才担任玄甲重骑的侍卫长。 不过今日倒是有些不同,一千玄甲重骑保护着陈暮西去,以往陈暮身后是跟着阿大阿二,张龙赵虎几人,现在身边却多了一个一身玄甲,脸上戴了半边面具的奇特男人,仅仅跟在陈暮的左右,位列还在阿大阿二等人之前。 这是新任的玄甲重骑侍卫长,叫做陶破虏,三个字,很奇怪的名字。阿大阿二他们对于之前的典韦赵云是服气的,对后来冒出的许褚却不感冒,只是许褚一直待在刘备身边,他们也没机会表达不满。 但现在又冒出个陶破虏站在他们头顶,众人自然不服气,按照资历,阿大阿二张龙赵虎即便不做侍卫长,也该由一个资历不比他们差,武力值比他们高,让他们服气的人来做。 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来,属实没有面子。因而大家伙憋着一股劲,一路走了两天,过了聊城之后,在乐平境内的漯水边休息时,众人开始发难。 一行人在河滩草地上休息,不要以为骑兵就移动速度很快,他们是重骑兵,一人双马,要保护马力的情况下,移动速度基本跟步兵差不多,每日走个七十里就是极限。赶路阶段陶破虏一直跟着陈暮,现在休息放养马匹,让马匹饮水之时,总归要讨教一下。 这个时候陈暮正和这位陶破虏聊些事情,远处士兵们牵着马匹在河边饮水,还有一些士兵纷纷围拢过来催促着几人过去。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本来就商量了好了战术,见时机成熟,阿大便笑嘻嘻地上来说道:“四将军,这一路行军无事,将士们也无从消遣,颇为无聊了些。” 陈暮看出他想干嘛,摆着看乐子的心态笑道:“怎么,你也想给我表演个舞剑助兴?” “那哪敢啊。” 阿大看向陶破虏,笑着说道:“只是兄弟们确实无趣,就想着休息时军中演武一番,刚好陶校尉做我们的首领,因而想让校尉点评一下,看看我们弟兄平日演武,是否有差错。” 陈暮笑了笑,摆摆手:“你先过去,我跟陶校尉有点事要说。” “四将军......” “快去快去。” “好吧。” 阿大勉为其难地过去了。 见到他们之间这样的状态,鞠义皱起眉头道:“你平时就是这样和他们打交道的?” 陈暮毫不在意地道:“和身边亲卫肯定不能太威严,不然的话,会让他们感觉自己跟普通士兵没区别。要让他们觉得自己高普通士兵一等,这样他们才能在战争中用命去救你的性命,你当初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只不过对于我来说,我不会让他们懒散到这种程度。如果连上下尊卑都可以变得不同,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认为你对他们的好,是一种理所当然。” 鞠义瞳孔微缩,目光中露出追忆的神情,似乎想起了那个大火蔓延的山谷,是身边的亲卫死死保护住自己,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你这话倒也对。” 陈暮仔细想想,似乎鞠义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亲卫肯定要与普通士兵有区别,不然的话亲卫凭什么给你卖命? 但主将一定也要有自己的威严,否则在亲卫面前尚且如此,一旦统领三军的时候,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只是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是当初涿县起兵时跟着的五百老兵,和他们在一起实在太久了,不知不觉当中,他们似乎变得像亲人一样,说话也变得肆无忌惮,反倒失去了那种军中应该有的森严等级。 “要不要我帮你捶打捶打这帮家伙?” 鞠义笑了笑。 作为汉末顶尖练兵大才,这点把握他还是有。 陈暮摊开手,往阿大阿二张龙赵虎那边瞅了眼:“你的机会来了,看你表演就是了。” “遵命,四将军!” 他在四将军那三个字的时候咬得很重,眼神中分明带了些许戏谑。 玄甲重骑选的确实是军中最强精锐不假,但正因为缺乏一个统军大将,导致他们十分懒散,陈暮又不怎么管他们,因而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这些人其实很跋扈,在军中属于人上人。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陷阵营他们不敢去招惹以外,在偶尔举行的三军军演当中,玄甲重骑经常欺负别的军队,惹得军中上下对他们颇有微词。 现在鞠义愿意出手教训教训这帮小崽子,陈暮倒也乐于见到这个画面,免得以后他们再惹是生非搞出祸端。 就看到鞠义缓步走了过去,冷着铁面,厉声喝道:“刚刚谁说要演武的?” 阿大这边在跟阿二张龙赵虎等一群兄弟抱怨四将军护着新来的这位侍卫长,没想到鞠义主动上门,顿时心头一喜,立即高声回应道:“回校尉,是我,朱大!” 说着还对自己的弟弟朱二以及好兄弟张龙赵虎挤眉弄眼,示意这位新来的陶校尉中计了。 鞠义走到阿大面前,原本冷着的脸忽然诡异一笑,说道:“既是演武,自然该把阵势摆开。除了在那边放马的以外,想要参加演武的都过来,不想参加的就离远一些。” “唯!” 这本来就是一群人给鞠义设的计,既然他这么上套,那么自然也会按照计划行事。周围的士兵笑嘻嘻的走开些,留下了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以及十余个武艺较好的队长屯长等中下层军官。 其实按理来说,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也是军中老油条了,十七八岁跟着刘备出来混,十多年下来已经三十上下,上阵杀敌无数,好歹该成熟些,不应该这么儿戏。 但他们就是不服,论资历,阿大阿二张龙赵虎比典韦都早几个月,论......额,大概也只能论资历了,因为武力值和统帅能力他们确实没有。 典韦他们肯定服,当年董卓营寨被黄巾攻破,他如一道中流砥柱,带着千余弟兄死死顶住了营门,可谓是战功赫赫。 赵云也没问题,资历比不上他们确实不假。可谁让人家阵前斩将,还和天下第一的吕布交过手呢? 许褚和鞠义就不同,两个空降的侍卫长,无资历无军功,凭什么能率领他们这群人? 其实在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心中,最适合跟在陈暮身边的还是胡平。胡平原本是武安流寇,罗市贼被击溃后,刘备招降了他们。资历比他们稍差一点,但武力值和统帅能力比他们高一点,也跟随陈暮多年,胡平当侍卫长,他们心里稍微平衡一点。 主要也是他们四个人一样的资历,一样的战功,谁当都不好,推胡平出来,肯定没问题。可惜胡平的父亲胡志年纪很大,前些年胡平退役了,回家照顾老父,去年胡志病逝,连胡勇都丁忧回家,胡平自然也不可能再回来。 曾经有人提议过让阿大当,张龙赵虎也没有意见,表示对他绝对支持。只是阿大这个人比较讲义气,还是担心张龙赵虎,毕竟四人原本平起平坐,阿大忽然当侍卫长,他们心里肯定也有落差。 如此陈暮身边侍卫长的位置,就一直属于空缺的状态。而阿大虽然因为顾及三个兄弟,不好意思担任侍卫长,可空降一个在他心中不如他们的人,他自然也不想答应。 这样对于新冒出来的这个陶破虏,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明面上违抗军令肯定不行,虽然和陈暮亲如家人,但这样做实在违背一个军人的素养。 而在演武的时候,如果单挑能够把这位陶破虏打得狼狈不堪,在军中上下面前丢进颜面,就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虽然这样做会将这位陶破虏得罪死,但军中本来就是靠本事吃饭。没有本事你凭什么得到我们的尊重?更何况这样做也是在不违背军中规矩的范围之内,合情合理,演武中出现误伤是常有的事情,你自己本事不如人,就别怪别人出手厉害。 因此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决定给鞠义一次下马威。 陈暮自己倒是好好反思了一下,鞠义说得没错,阿大阿二他们也确实缺乏一个优秀的统率来带领他们,自己有其它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训练他们,一直放任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将来如果出大问题,受伤的还是他自己,所以也乐于见到这个画面。 众人装模作样开始演武,因为本来就没打算认真比划,一个个笑嘻嘻地表演了几个招式,有擒拿的有对砍的还有摔跤的,阿大跟阿二几乎是程序式的对练几招,然后就冲着鞠义喊道:“陶校尉,你觉得如何?” 鞠义只觉得一头问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对陈暮道:“这是名震天下的玄甲重骑?” 陈暮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背着手脸色十分严肃地走过来,冷冷地看着阿大阿二张龙赵虎四人,将他们几个盯得后背发凉,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原本嘻嘻哈哈的众人,一个个都静若寒蝉,不敢说话。 “李彪!” “在!” “取军棍来!” “四将军......” “取军棍来!” 这一次陈暮再也没有姑息。 玄甲重骑可是他多年随行的保镖,自己生命安全的保证。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没有亏待过他们。 所有的军饷都是十分高的待遇,家属也分了田地,甚至给予他们产业,保证他们后顾无忧。 而且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这些人仅仅只是精英小兵的能力,却能够担任中级军官,堪比正规军中的军司马级别,已经是很高的规格。 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直是自己横行天下,四处行动的依仗,结果今日的表现却是让他大失所望,心中气愤不已。 要是再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将来遇到突发状况,稍微一个不留神,死的可就是他自己! 这不仅是在对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最重要的也是在对自己生命安全的负责。 阿大等人还没弄清楚状况,远处负责玄甲重骑军纪的队长李彪就已经取了军棍过来,陈暮冷声说道:“你们四人,各领十军棍,其他人,五军棍!” 李彪迟疑道:“四将军,还得骑马赶路......” 陈暮喝道:“要不是还得骑马赶路,我非打得他们三天下不了床,军纪队,还愣着做什么,打!” 军纪队众人不敢不从,上来揪着阿大阿二等十多名中低级军官,一边小声道歉,一边让他们趴下,然后开始举棍一顿痛打。这些人倒也硬气,全程没有求饶,默默趴下接受挨打。陈暮一旦认真起来,他们再也不敢像以前那么嬉皮笑脸。 这边挨了打,除了远处那边还在放马的大部分士兵以外,周围的士兵默默看着,都没有说话。鞠义看着这些汉子只是咬牙接受,点点头道:“没有烂到底子里,还算有救。” 十棍子不多,很快打完。 皮外伤而已,何况都是兄弟,下手有分寸,不会伤及脏腑。只是疼肯定会很疼,一个个站起来摸着屁股龇牙咧嘴。 等他们起身之后,陈暮才冷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 阿大迟疑片刻,耷拉着脑袋道:“知道。” “为什么打你们?” “因为我们以下犯上,不该冒犯陶校尉。” “放屁!” 陈暮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大骂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陶校尉,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既然是演武,就给我好好打。一个个花拳绣腿,我奶奶对练都比你们强,你们还有脸来给陶校尉下马威?我都觉得丢人!”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四将军忽然发这么大脾气,原来根本不是他们想给陶破虏下马威的原因,而是他们训练态度的问题。 军中虽然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但军队同时也是靠本事吃饭,你能打,或者能统兵,大家都愿意服。毕竟上了战场,那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拼,大家也怕遇到个饭桶上官,带着他们去送死。 所以你去试探一下上官的本事无所谓,只要这位上官有信心有本事,不怕压服不了你们。 问题是就算你们想要借故试探,或者给他一个下马威,你好歹认真一点。军中演武,不能开玩笑。一个个嬉皮笑脸,像是老太太坐桩一样,别说陈暮看得气人,就连鞠义这个刚刚上任的玄甲重骑侍卫长,都只觉得玄甲重骑,名不副实。 其实也是因为这些年陈暮太忙,没有时间去管身边这些侍卫。二来他们确实少一个能够好好督促他们的统领,而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这些人又没有统兵能力,把手下当兄弟,对他们并不严苛,导致士兵们越来越懒散。 毕竟训练这种事情,靠的不是自觉,而是严格的纪律和督促。之前典韦和赵云在的时候,玄甲重骑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可这几年一直没怎么打仗,加上典韦赵云不在,他们松懈下来很正常。 听到陈暮的话,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鞠义笑了笑道:“至少你们还能听从处罚,忍着疼痛没有喊叫,还有救,来来来,不是要试探我本事吗?谁先上?” 这就是直接走程序了。 众人摄于刚才陈暮的怒火,一个个不敢上来。 陈暮就觉得血压快上来了,暴喝道:“都是聋子?陶校尉让你们上,没听到吗?” “我先来!” 当下就有一勇士空手上来,喊道:“我来跟校尉比摔跤,陶校尉小心了。” 鞠义连盔甲都没有卸下,双手一拍,乐道:“来!” 那人见他如此托大,当即找准机会上。 摔跤大家都知道,身上一身铠甲,有棱有角,不仅笨重,还给敌人支点,很容易被人找到破绽击倒。 但鞠义什么人? 他可是民风彪悍的西凉人,精通羌人战法,普通士兵想找他的麻烦,还是差得太远。 就看到那勇士上来找了个角度,正想抱摔,哪料到鞠义个回旋步伐,反倒来到了他身侧,稍微一个勾脚,再那么一拌,连让人身体都没有碰到,就将那勇士撂倒在地。 见军中最擅长摔跤的士兵被弄翻,又有一人上来,举起手中环首大刀道:“我来与校尉比试刀法,刀剑不长眼,若是伤到校尉请海涵。” 鞠义抽出腰间刀来,刀锋寒芒毕露,又向那人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上。 那人举刀便砍。 熟料鞠义横刀挡下,然后大力往左一推,右手手肘狠狠地打在那士兵脸上,将他打翻在地,等那士兵再想爬起来的时候,刀尖已经夹在他颈下。 作为曾经阵斩公孙瓒大将严纲的悍勇之辈,鞠义或许没有关羽张飞那般强大,但也是二流武将水准,普通精锐小兵,还真不是对手。 有了一个两个,自然就有三个四个,很快众人就一个个上来,甚至鞠义还不满足,让大家两个三个形成战阵上前比试。 结果不出所料,来一个被他放翻一个,来两个被他打倒两个,来三个也是很快被他击破。 一时间满地都是被他打趴下的士兵,看得周围众人目瞪口呆,讷讷无言。 “服了没有?” 鞠义瞪着一对似乎要吃人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没有上,他们被打得屁股疼,上去肯定不方便施展。 但他们再蠢也该知道,以他们的本事,肯定是没有能力对付那么多士兵,人家一出手就是打翻了众人,三五成群一块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显然是踢到了钢板。 一时间几人都是不敢冒犯,讷讷道:“服了服了。” “服了就好!” 鞠义环顾众人,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大白牙:“全军听令,五百人一队,牵马骑乘,疾驰二十里。另外五百人戴甲急行,跑步前进,跟在马后不准掉队,若是掉队,自生自灭!听到没有!” “啊???” 所有人都傻了眼。 他们是重骑兵,因此铠甲重达十多公斤。 负重训练对于后世人民部队来说家常便饭,小菜一碟。对于青州军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因为这是陈暮制定的练兵计划,目的是为了训练更加精锐的士兵。 如果是陷阵营,别说二十里,就算是五十里,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还是那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督促,玄甲重骑往往日常训练都不怎么上心,简单来说,他们已经荒废了很久,体力有些更不上。 现在忽然开始跑步前进,估计很多人都受不了。 然而给人家下马威,反倒被人家还了个下马威,既然心服口服了,怎么样也得听令,军令如山,众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从命令,开始了一轮折磨之旅! 陈暮看着众人惨遭鞠义毒手,心中没有一点同情和帮他们说法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军人要有当军人的态度。如果因为自己没有时间,又没有一个统领他们的人管着他们,就这样一直疏于训练的话,将来一定会出大问题。 前段时间袁绍果然下令将鞠义满门处死,除了在西凉老家侍奉祖父的长子以外,他的几个妻妾和另外几个儿女都无一存活。 这让鞠义对袁绍充满了仇恨,投降青州,发誓要让袁绍血债血偿。 刚好陈暮也需要鞠义为青州练兵,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现在就先拿玄甲重骑开刀,也不是一件坏事,刚好看看他练兵的本事。 一周年不写书聊聊人生 今天不写书,聊点人生。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2020年9月3号发书,到昨天刚好一年。 按理来说,一周年过去,到今天刚好是新的一年开始,不该断更,也不该在这里和大家扯谈。 不说发个十章八章,怎么样也该更个万字给大家尽尽兴,毕竟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书已经到了中后程,大结局预计也就三个月的事情。 但我还是要说,群里熟悉我的读者都知道,我白天上班,晚上下班码字。没有存稿,没有夸张的手速,甚至连大纲都没有,所以想要每天下班以后,达到日更万字,基本要拿命在拼。 是的,我没有大纲,基本只靠一条主要故事脉络,然后开始填充细写,而这个故事脉络,全在脑子里。 这也导致中间出现过一次大失误,就是刘备攻长安的那一次没有写好,流失了不少读者。在那之前,我追订的读者还有个五六百人,到现在追订只有一百多人,很惨淡。 倒不是卖惨,我四万多收藏,从来没有买过数据,但均订却不到2000,收订比21比1,这就证明有很大一部分读者会选择去看盗版。 我对于这部分读者容忍度很高,因为我上学的时候没钱,也只能选择看盗版。将心比心,我希望的是如果有能力,还是尽量支持正版。但学生党确实钱不多,大家跟我说一句,盗版随便看就是,也没关系。 扯远了,还是回到刚才想说的话题。那就是我白天上班,晚上码字,时间很紧凑,每天往往都是9-11点发新章节,然后再码一点第二天要写的字数,大概在几百到两千字之间。 写得多,第二天就能早更新,写得少就晚更新,所以大多数时候,10点发新章节,我可能要到12-1点才睡觉,然后第二天早上8点多起来洗漱了去上班。 这大概就是我每天的生活状态,而且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整整过了一年,每个月的休息时间居然只有一天,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出去娱乐社交以及认识新的朋友,我都快忘记我还没有满30岁。 今天是一周年新的开始,以前有人问我,之前写游戏,现在却忽然写三国,跨越是不是有点大? 我想告诉大家,跨越一点都不大。 因为我不是在写游戏,也不是在写历史,而是在写人生,在写我想要写出来的一些东西。 我出生于94年,湖南南部某市某县某镇某村里,地地道道的山里农村人,父母在我很小时候就去城里打工,我就成了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带两年,外公外婆带两年,最多的时候,我记得外婆家,三个舅舅,两个姨的儿女加起来,有差不多九个孩子。 然后顺理成章,在镇子里读小学,在县里读初中高中一路寄宿,考上大学,然后16年毕业找工作。去过深圳,去过广东,最后回了长沙,说句很难堪的话,我工作能力不谈,业务水平也不说,在深圳那两年过得确实惨。 我觉得我像个灾星,在那里呆了起码有十家公司,十家全部倒闭。甚至还有家很大的公司,老板身家上亿,结果忽然爆了大雷,公司宣告破产......说起来好笑,但真正遇到了,你就会觉得过于悲催。 于是钱没赚到,灰溜溜地回去了。 深圳那地方确实不适合我,回长沙后倒是正常了,二本的学历,找个地方上班还是轻松,每个月几千块钱,朝九晚五日常生活而已。 那为什么想写书呢? 18年IG夺冠,就是我想写书的最大动力。 有人说,家里既然困难,就得好好读书。我承认,我这个人烂泥扶不上墙,虽然考上了二本,但我不是学霸,没有那个命,上大学最多的事情,就是打LOL。 所以IG夺冠给我的,更多的是热血和感动,那种冠军常年被韩国人垄断,多年无冠的压抑感,瞬间释放出来,给予了我极大的热情。 于是就这样,我踏上了一条写书的道路,开始了英雄联盟,就是为了将这份热血延续到我的书里,继续这份神话。 可惜的是,这本书没有写完,不是我不想写,而是遇到的事情太多,奶奶和外婆在19年和20年先后去世,给了我很大的打击,再加上工作没了,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确实提不起笔。 一直过了好几个月,我才恢复过来,找了新工作,又想写英雄联盟的时候,却又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 暮气取代了朝气,一个二十七岁的人,活得却像是七十二岁。 于是我就在想,也许是该写一本新书。 写什么呢? 那段时间就在看网文,找不到灵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忽然想起了我多年前的一个遗憾。 曾经看过三国演义,很羡慕桃园结义的那种兄弟情分。 如果有一本书,能与刘关张结义,一起共享这份情谊,让我作为读者也能代入这种感觉,那多好。 可惜我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 然后我就在想,那干脆我自己来写吧。 这便成了我写三国文的初衷。 写历史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查阅大量资料,分析人物性格,寻找地图资源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随着我深入了解,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沉浸了进去,对人物性格有了更多的了解,对刘备这个人物,反倒是有了很多代入感。 看他的一生,就仿佛是在看我自己的前半生,以及大多数人的前半生一样。 年轻时朝气蓬勃,哪怕家里贫困,读书是靠族叔接济,不好好念书,喜欢狗马音乐美衣服。就跟我家境贫困,考上大学,不好好当学霸,却喜欢打英雄联盟一样。 初入官场,面对不公,愤然怒鞭督邮,辞职挂冠。就跟我初入职场,面对职场很多事情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辞职一样。 多年颠沛流离,初心不改,但也懂得圆滑,四处投奔各路诸侯,学会了很多道理,明白了很多事情。正如我去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从刚入职场的愣头青,变成了现在逢人便笑,点头哈腰习以为常的老油条一样。 于是我就像是一块白布,进入了一坛染缸里。我明白了在这个社会里,为人太锋芒毕露,不会伤到别人,大多数时候,只会伤到你自己。然后学会了隐藏,学会了人情世故,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华强说,年轻人如果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我现在可以告诉他。 年轻人或许应该气盛,但要学聪明,不能过于愣头青。 毕竟你那么年轻气盛,最后不也被毙了吗? 世界就是这样,有冲劲和那股子热血,不代表你会成功。 只不过我作为失败者,其实没有资格在这里教大家怎么做,只是在这里分享和吐槽一下我自己的人生而已。 大家也不用在我这里得到多少共鸣,也不用觉得可以从我这里吸取多少教训,那都没有意义。 又扯远了,说回这本三国书。 刚才说过,写三国书的初衷,仅仅只是曾经的一个遗憾。 而随着深入地写,却给了我自己更多代入感。 因为我在刘备身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 我们这些普通人与刘备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最终成功了,于是他可以不改初心,因为关羽的死,一怒而举国之力报仇,即便是死了,也依旧不悔。 而我们,也许这一辈子,大概就是如此,然后慢慢沉沦,沉沦,如行尸走肉一般,过完这一生。 当然。 我指的是大多数人。 也许有人杰,有英雄,他们能顺应时势,即便是家境贫困,照样可以出人头地。 可这样的人能有多少? 更多的,仅仅是平凡如野草一般的普罗大众。 普通地不能再普通,平凡地不能再平凡,一生毫无波澜而已。 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说,刘备带给我的,是一种平凡人在努力拼搏,最终走向辉煌的励志。 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像刘备那样艰难过了半辈子,晚年终于大器晚成,但至少我们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我们也依旧在朝着成功地方向努力。 于是就这样,我又找回了当初那份热血和感动,努力地在写好这本三国,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个遗憾。 人生嘛,有起有落很正常。 我不是大神,不聪明,没天分,但我有一颗carry的心。 我希望三个月后,这本书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希望平凡的每一个人,都能从我的书里找到这份向上拼搏的动力,最终走向成功。 然后我再写一本继续能带给我自己热血和感动的新书,然后均订破万,然后月入好几万,不说成为大神,至少能让我辞了现在这份工作,回老家,带着我的狗和猫养老就好。 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和远望。 很渺小,但对于我,以及全中国9%以上的人来说,月入几万,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我这成为了我的终极目标,在为了这个目标而拼搏! 努力,奋斗! 对了。 我的狗叫皮皮,一岁半大,母,去年在公司附近垃圾桶边上捡的一条3个月小金毛。 我的猫叫蛋蛋,三个月大,母,7月26号在租的房子楼下门口捡的一条2个月大的三花小土猫。 我之所以捡它们的原因是,别的流浪猫狗对人很警惕,人一靠近就跑了。而我走过去,它们都会用脸蹭我的裤脚。 现在它们过得很好,除了每天偶尔吵架,皮皮想**蛋,却总是被蛋蛋殴打以外。 我希望几年以后,我能靠写书养活自己的同时,带它们回老家,在山里起一栋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闲暇时能约三五好友去钓钓鱼,或者在山里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 然后又是很多年后,蛋蛋再也不殴打皮皮了,皮皮也不会整天这么精力旺盛,四处搞事。 它们会趴在院子里,依偎在一起,像一对多年的老姐妹一样,在这个安安静静的傍晚,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温暖的午后。 风在吹,灰在落,太阳慢慢落下山。 我躺在院子里,摇着扇子,看着满天繁星,像很多年前,奶奶和外婆把我搂在怀里,在同样的这个夏日夜晚,轻声哼着歌谣,送我进入梦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是一个圈套 从青州到洛阳的固定路线就是途径兖州。 沿途荒郊野岭,百里之内无鸡鸣,原本沟通冀州兖州边境的繁华官道此时荒无人烟,长满了杂草。 偶有迁移的百姓,远远见到这支队伍,也是迅速避让,慌不择路地往周围荒地里跑。 在这样一个吃人的乱世,军队远远不能给百姓带来安全。有的时候,官军比那些藏在山里打家劫舍的盗匪更加可怕。 既然到了兖州,自然就要拜访曹操。从阳平黄河渡口过河,河对面就是当年皇甫嵩击败东郡黄巾卜己,以及后来曹操扬兵北上,击败袁绍守军的仓亭。 历史上黄河以北几乎都是袁绍的地盘,东郡只有黄河以南的部分归属于曹操,但此时由于青州军的威慑,东郡黄河以北遭到了两家瓜分。 东北面的博平、聊城、乐平、发干、阳平等地在青州军的手里,而西南面的东武阳、顿丘、阴安、卫国等地在冀州军手里。 曹操则是占据了黄河以南七县,大家划河而治,同时阳平因为与东武阳极近,成为了双方对峙的前线。 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主攻方向,冀州也不可能在青州布置的黄河漯水防线区域与敌人决战,因此三方只是各派了数千人对峙而已,并没有大举屯兵。 从阳平过河,抵达仓亭之后,就到了曹操的地头。此地最近的县城是程昱的老家东阿县,不过东阿在仓亭的东面,陈暮是要往西南方向顺着黄河的上游走,因此就不需要路过东阿。 仓亭就是后世的阳谷县,此时还没有聚土凝城,周围也只有数个乡,但随着战乱而早已人烟稀少,远远看过去,一座座村庄满是荒芜残败的景象,正是午后饭点,炊烟很少,很多房屋早就已经坍塌,新坟旧坟遍地。 乱世人为蝼蚁,这样的景象不仅是在兖州,在豫州、扬州、关中等处于战乱地区的乡野到处都是。除了冀州青州荆州以及益州四地这几年稍稍稳定以外,其它地方早就已经一片凋零,宛如人间炼狱。 顺着长满杂草,仅仅还能依稀看到大量车辙脚印的官道一路南下,到天黑的时候,已经临近秦亭。此时此刻,秦亭之内,甄城县令率领城中大小官员在此等候,早早地前来迎接一行人。 仓亭属于东阿境内,秦亭则属于济阴郡甄城境内。两地本来就离得不远,陈暮这边过河,自然要跟曹操留在仓亭的守军打招呼,守军自然也会快马加鞭向曹操禀报此时。 只不过曹操把自己的治所从濮阳迁移到了济阴定陶,从仓亭过去有三百多里,即便快马报信,也得两天时间,所以处于这中间甄城令自然要代为接待。 从平原出发,再到乐平玄甲重骑的中底层军官开始挑战鞠义权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按理来说,乐平离此地不远,约一百七八十里左右,在没有阻碍的正常行军汉末记载一般都是在每日七十里左右,稍慢一些,最少也应每日四五十里,且还是骑兵的情况下,最多三天就能抵达。 那为什么他们的行军速度会这么慢呢? 因为鞠义在折磨士兵。 这一路上玄甲重骑可是吃了大苦,戴着盔甲不时轮换跑步前进,脚都磨出了泡,抵达阳平的时候实在受不了,这才休息了两天,让阳平的军医给脚上长泡的士兵挑了水泡敷上了药,然后继续上路。 折磨了五天之后,抵达甄城士兵们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点,在甄城令的热气招待下,吃上了热饭,洗了热水澡,泡起了脚,同时脚上有伤的士兵可以更换药物,不让伤口发臭。 若是一般人如此折磨士兵,士兵们早就开始怨声载道,甚至开始闹事了。 但问题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本来就是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中层军官挑事在先,鞠义报复在后,玄甲重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为玄甲重骑元老骨干成员,威望极高,受了他们的连带责任,底层士兵自然也无话可说。 如此到了甄城,好歹也能喘口气。 甄城令是山阳郡一位世家子弟,三十余岁,但能力一般,晚上设宴款待陈暮和鞠义,宴会上没有太防备,很快就被陈暮假装不经意间套了不少话出来,了解了一些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算秘密,军情司也能探察到。曹操为了稳固兖州,不得不依仗世家的力量,大肆提拔世家子弟,换取整个兖州世家的支持。 对于这一点,陈暮倒是理解。 因为历史上曹操倒是有过提拔寒门的举动,但他几次这么做,其实并非真的重视寒门,而是另有原因。 一开始他是极度靠拢世家,想要拉拢世家,结果受到了兖州一些门阀豪强的排挤,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边让,直接骂他是阉竖之后。 作为性情中人,曹操怒杀边让,结果就是导致兖州各大世家就更加对他不满,陈宫叛变,各大世家纷纷倒向吕布,差点让曹操直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等到后来曹操收复兖州,这才不得不向世家妥协,同时迎献帝,利用献帝的旗帜,吸纳无数世家的力量,让很多名士和忠汉之臣前来投奔。 那段时间,也是曹操麾下人才迅速膨胀的时候,如郭嘉、董昭、毛玠、荀攸、华歆、孔融等人都是公元196年加入曹操阵营。 而在赤壁之战后,保皇派开始崛起,很多世家都是忠诚于汉室,希望曹操还政于献帝。 发现这种情况,曹操便开始打压世家,杀了不少保皇派,同时提拔寒门,写下了著名散文《求贤令》,明扬仄陋,唯才是举。 所以研究史实你就会发现,曹操并非一开始就重用寒门,他一直依靠的还是曹家、夏侯家、颍川士人集团以及利用汉献帝聚集起来的世家力量,直到连荀彧都开始反对他的时候,这才重用寒门以此来制衡门阀。 现在曹操别说嫌弃世家重用寒门,他连嫌弃世家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兖州有些世家私底下嘲笑他是阉竖之后,估计也只能忍着,因为他不再像历史上那样,拥有汉室旗帜刘协帮他撑腰。 陈暮早就将兖州上下军政都摸透,曹操这等人杰,自然也在他的手掌心里蹦达不起来。简单来说,一切了如指掌,确保将来平定冀州之后,曹操覆手可灭! 不过,这些年来,陈暮也开始有些反思很多问题。比如因为过于打压曹操,反倒放任王芬起势,最终导致袁绍再一次把持了冀州。 其实早年他曾经就想打压袁绍,但他当初根基尚浅,即便为尚书令,想要左右袁家子弟,还是过于困难。因此只能顺势而为,不能强行去做。如袁绍因为有自己主见,难以调走,而袁术则听从安排,去了长沙,最后被困在了荆南,错过了宝贵的时间,让孙坚在豫州崛起。 但不管怎么样,这也侧面表达了,在内心深处,陈暮最警惕的敌人,依旧是曹操。不管是利用袁术陶谦,还是利用吕布,又甚者将他的战略家荀彧弄走,都是在把曹操碾压进谷底,而现在一切都证明,他最得很好,曹操不仅没有起来,还混得更差。 要知道,历史上此时的曹操已经占据了司隶、兖州、豫州,现在正在对付徐州和南阳这些地方,如今不仅豫州和司隶没有得到,连兖州都丢了一些地盘,兵马还是只有三四万人,可见陈暮的无数次打压,起到了最完美的效果。 终有一日,待袁绍覆灭之时,曹操也得老老实实去朝廷当他的无权九卿。 不然的话,袁绍将来的下场,就是他的结局! 入睡之前,陈暮这么想着。 一夜过去,甄城令又陪着他四处游玩了一天,到第三天午后,位于定陶的曹操才急匆匆地抵达甄城与陈暮会面。 陈暮之所以在甄城过夜,留了两天,其实就是在等曹操。 他要顺着黄河去洛阳,又不经过定陶,特意去的话就属实绕远路,甄城令劝他留下来,就是因为曹操接到了信,正在飞马赶来,有事要与他相商。 从仓亭到定陶有三百多里,一来一回,确实需要三天时间,此时陈暮正在县令府邸,曹操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进入大厅,就已经传来他的笑声,高声说道:“子归贤弟何在啊?” 陈暮站起身,看到门口曹操已经跨步进来,微微一笑,拱手道:“孟德兄,年余未见,别来无恙否。” 上一次见面还是兴武三年,也就是去年年初曹操来青州,现在已经一年半过去了。 曹操上来握住了他的手,大笑道:“劳贤弟挂念,身体安康。” “那就好。” 陈暮笑眯眯地道:“国家大事,社稷安危,却是离不开孟德兄。” “来,坐!” 曹操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众人就分列而坐,曹操这次过来,只带了郭嘉和乐进。 陈暮身边则只有鞠义,但这里是曹操的地盘,他如果想对陈暮不利,还是非常危险。 不过陈暮知道曹操没胆子害他,害了他,他就得面对青州和洛阳的怒火,他太清楚刘备和关羽为人,只要陈暮在兖州出事,哪怕曹操似乎跟刘备关羽关系极好,怕也会马上翻脸。 所以陈暮来兖州,曹操不仅不会加害,甚至还会保护他。更何况,曹操也没有加害他的理由,双方不敌对,害死陈暮,是百害而无一利,疯子才会这么做。 众人坐下后,甄城令很识趣地告退,曹操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陈暮身边的位置,微笑地看着他道:“子归此趟是要去洛阳吧。” 陈暮倒也不瞒他,点点头:“不错。” “哦?” 曹操不解道:“莫非朝廷征召?” “那倒不是。” 陈暮轻笑道:“不过是青州与冀州即将全面开战,我回洛阳向天子禀报此事。” “什么?” 曹操大吃一惊,站起身愕然地看着他道:“玄德要与袁本初决一死战了?” 陈暮瞥了眼不远处的郭嘉,发现他的脸色也微微惊讶,心中一边盘算着什么,一边乐呵呵地道:“孟德兄为何如此惊愕?袁绍叛离朝廷,乃是心怀叵测之辈,如今又妄图染指幽州,天子一怒而诛之,又何不妥?” “这......” 曹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与郭嘉对视,然后又慢慢坐下,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子归,现在可不是与袁绍决一死战的好时机啊。” “是啊,青州上下,大多如此作想。” 陈暮应了一句。 曹操便问道:“那子归以为呢?” 陈暮微微一笑:“当所有人都认为不行的时候,那就是最有可能的时候。” “子归以为正是进攻冀州的好时机?” 曹操皱起眉头。 不远处的郭嘉却默默盘算了起来,似乎心有明悟。 陈暮看着他笑道:“奉孝似有见解?” 郭嘉轻声说道:“所有人都认为不行,就连袁绍都觉得青州不敢和他一战,或许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呢?” 打本初一个措手不及吗? 曹操细细思量,似乎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冀州的体量摆在这里,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庞然大物,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主动进攻冀州极为不明智。 包括青州谋士团在内,都认为不应该打,只有陈暮一人力主决战,摆出无数理由,才说服了刘备以及沮授荀彧田丰等人。 不然的话,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讲,即便袁绍赶跑了公孙瓒,妄图染指幽州,也确实难以打进冀州去。 但仔细想想,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不可取的时候,那么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呢? 打一个反逻辑,突然进攻,让袁绍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曹操马上问道:“此战,青州打算如何打?” 陈暮说道:“还得孟德兄配合行动啊,我们是盟友,且孟德兄亦是忠诚于朝廷,共同进退,方为上策。” “子归是希望我也出兵?” 曹操皱起眉头。 兵强马壮又占据大义名分的青州他不想惹,实力天下第一的冀州他同样不想惹。 现在陈暮逼他站队,一时间内心踌躇不已,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可是朝廷天子旨意。” 陈暮向着西方拱拱手,笑眯眯地看着曹操道:“不过若是孟德兄有难言之隐,如兵马疲惫,粮草不济,我倒也不强求,会帮孟德兄向天子求情。” “那此事就......” “既然是天子旨意,自然得遵从。” 曹操心中大喜,正准备说那此事就拜托给子归贤弟了。 没想到郭嘉却忽然插话,将这句话打断。 一时间厅内安静无比,三人脸上神情各不相同。 陈暮保持着微笑,曹操愕然不已,唯有郭嘉,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这......又是一个圈套。 如果明公中计,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但郭嘉却在思索。 或许.......这是危机,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就看谁,能够笑到最后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陈子归的心机 当陈暮主动说会帮曹操在天子面前说话的时候,两边都不想得罪,只想安安静静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开垦的曹操内心大喜,正想顺口答应。 没想到此时郭嘉却打断了他的话,并且代替曹操将此事承诺下来,表示愿意出兵相助。 这让曹操很不理解。 对于曹操来说,他希望不掺和这件事情合情合理。 历史上与吕布大战,最惨的时候曾经差点投奔袁绍,官渡之战前夕也是摇摆不定,很多时候,都是靠手下谋士分析劝阻,这才下定决心。 这说明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敢于放手一搏的人,需要他的谋士给他增添信心,才有那么做的胆量。 现在也是如此,面对两个巨无霸之间的战争,以他的体量和实力,自然不愿意插手其中,选择明哲保身,两不相帮,才是最合适的生存之道。 毕竟大家应该也听说过这个梗,老大和老二打架,死的往往都是老三老四老五。 在中国古代也有这样的例子,春秋战国时期,赵国和魏国打架,然后中山国没了。秦国和晋国争霸,然后梁、芮、虢、虞、翟等国没了。楚国和齐国互殴,然后夹在中间的鲁国宋国陈国蔡国等国倒了大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自身能力不够,参与到超出自己实力范围太多的领域去争斗,结果往往就是被人家轻易破灭,最终落得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曹操不是傻瓜,太清楚不管是青州还是冀州,都有随时可以消灭他的实力。只是区别在于,袁绍和刘备愿不愿意认真对付他而已。 他原本的策略就是在夹缝中生存,趁着二人对峙的时候,往南发展,图谋一条出路。 结果半路蹦出个吕布,不仅趁着他征伐徐州的时候占了他的兖州,甚至连原本已经得到的大半边徐州,也落入了吕布手里,这让曹操对于吕布的仇恨简直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血压瞬间拉满。 只不过吕布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朝廷承认了他徐州牧的位置,再加上多年征伐,四处作战,与陶谦、吕布、袁术等人互相攻伐,曹操兵马疲惫,不得不休养生息而已。 如今青州即将与冀州展开决战,那么兖州最差也能得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说浑水摸鱼,至少游离在外,慢慢发展,看能不能再想点别的办法图谋其它地方。 可令曹操没想到的是,郭嘉居然同意了陈暮邀请他联盟攻袁的提议。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郭嘉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同时曹操也知道,郭嘉绝不是一个越俎代庖的人。既然他选择了答应,自然有他的道理,曹操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闭上嘴巴,选择无条件相信他最亲密的挚友郭嘉。 就看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陈暮哈哈大笑道:“孟德兄确实是一个明智的人,那么此事就说好,还请孟德兄先整顿兵马粮草,到时候以我大哥为先,朝廷攻伐袁绍,需要兄出力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吝惜。” 曹操狭长的眼眸闪烁过一丝疑虑,目光看向郭嘉。 郭嘉微笑地说道:“为朝廷效力,理所应当。出兵之事,自无不可。只是好教子归兄知晓,兖州这些年一直征战,先是陶谦,又是袁术,前年又被吕布霸占,战乱不休,州郡县民不聊生,再加上今年大旱,粮草兵甲恐不济也。” 这确实是实话,今年旱灾影响了河南等地,豫州和兖州情况都不太好,还是刘虞心善,拨了六百万斛陈粮,勉强赈灾。六百万斛并不是六百万斤,而是七亿斤粮食,一斛等于一石,一石为一百二十斤。 以如今豫州和兖州等受灾之地加起来约两三百多万的总人口,以最节省的方式,每人每天4-6斤口粮算,大概也只能维持个两月,勉强渡过这次灾情,让百姓可以坚持到来年春耕。 毕竟旱灾只是让粮食大规模减产,百姓还是有一点存粮过活。 然而这六百万斛粮食确实很大程度解决了两州粮食危机,可如果用来打仗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不止是曹操,孙坚也得分一大半过去,到曹操手里的估计也就那么两三百万斛,然后又得赈灾,又得组织百姓进行生产,每日都在消耗,为此戏志才等人耗费了大量精力在做此事。 如果全部侵吞,百姓活不到来年,那他曹操也不用争霸了,这叫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只有百姓源源不断地耕种,他才能补充新的粮草继续征战。 更何况这些陈粮还是刘虞拨下来的给百姓用的,各州郡县都收了赈灾粮食,正在组织各地民众分发领取,由朝廷派下来的使者进行监督,统一计算,每日消耗用度,最后都会反馈到朝廷尚书台,由刘虞亲自来处理。 若是曹操直接征调过来,朝廷使者都会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不好向刘虞交代。 所以这个理由非常正当,让人找不出半点毛病。 听到郭嘉的话,陈暮沉思起来。 打秋风吗? 倒是在意料之中。 不管曹操现在还有没有用于军队的战略储备粮草武器装备,若是想让他参战,他一定会说什么都没有。 现在又是大旱,这个理由非常充分,想要让曹操入套,不放点血看来是不成了。 想到这里,陈暮左右看看,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既是如此,我当向天子禀报,届时由朝廷拨下粮款,自青州发放,助孟德兄一臂之力便是。” 曹操回过味来,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子归了。” 郭嘉对曹操使了个眼神,然后说道:“不知道玄德公是打算如何对付袁绍,又打算如何让我们配合进攻?” 陈暮笑道:“天子下旨,我大哥自然得遵从。司隶现在主要以河内郡为第一道防线,但河内地形过于平坦,不适合主攻,因而我们决定由青州先发起进攻,然后幽州伯圭兄以及洛阳再配合行动,届时孟德兄再出兵亦不迟。”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心里默默盘算。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青州的战略布局、战术打法、时间、地点,准备进攻方向,什么时候行动,都没有说,仅仅只是给了一个提示,那就是青州会先动手,没有给曹操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他们也知道,以陈暮的本事,素来擅长打太极,官场话术拿捏得十足到位,想从他嘴里套东西出来,难如登天。 所以也干脆不再试图套话,曹操大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家中等待朝廷诏书即可。子归啊,你此次路过兖州,我不能不尽地主之谊,今日便不谈国事,需得饮宴尽兴!来人,上酒宴。” “正好与孟德兄共叙多年旧情,那今日,就一醉方休了。” 陈暮也笑眯眯地说道。 一盘盘酒宴摆上桌案,曹操陈暮郭嘉鞠义乐进等人很快进入了状态,众人推杯换盏,聊起了风月话题,再也闭口不谈青州与冀州大战的事情,很快气氛进入高潮,宾主尽欢,大家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时间就这样在一分一秒当中过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太阳落山了。 入夜之后,陈暮再一次留宿在了甄城,曹操和郭嘉亦是如此,众人因为喝酒太多,早早睡去,到了午夜时分,曹操酒醒过来,迷迷糊糊喊了几句要水。 “嘎吱”一声,门打开,乐进点燃油灯,给曹操递上了水说道:“奉孝先生也已经醒来了,正在前厅等明公。” 今天主客是曹操和陈暮,两个人喝的酒也最多,自然也醉得最厉害。 曹操从床上爬起来,接过乐进递来的水,喝了水之后稍微舒服点,缓过神来,将丝绸毯子从身上取下,穿着锦缎睡袍,坐在床沿上呆坐了十余秒钟,这段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宛如一片空洞,然后慢慢恢复思考。 他在想今天陈暮和郭嘉两个人之间的举动,陈暮为什么要答不答应一起缔结盟约进攻袁绍,自己原本想拒绝,奉孝又为什么要答应呢?这个问题萦绕许久,让他不得其解。 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他从床沿下地,穿上木屐,随手在衣架上取了件披风披在身上,走出后院房屋,穿过走廊,来到了后院正厅。 厅中亮着油灯,郭嘉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手中拿了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品读观看——这本书,是纸质的。 曹操走了过去,轻声唤了句:“奉孝。” “明公。” 郭嘉抬起头,连忙把书放在桌案上,起身要拱手行礼。 曹操连连摆手,走到了主位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对郭嘉说道:“奉孝,先坐下吧,文谦,再取点水来。” 乐进就去取水。 郭嘉就坐下来笑着说道:“今日明公倒是饮了不少酒,还得多注意身体才是。” 曹操乐道:“这句话居然从奉孝嘴里说出来,真是有趣。” “呵呵。” 郭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说让人注意身体,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乐进进来给二人倒了水,又出去守门了。 曹操又喝了一口水之后,擦了擦嘴,这才开始正题,对郭嘉说道:“奉孝,你今日为何?” “为何答应与青州联盟是吗?” “是啊。” 曹操叹气道:“刘玄德不好惹,袁本初同样不好惹,两人兵马粮草具足,迟早有一战。与他们相比,我们蚍蜉与大树,又如何能参与其中?恐怕袁绍挥军南下,轻易就可以将我覆灭呀。” 郭嘉将原本递到嘴边的水放下,脸色凝重道:“明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兖州就夹在冀州与青州之间,可谓三足鼎立。然冀州青州强,而我们兖州弱,他们之间的战争,势必会波及到我们,若是保持中立,则万般困难,甚至可能两头都得罪,还不如涉足其中。” “嗯.......” 曹操缓缓点头,沉吟道:“奉孝之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不过我自幼与袁本初交好,后来又与刘玄德盟约兄弟,如果保持中立,他们二人应该都不会攻打我,撕破这张脸皮才对。” 郭嘉摇摇头:“明公只看到了袁本初与刘玄德,却忘了那位。” 那位? 曹操眼中有些茫然,片刻后,忽然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天子?” “不错。” 郭嘉点点头,指了指西方:“天子年岁很大了,他曾经多次下过诏书,希望天下各路诸侯都能够回归朝廷,恢复大汉统治。等一统之后,他将亲自前往河北挑选景帝之后,抱选新的天子,他退位让贤,可见洛阳那位,已经等不及了。” 曹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伯安公人是一个好人,对权力欲望亦没有太大野心。他唯一的愿望,便是恢复汉朝江山,然后挑选一位宗室继任,如今他的年岁越大,心里恐怕也越急。” 郭嘉继续说道:“如果在这个时候,明公搪塞朝廷征召攻伐袁绍,也许此时天子不会有何动作,但将来,恐怕要对明公不利,更何况东南面......” 东南面? 吕布。 曹操目光深邃地道:“看来吕布应该是上表朝廷,愿意臣服朝廷统治,这才让天子敕封他为徐州牧。朝廷这是在利用吕布来牵制我,一旦我不从的话,也许将来我与吕布之间的仇恨,便会成为朝廷偏袒的借口。” “正是如此。” 郭嘉说道:“所以别看陈子归好心说是要帮明公向天子解释,可天子却不会这么想,他只会想的是明公表面臣服,背地里却是说一套做一套,将来如果能平定冀州,必然是一道诏书让明公前往洛阳担任九卿,若是明公不从,恐怕.......” “这.......” 曹操听到郭嘉的分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是了。 他居然差点在胜负没有分出结果之前,就很冒失地去站队。 也许有人会奇怪,曹操不是打算两不相帮吗? 为什么会说他冒失地选择去站队。 因为这种站队并不是去站刘备或者袁绍的队,而是在站你是否忠心向汉的队。 不要以为你上表朝廷,对刘虞说我是大大的忠臣他就会信。 要是刘辩刘协这种小孩子没准还能忽悠一下,可刘虞本身也是多年老臣出身,在幽州那样复杂的地方经营多年,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岂是简单之辈? 更何况朝廷不少老奸巨猾的老臣,比如杨彪马日磾赵岐等人都不是什么善茬,绝不会因为你上一封奏折,就能取信他们。 简单来说,你得拿出实际行动。 冀州和青州之战,关系的不是刘备和袁绍谁分出胜负,而是朝廷能否平定冀州,重新一统天下。 这么重要的大事,刘虞绝对会拿出全部精力关注,而这其中,如果你选择中立,不去帮他刘虞,那就意味着你根本不是汉室忠臣,而是另有图谋。 等刘虞搞定了冀州,不回头弄你曹操才怪。 所以当曹操醒悟过来之后,立马是后怕不已,因为他发现难怪为什么朝廷会册封吕布为徐州牧,原来在做这一手制衡,恐怕等刘备与袁绍之间的战争落幕的时候,也是他曹操被周围各路诸侯消灭的时候吧。 “朝廷这是在利用中央大义名分,来四处制衡各地诸侯啊。” 曹操感叹道:“看来洛阳已经聚集天下英杰,能人辈出,如苏秦张仪之辈,数不尽数。居然能够想出这一招,恐怕孙坚和袁术,也早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吧。” 郭嘉沉吟道:“朝廷竖起大汉旗帜,无数世家蜂拥而至,自然有高人在背后给天子出招,我们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一切得小心呀。” 曹操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如果按照这么想的话,刘备也早已经在天子算计之中,他应该是在利用刘备,等刘备与袁绍斗个两败俱伤,洛阳再获渔翁之利。我不明白,以陈子归之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聪明人往往喜欢从某件事情当中看谁是既得利益者,找出幕后的主使人。冀州和青州大决战,既得利益者只能是洛阳,因为之前也说过,刘虞是有实权的,而不是有名无权的傀儡天子。 一旦开战,即便到最后刘备打败了袁绍,恐怕也是元气大伤。到时候刘虞出手,立即派出中央官员入驻冀州与青州,再把刘备调去洛阳做什么三公,估计他也只能奉命。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妥妥的一个工具人形象。陈暮乃公认天下智者,许劭曾做月旦评,评陈子归为周之姜太公,若得一统,可定江山八百年。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刘虞获利呢? 然而郭嘉却脸色更加凝重起来,轻声说道:“明公别忘了,天子已经六十有余,冀州与青州之战,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结束。若是拖个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天子龙殡,即便选了幼年天子,恐怕也压服不了他刘备了,到那个时候.......” “原来如此。” 曹操恍然大悟,当初他们觉得刘备是控制了刘虞,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打败袁绍吞并冀州的时候,刘备逼迫刘虞下台,自己顺利上位。 但这么多年,通过种种迹象,他们也明白刘虞握有实权。 之前他们还想不通,既然刘虞有实权,并不是刘备的傀儡,那以后如果袁绍被打败,刘备会怎么办。 现在看起来,原来他们是在等刘虞老死。 别看也有人活得七老八十,甚至上百岁者。但六十多岁死掉,也是当时常态,医疗不发达的年代,能活到六十多,都算是高寿,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毕竟即便青州和冀州大打出手,战争的主动权也在刘备手里,如果他一心想拖,拖个三年五载,等刘虞老死,完全不成问题。 这陈子归......倒是好心机呀。 曹操感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陛下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约平旦末刻,天才刚刚蒙蒙亮,玄甲重骑就再次出发。 作为一支骑兵部队,玄甲重骑是没有后勤辎重的。但一路上都是路过自己和曹操的地盘,在食物方面,倒是不需要担心。 唯一的麻烦就在于因为是重骑出动,没有家当,士兵们的衣服会穿很多天,又是大旱天气,酷热难耐,还得加急训练,中暑、衣服发臭、马匹生病等等问题接踵而来。 好在青州医疗还算发达,中暑这样的问题别说在东汉,就算是在春秋战国,也已经有了治疗方法,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当中多有记载。 汉末两大神医,一个华佗,一个张仲景。华佗为外科手术鼻祖,张仲景则是内科大家。不过华佗的内科水平也不差,治疗陈登的寄生虫病以及治疗胃病、黄疸病、肿瘤摘除等等,都是在正史上早有记录。 华佗虽云游四方,却也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有多名亲传弟子在青州医学院担任高层,对付中暑这种病,几乎是小事一件。只是麻烦的是这年代没有什么玻璃瓶装藿香正气水,所以每有中暑的,就得将携带的药材临时熬煮,还是很耽误时间。 不过一路上磕磕碰碰,好歹也算是在五月下旬抵达了河南尹,正常来说,两地相隔约一千二百里,且黄河两岸又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交通发达,道路通畅,如果路途上没有太大耽搁,顶多十五六天就能从青州抵达洛阳。 但现在却走了将近一个月,从五月初走到了五月底。 之所以花了那么多时间,除了在阳平和甄城耽误了几天功夫以外,主要原因也是因为黄河两岸现在并不太平。 现在曹操仅仅只是控制了东郡西南几个县,濮阳、白马、燕县等地,河对面就是袁绍占据的区域,为了防止河对面袁绍兵马袭扰,陈暮不得不绕道陈留,从济阴进入陈留郡,然后从陈留进入河南尹,绕了远路。 进入河南尹之后,情况就好了太多。从酸枣南面的封丘进入了阳武,一路上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夏粟收割的季节,农民在田里干活,不时有军队调动,成了现在整个河南尹的常态。 粟苗本来就耐旱,只需要少量的水就能渡过灾情。河南之地今年之所以这样,除了因为很多河流已经晒到干涸实在没水了以外,还跟没有提前做好应对有关系。 而司隶因为紧邻黄河,水系繁多,陈暮早年在此地兴修水利,引黄河之水四处通渠,虽不能说全面覆盖,但情况也比河南等地好不少。 在阳武县休息一晚,然后再次赶路,抵达了荥阳,最后过成皋,也就是虎牢关,到巩县的时候天色暗淡,再次休息一晚上,此时便正式出发,算算脚程,大抵能在午后就能到洛阳,一路上被操练得精疲力尽的玄甲重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不由得纷纷加快了步伐,快速赶路。 很快,才刚刚到晌午,他们就抵达了洛阳东面,这里是偃师县与洛阳相接的地方,北面是洛水,过了洛水就是邙山。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在起伏不定的丘陵尽头,有一座浩大的城市,在官道远处的亭舍下,打着伞盖的车队已经早早地在等着。 亭舍并不是一个凉亭,而是一个类似于驿站加基层派出所的机构。四四方方,有围墙,里面有院子,由于今年的天气十分炎热,过来迎接的人并不在外面,只是把马车停在驿站门口,马匹牵到亭舍内部的马厩里。 在外面望风的士兵远远地看到了玄甲重骑在慢慢过来,马上向里面通报。不一会儿,成群结队的士兵就牵着马从亭舍里走出来,训练有素的各就各位,系马车的系马车,打旗帜的打旗帜。 这些是仪仗队,专门用来陪伴天子或者天使出行,有时候迎接重要人物也会出现,但往往都是跟着天子或者被皇帝派出来的使者行动,战斗力怎么样先不说,但确实威风。 跟风餐露宿近一个月的玄甲重骑士兵比起来,仪仗队一个个彪形大汉威武地骑在马上,目光炯炯有神,形态威风凛凛,仿佛乞丐和富人一样差距明显。 陈暮对仪仗队倒是不在意,花架子而已,玄甲重骑众人这些年虽疏于训练,但杀人如麻,屠戮一队银样镴枪头的仪仗队还是简单。 他真正关注的是伞盖和旗帜。 之前说过,伞盖不仅是皇帝能用,高官也能用。只要是代替天子出使,就有使用的资格。不过伞盖的形制与皇帝有区别,皇帝的是大伞盖,官员的是小伞盖,外形也不一样,可以通过这一点,来观察来的人是谁。 陈暮对这样的礼节规章制式自然了如指掌,只看一眼远处的伞盖形状,就知道最少是一位三公级别的人物在前面的亭舍下,不过想也知道,刘虞作为天子,自然不可能亲自过来迎接他。 马队缓缓抵达近前,陈暮离了约四五十步就翻身下马,他差不多也猜到来人是谁,到了亭舍外,杨彪与几名公卿从亭中屋舍里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兄!” “子归!” 杨彪大笑着上前,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其实陈暮跟杨彪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也就是老师杨赐去世的那一年经常往府上跑,因而相互熟悉。 不过自从天下崩坏之后,陈暮扶摇直上,青州与刘虞站在了同一边,他的重要性对于朝廷来说自然不言而喻,因此哪怕实际上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也一定要打出杨赐的这张牌。 “师兄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呀。” 陈暮与杨彪放开手,上下打量,看到相比于当年从长安出来时颇为颓废萎靡的模样,现在的杨彪倒是容光焕发,精神矍铄,想来也是那时刘辩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但现在刘虞上位后,稳定了这批老臣之心,因而重新振作。 “到底是比不得子归啊。” 杨彪不自觉摸了摸鬓角的白发,再看看陈暮,当年的少年郎仿佛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长发用紫金冠束起,身披丝绸青衫,皮肤白皙似吹弹可破,说他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亦是令人信服,丝毫看不出陈子归原来已经纵横天下十余载,今年已三十一岁,已将开始步入中年。 陈暮笑道:“师兄就莫要和我互相吹捧了,如今天下未定,四海未安,还得师兄砥砺前行,多多治理朝政才是。” “来,子归,为你介绍一下。” 杨彪拉着他的手,向身后几名公卿示意道:“这是宗正刘艾,城阳王之后。” 刘艾约四十余岁,最早为朝廷议郎,董卓之时,被董卓征为相国长史,满朝公卿回归洛阳之后,原来的宗正刘虞被朝臣们推举为皇帝,满朝上下所有宗室也就刘艾的资历勉强够,只能让他担任宗正。 陈暮微笑着与刘艾拱手行礼,城阳王一脉跟老大哥刘备一脉一样,也是西汉的藩王系,不过老大哥那一脉,好歹还是汉景帝的后代,而城阳王一脉则是刘邦孙子刘章的子孙,血脉关系跟如今东汉刘秀这一脉差得更远,所以当初推举天子的时候,整个洛阳只能推举刘秀后代的刘虞,没法推举西汉藩王系。 当然,差得再远,和刘备一样也跟皇位无缘。因为刘秀属于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如果还想继续继承东汉,身份至少要像刘虞一样属于刘秀子孙。以刘备的身份,包括刘焉、刘表等人在内,其实都没有资格,除非他们重新开创一个新的朝代,不然的话上位合法性是个老大难题。 这也是将来刘备继承汉室最大的阻碍。 “这是太仆赵岐。” 杨彪又指着一个胡子头发都花白,体态瘦弱的小老头介绍。 小老头看着快九十了,可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得很,历史上这位可是和马日磾一起出使袁术,跑了上千里路,身体当然棒。 对于这样能活很久的老寿星,陈暮还是非常羡慕,亦是马上行礼问好,十分礼貌。 当然,除了敬老以外,最重要的是这位属于党人中的老古董级别,名望很高,要想控制冀州那群党人,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洛阳朝廷混,少不得这位重量级老党人出面。 紧接着杨彪又介绍了大鸿胪陈纪,卫尉周忠,少府周奂,廷尉鲁旭等,这次前来迎接的规格还是非常高,三公九卿到了七个,算是给足了陈暮面子。 陈暮笑着和老熟人陈纪打招呼,当年陈纪为平原相,他的儿子陈群以及几名陈家子弟就在泰山学院读书,双方自然熟悉。 和同级别的官员相互打了见面,紧接着有人从后面钻出来,向着陈暮恭恭敬敬道:“叔父!” “哦?你是?” 陈暮诧异地上下打量着这人,只见此人约二十上下,体态修长,仪表堂堂,面容看着隐约间有些熟悉感,就是不知道是谁。 杨彪大笑道:“子归,这是我儿杨修,我取字德祖,你忘了,他小时候常找你问经学。” “哦吼。” 陈暮顿时乐道:“原来是阿修啊,经年未见,没想到你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杨修恭敬道:“叔父,自从上次洛阳一别,已有九载未见。” 陈暮不自觉地想像杨修小时候那样去摸他的脑袋,但忽然想起人家已经从十二三岁的孩子长到了二十二岁的大人,个子跟自己差不多,便收起了手,含蓄地点点头:“好,不错,以后当勉之,为国家和社稷效力,大汉天下的未来,还得靠你们。”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感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晚辈居然也已经成年,开始走向这个社会,这种感觉,就仿佛上一世,90后们还是孩子的代名词,一夜之间,连00后都开始为人父母了一样。 世界变得真快。 “师君!” 便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出来,向着陈暮拱手。 只见此人同样约二十上下,身高八尺,长相俊朗,器宇轩昂。 这下就不用猜了,陈纪在这里,又是自己的学生,除了陈群还能是谁? 当下陈暮微笑地说道:“陈群,难得你还没有忘记我这个师君。” 陈群连忙道:“师君教诲群犹记在心,莫不敢忘。” “很好。” 陈暮轻点下颌,对于这个学生,他还是很满意的,当年教的时候,也是领悟最快的弟子。 这些年来,师徒也常有书信,陈暮亦会寄一些书籍给他,让他自行领悟观看。 虽然不知道他学得怎么样,但光陈群这个名字,想来也不会太差。 “子归,走吧,天子在等你呢。” 杨彪见他与众人寒暄过后,便示意可以出发了。 当下众人再次启程,仪仗队和车队浩浩荡荡在前方开路,后面如乞丐军一样的玄甲重骑跟着。 虽然前后对比反差明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仪仗队看着威风,可徒有其表。玄甲重骑看着颓废,但眼眸中的杀气却是藏不住的,高下自有判断。 从洛水南岸往西又行了约一里地,就能看到一公里外的洛阳城墙,城外曾经被大火焚烧的旧址早就已经不在,人们在灰烬之中再一次建立起了新的家园,东市繁华不再,但亦有人烟,一栋栋新的房屋拔地而起,街道鳞次栉比,就是鸿池边的货栈比原来小了很多。 一路行来,陈暮还是十分感慨。当年在鸿池边上的货栈追查侯栩踪迹,又在南城朱雀门附近住了数年。曾经皇宫内外每一栋房屋,每一块青石板,每一片瓦砾,都仿佛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旧日残骸,以及石板间无人清理的野草。 过了洛水,穿过鸿池,就到了洛阳东市,这里早就没有了曾经人来人往的热闹。连当年东市的三分之一都不如,不过好在刘虞爱民如子,车队路过的时候,没有一个百姓眼中露出惧怕与敬畏,而是井然有序地让开道路。 从东市出来,通过吊桥过了护城河,就正式进入了内城,还是那道耗门,熟悉的街道和太尉府,就映入了眼帘,马车像是穿越了时光,记忆在这一瞬间开始模糊起来,陈暮再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他隐约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还在担任尚书令时的一个早上,他坐在马车上,缓缓地进入了宫门,穿过朱雀门,进入了却非殿,然后来到西宫向刘宏问早,最后去明光殿办公。 不知何时,崇德殿的大门早就已经敞开。他走下了马车,与诸多公卿们来到了殿外,恍惚中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恢复了自己的神智。 陈暮苦笑了一声。 是啊。 刘宏这人,除了滔天大事以外,可从来都不会在崇德殿开早朝。 他收拾收拾心情,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拾级而上。 崇德殿内很暗,只有厅堂被门外的阳光照到。 在内侍的引领下,陈暮一步步走了进去,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进入了厅中。 因为从光明步入黑暗导致视力不适应,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所有的流程,仿佛在内心深处早就演练了无数遍一样,亦如同多年前那无数个刘宏睡懒觉的早晨。 “陛下!” 陈暮双手放在额前,左右手交错平举,缓缓跪在地上,喊出了那句久违一般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不战就要老死了 在黄巾之乱前,刘虞的生活不能算过得很糟糕,但至少也还过得去。 治理幽州多年,兢兢业业,后来因事被罢免。 有人说他得罪了权贵,也有人说他家属贪污犯罪,但只有刘虞知道,是因为他没有钱再上交给天子买官,因而被免官。 但即便如此,他也乐于清贫。虽然有那不省心的妻儿贪恋财帛,喜爱奢华衣物,却也不算甚大事。 黄巾之乱后,他以为国家虽有癣患,然则只需要好生治理,当能恢复大汉江山。 可又有谁能知道,如此生活四十余年,直到大厦崩塌呢? 做皇帝。 非他本愿也。 然江山已是如此,又能如何? 刘虞坐在德阳殿象征着天子大位的高阶上,俯视着台下群臣。 殿中央跪着本朝的光禄大夫,左右群臣,三公九卿,以及尚书令、御史中丞、司隶校尉,皆在此。 按理来说,光禄大夫只是光禄勋的副手,一不位列三公九卿,二不进三独坐,自身权力也不大,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规制来迎接他。 但谁都知道,光禄大夫不过是暂时安排在陈暮头上的头衔而已,终有一日他回到洛阳的时候,至少也该到九卿的位置。 毕竟按照能力,陈暮是朝廷倚仗的重臣。按照资历,康帝、少帝、本朝天子,三朝老臣。按照品德,高风亮节,名望满天下。按照升官制度,议郎、刺史、太守、尚书令全都做过,再往上升,只能安排九卿。 不过三公九卿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虽然互相换来换去,是常有的事情。但现在剩余的这些,也都是从长安过来的一票公卿,资历、地位、品德、荣誉,皆不下于陈暮,换哪个都不好。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刘虞是有过纠结。在陈暮启程前往洛阳的奏折上来之后,就召集了三公九卿,商量这个问题。倒也有人想退位让贤,认为自己德不配位,想要辞官归隐。 然而如今洛阳朝廷老龄化本来就严重,当年从长安归来的这些公卿数百人,处于高层位置的已经很少,走一个就少一个,刘虞自然不忍,因而暂时搁置下来。 好在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三公九卿虽然一个萝卜一个坑,但还有一个不常设的太傅,只要另设太傅,自然可以多出一个位置。 如今大汉三公九卿,目前没有人担任大将军,其他太尉朱儁,司徒赵温,司空杨彪,然后是马日磾为太常,种拂为光禄勋,大司农士孙瑞,宗正刘艾,太仆赵岐,大鸿胪陈纪,卫尉周忠,廷尉鲁旭,少府周奂。 刘虞打算以杨彪为太傅,马日磾为司空,种拂为太常,陈纪为光禄勋,周奂为大鸿胪,陈暮升任少府。这样前面的位置稍微挪一挪,再将资历较深的陈纪调为光禄勋,则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刘虞高坐台上,看着下面跪在地上的陈暮,朗声说道:“陈卿请起。” “谢陛下。” 陈暮就从地上站起来。 刘虞看了眼身边的一名常侍,常侍便取出诏书道:“永汉元年,汉天子皇帝刘虞诏书:光禄大夫陈暮,蕴义生风,鼓动流俗,起青苹之微末,振拔污于险中,德操兼备,盖辟文武,敕少府,迁高密侯。” 少府? 陈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钟繇,然后拱手行礼道:“尊天子诏书。” “少府卿请坐!” 刘虞说道。 陈暮便走向一旁九卿列位之中少府的位置跪坐下来。 三公九卿,已经是朝堂最高级别官员,如果把三公比作唐朝的宰相,那么九卿就相当于六部尚书,权力非同小可。 而且在汉朝,尚书台是直接隶属于少府。 之前说过,尚书台在汉武帝之后,已经成为汉朝实质的权力中心,三公名为宰相,实际权力已经被架空,九卿倒是还有点实权,但同样也不多,主要权力都在尚书台手里。 所以从西汉到东汉,掌握实权的三公除了本职以外,一般都会有一个尚书事的职务。比如霍光以大将军职领尚书事,王凤以大司马职领尚书事。 东汉也是如此,如三君之一的陈蕃,以太傅之位领尚书事,继任者胡广则成为东汉历史上最后一位录事尚书太傅。 不过现在历史改变,由于陈暮的干预,这一世董太后为了拉拢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袁家,在任命袁隗为太傅的时候,亦是给了他录事尚书的权力,因此在刘虞的小朝廷之前,袁隗才是最后一位实权三公。 现在改朝换代,是刘虞小朝廷当政,刘虞当然信任朱儁杨彪赵温等人,国家大事,都与他们几人商量,所以几人都领了尚书,可以随时插手尚书台的事物。 只是在实权上,跟天下没有崩坏之前的录事尚书,完全是两个级别而已。 说这么多,其实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那就是陈暮这个少府,名义上管辖着尚书台,是钟繇这个尚书令的直接上司。但实际上权力还是在三公手里,刘虞这个小朝廷看似需要仰仗青州的鼻息,需要青州来供养,可本质来说,双方更多的还是互相彼此依靠,甚至在大义名分上,刘虞往往要更占据主动。 这意味着在洛阳朝廷内部当中,刘虞以及朱儁、赵温、杨彪、马日磾等人才是真正的掌权者。关羽虽然代表了青州派系的利益,但他必须听令于朱儁,哪怕陈暮回到洛阳,担任九卿,权力依旧是被架空的,难有太大作为。 包括在离开前安排的后手,尚书令钟繇。现在实质上也只是一个收集整理文件和传递洛阳朝廷掌控区域来往文书的一个收发室而已,陈暮想要操纵朝政,比以前刘宏当政还要困难。 当然,以现在洛阳朝廷的权力,操不操纵朝政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对于现在洛阳朝廷,他还是没看在眼里,反正只需要这艘小船,按照他想要的方向航行即可。 至于什么方向? 那自然是以刘虞牵头,开始向冀州发起全面战争。 等陈暮坐下之后,刘虞才环顾四周,沉声说道:“诸位,此次少府卿回京,是因为有一件大事。今日召集诸位,不止是迎少府卿,同时也是要与诸位相商此事。” “哦?” 已经升任太常,为九卿之首的种拂纳闷道:“陛下,是何事?” 陈暮的奏折是前些天上来的,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钟繇这个尚书令,还有三公以及皇帝,三公领了尚书事,自然清楚,刘虞作为最终决策人,自然也知晓。 他们几个人内部商议了许久,杨彪和赵温一开始是反对的,但刘虞摆出诸多理由,再加上最重要一点,那就是跟陈暮一样,时不待我。 作为一个老龄化极为严重的朝廷,三公九卿除了士孙瑞四十多岁,杨彪五十五岁以外,其他人基本都是六十往上走。 如果再不决定与冀州开战决战,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理由一出,即便是反对最激烈的杨彪,也无话可说,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刘虞的决定。 “收复,冀州!” 刘虞看着台下诸多公卿,平静地说道。 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台下一片哗然,诸多公卿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殿内一片嘈杂。 陈纪皱眉道:“陛下,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袁绍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是啊。” 赵岐长叹一声道:“我在冀州的一些老友写信与我,曾言冀州兵强马壮,带甲之士二十余万众,还有各地留守郡兵、地方兵马,加起来可战之士数十万,粮草仓库亦是十分充足,想要收复冀州,难如登天呀。” “陛下,刘玄德虽不差,但青州底蕴不足以抗衡冀州,哪怕加上公孙瓒以及朝廷的兵马,整体实力上依旧有些许差距,何况我们还是三地抗衡一地,不能统一,很容易被逐个击破。” “现在洛阳和青州的形势在一日一日地变好,陛下,还是应当再等些几年,待仓谷粮草充实,兵马强壮之时,再图取冀州也不迟,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之。” 几名公卿纷纷劝说,都认为现在不是攻打冀州的好时机。 其实这一点不用他们分析,因为确实是这样。 理由之前也说过,冀州占据了大半个华北平原,得天独厚的条件导致冀州的耕地面积最多,人口最多,实力最强。包括经济、军事、农业发展也远超其它州,在战国时期,光一个冀州就蕴育了赵魏两个强国,可见其底蕴。 同时在《三国志》和《后汉书》都记载袁绍巅峰时期有带甲之士百万,粮草可用十年。现在比之历史上还要强盛,因为从王芬到袁绍,安稳了十多年,足够让冀州更加强大。 反观青州呢? 虽然同样也是治理了十多年,但底子毕竟没法和冀州相比,就好像同样两个努力读书的人,一个天赋拉满,门门考100分,另外一个拼了老命,考了98分。可要知道的是,他考100分,是因为满分只有100,你考98,是因为你只能考98。 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哪怕三地加在一起,纸面上看,似乎已经有跟冀州叫板的实力。 可正是三地加起来,才更让人担心。 因为三地任何一地单拎出来,都无法与冀州抗衡。三方合起来进攻,一旦某方出了岔子,或者被袁绍集中兵力攻破其中一方,平衡打破,那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面对这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灭国的大事,所有公卿都不敢马虎,觉得还是尽量保持现状,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进攻为好。 但这些说法,实在是让刘虞难以接受,他脸色悲恸,沉痛地看着众人说道:“诸位,如今这天下,大家也都看到了,汉统衰落,百姓凋零,遍地豺狼横行,州郡贼臣虎视。我德行微薄,虽继承大统,但早有言在先,辖冀州之时,便是我退位之日。” “然吾今岁已是六十有三,太仆赵岐,更是九十高龄。满朝上下公卿,六十往下又有几人?天命在前,寿岁几何,非我凡人可知也。若此时再不行之,有生之年,一统天下,恢复江山,望能见否?” “诸位都世食汉禄,历受皇恩,今王室将危,贼寇环伺,此诚义士效命之秋也。幸而青州有玄德,幽州有伯圭,州郡富强,吏人殷富,可动桴鼓。连他们都愿意为国家效力,为匡扶汉室赴汤蹈火,诸位先帝时的股肱之臣,安能不愿?” 一番言语,让台下诸多大臣四目相视,无语凝噎。 这也算是洛阳朝廷里的一个常态,一帮老头子,往往聊着国事,一想到现在破落的天下,再回想起当年强盛的大汉,两相对比,一下子就会让情绪崩溃,时而哭泣,朝堂上呜呜哽咽,感春伤秋,颇为悲观。 “臣,请战!” 便在此时,胡子都已经白了的老头朱儁第一个站出来跪下。 朱儁黄巾之乱时四十五岁,离黄巾之乱足足十三年过去,今年也五十八九快六十了,他的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亦是十足的主战派,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同意。 “臣亦请战!” “再不战,我们就要老死了。” “臣宁愿死在战场上,亦不愿看着这破败的江山!” 紧接着,杨彪赵温马日磾等人,亦是站出来请战。作为硕果仅存的几名老臣,他们的威望足够高,自然让其他人信服。 因而在几人带头之后,很快诸多公卿再也没有反对意见,纷纷站出来同意。 公卿们全都同意,剩下的事情自然好说,就是怎么打的问题。 刘虞欣慰地点点头道:“诸位能有此心,我深慰藉。少府卿已经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就由他来向诸位陈述吧。” 接下来,就轮到陈暮了。 陈暮站起身,向着众人拱拱手,然后咧嘴一笑,轻声说道:“此战,将由青州、幽州及洛阳一同进攻,请陛下恩准,由臣与太尉一同往河内,指挥洛阳军队作战。至于其它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详细的作战策略,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具体作战安排,还得具体行事才行,请诸公在后方运筹粮草,静候佳音即可。” 嗯? 作战计划,就这? 诸多公卿面面相觑,不知道陈子归在搞些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端 陈暮自然是有作战计划的。 可能跟这些人说吗? 当然不能。 因为厅堂之中,不仅有三公九卿。 还有一些议郎、侍中、谏议大夫,以及三公九卿的副手官员等。 包括杨修、陈群乃至司马懿的哥哥司马朗都在这里。 虽然这些人都没有座位,只是站在公卿们身后附近,但泱泱数十人,谁又能保证这些人没有私通袁绍?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袁绍虎踞冀州之地,实力强横,有雄主之姿。 正所谓“泄露省中及尚书事者,机事不密则害成”。乱世之中,人心叵测,朝野之中,万一有人泄露出去,或者两头下注,谁知道呢? 所以不管是出于保密原则,还是针对朝堂之上可能存在的袁绍内应,都不能在朝议的时候将作战计划公之于众,只能隐瞒。 诸多公卿们互相对视,没有人说话。人老成精,陈暮的顾虑,或许他们也都知道,虽心中微有不满,但也理解。 “少府卿之言,确实有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行军打仗,哪有什么提前准备的计划。” 刘虞俯视台下,左右看看,沉吟道:“即便是有,那也是纸上谈兵,敌人不会配合你的行动。既然如此,今日便先散朝吧,三公及少府卿、尚书令留下,商议粮草的事情。” “唯!” 公卿们便从席上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然后其他官员也走过来,列成队伍,向着刘虞拱手一礼,除了杨彪、朱儁、赵温、马日磾、陈暮、钟繇六人以外,其他人都倒退着出去了。 等到朝议散了之后,刘虞才站起来,对陈暮说道:“少府卿,我知你顾虑,刚才朝议人确实有些多,你们跟我去后殿小厅说话吧。” “唯!” 几人又拱手一礼。 刘虞便转身从德阳殿侧门往后面的小厅去了。 六人踩着小碎步跟在身后,一同过去。 到了小厅,刘虞吩咐亲信手下虎贲中郎将鲜于银守在厅外,又把所有的内侍赶出去,厅中只有他们七人。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刘虞这才说道:“少府卿,现在可以说了吧。” 作为一个致力于收复天下,恢复大汉江山的过渡皇帝,刘虞自然是十分执着于尽早出兵,但他同时也必须知道,青州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他可不希望成为汉朝最后一任皇帝,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陈暮笑着说道:“陛下,诸公,我们的策略很简单,先攻,后防,再攻,削弱其力量,再决一死战。” “先攻何解?” 杨彪好奇问道。 “诸公请看,这是我测绘的边境舆图。” 陈暮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冀州青州边境地图,双手捧着走到刘虞桌案前放置在桌上。 “诸位都过来吧。” 刘虞招招手,示意大家围拢过来,到他的桌案前一起观看。 众人便走了过来,在桌子前站着,围城一个圈。刘虞则坐在桌案后,地图就摆在他的身前。 舆图的测绘水准相当高,有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另类特色,让众人看得津津有味,沉迷于其中,细细思索。 陈暮看到这个情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后世一部经典电影《帝国的毁灭》当中,元首和几个手下一起在桌前讨论的场景....... “诸公看这里,这是大河。” 陈暮晃晃脑袋,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指着黄河说道:“青州占据着地利,只有平原国一半的领土在大河北面,其它区域,则全部在大河南面。” 朱儁沉吟道:“莫非青州是打算利用大河作为防线,全部撤退到大河后方,然后出兵袭扰冀州?” “是也不是。” 陈暮笑道:“除了大河以外,还有大河北面的九河,以及南面漯水、济水等。青州西面有泰山,冀州如果要进攻,只有可能从北方打进来,这些河流,就是天然防区。” “嗯。” 朱儁也是老成持重的老将,舆图画得简单易懂,陈暮一解释,他自然也明白。 之前也说过,青州的优势就在于黄河河区不像曹操那样有上千公里的地方没法防御,他们所占据的河区只有一百多公里长,沿途只需要布置大量的岗哨,敌人一来,立即点燃狼烟传信。 想要渡过黄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各处渡口以外,其它河段都是水流湍急的地方,就算袁绍想要出奇谋,如派出船队顺河南下,可他也得有水军呀。 陈暮未雨绸缪,作为北方各路诸侯当中,唯一拥有水军的势力,只要袁绍敢这么干,那等待他的,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利用黄河天堑,青州已经占据了不败之地,更何况他们的防线还不止黄河,还有好几道。 陈暮继续说道:“冀州实力确实强大,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像青州洛阳这样,有坚固的防区。所以我布置的第一阶段作战计划,就是以分兵骚扰,不断奇袭为主,主要是打击冀州各城镇的军事主力,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很久。” “要多久?” 对于时间的问题,刘虞非常敏感,他六十多岁了,可不希望打个冀州要十余年,那时候都不知道老没老死。 “不知道,可能三年五载,但运气好,一两年之内或许足以。” 陈暮摇摇头。 对于具体时间,他也没办法保证。 骚扰和奇袭也是有目的的。 如果是去攻打城镇,城池内没有多少兵马,大都是百姓,那就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们去杀戮百姓,不仅不会给袁绍造成什么损失,甚至还会让冀州百姓同仇敌忾,本来对刘备的好感,也会一夜之间全部败光。 所以正确的做法就是宣传、消灭袁军有生力量,比如在冀州和青州的边境,各地城池当中,皆有数万兵马,如果能攻破一座城池,消灭这几万人,立即就会把袁绍打疼,让他气急败坏。 多来几次,袁绍就会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的兵力就会被打光。到时候就没得打了,于是他就会采取决战,率领大军像官渡之战一样,浩浩荡荡地攻打青州。 然后就被青州的防线拖住,陷入战争的泥潭里,双方开战拉锯战,紧接着洛阳和幽州并肩子上,掏袁绍的腚,打得他首尾不能兼顾。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把袁绍打疼,逼迫袁绍开始决战,那就不是他能预测的事情,他只能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这就是陈暮全部作战计划的前半截,听起来虽然很理想,因为袁绍不一定会上当,但执行起来,也是最方便,最简单的打法。 毕竟还是那句话,青州和洛阳有防线在,那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要军队将领和军师的战术素养高,每次出征都有收获,就不愁打不疼他。 只是听完了陈暮的计划后,朱儁还是找到了漏洞,皱起眉头道:“子归啊,你的计策确实有用。然则袁绍亦不是等闲之辈,即便我们能够逼迫他在我们的防区决战,可如果他不进攻青州,而是选择洛阳怎么办?” “那就只能放弃河内了。” 陈暮淡淡地道。 放弃河内? 听到这句话,刘虞杨彪赵温马日磾等人瞬间傻了眼。 洛阳现在掌控着四个郡,四郡人口加起来约有一百四十多万,河内郡全是平原地区,因此成为了司隶第二大产粮郡。 一般来说,像河内郡这样得天独厚的郡,以一郡之地养活一百万人口都不是问题。 像汉和帝时期,河内郡的人口普查就达到了八十多万人。 实际上洛阳现在的人口远远没有达到饱和,因为河南尹也拥有大量平原,再加上颍川郡,两地加起来产粮远远高于河内郡。 和帝时期,河南尹人口一百多万,颍川郡人口更是达到一百四十多万,这三个郡都拥有大量优质田土、庄园、人口,洛阳能够自给自足,不再像早年那样需要青州供给粮草,全是因为这三郡的土地优势。 可以说,即便把河内郡舍弃掉。现在司隶一百四十多万人口全部迁移分散至河南尹、颍川郡二地,也是完全可以的。甚至即便这么安排,也还是会出现大量闲置土地,无人开垦。 董卓之乱给予洛阳周边地区打击是毁灭性的,想要回到当年汉孝康帝时期,洛阳人口二百万,颍川、河内人口二百万,总计四百万的人数,不知得多少年。 但人口没有饱和,土地开发没有达到历史巅峰,就不代表河内郡可以轻易舍弃。 那么多百姓怎么办? 迁移和重建工作怎么安排? 新的土地开发还需要时间,这段时间百姓如何生活? 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洛阳八关,实际上只是保护了洛阳,而不是保护了整个司隶。 即便你舍弃河内郡,人家也可以南下占领河南尹,占领颍川郡。 到那个时候,刘虞就会面临董卓当年的困境,除了洛阳以外,其它地方全部沦陷,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一点的司隶,又会陷入漫天战火之中。 想到这里,刘虞坚决地摇摇头道:“河内郡决不能放弃,如果龟缩在洛阳,不理会百姓生死,那我与那董贼何异?” 陈暮笑着说道:“陛下不用担心,臣并非是要放弃整个河内,而是一招以退为进之策而已。” “以退为进?” 众人互相对视,杨彪问道:“如何以退为进?” 陈暮环顾众人说道:“诸公想想,洛阳现在有六万兵马,而且我们还可以下诏让孙坚曹操勤王,兵力不下于十万,袁绍要想攻灭司隶,最少得多少人?” 大家都看向朱儁,这里朱儁最有发言权。 朱儁沉思道:“关羽治军严明,麾下虽然皆为白波军青壮出身,但多年训练,又常与冀州及伏牛山中的盗匪作战,可称之为精锐,即便只有这六万人马,袁绍想攻破司隶,兵力最少也得两倍于我们方才有可能。” 陈暮便说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任何一方,袁绍想要轻松消灭都困难。除非他集中兵力破其一路,然则不管是洛阳还是青州,他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迅速拿下,青州有大河天堑,洛阳只需要短时间内放弃河内,以退为进,便能给青州和幽州争取足够的时间全面进攻。” 这个计策其实就是历史上沮授田丰对付曹操的扩大版,区别在于,沮授田丰的计策是利用冀州较大的体量,欺负曹操较小的体量。而陈暮则是利用洛阳、青州、幽州三地广阔的战略纵深以及合起来的体量,来与袁绍打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而已。 袁绍现在和曹操一样,都缺少可以防御的区域。整个河北的战略纵深确实大,但冷兵器时代,打游击战没有意义。战略纵深只会给予敌人更多的骚扰空间,反而是一种劣势,到时候各地城池被攻打,顾此失彼,难以招架。 反观青州和洛阳则有防区,袁绍即便想来攻打,也得看看自己那二十多万兵马能不能一次性就把这些防区攻破,到时候全面战争打响,三地一起进攻,再加上张燕给予致命一击,足以扭转乾坤。 还是那句话,陈暮制定的这个群狼战术的意义,就在于三方紧密配合,让袁绍不管是想对付其中任何一方,都会陷入重重骚扰之中,只能被拖入泥潭里,不可自拔。 虽然这个战术的缺点还是跟沮授田丰制定的战略战术一样,需要极为高明的将领和优秀的战术人才来执行,但以青州的人才储备,足够了。 听到陈暮的解释,几名公卿思索了一番,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陈暮都是一一解答,将他们的疑虑解除。 除此之外,包括党人、张燕这几张底牌后手,也都全部托盘而出,没有做任何保留。 这种事情没必要保留,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如果遮遮掩掩,反而让刘虞等公卿心中不满,造成内部矛盾。 在陈暮将所有战略战术全部阐述之后,刘虞等公卿总算是知道了所有内容,几人展开了分析,有疑问的时候,也会让陈暮来说明,最终探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补充了不少细节,这才觉得万无一失。 其实这些细节早在青州的时候,就由陈暮、沮授、荀彧、田丰、荀攸、阎忠等谋士团成员进行过深入研究,内容甚至比刘虞他们探讨的更加深刻,细节补充自然也更多。 但刘虞他们想要补充就让他们补充嘛,要是所有的事情都由青州包揽,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有问题,到时候互相提防起来,却是得不偿失。 最终经过策略细化之后,一切任务就全部安排下来。 由刘虞在后方主持工作,三公在洛阳督察粮草,钟繇前往河内郡治所怀县,后方粮草运输,在怀县作为中转站。朱儁、陈暮前往前线,指挥关羽赵云等人作战。 除此之外,战争机器运转之后,光禄勋与太仆、将作大匠合力准备马匹、铠甲、武器,大司农准备粮草运输,少府则取出禁钱,发放军饷。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到六月初的时候,陈暮与朱儁正式启程,率领驻扎在洛阳的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向着河内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灵魂拷问 河内郡,战国时期魏国腹地。在后世则是河南焦作、新乡、鹤壁一带,属于华北平原一部分,拥有大片肥沃土地,在东汉最鼎盛时期,光这一郡人口,就接近百万。 而经过黄巾之乱,董卓之乱以及诸侯混战之后,河内郡如今的人口已经锐减,几近十不存一,不论是商业、农业、民生以及人口,都遭到毁灭性打击。 最开始的黄巾之乱对于河内郡的打击其实不算太大,因为司隶的黄巾还没开始起义,就被唐周告密而遭到了夭折,并没有给司隶形成威胁。 真正对河内郡造成影响的,还是董卓之乱。不仅董卓在祸害河内,各路诸侯的兵马也在四处劫掠,导致河内生民凋零,一片狼藉。 好在河内太守王匡玩火自焚,为了搜刮钱谷而拷打河内诸多大族,逼迫他们交钱交粮,被陈暮涉及杀死,河内郡自此落入了青州军手里,赵云被任命为河内太守,与部下韩浩一起组织屯田事宜。 这些年司隶逐渐稳定下来,北面太行山中曾有大量流民,在朝廷的宣传感召下,回归河内。还有并州这些年屡次遭到休屠各部攻击,除太原上党二郡以外,其它郡全都落入胡人手里。 汉人因此南迁,有些落户在太原上党,有些落户在河东,还有些则回到了相对安稳,且闲置土地较多,朝廷正大量招募流民开垦土地的河内,河内因此而慢慢恢复了一些。 朱儁和陈暮率领大军一万人,自小平津渡口过河,途径河阳、温县、平皋、怀县等地,这些地方也就是后世的焦作、新乡二市,此时因为数年来相对安稳,且天子脚下,刘虞关注民生,情况非常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夏日农忙不绝。 而过了共县之后,情况瞬间就变得不一样起来。炎炎夏日,鹿肠山脚附近到处都是兵马横行,平原上许多破败的村庄无人居住,田园荒芜,长满了杂草,远处淇水河畔,森林郁郁葱葱,唯独少了那一抹人烟味道。 同样一郡,靠近洛阳的县城乡野就十分繁华,靠近魏郡的县城乡野就一片破败。更多的就仿佛是军事基地一样,各种岗哨、坞堡、烽火台等,肥沃的土地就这样任由其荒废,殊为可惜。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魏郡就在旁边,双方作为敌对势力,随时都会开战。因此在这边发展民生很不理智,也许才刚刚有起色,就会再次因战火而消亡。 所以在河内的东北部分,只能实行军事化管制,而在西南部分,相对安定一些,自然可以发展民生治理,为前方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 钟繇在怀县就下了车,他将在怀县展开粮草中转站的工作,朱儁则与陈暮继续北上,过了鹿肠山,抵达了朝歌县。 作为商朝的首都,朝歌在此时却更像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县城。城不大,也不高,但城外却拥有大片沃土,与过了共县之后就是大片荒芜不同,朝歌城外的土地有人耕种。 西面的官道之上,陈暮稍微比朱儁落后半个身位,四处巡视。因为过了共县到鹿肠山南面这一大段路看到的都是一片破败的景象,陡然发现在朝歌县城附近居然还有田土和村庄,倒是让众人颇为惊讶。 这一路上的几处小村落都井然有序地坐落在远处平原上,来往传信的骑兵很多,周围亦有岗哨站岗,对于新冒出来的这支大军,村寨里的百姓都没有过于惊惧,这里大多都是老弱妇孺,田间耕种的人也多上了年纪,犬吠鸡啼牛哞,一派怡然自得的农家之景。 在官道的尽头就是耸立着的朝歌县城,城镇附近十分安静,仿佛只剩下城外森林树梢间啾啾的鸟鸣。偶尔在矮垣泥院里能看见一两只孤零零的黑猪,耷拉着耳朵把长嘴拱在院墙下呼哧呼哧地找食,军队没有惊动百姓,悄然从官道上过去。 最先过来迎接的是典农校尉韩浩,他正在田间监工,听闻朝廷大军已至,立即前来迎接。不过韩浩还没有抵达近前,远处朝歌县城就轰然跑出数十骑兵,最前头的是一匹不染丝毫杂陈的白马,马上一名银甲垮枪的大将。 韩浩注意到赵云已经出来迎接之后,就在田边站住脚,没有过去。而朱儁这边也是伸手示意大军停下脚步,一直到赵云过来,韩浩就加入到了赵云的队伍里,一行人离大军约十来步的时候下马走了过来。 “末将赵云。” “末将韩浩。” “参见太尉、少府。” 二人单膝下跪,以军中规格行礼。 朱儁坐在马上,老头胡子花白,却像是针一样,说话时一抖一抖,沉声说道:“起来吧。” “唯!” 二人起身,赵云说道:“请太尉少府进城,城池狭小,大军可入驻城外行营。” “前面带路。” 朱儁又对身边的副将种辑、王子服等人说道:“你们领军去行营安顿。” 种辑和王子服也是朝堂老人,早年曾经跟着卢植平定黄巾,后来回到朝廷,依旧为北军校尉,结果皇甫嵩领北军出征韩遂,董卓之乱后,皇甫嵩被董卓一道诏令骗去洛阳,下狱拷打致死。 自此北军就被董卓收入彀中,种辑和王子服也变成了被迁去长安的满朝文武中的一员,一直到陈暮领军围攻长安,解救所有公卿,这才回来。 原来北军五校尉,伍孚、鲍鸿、吴兰、王子服以及种辑,伍孚曾经试图刺杀董卓而被杀,鲍鸿早在汉孝康帝末期,就因为贪污军饷,遭到黄琬弹劾而被诛,吴兰前几年病死,现在北军中只剩下种辑和王子服,也都年逾五十的人。 在历史上他们二人会参与衣带诏,密谋诛杀曹操,结果因为事情败露而被杀。但现在曹操失去了胁天子以令诸侯的能力,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如今二人被任命为中郎将,担任朱儁的副手,随军出征。 安排了大军之后,朱儁和陈暮则与亲卫在赵云韩浩的引领下进入朝歌城池,朝歌原本属于前线,后来吕布从荡阴跑路之后,关羽率军北上收复荡阴、林虑以及靠近黎阳县等地,震荡邺都。 袁绍因此放弃亲自追杀公孙瓒,连夜回来防守。自此朝歌就变成了后方,而前线的林虑、荡阴以及黎阳一带,成为了洛阳以及袁军互相拉锯,对峙的一片战争区域。 一行人进了城内,到了县衙府邸,朱儁高坐堂上,赵云向他请罪道:“太尉,朝廷诏书前些日子就已经下达,前将军本来遣末将前去共县迎接,无奈昨日在黎阳一带,有袁军来犯,末将领军将其击退,今日才刚回来,未来得及迎接,请太尉少府海涵。” “哦?” 朱儁有录事尚书的权力,倒也知道边境摩擦不断,双方不时小规模战争骚扰,因此并未在意,摆摆手道:“些许小事,却是无妨。之前我看朝廷公文,知道你们在这边很辛苦,三天两头就有战事,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这是在让赵云汇报一下现在的战况。 赵云就把如今两方对峙的情况说了一下,他此时镇守朝歌,一边让韩浩在朝歌附近屯田养军,一边辐射东面黎阳,以便于从右侧威胁冀州魏郡。 朱儁和陈暮一路走来,在鹿肠山以南地带看到一片荒芜,唯独朝歌附近却是热火朝天,就是因为这里是屯田之所。 实际上赵云率领的兵马也并非洛阳军队当中的精锐,而是一些二线部队和地方守军而已。 历史上对于曹操屯田的评价颇高,认为正是屯田制度解决了北方粮食危机。 但我们要知道的是,什么是屯田制。 所谓的屯田制,实际上就是农奴制,曹操得青州数十万黄巾,让他们种地,然后所得除了保证这些人的基本生存以外,其它全部都要上缴给曹操。 这制度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 什么是大地主呀? 这就是。 那些被屯田的人,跟奴隶没什么区别,没有自己的私有财产,整日劳作,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努力付出之后,没有任何回报,仅仅只是让自己饿不死,仅此而已。 所以说不要认为屯田制有多好,只不过在汉末乱世,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很不错了,人不人权以及奴不奴隶的问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而当初洛阳朝廷刚刚确立的时候,司隶也爆发了粮食危机,因此赵云不得不听去韩浩的意见,同样发展屯田制。 只是赵云与曹操的区别在于,曹操是终身农奴制,赵云是让白波军与黑山军进行短期屯田,实质循环交替,如此激发白波军和黑山军的工作效率,让从事屯田制度者看得到希望。 白波军起源于河东白波谷,多为并州流民和河东流民,拥众二三十万,其中老幼妇孺占大多数,在关东军收编白波军之后,关羽挑选其中精锐为一线作战部队,又安置剩余的家属在河内屯田,解决司隶粮食危机。 而经过数年屯田之后,按照当初与白波军达成的协议,屯田五年之后,这些田地将成为屯田者的永久土地,因此现在大多数白波军家属都已经不再从事屯田制度,白波军也成为了利益捍卫者。 有些像宋明时期的军镇,军镇当中的士兵家属大规模在边境屯田,几年下来,这些士兵家属将会获得这些田地,士兵为了保护家属和自己的私有财产,就必须和敌人拼命。 等到白波军成为利益捍卫者,新的屯田人员就会变成黑山军,也许有人奇怪,黑山军不是已经投靠了朝廷吗?为什么还会成为朝廷的屯田制农奴? 但我们要知道,黑山军并不是张燕一股。 黑山军起源于河内黑山山脉,这个黑山山脉就是太行山南部的余脉,黄巾之乱时,冀州黄巾在张角破灭后,几乎全都开始往太行山转移,大大小小二三十股势力,分布在整个太行山当中。 这些黄巾余孽从冀州的常山国、中山国、赵国、魏郡、上党皆有分布,一直延续到河内郡,整条太行山里到处都是黑山军。 按照《后汉书》记载,太行山里的黑山军总人口多达百万。 张燕只是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拥有将近二三十万人口,兵马拥众七八万之多,虽然投靠朝廷,但还有二十多股势力盘踞在太行山里,并没有投降于洛阳朝廷。 所以河内北面其实一直不太平,常有黑山军南下劫掠百姓,为此关羽派徐晃驻扎在林虑、大号山一带,与那里的黑山军交战,俘虏以及投降的黑山军,精装收编入伍,老弱妇孺家属则安排屯田,取代原来的白波军。 赵云之前是在共县、汲县等地领白波军家属屯田,等到关羽收复林虑荡阴之后,又领黑山军的家属在朝歌屯田,他率领的部下也都是原来的黑山军,总计一万两千人,有部将韩浩、罗平安、李兰,以及原来的黑山军将领陶升,五鹿等,常与黎阳一带袁军作战。 这就是目前朝歌一带,赵云这边的情况。 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之后,赵云又向朱儁陈暮说了一下关羽前线那边发生的事情。 自从关羽收复荡阴林虑等地,兵马威逼黎阳、内黄、繁阳一带,离邺都已经不足二百里,这让袁绍大为震惊,因而急忙返回魏郡,于双方边境,也就是后世的安阳市一带,布置大量兵马。 后世很多人以为安阳就是邺城,实际上邺城位于安阳的北面约三十公里,距离上更靠近磁县,因此只能说邺城是在安阳境内,但并不是在原来的旧址上。 由于当时这附近并没有城池,属于一片旷野,且此地离邺城太近,不过一日路程就能兵临邺都城下,所以袁绍干脆在此地,也就是后世的安阳市市区,洹水河畔重新铸造起一座城池,并且大量修筑堡垒、壕沟、营寨等防御设施。 这座城池以及防御设施,其实早就已经筹备建造,在吕布镇守荡阴之时,就差不多完工。一直到关羽收复荡阴,然后领军北上,想要一举攻破魏郡的时候,发挥出了它应有的作用,将关羽几次进攻打退。 随着袁绍回军,魏郡的军事力量得到增强,关羽不得不撤兵。但同时袁军也开始从防线里出来,慢慢往河内推移,增大战略面积,最远的时候,甚至已经攻破羑(you)里城,打到荡阴城下。 双方就在荡阴与安阳城之间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展开激烈的拉锯战,地理位置差不多是后世鹤壁市与安阳市之间这一大片土地,这些地方成了双方战争的中心区。 从战争过程来看,双方互有胜负。都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只是数千兵马之间在平原上游弋时爆发的冲突,战损规模也大多在几百上千人之间而已。 但从结果上来看,关羽的防线一直从快杀到邺都,一路节节败退,丢弃了中间的羑里城,又回到了荡阴城下,可见其已经处于劣势。 赵云得知的最后关于前线的消息,还是前日关羽亲自领军出城将袁绍派去城下的兵马杀散,最新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陈暮听闻二哥在前线处于下风,皱着眉头询问赵云道:“子龙,如今袁军现在驻扎于何处?” “在羑里城以北,包括羑里城皆有,连绵数十里营寨,大军不下十万。” “我记得羑里城早就已经毁坏了吧。” “是的,原来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城池已经没有了,吕布在荡阴的时候,袁绍就派人修葺过此地,吕布走之后,前将军收复荡阴,将此地重新铸造为城池,想作为攻打袁军的桥头堡,哪料到城池尚未修好,袁军就攻来,前将军不得不弃城。” 赵云解释了一句。 羑里城就是纣王囚禁关押周文王姬昌的地方,从殷周时期到东汉一千多年,这里早就破败了。之前是荡阴的一处乡亭,早年曾经把这里留下来的一些残垣断壁经过简单修葺,成为亭长的亭舍。 后来关羽收复这里之后,就想利用此地特殊的地形,当作敌人进攻荡阴的缓冲城市,与荡阴并列为两座城池,形成掎角之势。 可惜还没有铸造成功,就被袁军打过来,城墙都没有修好,自然无法防御,只能撤军。 关羽撤军回荡阴,羑里城就被袁绍占据,他派人继续修建城池,使得羑里城反倒成为了袁军攻打河内的桥头堡,双方形势倒转过来,袁军站稳了脚跟,步步紧逼,导致关羽前线颇为吃力,现在落入了下风。 “取地图来。” 听到赵云的话,陈暮立即察觉到不妙,让赵云把地图拿过来。 赵云便取来此地舆图,这是泰山学宫地理学院在洛阳军中的毕业生绘制,包括双方犬牙交错的态势,都已经一一标注,简单易懂。 陈暮看了之后,低声说道:“袁军如果不傻的话,一定会断二哥的粮草吧。” “是啊。” 赵云叹气道:“这几个月来,我们都是在为粮草而争夺,袁军时常越过荡阴骚扰我往前线运输粮草的粮道,几次都是我亲自领军这才将他们击退,现在敌人的动作越来越多,如果不能把羑里城夺回来,恐前将军只能撤兵,再次退守朝歌了。” 羑里城的失守是一个很大的败笔,因为袁军和洛阳军队一直是在荡阴与安阳之间交战,这中间有数百平方公里的战略纵深,直线距离也有七八十里,两边你来我往,大概率只能形成犬牙交错,互相拉锯的局面。 但羑里城丢失之后,袁军有了城池就站稳脚跟,如一根钉子一样镶嵌在荡阴腹地。你本来就兵力不如人家,敌人还在你的城外有一座城池固守,一下子就会将本来对峙的局面打破。 如此一来,关羽就进退失据,瞬间变成被动挨打的局面。毕竟如果羑里城还在关羽手里,那么敌人就算想要进攻,中间这一大段纵深,就有操作的空间。 比如袁军打到羑里城外,荡阴与羑里城互为犄角防守,敌人在城外构筑营寨,那么中间的粮道,就有可能遭到关羽军打击。 而且营寨基本都是木头制造,防御能力比城池差得太多,关羽手中不是没有燃烧瓶,若是利用燃烧瓶发起猛攻,袁军派人前往安阳求援,去求援加援军赶来,来回都得花两天时间,到时候营寨早就变成废墟。 现在羑里城被拿下之后,燃烧瓶对城池没有一点用处,想要短时间内攻破羑里城自然就变得不现实,如此袁绍就可以利用兵力优势,稳固推进,即便你想断粮草,也得堤防城里的敌人。 因此随着羑里城的失守,关羽与袁军从一开始进攻,到拉锯,瞬间变成了被动防守,战场形势急转直下,如果再不想办法把羑里城夺回来,或许要不了多久,关羽就只能继续退守朝歌,利用早先布置的淇水防线进行抵御了。 朱儁作为老将,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关羽失去地利,让他脸色马上严肃起来,认真说道:“云长还是太心急了一些,不该贸然进攻邺城,还是该步步为营,先铸造好防线才是上策。” 陈暮摇头说道:“太尉,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帮我二哥将羑里城夺回来,不然的话,袁军很快就会从拉锯变成攻势。” “敌人占据了羑里城,兵力已经开始包围荡阴,往朝歌这边进发,我们现在过去,在半路上都有可能遭受到敌人进攻。” 朱儁说道:“稳重起见的话,我认为还是应当尽起大军,配合云长从荡阴撤回来更好。” 陈暮认真看着地图,沉思了许久,忽然问道:“林虑还在我们手中吧。” 赵云点点头:“徐晃领兵八千驻扎在此地。”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林虑在山谷之中,四面山岭环绕,易守难攻,若是我们大军兵马出动,进攻羑里城,袁绍必然派出援军来救,到时候安阳空虚,若徐晃顺着洹水南下进攻安阳,断其后路,则必让前线震荡。” 赵云说道:“少府有所不知,袁军知道林虑有徐晃在驻守,因而封锁了出谷谷口,我们也只能通过共县北面的白陉口,穿过五行山,往林虑县运送粮草,徐晃与袁军各占一处谷口,很难突破重围进攻安阳。” “你不懂。” 陈暮笑道:“这里我太熟了,自林虑背后的林虑山,可以进入并州壶口关,壶口关连接着白陉口与滏口陉,自此地可以绕道涉县,当年我在龙凤谷埋伏过徐荣,因而对此二陉颇有了解,知道一些五行山小道。” “可是从滏口陉出来之后,就是武安县,要绕道也是去了很远的邯郸,而且中途还得经过无数山谷,有大量黑山军盘踞,稍有不慎,便会被黑山军伏击,恐怕难以成事。” 赵云提出了不同意见。 陈暮说道:“我又没有说去滏口陉,我记得林虑北面分水岭东面有山岭古道,位于漳水南山之中,如果能够找到张燕,利用他的帮助通过古道,不就绕开了袁军防线,抵达洹水上游了吗?” 林虑县就是后世的林州市,四面被山谷环绕,东侧谷口被袁军和徐晃派人把持,双方一个没法进,一个没法出。 但林虑县也并非东面一个出口,此地南面连太行八陉之一的白陉口,可以通过共县,也就是后世的辉县穿过太行山进入其中。而北面还连着滏口陉,过壶口关进入并州境内,然后能绕到冀州大后方的赵国邯郸境内。 这些道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探明,很多战役,包括长平之战,井陉之战都是在这附近打的。但除了最著名的这八陉以外,太行山还有无数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小道和山中壶谷。 黑山军之所以能一直持续那么久,直到曹魏时期才偃旗息鼓,就是占据了这些小道和山中壶谷,有一些山谷平原区可以耕种,繁衍生息,建造出大量村庄。 在太行山附近作战,一定要熟悉太行山中无数这样的小道,别的地方陈暮不敢说,但滏口陉与白陉口附近,他还是有把握。 因为早年他在龙凤山伏击过徐荣,龙凤山就连通着林虑县,最关键的是,龙凤山东南也就那么十多公里,就是后世的峰峰矿区,南面便是岳城水库,然后就是安阳市,周围地形他都很熟悉,知道一些山中小道。 当然。 也不排除袁绍同样知道。 只是在太行山里真正的王者不是洛阳军,也不是袁军,而是黑山军。 谁能掌控这第三股势力,谁就能占据此地的主导权。 而恰好张燕又投靠了朝廷....... 此时张燕刚好是在北面赵国与常山国一带活动,作为太行山最大的一股势力,他盘踞的地方非常广,俨然成为太行山中的地头蛇。 如果张燕能够出力的话,这一战的形势,必然会被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听到陈暮的分析,朱儁与赵云都是对视一眼,觉得他说的计策,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迟疑许久之后,朱儁问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谁去找张燕呢?” ( 第一百二十章 送死老管去 谁去找张燕? 这个问题顿时让陈暮哑然。 张燕盘踞的地方可不是河内,而是赵国一带。 要去找他的话,就得通过白陉口进入滏口陉,亲自穿过莽莽太行山。 但在这个过程当中,尚有数股黑山军盘旋,如黄龙军、白雀军、飞燕军、苦哂军等等。 原本历史上,盘踞在这里最大的势力应该是眭固,眭固曾经与于毒白饶进攻东郡,结果被曹操打败,让张杨收编。 后来张杨死后,眭固带着张杨的残部依旧盘踞在河内的太行山里,差不多是后世的焦作市市区附近。 然后曹操将眭固击败,彻底占据了河内,收复了整个司隶,为钟繇坐镇洛阳奠定基础。 但现在历史早就改得面目全非,眭固现在跟着张杨和吕布在徐州厮混,原本位于太行山山脚一带的地盘,自然也被洛阳军和其余黑山军瓜分。 有些黑山军最终还是投靠了朝廷,比如陶升、五鹿等人,还有一些黑山军则投靠了袁绍,如大计、掾哉、雷公等。 剩余的还有很多两边都不想投靠,包括于毒在内,还有七八股势力近十万人盘踞在这附近。 于毒并没有死在于卢植讨伐张角的战争中,在那场战斗里,除了郭大贤、于氐根、左髭丈八、杨凤等几个倒霉蛋以外,包括和刘备交易安平王的刘石都活了下来。 历史上他们盘踞在黑山、鹿肠山以及林虑县所在的五岩山等地,遭到曹操和袁绍的多番打击,最终消亡。 如今堕入深山之中,藏匿了起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其实就是在林虑县周围的太行山山林里,包括林虑县城附近很多山谷平原地区,都是有他们的乡镇屯壁。 徐晃奉了关羽的命令去打击他们,也并不是一定要与他们为敌,而是打击那些南下劫掠河内的黑山军,如果只是自给自足,在山中耕种田地,并没有犯上作乱,徐晃也懒得惹麻烦。 但这并不代表徐晃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领军穿过他们的腹地,跑到洹水上游去,因为这些地方是黑山军赖以生存的区域,河流上游,有山谷,有田地,宛如人间仙境一样的桃花源,让他们可以自由生存。 即便徐晃和他们商量是去攻打袁绍的,这些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什么都听,万一徐晃来一个假道伐虢怎么办?因此只能让张燕帮忙协商,但谁去找张燕又成为一个问题。 这里面难点有三个,一是张燕如今被朝廷封为平难中郎将,且手握重军,如果要出使的话,级别还不能太低,否则就会显得让他觉得自己被轻视。 同理也不能让张燕过来,不然就有种朝廷在颐指气使,让你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感觉,万一惹怒张燕,让他倒向袁绍就不好。 二是张燕虽然向朝廷称臣,表示愿意帮助朝廷攻打袁绍,但他具体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毕竟纵观历史来看,张燕确实跟袁绍有仇,双方打过很多次战争,因而在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战争中,选择帮助公孙瓒一起对抗袁绍。 可他在袁绍和曹操之间的战争中,却并没有出兵,而是选择了作壁上观,一直到官渡之战结束,他才投靠胜利者曹操,有谁赢他就帮谁的墙头草嫌疑。 因而陈暮在制定战略的时候,也只是把张燕用来当作一张结束战争的底牌,而不是彻底击败袁绍的最终手段。 三是就算找一个级别较高的人出使,那沿途这些黑山军你怎么过去? 他们会安全放你过去才怪。 所以综合种种,意思就是,你没法派一个小兵过去,让张燕跑到河内来议事,只能找一个级别较高的人,亲自前往太行山中传达指令,而现在这里符合身份的,似乎也就只有朱儁陈暮和赵云...... 问题是朱儁是洛阳军总指挥,他肯定不能去,赵云又镇守着朝歌,经常要去黎阳一带与敌人作战,肯定也不能去,那剩下一个,就只有陈暮去了。 然后这一路上又危险重重,对于向来贪生怕死,宁肯背黑锅,不愿去涉险的陈暮来说,他绝对不愿意去。 那这个计划,自然也就失败了。 朱儁和赵云都看着他,陈暮哑然失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去吧。” “还有别人吗?” 朱儁耸耸肩:“计划是你提出来的,这里也就只有你我的身份足够出使张燕。” “太尉啊,有时候想问题,不要想得那么简单。” 陈暮和朱儁算是老熟人了,认识了十多年,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笑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选比较适合,只是你们没有想到他而已。” “谁?” 朱儁皱起眉头道:“你别告诉我让云长去?” “当然不是。” 陈暮微微一笑:“二哥坐镇荡阴,他一走,跟全面溃败有什么区别?” “那是何人?” “管亥。” “管亥?” “不错!” 陈暮点点头道:“管亥曾经是黄巾第一勇士,冀州黄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黑山军皆为冀州黄巾出身,他去的话,必然无碍。” 之前说过,因为不敢确定张燕的态度,所以朝廷不能轻慢了他,必须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使才行。 比如历史上朝廷出使各路诸侯,差不多都是三公九卿之类的人物,马日磾和赵岐持节安抚天下诸侯,就是典型的中央出使地方重量级权力人物的代表例子。 在河内够得上这个重量级的人物,大概只有朱儁陈暮和关羽,就连赵云也只是勉勉强强够资格而已,不能说他的身份与张燕对等。 但管亥却没问题。 一来管亥目前也是一名杂号将军,好歹名义上和张燕平级。 二来管亥在黄巾中威望很高,为冀州黄巾第一勇士,资历比张燕还老,如果只算在朝廷眼中谁更重要,肯定是手握重兵的张燕。但考虑到管亥在黄巾军中有特殊地位,那出使张燕,就差不多够资格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是管亥去的话,于毒军、黄龙军、白雀军、飞燕军、苦哂军等盘踞在太行山深处沿途要道的黑山军,说不准还会给他点颜面,轻易放他过去。 到时候老黄巾们叙叙旧,大家伙再在一起开个会,由管亥张燕牵头,朝廷提供一些物资粮草之类的东西,找他们借一条道路,这事没准会成。 即便不成,买卖不在仁义在嘛,总归不好意思害了管亥性命,毕竟即便杀了管亥,也并非一个重量级人物,反而会因此得罪朝廷和张燕,引来各种围剿,得不偿失。 另外,让管亥去的话,还能摸一摸张燕的态度,虽然会让老管苦命了点,置身于危险之中。不过相比于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的,也只能这样了。 就好像后世刘元帅与小叶丹誓血为盟一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儁和关羽没法去做,陈暮不敢去做,只有派管亥去。 而且实际上这趟差事也并不危险,陈暮并不打算让管亥去处理这件事,他只是希望管亥去一趟张燕老巢,邀请张燕以及附近所有黑山军头目聚集在林虑,到时候陈暮也会亲自去一趟和他们谈判。 反正林虑附近的山谷也是这些黑山军的老巢所在,除了张燕以外,只要拿出来的利益得当,且地点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大部分黑山军头目应该都会答应会面。 所以综合来讲,只要没有脑子犯病,非要得罪朝廷和张燕的黑山军头目,管亥就不可能有事,双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陈暮确定了出使人之后,朱儁和赵云都没有什么意见。 当下大军驻扎在朝歌,第二日赵云就前往荡阴,同时再护送一批新的粮草。这次路上倒是没有遇到断粮草的敌人,赵云轻松进入了荡阴城,带着管亥出来。 几日后,管亥就带着数十人,从淇水北面的山谷进入了大号山脉,然后在向导的带领下,抵达了林虑县。 林虑是一片很大的山谷,四周被莽莽群山包裹,谷中央有城池,有大片平原,西侧山岭脚下田园成片,这些都是盘踞在附近黑山军的田地,徐晃驻守城池之中,只清剿和朝廷作对的盗匪,与这些耕种的黑山军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这种做法有很大问题,那就是你没法确定谁在犯上作乱,这些人放下刀就当农民,放下锄头就敢南下去劫掠。就跟历代王朝的西南边境一样,你没法将那些盘踞在山里的所有少数民族全部剿灭。 所以徐晃在这里,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更大。他主要的工作还是以宣传为主,整日宣传洛阳天子刘虞的仁政,希望他们能够放下刀剑,回到河内郡,做朝廷的顺民。 有人答应了,自然也有人不答应,在这里自由自在,还不用交税,挺好的。只是太行山里资源有限,百万人口竞争激烈,总归是有不少人愿意出来,因此这几年徐晃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倒是招募了不少黑山军的流民现在在朝歌耕种。 管亥到了之后,在林虑县补充了粮草,然后在徐晃的引荐下,又与周边黑山军头目走了个照面。看在徐晃多年与他们相安无事,再加上管亥在黄巾中的威名,这些头目就勉为其难答应护送管亥一路北上往太行山深处去。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管亥没有太多兵马,总共就数十人,对他们形成不了威胁。不然的话,就跟我军借道大凉山一样,如果没有小叶丹帮忙,根本不可能让大军过去。 如此过了半个月之后,管亥终于抵达了太行山深处,到了张燕的老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张燕 重重叠叠的太行山山峦起伏,茂密的丛林里,许久没有人经过,即便曾经有一条小道,往往要披荆斩棘许久,才能开出一条路来。 后世在太行山里不仅有无数的乡村和道路,甚至还有好几座繁华的县城,许多高耸入云的山变成了旅游风景区,不再有危险,也没有任何凶猛的野生动物会忽然冒出来袭击人类。 但在这个野性生长的年代,山林跟海洋一样危险。没有道路,没有方向,没有安全。有的只是悬崖峭壁,重峦叠嶂的山峰,以及遮天蔽日,仿佛吞噬一切的林木。 特别是到了夜晚,豺狼虎豹横行,即便点燃篝火,也不一定能够保证安全。若非一路上都有栖息在山林的黑山军向导带路,再加上管亥武力不弱,也许不用到张燕的老巢,半路上就已经进了老虎的肚子。 其实从林虑到张燕的老巢并不远,因为根据张燕曾经袭击的城镇来看,可见他所盘踞的地方就在邯郸市西北,邢台市正西方的太行山当中,从管亥出发的地方到张燕所在的老巢,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二百公路的路而已,却用了半个月,可见山路崎岖,道路难行。 在走了半个月一直到六月中旬,管亥才从大山里转了出来。他已经跟张燕的人马在林虑山北面的炉峰山脉就有过碰面,张燕也知道他出使自己,因而一直在老巢等着他。 管亥从山里出来之后,就看到此地多为丘陵盆地,在山谷间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经过,两侧河岸耕种了大量田地,房屋屋舍建在山坡上,顺着河两岸密密麻麻,全是紧凑的木屋,山下很多百姓在田里劳作。 六月虽然大旱,但五行山中还算清凉,又有河流奔涌,只要水源不枯竭,就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里在后世是秦王湖景区的正北面,有无数丘陵和谷地,又有东川口水库和朱庄水库。此时当然没有水库,但这里是七里河的上游区,七里河在这个时候的名字叫氵虒(si)水,发源自太行山深处,恰好途径此片大量山谷,灌溉无数田地。 农耕文明要想发展壮大,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合适的开垦地区,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冀州豫州这样平原就是天选之地。张燕能够聚集三十多万人口,麾下兵马最多的时候达到十万,就是因为他在这太行山中找到了这处得天独厚的区域。 管亥从盘旋的丘陵上下来,又被带到了东面的一处山崖上,在山崖后面有一块很辽阔的平地,里面建造了大量营寨、校场,丘陵被森林茂密覆盖,山崖外围被木栅栏圈起来,只有山脚有一处青石板铺的道路可以向上。 顺着道路拾阶而上,到了山谷上方,就正式进入了张燕的军阵大营。营寨门口附近皆有士兵守卫巡逻,管亥过来也没有任何下马威,只是放他们进去,而张燕就已经在寨门口附近领着大小头目等候。 张燕约四十上下,他本姓褚,黄巾时与兄弟张牛角一同起义,黄巾失败后逃入深山,在攻打山下城镇的时候,张牛角中箭而死,临死前将自己部众交予褚燕,褚燕因而改姓张。 管亥走过去,张燕带着大小头目孙轻、王当、杜长、张方等人迎过来,拱手朗声道:“管渠帅!” 渠帅? 管亥皱起眉头,摇头说道:“张将军,你现在是朝廷的平难中郎将,我是朝廷的虎威中郎将,皆为朝廷要员,怎么还能以黄巾军中称呼?莫非张将军还心念着天公将军否?” 张燕脸色略微尴尬,摆摆手道:“某自然知道黄巾军已成为过去,只是心中一直敬仰管将军在黄巾时的勇武,因而心中怀念而已,将军请跟我来。” 说罢张燕就领着他来到了营寨前门大营的厅堂之中。 一行人进去,管亥带着他的副将坐在张燕右手下方,其余轻、王当、杜长、张方等人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张燕高坐主位。 等大家坐好之后,管亥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来直去地道:“张将军,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早年我为天公将军死忠,跟随将军南征北战,然天公将军败亡之后,我遭到宗族遗弃,被关将军俘虏,幸得青州军仁义,没有将我处死,捡回一条命。” “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因而我现在唯关将军马首是瞻,奉洛阳朝廷为主。我们当年起义,就是为了反抗朝廷苛政。可如今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人公将军皆已作古,再想举起黄巾义旗千难万难。且大汉天地早就已经改变,再想着覆灭朝廷,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番话以管亥的头脑当然说不出来,这一趟除了管亥以外,陈暮还派了一名说客,此人正是管亥带来的那名副将,他认为应该先让管亥探一探张燕的口风,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投降于朝廷,听命于洛阳天子,这才教管亥话术。 张燕听后,感慨一番,说道:“是啊,想当年我等跟随天公将军,一晃多年过去。连皇帝都死了几个,大汉天下早就变天了,到处都是不服王化的诸侯想要颠覆朝廷,又何时还能够轮到我们?” 管亥就又道:“当今天子伯安公,乃海内知名大贤,素来以仁义著称于世。他做天子,乃众望所归也。我等都是贱民出身,原本都是犯上作乱,造反的罪名,今得朝廷宽恕,已经是开恩。正所谓以德报怨,则宽身之仁也。朝廷既已免除我等罪孽,切不能以怨报德才行。” 从管亥进门,到现在的话语内容总结。其实就是张角的黄巾起义已经失败,而且朝廷已经换了皇帝,免除了苛政,他们这些人就不应该再继续造反。何况他们本身还是有罪之身,蒙朝廷法外开恩,就应该感恩戴德,不能恩将仇报的意思。 张燕明白他的意思,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立即满口答应效忠朝廷,但不知为何,脸色却十分犹豫,一时迟疑,让管亥身边的那名说客瞧出端倪,因而忽然出声说道:“难道张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额......” 张燕一时被问住,噎了一会儿,才左顾而又言他,对那说客道:“这位是?” “在下许硕,为光禄丞,朝廷派我去军中督查粮草、武器、铠甲,此番管将军来此,我一同随行。” 许硕笑着应道。 许硕早年是青州一个小宗族人,因为读过书,应征到关羽军中为主簿。后来在关羽讨伐青州宗贼流寇黄巾之时,多有出力,劝降过许多黄巾,立有功劳。 因此节节高升,成为光禄勋下面的属官。 之前说过,光禄勋其实是管军队出征时的武器装备,所以刘关张陈最初的好友赵琳,就是光禄勋下面的属官,被上面派到北军中管理这些器械。陈暮结交赵琳,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军队能够换上最好的武器装备。 许硕一直是在关羽军中,功劳不少,因此朝廷征辟他为光禄丞。这样有个好处就在于军中所有武器装备粮草方面的事情,就由关羽一手遮天,也算是朝廷对关羽的一种信任体现。 张燕说道:“原来是光禄丞,我倒不是有难言之隐,袁绍常年对我用兵,让我损失惨重,我与他血海深仇,只是袁绍势大,对我盯防颇严,恐难有所作为。” 许硕就说道:“我知道将军在担忧什么,你害怕这场战争的结果是袁绍赢是吗?” 张燕脸色就更加尴尬。 历史上他敢于出兵十万帮助公孙瓒,是因为当时袁绍也不强大,而且袁绍和吕布曾经攻打过他,导致他伤亡惨重,因此他必须报这个仇。 但等到袁绍消灭公孙瓒,在冀州彻底站稳脚跟,实力发展起来后,就已经不是张燕能够得罪起的。 因而在这一段时间,张燕只能龟缩起来,根本不敢再出去招惹袁绍。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曹操官渡之战打败袁绍,且袁绍病死之后,他才确定中原霸主是谁,然后就果断投奔曹操。 一系列的举动,显然证明张燕确实是个墙头草。 不过他也没办法,毕竟带着几十万人躲在袁绍的身边。即便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跟随他的这几十万人口考虑,一旦袁绍取得胜利,对于张燕和他的部众来说,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灾难。 太行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以冀州的军事实力,想要踏平他的山寨,易如反掌。只是袁绍不可能把他作为主要敌人对待,因此没有下重手而已。 如果他在胜负分出来之前,就彻底倒向朝廷,等到袁绍获得胜利,那一点挽回的空间都没有了,这是张燕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朝廷的使者,他肯定恭恭敬敬。但如果朝廷让他现在彻底倒向朝廷,派兵马攻打袁绍,他也很难从命。 简单来说,谁赢,他就帮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许硕看他没有回话,充满尴尬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在陈暮早就料到了这些黑山军的想法,因此许硕在来之前,被他面授机宜,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就看到许硕丝毫没有慌张,微笑着说道:“将军所想,朝廷早就已经明了。所以将军请放心,朝廷也不会强迫将军去进攻袁绍,此次过来,是少府想要邀请将军,以及五行山中诸多头领,一同前往林虑商议大事。” 前往林虑? 张燕与自己几名部下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众人心中忐忑,开始犹豫起来,跑到别人地盘上,安全能不能得到保证? 见几人默不作声,急性子的管亥嚷嚷道:“你们怕个鸟蛋,少府又没有把地点放在城内,是在城外原上,一眼就能看十几里,自己带兵过去就是,如果觉得我们带的人太多,你们就走嘛,难道还怕少府吃了你们不成?” 张燕被他一挤兑,脸上挂不住,但还是不敢得罪朝廷使者,就说道:“不知道这位少府是哪位?” 许硕向着南方拱手,微微一笑道:“乃名震天下的陈子归!” 陈子归? “这陈子归素来传闻忠义无双,曾经怒斥董卓,后来带兵营救满朝公卿,为世人称赞。” “我还听说陈子归爱民如子,在青州颇受百姓爱戴。他大哥刘玄德,以是仁义君子,就连冀州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想来陈子归应该也不是弃信之辈。” “如果是他的话,以他的名望,应当不敢加害我们。” 几人议论纷纷。 人的名,树的影。 陈暮名气太大,而且都是美名,让人忍不住就对他心生好感。 主要是他干的恶事都藏得太深,真相被淹没在了土里,知情人士又少,只有阎忠、太史慈、王钧等寥寥几人知道他的恶行。 甚至连荀和这些党人都被蒙在鼓里,陈暮有这样的一个好名声,基本都是他们在士林帮忙宣传所致。 再加上有名闻天下的郑玄蔡邕等人帮忙背书,他的名声在大汉现在也是鼎鼎有名的顶流。比那些只在州郡县出名的普通名士强得太多,地方百姓都知道。 有了这样的名望在,张燕等人就安心许多。在他们想来,既然陈暮名望加身,应该不会背信弃义,忽然袭击他们才对。 更何况张燕还是朝廷册封的将领,名义上也是朝廷命官,无故诛杀,朝廷也会问责。 想到这里,张燕就少了几分担忧,出言好奇问道:“既然是名震天下的陈子归相邀,我等自然不能相拒,只是不知少府邀请我等,是为了何事?” 许硕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邀请诸多头目,也是为了打败袁绍。不过我之前也说过,少府不会强迫诸位出兵,但我们也希望诸位两不相帮,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一些便利,少府是愿意拿东西来换,至于具体什么事情,将军到了便知。” 张燕与自己几名部下互相看了看,最后用力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胆怯。还请二位今日先在营寨中休息,容我准备一番,明日我们就出发前往林虑,与少府相会。” “好,那就有劳将军了。” 许硕点点头。 这一趟任务圆满完成,只要张燕到了林虑,少府自然有把握说服他让开道路,让朝廷的军队可以利用五行山中的小道来突袭冀州!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到六月中旬,袁军的攻势就更加迅猛了。 不仅袁绍亲自跑到了安阳前线,还派出大股骑兵,绕道荡阴后方,不断袭击洛阳军粮道,试图将荡阴变为一座孤城。 陈暮在制定战术的时候其实考虑过很多,有想过要不要学曹操,来一个诱敌深入。 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就是在白马、延津等地布置少量兵马为诱饵,然后引袁绍派出先锋大军颜良文丑进攻之时,让张辽关羽突袭,把袁绍先锋军击败。 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采取这个战术。因为官渡之战和现在的荡阴之战有很大区别,那就是袁绍绝不会轻视洛阳的军事实力。 那个时候曹操很弱小,在袁绍看来,收拾曹操易如反掌,所以犯了很多愚蠢的错误,根本问题就在于轻敌。 而如今的朝廷兵马虽然只有大概六万人,但加上幽州和青州,综合实力已经与他相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处于非顺风状态的袁绍,绝不会那么冒失,到时候他的策略反而难以生效。 卢姥爷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在装逼的时候,是没有脑子的”。这句话可谓至理名言,不管是对袁绍来说,还是对曹操,乃至孙权刘备等人,都非常奏效。 袁绍春风得意,率领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誓要一举踏平许都,然后在官渡被曹操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最后狼狈逃窜回邺城。 曹操一统北方,志得意满。又招降纳叛,得刘表数万水军精锐,以为江南可平,结果赤壁一把火,损失惨重。 合肥城外孙十万就不用多说,刘备好不容易积攒了半辈子家当,一样在夷陵之战败得精光。 虽然刘备并不是去为了装逼,但仇恨同样蒙蔽了他的脑子。 所以人不管是在盛怒之下,还是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智力都会大幅度衰减,这几乎成为了汉末各路诸侯们的一个通病。 如今袁绍显然没有达到春风得意的程度,智商肯定是在线的,想让他主动犯错还是比较难。 毕竟逆风天下楷模。 因此陈暮还是得采取常规战术,利用道路复杂,连绵纵横的太行山做突破口,出其不意,直达安阳。 六月二十二日,气候依旧十分炎热,大地像是被烘烤过了一样,荡阴、朝歌等地旷野数百公里范围的平原上,土地都龟裂开来,成群结队的骑兵漫无目的地在游荡,仿佛荒野里的一群群孤魂。 关羽站在城头上,手搭凉棚,远远地看到在城外的原本的袁绍军营寨正在处于拆除阶段,军中的物资全都密密麻麻堆积在了辎重车上,然后开始缓缓向后撤退而去。 如今刘备麾下人才济济,洛阳这边有关羽、赵云、管亥、徐晃等高级将领。其他还有武安国、韩浩、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关平、罗颢、李兰、管承、王丹、张饶等数十名中级将领。高级将领质量远比袁绍强悍,中级将领同样也不差。 此时这边分布情况是赵云领麾下韩浩、罗颢、李兰三人屯兵朝歌,徐晃领副将张饶在林虑,因此这时的荡阴城内,关羽身边有关平、武安国、杨奉、李乐、韩暹、胡才、管承、王丹等大小诸多将领,以及三万大军。 他们同样聚集在城楼上,顶着烈日观望城外形势,眼见袁绍军前些日子还攻势极为迅猛,今日忽然撤兵,不由十分纳闷,关平忍不住说道:“父亲,袁军怎么忽然撤兵了?会不会故意使诈?” 武安国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现在的天气太热了,每日都不需要操练,站在烈阳下半刻钟就能一身大汗,士兵们都没有战斗的心思,也许是天气的缘故让他们撤退。” “嗯......” 关羽沉吟道:“不管是不是天气原因,敌人既然撤退,我们就不能安全地放他们离开。取我刀来,我亲自出城追击。” 关平忙道:“父亲,万一敌人使计可怎么办?四叔现在回洛阳了,还是等四叔过来再说吧。” 关羽眯着眼睛望着远方,摇摇头道:“四弟找我要了管亥,说是想让管亥出面去打通五行山中的道路,奇袭安阳。如果让袁军撤退回去的话,那安阳岂不是固若金汤?四弟的计划也就失败了,因而我必不能轻易让他们回去。” “父亲......” “好了,我意已决。公献,尔等留守城中,霸侯启上与我同去。” 关羽让杨奉李乐胡才韩暹等白波军留守在城里,又叫上武安国和管承,白波军现在跟洛阳已经成为利益共同体,他们的家属都已经安顿在后方腹地,因此现在杨奉等人忠诚可靠,不会反叛。 至于武安国和管承,二人最为勇武,至少管亥走后,在如今的荡阴城内是仅次于关羽的存在,这一场是突袭追击战,必要勇将出马才行。 关平劝不动父亲,无可奈何,只能急匆匆地去安排城内骑兵,准备跟着父亲一起出战。 当下关羽带着五千人马,加上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出城追击。 双方一前一后,很快在距离荡阴城外的七八里处追到了袁绍军后方的辎重部队。 但袁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派出人马断后,双方交战之后,袁军断后的兵马留下一地尸体,掩护着辎重部队继续北逃。 又追了数里,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一座城池,正是距离荡阴城约十多里外的羑里城,现在已经被袁绍占据。作为一颗镶嵌在河内前线的钉子,关羽做梦都想把它拔除。 袁军进攻荡阴的数万大军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城里去,但城池不大,本来就狭小,一时间数万大军拥挤在城外,乱作一团,并没有排出整齐的军阵。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不明白袁军为什么会忽然露出这么大破绽,但关羽久经沙场,自然明白战机稍纵即逝,不能怠慢。 因此他马上下令全军突击。 其实关羽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东面战场打响的缘故。 包括陈暮也不知道,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之前定制群狼战术,陈暮认为青州应该发起先手进攻,由各路将领分头袭击骚扰冀州,将袁绍主力吸引到东面战场去。 刘备很完美地执行了陈暮留下来的战术,让麾下谋士团制定进攻计划,早在六月初,就开始第一轮进攻。 在陈暮想来,第一轮进攻肯定不能有什么太大效果。毕竟袁绍对青州的防备远比对洛阳的防备更严密,因为袁绍很清楚洛阳的实力并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而青州却有。 所以陈暮认为,在第一轮进攻产生不了太大效果的情况下。早期河内与魏郡的情况,应该还是以对峙为主,袁绍必然继续对荡阴发起进攻,他就可以与黑山军达成交易,打通太行山道路,奇袭安阳,先把羑里城这个钉子给拔掉。 结果他还是高估了袁绍实力,或者说,并不是袁绍的实力不强,而是双方的高级将领以及高级谋士之间的差距过于明显。袁绍千不该万不该,让淳于琼这个猪队友镇守在东面战场至关重要的甘陵城。 六月初,刘备就派出数股大军,浩浩荡荡,分多股兵马骚扰清河国、渤海国各处城镇。按照荀彧的计划,最开始主要是以平原国周边的几个城镇为主,先把这几个缓冲城市拿下。 如鄃县灵县修县等地,这几个县离平原县太近了,同时又离甘陵城特别远,袁绍不敢在这些地方派重兵,因此主要防御力量,是以甘陵为前线,临清贝丘等地为后方。 在甘陵城到广宗、清渊这附近数百公里范围原本是没有城镇的,但随着双方军事对垒,密密麻麻就建起大量营寨、城池,比如临清城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立。 而鄃县灵县修县等地就成为双方的缓冲地带,兵力极少。这样一旦与青州发生战争,那么双方就有了迂回缠斗的空间。不然的话,如果袁绍把这几个县作为前线,一旦被攻破,那么后方上千里都会防守空虚,对于他极为不利。 显然这种做法没有问题,青州进攻清河国之后,这几个县城很快被拿下。同时袁绍那边也得到了消息,甘陵后方的防御体系马上开始应对起来,这样即便青州大规模进攻,也会在以甘陵为中心重镇区域与袁绍硬碰硬,不可能威胁得到魏郡那样的中枢地带。 然而就在双方军事战争即将升级,青州不断派兵袭扰各处城镇的时候。负责从兖州博平县北上袭扰贝丘的张飞做了一件事情,就让整个战场的形势瞬间戛然而止,然后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引起了整个冀州军团的反扑。 当时青州从平原各路出兵进发,袁绍也派人出兵进行反制。本来双方兵对兵,将对将,互相斗智斗勇,这也是陈暮之前预设的情况,这个过程,在他看来,也许会持续长达数年之久。 结果张飞率领着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进攻贝丘,田丰作为随军军师,敏锐地观察到贝丘城中的主力部队都被调动到了夏津一带的前线,城中守卫力量非常空虚。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进攻贝丘,也许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但田丰就是不按套路出牌,他干脆让张飞绕过贝丘,北上跑到了甘陵城外。甘陵城可不空虚,城内兵马多达三万多人,冀州实在太大了,袁绍光在东面战场布置的兵力足有十二万。 虽然在中途早有探子向城内禀报有敌人进攻,但甘陵作为清河国治所,第一大城市,城内外广阔平原上,栖息着无数村庄和田野,还有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坞堡营寨。 城内城外的兵力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人。淳于琼听说有敌人来袭,倒是马上关掉了城门,结果跑过来一看,敌人才三千人,顿时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再加上张飞在城外一顿挑衅,让淳于琼感觉丢了颜面,刚巧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不少酒。被人一顿嘲讽,淳于琼勃然大怒,领着一万人马出城,在城外摆开阵势,就要和张飞决一死战。 然而还没等他阵势摆开,张飞那边扭头就跑。骑兵跑得飞快,所有的步兵抛下辎重,撒丫子飞奔。淳于琼追击的兵马立即去哄抢物资,而且在发现这些物资当中有大量青州出产的临淄酒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 临淄酒就是蒸馏白酒,这些年来和幽州的涿酒驰名中外,北方冬天日渐寒冷,烈酒日益畅销,价格居高不下。淳于琼本身就是个酒鬼,最喜欢喝的就是临淄酒,因此也顾不得其它,亲自加入哄抢的队伍。 而就在袁军陷入疯狂地零元购的喜悦之时,张飞在田丰的吩咐下,打了个回马枪。骑兵从两翼包抄,轻装步兵悍然冲阵,杀得淳于琼出来追击的兵马大败,狼狈不堪地往甘陵城内跑。 他们这边往城里跑,张飞就往城里追。三千人直接杀进了城中,顿时城内乱作一团,搞得鸡飞狗跳,就连淳于琼本人,也是藏进了一口井中才躲了一条性命。 等到城外各处营寨坞堡中的兵力集结起来,杀回甘陵的时候,张飞早就从东城门跑了,甚至还纵火烧了城内粮草,弄得城中一片狼藉。 这一战也成为了张飞经典一战。 正所谓“甘陵城中三千甲,杀散袁绍十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甘陵城失守的消息顿时让冀州上下震惊动荡。 要知道,甘陵城是袁绍苦心经营的军事重镇,周围建造大量的城镇坞堡营寨进行拱卫,成为了抵御青州的重要力量。 结果在周围足有五万大军,且外围还有数万军队的情况下,让三千人进入腹地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攻破了城池,差点把城内的守军屠戮一空,怎么能不让袁绍震惊。 这种情况下,袁绍就不得不暂缓对北面战场和西面战场的进攻趋势,而是将原本进攻河内的大军收缩起来,除了羑里城和安阳以外,其他兵马都尽量固守,同时向东面战场再次增派兵力。 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原因就在这里,东面战场动荡,让西面战场也开始放缓。陈暮以为骚扰战得打好几年,还想着奇袭安阳,把羑里城给夺回来呢,结果人家袁绍就直接开始固守安阳,让他计划落空。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荡阴城外敌人莫名其妙开始撤退的缘故,关羽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正如《亮剑》里说的一样,就算敌人是去拜寿,也不能让他们安然回去。 因此关羽率军追击,杀到了羑里城外,刚好敌人撤退匆忙,而且领军将领素质不高,秩序十分紊乱,给了关羽机会。 只要这一战能够大获全胜,那么夺取羑里城,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 羑里城东西二门忽然大开,左右从城内各杀出一将来,每人领了数千兵马,浩浩荡荡向着关羽袭来。 “河北颜良、文丑在此,关羽休得猖狂!”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巅峰关羽 随着甘陵震荡,袁绍这个时候已经离开安阳,回到了邺城。 他不在,前线的指挥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早先派过来的两名先锋大将颜良丑头上。 这二人颜良镇守羑里城,为羑里城主将,丑则是骑兵统领,率领骑兵在旷野上不断骚扰关羽后方粮道。 事发突然,袁绍恐因为甘陵的失守让青州全面出击,直接把东面战场打崩溃,因此自己带着一帮能臣干将全都回邺城准备一番前往清河国。 到了羑里城这边,只得临时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把前线的兵马撤回去。同时他也在紧急调任原来坐镇邺城的逢记和闵纯过来协助二人,只是邺城离羑里城过于遥远,他们不可能瞬移过来。 这就导致颜良丑几乎没有做什么过于周密的策划,仅仅只是让前线围攻荡阴的几名将领带着兵马回羑里城而已。 所以羑里城前线混乱,并非是有什么其它特殊原因,纯粹是颜良丑统军能力也就这样。否则即便东面战场出现巨大纰漏,袁绍只要留下一个靠谱的将领,如张郃高览,或者派两个还可以的谋士,如审配荀谌,必不会发生这样的乱子。 但对于关羽来说,敌人统军能力不强导致撤退混乱确实是个好机会。最关键的是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或许也是颜良丑大意了,没有想到关羽居然有胆子带着几千人马追出数万大军,导致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当时颜良正在城楼上指挥撤退行动,远远地瞧见兵马追来,顿时知道不好,马上招呼丑,二人各领城中数千人,从东西二门出来,以一个钳形攻势,左右包抄,想要将关羽拦在城外。 眼见二人气势汹汹而来,关羽大刀上扬,示意大军停下脚步。身后尘土飞扬,骑兵与步兵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因而前方骑兵缓缓勒住马匹,步兵还在二里之外。 “父亲,怎么办?” 关平看到远处城池当头数千骑兵浩浩荡荡冲来,身后又跟着数千步兵,兵马比他们多,如果这个时候只去杀南城门口撤退的兵马,很容易就被这些人从两边包抄,断了后路。 关羽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从二十四岁开始,跟着刘备战黄巾,平贼寇,讨董卓,南征北战多年,早有大将风范,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一点? 正所谓穷寇莫追,冷兵器时代就是这样,你光顾着从后面追杀敌人,自己的军阵其实也会十分散乱,没有阵型。 一旦左右两侧忽然有突袭的,反而会让自己处于极为危险的地步,纵观华夏数千年,追杀敌人,被人家诱敌深入,反被伏击的例子数不胜数。 刘备在博望坡,不就是这么击败夏侯惇的吗? 虽然眼下的场景跟被人家诱敌深入后伏击有所不同,但效果是一样的。关羽军确实人不多,追杀因后撤而导致混乱的南门口敌人肯定没问题,但颜良丑部完全可以趁着他们杀戮南门口士兵的时候,列好军阵,从左右突袭他们。 有阵型和没阵型的区别实在太大了,关羽迟疑片刻,摇摇头道:“看来必须击败这两股敌人,才能顺势突袭。平儿,你去后方步兵阵,待会我带着霸侯和启上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去突袭南城门外的敌人。” 关平看了一下敌人,颜良丑各领四五千人,光骑兵就有三四千,合计兵力近万。由于临时出城,队形还没有列好,属于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向着这本奔赴而来,停在了二里外。 而自己的父亲这边由于只有一千骑兵在最前面,所以很快把阵型摆开,倒是有阵型优势,只是敌人人数太多,让他十分担忧,说道:“父亲,敌人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我们步兵方阵尚未抵达,还是撤吧,不能涉险。” “胡闹!” 关羽瞪了儿子一眼,呵斥道:“此夺回羑里城千载难逢的机遇,又怎么能错过?” “父亲.......” “好了,关平听令,回后方步兵中集结军阵,准备突袭!再有叨扰,定斩不饶!” “我.......唯!” 关平原本还想硬着头皮再劝他爹一句话,但见父亲脸色不愉,就知道难以抗命,只能无奈答应,勒转马头,回去统领步兵方阵。 过了片刻,之前统领步兵方阵的管承骑马赶来,一千骑兵列成一排,远远地与敌人进行遥遥对峙。 几万人混乱之中进城不是一时半会能那么快进去得了,颜良丑反倒是已经先把骑兵阵型开始在摆开,在战场上,阵型永远都比人数更重要。 孙十万就是因为没有丝毫阵型,带着几千人大摇大摆跑到合肥城外观望,被人家张八百以锥子阵突破,差点给张辽砍死。 颜良丑好歹也是大将,基本常识还是有。而当他们在组织阵型的时候,关羽早就已经阵型组织完毕。 “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武安国出声询问。 关羽眯起眼睛,青龙偃月刀指着右侧颜良方向道:“我观左侧军阵集结稍慢,右侧较快。我们先突袭右侧军阵,若能斩敌将最好,若不能,只消先打乱他们阵型,再回头猛击左侧军阵。” “左侧阵型集结确实较慢,右侧已经快集结完毕。为什么我们不先突袭左侧,而要突袭右侧呢?” 武安国不是很明白。 关羽笑了起来:“如果我们先攻左侧,确实一定会击破他们。但这会给右侧敌人争取时间,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已经完全集结好的数千敌人。而先攻破右侧,打乱他们的阵型,左侧敌人没那么快集结起来,再攻左侧,则能一次性击破两方兵马,此谓之逐个击破也。” “原来如此。” 武安国和管承隐隐约约听懂了一些,不由得感觉大受震撼,原来战场对局,居然有如此多门道。 关羽说道:“全军听令,跟我冲杀!” “杀!” 骑兵们骤然暴喝,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环首斩马刀。 “走!” 关羽一夹马腹,夸下爪黄飞电如一道魅影一般向着前方冲去。 那边颜良还在组织阵型,骑兵排列整齐,后方步兵紧随其后,枪盾手在前,朴刀手在后,迅速集结组织成队伍。 他已经集结了大半,眼看就要形成军阵,拦在关羽军面前,哪料到敌人居然如此悍勇,根本不给他们继续集结的时间,向着他们悍然发动了突袭。 无奈之下,颜良只得领着骑兵先上。 短短二里转瞬即到,双方人马很快冲撞在了一起,犹如火星撞地球一样,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厮杀声不绝于耳。 颜良勇冠三军,在冲锋之时,大刀如银月划过,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三名敌人。 而就在他准备要继续砍杀的时候,乱军之中,眼角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绿袍身影,如一头猛兽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肆意砍杀,不断向着他靠近过来。 再扭头一瞧,就看到了那绿袍身影正是关羽。 茫茫人海当中,他看着关羽,关羽也看着他,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关羽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着一股生死看淡的冷漠,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一丝可怕而又冰冷的寒芒,即便是死死盯着他,手中大刀的挥舞速度却丝毫不慢。 他犹如一头猛虎出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冲刺间,就斩杀七八人,大刀所向睥睨,居然无一合之将。爪黄飞电在人群中肆意穿梭,顷刻间,就已经来到了颜良五六丈外。 “可恶!” 颜良在这一瞬间就回过神来,一边暗骂自己居然被关羽杀气所摄,一边心中充满了不服。 人都说关羽纵横睥睨,无敌于世,除吕布外,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当年虎牢关时,关羽并未出战,但早年传闻吕布被他打得吐血而走,虽说有张飞出力的缘故,却也奠定了关羽的名声。 更何况这些年来死在关羽手中的强者不计其数,亦是积累名声。他颜良在袁绍麾下,虽说勇冠三军,但世人一直不承认,因为他没有什么太拿得出手的战绩。 如今关羽就在眼前,这让颜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名扬天下,让世人知道他冀州第一勇将有多厉害的机会! 想到这里,颜良恶从心头起,手中长刀直指关羽,怒喝道:“关羽纳命来!” 说罢拍马舞刀,直奔关羽而去。 关羽带着数十亲卫以及武安国等人在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目标正是颜良,他向来是喜欢在乱军中先斩敌将首领,这样敌军士气大跌,即便己方人少,亦是能轻易取胜。 原本他以为敌人会顾忌自己的名声而不敢出战,哪料到颜良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还敢上来送死,当真是让他意外得很。 不过既然敌人自己送上门来,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关羽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寒光,同样一拍马臀,手中大刀居然没有举起来,而是就这样拖在地面上,倒拽着向颜良奔来。 数丈距离眨眼间就到,就看到关羽提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爪黄飞电福如心至一般高高跃起,同时大刀悍然劈下,他居然以右臂单手竖劈,直刺刺地向着颜良砍过去。 颜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小瞧自己,勃然大怒,举刀横架。这么大力劈砍看似强悍,实际上破绽很多,一旦被敌人架住,攻势被破,就会暴露出中心弱点,来不及防御,只要敌人横刀格开,顺势一个劈砍,就能将人杀死。 然而一刀劈下来瞬间,颜良立即就意识到不好,因为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山压在了地上。手中紧握的大刀颤抖了一下,虎口裂开,差点没有握住刀。 “这厮力气好大!” 颜良一边暗暗叫苦,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这才把这一刀力气化解,难怪关羽会用破绽这么大的招数,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一记普普通通的直拳打过来,哪怕破绽再多,直接给你一拳打死了,又何必再管什么自己身上有破绽呢? 眼见自己第一刀被架住,关羽倒也不慌,反手一刀横扫过去,直奔颜良的脖子。 这个时候再想举刀格挡已经没机会了,因为人家本来就先手占据主动,而且你还没有把人家的刀格开,自己反倒被震得虎口发麻使不出力气,举刀想架那是作死,无奈之下,颜良被迫仰头倒在马臀上,躲开这一击。 他才刚躺下,眼前就黑影划过,劲风拍打着脸,惊出了颜良一身的冷汗。要不是他反应快,立即躺下躲开,这一刀绝对能连着他的脖子,直接将他的脑袋砍掉。 “死!” 下一秒,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 颜良还在庆幸自己躲开了这一击,人不过是才从马背上起来,正准备举起武器反抗,耳边如惊雷,双目就惊恐地看到第三刀已经接踵而至。 而他的手,却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来...... 这一刀,竟是已经避无可避! 颜良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以及不甘。 在这一瞬间,他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 只能感觉到死神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像是准备挥舞起手中的刀,终结他的生命。 当! 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颜良耳畔有人喊道:“大哥,快走!”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马已经被人刺了一记,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从人群中穿梭出去,往北面跑了。 “嗯?” 关羽看向坏他好事的人,这人正是丑。 刚才关羽领军突袭颜良部,丑这边阵型还没有摆开,所以没有冒然率军过来帮忙。 但他也有骑兵,因此在双方骑兵缠斗的时候,丑就马上统领麾下骑兵从侧面对着关羽军发起突袭,想要助颜良一臂之力。 哪料到才刚杀入阵中,就看到关羽杀到了颜良身边,情急之下,立即拍马来救,在第三刀出手的瞬间,从侧面用手中接近四米的马槊硬生生掼到了偃月刀刀面,点偏了这一刀。 这也就是武力值同样能达到90多的丑,要是换别的将领,绝对救不下来。 因为能够救颜良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刺关羽,逼迫关羽收刀来防,另外一种是打武器,或者帮颜良去格挡招架。 前一种太冒险,一是关羽身边还有武安国和管承护卫左右,他直接出手刺关羽,这二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二是关羽大刀势大力沉,丑只看第一刀就看出了端倪,即便去刺,万一关羽侧身躲开,手中刀还是会依照惯性砍下去,颜良依旧保不住。 所以丑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能选择第二种办法,而且还必须是他才行。如果是武力值较低的普通将领,关羽这一刀砍过去不仅力气大,且势如闪电,普通将领绝不可能帮忙架得住,但丑武力值很高,眼疾手快,这才勉强能挡下。 因此可以说,颜良能够活过关羽第三刀,完全是运气好,刚好有丑在旁边。不然的话,即便是有别的亲卫,一拥而上,这杀人三刀,除了吕布赵云黄忠张飞等寥寥几人以外,就连太史慈孙策这些人,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丑救下颜良,看到关羽杀人般的目光看向自己。虽然自恃自己武力不弱,但眼见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大哥颜良都差点在三招之内给劈死,顿时勇气全无,丢下马槊,调转马头,从腰间抽出佩刀,刺在马臀上,没有丝毫体恤马匹,直接一个冲刺落荒而逃了。 两名大将被打跑,剩下的骑兵哪怕人数比关羽军还多一倍,怎么敢继续作战?当下纷纷呼啸着逃跑,作鸟兽散,几乎不用关羽吩咐,关羽军士兵们就追杀了出去,战场上一片狼藉,满地数百具尸体,血液浸透了地面,留下一片绚烂的红色。 “将军,敌将逃跑了,还追吗?” 武安国与管承一直护卫在旁,丑刚刚过来他们其实看到了,但马槊太长了,他们的武器根本够不到丑,等到他们一拥而上想要去追丑的时候,人家审时度势,直接一溜烟跑了,他们也没办法。 “哼。” 关羽冷哼一声,收起血淋淋的大刀说道:“敌将已经被我吓破了胆,跑到野外的敌人就不用管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破城,正好顺势攻入城内,把羑里城拿下来。” “唯!” 二人听了命令,呼啸一声,召唤骑兵集合,进攻南城门。 恰在此时,后方的步兵方阵也终于赶到,骑兵与步兵汇合在一起,六千人浩浩荡荡,如一股洪流一般,向着羑里城杀去。 关羽则坐在爪黄飞电上,倒提滴血的青龙刀,目光森然地看着远方已经一路往北跑的颜良丑。 这个时候,他正是武力的巅峰期,没能斩杀袁绍两名大将,倒颇为可惜。 武将的黄金年龄可不是20多岁,20岁左右身子骨才刚长开,正是定型期,所以包括早期跟着刘备一同起兵的关羽张飞,武力值应该在80上下,并没有成长到巅峰。 正常情况下,从30岁开始,武将的黄金年龄就正式起步。这个时候正是体力、武技、经验、臂力都锤炼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时。 特别是在35岁到40岁之间,差不多就是顶峰期。 而此时的关羽,今年正是36。 为什么早年在虎牢关的时候,关羽张飞刘备一起上,才能打跑吕布。而到了徐州的时候,张飞一个人就能和吕布打个不分上下? 正是因为虎牢关时,那是公元189年末,关羽28岁,张飞24岁,而吕布当时大概在34岁左右。 两个正处于上升期,一个处于人生巅峰期,实力自然有差距。 等到徐州的时候,张飞31岁,吕布41岁,一个即将抵达人生巅峰,一个依旧保持着巅峰战力,可谓半斤对八两。 可以说张飞在虎牢关前的战斗力可能在92左右,等到徐州的时候,就已经能到98,吕布依旧是100,双方自然是棋逢对手,要打个很久才能分出胜负。 而现在关羽的武力值基本已经到达了99,无限接近于吕布,特别是前三刀,刚猛无匹,颜良和丑确实不弱,如果两个人一起上,或许还有转机。但颜良先被关羽前两刀砍得失去先机,第三刀就几乎要了他的命,失了将胆。 丑这个时候再上,那就不是车轮战,而是去送死。因为哪怕前三刀关羽没有斩杀掉颜良,这三刀也聚集了关羽的气势,或许他能打个四五十回合,可那之后,很快就会落败,而且连逃跑机会都没有。 因此可以说只要不是颜良丑一起上,一个一个来,那都没有意义。排着队送死,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而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多方会谈 林虑县城西北约二十余里外,此地为一处小山谷。 山谷约有上百平方公里大,宽阔无比,拥有大量的耕地、居民区、壁屯以及营寨堡垒,乃是黑山军之一,白雀军的所在地。 林虑山谷本来就庞大无比,后世此地为林州市,占地面积两千多平方公里,人口达百万之众。 而此时则成为黑山军盘踞的一处要地,因为这里四面环山,又处于太行山腹地,易守难攻,一旦官军攻破谷口防御,随时可以撤退逃入太行山里,可谓是一处极佳的战略要地。 当初关羽之所以能拿下此地,还要感谢张杨,早年林虑是由眭固、于毒、白饶等人占据,后来眭固归顺张杨,此地就成为了张杨的地盘。 等到吕布张杨合军南下攻打兖州之时,张杨势力撤出林虑,于毒白饶等人势力太小,没办法将那么大的林虑谷全部占据,导致谷口防御四面漏风,让关羽抓住机会派徐晃进驻了林虑县城,占据了东面和南面谷口。 徐晃在林虑县几年,一边打击与朝廷对抗的黑山军势力,一边拉拢一心种田,不想再打仗,同时也不想投靠朝廷为朝廷赋税的黑山军势力,利用贸易取信,暗中结交了不少黑山军的首领。 包括如今这山谷中的白雀军首领白雀,便是与徐晃最为亲近的黑山军头目。因此陈暮让黑山军中势力最庞大的张燕发出邀约,广邀黑山军各大头目,便是在此地会面。 白雀谷四面环山,只有东面和北面有两个谷口,山谷上方设置大量的机关陷阱,士兵山寨就在两侧山崖上,弓手如云,同样是易守难攻。 在张燕抵达林虑之后,他就四处走动,邀请诸多头目相聚在此,很多黑山军对于朝廷还是有很大的抵触情绪。不过张燕毕竟是北面势力最大的黑山军,灵霄山寨之中拥众数十万,与他们多有交集,因而不愿得罪,勉为其难答应。 到了六月末的时候,林虑周边大大小小有十余股黑山军势力头目陆陆续续抵达了白雀谷,由于白雀长袖善舞,与周围势力都多有交好,所以大家都相信他,众人自然也就没有怀疑这是官军的陷阱。 事实上陈暮也不会去设置陷阱,因为哪怕把这些头目全杀死在这里,也根本无法铲除顽固的黑山军势力,反而会激起诸多势力的同仇敌忾,到时候更加麻烦,断自己后路。 他是来谈判的,可不想把黑山军往袁绍那边推。到时候熟悉太行山内部复杂地形的黑山军与袁绍军配合,不断袭扰河内,那就太难受了。 六月二十四,这个时候关羽已经拿下了羑里城,他并不知道陈暮已经去了林虑,所以派人去通知朝歌那边,赵云得到消息,同样派人去通知陈暮。只不过从荡阴到朝歌有一百里,再从朝歌到林虑更是达二百里,因此陈暮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陈暮又不是神仙,哪料得到自己三哥这么勇猛,又哪里料得到袁绍会被淳于琼这个猪队友坑得这么惨,所以他这边还在策划利用太行山奇袭安阳,等到安阳被围攻,前线震荡的时候,再一举夺回羑里城呢。 烈阳高照,在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的保护下。马车缓缓驶入谷内,徐晃和管亥抬起头左右看看,山岗上站着一排排黑山军的士兵,没有拿武器,只是拿着旗子低头俯视着山下。 徐晃虽然与白雀关系不错,但他心里也犯嘀咕,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如果白雀丧心病狂,要跟官军同归于尽的话,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好在玄甲重骑全副武装,防御力堪比唐宋时期精锐甲兵,普通的弓箭对他们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包括陷阵营在内,玄甲重骑和陷阵营已经是天下两大重甲军队,对付他们不能够用普通武器,而是只能用锤子之类的钝器。 有玄甲重骑保护,再加上谷外有大量的官军埋伏,相信白雀就算再疯狂,也不至于敢突然下冷手。 一路上非常安全,马车顺利地进入了谷内,陈暮四下张望,他其实并不在马车里,而是穿了一身铠甲,混迹在玄甲重骑当中。以他贪生怕死的性格,当然得留一手,马车太明显,一旦被招呼,立即就是众矢之的,他可以趁着马车吸引火力,调转马头就跑。 不过出了谷口既然十分安全,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他也只是保证自己安全而已,人心本来就难测,徐晃都不能保证与他关系最好的白雀会不会叛变,他就更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全部交托在别人手里,还是得留一手才行。 进入谷内后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桑田林立,道路井然有序。有农夫在田间耕作,远处有山泉水引流进村庄,还有密密麻麻,大量的八角水井分布,形成了一处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 队伍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陈暮钻进马车里,换了一身衣服。等到重新出发的时候,远远的就已经看到有大队人马在村口等待。 “四将军,那人就是白雀,与我关系极好。” 徐晃来到马车边上,指着远处村口一票人马当中最前面的一名约四十余岁的汉子说道。 “哦?” 陈暮掀开帘子观望,正准备仔细观察的时候,那汉子一策马腹,单枪匹马一个人过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就要靠近过来,却被侍卫们拦住。 “放他进来。” 看到陈暮示意,徐晃就摆摆手,让白雀往里走。 白雀身上没有带武器,一身普通装束,脸色十分憨厚,快步跑到陈暮马车近前拱手说道:“白雀见过少府。” 陈暮略微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面带微笑地走下马车,上前握住了白雀的手道:“白雀首领,今日议会,就麻烦你了。” 白雀受宠若惊道:“皆是为朝廷效力尔。” 陈暮感叹道:“是啊,大汉治理天下数百年,虽偶有鲜患,但数百年间大部分时候还是国安民乐。我知道你们当年起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天下大变,闻名天下的贤良伯安公登基为帝,赦免了你们,尔等当好自为之,切莫在盗匪的路上越走越远,错走了邪道。” 白雀涨红了脸,嚅嚅说道:“我等亦是不想为非作歹,怎奈何早年苛政逼迫。现在朝廷赦免了我们,我们自当感谢上恩。” “既是如此,何不归顺朝廷呀?” 陈暮笑吟吟道。 白雀大喜道:“少府愿意接纳我等吗?” 陈暮笑着说道:“我代表朝廷来此,不就是为了将朝廷雨露恩泽带给大家吗?谁也不想握在这深山老林里,一辈子背负着盗匪逆贼的骂名。何况朝廷攻打叛逆在即,一旦袁绍覆灭,诸位以为躲在这深山里,就能对抗王命否?自当归顺朝廷,才能有一条活命啊。” 白雀毫不犹豫道:“我愿意归顺。” 其实白雀这些年早就想归顺朝廷了,他张燕能归顺,凭什么他不能? 包括结交徐晃,与官军亲善,都是为了归顺做准备。 原因很简单,黑山军别看聚众百万,声势浩大,但内部极为分散,形成不了一股统一势力。 除了张燕稍微强大一点以外,其他二三十股人数多一点的有个数万人,少一点的只有几千人,大大小小,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什么太强的战斗力。 只要稍微有一点远见的都应该明白,内部纷乱,又没有有效组织,一旦朝廷或者袁绍任何一方进攻,被覆灭那是迟早的事情。白雀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跟随自己的三万多人口考虑。 之所以没有早一点归顺,是因为周围势力实在太多,他不敢冒险。万一他想归顺的意图被别人知道,众人骂他是叛徒,对他群起而攻,那就祸了事,所以心里顾虑,不敢执行。 但陈暮的到来给了他勇气,朝廷九卿,可谓是天下最高级别的官员之一,作为朝廷代表,诚意十足,让白雀觉得,只要有朝廷大军撑腰,也不怕其他黑山军攻击他。 有了朝廷在外面谷外策应,这才单人过来,就是想要表达归顺之意。恰好陈暮看出了他的意图,顺势而为,众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嘛。 白雀归顺是个意外之喜,却也增添了陈暮的勇气,现在掌控白雀谷的人都是他的人,黑山军掀起不起浪来。 一行人缓缓进入了村庄,村庄外围有大量的黑山军士兵,如狼似虎一样盯着马车,这些人都是各路头领的护卫军,玄甲重骑被拦在村外,大家的人马都不准进入。 白雀在前面引路,陈暮看到村子不大,多为茅草屋,只有最中央有一处占地较大一点的木屋,三进三出的宅子,但连围墙都只是象征性的一圈篱笆,屋子很简陋,门额上还刻了个“白雀将军府”。 “白雀将军府?”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雀。 白雀脸色尴尬道:“这都是乡民们帮忙所建,匾额也是识字的乡民所书,非我本意。” “看来你还颇受乡民爱戴呀。” 陈暮笑了笑,跨步进入了这座简陋的木屋房中。 房子外围就是一圈篱笆,然后是前门中庭,周围有一圈木栅栏,上面连尖刺都没有,防贼肯定防不了。这白雀谷总归也就栖息了三万人,其中还有几千士兵,估计也没有贼。 过了中庭就到了前厅,里面早有人分列而坐,加上张燕在内,七八股势力聚集于此,各又带了几名贴身保镖,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朝廷使者。 有徐晃和管亥保护,陈暮倒也不慌。 实际上徐晃武力值不一定很高,他的人生巅峰,就是在建安二年和许褚战了个平手。 但问题是当时许褚估计也不是战斗力巅峰,刚刚从军十分年轻,初出茅庐跟早年张飞差不了多少,顶多也就是个70-80而已,因此徐晃和刚刚出道的许褚战平没什么稀奇。 后来徐晃被颜良二十回合轻松击败,同时加上许褚二人与关羽大战,结果被关羽以一敌二打退就能够证明他绝非什么一流武将。 至于后期和关羽战平,人家关羽刮骨疗毒,而且已经六十岁了,早就老迈,比他年轻一些的徐晃跟手臂有伤,还年纪大的关羽打了80回合,除此之外,还派了十骁将一起围攻这才勉勉强强战平,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所以综合来看,徐晃的武力大概也就那样,甚至管亥的武力值应该都比他高。 但不管怎么样,徐晃实力再怎么差,加上管亥总归是比在场各路黑山军头目强得多,这二人进场,大概率就是虎入羊群,将这些人全都杀死。 因此陈暮也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淡定地走入厅内,微笑着与诸多头目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再白雀的引见下认识众人。 “少府,这位是凌霄山寨来的大头领张燕。” 白雀先介绍张燕。 张燕连忙起身行礼道:“张燕见过少府。” “张将军有礼。” 陈暮笑呵呵地回应。 白雀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这是苦哂军首领于毒于大当家。” “哦?” 陈暮诧异地看向于毒,却看到于毒也是诧异地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后,于毒苦笑着站起身,向陈暮拱手行礼道:“没想到朝廷派来的九卿少府,居然是陈先生。” “你们认识?” 白雀乃至其他头目都颇为惊讶。 于毒叹息道:“早年我跟随天公将军左右,陈先生与他的三个结义兄长就在卢公军中,将我等杀得大败,连杨凤、郭大贤、于氐根、左髭丈八等渠帅头目,都被他的三个兄长杀死。” “侥幸,侥幸。” 陈暮笑了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名黑山军头目站起来,高声道:“陈先生,别来无恙。” 陈暮盯着他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略微思索,试探道:“刘首领?” “没想到陈先生还能记得我。” 刘石惊讶不已。 陈暮笑了笑说道:“二位首领虽只是早年一别,但尔等忠义还是令人钦佩,若非立场不同,想必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这个刘石,正是当初和他一起交易安平王的那位刘石。 包括于毒在内,早年刘石于毒二人确实跟着张角。 后来张角败亡,他麾下渠帅大多投奔张宝。 结果在曲阳之战,皇甫嵩攻破城池,屠了整个城市,把十多万人做成京观,除了于毒刘石等少数人以外,冀州跟在张角身边的将领大多身死。 而这些黑山军则是其它地方的起义军,比如有河内的起义军,常山国以及中山国等地的。 还有关羽早年斩杀的罗市贼,就是武安打着黄巾名义的起义流寇,原本应该也会遁入太行山里,因为刘关张陈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半路上被砍死,部众归降,胡志胡平胡勇父子就是那个时候收编入队。 因此于毒和刘石认识陈暮,其他首领倒是不认识他。 命运这东西,确实无常。 陈暮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于毒刘石,这样的乱世人命本来就脆弱,哪知道十多年后,还有这样的缘份。 和于毒见面后,白雀又一一介绍了黄龙军、飞燕军、白饶军、五鹿军、浮云军、白骑军等。 加上白雀和张燕,总共十二股势力。 除了张燕外,这十一股就是林虑周围所有黑山军头目,他们掌控着太行山南麓各处交通要道,如果能够与他们打好关系,那么朝廷军队就不止是在河内与袁绍交战,甚至还能够突袭到赵国、魏郡等冀州腹地,威胁他的中枢地区。 陈暮代表朝廷与他们谈判,一一会见之后,这才与白雀一同高坐主位上,分左右跪坐,下方厅内其他人亦是盘膝跪坐着,一同看向他。 没有人说话。 就连陈暮,都在细细思索,该怎么斟酌用句来劝服他们。 因为这次会谈极为重要,可以说,只要今日能够谈判成功,那么以后这太行山,就会成为朝廷的后花园。 袁绍,就会后院起火,寝食难安,因此谈判必须成功,不容许有任何马虎。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分化 “诸位!” 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暮才环视一圈,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要说些什么事情,想必大家也应该都知道。” 诸多头目都只是互相对视,没有说话。 陈暮就继续道:“如今天下纷乱,想要独处于世,避祸于外,几多艰难。若是大家自以为占据了五行山,得了一处世外桃源,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毒忍不住说道:“陈少府,我等众人自前些年寇犯过兖州,被那曹操击退之后,就再无敢南下略过河内,平日里多在山中种地为生,即便是出山,亦是往并州购买食盐,偶尔贩卖至冀州,素无仇怨,为何逼迫我等?” “哦?” 陈暮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脑中却是在细细回味。 黑山军能够在太行山中多年存活,确实有他们的门道。 太行山地形复杂,确实有不少可以生存的地方。但随着小冰河时期到来,生存环境也会愈发恶劣,这些年来黑山军并没有缺衣少粮,想必就是借着把持太行山各处交通要道的便利,从事东西货物运输交易。 众所周知,并州就是山西,冀州就是河北。很多人以为山西与河北离得很远,其实这两个省份近在咫尺,但被太行山阻隔,犹如一道天堑,让人产生距离感。 这几年关中与并州乱作一团,物价飞涨。盐池被关中各路军阀把控,南北售卖。按理来说,青州并没有停止向冀州售卖食盐,但黑山军却从关中购置食盐,贩卖到冀州去,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袁绍在囤积食盐,准备搞一把大的。 看来田丰早年的那个计策,确实可以完全放弃了。 他之前还曾经想过逐年减少食盐生产,就像中东地区石油减产一样,通过温水煮蛙的方式慢慢腐蚀冀州经济,造成内部紊乱。结果没想到袁绍早就有备案,这样看的话,一些计划,就又得重新考虑。 过了一会儿,陈暮才轻声说道:“于首领误会了,我从未跟大家说过,要大家归顺朝廷,帮助朝廷出兵出力吧。” “那少府是何意?” 刘石问道。 陈暮笑了起来,左右看看道:“不知诸位听说过先秦春秋时一个叫郑国否?” “郑国?” 别说识字率不高的汉代,就算是信息发达的后世,也不一定对这个国家有所了解。 不过还是有个以前读过书的飞燕军首领说道:“我知道。” 陈暮就又说道:“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晓得郑国是什么下场。此国北面为旧日霸主晋国,南面为新晋霸主楚国,夹在两个大国之间,两头摇摆,时而亲楚,时而亲晋却是两头不讨好,最终走向灭亡。” “我并非是要逼迫你们选择归顺朝廷,而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那就是五行山山中重要通道太多,八条主要通道,以及无数枝干,都能从冀州腹地连通河内郡。” “不管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袁绍来说,都是必不可失的战略要地。即便你们不懂它的重要性,长平之战总该知道吧,井陉之战应该听说过吧。特别是连通太原、河内、邺城的滏口陉,更是重中之重,绝对是我们与袁绍争夺的关键。” “你们可以选择不从中站队,但谁要是占据了滏口陉,那都会成为威胁我们与袁绍的存在。不管是我们,还是袁绍,都不会容忍。所以说,其实并不是你们想不站队,就不站队,即便朝廷不逼迫你们,袁绍也不会罢休。” 一番话结束之后,诸多头目互相对视,小声商议。 陈暮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太行山的战略要地实在太重要,特别是滏口陉。这条道路连通太原、河内、邺都三地,历史上曹操攻灭高干一战,就是亲率大军通过滏口陉,攻打壶口关,破灭袁绍最后的残余势力,并作诗《苦寒行》以此纪念。 滏口陉与白陉相连,自淇县北上到陵川,然后就到了壶口,进入长治,如果继续北上的话,便能到潞县,这个潞县就是后世的黎城县。再通过潞县便到涉县,而涉县离邺城就已经不足三百里,急行军两日就能抵达。 光看地图的话就会发现,从白陉到滏口陉,就是在太行山上绕一圈,偷袭到邺城的屁股。因此历史上的袁绍实际上已经把持了滏口陉的北面,由他的侄子并州刺史高干占据了上党郡,控制了壶口关。 现在也一样,壶口关确实被袁绍派人控制住。陈暮当然没打算学曹操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攻打并州,而是通过白陉进入林虑北面的漳水古道,从这里就能直接抵达安阳的大后方。 但现在这些地方都被黑山军占据,要想大军通过,就得路过他们的地盘。所以陈暮今日把这些人召集过来,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们一个道理,世界或许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但当出现你死我活的情况时,那么中立与摇摆不定,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一颗钉子。 因为这些人就像是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如果不拆除掉,那么等有一天突然爆炸的时候,就会伤害到自己。不管是陈暮还是袁绍,都赌不起。因此陈暮今天好心好意在这里劝说,言尽于此。下一次,或许就不会是这样,而是军队上门了。 “袁绍占据了滏口陉北面,我们只是想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苟且,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难道他还会无缘无故来打我们不成?何况不管是归顺朝廷,还是投降袁绍,都逃不过上战场打仗,交粮赋税的结果,还不如躲在山里清静。” “是啊,他袁绍实力强大是不假,不过我们也占据了如此多重要关隘道口,在五行山中与他打,难道还怕他不成?少府,你如果要是想让我们归顺朝廷,还是算了吧。我们只想安静地避世,不想招惹你们。” “朝廷惹不起,袁绍我们更加惹不起。少府要是想找送死鬼,那就找错人了。我们山寨上下近万人,兵马不过两三千人而已,能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少府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几个首领议论许久,最终还是不愿意投靠。 五鹿军首领五鹿更是直言不讳地对陈暮说道:“少府,我知道你希望我们能够为朝廷效力。但少府也该明白,袁绍势力有多大,以朝廷这点兵马,恐怕河内都支撑不了太久,难道你还要逼迫我们去送死不成?” 没有人愿意直接就摆明态度,这倒也很好理解。历史上张燕很早就投降曹操,还有呼厨泉在河东之战后,也说要归降曹操,但都是名义上而已,真归降的时候,基本都是打上门的时候。 在这乱世里,要想活得久,总归还是得两头下注当墙头草。就跟张燕虽然是朝廷的平难中郎将,可也明说了不会出兵一样,他们绝不会那么早就会下定决心。 《让子弹飞》里有一句经典名言:“谁赢,他们帮谁”。民众都是愚昧的,需要有人去引导,而且引导的方式,还必须巧妙。 更何况或许在他们眼里,即便是要选一个人归顺,朝廷也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因为朝廷很弱小。 朝廷与冀州已经是你死我活,朝廷强大不假,可袁绍更加强大。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朝廷现在只有一个空架子,整个司隶总兵力亦不过六万人,真正有实力的是青州和幽州,实力过于分散,让人觉得难以成事。 这或许就是黑山军诸多贼寇不愿意归顺的最大理由。 听到诸多首领们的想法,陈暮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在那保持着微笑,熟悉他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一般是在他在想些什么算计。 事实上他也确实心有策略。 要想解决黑山军,拿到太行山滏口陉南麓各交通要道的掌控权,其实有两个办法。 一是等。 等袁绍觉得这群黑山军很碍事,想要除掉他们,把控滏口陉与白陉,让自己随时有能力从魏郡乃至上党出兵河内,奇袭后方的能力。 实际上陈暮是不信袁绍没有跟他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利用滏口陉和白陉,绕过前线,直接偷袭后方粮道或者中枢区。 只不过林虑城如同一道铜墙铁壁一样挡在前面,因为林虑是白陉的一条重要通道,白陉由淇县开始,进入林虑谷,再通过林虑山脉,抵达陵川,然后在壶口关与滏口陉相连,最后进入长治。 所以拿不下林虑县,那掌控滏口陉跟没掌控没什么区别。而林虑谷除了朝廷的军队以外,还有北面陵川一带大量的黑山军盘踞,这些黑山军,自然也就成了一道屏障。 如果有一天袁绍觉得可以实行奇袭林虑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有可能攻破陵川,然后再通过黑山军占据的白陉通道,进入林虑谷,开始对林虑进攻。 但在那之前,只要袁绍对黑山军动手,陈暮就可以让林虑城的士兵帮忙协助防守抵御,只要让黑山军相信袁绍不会放过他们,那么到时候即便这些人再不愿意归顺,也只能投向朝廷的怀抱无法回头。 这个办法的好处就在于很大概率能够获得大量的黑山军军队,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时间很长,现在他急于通过漳水古道奇袭安阳,以此来夺回羑里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第二个方法了。 陈暮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杀意,但表面上却和和气气,微笑着说道:“诸位想要在五行山中过平静的生活这一点,我自然能理解。所以我也从未说过,要诸位归顺吧。” “那少府到底是何意?” 有人问道。 陈暮就说道:“也不怕告诉大家,河内与魏郡的正面战场短时间内,我们与袁绍必然是处于僵持阶段,难分高下。因而很大可能,我们两方都会关注于五行山中的滏口陉与白陉这两条要道,到时候我料袁绍必然兵出壶口关,进攻林虑,诸位想想,谁在林虑周围呢?”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用问吗?当然是他们这些人栖息在林虑山脉周边,还有稍微北一点的陵川一带。 一旦袁绍进攻,反而是林虑城会被他们保护起来,就莫名其妙被动成为朝廷军队。 陈暮就笑着说道:“所以今日召集诸位,其实并非是一定要大家归顺朝廷,而是想要跟大家借道。” “借道?” 于毒沉吟道:“你想进攻壶口关?”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不止是壶口关,还有漳水古道,这两处要道,一路连接邺都,一路连接安阳,皆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进可攻,退可守,必须控制在朝廷手里。你们如果不想掺和其中,让出道路来,朝廷会给予尔等粮草、食盐作为交换,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我凭什么相信你?” 有人立即站出来说道:“万一你表面上是借道,实际上是想攻灭我们呢?” 陈暮纳闷道:“这位首领在说什么?五行山中道路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比我清楚,我即便是想攻灭你们,破了一寨,其它寨很快就会得知消息,到时候大家紧闭寨门,每攻一处,难度都不亚于攻一次壶口关,我用得着一边给你们送粮草物资,一边再进攻你们吗?” “额.......” 那人一时间被问住,答不出话来。 因为道理确实是这样,如果陈暮想进攻,早就进攻了,没必要给物资再进攻,那不是资敌吗?傻子都不可能做得出来。 所以表面借道,实际上是进攻,那也不现实。 众人想通这个道理,一时间互相对视,眼中纷纷流露出不可捉摸的眼神。 财帛动人心,虽然大家都在太行山里讨生活,但占据的地方不同,治下人口不同,还是出现了阶级。 比如张燕的地盘最好,人口最多,他实力最强大,也最富裕,并不需要朝廷的物资。 而有些人则是在穷山恶水里,实力不强,人口不多,经常要忍饥挨饿,寨中常有人饿死,如果能得到朝廷的物资,自然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我看,这事可行。” “那怎么能行,让朝廷大军从我们山寨经过?太危险了。” “你们黄龙寨占据着山谷,有兵有粮,我们寨在山坳里,活都活不下去,你还跟我说这些?我反正同意。” “我不同意!” “黄龙,你不同意试试?” “你能拿我怎么样?” “别吵了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 “我也觉得没问题,难道还怕朝廷军吃了我们不成?” ........... 众人刚刚还一致对外,面对陈暮抛出的利益,眨眼间就开始闹起了内讧。 人性,大抵也不过如此而已。 陈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缓缓起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诸位首领如果能讨论出一个结果来,暮很高兴能为大家双手奉上粮草食盐铁器等急需品,这样,我给大家一日时间,明日我再来此地,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罢,转身离开。 原地,就只留下依旧争论不休的诸多黑山军头目。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智取黑山军紧急军情 陈暮出了白雀谷,在谷外浩浩荡荡大军的簇拥之下,回到林虑城内。 城中除了一部分守军以外,还有几名年轻人。 杨修、陈群、司马朗。 这三个人里,杨修和陈群是关系户,跟着陈暮出来历练,司马朗则是目前担任河南尹的司马防上门请求让他跟着随军主簿。 实际上这样的关系户很多,洛阳不少公卿权贵,都上门希望陈暮能够带着他们的后辈随军学习。 陈暮择优挑选了一些,杨修、陈群、司马朗只是其中最优秀的三人而已。 回到林虑城内后,他就召集了徐晃、管亥以及这些被派出来历练的一些晚辈过来召开会议,徐晃和管亥坐在他下首第一个的位置,其他人左右分列而坐。 等到大家都坐好之后,陈暮才开口说道:“今日议会,尚还算顺利。我料今夜必有人来找我们,到时候公明可在城门外接应。” 徐晃一头雾水道:“少府,今日议会很顺利吗?那些黑山军不是一个个都拒绝归顺朝廷,这也算顺利?” 陈暮含笑道:“当然顺利,你没见到他们已经吵起来了吗?” “叔父大人。” 杨修仗着父亲跟陈暮是师兄弟的关系,出言问道:“我知道叔父大人此次是去劝降黑山军,听叔父大人与徐将军的意思,莫非是有人想要归顺,有人不愿归顺?” “不是。” 陈暮摇摇头:“他们所有人都不想归顺。” “那为何?” 杨修也搞不明白了。 陈暮看着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侄子,轻笑道:“德祖,人心这种东西,有的时候需要去揣测,但有的时候,揣测明白,也该去装一下糊涂,人要学会顺势而为,在做事情的时候,不能过于明显,暴露自己的目的,你可知道?” 杨修就更加糊涂了,叔父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语,属实让他搞不清楚他到底在讲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侄儿明白。” “你现在还不明白,以后会懂的。” 陈暮含笑不语。 这句话一边是在说黑山军,一边也是在指点杨修,就看他以后能够悟几成。 陈群说道:“师君,徒儿想知道这次会议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暮就把此次会议说了一遍。 台下几名年轻人都若有所思,黑山军占据太行山南麓白陉、滏口陉等战略要地,成为了河内奇袭邺城的关键。 虽然冀州也掌控了太行山北路滏口陉一段路,但即便他们不能全部掌控这些要道,总归要控制一半,不能让这些道路反变成冀州袭击洛阳的桥头堡。 那么如何处理这些黑山军,想办法把这些黑山军占据的要道枢纽变成自己的阵地,就成为了陈暮这次跑到林虑来的重中之重。 他是怎么做得呢? 利诱! 黑山军内部人心不齐,虽然绝大多数都不想归顺朝廷,但人人都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特别是在这太行山中,缺衣少粮,更关键的是医师和药材。 哪怕山中可以采药,但黑山军本就出身于底层,识字的都算是人才,更别说会治病的医师,有几个稍微懂点药材的,都已经算是宝贝。 每年病死、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随着小冰河时期愈演愈烈,冬天的太行山里也愈发寒冷,时常下起大雪。 所以即便不想归顺朝廷,那借出道路,换取一些物资,总归是一件好事。 正如陈暮所说的一样,大家都是占据各个要道,他即便想假道伐虢,除了一地,那其它地方还是固守,依旧会难以攻打。 更何况现在朝廷还在和冀州打仗,司隶人口少,兵力本来就不足,再分兵跑去处理太行山中的黑山军,把黑山军往敌人方向去推,绝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此一些人觉得,陈暮的提议完全没有问题。 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借出道路,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顾虑,一旦达不成统一意见,很容易闹掰,然后内部出现分歧,最后分裂开。 实际上黑山军也不是一团和气,互相吞并厮杀是常有的事情。包括张燕在内,亦是吞并了不少太行山北麓的黑山军势力,才变成了邯郸一带最大的黑山军头目,拥众数十万,麾下精锐最多时达到十万大军。 山中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谁都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好一点,而一旦前面有人挡路的时候,那么最终出现杀戮,或许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几个年轻后辈思索了一会儿,司马朗忽然说道:“少府是想分化他们,让他们内斗?” 陈暮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轻点下颌:“不错。” “师君是想怎么做?” 陈群问。 “饵已经放下,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 陈暮俯瞰着下方几人,忽然笑了起来:“这样吧,这次事情,就算是给你们的一个考验,今夜必有人来,你们去接待,该怎么做,就是你们的事情。” “这......” 几人颇为紧张地互相对视,都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虽智慧过人,但经验不足,害怕把事情搞砸,一时间面面相觑。 陈暮想了想,又说道:“尚书令会从怀县运送大批物资、药材过来,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说罢也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起身笑嘻嘻地离开。 大头的事他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就都是小事,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就真的怀疑史书里给杨修陈群司马朗这些人高度评价是不是对的。 虽说这些人还年轻,或许经验不足。但杨修早年跟着曹操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事无巨细,都办得妥妥当当,深受曹操赞赏。 所以说劝服黑山军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也算是给他们的功劳簿上增添一笔光辉事迹嘛。 夜色逐渐暗下来,陈暮在林虑县衙府邸后院看书,徐晃急匆匆进来说道:“少府,紧急军情。” “哦?” 陈暮问道:“是何事?” 莫非是袁绍又开始大规模进攻荡阴了? 还是粮道出了问题? 以荡阴坚固的城墙,除非有内奸,不然抵御个一年半载应该是没问题。 现在又不是雨季,还是大旱年,荡水的水位不高,想学曹操水淹下邳或者水淹邺城,几乎不现实。 何况城内还有大量燃烧瓶和成吨的守城器械,袁绍唯一能破荡阴的办法,就是断粮道。 徐晃抑制不住喜悦说道:“关将军猛攻羑里城,把袁军打退,夺回城池了。” “什么?” 陈暮惊讶不已,急忙问道:“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 徐晃很肯定地点点头,传递消息的士兵就在府邸外。 “让他进来。” 陈暮又坐回了位置上,细细思索。 这事很魔幻,关羽现在只能依靠荡阴城池固守,城外还有数万大军,羑里城也有大量人马。 袁绍在西面战场布置的兵力不低于八万,而洛阳总兵力才六万多人,且这六万人还分散得很开,河南尹、颍川郡、弘农郡加上洛阳都有兵力有分散驻守。 这就导致前线的实际兵力其实只有四五万左右,关羽手中三万,徐晃手中数千,朱儁再从洛阳带过来的一万,这些就是全部精锐部队。 倒是赵云麾下的一万多人,并不算在那六万人里,因为这些兵是二线屯田兵,平时就是督促田附干活用的,很少上战场,现在虽有历练,也只是与东面黎阳方面袁军作战,精锐程度不比一线兵马。 而且即便加上赵云这一万人,前线也不足六万,在河内后方怀县、温县、小平津、孟津以及虎牢关等重要关隘都有守军,西面段煨虽然表面投靠朝廷,但镇守华阴,且朝廷也对他不信任,因此也不能作为朝廷士兵。 反观袁绍派出的兵马,安阳、羑里城一带一线部队达八万人以上,围攻荡阴的就有四万,羑里城中还有一万多,外围亦有成千上万的骑兵,后方安阳还有几万人,总兵力碾压关羽。 在荡阴的战争当中,关羽的直接正面部队只有三万人,在与五六万人以上进行对抗,即便不算上安阳方面军,也意味着敌人的兵力是关羽的两倍。 这种情况下关羽杀出城都比较困难,何况还把羑里城夺回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难度不亚于曹操再一次打赢一场官渡之战。 除非有两种情况,一是袁绍在设计,想要诱敌深入,结果玩脱了,反被关羽一路打了过去。 二是袁军内部出现了问题,导致前线混乱,被关羽抓住了机会。 其实第二种情况也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如果他能够通过黑山军控制的漳水古道,神兵天降来到安阳后方袭击,如乌巢之战一样断袁军粮道,那么袁军也会出现如上述第二种情况一样,由于内部问题而前线混乱。 但他还没做呢,敌人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难道是别的地方?” 陈暮目光看向东方,如果事情有变,或许也就是青州方向了。 过了片刻,传令兵进来单膝下跪道:“少府。” “起来吧。” 陈暮看着,认真道:“关将军是怎么拿下的羑里城?” 传令兵说道:“当时围攻荡阴的袁军忽然临时撤兵,关将军觉得可以趁势追击,于是亲自领兵追赶,到羑里城外遇到了敌方大将颜良文丑,关将军打跑二人后,袁军一片混乱,被我们趁势击败,俘虏近万,斩敌数千,夺回了羑里城。” 临时撤兵? 这倒是让人稀奇,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袁绍如此方寸大乱,直接把西面战场的前线部队临时撤退,导致这么大的防线漏洞呢? 莫非是东面战场或者是北面战场真的出现了巨大形势变化? “你先退下。” 陈暮让传令兵离开,沉思了许久,忽然对徐晃说道:“公明,去把陶统领叫来。” “怎么了?” 徐晃不解其意,玄甲重骑一千人保护陈暮,之前只带了一部分进入白雀谷,大部分人包括林虑守军都由陶破虏在谷外接应,现在天色已经黑了,玄甲重骑都已经安排在林虑的兵营中休息,晚上还要临时叫他们吗? 陈暮说道:“我要连夜去荡阴。” “这么急?” “嗯,事态紧急,袁本初如此惊慌失措,必然是东面出了问题,也许是我大哥那边有了突破,袁绍必然会反扑,为了牵制他,我也必须在东面给他制造压力。” “我明白了。” 徐晃点点头,又说道:“那林虑这边该怎么办?” 陈暮笑道:“德祖、长文、伯达等人皆为一时俊杰,我把处理黑山军的事务都交给他们去做,你就好好配合他们即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之内,我们就能掌控白陉以及南麓滏口陉等区域,还能得数十万黑山军部众送去河南颍川屯田。” 对于陈暮的盲目自信,徐晃不知道他的自信心是从何而来。不过既然少府这么说,那他就只能这么听。反正现在白雀归顺之后,林虑这边的军事力量也将增强不少,不管怎么样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当下徐晃派人去叫来鞠义,陈暮命令鞠义立即调派玄甲重骑,护送他去荡阴,同去的还有管亥,这样徐晃、杨修、陈群、司马朗这些人就留下来处理黑山军的问题。 从林虑去朝歌就没那么麻烦还要通过南面的白陉,只需要从东南面的谷口出去,就能到安阳与荡阴之间那数百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 原本这些地方皆已经被袁军蚕食,文丑作为骑兵统领,率领大量骑兵在这片土地上游弋,甚至骚扰敌后,断洛阳军粮道。但现在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人,半夜三更,一片荒郊野岭,大队人马举着火把,顺着道路往东面的荡阴城去。 这二地其实就是后世的汤阴县以及林州市,相距七十公里。玄甲重骑虽为骑兵,但负有重甲,比不得轻骑,连夜赶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抵达,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才急匆匆到达荡阴县城外。 只见城门大开,来往士兵急匆匆不断,远远见到尘烟四起,诸多士兵立即警惕起来,一直到玄甲重骑靠近过去,阿大阿二等军官前往交涉,表明身份,他们才留在城外,等待城中来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哺时定策 战争永远都是政治的延续。 如果能用政治手段去解决,又何必去发动一场劳民伤财的战争呢? 人都有需求,只要弄懂了黑山军想要什么,当他们内部有分歧意见的时候,已经不需要朝廷出手,就能内部解决。 陈暮丝毫不担心他的计策会失效,因为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在对付一盘散沙的敌人时,永远有效。 关平从城里出来,远远地看到紫影马上风尘仆仆的四叔,急急忙忙策马过来,到了近前后翻身下马,也不行礼,高兴地喊道:“四叔!” 中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85年的时候,陈暮第一次见关平,那时不过七岁,约六尺高,如今十二年过去,年近二十,身高八尺有余,体态更加健硕,一身腱子肉,极类其父。 “平儿,你父亲呢?” 陈暮没有下马,眼中露出丝丝笑意,开口询问。 关平就过来帮忙牵马,一边领着众人往城里走,一边说道:“父亲在羑里城中,前日刚刚把城池拿下,现在正在城中布置防御。” “嗯。” 陈暮点点头道:“我先去城中休息一下,你安排我的亲卫去军营休整,等你父亲忙完之后,我再去找他。” 关平诧异道:“四叔不去直接找父亲吗?” 陈暮解释道:“我是昨日连夜从林虑过来的,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找你父亲有事。” “知道了,我带四叔去府邸休息。” 关平就牵着马带着陈暮一路来到了荡阴关羽住的县衙府邸,安排他在后院睡一下。 天色渐晚的时候,关羽才从羑里城过来。 听闻陈暮来了,他连忙去看,就看到陈暮躺在后院小厅的木塌上睡觉,关羽不忍打扰,于是就在厅外的堂中看书等待。 这一等,就是等了一个半时辰,陈暮从下午约三四点钟躺下,睡到了晚上差不多十点钟才悠悠转醒过来。 在后世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现在已经相当于午夜,满城寂静,唯有夏日蝉鸣不绝。 “二哥。” 从木塌上起来后,陈暮就看到了厅外灯火,自侧门出去一看,看到关羽坐在席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书本,就开口喊了一句。 关羽听到声音,扭过头,一边放下书本,一边说道:“四弟起来了?” “嗯。” 陈暮走过去,盘腿坐在另外一张席子上扶着额头不断揉搓着太阳穴。 一天一夜的奔驰,浑身都酸痛,再加上没有休息好,以及这混乱而又动荡的时局,都让他脑袋里一片浆糊。 “阿福,去厨房弄些吃的,再端碗热汤过来。” 关羽看到他的样子,就吩咐门外的侍从把之前准备好的食物端上来。 等侍从出去之后,陈暮稍微回了点神,打起精神说道:“二哥,咱们得有所动作了。” 关羽听到他的话,说道:“你怎么看?” “袁绍忽然撤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东边出了事情。” 陈暮说道:“我与大哥约定,等我走之后,他就会开始行动,分兵袭扰冀州,我在洛阳帮忙牵制。以今日的形势来看,恐怕是大哥那边闹了很大动静,逼迫袁绍回防清河国,如此我们也得立即出兵才行。” 关羽眯起眼睛,抚着自己的二尺长须,微微点头道:“嗯,四弟之言,正合我意。如今军队大胜而归,士气正盛,此正是趁胜追击之时,你想怎么打?” “若要在此处闹腾得袁绍不好过,就必须打到他的痛处,二哥以为,他的痛处在哪里?” 陈暮笑着问道。 关羽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邺城。” “不错!” 陈暮点点头:“邺城是关键,但我们要想攻打邺城,亦是难如登天,因而要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二哥有舆图否?” “我去取来。” 关羽起身出门去,舆图是重要战略资料,都存放在密室里,只有他亲自去才能拿得到。 过了片刻关羽从卧室出来,手中就已经多了一份地图资料。 恰在此时阿福从厨房把饭菜端上,二人就停下议论,等阿福把东西放在桌案上之后,关羽才又吩咐道:“阿福,让外面的人都去休息吧,外庭就不用留人了。” “唯!” 阿福弓着腰出去,把门带上。 等他走后,陈暮端起热汤来,喝了一口,感觉到空荡荡的肠腹一股柔柔的暖意上升,这才继续说道:“二哥你看看舆图,河内与魏郡,一片坦途,以较少兵力主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关羽盯着上面的舆图看了许久,点点头道:“不错,即便袁绍把主要精力放在其它地方,对于我们来说,他也依旧占据着兵力优势,不能与之硬拼。” “所以我们就得另出奇谋,现在安阳与内黄一带,皆有袁绍重兵把守,我料东线震荡,他必不敢与我们一战,二哥可领大军往安阳挑衅,我们来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陈暮放下热汤,开始动起筷子。从昨天到今天一粒米未进,确实饿得不行,厨房准备了饭菜,但也是临时才热好,口味不怎么样,却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关羽诧异道:“若从正面无法突进的话,四弟莫非还有其它道路可以威胁魏郡?” 陈暮咀嚼着说道:“确实有一条道路,二哥可知道漳河古道?” “漳河?” 关羽思索道:“漳河是从五行山中流出去的,但我听闻五行山山中地形极为复杂,山势陡峭,悬崖沟壑无数,恐怕不好行军吧。何况这些地方,似乎现在被黑山军占据。” 陈暮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点点头:“不错,这些地方确实是在黑山军手里,所以我们必须把黑山军拿下,才能出奇兵攻安阳。” 从正面进攻魏郡,那无异于官渡之战,曹操主动进攻黎阳对袁绍发起进攻,属于寻死之道。 官渡之战曹操打得有多艰难,洛阳正面战场,防守得就有多艰难。 也幸好有青州和幽州牵制,不然的话,袁绍早就领兵南下,踏平河内,杀到了孟津与小平津渡口了。 所以想要在洛阳方向找到突破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办法,确实就是从太行山当中出奇兵,进攻安阳,只要能够把安阳拿下,不亚于张飞再一次夺取甘陵,必然带给袁军难以想象的动荡。 简单来说,这就是群狼战术要达到的效果。单从其中任何一方来考虑,袁绍要想消灭,都轻而易举。最困难的肯定是青州,最简单的是幽州,其次就是洛阳。 洛阳如果面对袁绍大举进攻,唯一的策略就是放弃河内,死守八关,同时召集孙策和曹操一起过来帮忙抵御。 幽州那边别看人马不少,公孙瓒和鲜于辅聚众十余万,但人多会伴随着粮草与资金问题,公孙瓒那边都是雇佣别人作战,钱越花越少,他不可能持续不断地雇佣鲜卑乌桓人。 鲜于辅那边也是一样,他的人马是刘虞以前的情分才聚集起来,这种情分基本就只能维持个一次,因为鲜于辅没钱没粮给这些人,就只能让这些人自带干粮,你不出粮草,别人就得饿着肚子打仗,所以帮这一次,大多数人就都得散掉。 这样一来,实际上公孙瓒和鲜于辅大多数兵马都会离开,除了一些投机分子,比如阎柔柯比能这些人,熙熙攘攘十多万大军,最后能够留下来的,总共也就数万人而已,因此现在幽州的实力,反倒是最弱的。 不过即便是袁绍想要攻灭幽州,广阔的战略纵深也足以让他无法拼尽全力。而洛阳和青州虎视眈眈,特别是青州作为主攻方向,给予他极大的压力,所以现在才能能够维持得了现状。 随着东面战场打破现状,哪怕陈暮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正如他离开青州时跟老大哥说的那样,通讯不发达,他们只能通过袁绍军队的动向以及袁军内部的一些间谍,来获知消息,然后根据这些信息,做出最佳的反应。 这考验的,是陈暮与青州谋士团之间的默契。 现在不管青州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暮也必须立即做出应对。 老大哥那边已经咬了袁绍一口,现在该轮到他了。 关羽听了陈暮的话,微微点头,思索道:“四弟已经有对策了吗?” “嗯。” 陈暮把碗和筷子举在右手中,走过来用左手在舆图上比划道:“二哥你看,黑山军盘踞在林虑以北的滏口陉南麓,这一块是漳河出水之道,沿岸两侧或有山林,或有谷地,南下连通洹水,可达安阳后背。我以分化之计,引发黑山军内斗。不出两月,我料这些人必会斗个你死我活,皆是即便胜者,也只能归顺朝廷,自此之后,这条道路为我所用,随时可以兵出五行山,威胁袁绍后方。”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吗?” 关羽已经有了思绪。 陈暮说道:“是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袁绍大军已经东去,西面战场防御收缩,我们从正面无法强攻,那就得等待黑山军那边有所突破。” “嗯,我知道了。” 关羽点点头,说道:“这几日我整顿兵马,趁着士气大盛,就往安阳发下战书,约他们过几日决战。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准备粮草辎重,羑里城刚刚拿下,城中还紧缺守城器械,得从后方紧急调取才是。” 陈暮将最后几口饭扒拉干净,说道:“现在太尉已经抵达了朝歌,麾下有一万精兵,届时二哥可以领大军往前线,由太尉镇守荡阴,羑里城中再留下一部分兵马接应,还有尚书令在怀县为前线运输粮草,大哥需要什么,让他去准备就是,如今朝廷上下一心,共同抗击袁绍,我们都必须团结在一起,奋发图强。” “四弟跟我同去否?” 关羽问。 陈暮笑了起来:“刘关张陈共同进退,我又怎么能不与二哥一同去?” 关羽大笑道:“好好好,那此战二哥就有底气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吃饭间,陈暮就已经把接下来的所有安排做完,他不知道东面战场发生了什么,但时间就是一切,提前做好准备,必然没有错。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安排,过了两日,邺城军情司的间谍发回信息,他们这才知道了东面战场发生了什么。 竟是张飞奇袭甘陵城,在城中像是去了一趟后花园一样逛了一圈,让整个冀州震荡不已。 难怪羑里城前线守军退得如此匆忙,根源竟然在这里。 陈暮庆幸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 同时他也明白,现在他能够做出正确反应,是因为袁绍不知道他的群狼计划。以后打的次数多了,等到他反应过来,也许就不会这么顺利。 因为群狼计划的核心就在于谋士和将领的素质要极高,能够随机应变,对于突发状况要马上根据情况进行调整。 比如这次陈暮认为当先取黑山军,再慢慢迂回骚扰安阳。却不料青州那边有所行动,而他是根据袁绍这边的反应,进行判断,然后立即安排关羽兵临安阳城下,一边给魏郡制造压力的同时,一边争取拿下滏口陉南麓的时间。 等到下一次,袁绍的谋士团推测出他们是在根据自己这一边的行动来做出反应,那么谁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虚晃一招,如故意调动兵马,卖出个破绽,实际上却是设伏,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 所以在确定这次计划没问题的同时,陈暮也在心中告诉自己,要自己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观察敌人给予的信息真假,兵法虚虚实实,过于明显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是陷阱。 定计之后,接下来的几日,钟繇在怀县不断往前线运送粮草辎重和各类器械,洛阳那边各处工坊加班加点制造,武器铠甲装备,源源不断地往前输送。 前些日子抓的俘虏全都送去后方屯田去了,朱儁领着一万精锐入驻荡阴,赵云以一万屯田兵继续镇守朝歌,关羽留下几千人马在羑里城,领两万五千人再加上陈暮的玄甲重骑,浩浩荡荡北上,向着安阳方向而去。 这次如果不是没有东面战场老大哥那边帮了大忙,去的话还是跟曹操官渡之战去黎阳与袁绍硬碰硬一样,但现在形势不同,关羽军携带着大胜的士气,自然不是什么以卵击石。 哪怕敌人兵力较多,也并非没有胜算,因此这一战就看敌人上不上当,接不接招。若是接招,自然就得真刀真枪干一场,不接招也无所谓,等黑山军的消息就行。 新的战争,即将打响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阳城下 天刚刚破晓,世界还处于一片将明尚暗的时候,羑里城的大门就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朝阳还未升起之时,就踏着整齐的步伐出城。 最前头的是管亥,乃为先锋大将,领两千先锋军,顺着旷野上的官道一路疾行,先登探路,朔典明形。 紧接着就是杨奉、武安国的前军,其实杨奉并不是校尉,而是中郎将。 包括李乐、韩暹、胡才,四个白波军将领,级别都不低,在洛阳的军队序列当中,仅仅比朱儁关羽低一两级,和赵云管亥是同一级,比武安国、徐晃、韩浩这些校尉级别还高。 这是因为他们是自带军队投靠的朝廷,白波军当年拥众二三十万,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在当时的环境下,毅然决然与朝廷站在一起,属于雪中送炭,因此刘虞在登基之后,也给予了他们很高的回报,不仅让他们的家属拥有大量田地,还提高了他们的级别。 而且这些年洛阳的主力军队,也是多靠白波军,原本朱儁早年还有一部分兵马,但这些兵马是河北郡兵,早年被朝廷抽调,跟随朱儁北上雁门与休屠各部作战,后来朝廷被董卓霸占,天子罹难,这些兵马又跟着朱儁去关中讨伐董卓。 董卓失败之后,司隶最多的时候拥有十多万大军,光白波军就有十多万,还有朱儁拥有的两三万河北郡兵以及当时陈暮率领的两万左右的青州兵,挤挤攘攘,兵员素质与各年龄段良莠不齐,滥竽充数者不计其数。 由于当兵的太多,司隶那个时候又是一片残破,粮食严重缺乏,需要从青州调派,因而在朱儁与关羽的主持下,开始淘汰老弱,精简人数,然后在河内河南等地屯田,让老弱及家属耕种田地。 紧接着冀州王芬叛乱,与司隶敌对,那些河北郡兵担心如果跟着朝廷与冀州作战,王芬会威胁他们家属的生命安全,因而聚众起来,找到朱儁要求解散军队回归故里。 朱儁怕他们造反闹事,不得已,只好解散了他们。如此一来,早期洛阳的军队班底构造,就只剩下精简后的白波军以及陈暮留下的那两万青州军。 白波军人数较多,占据了主体,为了安抚他们,朝廷自然要笼络一番。又利用青州军钳制,不至于让白波军起骄纵之心。 如此多年下来,整个司隶在河内与冀州前方对峙的一线部队,就差不多只剩下六万。 再把各地郡兵二线部队算上,也不到十万。 所以当初在盘算青州四个档次的将领时,其实是没有把白波军将领算进去,因为他们并不是效忠青州,而是效忠朝廷,属于朝廷目前依仗的嫡系部队。 朱儁和关羽都带着他们打过仗,所以才跟着二人,但如果这两个人真要算的话,他们大概率还是会听从朱儁的命令。 前军是杨奉为主将,武安国为副将,领五千人,在先锋军之后,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在前军后面,自然就是中军,有一万四千人,关羽为主将,身边又有关平、李乐、韩暹以及大小其他将领,陈暮也在其中,由鞠义率领玄甲重骑跟在身边,乃为大军主力部队。 后军五千,又护送辎重、辅兵、粮草、工匠、器械,算上大量辅兵的话,后军有两万多人,但辅兵形成不了战斗力,因此实际战兵其实不过两万六千。 这样一支军队进攻防守严密的安阳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战争打得也不是人数,如今洛阳军夺回羑里城,打跑颜良文丑,杀死七八千人,俘虏了近两万,严重打击了袁绍在西面战场的士兵数量以及军队士气。 打仗其实往往打得不是人数,而是士气。历史上袁绍和公孙瓒之间数次发生战斗,当时袁绍只有几万人,公孙瓒却有十多万大军,步兵有七八万,骑兵也有两三万,可谓是兵强马壮。 结果界桥一战,公孙瓒作为主将被鞠义击破,十多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最后在巨马水之战才勉强扳回一城。可见人数的多寡,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绝对因素。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士兵精锐程度,士气是否高昂,及战争中其它客观条件等等。 现在关羽军别看只有两万六千人,而安阳城内人数不下三四万,再加上内黄繁阳邺城等地布置的,袁军在西线的防御兵力能达到八万以上,但就跟官渡之战时,曹操的总兵力明明能达到八九万,却只能用三万人去对敌是一个道理。 当时曹操四面皆敌,他只能被迫用一半以上的兵力去防御刘表、孙策等人,如曹洪在宛城,满宠、李通在豫州,臧霸去青州,乐进、李典防卫许都,夏侯渊、荀彧在后方督促粮草,导致分兵严重,正面兵力不足。 如今的袁绍也一样,北面幽州,东面青州,西面洛阳。他要防守的地方实在太多,这就导致袁绍也不敢把所有兵力全部调集过来围剿关羽,否则魏郡腹地兵力空虚,邺城就处于危险境地。 因此别看袁绍总兵力远超关羽,但正面战场上相碰的时候,兵力一定相差不大。关羽两万多人去进攻拥有差不多四万守军的安阳,直接对垒的话,实力并不算悬殊。 兵马浩浩荡荡北进,荡阴到安阳实在太近了,不过二十多公里,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旷野上一望无际,外面有不少袁军岗哨、游骑、斥候,发现了洛阳大军杀来,急急忙忙向城中禀报,安阳城内立即如临大敌,无数士兵蜂拥上了城池,准备作战。 此时安阳城内的守将正是颜良文丑,河北四庭柱,高览张郃在北面防御幽州,袁绍亲自领军前往清河国去了,颜良文丑素有武力,因而被留下来对抗关羽,而城中有逢纪、闵纯为军师,同时让长子袁谭及谋士荀谌镇守邺城。 颜良文丑逢纪闵纯等人得知消息,匆匆忙忙来得城上观望,就看到敌人大军缓缓抵达城外,先锋军与前军在离城池约三里之处列阵防御,中军则正在列阵,后军同样抵达,却是在修筑营寨,建造堡垒。 “可恶,那关贼居然还敢追出来,真当我冀州无人否?” 颜良恶狠狠地盯着城外“关”字大旗,右手狠狠地在城墙上猛地一拍,目光中似乎能喷出火焰来。 上次羑里城一战,他不仅兵败,还被关羽三招差点斩杀了。此战之后,袁绍虽然没有对他进行惩罚,但在冀州军中他几近沦为笑柄,因为他以前自诩勇冠三军,却如一个杂兵一般差点被秒,屈辱之心足以让颜良对关羽充满杀人般的仇恨。 闵纯看着城外正在热火朝天开始原地结营,就提出建议道:“颜将军,他们才刚到,现在营寨还没有修起来。而且敌人奔波一日,必然疲倦,我军以逸待劳,不若杀出城去,看能否将他们击溃?” 杀出城去? 这个提议顿时让颜良犹豫起来。 仇恨归仇恨,可上次差点被杀,也让他心有余悸。 几乎快成为了一个心理阴影,这些日子颜良做梦都是那一刀当头劈下。 最可怕的是,这几日练武,他发现自己的手经常忍不住颤抖,看到大刀的时候,心中充满恐惧。 这是一种心病,练武之人本就奋发向上,如烈火烹油,一往无前,若是多年苦练,被人三招差点杀死,足以让人怀疑人生。 心病还得心药医,颜良反思许久,他才明白,如果要想解决这种心病,就要勇敢地再一次面对那个青袍长须的中年男人,向着他,再次扬起自己的大刀! 可是........ 敢吗? 颜良在心中问自己。 那一瞬间接近死亡,让他在面对关羽的时候,只有恐惧。 哪怕是在城中,看到城外的关羽杀到了他的城下,他也只敢无能咆哮,一旦随军军师说出击,反而让他内心迟疑起来。 现在,他真的已经做好了再次挥刀与关羽大战的觉悟了吗?颜良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发出提问。 犹豫片刻,他转头对逢纪说道:“逢主事,你觉得呢?” 逢纪自然不知道颜良内心的挣扎,观望之后,说道:“关羽以前军和中军为屏障,已然列阵,想要突破却是不容易,不过却是可以试探一番,他们骑兵较少,将军可领大军出城,以中军冲阵,又令骑兵左右拦截他们前后军,想必要剿灭他们前军,应当简单。” “额......” 颜良与老弟文丑对视一眼,四目相视,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于是说道:“叔恶,你以为呢?” 文丑马上和颜良打配合道:“明公在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防守城池,不要出城作战。现在清河国敌人攻势迅猛,我们如果在这里与关羽缠斗,胜了不能追击,败了就邺城有失,还是稳当些好,就在城中等待吧。” “不错。” 颜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是了,明公不准我们出城作战,二位军师之意,我自然明白,但明公三令五申,恐怕.......” 闵纯逢纪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聪明人,颜良文丑的演技还是嫩了点。 虽然袁绍确实有说过尽量不要在发起西线战争,但现在敌人明明露出了一些破绽,完全可以试探性进攻却不敢去,显然颜良文丑吓破了胆。 只不过他们是主将,所以二人也都不说什么了,既不点破,亦不再怂恿他们出城,他们开心就好。 这边城池上不敢有所动作,城外关羽和陈暮却在一处小土坡上观望。 就跟孙权也会去城外小土坡观望合肥城一样,敌人的布防、军队数量以及城池上方的防御结构工事,一眼看过去,有经验的将领能看出很多东西。 因此一名合格的统帅,往往都会亲临战场去观察。孙权虽然是个反面例子,但曹操这个成功例子,也会经常这么做,所以像关羽陈暮这样,主帅大摇大摆地跑到城外观察,在三国乱世之中,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城内的敌人不是张辽,关羽也不是孙权,关羽就不信颜良文丑还敢出城与他大战,只要他们敢来,以他现在接近天下无敌的实力,他亦是有把握以一敌二,将二人首级斩下。 土坡之上,陈暮和关羽就看到城中旌旗招展,城楼上的敌人如临大敌,各种守城器械摆出来,一架架床弩亮出锋利的箭支,即便是隔了三里之地,也能感受到它的冷厉。 不过即便是宋代最好的床弩,最远射程也不过是三里,何况是汉代床弩。汉代床弩射程一里已经是极限,因此二人处于一个极为安全之处,并不危险。 “二哥,看来城中敌人已经被你吓破了胆子。” 陈暮只看了一眼,就料定敌人不敢出城作战,顿时笑了起来,扭头看了眼藏在小山包后侧的玄甲重骑,摇摇头道:“我布置的伏兵派不上用场了。” 关羽含笑道:“多一手准备也不是坏事,不过现在安阳城池只以防御姿态作战,不与我出城决战,四弟以为当如何?” 陈暮四处看了看,就看到安阳城池非常新,砌城池的砖头没有一丝岁月的斑驳和老化迹象。城池外从洹水引入了护城河,因为离得太远,倒是看不清楚护城河下情况,城池背后便是洹水。 之前管亥先锋军已经派人去勘察过,洹水水位下降得厉害,原本是一条中等河流,现在顶多是一条小河,最深处也不过是没人顶,最浅处人可以直接淌水过去。 现在关羽军正在安阳城池西南方向建造营寨,这里是安阳城的上方,到时候会离河流约一里之处挖渠方便取水,同时防止敌人在水中投毒。 古代战争十分残酷,投毒、丢动物或者人的尸体污染水源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城池中多有水井,从地下水源取水就安全得多。陈暮不确定安阳城内是否有大量水井,所以在下游处投毒,污染护城河及内城河水源这个策略算是在考虑之内。 不过正常情况下,城内肯定是有大量水井的,就连张燕后世的太行山凌霄山寨遗址当中,都有大量汉代八角水井残留,更别说这样精心选取的新造城池,因此投毒这件事情,还是得商榷一下,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想到这里,陈暮就说道:“安阳城池是临洹水新建的城池,此地为一处军镇,想必各种设施应当齐全,如今正是旱灾之时,洹水水位下降得厉害,徒步就可以过河,这几日二哥先安顿兵马,休整一番,再派出斥候四处查探,我则在临近观察一番再说。” 关羽点点头道:“好,不过战场十分危险,安阳城内也必会派斥候四处活动,营寨里的事情交给杨奉他们去做就行,我届时陪你同去观察地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暮笑了起来。 有如今实力已经无限接近巅峰吕布的关羽保护,观察地形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任何危险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偷师曹操 安阳城外洛阳军大营还在紧锣密鼓地修建,已经五日了,整个营寨主体都已经修建得差不多,现在正在修建防御工事。 一个完整的大营绝不仅仅只是围上一圈木栅栏,然后营地里扎上行军帐篷那么简单。 不止应该有好几处相互倚靠的营盘,还应有大量的护寨壕沟、瞭望箭塔、铁刺拒马、地坑陷阱等等防御设施。 官渡之战打了一年多,其中曹操和袁绍在官渡对峙就有三个月,期间双方斗智斗勇,袁绍命令高览张郃强攻曹军营寨,就是因为曹操营寨完美无缺,无法攻破,坚守到了胜利。 所以说,一个好的营寨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在修建这座营寨的时候,陈暮一边安排指导,一边四处巡视,勘察周边地形,寻找一个能够攻打安阳的突破口。 顺着洹水上游方向走,就能到林虑北面的太行山南麓,黑山军盘踞的地方,这里原本是陈暮想要打通的通道,作为奇袭方向,但现在暂时不需要了。 安阳城池周边地形复杂,周围茫茫十余平方公里,有丘陵、河流、平原、森林,更远的一些地方还有很多乡亭,这些年来到处打仗,黑山军也经常肆掠周边,百姓要么死了,要么逃难去了,早就已经空无一人。 方圆数十平方公里,都由洛阳军斥候查探过,西南方向有一座大山,那是包围林虑谷的五行山余脉,离安阳城约三四十公里,外围延伸出来许多丘陵,洹水就从这起伏的山中流淌出来。 清晨,离安阳城约三公里处,为了避开安阳城内派出来监视他们动向的游骑,充当向导的附近一名山民领着陈暮关羽与数十保护他们的骑兵一直绕着山脚河畔行走。 这些山脚下的道路大都是隐匿在树林草丛中的羊肠小道,狭窄泥泞湿滑不堪,有些地方连路都不算,只是掩映在草稞野蔓中的稀疏脚印,更有些地方连脚印也看不到,只是铺着一漫榛榛卵石的荒滩。 虽然河内属于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殷商时期的中心地带,但荒野依旧占据了绝大多数区域,森林茂密,山峦起伏,远方的太行山山脉仿佛是一条趴在地上的龙,高高耸起它的脊背,躲藏在深邃的黑雾里。 天色还未明朗的时候,草间尚有露珠,可到了上午,烈阳高照之时,露珠就已经消失无踪,洹水涓涓流淌,水流量并不多,陈暮注意到不远处河滩弯弯曲曲,而且河沟极深,不知不觉,忽然想起了曹操的邺城之战。 曹操是怎么水淹邺城的? 他先派人堵住淇水,让淇水流入白沟,然后又掘漳水,将邺城周围挖出一大片壕沟,紧接着再引周围的水流入壕沟当中,把邺城周围变成一片泽国,断绝邺城与外界联系,让城中之人饿死大半。 所以实际上水淹邺城并不是像水淹七军那样,因为暴雨天气造成洪灾将樊城淹没,而是引周围河流之水,把城外变成一片湖泊,让外面的粮草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安阳离邺城很近,周围水系自然也离得很近,洹水、淇水、荡水、沾水、白沟都在附近,内黄县还有一个黄泽,是一个极大的湖泊,刚好沟通洹水。 想要用水淹的方式将安阳全部淹掉肯定不可能,但安阳的粮草都是从后方运来,通过城北洹水上修建的桥梁运输进城,且城池就在洹水边上,河对岸又有大量的军事堡垒,前后呼应,互为犄角,即便安阳被破,依旧能安全后撤。 因此学曹操将周围水系全部引流入洹水,将安阳周边变成一片泽国,不仅能够摧毁洹水北岸的一切袁军堡垒和设施,还能够让安阳变成一座孤城,长时间没有粮草运送到城内,结局就是城内的人全部饿死。 想到这里,陈暮指着不远处的河滩说道:“去那边看看。” 他想看看这片地形是否可以蓄水建坝。 一行人就来到了河滩边,这里属于上游,水位还是很高,虽然是大旱天气,影响的也只是下游区,因此河水滚滚流淌,如果要想过河的话,就得通过船只过去。 陈暮昨天倒是过了一次河,是从下游水浅处过去的,安阳刚好处于洹水中游地区,上面一路通道林虑谷北面的太行山深处,约有四五十公里,下游流入清河,同样约有四五十公里,绕开安阳防线的话,就会遇到内黄那边的守军。 所以当时陈暮也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对岸的军事设施,并没有逗留太久。而如果要在上游蓄水,又从其它地方掘渠引水的话,上游两岸就会成为关键,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把对岸的情况摸透才行。 不然的话他们在上游修坝,河对岸的敌人跑过来搞破坏,那自然不行。因此他就得观察一下周围地形,看能不能把上游两岸占据,然后再偷偷挖渠,在上游修建水坝。 关羽看到陈暮顺着河畔四处观望,不由好奇说道:“四弟,咱们是要进攻城池,你为何在此处荒郊野岭闲逛?这里离安阳,应有二十余里了吧。” “我是在观察河流。” 陈暮笑着解释道:“安阳乃是临着洹水新造的城池,来往粮草皆靠河对岸输送,如果能够利用河流将城池周围变成一片泽国,便完全可以让安阳陷入缺粮的窘境,从而一举攻破。” “可是这炎炎夏日,水流不多,要是蓄水的话,那不得猴年马月去了?” 关羽眺目四望。 要想达到水淹没一座城池的水流量,可不是靠一条河流的水就能达到的,因为城池本身就有排水系统,各城门皆有水门,而且城池所建位置都在高处,水往低处流,不可能淹得到城市。 陈暮说道:“所以才应该掘渠,我们可从林虑谷出源的荡水上游挖渠通洹水,增大水流,同时在安阳城外遍挖沟渠,在下游将水堵死,又引淇水入白沟,让白沟水流入荡水,再从荡水下游挖渠通安阳城外,则三河交汇,必将安阳团团围困。” 虽然这是复制曹操的打法,但不得不说,很有用。毕竟这不是袁绍死之后的冀州,而是袁绍活的时候的冀州。水淹邺城的操作很难用得到,还不如先处理与邺城近在咫尺的安阳,只要安阳这座军镇拿下,邺城必然动荡不安。 关羽虽然不知道陈暮的计策是历史上已经能够证明确实有效的方法,但也知道四弟自出道以来算无遗策,因此哪怕觉得这个法子过于异想天开,却也没有反对,想着回去之后,再与四弟好好商议,就不说什么了。 一行人又顺着河畔往前走了一阵,林木森森,不远处忽然传来动静,顷刻间数十支羽箭疾射出来,将几名护卫射倒在地。同时箭簇不断,陈暮关羽等人人仰马翻,连忙调转马头开始往回跑。 这边一跑,那边就开始追。左岸原始莽林中骤然冒出上百身穿袁军士兵服装的敌人,一边喊杀着向他们冲来,由于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搞清楚情况,因此只能先撤。 跑了一会儿,前面到了一处空地上。关羽这才回过神,勒转马头,手中倒提着青龙偃月刀,眼神微微眯起来,向着敌人,迸发出可怕的杀气。 此地的敌人并不是安阳城中的守军,而是驻守在林虑谷,把控谷口东面出入口的袁军。 林虑离朝歌很远,但离荡阴、安阳很近,差不多也就是一日路程,约四十多公里,而林虑谷口离安阳就更近,只有二三十多公里,因此袁绍为了防止控制了林虑谷的朝廷军从东面偷袭安阳,特意派人将谷口东部占据。 徐晃派人将谷口西部把持了,两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将长达十多公里的谷道封锁了起来。虽然林虑谷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比如北部的山区也有小道,就是后世跃进渠、岳城水库一带。 不过那些地方已经是邺城的范畴,袁军不仅在安阳地区布下重兵,同时将林虑山脉附近山区都已经封锁,防止他们从林虑谷北面山道突袭邺城,所以也不能突破。 由于陈暮和关羽顺着洹水往上走,离本营太远,慢慢地来到了林虑山脉附近,被周围的探子侦查到,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陷入了埋伏。 好在林虑谷附近的守军本身就不多,且在外围的探子和岗哨人数也很有限,将附近所有暗哨和探子全部集结起来,亦不过一百多人,因此哪怕提前埋伏,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也不多,仅仅只有七八人被箭矢射到,其余人都安全撤离了约一里多地。 后面的人还在追,带队的是两名暗哨屯长,远远地一瞧敌人骑马逃跑,正暗恨自己是两条腿追不上,结果忽然发现对方居然停下脚步,而是回过头看着他们,不由顿时大喜过望,立即呼喝着手下追赶。 “大牛,那些穿着洛阳官军衣服的,护送这一个长衫青年,还有一个绿袍长须的红脸汉子,怕是什么大人物,如果能够拿下他们,必然是大功一件,咱们兄弟要发财了。” 一名屯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着旁边的兄弟说道。 大牛本来保持着冲锋姿势,听到他的话,顿时脸色一凝,扭过头对他说:“二虎,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兄弟要发财了,你还愣着干嘛。” “前面一句。” 二虎一头雾水,但见到兄弟脸色如此凝重,便也停下脚步,试探说道:“那些穿着洛阳官军衣服的,护送这一个长衫青年,还有一个绿袍长须的红脸汉子,怕是什么大人物?” “绿袍长须的红脸汉子!” 大牛咬紧了牙,低吼道:“你不觉得这身装扮很耳熟?” “谁?” “还能是谁,关羽!” “关” 二虎结结巴巴,当时人就傻了,再扭头一看,他们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和大牛的手下都已经冲了上去,离那绿袍汉子不足十丈远,他的视力非常好,要不然也不会在茂密林间离得那么远看清楚敌人是长什么模样,所以即便离了接近五十丈,他也能够看到那绿袍汉子冷如冰霜,仿佛带着一丝杀气般的眼眸。 “他是关羽,快撤!” 大牛的话才刚落下,那边关羽就已经催动夸下爪黄飞电,如一道闪电般杀向敌人。 跟来的其他护卫同样是一拥而上,二十人向着百人发起冲锋。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是必死无疑。但如果是关羽吕布这样的人,那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就看到关羽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就杀了数人,整个人骑在爪黄飞电上,人马合一,仿佛一头洪荒巨兽,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没有任何花架子,大刀每起每落,皆有敌人授首,砍瓜切菜都没有这么轻松。 在发现敌人仿佛天神下凡一般,最先冲过去的十多人很快就被关羽击杀之后,后面的人一个个全傻了眼,紧接着身后屯长的声音传来,听到敌人是关羽,所有人都开始扭头就跑。 人的名,树的影。关羽自黄巾起义驰骋沙场,纵横天下十余载,前段时间又击败颜良文丑两大悍将,早就在冀州军中传开,再加上现在人家一人冲阵,瞬间斩杀十多人,让他们再也没有敢于追击的心思,直接开始往后面的森林里钻。 得罪了关羽还想跑? 关羽很是不高兴,突然就被伏击,死伤了一些弟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那么容易? 当下立即拍马去追,陈暮在身后马上喊道:“二哥,多抓些活口。” “好!” 关羽沉声应了句,策马往林子里追去。 跟着他去的有十多个护卫,另外一大半留下来保护陈暮,虽然跟着关羽去的人比较少,但陈暮一点都不担心,这天下能杀他二哥的人,至少现在连吕布都没有那把握。 他深邃的目光锁定在了西方,也就是这些袁军逃跑的方向。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林虑谷那边袁军的斥候。 要想复制曹操的战术,首先就得打通河道,而林虑谷那边又位于洹水和荡水上游,所以谷口那些袁军,自然也就成为了阻碍。 第一百三十章 青冀战争 永汉元年七月,冀州清河国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无数的士兵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前进。 恰逢五月麦熟之时,青州军倾巢而动,四处出击,不仅攻打清河国与渤海国诸多城镇,还毁坏冀州军的粮仓,逼迫他们无法出城收割麦田,将原本应该上缴的新麦全部散诸于百姓。 鄃县到夏津一带,双方的士兵源源不断地涌入,青州的突然袭击,甘陵近乎失守,造成了袁绍的强烈反弹。到了八月份,冀州大军集结,开始向东推进。 刘备骑在马上,前线的营寨已经拆毁得差不多,辽阔的华北平原,一望无际,远方森林幽幽,田野早就种上了新的粟苗。 顺着回鄃县的官道上,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片新长出来的粟苗。农耕时期播种并不是固定的,有宿麦,也有春麦,宿麦就是冬麦,春天收割,春麦自然是夏天收割,然后换上粟,秋天再收割一季。 田丰在刘备的旁边嘀嘀咕咕道:“我早就说过不能资敌,明公就应该听我的,将那些麦子收割运往青州去。让百姓收割了,那最后不还是得被袁绍取走?这怎么能行呢?” “还有那些不愿意迁移的百姓,强行迁走就是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江山社稷危急存亡之秋,连朝廷都朝不保夕,还去管那些百姓做什么?” “要我说呀,明公就是太好这个名声。名声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得些实惠好处,还能削弱敌人力量,只想着名声,是会.......” 后面又是一大段啰里啰嗦喋喋不休的话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刘备不应该把本可以收割的粮草送出去。 虽然没有当着刘备的面讲,但在背后这么叽叽歪歪,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到,周围荀彧、沮授等人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刘备倒是颇有点唾面自干的意思,乐呵呵地四处看看,权当做没听见。 到最后沮授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对田丰说道:“元皓,你应该知道明公在冀州百姓心中素有威望,袁绍占据此等丰腴之地,树恩颇多。如果我们做得太过火,明公在冀州的威望尽失,则以后遇到冀州兵丁,就有可能拼死抵抗,现在明公每到一地,皆有人投降,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又想说你那一套不可竭泽而渔,目光要长远的理论。但现在已经不是杀鸡取卵的问题,而是青州与冀州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口,能削弱一部分敌人力量,就必须要去做,麦田放着不管,百姓看着不迁,他们依旧会成为袁绍的力量。” 田丰还是有些不服气,与沮授进行辩解。 他们在争吵的事情,还是关于刘备最近的一项军事命令,那就是攻打敌人县城和军事要地可以,但要对百姓秋毫无犯,不能随意收割百姓过冬的粮食,也不能四处劫掠,一切以当以人为本,愿意迁移去青州的百姓就带着一起走,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这倒是符合刘备的性格,因为“以人为本”这句话,就是他说出来的。但田丰却觉得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军事目的,这样一来,既不能达到削弱敌人的目的,也不能达到震慑袁军的意图,让这次进攻骚扰变得虎头蛇尾。 不过荀彧和沮授却不认为这样做不好,他们是战略人才,看问题看得更加长远。他们觉得刘备在冀州本身就有很大声望,如果持续宣传“仁义”,则冀州百姓以及冀州士兵都会对他保持敬仰。 如此一来,战斗的时候,冀州士兵都不会拼死作战,因为他们知道投降的话,刘备一定不会杀死他们,这样就能削弱敌人士兵的意志。 而且最重要的是,将来有一天,等到平定了冀州,以刘备的威望,将会很快把冀州全境拿下,不会出现什么叛乱的问题,所以二人都认可刘备的做事方式。 这就是用战略眼光看问题以及战术眼光看问题的区别。 实际上曹操攻冀州的做法就是典型的战术策略,他在攻打邺城的时候,就是像田丰说的那样,收割城外所有的粮食,大量迁移百姓,甚至到最后城破之时,屠杀了整个邺城,侵犯了袁氏大部分女眷。 这么做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震慑敌人,邺城破之后,袁谭袁尚都没有覆灭,邺城一破,冀州兵马十分惧怕,看到曹军就望风而逃,袁谭也没有抵抗多久就败亡了。 但坏处也多,邺城被屠,造成海内震荡,冀州各地军民无不自守以图自保,让后续又产生了很多麻烦,可谓是后患无穷。 曹操击败袁尚袁谭等人之后,又花了四年时间才把冀州彻底平息。 而在这四年里,冀州依旧动荡不安,根据《魏略》《三国志》《后汉书》记载,因为曹操暴虐,而让冀州军民造反骚乱的事情多达数十起,百姓死伤惨重。 反观刘备的做法,持续宣传“仁义”,四处散播青州军乃是朝廷王师,袁绍是叛汉的逆臣这种观念,导致冀州内部其实很不稳定,因为冀州各地官员并非全都是袁氏死忠,心中依旧有朝廷的人不在少数。 刘备打着朝廷仁义之师进攻冀州,种种作派又十分得体,使得冀州各地不少县城官员积极响应,如安平一带,弓高、观津、广川等地县令、县长,皆投降青州军,把城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还有很多士兵在与青州军交战的时候,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跪地投降,没有任何抵抗的想法。 这就是“仁义”带来的好处,同时也是一种从内部瓦解敌人的办法。 虽然袁绍已经在持续打压这种宣传,但汉代信息手段非常差,基本以口口相传为主,青州掌握着印刷术,就掌握着信息传播的权力。 每日印刷宣传报纸,四处散播,袁绍屡禁不止,朝廷王者之师即将剿灭冀州叛乱的消息传得铺天盖地,刘使君的仁义,袁绍的残暴,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不管是冀州百姓还是冀州士兵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震撼。 为此袁绍不得不采取诸多措施,才勉强将这股风气镇压下去。不然的话,都已经不需要青州继续出兵,边境士兵没准都会大规模叛逃到青州去。 这边田丰还在与沮授浪费着口舌,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争辩注定没有意义,虽然田丰也知道长远利益的考量,但饮鸩止渴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敌强我弱,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田丰的计策注定不被刘备认可,因而也只能絮絮叨叨,如一只苍蝇一样,念念不休地祸害大家的耳朵。人都说许攸是汉末第一BB机,其实田丰也不差,急眼的时候还会拉着别人讲,如果不听他的话,他还会说一大堆扫兴的话,也难怪袁绍会杀他。 好在刘备不是袁绍,心中大度,对于田丰的碎碎念充耳不闻。大军缓缓后撤,上万人蜿蜒蛇行,一日之后,抵达了青州军布置的第一道防线外,黄河古九河之一的马颊河区域,此地有城池鄃县,城外建有大量的堡垒营寨,为青州前线。 旷野之上,无数军队在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青州军采取的策略就是化整为零,小规模部队四处袭扰冀州乡野,大规模军团当中,只有刘备率领了一万多人,其余张飞、臧霸、太史慈、黄忠等部,皆不过数千人而已。 人数少的好处就是机动性强,不需要带太多的粮草辎重,漫山遍野到处乱窜。时而袭击城市,时而攻略乡野。如今的河北本来就地广人稀,将近二十万平方公里,仅仅生存着不过六七百万人。 小规模侵扰战术反倒更利于行动,并不是游击战,而是类似于后世某个著名游戏,星际争霸当中那种小股部队偷袭的策略,以破坏侵扰冀州各地驻兵,袭击城镇乡亭为主。 不要觉得人少就不能做事,曹操杀文丑,不过派了六百骑兵,就打败了人家五六千骑兵,只要策略得当,再加上出其不意,造成的成果颇为丰厚。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袭扰计划之后,袁绍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出征青州,因此刘备立即撤兵,开始全方位的防守龟缩起来。 自鄃县、绎幕、平原三城,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沿线周边,各有防御。 刘备亲自领军镇守鄃县,进行战略第二阶段。 进入城池之后,田丰也就不再唠唠叨叨,因为马不停蹄又要开始军事会议。 众人齐聚一堂,刘备高坐主位,这次所有人都回来了,连博平的张飞田丰都放弃了东郡西北,转而退回平原,战事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候。 “诸位。” 刘备环顾四周,说道:“这次命令大家撤兵,便是军情司急报,袁绍已经从邺城出发,准备亲征青州,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我们必须尽快做出调整。” 张飞兴奋地道:“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再战一场了,上次从甘陵撤回来,连贝丘的敌人都不敢出门,我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阎忠沉吟道:“明公,袁绍遣先锋攻已达夏津,不日就会进攻鄃县,我们还是应该按照子归留下的计策,以分段阻击为主,鄃县、绎幕等地可为第一道防线,先破其先锋,再于龙凑、平原之地为第二道防线,阻拦其大军在大河之外,最后以高唐为终点,决不能让袁绍过河。” “嗯。” 刘备点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三弟与元皓可先去灵县,从侧面呼应鄃县,我镇守此地,先破袁军先锋。臧霸则退守鬲国,典韦去绎幕,张辽高顺太史慈随我在此,黄忠、牵招去龙凑安营扎寨,等平原之地不能守之时,我当退回龙凑,渡河往高唐。” “唯!” 诸多将士纷纷应是。 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事情,就跟官渡之战曹操在黄河南岸分段阻击袁绍,斩颜良诛文丑,破其三路先锋一样,先在各个交通要道,城池据点当中破其前军,再一路后撤,因为袁军本部人马较多,达十余万之众,行军臃肿,必然缓慢。 等到利用各个防线蚕食人数较少的先锋军与前军之后,再放弃平原县城和龙凑渡口,退回黄河以南的高唐县,又与安德、西平昌一带布下重兵,形成如官渡一样的对峙形势。 虽然这种打法又是偷师的曹操,但不可否认的是,要想对付这种敌人,确实是需要用到这种打法。 包括赤壁之战、淝水之战,都是先让掉那些无法防守的地方,再占据要地,如黄河、长江这类的天险,诱敌深入,然后突然袭击,完成的胜利。 所以陈暮的策略并非是在复制官渡之战,而是只能这么打。 毕竟战争打的并不是谁人多谁人少,打得是谋略和智慧。领着青州八万大军,跑到野外去和人家袁绍十多万大军硬碰硬,那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非智者可取。 当下,刘备一声军令,诸将立即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张飞与田丰南下往灵县,典韦和沮授北上去绎幕,两地离鄃县都不过三十公里,一日之内即可到达,乃是互为犄角,分兵袭扰的策略。 臧霸退回平原北面的鬲国,等到刘备撤出鄃县之后,他就会去与典韦一同去安德与西平昌一带,占据黄河东北面以及古九河另外几条河流的防区。 黄忠和牵招则退往龙凑,也就是历史上公孙瓒与袁绍发生龙凑之战的地方,这里是黄河渡口,位于平原县正南,过了此处渡口便是高唐县,两地距离都非常近,可以互相照应。 这是青州布置的第二道防线,即便不能在龙凑给袁军造成伤害,也要阻止他们过河。 最后是刘备本人亲自坐镇鄃县,率领张辽高顺太史慈等大将及兵马万人,在这里先拦截袁绍先锋军。 同时又有水军布置在黄河上,来往穿梭巡视。 袁绍开始进攻青州,青州的战争机器,同样开始运转,这场战场或许会持续很久,但不可否认的是,刘备在心中早就已经有所期待,为了匡扶汉室,一统大汉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斩将搴旗 八月中旬,袁绍的先锋军就已经抵达前线,同时又派出数股力量,同时进攻青州西北部三县。 刘备的战术军师荀攸建议,应当采取缓步后撤,诱敌深入的战术。 而另外一位战术军师田丰则在灵县向张飞建议,可以从侧面袭击贝丘,佯装进攻袁绍后方,逼迫袁绍分兵来救,实则主力回师,突袭夏津。 刘备和张飞都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刘备派出张辽太史慈为先锋,进驻了鄃县西面约十五里的一处亭寨,此地为鄃县西阪,地势较低,坡下有大片农田,北面有一处森林,破败的乡亭房屋早就没有了人烟。 张辽正坐在一处沟坎下休息,看到太史慈过来,就稍稍往里坐了坐,给他让个位置。太史慈手里拿了块油布和一个水囊,递过去说道:“先吃点吧,还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呢。” “军情司说,袁绍遣先锋大将淳于琼和随军军师郭图,有八千人出兵夏津,已经到了马颊河西岸,此亭寨有蒲河分支,离马颊河那边应该只有十多里地了吧。” “准确说应该是十四里,马颊河自鄃县西北绕东而去,将夏津与鄃县一分为二,渡河口名为培釜口,离此地村庄到鄃县,也恰好是一半。” “军师让我们伏击在此处,说是利用了敌人以为渡河之后就无人伏击的心理,但我总觉得还不如在河边埋伏呢。” 张辽把油布里的大片牛肉干撕成两半,分了太史慈一半,就着水囊里的水大口咀嚼吞吃。 荀攸让他们不要在河边埋伏,而是在离河边较远的这处乡亭坡地下。用的战术打法跟陈暮当年在山阳打张郃的战术如出一辙,都是在最应该伏击的地方不设伏,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反而伏击。 这套战术后世开国徐大将经常用,原理很简单,那就是敌人在路过那种容易伏击的地形时,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四处搜寻,防止有敌人在这里埋伏。 而当他们发现险要之地并没有伏兵的时候,就会想当然地以为敌人根本没有设伏,从而放松警惕。 此时再出击,就能轻易地把他们击溃。 但张辽还是觉得应该在河边突袭比较好,敌人半渡而击,不比在野外打遭遇战强得多吗? 不过既然是军师下的命令,他执行就是,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张辽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上一条狰狞的长条伤疤,自从中平六年在野王跟随明公以来,他也已经在刘备麾下近十载,南征北战多年,身上数道伤疤尤其以手臂这条伤势最重。 跟随他的很多兄弟都倒在了战场上,唯有他还活着。 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张辽看得倒是很开,就是身边原本跟着他一同投奔刘备的数百并州老卒已经死伤殆尽,令他颇为感慨。 “你说袁绍是不是傻子,那淳于琼跟我们打了好几仗了,就没赢过,上次还差点丢了甘陵。军师说此人能人平平,根本不会领军,袁绍居然还派他当先锋大将,冀州是不是无人了?” 太史慈没有搭张辽为什么不去河边埋伏的茬,而是转移话题聊起了淳于琼。既然明公都已经同意了荀攸军师的战术,在背后议论人家,也不是一件好事。 张辽想了想,嗤笑道:“我听说那淳于琼是颍川大家族之人,其父曾任陈留太守,想必也不过是仗着家族任子的二世祖罢了。” “我要是那袁绍,肯定会把这人斩了,屡次坏了大事,这种人留在军中做什么。” “这次不就派他过来送死吗?” “哈哈,那要是真这样,我就得佩服袁绍的睿智了。” 太史慈哈哈大笑,两人一边就着水慢慢吃着午餐肉,一边躺在地上打趣闲聊了起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甘陵城事件之后,袁绍还真差点把淳于琼斩了。 只是淳于琼家族确实是颍川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家族中出过几任太守,又与郭氏关系极好,因而淳于琼早年是和郭图一起投奔的袁绍,还曾经在袁绍上位冀州牧的时候出过力。 郭图现在成为了袁绍宠臣,颍川派在冀州势力不强,淳于琼是颍川派在军中的代表,所以郭图必须保下他一命,让他担任先锋戴罪立功。 因此还真不是袁绍有多喜欢淳于琼,而是没有办法,这个人能力不行,谁让他是颍川人又有家世呢? 二人闲聊间,不远处忽然有士兵连滚带爬翻到了沟坎下,蹲伏着身子对他们说道:“二位将领,来了,他们刚刚过了河,最前面有一千人探路,后面又有几千人,马上就快到蒲乡,还有三四里路。” “准备战斗。” 太史慈和张辽囫囵吞枣一样将嘴里的食物快速吞入肚子,然后快速摸向腰间的武器,站起身,缓缓趴在坡下,在杂草间冒着一个脑袋,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乡亭村口的道路。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一处矮坡而已,离地面不过一丈高,周围坡下蓬蒿有一米多高,田地早就荒芜了,长满了杂草。 在那些蓬蒿丛中,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悄然地摸向了坡上。他们伏在西阪之下,在草间只露了个头,离村口道路约十余丈远,原来是村子里的一些田地和菜地,此时荒芜之后,唯有狗尾巴草还在风中摇曳。 过了约两刻钟,村口道路尽头就已经出现了一列列兵马。 先是三五个,然后成群结队,形成了一条蜿蜒的长蛇,缓缓路过北面的树林,顺着道路进入村庄。而在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最前头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在军中十分耀眼。 这名将领正是戴罪立功的淳于琼,他从将军被贬到偏将,又从偏将被贬到校尉,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惨,所以变得十分警惕,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大意。 之前在过马颊河的时候,他就小心翼翼,先派一千人过河,四处搜寻了许久,与空气斗智斗勇,确定河对岸无人才敢过河。 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张辽太史慈的埋伏地,远远地看到村庄,淳于琼的一名军司马就对他说道:“将军,前面有个村庄。应该是蒲乡了,此地离鄃县已经不足十五里,明公让我们先在城外找一片驻地,这里恰好合适。” “嗯,那今日就先在此地安营扎寨,明日我们等明公大军过了马颊河之后,再去鄃县。” 淳于琼四处看看,北面是片树林,南面是一片高矮坡地,远处有一些破败的村庄,更远的地方有几座不高的小山,山下隐约似乎还有人居住,便指着那边说道:“我看那边的房屋并未破败,似乎有人居住,派人去抓几个百姓来问问情况。” “唯!” 军司马领命而去。 另外一名军司马说道:“将军,这里离鄃县已经很近了,你说会不会有伏兵啊?” 淳于琼大笑道:“只要我们过了马颊河,就一定不会再有伏兵了。” “为什么?” 军司马好奇问道,不明白淳于琼为什么如此笃定。 淳于琼自信满满地道:“你想啊,青州军要是想设伏,就只能在地势险要之地。那马颊河是唯一可以半渡而击的地方,那里没有伏兵,后面自然不可能有。因为过了河之后,就是一片坦途的平原,虽然有一些树林,但这样的树林又不大,能藏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再有人埋伏。” “原来如此。” 军司马竖起大拇指说道:“将军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传我命令,进入入驻蒲乡。” 淳于琼一声令下,命令后面的大军开始进入其中。 他肯定不会想到,在这些高矮坡下方,居然还藏着几千人马。 张辽和太史慈看着袁军的先锋军开始进村,不由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文远,怎么说?” 太史慈侧过头看着张辽:“我先回我本部,待会是你先冲还我是先冲?” “我冲!” 张辽目测了一下距离,敌人已经开始进入村子,他在看淳于琼的位置,如果离得近的话,他希望能冲上去一下子把那将领刺死。 “好。” 太史慈就不多说什么了,蹲下身子,顺着沟坎下方的小径,猫着腰,钻进了茂密的蓬蒿丛里,往自己率领的人马那边过去。 他们没有藏在村子里,因为正常人进入村庄,首先就是会扫荡各处房屋,看看有没有敌人潜藏。还有北面的小树林也不行,这些都是别人下意识会认为藏人的地方,要想出其不意,肯定得藏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角落。 村外的田野沟壑就是一个常人意想不到之处,历史上曹操击败文丑,就是把辎重散落在路边,然后派人藏在道路南面坡下,等到文丑军去抢夺辎重的时候,摇动军旗,徐晃等人翻身上马,击败敌人。 如果还想不明白这种高矮坡对于视野差的影响,那后世吃鸡游戏《绝地求生》应该都玩过,一个半米高的小土坡,人趴在下面,敌人就看不到,射不着,就是与这一样的原理。 简单来说,就是张辽太史慈率领的这几千人全是麦田伏地魔,趴在草丛中。谁能想到长满蓬蒿的野地里,在那视野差看不到的地方,会藏着几千人呢? 淳于琼的军队缓缓进入了村庄,果然如他们所料,士兵们都纷纷进入各处房屋当中搜寻了起来,看看有没有藏着人。 而还有一些士兵则往更东北的那片小山脚下去,那里原来有一些残存的百姓,后来被刘备迁移去了平原安顿起来,所以那边现在已经没有人,不过既然敌人愿意分兵,那就再好不过了。 “准备战斗!” 张辽从坡上下来,一招手,不远处一片草垛当中,露出个马头。 士兵将马身上用于遮掩的干草树枝取下来,这匹战马是绝顶的幽州马,经过训练颇通人性,张辽给它的命令是蹲下匍匐在地上,它就果然趴在地上睡觉,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战马翻身而起,士兵将它牵过来,张辽举着手中的大刀,上了马背,对身边的士兵道:“摇动军旗,敲打战鼓,进攻!” “唯!” 士兵立即执行命令,把倒放在田里的旗帜高高举起,又把铜锣和大鼓敲得震天响。 几乎是在发出进攻号角命令的刹那,周围大片荒野田地之中,无数士兵掀开遮掩的树枝草木,翻身爬起来,手中举着刀枪,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向着道路与村庄当中的敌人杀奔而去。 “杀啊!” “冲冲冲!” “让敌人有来无回!” 这些士兵可是张辽麾下最强的先锋军,悍勇程度不比陷阵营差。 突如其来的埋伏让淳于琼大惊失色,周围士兵甚至都摸不清楚敌人到底在哪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因为很多士兵都没有结阵,也没有抱团在一起,而是分散在村庄当中。 包括淳于琼的身边也只有不到两三千人而已,他们有些已经在村子里扫荡,有些还在后面的官道上没有进来,还有些则去附近的林子了。 明明拥有八千人马,淳于琼却根本没有防备,而张辽太史慈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四五千人而已。 但他们却是抱团在一起,向着一个目标冲锋——敌方阵中“大麾”。 麾就是军旗。 冷兵器时期战争双方纠缠在一起,都会通过军中的大旗来判断自己的主将还在不在,同时也是主将发号施令、稳定军心之所。 关羽杀颜良的时候,就是在万军从中看到了颜良的大旗,然后冲过去将他一刀砍死。 还有白沟河的时候,朱棣都差点人没了,结果突然起了妖风,把朱允炆军队的主将李景隆的帅旗吹倒,朱允炆军队以为主将有失,纷纷后撤,朱棣连忙奋起余勇进攻,导致江山改朝换代。 所以说,主将大旗在古代非常重要,有一个成语叫斩将搴(qian)旗,跟斩将夺旗是同义词,说得就是古代最高军功,把敌方主将斩杀,夺取敌方主将的旗帜。 张辽一马当先,奋力拍打着马臀,坐下宝马如一道箭般疾射出去,他本就离淳于琼不远,不过二三十丈,因此顷刻间就已经杀到敌人阵前。 此时淳于琼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保护他的士兵倒是急急忙忙用枪矛去戳,不料张辽悍勇无匹,带着麾下冲入阵中,左右麾围,直前急击,杀死了前面的七八人,将保护淳于琼的士兵打开一个突破口,然后策马冲了进去。 进去之后,敌人反倒并没有立即包围过来。淳于琼没有这样的军事能力,他麾下的士兵也没有这样的军事素养,一个个都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想着形成包围圈,而是与冲过来的张辽部下厮杀在一起。 能上去杀敌的都算好的,有些淳于琼部下的士兵甚至直接开始丢下武器往北面树林里跑,才刚刚与敌人接触,整个大军已经形成了溃败之势。 看到这种情况,淳于琼当时就急眼了。 要知道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上次甘陵之战,差点让他小命不保,如果这次再在蒲乡被伏,损兵折将,袁绍一定会砍了他。 在这种情况下,淳于琼飞速运转着自己聪明的小脑瓜,目光扫过去,看到张辽身后擎起的大旗,顿时了然,敌人一定是主将带队厮杀,如果能够杀死他们的主将,夺下敌人的大旗,敌人军心一乱,则可反败为胜。 想到这里,淳于琼对周围的亲军大喝道:“杀,都跟我杀。今日如果不拼尽全力作战,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敌人的主将现在就在我们面前,只要杀死他,我们就能获得胜利,跟着我冲!” 一声命令,周围亲军纷纷簇拥着淳于琼向着张辽杀来。淳于琼倒也有胆色,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亦是拍马舞刀,向着张辽发起了冲锋,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张辽匹夫岂是一般人?在历史上可是仅次于关羽,斩将夺旗,差点干死孙权,又在白狼山阵斩蹋顿的狠角色,还怕他在万军中厮杀? 当下见到敌将居然向他冲来,张辽不惊反喜,策马举刀,同样向着淳于琼冲去。 太史慈从侧面也发动突袭,打得周围的敌人溃不成军。 因为淳于琼身边并非主力部队,大部队都散出去搜寻房屋,扫荡周围林木去了,身边只有那么两三千人,所以在发现主将这边有战事之后,远处的袁军在各级军官指挥下,纷纷呼喝着过来支援。 却不料张辽和太史慈分工协作,张辽直扑淳于琼,太史慈则从侧面拦截援军,援军并非一股脑杀来,而是三五成群,分散得厉害,被太史慈各个击破,打得狼狈不已。 此间张辽领着大军冲杀淳于琼的部队,双方如洪流般撞在了一起。淳于琼倒也有些武力,与张辽交战在一起,很快打了十多回合,体力开始不支。 又斗了十余回合,张辽越战越勇,终于找到机会,一刀砍中了淳于琼的胸口,刺破了铠甲,将他戳于马下。 淳于琼一倒,张辽顺势挥刀砍下他的大旗,把代表着主将的旗帜一脚踢倒在地。 “敌将授首!” 张辽翻身下马,剁了淳于琼的脑袋,高举着怒吼,那双眼睛瞪得像统领一样大,仿佛战神一般,要将周围的一切敌人都消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示敌以弱 “万胜,万胜,万胜!” 张辽麾下所有的士兵发出情绪高昂的呐喊,气势仿佛冲破了云霄,在旷野的四周回荡,惊起林鸟。 成片成片的袁军跪地投降,更多的袁军开始溃散逃跑。在自家将领被敌方将领斩将夺旗之后,所有的袁军士兵都已经没有了战斗之心。 太史慈命令部属将俘虏全部压回去,跟曹操不同,官渡之战曹操自己都快养不活,更别说俘虏的八万多袁军士兵。 而青州仓禀殷实,依靠海盐之利,每年不仅产出粮食,还经常从外地购买,仓储富得流油。 所以曹操是选择将所有的俘虏全部坑杀,青州则选择把俘虏全部抓回去做工,兴修水利,开垦田地。虽然还是不人道,但总归比坑杀了好。 先锋军驱赶着俘虏们回鄃县,刘备大开城门,率领城中各将领谋士,在城外迎接。 张辽骑在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抓着淳于琼血淋淋的头发,来到城外翻身下马,走到刘备身前将淳于琼脑袋扔在地上,单膝下跪道:“明公,末将幸不辱命!” “好!” 刘备大喜。 “万胜,万胜,万胜!” 此时张辽麾下精锐士卒纷纷举起武器高呼万胜。 刘备只觉得热血澎湃,环顾四周,高声说道:“文远当为古之召虎也,麾下之军,皆为精锐。奋强突固,所向睥睨,当赐以“万胜军”之称!” 张辽大喜道:“谢明公赐号!从今日开始,我部之士,便为“万胜军”!” 在三国时期,有这样特殊称号的部队不计其数,尤以“陷阵营”“白马义从”“先登死士”“虎豹骑”最为出名。 很多人以为这些特殊部队是杜撰,实际上都是在《三国志》《后汉书》中有记载的军队。 而且他们也并不是天生就拥有这样的称号,而是一场场战争当中,打出来的名堂。 比如陷阵营,跟随高顺南征北战,曾经攻破刘备,打败夏侯惇,血战曹操,因此有陷阵称号。 还有白马义从,则是跟随公孙瓒在幽州与鲜卑乌桓作战,创出威名。 先登死士和虎豹骑更不用多说,一个是踩着白马义从的尸体成就的自己,另外一个是曹操的精锐骑兵,都有着赫赫威名。 所以一支军队并不是说被赐予称号,它就非常厉害,而是非常厉害的军队,才能被赐予称号。 如今青州只有两支军队拥有,一支是高顺的陷阵军,有五千人,曾经在葛亭之战中硬汉袁绍数万大军,不仅击败鞠义,最后还全身而退,可谓是神话般的战绩。 另外一支不用多说,乃是玄甲重骑。此军跟虎豹骑一样,选取天下精锐,又以百人将补之,这意味着里面一个普通士兵,都是军官级别。 现在又多了张辽的万胜军,刘备麾下就有三支拥有称号的特殊部队。虽然三支部队人数都不多,但皆精锐,以一当十! 当下刘备回到城池,大摆筵席,为张辽太史慈庆祝,同时整顿兵马,准备与袁绍决一死战。 而那边袁绍不知道淳于琼已死,实际上他并不是只派了一股先锋军,而是数股,就跟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他派遣了好几股兵马袭击白马、延津、汲县、获嘉以及河内甄诚等地一样。 包括灵县、鄃县、绎幕,乃至北面的修县,甚至从渤海的南皮往南进攻高城、重合、乐陵等地,按照袁绍的打法,同样是多面开花,四处袭扰,并不是一股脑平推。 战争打的是策略,袁绍实力不弱,官渡之战他也是拿下了整个东郡,后来曹操撤退到官渡,如果不是二五仔许攸和误事的淳于琼,胜负还很难说。 此时此刻,绎幕县,与鄃县那边,由荀攸献计,击败淳于琼不同,沮授分析了敌强我弱的形势,选择了示敌以弱的打法。 临近中秋,傍晚时分,北风渐起,绎幕城外到处都能看见残叶萧瑟百草衰残,一漠凋零的迹象。远方万籁俱寂,森林在风中摇曳,一只离群的孤雁拍打着疲惫的翅膀从城市上空掠过,留下一串悲伤的唳啼。 典韦将自己的目光从天空上那支孤雁的身上收回来,转过头,看到后方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打包好行囊,大量的辎重车在马匹的牵引下缓缓离开城市,开始向着南方迁徙。 整座城池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城里城外的百姓,不愿意走的就随便他们,愿意走的自然是安顿到青州去。在这乱世最不缺的就是土地,缺的反而是人口。有的时候往往数百平方公里范围的广袤大地上,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荒郊野外不再是野兽们的天下,也有可能变成一片鬼域。坟堆遍地,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稍微好一点的人家还有一块招魂幡插在坟头,稍微差一点的就是用席子一卷,随意丢在乱葬岗,被野兽吃掉。 南城的官道两侧,到处都是破败的村庄和荒坟。典韦骑在马上,沮授跟在旁边,四处张望,忽而有士兵来报道:“将军,军师,敌人已经抵达了城外,离我们不足五里,我们故意让他们的斥候看到了。” 沮授正望着满目疮痍的冀州微微有些出神,听到士兵的话,回过神来道:“噢,嗯,我知道了。” “军师。” 典韦扭过头,对他说道:“他们很快就会追来了,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吗?” 沮授点点头:“去吧。” “好。” 典韦勒转马头,往后方阵去了。 这里的士兵皆为辅兵,唯有后方压阵的兵士有约一千战兵。 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作战,是因为官道左边有一处连绵山脉,右侧则是大量的农田、池塘以及早已没了人烟的村庄。 村庄并非在平地上,有高矮坡度,如果敌人从村庄里绕过来,就得走狭窄逼仄的田埂道路。踩在田里过来也不是不行,但还得爬一些斜坡,十分不便。 因为这些田并非梯田,去过农村的人都知道,只要不是在特别平坦的平原上,村庄地势稍微低一点,田地总归是有这样的高矮坡。 所以敌人要想进攻,就只能选择从官道正面强攻。虽然从田里绕过来也不是不行,但却正中沮授的计。 这边他们开始摆阵型,那边袁绍遣来进攻绎幕的先锋军就已经抵达城外。 此次领军的乃是王摩、何茂二校尉,到了城外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残破的迹象,城门大开,街上与城外空无一人,除了城楼上还在风中飘荡,猎猎作响的刘备军军旗以外,整座城市,荒凉得像一座鬼城。 “怎么回事,不是说此地已经被青州军占据了吗?” 王摩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何茂四处看看,远处正有数名骑兵飞速奔来,便说道:“许是已经撤走了,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看看有没有敌军动向。” 二人便在原地等着,斥候飞一般来到他们面前,翻身下马,队长领众人单膝跪下道:“将军,南面官道约五六里外发现敌人,全是辎重车辆,当有二三百架车马,连绵数里,兵马应有两三千人。” 王摩好奇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敌人有两三千人的?” 斥候队长答道:“我等在发现敌人之后,攀登上了附近一座小山头观望,初略数了一下车马数量,有两三百驾,每架马车边又有十余人在保卫,因而推算出有两三千人。” 王摩顿时称赞道:“不愧是明公帐下精锐斥候部众,居然还有这等见识。” 汉末文盲率极高,想找个认识字的都不容易,更别说会算数的。也就是袁绍帐下这些斥候队长确实多为精锐担任,才能有这份见识。 或者说,没有这个能力,就担任不了斥候队长。 毕竟作为斥候,需要的是观察敌军情报,如果你连算数都不会,一眼看过去,数不清楚敌人有几顶帐篷,估算不出敌人数量,会造成自家主将误判,从而输掉一场战争。 因此担任斥候队长,属于精锐中的精锐,相当于百人将,非普通人可以胜任。 听到斥候的话,何茂沉吟道:“看来敌军已经提前撤退了,不过离得不远,似乎还可以去追击,我们追不追?” 王摩情绪亢奋道:“追,当然要追。他们不过两三千人而已,还有如此多辎重,根本走不了多远。如果我们能够拿下他们,俘获他们的辎重,明公必然大大有赏!” “既然如此,那便不进城了,直接追击!” 何茂也果断。 两人商议之后,认为此时可行,敌人人数不多,且带着大量的辎重行动缓慢,必然走不脱,因而可以放心大胆地追击。 当下,二人也不犹豫,先是派出轻骑追赶,同时步兵加紧步伐,迅速顺着城南官道而去。 约三刻钟后,他们果然在离绎幕县约六里的地方追到了青州军。 两个人在队伍最前面,后面竖着大旗,因为官道不是很宽,所以阵型排成一条长龙,横着列有五六名士兵,一列列下去,差不多有那么七八千人。 袁绍虽然财大气粗,但士兵也不是土里蹦出来的,这些年冀州青壮损失还是非常大,因此每股先锋都只派了七八千人左右,并没有太多人马,不过即便是这样,加起来也有三四万人,分兵袭扰的话,这股兵力已经非常多。 七八千人打两三千人,优势在我! 王摩与何茂对视一眼,看到远处的敌人在发现他们之后,仓皇地逃窜,将一列列辎重丢弃在道路上,当作拦截追兵的障碍物时,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样的军队,凭什么跟他们打? “杀!” 王摩毫不犹豫地抽出环首刀,向着前方一指。 当下士兵们一窝蜂开始向前冲。 可冲着冲着,他们很快就发现,这片道路确实不够宽敞,左边是村庄,右边是山脚,堆积如山的辎重把整个道路都掩埋了,想要进攻敌人,就得从旁边绕过去。 这怎么绕? 爬山还是从村庄旁边的田地里跑? 大量的士兵拥挤在官道上,把官道挤得水泄不通。 倒也有很多士兵选择绕进了村庄里,通过田埂间的道路选择从侧面进攻。 然而侧面全是敌人,手中都是长矛,过来一个戳一个,人数少了没法上去,人数多了实际上还是比不得人家。 因为人家上千战兵皆持长矛在道路边缘列阵,而正面战场地形太过于狭窄,大部队没法过来,每次只有几百人上去,完全拿人家没办法。 虽然可以用弓箭,可辎重堆积如山,旁边小山还有树林枝叶葳蕤垂下来,遮天蔽日,别说弓箭,即便是投石车都不一定有用。 看着这狭小的地形,王摩和何茂只觉得一阵牙疼,有兵力优势不假,问题是你碰不到人家。人家利用障碍物和地形将你大部队阻隔,每次过去接触的士兵反而要比敌人更少,这还怎么打? 迟疑片刻,何茂想了个馊主意,说道:“不若纵火?” “纵火?” 王摩犹豫道:“现在正是中秋,纵火的话,恐怕这片山都要烧掉。而且敌人那么多辎重,粮草、武器装备、金银珠宝这些可都是钱和军功啊。” “这” 何茂也迟疑起来,确实,别的倒还好说,关键是那么多辎重物资要是全缴获了,那可是会发大财的。 官渡之战的时候,荀攸不就是利用文丑骑兵抢夺辎重的计策,把文丑击败的吗? 所以这么多辎重,对于他们这些人乃至于普通士兵,吸引力极大。 犹豫再三,二人就都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远远观望。 过了一会儿,忽然震天的喊杀声响起来,声音由远及近,最恐怖的是喊杀声并非前面正在打仗的作战部队,而是从后方传来。 王摩何茂连忙回过头观望,就看到自己后方军阵乱作一团,大量士兵漫山遍野到处跑,不知道从哪里杀来的一股兵马如虎入羊群一般,奇袭了他们后方,不断砍杀他们的士卒。 后方的袁军猝不及防,纷纷败退,前后拥堵之下,整个战场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兄弟们,杀!” 前方典韦站在一处最高的辎重车上,远远眺望后方之前藏匿在城中的兵马追杀出来,与自己前后夹击,顿时大喜,挥舞着手中的短斧,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一嘴白牙:“今日,我就要袁军在此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攻山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在前后夹击,两面被包抄的情况下,王摩何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跪地投降。 这让典韦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甚至都没怎么出手,之前敌人进攻的时候,他只是命令长矛手摆开阵势防御。 结果等到埋伏好的军队杀过来,把袁军包饺子时,他们很快就投降了,根本不给他过把瘾的机会。 不过典韦不是张飞,既然敌人投降了,取得了战斗胜利,那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倒也无所谓了,这是他独自领军以来,获得的第一场胜利,也算是弥足珍贵。 击败袁军之后,典韦派人押解着俘虏,一路撤退,到了平原县以北约二十里处的高亭。同时北面原本青州占据的一部分渤海郡地盘,重合、阳信等地也开始收缩兵力,聚集于鬲国。 臧霸在北面的马颊河沿线分段阻击,昼夜会战,总算是击败了前来进犯的袁军。他的压力还是比较大的,因为渤海袁军人数很多,从北向南进攻,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险要之地,除了东面的几条河流以外,无险可守。 西面和北面几次战斗,都是以少胜多。这得益于青州军完善的防线准备和得当的战术打法,同时还有双方兵员素质、地形熟悉、士兵士气等等多方面原因,总结来说,就是青州早有防备,让袁军猝不及防。 只不过连续几次胜仗之后,青州军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开始全方面收缩。包括北面的鬲国,也统统放弃,臧霸率领着大军向东南方向的安德县靠拢,驻扎在平原东北方,开启青州的第一道防线。 是的,包括在蒲乡、绎幕、鬲国等地,并非是青州军的第一道防线,而是主动出击的一次阻击而已。即便没有打败敌人的先锋军,也必须阻拦他们进攻的势头,然后开始往平原县移动。 平原县位于古九河包围圈里,附近有马颊河、蒲河、徒骇河、鬲津河等等河流都在附近,这些地方土制较为柔软,泥沙淤积,又有大量的冲积扇交汇处的扇缘洼地。 简单来说,就是如同白洋淀那样的沼泽湖泊不少,汉代的鸡泽乡、黄泽乡、巨野泽县、雷泽乡等等,都是这样的地形。因此青州军在这些地方拥有大量的水寨、堡垒、营地、船只,就是用来与敌人进行沼泽地决战。 而就在青州军主动出击,把袁绍派来的先锋军一一击退之时,两日后,率领主力大军才刚刚抵达夏津的袁绍就已经接到了消息,一时间勃然大怒,惩罚将领的同时,又想要亲领大军进攻鄃县。 好在他的谋士团还算理智,将他劝下。袁绍恢复冷静之后,似乎回想起了自己早年的雄主之姿,不再选择孤注一掷,而是徐徐缓图,再次派出轻骑和军队出兵扫荡。 一场大规模战争远不是那么快就能打得起来的,双方都会进行试探性攻击。包括袁绍派出去的先锋军,也是一次次地试探,摸清楚敌方底细。 历史上袁绍是建安五年正月,也就是公元199年农历1月份打算进攻曹操,到2月份才从邺城出发到达黎阳,然后派出颜良文丑等人进攻白马、延津等黄河渡口,以保障主力渡河。 两地守军守了足足两个月,到4月份曹操才亲自北上,率领大军解了白马延津之围,然后迁徙百姓南下,等到八月才开始在官渡对峙。 所以说真正的大规模战争要想立即在一朝一夕之时结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几万大军看上去仅仅只是个数字,但加上后勤人员,总人数可能要超过三十万,他们的粮草、武器、装备、协调调度,怎么可能在一两天完成? 因此哪怕袁绍再急,他也只能先以少量前军进行探路,然后主力部队在后方进行军事调度,等待一个合适的进攻时机。 就跟袁绍准备进攻河内一样,在他认为河内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而最大的敌人是青州之后,主力开始大规模往东部调遣,从鄃县到夏津短短不过七八十里路,上百平方公里范围内,大量的游骑、步兵到处游弋,对青州派出去的斥候、岗哨、营寨进行打击。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青州军的主力部队也是马上开始往后迁移,前线很快就变成了鄃县。鄃县离平原近在咫尺,这座城池必然是双方争夺的一处中心区域,所以刘备也是加紧坚固城池,收缩兵力,准备在第一道防线给袁军迎头痛击。 这段时间是双方的准备与试探阶段,两边的探马和斥候如何在广袤的河北平原上正锋相对,互相攻击就暂且不表。青州和冀州之间大规模战争已经有了个开端,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有结尾,此时洛阳这边,也在发生战斗。 八月初,秋风起。今天是个没太阳的阴天,天空中白茫茫一片,带着野花香气的和煦春风在山间里慢慢地飘荡。原本翠绿的山林变得青褐交嵌,林下积攒了厚厚一层积叶,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东面那处是几个人?” “六个,西面呢?” “也是六个。” “待会悄悄摸过去,我处理东面的,你处理西面的。” “好!” 管承和王丹两个洛阳军的校尉领着数人蹲在一处密林下,这里是林虑谷外北面的山林。 林虑谷外围的山势并不算陡峭,甚至还有大量的谷地和平原,在后世这里就是跃进渠附近,虽然处于连绵大山当中,但这些山多为不到数十丈高的小山,没有特别陡峭的山势,要往西面走,进入林虑山脉才会山峦重叠,难以逾越。 此地袁军就驻守在谷口两侧的山顶上,布置了大量的防守机关,如果从林虑谷东面谷口出来,就会遭到他们的打击,而且他们还在西面山林中布置了大量的陷阱,也很难从山中攻过去。 但相比于严防死守的西面,东面的防御就差了很多。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来盯防林虑谷内的林虑县城的洛阳军队,而东面就是安阳,过了洹水河不到百公里就能到邺城,后面还有密密麻麻,大量的袁军驻守,比如九侯城、武城等邺城的卫星城等地,守卫邺城的袁军数以万计。 在后方有如此多军队以及重要城镇的支持下,林虑谷口的袁军虽然知道安阳城外已经有洛阳军队在进攻,却也并没有觉得感觉到了威胁。 毕竟他们占据在谷口内,两边都可以进行防御,一旦敌人从谷外进攻,他们同样可以利用防御工事坚守,然后呼叫增援。 只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陈暮早就派人秘密观察了他们将近一个月。 虽然林虑谷的袁军占据了险要之地,可他们对于东面的防御薄弱还是暴露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岗哨警惕性极低,半夜三更在山林里放哨的时候,居然点起篝火。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入秋了,北方气温逐渐转凉,又是山区,夜晚温度能冷死人。 袁绍那边主要为了对付青州敌人,把冬衣都当作战略物资正在往甘陵前线输送,西面战场乃至北面战场暂时间内,都没有冬衣,还穿着单薄的夏衫作战,士兵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如果说夜晚放哨的时候点篝火还能解释晚上温度低,怕寒气入体生病。那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工事,还有数条小径可以上山的北面山区防守如此松懈,就太说不过去了。 袁军把主要防御力都放在西面,东面较次,而北面却几乎没有任何防守,除了几个暗哨以外,甚至连陷阱以及工事都没有,只要从北面进攻,甚至直接可以上山突袭到他们的营寨里去。 在准备了将近一个月之后,陈暮亲自领三千人,又有管亥、王丹、关平三名将领,再配合正在林虑谷中的徐晃,决定开始对谷口进行攻击,拔除这根钉子。 此时此刻,兵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脚下,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通过夜晚观察的时候,他们知道,这片山里里藏着两处袁军暗哨。 陈暮走在几乎没有道路的山里,锋利的蒲草能划破人的衣服,带着尖锐外刺的荆棘与铁甲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还有挂在人身上的苍耳,以及漫山遍野的蛇虫鼠蚁,都成为了士兵们的噩梦。 也难怪山谷口的袁军对于北面防御如此松懈,因为北面山林完全是一片原始丛林的状态,没有道路,没有坦途,只有崎岖的山野以及层出不穷,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和野树林。 关平拍打着身上的蚂蚁,等到抵达山脚处的时候,这才脱下靴子,抖落出里面的石头,对陈暮说道:“四叔,这地方确定能上山吗?不会是片悬崖吧。” 陈暮笑着说道:“如果他们占据的地方只有东西二面可以出行,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里还有他们的岗哨?既然有岗哨,就说明有道路上去,只不过确实难走了些,所以他们才不会认为有敌人可以攻上来。” “哦。” 关平又学到了一个新知识,不由恍然大悟道:“难怪四叔这半个月来只让我们盯着这边山口动向,我还在想,只是让我们找暗哨在哪,也不进山找找路,万一没找到路怎么办呢。” 陈暮摆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此间沟通洹水南北,又连着邺城西南,如果我们可以取下,那么就能把安阳包围起来,震慑邺城。” “我明白了。” 关平点点头,心道跟着四叔学到的东西真多。 就在这个时候,管承从茂密的林子里钻了出来,身上还有血污,对陈暮道:“四将军,山腰的两处暗哨解决了,全是偷偷抹的脖子,没有发出动静。” 好家伙,没想到自己部下这些人还有入兄弟会的潜质。 陈暮心中想着。 他还在担心下手够不够隐秘,一旦让人吹响铁哨或者敲打铜锣暴露目标,他就得强攻了,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一场。 “按照计划行动,现在已经过了晌午,徐晃那边应该也已经发动攻势,吸引敌人注意力了。” 陈暮淡淡地说道。 “明白。” 管承点点头,又一头钻回了林间。 陈暮身后以及周围的树林、灌木丛以及高至人腰的野草蓬蒿堆里,发出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 成群结队的士兵从里面走出来,踩在厚厚的枯叶以及枯枝上,传出嘎吱声响。 作为汉末著名的看戏人,陈暮向来都不会亲自跑到战场上去送死,所以他特意选了一个不错的地方,那就是此处的一处山岗上。 大侄子关平领着士兵缓缓跟在管承与王丹的身后,每人都领数百人马,在各级军官以及将领的安排下,偷偷摸摸进入了山中,顺着60°左右的陡斜坡,缓缓向上攀爬。 林子太密了,树木遮天蔽日,下面的灌木丛、野草堆、藤条蓬蒿无数,别说站在山上,就算是在丛林里,哪怕隔着几米的距离,都可能看不到敌人视野。 所以洛阳军并非是分散前进,而是在军官的带领下,硬生生在山林里斩荆披棘,开出三条道路来,缓缓向着山顶进发。而且此处山林并非是敌人的驻军之地,要过了这道山梁,再爬一座山才是。 山梁上方还有两处暗哨,也不过是几人而已,在这种地方平时就属于是苦差事,而且很久都没有发生战事,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甚至连巡山的想法都没有,纷纷在午睡消磨时间。 然后管承和王丹领着刺客再一次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暗哨拔除,紧接着后方大部队也终于爬到了山梁上,这些山高不过数十丈,但光爬上来,他们就花了快三刻钟,就可以想象这些崎岖的野山林内部地形到底有多复杂。 过了这道山梁,前面就又是一处山岗,远处山顶密林之上,还能隐约看到敌人的外围墙寨和上头插着的军旗。 陈暮也很快抵达此处,远眺对面山岗,隐约还能听到喊杀声,微微点头。 看来徐晃那边已经和敌人交战在一起,是时候进攻了。 想到这里,他朱唇微启,淡淡说道: “攻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雏鹰起飞 山林茂密得几乎没有一条可以行走的道路。 如果那还算是一条路的话。 以前这里有一些山民居住,踩出一条道路,后来袁军霸占此地,北面后山就只有袁军的斥候会过来。 所以这条路现在变成了袁军斥候暗哨来往的通道,完全是从一片灌木丛与荆棘的海洋里开辟出来的道路,上下行走十分艰难,虽然坡度不算特别陡峭,却有太多的障碍物,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山林。 难怪后山的守卫如此松懈,估计暗哨也觉得,没有人会选择从这里上山吧。 可惜陈暮就是一个喜欢不走寻常路的人,就好像很多人觉得从阴平进攻成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样了,有困难就得学会去克服,至少眼下的难度可远比邓艾偷渡阴平简单得多。 在三名将领的带领下,士兵们再次开始攀爬山麓。顺着小道缓缓向上,等还差一段距离到山顶的时候,关平就按照陈暮之前的吩咐,命令士兵原地休息。 别看只是爬两座百十来丈的小山,也就几百米路程,但一路披荆斩棘再加上是向上攀登,体力消耗远比在平地上走路多出不止十倍。 虽然士兵们皆为精锐,却都是覆甲持戈,负重前行。因而两座山爬下来,一个个已是大汗淋漓,无力作战。 在休息了约一刻钟之后,士兵们再次出发。 这个时候远在后面那座山梁上的陈暮其实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山林的树木遮天蔽日,即便是中秋时节,草木也没有凋零,仅仅只是一片青褐交接,还没有到隆冬时那种万物枯萎的场景。 陈暮倒也不慌,只是站在山梁上眺目观望,身边数十名士兵保护着,秋风卷起了他的长袍,鬓角的长发在风中飘荡,远处静谧无声,三千人像是消失在了莽莽林海里。 “你觉得那个小娃娃能成事?” 鞠义依旧戴着他的面具,原本这次突袭计划是打算让他领队去做,毕竟那么多将领中,关羽必须镇守营寨,管亥武安国等大将也必须跟随左右,能够过来袭击林虑谷的,只有他适合。 但关平向陈暮请战,在考虑许久之后,陈暮答应了他,这也算是关羽的想法,认为儿子一直跟着他,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还是得多多锻炼,才能独当一面。 恰好此次任务不算特别危险,因为袁军主力都被徐晃吸引在西面的谷口方向,营寨里留守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干脆让关平练练手。 “此战不过是奇袭之战,敌军主力已经被徐晃吸引,若是这样还不能胜,那平儿也太愧对我们兄弟四人也。” 陈暮笑了笑,这是他策划了近一个月,有十成把握的战斗,这还输了的话,那关平确实不堪大用。不过历史上好歹也是跟着关羽在荆州多年,曾击败曹仁,战平庞德徐晃,这点小事,他应该是可以搞定的。 鞠义摇摇头道:“战场厮杀,可不是儿戏。此小儿不过刚刚成年,虽是血气方刚,却也经验不足,若是临阵有什么差池,那此战就会功亏一篑,难道你不怕的吗?” “怕又怎么样?不怕又怎么样?折断的骨头,才是最好的教训,即便是失败了,能让他成长,亦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陈暮仰着头,看到远处山岗上传来了一阵阵厮杀声。这又不是诸葛亮在街亭,一次失败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就用大招,趁着秋高气爽放火烧山,给关平一次锻炼机会也不是坏事。 鞠义无语道:“你倒是颇为溺爱你二兄之子。” “这不是溺爱。” 陈暮摇摇头:“平儿虽还年少,却骁勇善战,颇有武力。若整日在训练场中和木偶人厮杀,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就好像雏鹰不挥动翅膀,就永远不能起飞。幼鲤不摇动尾巴,便只能随波逐流。唯有多在战场中磨砺,生死之间拼搏,方能领悟韬略不是吗?” 鞠义点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古往今来,为大将者,无一不是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吴起吮疽,霍去病分酒皆是如此。虽有时会对士兵极为苛刻,却也是赏罚分明,因而受到士兵爱戴,愿意跟随他们出生入死,马革裹尸。” 若是论起谋略,十个鞠义都比不上陈暮。但论起练兵,自然还是鞠义更胜一筹。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至少陈暮就做不到与士兵同甘共苦,也做不到身先士卒,所以他成不了前线大将,只能后方指挥。 二人就不说话了,远处山岗上,激烈的厮杀声不断。锣鼓喧天响动,显然是留守在营寨的守军已经发现了后山上来的敌人,连忙敲响锣鼓,希望西面前线的士兵回来。 此时此刻,谷口营寨后山的的战斗已经开始打响了。午后秋意正浓,袁军之所以把营寨放在此地,是因为后山有一条小溪可以取水。 这里的袁军数量并不多,只有六七千人,但他们占据了重要关隘,又有水源和存粮,可以维持一年之久,所以攻打才会如此艰难,而后山作为他们重要的取水地,一直是有是看守的,防止林虑谷的敌人偷偷摸摸上山在水源里投毒。 关平管承以及王丹领军上去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这个情况,结果导致守在水源地附近的几个岗哨发现了他们,提前预警。有了预警之后,后寨的守军就急急忙忙要去关闭营后大门。 他们修建的营地还是非常险要,光栅栏就有两丈四米六的高度,上面还是削了尖刺,根本攀爬不过去,因此寨门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眼见敌人发现了他们,开始关闭寨门,关平急得不行,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魁梧的身躯如一颗炮弹一般来到了寨门下,几乎是在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照着青龙偃月刀模版般打造出来的青龙偃月刀·伪已经劈砍了下去,然后反手一横,刀刃面向寨门,竟是硬生生卡在两道门中间,不让门关上。 “快快快!” “敌人杀上来了,弓箭手呢。” “敲锣,快敲锣!” 后寨留守的人不多,只有两三百来人,即便营中还有留守人员,也多在前寨。 看到后山密林中先是钻出个青年汉子,一刀把寨门卡住,紧接着后面密密麻麻,又出来无数士兵,顿时慌了神,纷纷呼喊着召唤援军。 这也是敌人进攻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如果不是有守护水源的士兵预警,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敌人上来。 “杀啊!” “冲冲冲!” “少将军威武。” 士兵们看到关平一个人卡住了寨门,顿时士气大震,连忙冲过来帮忙。 此时营寨上方的弓箭手都没有一个,洛阳军一窝蜂向着寨门拥挤过来,由于门是从里向外开的,所以大家都是把手中的武器一个个往里戳,先把寨门死死卡住,然后伸出手死命往外掰。 寨子上面摇动滚轮的士兵也是拿出吃奶的劲想把寨门关上,可惜大门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 眼见双方都僵持住的时候,管承急中生智,从腰间取出一颗燃烧瓶,点燃之后,化身为英勇投弹手,凭借着感觉,一个勾手往上方可能是遥控关闭寨门的机关方向扔了上去。 啪! 玻璃瓶掉在了寨子上方,刚好落在了摇动滚轮的七八名士兵脚下,火焰蹭一下起来,烧到了他们的裤腿,顿时他们也顾不得再扭动转盘,纷纷拍打着火焰,扭头就跑。 没有了转盘装置,寨门的力道一下子就被卸掉,大门瞬间就打开了。 但紧接着一大队的士兵就从前面的营寨不断地拥来,一列列士兵从木制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 守卫水源的士兵给予了营寨后门士兵的警戒,而营寨后门的士兵又马上敲锣打鼓,让前营的士兵得知后寨来了敌人,立即过来增援。同时寨门僵持的这半刻钟,又给予了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 这边关平他们才刚打开寨门,迎面就是不知道多少的敌人援军飞一般地过来。此时此刻,谷口西面的山侧,徐晃还在领着士兵艰难战斗,每一步都十分艰险。 因为西面谷口是敌人防御的重区,不仅有大量的防御工事,还有无数陷阱、地坑、铁蒺藜等等,足以让任何冒犯的敌人苦不堪言。 所以在这里耽误一分钟,徐晃那边就多一分的损伤。关平急得不行,连忙组织士兵开始向营寨里面发起冲锋。 但敌人增援速度也不慢,围绕着寨门,两千多袁军和三千多敌人展开了决死争夺。只是因为寨门特别狭小,实际上涌进来的洛阳军并不多,大部队还在寨外,双方拥挤在一起,一下子就变成了实打实的消耗战。 关平一马当先,领着上百人硬生生在中间的营寨道路上撕开一条口子,只是还没等他继续扩大优势,更多的敌人就已经围拢了过来,反而将他与后面寨门的队友切开了阵型。 更多的袁军兵拎着手中的武器,纷纷呼喝着利用搭在寨墙上的十余架木梯蚁一般鱼贯而上,先把寨墙占据住,然后居高临下,不断地用长矛和弓箭进行攻击。为了把寨墙夺下来,管承和王丹几次率领敢死队突袭,从侧面涌上寨墙,拼命厮杀,才阻止敌人继续占据制高点。 墙头上的叱吼声、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从午后日中末刻一直到日昳二刻,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双方都处于那种前头的人才刚死,后头的人就立马补上去的添油战术。 不管是营寨大门还是寨墙,两边都在经受着考验,惨烈的拼杀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一段百丈不到的寨墙上,到处都喷溅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好些地方黄褐色的夯土被血彻底浸透了,变成泛黑的殷红色。墙头上生铁盔和翻皮帽子随眼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 寨墙两边的墙角里胡乱堆叠着双方战死兵士的尸首,有些尸首断肢来不及搬运,就在人们的脚下被踢来踩去一一仗打得太紧,谁都抽不出人手清理战场。 关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几个人,但他只能看见自己身边的队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这让他心情沉入了谷底。 此次战斗本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一场战斗,可他作为三名领军将领之一,与管承王丹都犯了同样一个错误,那就是在解决了敌人暗哨之后,没有及时发现不远处寨子西北面的小溪边居然还有人蹲守,导致敌人及时发出预警。 而第二个错误就是没有想到敌人的增援居然这么快,只是领着军队一股脑往敌人营寨里钻,却没有马上去占据寨墙的制高点来进行防御,把后面源源不断的队友放进来,导致双方依旧还在寨门僵持。 这两个错误注定是让关平后悔莫及的失策,足以让他铭记一生。不过他倒也有几分父亲的风采,短时间内认识到错误之后,立即四处扫视战场情况,想要找出一个薄弱点进攻。 现在寨门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肉磨盘,双方的士兵都纠缠在一起,反倒是他因为冲得过头,领着数十残兵杀到了敌人后方军阵内部,被敌人团团包围。 关平四下扫视,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指挥作战,心里一动,整个人一跃而起,居然跳了一丈多远,气势如虹,魁梧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了一名正准备偷袭他的士兵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左手下探,扼住那人喉咙,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生生将其掐死。 还未等他将手里的尸体掼下,前方数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已经砍来。这里的地形过于狭窄,寨后方就是敌人住宿的营地,到处都是帐篷以及用于防御的矮墙和各种瞭望塔、土堆之类的军用设施,反而像是在打巷战一样,不太能施展开。 不过地形小也有小的好处,关平横刀格挡,然后扫开那几名突袭他的士兵,接近一米九的个头在所有的士兵当中都是一览众山小,强健的躯体继承了他的父亲优秀的基因,让他如虎入羊群般肆意挥砍。只是片刻功夫,就来到了那名军官面前,在他骇然惊恐的眼神中,一刀将其剁杀。 这名军官一死,周围的不少士兵都只感觉无比惧怕,纷纷后退。此时关平身后的残兵涌来,护着他继续往前进攻。 这片营寨中由袁绍的两名部将夏昭、邓升驻守,同时军中还有数名军司马,关平就斩杀了其中一位。 古代战争中军官的作用非常大,特别是下层士兵阶层,底层军官对于士兵掌控力很高,如果军官是精锐之士,那么士兵也会十分勇猛。一旦军官出现大规模伤亡,那么士兵凝聚力就会差很多。 关平找到了制胜的关键,那就是多杀几名军官。特别是这种乱战当中,没有了底层军官的指挥,士兵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很快就会散掉。 “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一名军司马死后,周围受他指挥的士兵都畏惧不已,一名曲长连忙接过指挥,但下一秒,他就骇然地发现关平向着他杀来。 “投降者死!” 关平再次斩杀了这名曲长,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他还是高昂地发出怒吼。 两名中级军官的死很快让这一片的士兵凝聚力大幅度衰减,管承找到机会,领着麾下士兵很快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后源源不断的洛阳军涌入,终于把寨门夺了下来。 但这个时候也仅仅只是成功了一半,因为现在来的只是留守的两千袁军而已,和徐晃在西面谷口战斗的夏昭和邓升已经知道了消息,率领援军回营。 关平依旧是一马当先,将此地袁军很快打退,占据了袁军的后营,此时夏昭和邓升姗姗来迟,却发现他们的后营已经被敌人占据。 后营的一切防御设施,现在却变成了屠戮他们的利器,甚至后方辎重当中的床弩,都已经架上,这让他们骇然不已。 同时徐晃那边在敌人撤退之后压力大减,马上再次发起进攻,抢夺下了袁军前寨,双方一前一后,反而将夏昭和邓升的人马包围在了他们自己的中营里,一时间进退失据,陷入了两难境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育晚辈 夏昭和邓升最终选择了投降。 这是一个明智之选。 后营被攻破,前营又很快失守,他们在中营已经是进退维谷。 再继续战斗下去,最后也逃不过一个身死的结局。 所以还不如苟且偷生,换一条活路。 林虑谷口很快被洛阳军拿下,洹水上游地区,落入了陈暮手里。 拿到这块关键地形之后,陈暮很快就开始了他的计划,从后方调集大量民夫以及辅兵,开始修建水渠,来连通淇水、洹水以及荡水。 这个工作量可比曹操攻打邺城时,连通数条河流的工作量少了很多,因为洹水和荡水本身就离得近,同时淇水和荡水又离得近,先把淇水与荡水之间的水渠挖通,再挖通荡水与洹水,工程进度远比再往北延伸到邺城快了不少。 如此一来,三条河流在上游部分,就会勾连在一起往东北方向的安阳流淌。这也是因为河北地势平坦,地形西高东低,几乎所有河流都是由西向东流淌的缘故,曹操便是利用这一点才水淹邺城。 现在的形势就是青州与冀州之间大战一触即发,袁绍已经是骑虎难下。 双方从王芬时期,一直打到现在。冷战、对峙,乃至于葛亭之战结束后的休养生息,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做准备。 袁绍有他的野心,刘备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背负着匡扶汉室的重任。两个人就已经是立场原则问题,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免不了这一战,区别只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打而已。 所以两边为了这场战斗,都必须准备很久很久。袁绍驻兵夏津,至少在他认为时机成熟之前,绝不会那么快冒然进攻平原,这给了陈暮充足的准备时间。 从朝歌调集了近万民夫,再加上两三万辅兵,立即开始大规模挖掘行动。而一边在做掘渠工作的同时,他也在关注着黑山军那边的动向。 八月末,林虑县城内,陈暮翻阅着最近从洛阳送过来的情报资料,负责洛阳情报工作的人名叫张既,现在担任洛阳令,这个张既就是后来的曹魏名臣,雍凉刺史,他其实不是军情司的人,而是钟繇的人。 历史上他只是左冯翊的一个郡吏,先是被举为孝廉,然后又被举为茂才,曹操担任司空的时候征辟他,他也没有前往,而是一直在长安一带担任县令,后来钟繇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成为了钟繇的下属,被钟繇派去游说马腾韩遂等人归顺曹操,自此开始在雍凉一带担任官员。 而如今因为董卓之乱对于三辅地区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再加上王室东迁回洛阳,新立了刘虞朝廷,使得不少原本长安地区的官员都跟随过来。张既因素有才干,先是担任荥阳令,又为京县令,去年调任为洛阳令,归属于河南尹与司隶校尉的管辖。 但现在的河南尹司马防并无太大实权,包括司隶校尉宣璠也是如此,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是刘虞自己在处理,他能够管的,差不多也就是洛阳周边这一亩三分地,而尚书台作为文件中转中心,反而是有了实权。 包括张既的几次升迁调任,都是钟繇的赏识。在钟繇离开洛阳之后,张既担任洛阳令,就会把每日朝政和汇聚起来的文书发送到怀县,再由钟繇转递给陈暮,这样陈暮就能知道尚书台的文件。 虽然严格算起来,这是窃取国家机密。但实际上这是刘虞首肯的事情,因为钟繇是尚书令,需要把各地文件资料复制一份给他,让他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所以钟繇看合法。至于钟繇偷偷再转交给陈暮,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情,反正天知地知,就他们二人知而已。 至于为什么陈暮会在意洛阳那边的情报,倒不是他在掌控朝廷(实际上也是在掌控朝廷),而是关中今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因为关中与洛阳近在咫尺,如果关中不太平,就有可能威胁到洛阳的安危。因此他必须时刻关注,提出一些见解。 “郭汜被部将伍习杀死,余部被李傕兼并,看来关中这养蛊,还真养出了点东西出来。” 陈暮看着手里这份资料细细思索。 关中各路军阀乱战,几年下来,总算是有了结局。 段煨投降朝廷,镇守华阴。李傕吞并郭汜、樊稠、王方、杨定等部,俨然成为关中霸主。 不过同时陈暮也很清楚,李傕看似实力大增,但实际上还是乌合之众而已,历史上他就被段煨轻松平定,显然没有什么雄主之姿。 只是他手中还有一个情报——那就是李儒这个阴险毒士居然没死。 最早的时候李傕忌惮李儒,因而哪怕李儒投奔了他,也依旧没有重用,而是软禁了起来,后来尘埃落定,李傕马上启用李儒,利用李儒之计,开始一统关中。 如果李儒没死的话,那倒是件麻烦事。现在洛阳与冀州的战争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谁也保不准,李儒会不会唆使李傕来横插这一杠子。 毕竟对于现在的洛阳朝廷上下所有官员乃至于皇帝刘虞来说,吕布可以原谅,段煨可以原谅,甚至李傕也不是不行。 唯独李儒这厮,毒杀何皇后,逼死陈留王,间接害死少帝,可谓罪不容恕,比之董卓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很有可能李儒会担心朝廷不赦免他,而选择与袁绍勾结,东西夹击洛阳朝廷。 陈暮脑子里飞速运转,在考虑如何应对关中的事情。 正在此时,门外急匆匆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杨修高兴的声音:“叔父,大喜事,大喜事呀。” “哦吼?什么喜事啊?” 陈暮把手中的文件放下,扭过头看向门口,就看到杨修和司马朗陈群快步走进来,站在门口先是礼貌的拱手,然后笑吟吟地站着没动。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略微带了点矜持,但眼神中那得意的神情,却是丝毫藏不住。 “叔父不妨猜猜,是什么喜事?” 杨修还带着点少年心思,存了在长辈面前卖弄的想法,脸上得意洋洋。 其实也不用猜,估计是太行山里的事情有了眉目。但陈暮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地说道:“德祖,看你这样子,莫非是我那师兄又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噗嗤!” 陈群顿时憋不住了,笑了起来。 司马朗年纪比他们大很多,倒是一直保持着谦逊的笑容,没有说话。 杨修脸一下变成猪肝色,他的母亲是袁氏族人,为袁安的曾孙女,所以他自幼也与袁氏订亲,是他母亲的族侄女,袁氏嫡系,素来泼辣,因而内宅不是安宁,这是在取笑他。 其实倒也不是陈暮故意整杨修,而是杨修这个人太喜欢卖弄自己的小聪明,鸡肋、合、阔等等事件都有记载,简单来说,喜欢出风头不懂得内敛。 这样的人或许才华横溢,但也容易给自己招惹祸端。后来曹操为什么杀了杨修?还不是他与曹植靠得太近,参与了夺嫡。 所以陈暮现在偶尔打压他一下,其实是为了他好,是在告诫他,不要总是这样耍小聪明。 杨修被自己的叔父取笑,也不敢发火,讪笑了一下,目光偶然看到了桌子上一堆散落的文件,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顿时凝固下来,眼光中透露出了一丝骇然。 这些文件都是尚书台整理过的文件,不仅有尚书台专用的红绳,上面还有尚书台的印章,绝对是朝廷的机密文件。 按理来说,陈暮虽然是九卿之一的少府,位高权重。可尚书台的机密文件都是有规定的,除了尚书令以及拥有录事尚书头衔的三公以外,就连尚书台的一些吏员,都不一定能够接近。 而现在陈暮的桌案上,却出现了这些文件...... 以杨修的聪慧,几乎是细思极恐。 “伯达,你先出去吧。” 陈暮看到杨修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语气变化,只是淡淡地道:“在厅堂外面等一下就行。” “唯。” 司马朗平静地拱拱手,然后倒退着出门,出去的时候,甚至还把门给关上了。 “叔父......” 杨修顿时按捺不了,忍不住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桌子上有尚书台的文件?” 陈暮笑了笑,反问道。 杨修脸色尬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朝廷机密外泄,如果这事通报上去,按律绝对是死罪。 虽然陈暮是九卿,也不算外人。 但规矩就是规矩,尚书台有人把这些东西送到陈暮的桌案上,就如同明朝司礼监有太监把皇帝批的奏折转交给大臣一样。 如果细算起来,相当于内外勾结,这也该是个结党营私,擅自偷窥朝政及插手皇权的罪名了吧。 可陈暮又是他的叔父,是他爷爷的亲传弟子,父亲的师弟,这又该怎么办? 杨修一时间茫然得很。 “长文,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我桌子上吗?” 陈暮看杨修不知所措,扭过头看向陈群。 陈群拱手,淡淡地道:“因为师君是朝廷重臣,天子倚仗,国家大事,必须要有师君这样有主谋的人才能运转,所以朝廷机密文件,自然需要师君来批阅首肯。” 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满朝上下,多为师君的故交。 三公中,太尉与陈暮曾经在长社并肩作战,杨彪是他的师兄,赵温马日磾等人还是陈暮亲自从长安救回来,即便是当今天子,也必须承他的情。 除此之外,满朝上下,刘备党派不计其数,洛阳朝廷自成立以来,作为军事外援,所有官员权贵,都必须依仗刘备鼻息。 虽然高层如三公九卿还是一班老臣,可这些人要么跟刘备集团关系极好,要么就是与他们沾亲带故。 年轻一辈更不用多说,青州势力早就遍布朝野,泰山学宫出来的在洛阳出仕还少吗? 包括陈群自己,不也是陈暮的门生? 还有杨修也是他师兄的儿子,至于司马朗,他的父亲司马防现在与陈暮关系走得很近,为了帮司马朗提上去,上次亦是亲自登门拜访。 洛阳的军事更不用多说,白波军一直在关羽手里,青州还留下两万精锐。赵云、管亥、武安国、徐晃这些人,哪个不是青州派系?哪个不是在关羽门下,明面上朱儁掌控着司隶兵权,实际上关羽至少得分走一半。 现在洛阳上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来即便一统天下,青州派系也绝对是权臣人物,提前巴结绝对不是件坏事。更何况如今洛阳还得依靠刘备才能平定河北,所以泄露机密文件,根本不是大事。 杨修恍惚间,忽然醒悟了过来,连忙拱手说道:“是了是了,长文说得没错,叔父乃是天子倚仗的重臣,这些文件,也必然是天子送来的,事关机密,修绝对不会外传。” 陈暮笑着说道:“德祖,你很聪明。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懂内敛,有些事情,只能做,却不能说。你们一个是我侄儿,一个是我弟子,将来平定天下之后,也许会位极人臣,接受我的衣钵,这也是我希望你们能做到的一点,特别是德祖,有些时候,话不能说太满,事不能做太绝,记住了吗?” “侄儿记住了,多谢叔父大人提点。” 杨修只觉得冷汗直冒,连连应是,好在他是亲属,古代亲传弟子相当于家子,所以陈暮和杨彪甚至可以称呼为兄弟。如果不是有这样一层关系的话,也许他今天就有可能被灭口了。 迟疑片刻,杨修又指了指门外,低声道:“那伯达......” “伯达跟你们一样聪明,但他性格比你们沉稳得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比你们清楚。” 陈暮摆摆手,说道:“去把伯达叫进来吧,我知道是黑山军那边有了突破。” “一切都满不过叔父。” 杨修擦了擦额头的汗,倒退着出去叫司马朗进来。 陈暮看到他的样子,略微点点头。 希望杨修能记住一些教训,他聪明是聪明,但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也是取死之道呀。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谈笑间黑山军覆灭 太行山上大大小小黑山军势力多达二三十股,人口接近百万。 其中光林虑谷附近,就有十一股。 不过这些年来,黑山军同样也在内卷,互相之间争夺地盘以及生存空间,时常兼并和厮杀。 再加上洛阳军与袁绍时常清剿,招降纳叛,人口数量已经下降得厉害。 最顶峰时期肯定是黄巾之乱刚刚过去的那两年,但十多年过去,不断内斗与外耗之下,太行山上的黑山军已经少了很多。 陈暮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是同样在利用黑山军的这种内部矛盾,从他们当中进行瓦解和分裂。 而这件事情,则交由师兄之子杨修,亲传弟子陈群,以及司马懿的兄长司马朗去办。 林虑城内,夜晚时分,桌案上一灯如豆,两侧梁壁上也悬挂着油灯,将整个厅堂照得通亮。陈暮高坐在主位之上,身后是雕刻版画,刻的是《黄帝内经》中记载的神兽夔。 杨修老老实实地坐在堂下,他那点小聪明被陈暮点破得干干净净之后,就再也不敢关公门前耍大刀,规规矩矩地跪坐着,叔父没有说话之前不敢作声。 陈暮环视三人一眼,笑了笑说道:“怎么,一个个忽然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要告诉我喜事的吗?难道你们把黑山军的事情办砸了?” 陈群说道:“师君,事情办妥了。除了白雀军以外,还有浮云军想投靠朝廷。另外飞燕军、白饶军、牛角军愿意借道。黄龙军、五鹿军、白骑军、大计军不同意我们的条件,于毒的苦晒军及刘石军态度尚未决断。” “意料之中。” 陈暮轻声说道:“那日在白雀谷议会的时候,反对声音最激烈的便是黄龙和五鹿,飞燕和白饶等人倒是颇为意动,与黄龙他们发生过争吵。于毒和刘石或许也不愿意借道,但畏惧于我,亦是不敢反对,看来突破口已经找到了。” 司马朗说道:“少府,这些日子我钻研过飞燕白饶等人的驻区,皆为五行山中的苦寒之地,而黄龙与五鹿等人则占据了颇为丰腴之所,双方早就爆发过冲突,互有不满,正好可以从中挑拨离间。” “前些日子那飞燕等人过来的时候,我特意接近,暗中观察,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飞燕的山寨并非现在的位置,是后来被黄龙给夺走了,才被迫迁移至新的地方。” 陈群继续道:“黄龙势力很大,经常欺负其他人,周围黑山军都对他颇有微词。如果能够促成飞燕白饶牛角等人联盟,则此事至少能成大半。” “嗯。” 陈暮点点头,对于三人的行动结果十分满意,说道:“看来你们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夫,做得非常好。” 杨修也说道:“以我之见,促成飞燕白饶牛角等人联盟不是问题,问题是黄龙五鹿等人实力颇为强大,合起来拥兵数万,飞燕白饶牛角等人则差了不少,即便挑拨离间,很大可能也是他们覆灭。” “不是还有白雀军和浮云军吗?” 陈暮笑了起来:“此二军已经暗中投靠朝廷,五行山中的其他人却是不知。这些黑山贼寇合则一致对外,若没有外敌,便很容易发生内讧。因而我们不便插手,却可以利用白雀和浮云,再令徐晃派一些精锐之士参杂其中,顺势灭了那些不臣之贼,则五行山南麓,尽入我手。” 三人互相对视,纷纷说道:“叔父大人,师君,少府高见。” 其实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作为时代的人杰,三人智力超群,远非常人,自然可以想到利用已经投靠朝廷的白雀浮云这些人来暗中行事。 只是有些事情他们只能提意见,却不可能亲自去做。毕竟地位摆在这里,他们也指挥不了徐晃和军队。 所以他们只能来找陈暮,要他下达命令。 既然陈暮也是马上想到了这一点,那他们也没必要再邀什么功,拍拍马屁就行了。 陈暮摆摆手道:“好了,我能想到,我也不信你们想不到。此事,还是交由你们去办吧。我待会会跟徐晃说一声,让他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另外,再派人去通知于毒和刘石,让他们过来一趟,我再找他们聊聊。” “那我等便告退了。” 三人起身拱手,扭头出去办事去了。 陈暮则扭头又看了眼那些公文,想了想,便提笔写信,给钟繇送了过去。 他决定还是处理一下关中的事情,而他给钟繇的东西,是一道计策,让朝廷赦免马腾韩遂,封他们为侯,并且告诉他们李傕在关中作乱,希望他们能够派兵平定。 此计可谓驱狼吞虎之计也。 包括利用白雀和浮云对付黑山军,也可以算是这个计策。 后世某殖民帝国带嘤就常用这一招,殖民某地的时候就挑拨当地民族对立,然后采取代理人战争的手段,驱狼吞虎,从而稳定自己的权势。 但实际上这一招曹操也是最喜欢用,经常利用刘协的名义到处发诏书册封一些诸侯,比如册封刘备和吕布一个是平东将军一个镇东将军,让他们在徐州搞内讧,又册封孙策为骑都尉、乌程侯,让他讨伐袁术,搞得袁术腹背受敌。 可以说,这个操作在曹操的生涯当中,用了不止一次两次,屡试不爽。他能够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中南征北战,屹立不倒,汉献帝刘协功不可没。如傀儡一般,被曹操压榨着汉室最后的一点威望。 好在如今刘辩刘协都没了,刘虞取而代之。以刘虞的个人威望和能力,不管是曹操袁绍还是刘备,都没资格让他当这个傀儡,因为他不像汉献帝那样软弱令人摆布。 作为诸侯出身的刘虞自有他的能力,如果刘备强行想要控制洛阳朝廷,到了最后刘虞绝对敢鱼死网破,因此陈暮也只能谨慎地用这一招。 让钟繇通过献策的方式就很合理,三公九卿都是在为天子出谋划策,只要计策合适,有利于朝廷,刘虞也会顺势采纳。 在烛火下写了书信,又令人给钟繇送去。 今天的事情都处理结束之后,陈暮伏在桌案边,脑中不断思索,考虑着将来的道路。 现在青州和冀州的决战在即。 对于能否获得胜利,他从未有过怀疑。 只是,能不能让事情一直保持着预期进行,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古往今来,有多少战争意外而导致的谋算全部失效? 有多少壮志未酬,都失陷在了天意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命运,总是这般令人琢磨不透....... 陈暮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只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 所有可以预见的未来,都能够吵着没有任何变数地往好方向发展,那就足够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海当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 ....... 翌日。 杨修陈群和司马朗三人便领着徐晃派出来的两千军队,前往了白雀谷。 现在朝廷的命令已经下来了,白雀和浮云愿意投靠朝廷,便任命他们为杂牌校尉,目前归属于关羽帐下,随时听候差遣。 正常情况下,此二人驻地以及所属部将、人口、粮草辎重等一切都要迁移,成为大汉属民。 但陈暮却让他们继续保持原样,不要对外宣称已经投靠朝廷。 如此一来,其他黑山军根本不知道,他们当中已经出了两个叛徒,正在秘密谋划着对付他们。 杨修三人找到白雀商议一番之后,又去找到了浮云军的首领李浮。 确定了计划,便开始行动。 数日后。 于毒和刘石接受了陈暮的邀请,只带了少数人马就来了林虑县城。 他们很怕死,但同时也知道,陈暮不会对他们动手。 因为把他们请来,却杀死了他们,就是言而无信。皆时整个黑山军都会动荡,朝廷的信誉,也会荡然无存。 到时候那些同意借道的几股黑山军势力,立马就不会再信任朝廷,同时还会促使所有黑山军联合起来,一起对抗他们。 现在正是陈暮与黑山军谋求合作的时候,陈暮自然不可能选择自毁城墙,把他们往敌人怀抱里逼。 当然。 要是于毒和刘石有这份见识,他们也不会落草为寇。 这些事情,都是陈暮写了书信,分析利弊,劝服他们亲自过来一趟,商议大事。 同时议会也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的亭舍,于毒和刘石可以自己带军队过来,如果事情不妙,随时可以走。 如此种种措施,总归是让他们愿意过来。 二人抵达城外约十里处的亭舍,陈暮与徐晃过去与他们相会。 此地地形开阔,外面有数百黑山军,都是骑兵,一旦发现事有不对立即可以走。 而陈暮则只带了数十玄甲重骑,在人数上反而处于劣势。 这就是朝廷给予他们的诚意。 四人在馆舍相会,分列而坐之后,于毒才说道:“少府,不知何事相召?” 陈暮微笑道:“自然是希望于首领与刘首领归顺朝廷。” “这......” 于毒和刘石对视一眼,黑山军当中,只有他们二人态度模棱两可。 那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就是不愿意投降。 只是他们是跟随过张角,见识过刘关张陈四兄弟厉害的人,自然清楚敌人有多可怕,因此才把这事一直拖着。 现在陈暮又找到他们,逼迫他们立即归顺,显然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在给最后通牒。 刘石沉默片刻,说道:“难道朝廷就真的容不下我们吗?” “唉。” 陈暮叹了口气:“朝廷能容下你们,可袁绍不会。你们占据五行山交通要道,正如同豺狼夹在两虎之间,既不归顺朝廷,又不统属袁绍,你说不管是朝廷还是袁绍,都会信任尔等吗?” 于毒微怒道:“当然你们杀死了大贤良师,逼迫我们这些兄弟四散奔逃。我们就是想安安静静地生活,现在都已经藏在了这大山里,你还想让我们怎么样?” “朝廷已经改天换日,大汉天下也已经变得不同了。我同情你们当初起义,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继续不服王化,割据地方自立为王!” 陈暮的脸色同样阴了下来,这就是原则问题。 当年朝廷黑暗腐败,地方百姓民不聊生,张角顺势而为,发动黄巾起义。不管他是为了自己的权欲,还是真的为了穷苦百姓,至少他能够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朝廷的不作为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不管怎么样,新的朝代正在建立,新的秩序也必须要立起来,如果于毒刘石等人还以为可以继续藏在深山老林里,占据着交通要道,还不服从朝廷,那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刘石默然道:“少府,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等在深山当中与世无争,并不想与朝廷为敌。何况我们在出来之前就已经跟部将说明,即便你今日把我们留在这里,我等部将也会去投靠袁绍,到时候你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不是五行山巍峨险要,我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陈暮长叹了一声,倏尔又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再巍峨险要的山脉,也必须扎根在大地上,如果它根基不稳,便如空中楼阁,随时会倾塌,你们说是吗?” 刘石皱眉道:“少府这话是何意?”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黄龙应该已经覆灭了。” 陈暮淡淡地道。 “什么?” 于毒与刘石骇然不已。 而几乎是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闯进来一名信使,单膝下跪道:“报!少府,校尉,紧急军情。飞燕军、白饶军、牛角军、白雀军、浮云军联合在一起,攻灭了黄龙寨!现在正准备杀向五鹿寨!” “时间刚刚好。” 陈暮微微一笑,扭过头看向于毒和刘石二人。 二人只觉得毛骨悚然,莫名恐怖。 以他们的智力,根本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忽然会内讧,为什么会相互攻打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不知所以,脸上充满了惊恐。 唯有陈暮,端起了一杯茶,眼神中戏谑地看着他们。 今日邀请于毒刘石二人过来,可不仅仅只是给他们下达最后的通牒。 这只是其一。 其二。 自然是拖住他们。 二人态度中立,但黄龙寨覆灭,绝对会让他们惧怕,到时候若选择与五鹿白骑等人联合,那就是一件麻烦事。 所以把这两个中立阵营的人先骗过来,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捣毁了黄龙五鹿白骑等人。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二人就算不想投降归顺,也只能低下他们的头颅做出选择了。 到了那时,整个太行山南麓,自然也就顺利到了洛阳军手中。 看着陈暮发出和熙的笑容,于毒刘石只觉得堕入了冰窟,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令他们惊惧难安。 唯有徐晃则是一脸佩服地看着他。 以前徐晃只佩服关羽。 现在才知道,关将军的四弟,才是真正的幕后大佬。 谈笑间,黑山军覆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毁成 当于毒和刘石立即选择回到自己的营寨,然后再派人前往黄龙寨查探消息的时候,就连五鹿寨都已经被攻破了。 黑山军本来就熟悉山中地形,白雀和李浮的加入,给予了飞燕白饶牛角等人极大的勇气。 最重要的是,五人联盟是暗中行事。他们熟知黄龙寨的各处暗哨岗位,早就提前派人占据要道,破坏了通信设施,把烽火台之类的地方全部攻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攻破了寨门,把黄龙杀死,劫掠了他们的部众,根本不给黄龙五鹿等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很多时候,从外部进攻敌人,并不是一件很好的选择。从内部进攻敌人,反而会十分容易。 到了第二日,五鹿寨也早就被攻破,最后只剩下白骑军。 白骑军审时度势,面对五方联盟的进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 等到飞燕白饶牛角等人一切顺利,不仅夺得了黄龙五鹿等人部众,还能获得大批粮草的时候。 林虑县城里的官军神兵天降,将他们团团包围。 于毒和刘石也投降了。 这样算上他们二人的部众以及白雀军、浮云军等早就投靠朝廷的队伍,又组成了新的五方联盟,开始对付飞燕白饶牛角等人。 到了九月上旬,差不多十来天之后,整个太行山南麓就都落入了陈暮手里。 大批的黑山军被迁移出来,依照之前白波军的做法,家属被送到后方屯田,又挑选精锐之士,由徐晃接手。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分为两个步骤,一为驱狼吞虎,二是假道伐虢。 先以利诱,利用黑山军内部的贫富差距悬殊以及一些首领对于现状的不满,官军提出以金钱和粮草借道,从黑山军的手里索取那些至关重要的太行山小陉。 有人不同意,自然也有人答应。太行山中并非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一片苦寒之地,至少以如今的农业技术水平,想要让上百万不愁吃喝地栖息在这片大山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最早的时候,黑山军确实拥众百万。可多年内耗下来,死伤无数。有些人占据了膏腴之地,有些人则被赶到了粮食都种不出来的地方,内心里自然有不平衡的时候。 而此时一旦有外力介入,那么一切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大量黑山军的加入补充了洛阳军队的实力,同时在这一段时间,也正式进入了双方对峙的阶段。 陈暮先是攻破了林虑谷口的袁军,占据了洹水以南的所有土地,现在整个洹水以北,就只剩下一个安阳城还在支撑。紧接着又拿下了黑山军,占据了太行山南麓,俘获了大量人口,得到数万青壮。 这些青壮都是可以训练成精锐之士的存在,洛阳善于练兵者一为朱儁,二为关羽,三为徐晃,赵云虽然也不错,但毕竟多训练的是二线屯田兵,还没有训练出特别精锐的一线部队。 但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实际上还有一人,那就是鞠义。鞠义这次跟随陈暮来洛阳,就是要解决洛阳精锐士兵一直较少的这个问题,现在又得那么多人口,正是时候。 各种沟渠还在修建,邺城之战,曹操花了半年时间,先是围点打援,然后又放水淹城,这才攻破邺城。 如今安阳重镇,陈暮还得消化黑山军,因此目前只是先把沟渠修建起来,并且铸造大坝,并没有立即放水。最主要的是也已经秋冬季节,枯水期到来,他怕水量不够,难以把安阳城变成一片泽国,所以才暂缓此事,等到来年春汛再说。 又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十月末,河北下起了莽莽大雪。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凌厉的朔风吹拂,天地间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湖面开始结冰,河流全都冻住了,就连黄河的水位,也都大幅度下降,露出一片柔软的河滩。 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再一次开始发挥出它的威力,夏天越来越炎热,造成各地不同规模的旱灾,粮食减产。冬天越来越寒冷,河流结冰,湖水结冰,也就是黄河还能扛得住,不然黄河再结冰,就太难受了。 鄃县县城内,刘备正在大厅中看着陈暮写给他的信。洛阳也下起了雪,冰天雪地将连绵无尽的太行山变成了一条莽莽冰龙,他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就立即给老大哥写信让他撤军。 “最近这两年的天气真是太反常了些,一场大雪,把我们建造的防区变成了一片坦途。四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写信让我立即撤往平原,他料定袁绍准备冬季进攻了。” 刘备扬了扬手里的信,对沮授和荀彧说道。 三个人并不是分主次而坐,而是穿着新制棉袄,就坐在厅内堂下,围着一个火炉。 外面天寒地冻,鹅毛大雪纷飞,里面也是呼呼的冷风不断。 沮授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炉子里不断跃动的火苗,叹了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般筹划,难敌天命。” “事情也没到那么艰难的地步,不过是放弃了鄃县,失了马颊河、潇河等地屏障而已。” 荀彧笑了笑,说道:“即便袁绍来攻,让他们一回又能如何?” “之前的一切筹备,岂不是废了近三成?” 刘备略微有些不甘心。 他们在古九河防区做了很多准备,早在五六年前就开始精心策划,结果一场大雪,就直接把第一道防区给弄没了,太影响人心态了。 荀彧摇摇头道:“该放弃还是得放弃,且鄃县本来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此地城池低矮,不利于大规模守城作战,我们本就打算在此地不过是阻挠一下袁军势头而已,现在天气如此,也不得不放弃了。” “嗯。” 刘备沉吟片刻,扭头对不远处的许褚道:“仲康,你传我军令,让将士们准备准备,整理辎重,这两日之内,就准备撤离。” “唯!” 许褚领命而去。 等他离开之后,沮授就又道:“军情司最近情报,袁绍军队调动频繁,冬衣准备就绪,大批量的粮草也已经运达夏津,子归还是料事如神,袁军确实有所动静。” 其实不用陈暮提醒,刘备他们自己也在商议着撤军的事情。 忽如其来的冰寒天气,导致原本设置的古九河防区全部变得无用。正如曹操在官渡设置防区一样,因为官渡河附近泥沙堆积,土地柔软,不适合骑兵以及大规模步兵进攻,能让袁绍的骑兵部队和人数优势失效。 青州在古九河防区也是如此,鄃县在最外围,被古九河之一的马颊河与潇河包裹,这些区域同样属于黄河支流的冲积扇区,跟许多河流地形一样,地质结构较软,且多有沼泽湖泊之地。 因此青州谋士团对这些地区的设想,本应该是第一层防线,打一仗之后,再逐步撤到平原、安德等地,利用另外几条河流继续作为缓冲区。 如此阶段阻击,不仅会打击袁绍的士气,还能够有效地杀伤敌军。最后等到从平原撤离到高唐之后,决战地就会在黄河渡口的龙凑两岸,形成如官渡之战一般的对峙。 可惜天公不作美,大雪把那些柔软的土地变成了一片坚硬的冻土。虽然雪天同样限制了骑兵,可对比了一下与袁绍的步兵优劣势之后,刘备也不得不与谋士团商议,放弃城池较为低矮的鄃县,而转战城高墙厚,原本应该是第二道防区的平原县城去。 听到沮授有提及最近袁军内部确实有不少动静,刘备询问:“袁军当中的内线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回来吗?” 沮授说道:“阎先生那边派人传信,说是今天秋粮收上来之后,袁绍从后方又大批调集了上千万石新粮,目前囤积于甘陵与夏津等地,而且还有新的粮食在源源不断地继续运输,河北确实是膏腴之地,即便今年有旱情,粮食减产,依旧能仓禀充实。” 荀彧接过话茬道:“我们在袁军当中的内线,多为党人等中下层职,其中管理粮草的主簿、吏员、令史、从者就有不少,他们每个人接触的仓库不同,将他们的消息汇总之后,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绘制出一幅粮仓舆形图?” 沮授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觉得没必要,现在战争还未开始,袁军粮草必然是集中在甘陵城中各处粮仓当中。一旦开战,战线开始前移,粮草也会随之前移,位置发生变化,有舆图也未必管用。” “这倒也是。” 荀彧点点头,说道:“一旦战事开打,恐怕袁军当中的内线,也很难再把消息传递出来了吧。” “是啊。” 沮授叹道:“现在甘陵城尚未完全管制,附近乡民百姓还可以进出城池,因而可以传递情报。一旦到了战争时期,他们那些负责管理的底层党人,亦是不能随意进出,百姓也不可能再接近,除非他们叛逃,否则袁军的一切行动,再难以像现在这样了如指掌。” 战争时期可不是平常时候,甘陵城作为清河国的治所,哪怕这些年刘备经常迁移百姓去青州。可因为他没有强迫,所以实质迁移的人数很少,几乎有八成以上的乡民故土难离,因此附近依旧有十余万百姓生存在甘陵城周边。 城市在古代有不可取代的作用,附近乡民的生产资料进行买卖的时候,都必须依靠城镇。再加上现在处于对峙期,而非战争期,因此甘陵城现在还不是管制阶段,百姓与乡民依旧可以自由出入。 正是利用这一点,军情司才能传递情报。可等到开战之后,袁绍的兵马前移,大军在野外驻扎,军队严格管制之下,内部的一切情报,就很难直接传递出去。 到了那个时候,青州军较为发达的情报系统,反而会废掉大半。这对于刘备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好在刘备倒也没有过多的痛心,而是沉吟道:“我行伍多年,深刻明白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现在袁绍的所有粮草、辎重、武器装备都已经准备齐全,恐怕不日之内,就要对我们动手了,我们也应该要提前做准备了。” “嗯。” 荀彧道:“明公,这两日,我们就立即开始搬迁鄃县,把城内物资运往平原吧。” 刘备点点头:“我知道,届时我亲自去办。” “可惜了。” 沮授忽然砸砸嘴,一脸惋惜。 刘备还以为他在为防区的事情伤神,便笑着说道:“公与也无需烦恼,我们不是还有城高墙厚的平原城为依仗吗?” “我不是可惜这个。” “那是?” “我是在想,如果就这么走了,白送给袁绍一座城池,实在太可惜了” 沮授随口提了一句。 紧接着,下一秒,他与荀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呀。 凭什么白送给袁绍一座城池? 鄃县虽然城池不大,但以袁绍的能力,占据此地之后,马上就进行扩建,囤积粮草,成为进攻平原的桥头堡,到时候对于青州来说,反而是件麻烦事情。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毁掉呢? 想到这里,二人同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毁城!” “毁城?” 刘备一头雾水,问道:“毁什么城?” “自然是鄃城。” 沮授说道:“此城离平原太近,我们原本是拿来抵御袁军用的,如果白送给袁绍,那岂不是给袁绍一个站稳脚跟的地方,到时候甘陵夏津鄃县连成一线,每地相隔不过数十里,对于我们来说威胁实在太大了。” “不错。” 荀彧点点头:“最理想的状态,就应该是袁绍长途跋涉来进攻我们。如果中间没有夏津和鄃县二城,那么从甘陵到平原,则有二百余里地,军队劳师远征,中间没有城池休息,粮草运输也会不便。所以如果能毁掉夏津和鄃县,那么我们胜算就又能多至少两成!” “原来如此。” 听到二人的解答,刘备恍然大悟。 这就跟驿站是一个道理。 每隔二十里一个驿站,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就可以保证消息传递速度。 而如果每隔百里才一个驿站,那结局就是跑死马,累死人。 甘陵到夏津约七十里,再从夏津到鄃县,则差不多一百一十里,最后从鄃县到平原,则只有四五十里左右。 这样一来,原本是甘陵到平原的这一大段路,就被分割成了三段路,每一段路袁军都有一座城池休息,囤积粮草,如此在运转过程当中,粮草安全可以保证,人员也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现在夏津在袁绍手里,不过即便只是毁掉鄃县,从夏津到平原,也有那么一百六七十里,差不多是三日行军路程,且又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也许时间会更久。 那么一大段路,又跑到城池坚固的平原城下,足够袁军士气尽失,战意全无了。因此毁掉一座自己的城池,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刘备目光露出坚毅的神色,点点头道:“公与,若说得没错,鄃县这座城,确实该毁掉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兵 天色暮霭沉沉,纷纷扬扬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下来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素裹银装的白,森林枯萎发黄,积累了一层厚厚的雪,枝条形成漂亮的雾凇,带给人的除了美丽以外,还有凋零与残酷。 清河国,袁绍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对青州的进攻行动。河内郡,陈暮正在挖掘着渠水,准备水淹安阳。 唯有郑县,此时正陷入铁马冰河一般的厮杀之中。 谁都知道冀州与青州的决战即将来临,南方的袁术似乎又蠢蠢欲动,但孙坚早就养好了伤回去,曹操也在,有他们,袁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而关中那边,陈暮也定下了驱狼吞虎的计策,一边让洛阳给段煨传信,命令他坐镇稳住华阴,一边让韩遂马腾进攻关中。 不知道这个计策会不会生效,但即便不生效,只要段煨没有什么问题,那至少洛阳就一定会很安稳。 除了李傕和袁术以外,现在有能力威胁得到洛阳的,也就只有袁绍了。 因此安阳前线亦是在马不停蹄地做着准备。 至于刘表? 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来司隶。 天苍苍野茫茫,阴沉的天气将整个郑县都笼罩的时候,袁军再度对着公孙瓒的营寨发起了猛攻。 明明还是在白天晡时初刻,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可天色却阴沉沉的,乌云满天,天地之间仿佛处于一片黑雾里,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将公孙瓒的一切部署打乱。 他不得不与鲜于辅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郑县,准备退兵。但退兵的事情才刚刚开始,高览与张合就抓住时机,开始进行了反扑,攻下了他的前寨。 晡时末日入初,眼见前寨摇摇欲坠,公孙瓒的中营里一声令下,两千从后方易京赶过来的精锐士卒立刻整装出发增援前营。 两座营盘相距不及一弩,两哨人列队发足疾奔,四五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前寨的侧门附近也有游弋的袁军,面对两千阵势齐整的卫军,也不敢上来拦截,只是在远处象征性地射了几箭。 这边援军进营,那边攻打营门寨墙的袁军便秩序井然缓缓退下去,鸣金的声音叮叮当当响起,原本嘶喊怒吼声不断兵器交加声密织的战场转眼之间就变得出奇地安静。 郑县离易县近在咫尺,双方仅仅隔着易水河。天寒地冻,易水已经结冰,公孙瓒认为今年的攻势应该到此结束,回去之后,等到来年春天再进攻。 但袁军显然不那么认为,这是一个击败公孙瓒的好机会。因为雪地骑兵不易行军,公孙瓒的弱点在于步兵较少,骑兵较多。不管是鲜于辅还是依附于他们的那些胡人,下马步战的水平远比河北士兵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特别是河北枪兵,就是闻名天下的大戟士。戟也属于长枪里的一种,在两军对垒的时候,达三四米以上的这种大枪能占据极大的手长优势,因而高览和张合显然是想发挥天时地利人和,一举将公孙瓒打败。 在中营来了支援之后,袁军如潮水般退去。然而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在后方还有大队的袁军士兵列着整齐的军阵如一片黑魆魆的乌云般在风雪中耸立着,他们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鲜于辅急急忙忙来到公孙瓒的营寨,二人在中营观望,田畴关靖阎柔柯比能等人也陪同着一起看,就看到那些袁军尽皆穿着棉衣,虽然大雪纷飞,但拥挤在一起,却并不觉得寒冷。 与东北那边动则零下三十度不同,哪怕处于小冰河时期,河北的温度也不至于低到那种程度。因此零下十多度已经是极限,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上万人形成密集的战阵,还身穿着棉衣,外套札甲,如同一个大火炉一样,不仅不会感觉寒冷,甚至还会十分燥热,战意沸腾。 看到这幅场景,鲜于辅眉头紧皱,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棉衣,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只是看到他们只有将领身上着了棉衣,现在那些普通士兵都有了,袁绍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棉衣储备?” “至少不是他们全军都有。” 公孙瓒沉声道:“玄德在西域引种身毒木棉,大肆推广栽培,到如今已有十余年,每年产量颇丰,积累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青州并不限制百姓购置棉衣,且我也时常大批进购贩至北方。现在辽东人都已经穿棉衣了,他能有如此多的储备并不稀奇。” 鲜于辅摇摇头道:“商人误国呀。” 公孙瓒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没有商人,你身上就不会有棉衣穿。知足吧,至少我们的人大多数都有御寒之衣。袁军却只得装备这些人,玄德那边传信说是已经在清河国与袁绍主力相对,我们这边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早在一百多年前,别说印度,就连波斯湾汉人都已经去过了。西域跟中原与印度交流更是频繁,刘备早年是受到苏双张世平的资助才崛起,后来发家之后,投桃报李,帮助他们成为全国性大商贾。 青州的食盐买卖,粮草买卖,棉衣买卖,都由他们经手。特别是棉花产业,他们跟西域商人合作,在玉门关以西的鄯善国大面积种植。 鄯善国就是楼兰国,西汉时改名鄯善,差不多是后世的塔里木盆地一带。 原本西汉时期的西域还有五十多个国家,到东汉末年的时候,互相厮杀,不断吞并,很多国家灭亡,像精绝国、婼羌国、小宛国、且末国,都一一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内卷结束之后,如今西域只剩下七个国家,分别为乌孙、龟兹、鄯善、大宛、康居、大夏、大月氏。 这其中,又以鄯善离汉朝最近。 韩遂马腾霸占雍凉之地,棉花贸易展开之后,光他们二人就从中分了不少羹。再加上一路过来,长途跋涉的高昂运输成本。因此在后世极为廉价的棉花,在此时价格却极为贵重,堪比丝绸,也难怪连财大气粗的袁绍,都没法装备全军。 鲜于辅被公孙瓒噎了一下,本想还击,但心里惦念着还在洛阳的天子统一大业,只能忍着。二人的性格不同,且一个为幽州牧,另外一个是护乌桓中郎将,在权力方面有不少重叠的地方,因此根本合不来。 现在能够在一起合作,也仅仅只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如果袁绍倒下,鲜于辅敢保证,他一定会第一个向天子上奏折弹劾公孙瓒在幽州干的诸多不法勾当和僭越行为,拉他下马。 两人都不说话了,远远地就看着袁军。 前营指挥的是公孙瓒属下田楷单经两名大将,在中营补充了一些新的兵力之后,他们立即呼喝着让他们上墙寨增添人手。 尸体被清理走,折损的枪矛全部替换掉,箭支一箱一箱地开始往墙寨上搬运,新的一轮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 ....... 清河国,夏津城。 这座城池并不大,城高约一丈八,外围十分简陋,由夯土堆砌,跟墙砖的城池比起来,它仅仅比木制的行军营寨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而已。 青州的投石车,足够将它击垮。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夏津本来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亭,名为夏亭,属于甘陵治下的一处乡亭。 但由于它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早年刘备公孙瓒联合攻打王芬的时候,占据了此地,双方在葛亭交战之前,夏津作为后方,陈暮在此地设置了一个简易营寨,作为粮草中转地,承担着像乌巢一样的作用。 等到葛亭之战结束,袁绍大获全胜,将青州军与幽州军赶出清河国,夏津就被保留了下来。在原来的营寨基础上,袁绍又进行了简单的扩建,变成了一座夯土小县城,取名为夏津城。 现在的夏津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军镇,密密麻麻的军队进进出出。在各处营寨外面,皆有士卒把守、巡逻。不断有新的运粮车队以及辎重车队往返穿梭,运输货物。 与甘陵城那边的官道积雪早就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离城市往北约四五里地的方向有一片丛林,被驻扎的军队砍伐了小半,只剩下干秃秃的树桩。 袁绍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他的三子袁尚从那片广袤的丛林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随从,手里提溜着不少猎物。 在这样一片冰天雪地当中,还能从已经被人为砍伐了小半的丛林中猎到一些野兔野麂可不容易。 审配看到袁绍的脸上露着微微笑意,他知道袁绍酷爱三子袁尚,而且他因为与袁绍长子袁谭不和,因此也非常支持袁尚继承袁绍家业,便拱手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哦?” 袁绍不解道:“喜从何来?” 审配笑道:“公子尚酷似明公,又极为尚武,有雄主之姿,难道还不喜吗?” “哦?哈哈哈哈。” 袁绍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显甫虽类我,然少与兵事,若说雄主之姿,还是差得远,让他多历练两年再说。” 审配就立即道:“明公,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出兵青州在即,刘玄德不过是守门之犬而已,明公亲至,必让他俯首就擒,何不让公子尚领军出征,正好让他熟悉熟悉军伍,多了解些政事?” “这个嘛......” 袁绍一时犹豫,他酷爱三子袁尚,这次带过来,也是怕袁尚留在邺城,跟长子袁谭发生矛盾。 袁谭毕竟早年跟着他南征北战过,有一定军事经验,所以袁绍才把袁谭留在邺城,抵御洛阳进攻的同时,镇守后方。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就放心袁谭,一番斟酌后,他把郭图和辛评调到了前线,把逢纪和耿武放在了邺城。 郭图和辛评是袁谭的拥趸,如果他俩在的话,邺城估计就是袁谭一手遮天。 而逢纪素来与袁谭不和,袁绍就让逢纪为邺城监军,分了一半军权,打的就是让逢纪监督袁谭的主意。 只要逢纪在,袁谭想要乾纲独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逢纪只需要偷偷打个小报告,自己再一道手令,就足以让袁谭失去权力。 所以哪怕世人都知道他袁绍不喜欢长子,喜欢三子,袁谭也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邺城呆着,充当袁氏吉祥物。 但虽然他酷爱三子,可袁谭威望确实要比袁尚高很多,在立嫡还是立贤的问题上,他其实一直很犹豫。 如果今天答应了审配,让袁尚跟着他出兵,一旦获胜,就有可能建立功勋。到那个时候,二子相争,恐怕对于袁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明公,关在笼子里的鸟,是看不到天地间有多广阔的。如果一直让公子尚只是跟在您的身边而没有作为的话,那即便他有才干,最后也只会被淹没,明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尚无所作为吗?” 看到袁绍一时迟疑,审配加了一把火。 过了片刻,袁绍又看了眼远处长得极为像青年时自己的袁尚,略微苦笑着摇摇头:“行吧,自此东征,让显甫独领一军。正南,那就由你为监军,显甫就交给你了。” “配必不辱命!” 审配大喜。 他不仅跟袁谭合不来,还跟郭图辛评这些人是死敌,如果袁谭以后上位,倒霉的肯定是自己,为了自己以及自己家族,他只能想办法帮助袁尚上位了。 正在这个时候,远方的官道上,忽然奔跑过来一队骑兵。官道上面的雪早就被清除,道路变成了湿泞的泥水。 马匹在泥地里飞奔,溅得上面的骑士浑身都是泥土。但骑士已经管不得许多,飞奔来到夏津城外,在袁绍贴身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他的身前。 “明公,前方最新消息。” 骑士单膝下跪。 袁绍沉声道:“什么消息?” 骑士道:“刘备整顿了兵马,撤出了鄃县。在离开之前,他派人烧毁了城内房屋,砸拆了城墙,将鄃县变为一片废墟。” “什么?” 袁绍大惊失色:“鄃县城居然被毁了?” “是的。” 骑士很肯定地回答道:“前方斥候亲眼看到他们用撞车将城墙砸塌。” 撞车就是类似于西方攻城锤一样的攻城器械,多用于进攻城门和拆毁城墙用。 古代的城墙也并非全都砖石结构,像秦始皇修长城,用的就是石头加夯土垒砌,十分原始。 正所谓秦砖汉瓦,砖制城墙在当时虽然存在,比如孙权构建的石头城,但大多数城墙还是夯土结构,被特定的攻城器械一撞,就会被撞坏。 反而如今的青州因为利用石灰发明了水泥,通过烧制墙砖,用水泥浇灌,对平原县城以及临淄等大型城市重新加固。 这在汉末时期,可谓是划时代的产物,防御力惊人。 袁绍原定计划是打算再过几日就进攻鄃县,听闻鄃县已经被拆毁,敌人全都撤回平原城,顿时气恼不已,愤恨道:“可恶,我原打算将鄃县夺下,作为进攻前线,哪料到刘玄德居然毁坏了城池,真是可恶!” 审配沉吟道:“看来这天气也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原本打算在大河北面等河流防御的打算落空,猜测我们准备进攻了,明公,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出兵,不然的话,等到春天河流化开,他们继续在那些河流上面沿用那些营寨,必让我们寸步难行!” “嗯......” 袁绍点点头,深邃的目光望向东方,轻声道:“是该与那刘玄德,决一死战了!传我命令,明日就出兵,先取平原!” 三国之谋伐 第一百三十九章 鄃县之战 十一月初,随着袁绍一声令下,清河国的袁军主力正式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十多万大军,分为数股向着东方浩浩荡荡前行。 淳于琼被张辽阵斩之后,由袁绍部将韩猛取代为先锋,率领七千人渡过了马颊河,顺利占据了原来的鄃县。 随后是由审配和袁尚率领的三万前军,值得一提的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审配和逢纪并不算那种跟随在君主身边出谋划策的传统谋士,而应该属于低配版的诸葛亮司马懿。 因为他们在袁绍军中的定位就是统军主帅,历史上袁绍以审配、逢纪、沮授三人为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三人为谋主,所以审配一直是一名带兵的将领。 在袁绍军中,一直由颜良丑高览张郃淳于琼鞠义六人担任大将,但高览张郃之前在青州军面前屡次遭受挫折,已经被贬到北方对付公孙瓒。而颜良丑又得应付洛阳的关羽,鞠义“死”了,淳于琼被斩杀,现在自然只能由审配率领前军。 原本这次前军不该出现袁尚,但袁绍明知道不能有袁尚的情况下,他还依旧听从了审配的建议,让袁尚担任随军将领,可见在一位溺爱孩子的父亲面前说理智,本身就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前军后方,便是由袁绍亲自领军的五万大军。后方又有浩浩荡荡数万后军以及运送粮草的辅兵,同时在大军的周围,还游弋着大量的斥候探马,以及多股分散出来的小部队,比如南下前往灵县、博平的兵马,北上前往绎幕、嗝鬲国的兵马。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在已经被毁掉的鄃县西方辽阔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士兵在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之中前行。仿佛是一条吞天巨蟒一样,蜿蜒盘旋在道路上,连绵十余里,一眼看不到头。 由韩猛率领的先锋军,再加上数千辅兵在最前面开路,一路在官道上铺设稻草。 大量的干草和木枝散落在道路上,干草会吸收雪水,同时将原本泥泞的道路变得稍微干燥一些,士兵们踩在由木板和稻草覆盖的官道上,也不至于出现一直浸泡在泥水里,将脚给泡坏的情况。 太阳悬挂在高空,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温暖,反而北方呼啸的寒风肆掠,带给人们深入骨髓般的寒意。在鄃县东南方向的一处小丘陵上,正反射着白色的光。 张辽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远远地看着,他看到在四里外,一股约有一万多人的部队抵达了鄃县旧制,开始借着原来的残垣断壁,重新进入了修缮工作。而在更后的方向,还有无数的士兵正在缓缓向前挪动,如一只一只蚂蚁,艰难地在风雪中前行。 “将军,袁军行动了。” 张辽的部下,一名跟着他征战多年的并州老卒李石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我们必须赶快通知后面的弟兄。” “嗯。” 张辽放下望远镜,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马头,沉声说道:“敌人来势汹汹,还是要暂避锋芒。不过鄃县已经被毁,重新修葺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还是继续加紧修建工事,准备决一死战。” “那现在还继续破冰吗?” “不破了,就算破掉一部分地方,能过河的区域实在太多,现在这冰天雪地,冰层太厚,没必要那么麻烦,抓点鱼给兄弟们改善伙食就挺好。” 张辽勒转马头,对李石说:“你让前面的弟兄们准备一下,投石车什么的都做好,袁军一旦过河,就迎头痛击!” “那将军你呢?” 李石一时纳闷,他回去传令,难道将军还要去做别的事情? 张辽笑了笑,指着远方道:“你看,袁军的先锋和前军离得很远,他们前军才刚到,根本就没有防备,现在正在修建工事,我当埋伏在丛林里,当他们过来砍伐树木,准备安营扎寨的时候,袭击他们的辅兵。” 在汉代,到处都是森林。河北虽然开发已久,但将近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居然只生存着六百多万人口,这就证明了几乎九成以上的土地处于荒无人烟的状态。 鄃县城外就是潇水,而东面则是大河故渎,此时被青州军挖通了高唐西北面的黄河渠道,将黄河水引入原来的河道里,增添了水流量。 这条大河故渎现在并非没有河水,此时与马颊河、潇水、徒骇河等几条河流贯通。只是大雪封河,让表面结冰。而黄河水灌溉之后,原本已经结冰的河面被水覆盖慢慢融化,造成了现在大河故渎又成为一道障碍物。 只不过除了大河故渎以及其它河流几处贯通渠道附近没有结冰以外,另外数条古九河都已经结冰。 周围的沼泽、湖泊等等都没有化开,张辽的万胜军驻扎在平原城外,与平原城互为犄角,因此他想把附近几条河流的冰层全部破开,以此达到对袁军层层阻击的目的。 可惜想法挺好,但袁绍不给他时间。因此他决定率领一部分人马,藏匿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对袁军开路先锋当中修建工事的辅兵进行杀伤。这样一来,袁军再次修葺鄃县的时间就会大大增加,也就会给他更多余的时间来完善防御工事。 听了张辽的话,李石就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家将军是个什么性格。莽是莽了点,但张辽从来都是有头脑的去莽,绝不是意气用事。 正如眼前一样,袁军肯定也不会想到,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会有人专门针对他们外出砍伐树木的辅兵下手。 李石领着几人回去报信,在丘陵下方还有一千左右步兵。 张辽亲自领着这些步兵从丘陵右侧方绕过去,来到了不远处鄃县南面的一片森林当中。 正是冬日,万物俱寂,森林占地不知道多少平方公里,几乎是从西面的潇水,一直延伸到东面的大河故渎。鸟类多已经飞往南方过冬,丛林里偶尔蹿起一只野兔,也是迅速消失在了雪地里不知所踪。 一千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入森林,往北面行去。积雪把整个森林覆盖了,头顶上像是暗无天日,看不到一点太阳,破败的积叶堆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要容纳十多万人的营寨有多大? 作为前线进攻支点,袁绍必然会把大本营放在这里。而韩猛的先锋军实际上仅仅只是在外围修建一个雏形,他到时候还得前往大河故渎,包括整个鄃县外围区域,密密麻麻,得建起无数营寨。 所以袁军需要的木材几乎是个天数字,好在这个时代木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华夏战争明史从春秋战国到现在,也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尚未达到顶峰。 成群结队的辅兵乃至战兵,一窝蜂般向着南面的丛林涌来。斧头一斧一斧地砍在树木上,半边森林都是这种崩崩的响声。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张辽走了快小半个时辰,将近二三里地,才走到了森林北面。 听到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伴随着树木倒塌的巨响,砸在地上,雪雾纷飞。他对着身后的士兵向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悄然潜行,然后拔出了刀,躲在一棵树后面,向着外面张望。 就看到在他不远处约离了十多丈外的地方,数十名袁军士兵正在分头砍伐树木,这还仅仅只是这一处,在外围更远的地方,他们宛如一群白蚁一样,随着他们的涌入,森林里的树木一颗一颗地倒塌,森林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原本只留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木桩。 “分散出去!” 张辽看到这个场景,对身后的士兵下达命令。 亲军立马分散出来,袁军是以小队为单位在分头砍伐,那么他也必须以小队为规模进行砍杀,不然的话,他这一千多人冲出去,要杀也只能杀个几十名袁军,周围其他人见势不妙就逃跑,造成不了太大杀伤力。 很快士兵们各就各位,等到众人都埋伏好之后,张辽怒然举刀喊道:“杀!” “杀啊!” 顿时整个森林仿佛传出一声咆哮的怒吼,万胜军的精锐汹涌地向着比他们人数多达六七倍以上的袁军扑去。 韩猛的部队除了八千先锋军,还有大量辅兵。 这些辅兵多从事体力劳动,很多人身上甚至都没有佩戴武器,突如其来的进攻让他们立即陷入混乱之中,纷纷丢下手中的斧头、木材,扭头就跑。 张辽领着十多名士兵砍翻了几名正在砍伐木头的袁军,还未等他继续杀戮,就发现周围的袁军在一窝蜂往北面逃。 远处的韩猛正在督促士兵们赶紧把营寨修建起来,骤然发现南面约一里外的森林当中出现了混乱,连忙登高远望,看到有敌人正在杀戮他的辅兵,顿时一惊,立即召集士兵列阵,准备迎敌。 万胜军从森林里杀出来,砍死了数百名袁军,然后举着血淋淋的环首刀继续追击。 一里之地根本没有多远,差不多也就四百来米,袁绍辅兵和万胜军前后追逃,很快接近他们的营地。 仓促之间韩猛只来得及整顿了三千多兵马,就急急忙忙在南面一片开阔地列好阵型。 结果这边才刚摆好阵型,自家辅兵如无头苍蝇一般闯入了阵中,打乱了韩猛的节奏,前方的阵型顿时出现一片散乱。 张辽看到这种情况大喜过望,双手举刀,自己在队伍最前面,以锥子形冲锋阵势,一个猛子扎进了袁军乱成一团的前方阵型当中,左右挥围,四处砍杀,打得韩猛节节败退,阵型更加无法维持。 呐喊厮杀声,乒乒嘭嘭的兵器格斗声,刀枪入肉时人的闷哼长嘶不绝于耳。韩猛几次想要率领亲军先斩杀突入阵中的张辽,却被张辽迎头痛击,自己差点被杀。 无奈之下,韩猛不得不边打边退,主将帅旗也开始往后撤离。周围乱成一团的士兵们看到将旗后撤,也是急急忙忙往后撤。 前后失据,万胜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仓促组织起来的三千人打散。 接下来就变成了一边倒的追杀,张辽浑身都是血,颇为年轻英武的脸上被染成一片鲜红,更添了几分狰狞的色彩。 一名悍勇的袁军挺矛来刺,被他闪开再斜戳,轻易戳穿了那袁军的喉咙,大刀再拔出来的时候,喉咙上只留下一个大大的窟窿,血几乎是喷涌地溅射出来,倒在了地上。 人类最无聊的事情,就是自相残杀。 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由不得人。不管是底层的士兵,还是中层的将领,乃至于高层的袁绍刘备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关继续迎难而上。 阴沉沉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地面上刀枪剑戟相撞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无数士兵丢下武器,如蚂蚁一般在旷野上仓皇奔逃。 张辽率领自己的亲军,仅仅以损失了一百三十九人的代价,就斩杀了一千多名敌军,可谓是战果丰厚。 但紧接而来的,就是审配前军的支援已经抵达。战斗仅仅只是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后方前军大部队也在快速逼近鄃县,在发现先锋军已经处于战斗状态之后,审配派出部将冯礼领五千人快速过来支援,自己则领大军随后赶到。 此时张辽还处于一片杀红眼的状态,前面的敌人还在跑,他两只脚累的都快不是自己的,臂膀因为不断挥舞而酸痛得只剩下机械性地抽砍,但他的目光却是死死地继续盯着前面不断移动的袁军主将军旗。 而在这个时候,耳畔忽然传来身边人的呐喊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嚷嚷着,让张辽略微恢复理智的同时,也让他再一次麻木般地劈刀了一名身侧准备过来偷袭他的敌军,扭头去看。 “将军将军!” 视野逐渐清晰,张辽发现是更远的地方一些士兵在叫喊他。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亲卫也扭头去看。 那些士兵大喊道:“袁军的支援来了,袁军的支援来了。” 直到此时,张辽再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西面旷野上,大量的敌军快速地涌来,如一道洪流般要席卷一切。 “不好,撤!” 发现情况不对之后,张辽也才想起来自己杀上头了,居然忘记了在先锋军后面,就是袁军的前军主力,连忙下达撤退命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身边一名亲军立即从腰间取下号角,仰着头,拼了命的吹。 呜呜的号声传遍整个战场,将与他们的主将一样杀红眼的万胜军士兵的理智唤回来,纷纷停下追杀的步伐,四处搜寻号角声音的来源。 “将军下命令撤退了。” “快看那边,是袁军的支援来了。” “将军在最前面,先跟着将军一起集合!” 万胜军训练有素,并没有第一时间扭头便跑,而是急急忙忙往张辽的方向靠拢。 他们本来就是分散厮杀,在追杀的过程当中又失去了阵型,基本都是以小队为单位,各自作战,现在号角召唤,马上开始往张辽方向集结。 张辽大口喘息了,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汗水的水渍,防止它们流入眼睛里,四处扫视之后,喊道:“走,快走!” 同时自己收刀归鞘,两只已经疲倦的脚再一次迈动步伐,往来的方向撤离。 士兵们见到他后撤,也是马上跟着走。 又是差不多一里之地,等快跑到森林附近的时候,万胜军就差不多集结在了一起,如同附着在张辽身后的蝌蚪一样,密密麻麻的黑点抱成一团。 而此时冯礼的军队已经追到了离他们不足一里,张辽率领着士兵冲入森林中,双方一前一后,消失在了丛林里。 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和上千名袁军士兵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阴沉的天空忽然惊起一声霹雳,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一场冬雨,似乎要将一切鲜红都洗净。 第一百四十章 大河对峙 张辽突袭袁军先锋军后,鄃县附近下起了冬雨。 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青州军的部署,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也同样打乱了袁军的部署。 冬季其实并不是一个出兵的好季节,虽然历史上曹操也有不少在冬季发动战争的情况,可每次都是迫不得已,且还因为恶劣天气,在冬天讨伐乌桓的时候,导致郭嘉病逝。 小冰河时期导致如今的北方天气非常反常,袁绍之所以决定冬天出兵,一是冬衣准备充足,可以在冬季进行作战。二是九河被冻上,刘备防区出现纰漏。三是燃烧弹在冬季的作用非常小,远不如夏秋季节使用的时候杀伤力那么大。 综合种种,袁绍认为冬季出兵更加有利。 只是气候是公平的,严寒导致刘备的九河防区出现巨大漏洞,但在行军过程当中,忽然下冬雨,袁军士兵猝不及防,被雨淋湿了棉衣,一下子导致传染病在军中蔓延。 为此袁绍连忙暂缓了进军,立即在鄃县附近修建营寨,大量的药材从后方运来,压制疫病的蔓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由于还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没有大量死人的情况,这次传染病并非瘟疫,而是普通的伤寒病,只要体质过得去,加上药材辅佐,很快就能痊愈,不至于像赤壁之战时,曹操军中瘟疫横行导致不得不撤兵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袁绍也只能放弃立即渡河的打算。现在青州防线只有大河故渎以及黄河没有冻上,这对于袁军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可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等到天气转暖,其它河流也开始融化,那事情就会变得糟糕。 因此袁绍也很急,只是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 又过了半个月,差不多到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袁绍军中的疫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大量的营寨密密麻麻集中在原来的鄃县周围,离此地约四五里的东面,就是浩浩荡荡的大河故渎河水。 在河对岸,张辽的一万多万胜军建造的营寨与之对峙,而在更南的位置,还有太史慈率领的兵马,双方与大河故渎对岸,都在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工作。 这一日,天气终于微微放晴,河岸边东风吹拂着枯草,由于冬季是枯水期,虽然大河故渎并没有冰封上,但水位其实也已经很低,最浅出也仅仅只有一丈五深,体质健康的人甚至可以直接游泳过河。 而且河面宽度很窄,两片河滩因为原来是黄河的道路,最宽处达五百多丈,最窄处差不多是一百四五十丈。 可水位下降之后,露出来大片河滩,真正的河水最宽处不过一百多丈,最窄处只有七十多丈,也就是不到二百米远,基本就是一条中型河流的宽度规模。 要知道现在的大河故渎可是有三条河流灌入,且还是原来黄河的道路,按理来说,水流量不应该这么少。 但没办法,黄河的上游现在处于严寒时期,雪水融化速度非常缓慢,导致中下游水流量不多,马颊河与潇水也提供不了那么多水源。 这还是前段时间下了场冬雨稍微抬高了一些水位,不然的话水位会更低。 河水流速极为缓慢,在岸边一直盯着河对岸情况的万胜军斥候远远地就发现袁军开始了动向,无数袁军士兵出现在了河对岸的坡上,密密麻麻,将整个对岸的陡坡都占据满。 一眼看过去,全是紧凑的人墙,旗帜遮天蔽日,铠甲连成一片,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 奇怪的是他们仅仅只是占据了对岸高坡,却并没有滑到坡下去,而且一个个都是列着整齐的队伍,也没有渡河的想法,令人费解。 但不管怎么样,斥候也是马上回去向张辽报告情况。 张辽在河边准备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如高塔、投石车、坞堡等等,还在河岸边挖了一条很深的壕沟,听说敌人来犯,他立即领军出营,抵达了河边观望。 太史慈的军营离他有二里左右,在南面,同样发现了这个情况,领军出来,青州军同样形成人墙,占据了东面的河岸。 二人看了半天,不知所以,便过来碰个头。 他们站在一处丘陵的了望塔上,两岸的地势属于西高东低,他们在东面,所以哪怕是在了望塔上,也仅仅只是比对岸的袁军高那么几米,由于袁军遮天蔽日的军旗,他们看不到后面什么情况,因此十分纳闷袁军就在这风中吹冷气,不进攻是什么意思。 “子义,袁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大冬天就在那杵着,也不进攻,什么情况?” 张辽摸不着头脑,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太史慈。 太史慈也四处扫视了半响,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傻站着,必然有阴谋。” “等会,你看那边。” 张辽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太史慈看过去,就看到那边人墙忽然打开一个缺口,再仔细一看,后面不知道何时,居然已经挖出了一条通道! 原来是河堤太高,袁军就干脆从岸上直接开挖,把高达三四丈的河岸变成一个斜坡,这样方便士兵下到河滩上。 太史慈还隐隐注意到袁军后方似乎有大量的车马,便说道:“袁军肯定是准备搭建浮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辽转过头,对传令兵道:“去,把投石车推出来,先不要露头,埋伏在岸边上,等到袁军准备搭建浮桥的时候,就用投石车给我砸!” “唯!” 传令兵领命而去。 远处袁军依旧在挖掘河堤,但因为双方离得太远,从这边河岸到那边河岸,足足有将近一公里距离,别说投石车,就算是床弩都射不过去,因此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从早上到傍晚日暮,挖掘工作依旧在进行当中。没有挖掘机的非工业时代,进度一定不会太快,甚至需要很久。 但袁军架不住人多,数万人分工明确,疯狂开凿。 仅仅只是一日时间,他们就在河堤边上,挖出了一条长五百丈,宽十五丈的陡斜坡。河滩面积极大,到处都是鹅卵石,袁军推着马车从斜坡下方进入,占据了西面河滩,又开始在河滩上作业。 青州军还是拿袁军没有办法,因为投石车的射程只有一百多米,而光是从岸上到河面中间这段河滩的距离,就达七八十米,虽然以居高临下的优势,射程会大幅度增加,但顶多砸到河中央,根本威胁不到离他们二百多米河对面的袁军。 天色渐渐暗下来,整个河对岸的河滩上都仿佛变成了一片工地。大量的火堆铁架照明,将此处变成一片白昼。利用袁军自己的照明,张辽和太史慈清楚地看到,袁军在河滩上正在组装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 同时他们也在不断往岸边拉小型船只,远处山坡上的土工作业还在继续。袁军人数众多,实行两班倒,二十四小时都有数万人在挖掘以及组装工作,让他们的进展极为神速。 又过了两日之后,袁军的陡斜坡又扩大了一倍,挖出了一条达两公里长的斜坡道路。河边的浮桥进度也进展很快,他们利用小船当作支架,将船只进行捆绑加固,利用钉子、绳子,把一艘艘船只连接在一起,然后在船上铺设木板,架构桥梁。 最可怕的是他们并非只铺设一条浮桥,而是同时铺设十多条。同时在河岸边组装出了很多高橹,所谓的高橹,又名楼橹,是一种无顶盖的高塔。官渡之战当中,袁绍利用大量高橹来往曹营射箭,被曹操用投石车击毁。 袁军在河滩边把挖掘出来的泥土又建造出一片土山,在土山上修建高橹,然后在高橹装上床弩,显然是打算渡河时对河对岸进行远程压制。 张辽这边也不甘示弱,同样把原本用于防御营寨的床弩全都搬出来,安置在了这边河岸上的了望塔上。根据《后汉书·陈球传》记载:“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可见汉代的床弩射程范围,最远的时候,已经能达到上千米距离。 不过那是在高抛的情况下,袁军于河滩下方建造土山,又做高橹增加高度。张辽这边则是在对岸坡上的了望塔里摆放床弩,所以双方实际高度是差不多的,谁都没有居高临下。平射的话,因为双方距离约三百多米,极限距离差不多都可以威胁得到对方。 只是虽然两边都已经到了床弩的杀伤范围,但却并没有动手。因为两边都布置了大量的木幔,即便动手,所能造成的杀伤力也极为有限。反正袁军必须渡河,等到他们再靠近一点打,更能保证命中率,同时还能威慑敌人架设浮桥的士兵。 到了第四日,袁军正式开始扩建浮桥。一艘艘的船只被拖到岸边,送入水中,然后袁军士兵踩在浮桥上,把船只拖到前端,继续捆好固定,再进行木板的铺设工作,一步一步,接近河中央。 太史慈和张辽看到这一幕,等到敌人越来越近的时候,立即下令床弩全面开火。 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床弩发出嗵嗵巨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河面上的袁军射去。 咚咚咚咚! 箭支钉在浮桥木板上,或者落入水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 由于架设浮桥的袁军士兵不多,想要精准命中极为困难,大部分弩箭要么射到了浮桥上,要么落入了河里,只有极少数射中了袁军,巨大的力道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射进了河流当中。 在弩箭的威慑下,这些士兵纷纷回头想跑,有些甚至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寻求安全。然而后方河滩上的督战队无情地拔出了环首刀,将这些逃兵一一斩杀。 剩余的士兵被迫继续回来作业,同时每死一名士兵,就有新的士兵补充上来,在青州军的箭雨当中,艰难地继续往前铺设浮桥。 “投石车呢,把投石车推上来!” 发现敌人如此顽强,张辽马上下达新的命令。 上百架早就准备好的投石车滚动着轮子,被士兵们推到了河岸边上。 之前说过,汉代投石车的射程很近,如果用100公斤的石头,射程只有四十米,换成30公斤的石头,也只有不到七十米。 而陈暮在泰山学宫,充分发挥了学生们的想象力,与马钧等人一同研究,利用绞盘、配重、滑轮等装置,增强了投石车威力,这才把射程提升到了百米以上。 如果是特别轻的石头,比如二十多公斤的重量,最远甚至能达到三百多米。 张辽准备的投石车用的基本都是50公斤左右的石块,且又是在河岸上方,居高临下,抛个两百米绰绰有余。 一架架投石车送到岸边,岸边离河滩都有上百米,离河对岸更有三百多米的距离。但离正在不断铺设浮桥的河中心,恰好是在两百米的范围之内。 投石车皆用石块卡住轮子固定,外围皆有大量的木幔,每台车由五个人进行操作,一个车手负责校准位置,一个负责解除配重绳索,再加上一个人来一起推动绞盘拉动配重,另外两个人则负责搬运石块。 源源不断的石块往投石车旁边运送,所有的车手都纷纷开始调整投石车的位置来进行瞄准校正。等到差不多了之后,张辽这边的了望塔上方有人摇动大旗,就是命令下达的号声。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首先响起的是绞盘当中牛皮筋松动的响声,紧接着就听到嘎吱一响,随着配重迅速下落,在力的作用下,后面的端勺瞬间弹射起步,带动着勺子里的石头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就看到天空蔚为壮观地出现了上百颗飞弹,这些飞弹甚至都还没有落地,就互相撞在一起。就因为过于集中瞄准那些浮桥,几乎每个浮桥都有数架投石车瞄准,同时开火的时候,反而有可能会造成石头在空中相撞,直接崩得四分五裂。 两岸的士兵仰着头看着那些飞弹迅速落下去,砰砰砰的声音不断传来,好几颗石头在空中相撞,轰隆一声巨响,砸出大片碎石粉末溅射出去,反而更加有威力。 紧接着一些大石头砰地落进了水里,或者砸在浮桥上,将浮桥砸断的同时,连下方的船只都一并砸得四分五裂。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投石车火力全开,重达数十公斤的大石头如雨点一般砸落,即便是落入河里,水花也能溅起一米多高。如果打在浮桥上,直接能把浮桥打穿,要是落在人身上,那就更加可怕,连人带躯干全部砸扁,连一块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如果说数百架床弩因为命中率以及发射速度的问题,仅仅只是带给前来架设浮桥的数千袁军士兵理论上的威胁的话。那么投石车的出现,就给予他们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恐惧。 因为投石车不会存在命中率的情况,床弩的弩箭对浮桥的伤害有限。而投石车哪怕砸不中人,只要砸在浮桥上,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又得重新继续往前铺设浮桥。 更何况除了投石车以外,床弩也在继续射击。如此一来,顶着床弩与投石车的双重压力,想要把浮桥铺设完毕,难度高如登天,令人望而生畏。 这次别说督战队,就连督战队自己,也都纷纷开始后撤。 偶尔相撞的石块由于巨大的力道在空中相撞,迸溅出大量的细石雨。这些细石雨砸在人的头盔上,就如同重击一锤一般,瞬间能让人晕厥。而且还有一些尖锐部分,带着恐怖力道射向士兵没有防御的脖子、四肢等地方,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在巨大的压力下,袁军仓皇逃窜。对面河滩上的士兵也是往后撤了许多,只有土山高橹上的袁军床弩继续射击,保持着对远处岸上的投石车进行压制,可惜袁军的床弩数量也不多,双方中门对狙,都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但床弩不行,投石车可就太行了。持续投射之后,原本二十多架铺设了一半的浮桥被砸得七零八落,河水里尸体、木块、小石头碎片漂浮,鲜血染红了河面,在浑浊的河水冲刷下,一切都被淹没进波涛里。 三国之谋伐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铁锁横江 袁军见原本用来运送士兵的浮桥被青州军的投石车击毁,前方负责架桥的审配很快又想到了新的办法。 他一边命人继续堆土山,修建高橹,一边在夜晚修建浮桥。 同时往大河故渎南方上游约十多里处,以及北面上游约七八里处,各派出五千人马,利用早先准备好的木船半夜偷渡过河,准备一同配合明日的行动。 其实审配之前也曾经考虑过,大部队直接利用船只过去,但可惜的是大河故渎可不是什么小河小溪,作为曾经的黄河古道,它最远的河宽能达到一公里以上,最窄处也能达到三四百米。 如果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可以对比一下后世很多大城市的河流,如长沙的湘江,武汉的长江,广州的珠江。 这些城市都有跨江大桥,一般能达到两公里长的跨江大桥,下面的河宽基本能达到五六百米以上,河面很多渔船与运砂船到处跑,坐机械轮船来往一趟都得十几分钟,根本不存在什么方便渡江的问题。 大河故渎自然也不会比上述这些河流差,即便是枯水期,木船在江中也如一页扁舟般飘摇,在没有机械动力的情况下,来往一趟耗时非常久,甚至能达到半个时辰以上。 最重要的是青州拥有水军,且河对岸有大量的军事堡垒和监察岗哨,一旦发现袁军利用船只过河,在层层烽火传信之下,处于上游的黄河口水军很快就会行动,直接浩浩荡荡北上,在江面上把所有袁军击溃,瞬间就是全军覆没。 所以说,并不是袁绍的谋士集团不想直接用船只过去,而是实在没有办法。甚至张辽和太史慈其实是巴不得袁军直接坐船过来,那样的话青州水师必然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教教他们什么叫水战。 可惜袁军自己也有情报系统,早就调查到青州在这些江河湖泊上布置了大量的防区,因此过河时才会无比小心翼翼。 袁绍很清楚,冬季一些中小河流封江给予他极大的便利。但同时也明白,大河故渎会成为拦在他面前最大的一处障碍物,只要闯过去,就到了平原城下。 所以一切准备得必须要充分,计划必须周全,才能闯过重重关卡,来到宿敌刘备面前。 在这样的艰难条件下,审配发挥出了他强大的统兵能力。他派出的兵马并不是为了搞什么奇袭,而是派出兵力牵制一部分青州军人马。 特别是在上游地区,这些人都是过去安置铁索的,就是防止从黄河口那边的青州水师。 一切行动都是在半夜三更实施,虽然张辽太史慈严密盯防,无奈夜半时分,江面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投石车只能按照昨日白天的方向胡乱投射石头,等到天明的时候,才发现敌人早就已经从它处架好了浮桥。 像这样的黑夜行动其实是曹操擅长的打法,比如奇袭乌巢,水淹邺城,破张鲁的阳平关之战,都是夜间发动的战争。 特别是水淹邺城,就是晚上土工作业,曹军在邺城外一夜之间挖出一条深两丈,宽两丈的壕沟,然后掘了漳水,把邺城变成一片泽国,与世隔绝,拿下了邺城。 但夜晚行动对于士兵精锐程度要求极高,并不是说士兵的勇猛程度,而是个人体质。 因为古代患夜盲症的比例极高,大部分士兵到了夜晚就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盲人。因此审配为了这次行动,也是精挑细选,选了大量视力好的士兵,连夜把十多座浮桥架好。 这也就是军队人数最多的冀州军,如果是别的诸侯,还真挑不出来那么多视力好的士兵出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等到天亮青州军才发现敌人已经开始渡河了,此时再用投石机和床弩已经晚了,大批袁军快速通过浮桥,已经到了这边的河滩下,准备往上进攻。 “敌袭!” 青州军尖锐的哨声以及长鸣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半空,留守在岸边的士兵们纷纷聚拢,有拿弓箭射的,有拿长矛去捅的,投石车和床弩再次火力全开,轰隆隆的石头砸到浮桥或者水面上的声音络绎不绝,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张辽昨日指挥士兵用投石车凭着感觉往江面上胡乱投射石块,但江面河流实在太宽,袁军架设浮桥的地点又远离之前架设的位置,黑暗当中江面乌漆嘛黑一片,投石车完全没了作用。 这就导致他一直做无用功搞到大半夜才去休息,现在在江面指挥的是今天清早就起来的太史慈。 太史慈快速让自己的本部人马填补上江岸,同时催促着各级军官,让他们带领自己的部下去堵上各处防区缺口漏洞。 两人的部队加起来约有两万多人马,同时为了保证部下得到充足的休息,晚上是张辽军看守,太史慈军休息,现在张辽军大部分士兵都在睡觉。 而河对岸的人数至少在他们的一倍以上,太史慈的部下即便是全都杀了上去,也都因为岸口防区实在太宽,根本堵不过来,很快就被一部分袁军攻上了岸,开始对岸上发起冲击。 围绕着两侧岸口,双方展开了决死争夺,特别是北面的方向。袁军渡河之后,迅速占据了下方的河滩,然后从左右两侧分别绕路上岸。而北面的张辽部队还在休息,导致那边出现的缺口最大,冲上来的敌人也最多。 这种情况下,太史慈不得不亲自领着敢死队上去与敌人殊死搏斗,几次打退了冲上岸口的敌人,这才勉勉强强把北面河堤岸上给守住。 “快快快!” “杀啊!” “往那边,往那边!” 嘹亮的号角声划破半空,张辽营寨那边很快就被惊醒。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在几座互为犄角的张辽营盘当中,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 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以及敌军来袭的呐喊,都让寨墙上下乱成一锅粥。 营寨大门迅速被打开,张辽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迫匆匆忙忙起来,率领着军队从前寨中杀了出去,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快速补齐了北面各处缺口。 厮杀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烽火台的狼烟早就点燃。离此地不过三四十里的青州水师军队,也已经即将抵达,快速向着这个方向赶来。 但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北面张辽的营寨附近忽然出现了数千袁军,蜂拥向着这边杀来,很快攻破了万胜军后营。 后营失守,留在营中的士兵已经不足千人,拼死抵抗才勉强把前营守住,张辽连忙领军回师救援。 几乎是在同时,南面远方的江面上,隐隐能看到大船在航行——青州水师赶来了,援军的到来给予了万胜军以及太史慈军队极大的亢奋,可下一秒,他们就看到青州水师停留在了数里外的江面上,一动不动,没有继续北上。 大河故渎的水流方向是由南往北流淌,这是因为原来的黄河是从濮阳往北面进入冀州境内,然后流入魏郡、清河国,最后从平原国与渤海郡的交界线上汇入渤海湾。 此次改道就是发生在西汉王莽时期,东汉继承了西汉的版图,所以当时清河国、渤海国以及平原国三地的地理划分,就是根据原来的黄河古道来划分,这条流经三郡国的河流,几乎也等同于三郡国的交界线。 所以青州水师由南往被航行,实际上是顺水航行,航速是非常快的。此地离龙凑渡口的高唐黄河河渠不过四十多里地,正常情况下,青州水师差不多也就是就在一个时辰内就能抵达。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在数里外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动弹不得。一瞬间希望变成失望,再加上营寨被攻破,万胜军一时间士气跌落不少,隐隐有溃散之势。 好在张辽太史慈奋勇杀敌,两面主将大麾在人群当中坚如磐石,逐渐稳定了军心,这才没有被顺势直扑的袁军打退。 实际上这个时候青州水师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审配连夜派出人马南下,在南面的河道上横拉了十余根小儿手臂粗的连环铁索。 因为是横着拉,铁索不需要太长,约二百多米长度,左右两边捆着大树、巨石,然后再用无数木桩钉在两侧河滩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多条,拦在了他们面前。 铁锁横江! 青州谋士团确实豪华,但袁绍麾下也聚集了大量人杰,在得知青州水师驻扎在龙凑渡口之后,自然也就有了应对方式。 此时青州水师将领黄忠急得不行,铁锁拦在前面过不去,匆忙之间,只能吩咐士兵原地丢下船锚,用小船划到岸边,从陆地上进行支援。 但这样一来,支援速度就慢了许多。等到黄忠带领水师抵达的时候,张辽营寨已经被敌军彻底占据,太史慈与张辽领着残部且战且退,一路撤入了太史慈在南面的营寨当中,在黄忠的帮助下,总算是把袁军打退。 可也仅仅只是打退,因为张辽回师自己营寨,导致北面河岸被源源不断上岸的袁军冲垮,上岸的袁军很快向着张辽部进攻,使得张辽被前后夹击,十分狼狈。 太史慈为了救张辽,放弃了南岸岸口,两人兵力合二为一,杀出一条血路,总算是突围出来。 黄忠到来之后,帮助二人把袁军逼退,却无法阻止河对岸的袁军继续渡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岸上的各处瞭望塔、投石车被袁军俘虏。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发现敌人势不可挡之后,太史慈早就下令让投石车手毁掉器械机关,袁军得到的只是一些投石车残骸,其中比较精髓的绞盘、滑轮、以及配重等装置都毁得非常彻底,想要复原模仿建造的话,千难万难。 张辽太史慈大军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又是血战一场,损失了两三千人马,身心俱已疲倦,已经很难再坚持战斗。 好在黄忠的生力军抵达,各处墙寨上面密密麻麻布满守军,总算是帮助他们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袁军见到青州水师上岸援助,也不敢再继续猛攻太史慈营寨,前面上岸的士兵后撤到营寨外围,后面还在河滩的士兵纷纷开始上岸,主力在东岸站稳脚跟,然后依托占据的沿岸各种防御工事,掩护后面的大军继续渡河。 成群结队的袁军通过了浮桥来到了大河故渎东岸,审配此时还在西岸观战,见大势已定,笑着对袁尚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初战便告捷,大功一件。” 袁尚倒也懂味,马上道:“这一切都是正南先生的功劳,我必会在我父亲面前为先生请功。” “哪里哪里。” 审配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说道:“公子可以渡河了。” “走,渡河!” 袁尚一甩手,大军正式开始渡河。 此时在大河故渎东岸,太史慈营寨内,整个营寨一片哀嚎。伤兵都被安置在后营,随军医师开始紧急治疗。 张辽营寨当中的人员倒是大都撤了出来,可惜的是营寨内大批物资被敌军俘获,且袁军获得了一个完整营盘,有了一个稳定根基,对他们威胁极大。 太史慈与张辽都受了伤,黄忠思来想去,马上安排人马向平原报信。此地离平原已经不足二十里,刘备立即率领人马赶来,应该来得及。 一个多时辰之后,平原县城内,刘备得知消息,大惊失色,立即召集高顺和荀攸前来议事。 二人风风火火赶来,不等他们见礼,刘备立即焦虑问道:“不好了,汉升派人来报,袁军连夜制造浮桥,大军渡河,文远与子义浴血奋战,然寡不敌众,现在只能坚守营寨,公达仲达,如何是好?” 荀攸皱起眉头,思索道:“没想到袁军的攻势居然这么快,现在召其它路援军肯定晚了,我们得想办法帮助文远和子义撤离。” “我亲自领军出征!” 刘备马上道:“我决不能抛弃文远和子义。” 此时牵招还在龙凑,典韦与沮授已经退至安德,臧霸在西平昌,张飞与田丰从灵县撤兵之后,目前在博平一带。 虽然他们都在平原周边,离得最远的也就是张飞,差不多七十余里。然而军情十万紧急,再临时召他们过来显然已经迟了。 刘备思来想去,也只能他亲自领目前驻扎在平原城内的两万大军出征,才能够把他们救下来。 “明公莫忧,我去便可!” 高顺站出来说道。 “还是我亲自去吧,仲达你坐镇城池!” 刘备下定决心此战非他不可。 荀攸想了想,说道:“明公,我倒是有个计策,不知明公敢不敢用。” “哦?” 刘备马上道:“是何计策?” 荀攸说道:“敌人攻势如此迅猛,必是存了抢攻之心。如果明公出现在战场,敌人肯定舍命忘生进攻,仲达陷阵军乃是天下一等一强军,再由玄甲重骑左右策应,必能久战。只要坚持一会儿,敌军疲惫之际,大军齐出,当能将敌人击退!” “嗯。” 刘备沉吟道:“此计甚秒,便依公达之言!” 然后又对高顺道:“我之性命,就托付给仲达了!” 得到刘备无条件百分百信任,高顺面上虽无太大波动,心中却十分感激,认真说道:“顺,必不辱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诱饵(今日爆更两万) 荀攸出的这个计策,其实就是以刘备为诱饵,引敌人来啃陷阵营和玄甲重骑这两块硬骨头。 等到敌人久攻不下,身心疲倦的时候,早就埋伏好的青州军以及在营寨内的张辽太史慈黄忠部一起杀出,将敌人击败。 这个计策与历史上他打败丑的计策差不多,只不过历史上他是利用曹军的辎重吸引丑的士兵去捡,而现在他是把刘备当做辎重的取代品。 而且作为青州军的主心骨,刘备本人亲自上阵,吸引力可比那些辎重大得多,必能让袁军中计。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世上哪有让主帅身处险境甘做诱饵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荀攸绝不可能出这种计策。 但陷阵军和玄甲重骑的强悍,给予了他极大的信心,让他百分百确定这个计策可以成功。 陷阵军是什么军队? 重甲步兵,全军从上到下,皆是精钢铠甲,外面还有方形铁盾,四面八方防守得密不透风,即便是鞠义的先登死士,也破不了防,可谓是坚硬如乌龟壳。 这支军队打追击战肯定是白给,哪怕全员训练有素,一个个肉食补给为全军最高配置,但那一身三十公斤以上的重甲决定了他们即便再好的体能,也绝对追不上那些丢盔弃甲逃跑的敌人。 因此陷阵军的归宿,基本就是在两军对垒,正面交锋时的阵地战。 而玄甲重骑的机动性倒是比陷阵军强不少,甚至短时间冲刺比普通轻装步兵也要强一些。 毕竟都是精选的幽州良马,即便一身重甲,体力比之人类还是高出不少。 不过重骑兵的作用同样也是阵地战,马匹的耐力比人类差得远,重骑兵短时间机动性好,可冲刺也就那么一会儿而已,时间一长,马匹根本受不了。 因为马不仅要驮着一百多斤的士兵,还得戴着一百多斤的铠甲,负重远比重步兵高了太多,跑个几公里就得累死。 所以两支部队,在追击战当中,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可言。 但这一战不同。 他们有一个明确的任务,那就是结成战阵,保护刘备的安全。 不需要他们去追击敌人,只需要在敌人进的时候,重步兵原地防御,重骑兵给予必要的冲阵支持即可。 等到敌人疲倦那一刻,就是全军发起总攻之时。 因此可以说,陷阵军与玄甲重骑本身就是为了这样的战争而存在,完美地发挥了他们的优势。 听到荀攸的计策之后,刘备欣然采纳。 他同样也对这两支队伍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充满了自信心。 当下,平原城战争机器很快运转。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军队快速集结。城中有两万人马,刘备留下一部校人马留守城池,自己则领高顺五千陷阵军,一千玄甲重骑,以及一万本部人马出阵。 平原与大河故渎近在咫尺,离得很近,太史慈和张辽部在河边安营扎寨,本身就是与平原城互为犄角,一旦事有不对,就立即撤回城中。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袁军居然准备得如此充分,半夜摸黑搭建浮桥不算什么,这事早在青州军的预料当中,黄忠的青州水师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 本来按照谋士团推演,如果敌人趁夜过河,投石车和床弩没了作用,那么只需要点燃烽火台,青州水师出动,大船前方龙骨会直接将木船制作的浮桥碾压过去。 这样把浮桥截断,过河的袁军失去后援,没过河的袁军只能望洋兴叹,如此前后夹击,河滩上的袁军很快就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可惜袁绍的那些谋士亦是推演出了一招铁索横江,让黄忠没办法立即去支援,只能原地停船上岸。 归根结底,还是铁链造成的破坏力远比普通拦截物大得多。 后来吾彦用这一招的时候,王濬用火烧断了铁链才敢过去。就是因为铁链过于结实,他们的船并非铁质而是木质。大船撞在浮桥上肯定是浮桥断,可撞在铁链上,保不齐就得船毁人亡。 刘备亲领大军一万六千人,浩浩荡荡往西南方而去。二十多里,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大军顺着官道前行,已经远远的能看到河岸边上的两座营寨。 两名校尉徐和与张饶领着一万人马躲藏在后方,没有被敌人侦查到。陷阵军与玄甲重骑则是大摇大摆来到阵前,差不多离敌我双方不足四里距离。 正是隆冬十一月,这几天没有下雪,凌厉的北风狂啸,抚在辽阔的荒野上,吹动着深埋在雪下,好不容易探出头来的枯萎草杆不断摇动。 陷阵军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是在接近战场没多久之后,才临时把重铠换上,这导致他们的身材极为臃肿,里面穿着御寒的棉衣,外面还要全副武装套上重铠,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个魁梧的胖子,站在阵前气势颇为震撼。 与他们相比,许褚反倒没那么壮了。 主要也是许褚不喜欢穿重甲,他本人的体型就是那种壮硕到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两百多斤大胖仔的类型。再穿着重铠的话,看上去会像个大肉球。 所以许褚更愿意穿小兵穿的那种只保护胸口的小札甲,而非将领穿的全身大板甲。 刘备骑在的卢马上用望远镜眺目观望,远远地看到左侧营寨上下戒备森严,上面打的旗号还是“张”“太史”“黄”。 右面营寨的旗帜则早就换成了“袁”“审”等,在外围大量的兵马进进出出,同时又隐隐将左面营寨半包围起来,显然是准备有随时进攻的打算。 “明公,远他们没事。” 高顺的马匹比刘备稍微落后一个马头,在他身边低声道:“我们现在过去吗?” 刘备四处看看,指着右侧营寨的东南方向道:“把我的麾盖打出来,大军继续往前移动,远在他的营寨周围挖了壕沟,我们不能过去。那边有一大片平地,正适合陷阵军与玄甲重骑,可以去那边。” “嗯,明白。” 高顺点点头,立即对前排的士兵下令,往前方移动。 陷阵军为一个整体,五千人排列成巨大的圆形方阵,当前面的士兵挪动的时候,后面的士兵也会紧紧跟随,在高顺的训练下,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并不需要传令兵向各级底层军官去下达指令。 很多人以为刘备的军事才能很差,因为夷陵之战,让他几乎晚节不保,牢牢地被钉在了不知兵的耻辱柱上。 但真实历史里,刘备的统帅能力可一直不低,前期兵力少,实力差,在中原各路诸侯间转战多年,亦是互有胜负。等到博望坡之战,以少胜多,成功埋伏了夏侯惇。 赤壁之战中,老罗把功劳都给了诸葛亮,可实际上诸葛亮当时还没有掌握刘备军的军权,一直负责运送粮草,军队的指挥依旧是刘备本人。 伐刘璋之战以及汉中之战更不用多说,都是刘备亲自领军最后获得了胜利,特别是汉中之战,敌人还是曹操亲至。 毕竟在战场上厮杀那么多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样也该学会怎么打仗了。 至于现在的刘备,能力依旧不会太弱。 因为他和谁在一起? 陈暮呀。 和陈暮一起南征北战十几年,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 怎么样也该比历史上强不少了吧。 所以刘备选择了一处开阔地,正适合玄甲重骑和陷阵军打阵地战,就是学到了陈暮的战术打法精髓。 当下陷阵军高举刘备旗号,继续往前挪动。 那边袁军营寨内早就注意到了这批从东面而来的敌人,因为刚开始离了三四里地,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一些黑点。 等到他们走近了才知道这是青州军的袁军,审配与袁绍此时正在营寨内的寨墙上,他们排兵布阵,打算一举拿下太史慈营寨。 在发现敌人有援军之后,他们也是马上下令让士兵们先不要妄动,而是原地结阵等待,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这必是平原方向来的青州军援兵,看人数,好像不怎么多的样子。” 袁尚眯着眼睛手搭凉棚观察,冬天的太阳虽然不能带给人温暖,可是阳光依旧刺眼,特别是反射在雪地上的时候,如果不遮挡光的话,反而容易伤到眼睛。 审配同样是眯着眼睛,微微点头道:“青州军有一支非常特别的军队不知道公子听说过没有?” “哦?” 袁尚微微动容道:“莫非是那支名震天下的陷阵军?” “不错,正是陷阵军。” 审配继续道:“说起来陷阵军的威名还是屡次击败我们冀州军而来,传闻他们全身覆钢甲,阵前为枪盾兵,列大盾,持长矛,阵翼则是刀盾手,持圆盾,拿环首刀。阵中则有劲弩手,惯常用的打法便是杀入敌阵,以枪矛刀盾绞杀,再辅以劲弩攒射,可谓是无坚不克,战无不胜。” 袁尚问道:“如此强军,应当有弱点才是吧。” 审配笑了起来:“自然是有弱点的,而且弱点很明显。他们的重甲过于沉重,且不能久战,亦无法追击。只要想办法消耗他们的体力,不与之正面硬战,而是选择骚扰缠斗的方式,则应当能破之。” “可是.......” 袁尚的视力比审配好很多,当陷阵军越来越近,双方已经不足二里的时候,已经隐约能看到身处于两翼的玄甲重骑,不由迟疑道:“他们还有骑兵策应。” “骑兵?” 审配吃了一惊,连忙仔细观察。 就看到远方的铁甲兵阵继续缓慢地向前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却坚若磐石般有力,仿佛一座大山,轰隆隆撞过来。大地尘土飞扬,在铁甲军左右两翼,又有铁甲骑兵高举旗帜,宛如护卫大队一般浩浩荡荡。 “这是!!!” 审配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瞬间狂喜起来:“哈哈哈哈哈!居然是骑兵!” “先生?” 袁尚不明所以,难道对方重步兵身边有骑兵策应还是一件好事? 审配乐得合不拢嘴,听到袁尚的疑惑,指着远处道:“公子可知道这些骑兵是什么来路?” 袁尚才刚成年没多久,早年从未跟着袁绍出战过,这是他第一次领军出征,自然不知晓,于是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审配笑道:“这是玄甲重骑!” “玄甲重骑?” 袁尚大惊道:“是那支玄甲重骑?” “正是。” 审配点点头:“玄甲重骑最初是一千人,乃是刘玄德与陈子归的亲军,后来扩充到两千,皆为精选百人将,身着重甲,马着马具,乃是闻名天下的重骑兵,比之当年董卓纵横驰骋的西凉铁骑,亦是强悍不少。此军训练有素,战力十分彪悍,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袁尚不傻,立即接过话茬道:“刘备来了!” “嗯。” 审配说道:“不错,陈子归现在远在洛阳,不可能出现在此,在青州能让玄甲重骑保护的,也就只有刘备。公子你看,那面大旗上,字迹虽然看不清楚,但当是绣的红底黑字黄边!” 虽然陷阵军还在继续往前走,但他们毕竟没有望远镜,两边离了一里来地,差不多就是四五百米的样子,那么远还能看清楚旌旗上的字,那才叫千里眼。 不过虽然看不清楚旗上具体的字迹,但颜色还是能够勉强分辨得出来,红底黑字,外面还有一层黄颜色的边框! 袁尚年轻,视力比审配强得多,立即点点头道:“不错,正如先生所说,我倒是知道普通的汉军旗帜应该是红底黑字,但是那个黄边我倒是不明白,这里面有讲究吗?” 审配笑道:“公子应该听说过,自光武兴汉之后,旗帜就一直是红底黑字,这是因为大汉承秦至,又属火德,所以才有红底黑字。而那个黄边,则是因为前汉帝时,曾改大汉为土德,因而当时的龙袍乃至旗帜,皆为黑黄相间。到了如今,黄色已经摈弃,唯有一种人可以使用。” “宗室?” 袁尚试探问。 审配说道:“公子聪明伶俐,配佩服。” 其实审配这么引导,傻子都能猜得出来,但拍马屁嘛,不寒碜。 之前说过,西汉时期,西汉的龙袍其实是黑色加黄色,因为到汉帝和汉武帝时期,学者公孙臣一直认为汉朝应该是土德,服饰以及旗帜颜色都慢慢变成黑黄色。 但到了西汉末年,王莽认为汉朝是火德,就改了大汉五行属性。光武帝刘秀再兴汉室,不再更改五行,于是汉代五行属性就确定为火德。 如果看过老版本的三国演义,就会发现,里面蜀国的军队服装以及军队旗帜,大多是红色为主。而魏国的军队服装以及军队旗帜,大多是以黑色为主。 同时蜀国的正统称呼,应该是炎汉或者季汉。 这就是因为蜀国继承大汉,五行为火,所以表达的是汉室正统的缘故。 因此正常情况下,东汉的龙袍服饰以及军队旗帜,都应该是黑红色。而如果旗帜上有一层黄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主将是一名宗室。 这种方式的来源,正是西汉土德的一种延续,表示宗室乃是西汉皇室的正统血脉。 而且天下刘姓宗室千千万万,却并不是说姓刘就能镶上这层黄边。必须要录入皇室宗族族谱,得到天子认可才能被允许。 在三国演义当中,刘备就是被刘协录入皇室族谱,亲口称呼为皇叔,这才成为正统宗室,走到哪都被称为刘皇叔。而如果没有被录入宗室,哪怕你确实是刘邦后裔,那也不能镶嵌这层黄边。 青州倒也有正统皇室,而且不少。因为青州六郡国,只有东莱郡是没有宗室的,其余五个郡国,名字都是国,就有平原王、乐安王、济南王、齐王、北海王五个王室。 有齐王刘承,北海王刘某,平原王刘硕,济南王刘康等等,但这些王国的宗室,按照东汉对宗室的禁锢,别说领兵出征,就算是出门都麻烦。 因此唯一一个上了皇室族谱,且能肆意领军,还有玄甲重骑保护的人,除了刘备,还能有谁?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战(爆更两万第二章) 得知是刘备亲自领军,且兵马居然只有六千人,审配怎么能不大喜过望? 要知道,此次进攻,袁军早就准备充足。 当时袁尚领前军三万人,再加上已经被降罪的先锋军韩猛部剩余的六千人,总计是三万六千人。 除此之外,袁绍因为深爱三子,又增兵两万,总共是五万六千精锐部队进攻平原。 在大河故渎的时候,一场血战,袁尚损失数千人马,包括在渡河强攻的时候,光被床弩和投石车杀死的士兵,就有上千人之多。 紧接着连夜铺设浮桥,渡河战争打响,在河滩的时候,被敌人弓箭手杀伤了很多人马,现在还能保持五万出头的兵力。 而太史慈与张辽在初期作战确实勇猛,可在中后期,袁军突袭张辽营寨,导致岸口防御出现漏洞之后,青州军也出现了很大伤亡,死伤兵马亦是达到数千人之多。 如此即便是加上黄忠的援军,在那边营寨里的部队,也绝对不超过三万人,大体数量应该是在两万多。而刘备这次过来,只带了六千人,这意味着青州军总兵力,也不过是三万多人而已。 这样冀州军至少能够保证兵力优势,且他们还控制了一处营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能够在乱军之中,擒拿或者击杀刘备,那么青冀之战,他们直接获胜,不需要再打了。 审配想到这里,心情就抑制不住的激动。要是能抓住刘备,就是泼天大的功劳。最重要的是,以他的智慧,很快就想明白了另外一点,那就是袁尚就站在他的旁边! 刘备作为袁绍最痛恨的宿敌,同时也是袁绍上位最大的敌人,谁能杀死刘备,就会成为袁氏最大的功臣。而袁尚又是袁绍最喜欢的儿子,要是能把杀死刘备的功劳按在袁尚头上,那么袁谭那个世子之位,根本就保不住。 虽然这样做审配就不会是最大的功臣,可他下注了未来袁氏的掌权者。等到袁绍剪除了刘备这个最大的障碍,占领青州幽州之地,加上并州以及很多臣服于他的北方游牧民族,实力瞬间变为天下之首。 然后再兵马南下,一统中原,袁氏基业一成。等到袁绍一死,袁尚顺理成章继承大业。到那个时候,他审配作为袁尚上位的最大功臣,势必就能成为百官之首,而他审氏家族,也必崛起。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妙的事情呢? 审配眯起眼睛,嘴角露出灿烂的微笑,对着袁尚说道:“恭喜公子,如果我们今天能够抓住刘备,公子就立下天大的功劳了,到时候明公也必将对公子另眼相看。” 袁尚毕竟是个毛头小子,年纪轻轻,战场经验不足,临阵还是有些怯场担忧问道:“先生说的是这个理,只是陷阵军和玄甲重骑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兵马,我们真的能够击败他们,擒拿刘备吗?” 审配笑道:“我自然也知晓擒拿刘备不易,不过公子请放心,我早有对策。此时明公便在鄃县,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快马报信,只需要不到两刻钟就能抵达,等明公过来的时候,也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足矣,这段时间,只要我们拖住他们,刘备便手到擒来矣!” 听到审配打算去后面搬援兵,袁尚这才想起来战场距离鄃县根本不远,立即恍然大悟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只要父亲过来,他们必死无疑!”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陷阵军步步压进,开始逼向太史慈营寨外围的袁军。 袁军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一时间只能不断后撤。 墙寨上的审配看到这个情形,忙叫了声不好,立即喊道:“快,让他们立即撤回来。” 但显然为时已晚。 就看到陷阵军在离袁军不足五十步的时候,忽然前排枪盾手纷纷左右散开,露出中间的弓弩手,这些弓弩手全都用的连环手弩,可以连续射三根约一尺长的短箭。 他们排成整齐的一列,在被前排的枪盾手放出来的瞬间,就已经瞄准了袁军的位置,纷纷扣动扳机。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上千根箭支划破虚空,发出刺耳的短啸,向着那边还不知所措的袁军射去。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是改进型的连环手弩,他们再一次扣动扳机,第二波箭雨又马上接踵而至,紧接着就是第三波。然后这些弓弩手后撤回去,后排第二列弓弩手继续上来,保持着两段射击的姿态。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袁军倒不是训练有素。而是他们看到敌人像是一群铁王八壳一样,估摸着也跑不快,且离了四五十步,也就是差不多六七十米距离,怎么想也该安全。 谁知道这些铁王八壳内部还有两千名弓弩手,袁军猝不及防,前排纷纷中箭倒下,后面的人连忙扭头就跑,瞬间乌压压上万袁军如鸟兽一般四散奔逃。 “可恶!” 看到陷阵军趁他没注意,直接击溃了他派出去包围太史慈营寨的先头部队,审配勃然大怒,喊道:“传令兵呢,死哪去了!” “在!” 传令兵连忙惶恐地跑过来。 “去,让阴夔整顿好队伍,收拢兵卒,不要让他们乱,告诉苏游和郭昭,立即让士兵出营列阵,再让尹楷从侧面把那支军队包围起来,明白了没有?” “唯!” 传令兵撒丫子就跑出去传达指令。 阴夔、苏游、郭昭、尹楷等人皆为此次领军的校尉,其实还不止,另有吕旷、吕翔、马延、张凯等人,不过这些人都在营寨外面列阵,自然不需要再安排,双方摆开阵型,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便是。 很快那边阴夔收拢了被陷阵军射散的袁军士兵,重新整顿兵马。陷阵军也不追赶,实际上他们也没法追赶,三十公斤的铠甲在身上,即便想跑也跑不了多快,只能原地列阵。 而太史慈营寨当中,黄忠张辽太史慈三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陷阵军的存在,太史慈大喜道:“是明公,明公亲自来救援我们了,现在我们就杀出去掠阵。” “嗯,我已经命人在拆除袁军布置在江面上的铁索,等到铁索一除,留守在船上的士兵就会继续航行,撞毁浮桥,断其后路!” 黄忠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四十二岁才参军,已经八年过去,五十岁了,此时不建功立业,该当何时? “打开寨门!我要将功折罪!” 张辽一掌拍在寨墙头上,他的肩膀还缠了绷带,之前战斗中负伤,但此时脸上却是一脸愤恨,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嗜血的狂躁。 此番他丢了营寨,又损兵折将,明公亲赐万胜军,可谓是打了自己的脸,怎么能不让他暴怒。 太史慈也理解他的心情,立即怒吼道:“开寨门!” “开寨门!” 随着传令兵一声大喊,营寨大门缓缓打开。 黄忠张辽太史慈转身下了墙寨,翻身上马,带着武器,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方大军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外走,在各级校尉、军司马等中层军官的指挥下,一万多大军于营寨外面的空地上,迅速开始排列战阵。 这些士兵多为黄忠与张辽部属下,太史慈部下之前一直坚守前线,伤亡过重,因而留守寨中。而张辽部属下之前是拖着疲倦的身躯上阵,血战之后皆有些体力不支,在营寨中休息了近两个时辰才缓过来。 正常情况下,如果对面将领是一个聪明的人,就应该立即下令进攻。因为敌人的阵型还未摆开,自己阵型已经铺设好,且己方还是人多的情况下,优势非常大。 但陷阵军就在旁边虎视眈眈,且阴夔部的兵马也还在整顿当中,两座营寨之间又有些距离,等他们后军抵达,敌人早就已经布置好阵型,因此审配也只能看着敌人从寨子里出来之后排兵布阵,不敢过去骚扰。 而这边刘备见到张辽他们赶来助阵,便立即派人通知他们,要他们准备一下,收拾辎重,准备往东面撤离。 此次过来,就是为了解除河滨之围,将众人救回去,即便不能重创敌军,至少也不能让自己的部下再平添更多的伤亡,因此主要目的还是以撤离为主。 三人虽想继续浴血奋战,但刘备那边是下了死命令,无可奈何之下,太史慈只能命人回营寨通知自己留守在营寨当中的校尉,让他收拾行李辎重,把伤兵都带上,从后营方向准备撤军。 一切命令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并且江面上的铁链也正在拆除。 毕竟他们占据的是大河故渎南面,离从南面驶过来的大船很近,且船上有守船士兵,悬浮在江面上,袁军对于青州水师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水师的配合下,青州军把江上的锁链拆掉。 双方对峙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从清晨血战,到如今刘备驰援,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两边都休整得差不多,双方在冰天雪地之中隔了约一箭之地,互相虎视眈眈。 等到太史慈营寨里的守军将辎重迁移,开始从后营方向往东面撤离之后,刘备一声令下,由陷阵军断后,张辽太史慈黄忠部井然有序地撤退。 他们这边一迈步,审配和袁尚那边就急了,眼下袁绍那边估计才刚得知消息没多久,点齐兵马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如果就让他们这么走掉,煮熟的鸭子飞了。别说刘备这条大鱼,即便是张辽太史慈黄忠这些人,二人一个也都不想放过。 当下审配也不再犹豫,立即发号施令,命令早前最先列好战阵的吕旷、吕翔、马延、张凯等人迅速填补上去,将刘备的大军缠住,同时让之前已经被打得溃败的阴夔,以及苏游、郭昭、尹楷这些人从侧翼袭击。 最关键的是陷阵军这边,由于陷阵军战斗力强悍,且还有敌方君主刘备在,士气必然高昂。审配不敢让其他人进攻,因此在对峙阶段,亲自挑选五千士兵,持盾牌与长枪,采取的相持战术。 那边敌军一动,刘备在马上漠然地注视,然后向高顺示意道:“让大军往张辽太史慈他们的部众侧翼移动,拦在敌人进攻的道路上。” “唯!” 高顺立即又向前排士兵传达刘备意图,军官们纷纷呼喊,当下陷阵军的战阵瞬间一变。 原本他们的位置是在袁尚占据的营寨东南方,太史慈营寨的东北方,此时快速列阵变幻,原来的前队变成侧翼,原来的右边刀盾手侧翼变成前队,然后不退反进,向前快速移动,正对着面向从侧面杀来的吕旷、吕翔、马延、张凯等人的军队。 重装步兵集团要想改变方阵还是很麻烦,远不如普通步兵那么方便。先不说身上的重甲,单说列好阵型时,快速改向也十分不便。好在陷阵军训练有素,在敌人还没杀到近前,就已经飞速地调整好了位置。 此时吕旷、吕翔、马延、张凯等人再想让军阵改变冲锋的方向已经迟了,因为士兵冲锋过程当中,是不可能把命令传达给每一个人,都是提前布置,然后下达命令发起冲锋。 所以战争当中,往往先手进攻的人会吃一些亏。正所谓后发制人,只要给敌人调整的时间,以最佳姿态迎头痛击,就很容易获得胜利。 审配怕青州军顺利撤离,不得不先手安排人手发起冲锋,试图缠绕住正在往后方撤离的张辽太史慈部。 但可惜刘备马上做出应对,立即调整陷阵军的位置,拦在了他们面前。 袁军的军官们再想临时调整显然已经晚了,大军被裹挟在了一起,两三万人一起发动冲锋,人人都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一个之前见识过陷阵军有多厉害的年轻新卒还意识不到几万人往前冲是什么概念,当他看到前面的陷阵军已经打开了死亡的人墙,上千名弓弩手对着他们再次发起齐射的时候,惊惧之下竟然硬生生止住脚步。 可还没等他扭头就跑,身后还在往前冲的士兵已经把他撞翻在地。他的倒下连累了几名士兵被绊倒,但更多的人却是在他们身上踩过去,数名袁军士兵竟然在发起冲锋的时候导致践踏而死。 吕旷骑在马上,大声呵斥着让麾下的军官们维持秩序,不要乱,稳步向前冲锋。 阵前厮杀不怕人少,不怕敌众,就怕没了军官指挥兵士乱了建制,一旦做不到齐进同退,转眼就是个全线土崩瓦解的局面。 好在这边的践踏仅仅只是大军当中翻不起的一点小浪花,转眼间袁军就已经杀到了陷阵军面前。 “射!” 高顺一声怒吼,弓弩手齐射,数千根弩箭应声而出,向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疾驰而去。 杂乱无章的箭支如雨点般划破虚空,落进了袁军人海里,引得惨叫声连连。 冲在最前面的袁军顷刻间倒下大片,但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哪怕前面死的人再多,被裹挟之下,袁军所有士兵还是得咬着牙关,如洪流一般往前冲锋。 陷阵军站在原地,如洪水当中的中流砥柱,在敌人接近的时候,两侧盾牌手再次合上,钢铁大盾竖着摆在地上,严丝合缝。 下一刻,袁军就冲在了盾牌之上,爆发出巨大的冲撞力,两边前后都在推挤,中间的弓弩手也马上把手弩挂在腰间,抽出环首刀,开始从盾牌的上方往外砍,又有长枪兵从缝隙间不断向外刺。 整个陷阵军,都像是被人潮给淹没。而在陷阵军的两侧,更多的袁军则向着陷阵军后方的张辽太史慈黄忠等人杀去。 潮水般席卷而来的冲锋之势带着强大的惯姓狠狠地撞上正严密列阵的青州军,双方战在一起,霎时绽放出璀璨的浪花,爆发出激烈的厮杀。 人体抛飞、战马悲鸣,兵刃的冷辉迷乱了阴暗的天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冰冷的沙滩。 张辽早就想雪耻,一马当先冲入阵内,奋力一刀向着一名敌军砍过去,那士兵想用刀去格挡招架突然劈来的大刀,却吃不住这恐怖的力道,“当”得一声手中大刀就被击飞。 人马交错,张辽冰冷的刀刀尖已经将他贯穿,同时余力如雷霆万钧,将他身后的人如串糖葫芦般挑起来,血光飞溅,哀嚎声遍野。 战马庞大的身躯涌入敌阵里,四面八方的刀矛刺来,张辽咧嘴一笑,露出森然冷意,眼眸中满是嗜血的杀气,挥舞着手中大刀,挡得密不透风,将攻击全部隔开。 另外一骑从侧翼杀来,手中大刀一个挥砍,就将围攻张飞的数名袁军斩杀,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溅射,将张辽泼成了血人,来者正是黄忠。 黄忠虽老迈,已有五十,自从战平吕布之后,已经隐隐有跌落巅峰之势,但仍然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乃青州军一员虎将。 在帮助张辽解围之后,黄忠策马又领着亲卫往敌军军阵内杀奔而去。 乱军之中,隐约见到前方有一骑马战将,领着数十亲卫,正在围攻一名壮硕的青年汉子,那汉子穿着青州军服饰,手中大刀不断挥砍,虽有招架之力,无奈周围敌人太多,难以还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黄忠自然认识这人,乃是前几年明公从河南带回来的亲卫许褚。 许褚一开始的时候战力还不如张飞,但这几年来经常出征,不时征讨各地山贼流寇,又常与袁军厮杀,武艺逐渐成熟,虽然还是比不得张飞,但未来可期,又是明公亲卫。眼见他遇险,黄忠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下黄忠策马驰骋而去,手中大刀如蝴蝶般翻飞,左右不断劈砍挑刺,顷刻间就杀死了十余名围攻许褚的袁军,许褚没了外围压力,怒吼一声,找到机会,大刀猛地砍了下去。 砰! 就见到刀刃相撞,那敌将用来格挡的枪杆竟是硬生生被当中砍断,连头盔带脑袋,直接被劈成了两截! 这恐怖的力道几乎是让周围的袁军士兵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劈开枪杆不算什么,因为很少有铁质枪杆,大多数长枪的枪杆皆为硬木材料,全力一砍,力气大的人不是不能做到,但连头盔带人的最坚硬的脑袋一起劈碎,那就太可怕了,即便是人中吕布,恐怕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唯有黄忠倒是听说过许褚曾经倒拽一头上千斤重的黄牛拖行上百步,力气举世无双,有这能耐倒也正常,便喊道:“许小子,杀人用不着这么大力气,省点力,多杀敌,战场厮杀,不是你这么打的!” “我知道!” 许褚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恨这厮不敢与我单打独斗,叫人围攻我,我要活劈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 黄哈哈手中大刀挥砍出一个月牙,将周围敌人扫退,策马来到许褚身边,大笑着道:“小子,好样的,今天跟着你黄叔,我来教你怎么杀人!” 说罢再一策马,就已经深入敌阵当中。 许褚愤恨地看了眼那敌将的尸体,扭头也策马跟着杀进去。 这敌将正是奉命从侧翼袭击陷阵军的尹楷,陷阵军侧翼是由玄甲重骑保护,许褚作为玄甲重骑统领,领着骑兵们杀了个对穿,来到了尹楷身前。 由于敌人实在太多,玄甲重骑虽全身重铠,但一轮冲锋之后,深陷阵中,难以杀出重围,不少玄甲重骑反而被袁军士兵拉下马,即便刀枪砍不进去,还有锤子斧头等钝器活活敲死。 就连许褚本人也与部队脱节,遭到尹楷亲军围攻。现在尹楷身死,军旗倒下,他这一校人马立即失了指挥,正一片混乱之际,远处在后方指挥士兵缠住陷阵军的审配注意到这个情况,马上又派遣一名军司马过去接手指挥作战的任务。 双方都是杀红了眼,只是无奈袁军人多势众,在正面冲锋当中,让张辽太史慈与黄忠部死伤惨重,甚至还有一名校尉,几名军司马等中层军官被杀死,让前方作战的青州军建制也是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差点濒临崩溃。 刘备只得指挥陷阵军且战且退,将敌人往自己本部一万人埋伏好的青州军设伏点吸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敌我援军(爆更两万第三章) “杀啊!” “啊啊啊,我的肠子!” “不要踩,不要踩,我是自己人!” “呜呜呜呜,好痛,好痛!” 朔风呼啸,在寒冷的北风当中,双方激烈厮杀在一起。惨叫声、哀嚎声、砍杀声、兵刃相撞声络绎不绝。 刘备军加起来总共有两万多人,除了从后营方向带着辎重逃跑的一部分太史慈兵马以及少数留守在大船上的黄忠部人马以外,几乎全在这里。 而袁尚军则是出动了四万多人,其中有一万预备役,接近两倍于敌,除了陷阵军是块难啃的骨头,万胜军和太史慈部坚持不了多久。 主要也是万胜军和太史慈部从清晨一直血战到现在,虽然万胜军勇猛无匹,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机器。只要是人就会疲倦,就会劳累,就会恐惧。 反观袁尚军,作为曾经力战曹操的领兵型谋士,审配能力不弱,清晨利用小股部队奇袭张辽营寨,打破对岸防御之后,就把之前厮杀的战士调到了后方压阵,换上那些早晨没有参战的士兵。 如此轮换,既能保证士气,还能让一直保持着对敌人的兵力优势。特别是此次战斗,后军压阵,各部将奋勇拼搏。虽然有陷阵军挡在前面,但架不住还有三万多人从左右两侧绕开他们,直奔张辽等人。 人多势众的优势就体现在了这里。 这场厮杀持续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陷阵军倒是一直非常坚挺,周围全是尸体,他们的盾牌上布满了血迹,虽然也损失了上百人,可每倒下一个,后面很快就有第二个来接手,以至于袁军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但后面的张辽、太史慈以及黄忠部就有些顶不住,即便浑身都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清晨就一直在战斗,从日出末刻到现在已经是日昳末刻,差不多是八个小时的持续作战。 冀州军可以轮换,他们不行,甚至绝大多数人到现在都饿着肚子,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两场厮杀之后,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袁军愈战愈勇,奋力拼杀。刘备见到这个情形,不得不下令陷阵军开始往后撤离,掩护着张辽太史慈黄忠部且战且退。 荒野上到处都是战斗,三部人马皆已经被冲散,大部分都是身着袁军军服的士兵,几乎是在压着青州军打,万胜军折损过半,太史慈的部队同样损失惨重,他们总计两万大军,已经战死与受伤的人数超过了七千,接近崩溃的边缘。 仗打到这个关口,基本已经是跟战败没什么区别。 远处审配见到这一幕,大笑着对与他一同在战场上观望形势的袁尚说道:“公子,刘备后方大军已经抵挡不住,很快就会散去,等到这些兵马被击溃,剩下的陷阵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袁尚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原因,同样笑了起来:“看来根本就不需要父亲派人过来,还是先生厉害,轻而易举地就把那刘玄德击败,若是生擒此人,父亲必有重赏!” 审配立即严肃道:“公子,你要记住,此战是你指挥的。我待会就会跟那些将领说明,一切指挥都由公子出口,届时上报明公,也是如此。” “先生为何?” 袁尚一时纳闷,这么大的功劳居然送给自己? 审配图什么? 自己手中根本没多大权力呀。 就看到审配微微一笑道:“公子要明白,若是刘备被击溃,青州到手,明公基业已成,若是公子再不争,那以后继承明公大业的,可就是公子谭了!” 袁谭? 袁尚眼珠子快速转动,他和袁谭确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母亲刘夫人酷爱他,厌恶袁谭,父亲也喜欢自己。 早前他对袁家基业没那么大野心,毕竟袁谭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多年,在军中多有威望。 但袁氏宗族那么大的基业,谁人不想要? 他袁谭不过是仗着一个长子的身份而已,袁尚自恃凭能力,自己一点都不比袁谭弱,凭什么他将来要成为袁氏的主人? 以前这种想法只能深埋心底,不敢表露,可是现在....... 如果自己能够生擒或者杀死刘备,恐怕威望很快就能超过袁谭,自己也许就真的能对下一代袁氏之主,展望一下了...... 想到这里,袁尚顿时野心迅速滋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贪婪,马上低声对审配说道:“若真的能擒杀刘备,报我之功,待我成袁氏之主后,必将厚待先生!” “多谢公子!” 审配拱手鞠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眼看刘备军兵败如山倒,自己又投桃报李,将这份礼物献给公子尚。 袁谭和自己有仇怨,如果让他将来当政冀州,自己乃至整个家族,恐怕都会危在旦夕。 而趁着袁尚还未崛起之时,结交笼络,报之桃李,将来,自己以及家族,必然至少数代昌盛连绵! 但就在审配和袁尚以为刘备马上就要束手就擒的时候,战场之上,忽然异变突生。 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他们一路从大河故渎东岸的太史慈营寨附近,一路打到了前往平原县城的官道之上,刘备军边打边撤,退了将近有四五里地。 此地两侧皆为旷野,在东南方向官道旁边,有一处丘陵,丘陵附近草木旺盛,林木繁多,虽是冬季,却是堆满破败的枯叶。 袁军一路追杀,离那丘陵越来越近。等到刘备军撤离到丘陵脚下,山坡附近的茂密林内,忽然无数箭雨纷纷疾射而出,劈头盖脸向着追杀过来的袁军一顿乱射,打得袁军猝不及防。 “兄弟们,杀呀!” “杀呀!”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山坡上,有一刘备军校尉拔刀怒吼而起。登时身后千军万马咆哮,无数手持长矛的刘备军士卒大叫着从他身后奔涌而出,冲下山坡,借着冲锋的惯性,向着追来的袁军笔直刺去。 此时太史慈部、张辽部乃至黄忠部皆已是强弩之末,但袁军也经历了那么久的厮杀,体力大多消耗过半,忽然遇见敌人上万伏军,顿时士气大跌,仓皇撤退。 “有伏兵,快撤!” “快跑!” “跑啊,再不跑就没命了。” 袁军甚至都没有与之接触,直接处于一片溃败之势,一路丢盔弃甲。而埋伏的青州军则穷追猛打,战场形势瞬间扭转过来,两级反转。 最关键的是陷阵军还在敌人的大后方,因为陷阵军全是重甲步兵,不能奔跑,只能慢慢地用龟速一路挪动。 这使得他们其实一直是落后于张辽太史慈黄忠等部后撤步伐,甚至落后于追杀的袁军。 现在前面追杀刘备军的袁军后撤,一下子变成了一种包饺子的形势。最后面的是审配的军队,他亲自率领一部分人马,再配合部将苏游,一同死死缠住刘备军,不让他有机会撤离。 审配军身边自然就是刘备的陷阵军,然后在青州军与陷阵军中间,就是溃散的冀州军队。双方属于互相把对方两面包抄,中间的冀州军与陷阵军被夹在了里面。 然而陷阵军本身就是乌龟壳,根本不怕被包夹。 同时许褚收拢玄甲重骑残部,死伤三百多人,剩余六百多,再次与陷阵军汇合在一起,准备冲锋。虽然征战了小半个时辰,陷阵军与玄甲重骑体力消耗很大,但援军的到来,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士气。 那边张辽太史慈黄忠等人率领残部且战且退,在发现刘备早就安排伏兵之后,大喜过望,所有士兵的士气一下子提升上来,鼓起余勇,再次向着冀州军发起了反冲锋。 一时间,战场形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反转。最先冲锋的是玄甲重骑,在杀红了眼的许褚的带领下,卷动着滚滚风雷之势,迎头往冀州军撞去。 顷刻间人仰马翻,数百冀州军宛如被一群数吨重的巨象用鼻子卷起来,狠狠地抛向天空,然后整个人直接被重甲骑兵撞飞出去,可怕的冲撞力让人飞起数丈远,落在地上的时候口吐鲜血,把破裂的脏腑吐出来,便已经没了呼吸。 紧接着就是陷阵军的弓弩射击,然后随着高顺一声令下,原本结成圆形防御阵的陷阵军顷刻间散开,大家三人一组,就地四散拦截敌军。陷阵军本来就不是一支善守的军队,而是一支冲锋陷阵的军队。 之前之所以结圆形阵,是因为敌军势大,只能防御。如今援军杀至,敌人兵败如山倒,高顺马上解除阵型,以小队为形式,开始就地拦截厮杀,一排排大盾列好,长枪不断捅出去。冀州军仿佛是撞在了钢板上,即便想要绕开,周围全是人,根本没办法改变方向。 如此前后夹击,冀州军大败。远处之前还在互相吹捧的审配和袁尚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派出兵马想要救援,无奈大势已去,前方的军队在逃跑,后方的军队根本无法阻拦,甚至践踏之下,造成了更大的伤亡,以至于审配和袁尚也不得不加入逃亡阵列。 整个旷野之上,袁军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跑。身后是漫山遍野的追兵,又是长达两公里的长跑,对于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的敌我双方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漫长的路程。但对于生力军来说,根本不叫事,纷纷追砍,不断杀戮,战果丰厚。 从西面大河故渎的岸边,到东面青州军埋伏的那片丘陵附近,约五里长的道路。冰雪泥地中到处都是的尸体,残肢碎片以及各种人体器官组织。鲜血染红了大地,更多的人,则依旧处于逃跑以及追杀当中,死死咬住不放。 除了溃败的士兵以外,更多的士兵则是原地投降。也许被杀死的冀州兵可能不到七八千人,但投降的冀州兵却是不计其数,乱军之中,又有一名冀州军校尉被杀,导致他所在的军队出现一片短暂的混乱。 所有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冀州军只想求活,青州军则是一门心思杀戮。旷野奔逃,几乎是无数条血路。等到袁尚与审配跑回营寨附近的时候,身后的士兵几乎锐减了大半。 出征时接近六万人马,现在却只有两万多人,几乎都是之前追击比较落后的部队,以及袁绍和审配自己领的人马,追击靠前的部队,甚至没有人回来。 “快快快,关闭寨门!” 袁尚疯了一样跑回营寨内,等大部分士兵进来之后,马上把寨门关上。 原本还有些死里逃生的冀州军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顿时绝望,在门外大声哀求着袁尚和审配,见他们铁石心肠,根本不开寨门,便从哀求变成了叫骂,最后等到青州军靠近的时候,有些人选择投降,有些人作鸟兽散,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大地上一片狼藉,血流漂橹,尸体铺满了道路,各种残肢碎片散落在地,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即便是冷厉的北风不断呼啸,也依旧是如跗骨之蛆,令人挥之不去。 刘备领青州军来到营寨外,将冀州军营寨团团包围起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穿着白气,城寨上的守军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 而城外却还有一支生龙活虎的生力军,不断在外面叫骂,要求袁军出来决一死战。 袁尚战战兢兢地对审配说道:“先......先生......” “公子别怕,你看那边!” 审配挑头看向西方,眼睛顿时一亮,指着大河故渎对岸说道:“明公来了。” “父亲,父亲来了?” 袁尚连忙回头,看到远方河对岸,地平线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若隐若现,缓缓地向着这边靠拢,正在向着河滩进发。 “是的,明公了。如今刘备军体力所剩无几,撤退速度绝对不会很快,明公大军已至,他必跑不了!” 审配为袁尚加油鼓劲。 他说的是事实,除了那支生力军以外,其它军队,包括陷阵军,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 此时袁绍突然杀到,只要渡了河,立即就能全力追杀刘备。 刘备军体力不多,根本无法远遁。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派遣那支生力军前往河边去破坏浮桥,但袁绍亲至,营寨内袁军士气大震,此时出去一战,根本就不会给他们破坏浮桥的机会! 想到这里,袁尚也明白过来,马上说道:“对,只要他们敢去破坏浮桥,我们就打开寨门,出去决一死战,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击败刘备军!” “嗯,公子,等着吧,你看寨外的刘备军,已经慌了神了,哈哈哈哈。” 审配大笑着指着寨外嘲讽。 砰砰砰砰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的数声惊天巨响,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袁尚与审配扭头看向远方大河江面,脸上庆幸的表情,顿时凝固! 他们看到,在大河上方,有数条大船,轰隆隆驶来,对着浮桥狠狠地撞过去。 脆弱的木板浮桥可不像铁锁那样坚固,直接被撞得七零八落,大量的木屑纷飞,木块被河水飘走。 而且这还不够,借着顺流的便利,大船中的船工们奋力地转动着人力螺旋桨,把速度提升到最快,几乎是一鼓作气,不断地往前冲锋!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连续数十声巨响,划破了寂静的上空,让审配与袁尚的心情,瞬间跌落至了谷底。 对岸的援军,过不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开闸(爆更两万第四章) 荡阴城内,厅堂廊下,陈暮盘腿坐在席上,身前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冷风漫过竹帘,嗖嗖地吹进屋内,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此时在千里之外,青州军与冀州军的战斗正接近白热化,双方死战不休,伤亡规模已经达到了万人级别。 只是信息无法迅速传递,陈暮当然不知道,刘备和袁绍之间,已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但他倒是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半个月以前,袁军就占据了鄃县,在鄃县重新修建了营寨和据点,被张辽突袭之后,由于大雨封路,导致攻势暂缓。 根据这个信息他推演出来,袁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短时间内,必然会对青州动手,而且时间必然是在最近这几日。 之所以他能够推算得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今汉代的十一月,也就是后世的阳历十二月。 这个时候是天气最苦寒的时候,隆冬腊月,大雪纷飞,九河湖泊都没有化开。 等到十二月,也就是后世阳历一月份,临近开春的时候,气温反而会有所回暖,那时九河冰雪融化,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如果他推测的没错的话,这几日袁军必然有所动作。而陈暮这边,为了策应刘备,也必须加紧进度,在西面战场打出一些成果,最好是能威胁得到邺城,让冀州震动,再无力进攻青州。 此时的荡阴城池当中,由朱儁坐镇。朱儁穿着大棉袄,就坐在陈暮对面,见到陈暮正在垂头深思,朱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笑着说道:“子归,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现在冀州肯定已经对青州展开攻势了,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冀州军大概已经杀到了平原城下.......当然,也有可能被阻拦在大河河畔。” 陈暮被朱儁的话惊醒过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出神很不礼貌,便调整了一下坐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太尉,这几日下雨,荡水应该涨了不少,现在的大坝,应该已经差不多快崩溃了吧。” “嗯,前方来报,确实是差不多了。” 朱儁说道:“本来我想立即下令把大坝凿开,不过云长被大雨困住,不好往后撤退,我才迟迟没有下令。” 陈暮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头道:“应该也就是这两日放晴。” “你要去大坝吗?” 朱儁问道。 “得去一趟,还有派人催促一下二哥吧。最好是今夜就行动,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去办吧。我待会就差人去报信。” “那我现在就去水渠出口那边看看。” 陈暮站起身,外面还在下雨,但两个多月的筹划就在今日,也顾不得许多,还是得冒雨过去一趟。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以前,荡水和洹水之间的沟渠就已经挖通,两条河流成功地连接在了一起,同时在洹水上游,开始兴修大坝,拦截水流。 刚开始蓄水速度极慢,因为今年气候异常,夏天十分炎热,旱灾严重,除了长江黄河那种有大雪山支持的大江大河以外,洹水和荡水都是发源自太行山里面的地下水,水流量比较固定,没有雪山水支撑,遭遇旱灾,下游地区就会枯竭。 等到冬季的时候,得益于洛阳盆地结构,到了冬天经常是阴雨连绵,上游水流暴涨,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这样就可以直接开闸放洪,结果没想到才刚蓄了几天水,忽然就又开始下雪,把河面给冻住了。 对于这反复无常的天气,即便智多近妖的陈暮也拿它无可奈何。因为小冰河时期就是这样,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别说北方,就连交州都能给你下场大雪。 这场大雪又下了半个月,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停了,又开始下阴雨,不仅把陈暮这边的挖渠工程折腾得够呛,就连关羽那边,也因为雨雪交加封路,难以撤兵。 好在这两天大雨变成小雨,陈暮从后方又紧急调了一批蓑衣过去,到了今日应该雨会变得更小一些,差不多就可以连夜撤兵了。 陈暮出了宅院,现在赵云是河内最忙的人,为了安置投降的黑山军家属,正在后方大肆屯田。徐晃则占据了林虑谷口,看守住了十多里外新修的大坝,在水流量少的时候修建大坝实在太容易了,跟建造城墙一样,利用木头作为支撑,竖起高墙。 同样的在洹水下游地区,关羽军也修建了大坝蓄水。这段时间导致洹水暴涨,开始慢慢淹过河道,通过护城河涨进了洹水城中,街道已经被淹没。城中颜良丑都以为只是暴雨所致,并未生出什么警惕之心。 主要也是最近气候过于异常,大雨加大雪,城中的斥候没办法出去。好在城中的粮草倒是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倒也不急,想着再等个把月,天气回暖,再从后方运粮也不迟。 正因为气候让城内无法外出侦查,关羽反倒是在城外大肆挖掘沟渠,沟渠于安阳城外连通着洹水,围绕着城池,差不多有好几条深两丈,宽两丈的壕沟,引洹水注入,把河流的水位反而下降不少,引得城内颜良丑大肆嘲笑。 他们还以为关羽是在帮他们疏通洪水,纷纷讥讽城外的关羽在做傻事。却不知道,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样顶着审配的嘲弄,硬生生灌水淹没了整个邺城! 当然,曹操水淹邺城和关羽水淹七军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根据史料记载,曹操是在邺城外围挖建沟渠,然后引漳水注入,让沟渠大量流入护城河,护城河以及沟渠当中水位暴涨,漫过了地面,导致邺城外围直接变成一片湖泊沼泽,让城外的粮草无法运进去,使得城内的人饿死大半。 也就是说,所谓的水淹邺城,根本不是什么洪水冲垮城池,城里的水位顶多就是漫过人的膝盖而已,除了让外围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辆无法进入以外,对城内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而水淹七军就不一样,那是真正的洪水,当时于禁庞德驻扎在城外,与城里的曹仁互为犄角,结果遭遇暴雨天气,汉水暴涨,城外发大水,把军营全都淹没。 根据史料的说法,当时水位最深的地方高达五六丈,也就是十多米的深度,城外几乎是一片汪洋大海,士兵只能跑到山上去躲避洪水。 然后关羽水军乘坐大船浩浩荡荡而来,猛攻提坡,用箭支射山上守军,于禁被迫投降,庞德惨遭生擒。 一时间关羽威震华夏,吓得曹操几乎要考虑迁都的事情。 这就是水淹七军的全部过程。 可以说,跟关羽水淹七军一比,曹操发的水就跟小孩子撒的尿一样,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还是那句话,水淹邺城或许确实比较水,可只要它有用就行。 运粮的车辆是两轮马车,如果陈暮完成跟曹操同样的操作,洹水暴涨,把安阳周边淹个一干二净,即便水位只能过膝,运粮车队依旧进不来。 上个月又是大雨,又是大雪,这段时间还是大雨,接连的极端天气,根据间谍回报,城内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运新粮。 三四万人每日吃喝,城内的粮草就算是堆积如山,也必然所剩不多,只要计策成功,安阳必破! 陈暮怀揣着这个心思,马不停蹄开始往林虑谷口的大坝方向赶。 明明还是大白天,外面的天空却像是傍晚将夜一样,阴沉沉粘稠的乌云仿佛要掉下来将人压扁,远方深邃的太行山脉如同一条狰狞的黑暗巨龙,偶尔有闪电划破虚空,将人的脸色都映照得苍白。 淅淅沥沥的雨水当中,陈暮穿着蓑衣,紫影带着他飞速奔驰。百来名玄甲重骑放下重铠,只单人单马,着轻甲跟随,这次任务危险不大,无需单人双马,百人即可。 荡阴与林虑谷口很近,约五十余里路,跟荡阴去安阳的路程相差不多。从午后出发,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了林虑谷口外约十余里地的位置。 当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远处宽达四丈,深两丈的水渠波涛翻滚的河水继续往前方洹水出口处流淌,在入口处有非常大的一处洼地,这里也是陈暮精心挑选的大坝处。 因为此地原来的地势就比较低,处于谷口外围的一处盆地,面积达1.7平方公里,陈暮派人在这里扩建深挖了一番,然后在水渠的出口处修建了大坝。 之所以选择这里,有这片盆地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这里离林虑谷口约十余里,离安阳城约二十余里,而河对面的袁军也不会在这片没有重要战略地方的区域驻扎,比较安全。 所谓的大坝就是一层厚厚的木制墙壁,下方深入地底,后方则由大量的梁柱支撑,这些梁柱皆有绳索捆绑,绳索连接着两侧提岸上的绞盘,一旦需要开闸放水的时候,就用绞盘装置把梁柱扯掉,从而排水泄洪。 很原始,但这确实是古代常用的一种修坝方式。也就是他们蓄水量不多,如果是水淹七军那种级别的洪水,这样的小坝基本上没有任何拦截作用,直接就会被洪水连岸上堤坝一起给你冲垮掉。 此时那木墙开了数道大口,当水流漫过上方地面水位时,会经过这些口子流入洹水河里。没办法,这几天连日大雨,大坝压力很大,如果不开口子泄水,会导致洪水提前释放。 关羽那边的挖掘工作倒是早做完了,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撤退。如果上游直接放水,不仅安阳会被淹没,他的军营也会被淹没,不得不为关羽那边考虑。 陈暮过来之后,驻扎在此地一处高坡上的徐晃立即率领大小军官前来迎接。 还未等他先说话,陈暮就先问道:“公明,可有异常否?” “四将军,没有任何异动!” 徐晃笑道:“这些日子大雪大雨,山那边的袁军根本就没有过来查看的想法。” “嗯,看来这恶劣天气,还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呀。” 陈暮笑着摇摇头。 山那边的袁军就是指林虑谷口北面山区再北面那边的袁军驻扎区,后世就差不多是在岳城水库以及峰峰矿区一带,而此时叫做九侯城,有一些乡亭,袁绍在此地驻军,防止林虑的朝廷军队从这个方向进攻邺城。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需要掌控太行山山道的原因,因为从河内往邺城的平原区道路几乎全都被封死了,后世岳城水库一带,安阳一带,内黄一带,都有大规模袁军驻扎,根本过不去。 而如果通过卫星地图观察的话,就会看到在后世林虑谷北面山区当中,有一个叫合漳乡的地方,此地正是滏口陉南麓一段,从这里可以通过漳水沿岸直插入后世峰峰矿区的位置,离邺城就不足五十里,可以作为奇袭之处。 陈暮当然没那么丧心病狂把卫星地图给背下来,但他现在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虽然不知道后世卫星地图上完整的地形构造,但清浊漳水贯穿整个太行山,别说当地人以及栖息在其中的黑山军知道,就连袁绍估计都一清二楚,早就派人驻守在那附近。 因此他也只是使用的是符合这个时代的手段而已,至于袁绍也知道这条漳水古道就暂且不谈。说得好像季汉人就不知道阴平古道一样,最后不还是被邓艾突破了?所以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确定徐晃这边没有问题之后,陈暮让徐晃先提前做好准备,他先去一趟关羽军营,过一会儿他会派人过来,确定开闸放水的时候,就一定要立即执行命令。 等到徐晃做出承诺,陈暮便再次冒雨启程,一行人穿着蓑衣,在阴冷的天色下,如鬼魅般疾驰在细雨里。 水渠出口离关羽那边就更近,不过二十余里路,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此时安阳城外已经被掘得到处都坑坑洼洼,数条围绕着安阳城的水渠格外显眼,这些水渠有引流作用,最后连通在一起,一起灌入外围的护城河。 由于古代护城河多连接城内,作为城池当中的居民饮用水,虽然也有水井,但水井来源也多是外面的河流,因此一旦洹水开始大幅度暴涨,城内的内城河以及水井都会开始涨水,把城池淹没。 不至于让城里走船,但水没膝盖肯定没有问题。 到时候外围全部被淹得一干二净,周围变成一片湖泊泽国,再加上洹水下游又被堵住。运气好的话,顺便把城里的粮仓剩余的粮食全部淹没掉,那就有意思了,到时候安阳城里的士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恐怕也只有饿死一条路。 陈暮绕开水渠,远远地已经看到关羽军中营寨正在打包行礼,准备撤离。倒不是撤回荡阴,而是撤出洪水波及范围,他们离安阳城不过三四里地,上游开闸,下游被淹,营寨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必须迁移。 前些日子暴雨大雪又暴雨,根本无法迁移,今天雨势才小一些。趁着这个机会,关羽也连忙做出安排,将之前整顿好的辎重全部搬运上了马车,用竹席盖好避雨,再令士兵拆毁营寨,准备迁移至一处地势更高,不会被洪水淹没的地方。 当陈暮过来的时候,关羽在前营指挥,有在瞭望塔上观望敌情的士兵向寨外探视大喊提醒,听说远处有骑兵过来,关羽眺目观望,隐约见到风雨中最前面的是一匹毛发偏紫色的宝马,认出那是紫影,便放下心来。 等到陈暮来到近前,关羽迎上去招手说道:“四弟!” “二哥。” 陈暮翻身下马,踩在湿泞的泥水里,也懒得关注鞋子会不会进水,泥巴会不会飘到身上的问题,出声问道:“已准备妥当否?” 关羽笑道:“放心,都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东西都在后营,到时候直接从后营走就是了。” “这就好。” 陈暮点点头,忽然眼角瞥见远处城墙上正有人扶着城头观望,因为离得太远瞧不清楚,只是隐隐看到几个黑点在看向这边。 发现陈暮在看向安阳城头,关羽冷笑一声道:“这是颜良那厮又在讥讽于我,上次在城外挖掘水渠,他还特意让人写信来,说是感谢我帮助他将城内的水泄掉,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待我祭日之时,来我坟头上供聊表心意。” “呵。” 陈暮也轻笑道:“没想到颜良这等粗鲁匹夫,也倒学会阴阳怪气,讥讽别人了。” “何谓阴阳怪气?” 关羽纳闷询问。 陈暮摆摆手:“就是嘲笑的意思,二哥也别气恼,待开水闸之刻,就是他在安阳城中泅泳之时,就先让他高兴一会儿,等我们撤离到坡上,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好,到时候我必要看看他还有何嘴脸敢在我面前猖狂!” 关羽哈哈大笑,抚摸着胡须,眯起眼睛远望。 迁移营寨最麻烦的就是拆掉营寨,重新去砍伐树木制造栅栏费时费力,所以只要不是长途跋涉行军,离得近一些,大多是会把临时营寨全部拆除,再另外找个地方建造。 关羽军队忙碌了一整天,营中的辎重都已经拉走迁移至离此地约二里外的一处丘陵陡坡上,辎重车辆来来回回,拉了上百趟,行军帐篷、攻城器械、各种武器装备、粮草衣物、林林总总,接近三万大军各种用度非常多,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 从白天忙到晚上,总算是搬迁完。这还只是搬迁完,士兵们又紧锣密鼓地在山上安营扎寨,这里离安阳城又远了点,差不多有那么个四里左右,也就是1.6公里的样子,远远看过去,地平线上的那座城池已经非常渺小。 陈暮和关羽站在山坡上,在夜色中远眺地平线上那座漆黑无比,只剩下城头那影影绰绰篝火亮光的城池,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 “二哥,开闸?” “开闸!” “好,那就开闸!” 第一百四十六章 泽国(爆更第一章) 开闸! 陈暮派几名玄甲重骑亲自去传达命令。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乌云虽然还未散去,但并不影响火把照明。 玄甲重骑跟着陈暮来往林虑谷口以及关羽营寨不知道多少次,早就轻车熟路,顺着洹水往上去就行。 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林虑谷口附近,向徐晃下达指令。 徐晃得到命令之后,立即对早已经做好准备的部将下达命令,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 在水坝两岸堤上,数十名士兵一左一右,立刻开始卷动绞盘,那绞盘是困在梁柱下方,利用河边大树作为滑轮支撑,从下方往外拉。 随着绞盘运作,绳索“嗖”一下紧绷起来。大坝后面左右各有四棵巨大的梁柱作为支撑点,绳索迅速用力猛拽。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使劲!都给我使劲。” 呼喊着号子的军官卖力地吆喝着士兵用力拉扯。 终于,伴随着一声声号子当中,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第一根梁柱猛地被拉拽开,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拦截大水的木墙上,木制大坝缓缓裂开了数道口子,木屑迸飞。 “继续!” 看到这一幕,在现场指挥的军官大喜过望,再次催促着士兵们继续用力卷动起绞盘。 很快,第二根梁柱又被扯下。左右两边已经各扯了两根,支撑大坝的八根梁柱少了一半,那种咔嚓咔嚓木头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随时会炸裂开似的,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军官们的催促下,众人加紧了手中的力气活。绞盘几乎是卷到了底。下一秒,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音轰鸣作响,砰的一声,仿佛天崩地裂了一样。 山崩海啸当中,士兵们瞬间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浪拍来,明明是站在地势更高的岸上,却仿佛是站在了河里,顷刻间要被卷翻。 许多士兵被这股气浪吹得一屁股做在了地上,还有个稍微瘦点的士兵差点被卷进后面的河里,还是一旁的军官眼疾手快,将他拉住,这才避免了这名士兵被身后的波涛大浪卷走。 感受到大自然的天威,士兵们也顾不得扭头去看身后的大坝口子,连滚带爬开始往左右两侧更高地坡上跑去。 实际上开闸是威胁不到他们这些在两岸高地上拉绞盘的士兵,离得最近的士兵都有十余丈远,可放水时产生的气浪过于恐怖,还是让他们从内心深处产生了恐惧感。 而那些士兵没有看到,站在山上的徐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几乎是在左右两边各第三根梁柱倒下的那一瞬间,已经不需要再拉第四根柱子,木制墙壁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轰然迸裂开来,水花迸溅。 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音量,仿佛是千军万马在咆哮,砰然雷鸣般爆炸。不知道多少吨的水顷刻间迸溅出来,疾射出数丈高的浪花,然后拍打进了洹水河里,翻滚出阵阵雪白的水焰。 站在岸上的士兵不仅能够感受到大山崩塌了一般的可怕噪音,以及不断汹涌而来的气浪,甚至即便隔了数十丈远,还有水珠溅落,如淅沥雨点般点在人脸颊额间。 “嚯,嚯,嚯,嚯,嚯!”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先起的头,似乎是感受着大自然威力的可怕,爆发出了那种来自心底深处崇拜,高声地呼喝了起来。 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很快蔓延至全军,山野数千士兵,纷纷呼喊,伴随着泄洪的巨大声浪,产生出了一种无比激情澎湃的心情,让人站在此地,忍不住引吭高吼,为这股汹涌的激流献上一份喝彩! 洹水并不算大,也不至于很小,河面最宽处达七八十丈宽,最窄处有那么三四十丈,比黄河长江肯定不行,但也算是一个中型河流,在大坝泄洪瞬间,本来就高的水位顷刻间再次开始暴涨,甚至已经蔓延出了河面,冲到了河对岸的提上,淹没了附**原地区。 然后源源不断的水流继续往洹水中倾倒,这些洪水咆哮着,翻滚着,两岸的泥沙被冲走,它们的颜色也从原本的深青色变成浑浊的黄红色,卷起阵阵惊涛,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下游地区奔涌,水面甚至漫过了两岸大片平地,向安阳奔腾而去。 此时此刻,安阳城内正陷入一片宁静。雨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停了,城楼上用铁架点燃了篝火,守夜班的士兵们不断在城墙上穿梭,偶尔还不时扫视城外,或者探头往城下去观望,防止关羽军趁夜偷摸过来,袭击安阳城池。 这个时候逢纪已经回邺城了,他作为袁绍留下来钳制袁谭的重要谋士,此时必然要回去“辅佐”袁谭镇守邺城,如今城内的谋士是闵纯,官职是冀州牧主簿,比不得刘惠许攸这些得宠的谋士,却也不算太差。 早在今天下午的时候,闵纯与颜良文丑商量过。从今天中午开始,大雨就变下了许多,到下午的时候,雨已经差不多要停了,他们准备明日就派人出城,前往后方武城,让他们立即派人运粮。 由于安阳城是临时制造的一处军镇,城内没有民居,所以仓库之类的军用设备倒是非常多。 不过汉代县城一般也就占地两平方公里,城内往往就是从东门到西门,南门到北门各一条大街,形成十字路口,城中居住的百姓从几千到几万不等,能住几万人的城池,基本可以算是一郡治所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没有民居能腾地方的事情。 现在安阳城内光居住的士兵,就有三万多人,比普通县城住的人还多。再加上还有其它物资堆积,导致城内的仓库其实一次性储量并不是很大,三万多人每日吃喝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仓储存满,也不过是三月用度而已。 而由于恶劣天气缘故,前两个月一直都没有新粮补充上来。所以实际上安阳城内粮草只能坚持一个月左右,如果再没有新粮食补充,再过一个月全军就得喝西北风,因此闵纯才催促着颜良文丑派人运粮。 颜良文丑自然也是满口答应,在他们看来,关羽军已经撤走,城外暂时没有了威胁。且大雨停下,北城门外就是洹水,上面建造了浮桥。前些日子大雨把浮桥都淹没,现在雨停了,水位应该已经降下来,正该是运粮的时候。虽然城里还有余粮,可也得早做准备嘛。 到了半夜时分,安阳城内的大部分袁军士兵都已经休息。只有四周城楼上,还有来来回回的夜班士兵不断往来巡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声音一开始很远,不断回荡,接着越来越近,如远古巨兽咆哮,令人头皮发麻。 “听,那是什么声音?” 西北城头上,一名士兵竖起耳朵,隐约能听到轰隆隆的响声。 另外一个士兵认真听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道:“好像.....是打雷的声音吧。” “你家打雷这么连贯的吗?而且这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士兵没好气道。 “会不会涨大水了?” 旁边第三个士兵随口插了一句话:“原来我家乡涨过大水,好像就是这种声音。” “这雨不是停了吗?为什么还会涨大水?” 第二个士兵抬起头纳闷地看向天空,天空乌云还未散去,但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 “也许是山洪。” 第一个士兵趴在城头往洹水上游的方向去看,外面黑魆魆地,只能听到咕咚咕咚的水流激荡的声音,什么也看不清楚。 洹水上游就是在太行山里,雨天过后太行山里发生山洪实在是太常见了,靠近太行山山脚附近的百姓都知道。 同时泥石流、山洪以及干旱,也是威胁栖息在太行山中的黑山军以及周边冀州百姓的可怕杀手之一。 “山洪就山洪吧,还能把我们淹了不成,继续巡城吧,小心对面来偷袭。” 小队的队长懒洋洋地说了句,反正他们是在地势较高的城中,即便发生洪水,也不可能淹没到城里。 前些日子城内水淹没到了脚踝,不少士兵的脚都泡坏了,还好城外的洛阳军帮忙挖渠通水,可整天窝在里面也不是个事,这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啊。 队长发话了,几人就都不说话了,只有第一个士兵,依旧忍不住好奇,继续向城外观望。 洪水离得数里之外就已经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从蓄水的大坝出口处到此地二十多里地,两岸大片土地被淹没,等到安阳城的时候,倒是被这段距离的分流了不少。 不过陈暮本来就没指望直接用洪水把安阳冲垮,他是学曹操,不是学关羽,只是把安阳周边地区直接变成一片泽国,让运粮车队不能进入。 所以下游大坝修建处,同样是距离安阳二十里左右,这样经过安阳外围的水渠引流,城池周围四十里都会被淹没。 浪花声由远及近,滚动着汛潮一路划过了安阳城外,继续向着下游的方向而去。 在城头的士兵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水流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似乎有滚滚波涛在翻涌,但也仅此而已,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浪涌过一样,没有带来丝毫冲击。 至于城里熟睡的人就更加没有在意,很多人以为只是又下雨了。司隶周围的山太多,盆地结构导致冬天阴雨连绵是常有的事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然而里面的人不知道,此时在外面的山头上,正在山脚观察的士兵,手里举着火把,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之前在城外挖的水渠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疯涨,水量很快漫过了地面,开始向四周延伸。 “涨水了,涨水了,涨水了!” 关羽军士兵看到水平面疯涨,很快淹没了地表,马上兴高采烈地回头大喊:“快,快向将军报告。” “涨了涨了!” 去报告的士兵撒丫子狂奔,一路小跑上了山坡,将情况报告给了关羽。 关羽和陈暮都在等待,其实只能等待,因为后面坡上新的营寨还在修建,没有地方可以休息,自然也就只能在这里等。 二人正说说笑笑,远远的听到了潮水翻涌的声音,陈暮就说道:“这必定是徐晃已经放开了水闸。” “呵,我在城外挖了那么多蓄水用的水渠,只要涨水,就让城里全部淹没。” 关羽自信满满。 正在此时,士兵上来了,将情况报告给他们。 陈暮笑着说道:“此地离安阳已经有五里,现在已经开始涨水,我很期待明日那颜良文丑起来之后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关羽抚须大笑:“四弟,你可是帮我出了口恶气呀。” “二哥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届时安阳城周围一片泽国,粮草运输不进,颜良文丑必然狗急跳墙,准备突围,洹水他是别想了,水流湍急,他必定会从东南面往下游方向逃窜。” 陈暮继续说道:“二哥可以先派人将他去路堵住,然后我们从侧面绕道袭击!” “嗯。” 关羽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道:“甚秒,就这么办。” 诸葛亮为什么能算到曹操必走华容道? 那是因为曹操没有别的选择。 水淹安阳的计策已经成功,城内的人就会被水困住。 虽然大水仅仅漫过膝盖,强行出去,也不是不能走,然而出城之后,该如何逃离? 荡水和淇水现在源源不断地注入洹水,洹水水位暴涨,淹过了地平线,将两岸周围几十里全都化为一片泽国,想从洹水上方渡河,难如登天。 西南面就是关羽军营寨,走这边就是自投罗网。西北面是洹水上游,那边还有徐晃驻军,他唯一可以走的,就只有东南下游方向。 从那边走,是可以直接进入一座袁军控制的城市——内黄县。 此地在洹水与荡水之间,地理位置等同于安阳到荡阴之间的中间区域,位于黄泽湖畔,处于荡水下游,这里守军一直在与荡阴和朝歌一带的洛阳军纠缠,相比于从其它三个方向走,这边十分安全。 陈暮便是建议关羽出兵截断颜良文丑的去路,主力部队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等到颜良文丑因为城中粮食缺乏,不得不弃城逃走的时候,就是他们覆灭之时。 关羽欣然采纳了四弟的提议,准备等到第二天,就付诸行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水淹安阳(爆更第二章) 当安阳城夜晚士兵换防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眼。 军营被水淹没了,由于安阳的建造就是为了一座军镇打造,所以城内并非帐篷,而是一座座营房。 夯土结构的营房一座就能居住五十多名士兵,房间条件简陋,住的是大通铺,左右墙边各修建了一道土炕,上面密密麻麻各摆放了二十多张床位。 这些土炕离地面不过膝盖高度,当时水位还没有那么高,只是半夜起来换防的士兵迷迷糊糊一脚踩进水里,才发现不对劲。 因为害怕营啸的缘故,士兵们武器和札甲都是存放在营房它处的库房内,冬天寒冷,多合衣而睡,起床之后,直接一脚往地上趟,去穿鞋,结果两脚直接淌进冰冷的河水里,吓得人一激灵。 “营房进水了!” 有人大喊一声,喊叫惊醒了周围很多士兵,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地面居然积满了积水,已经达一尺(23.1)高,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增长,惹得士兵们忙不迭淌水出屋。 外面咕咚咕咚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暴雨天气,导致河水泛滥而城中积水。之前发生过一次,还是关羽在城外挖掘沟渠帮助他们解围,让颜良一顿嘲笑。 结果很多士兵出了房屋才发现,外面根本就没有下雨。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雨早在四个时辰之前的昨日傍晚就停了,现在天上一滴雨都没有往下落。 很快城内莫名其妙涨水的消息传遍了全军,又过了一会儿,山洪爆发的消息又传遍了全军,于是该睡就睡,该继续换防就继续换防。 山洪的消息是之前在城头巡逻的士兵说的,他们都是亲眼见证者。这种情况非常常见,比如说安阳这里没有下雨,但太行山里面正在下雨,水流汇集流入了洹水上游,洹水暴涨导致城内被水淹没,属于正常的自然现象,过两天水就会自己退去。 颜良文丑也得到了消息,本来还一惊一乍,从府邸出来想去看看情况。后来又有人来报说是洹水上游出现了山洪才把下游淹没,就又回去继续呼呼大睡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等上游雨停了,下游水泄掉,城里也就会变安全。 最主要的是古代城池建设当中,粮仓的位置除了不能离水源太远以外,同时还必须处于地势较高的位置。安阳城中的粮仓就在地势最高处,前些天暴雨也没有淹掉,粮食很安全,只要粮食没事,那城里就没事。 抱着这种想法,颜良文丑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昨夜原本还只是一尺高的积水,已经涨到了二尺高,把很多营房的通铺都给淹没,士兵们只能抱着褥子先躲到地势更高的仓库那边居住,因为粮仓已经吃了三分之二,有大片空地,营房被水淹没的士兵就只能先在仓库对付一下。 闵纯和颜良文丑等城中大小将领来到城头上,先是观察了一下城内的水位,又看了看城外波涛滚滚的洹水。洹水都已经泛滥成灾,不断冲刷着两岸泥土,水平面淹没了周围地表,两岸树木都被大水覆盖,之前连接对岸的浮桥都被冲垮了。 浮桥冲垮其实没什么,要想修建一座浮桥并不算太难。关键是周围数十里全都被淹没,水位深及膝盖,两岸直接变成沼泽,如果对岸要运送粮草的话,那泥泞的沼泽就是第一道无法逾越的难关,车轮根本不可能在上面行走。 即便马车可以解决淤泥堵塞道路,让车轮陷进去的问题。那过河怎么办?安阳之所以建在洹水南岸,就是起到战略军事作用。洹水很长,敌人想在它处过河实在太容易,若是建在洹水北面,则毫无军事意义。 只有建在洹水南岸,才能在洛阳军主力渡河之后,威胁到河内腹地乃至洛阳的安全,起到震慑作用。而现在洹水暴涨,水流湍急,浮桥被冲垮,难道用船运粮,这么快的流速就不怕船毁人亡? 所以说,古代战争气候真的是个老大难题。有的时候明明可以战胜对手的时候,忽然给你下个雨,再给你刮阵风,然后来场雪,旱灾、洪涝、冰雹、地震,自然灾害层出不穷。 闵纯看到城内城外的灾情一片水深火热,气得不行,狠狠地在墙头上一拍:“可恶,怎么忽然又爆发山洪了。现在城中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粮草,浮桥都被冲垮,对岸也被水淹没,这可如何运送粮草啊!” 颜良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山洪爆发,无非是五行山中突降暴雨,导致洹水上游发水所致,等到雨停之后,水流必然会下降,主簿无需担心。到时候再修建浮桥,重新粮草运进来就没事了,难道它还能下一个月的雨不成?” “是啊,些许小事尔,再一个月天气应该回稍微回暖一些,不用担忧。” 文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河水暴涨淹没城池的事情以前也见过,过几天雨停了,等到水全往下游流走,水位自然会降下去。 然而闵纯还是忧心忡忡道:“二位将军,事态紧急,不可不忧心呀。” “无妨的,过几天再看看吧。” 几人巡视城墙,很快来到南门,就看到南城门的水同样泛滥,之前关羽挖的水渠现在全都溢出来,浑浊的江水不断往护城河里注入,导致护城河又通过城中水门流入内城河,然后蔓延到了街上。 此时闵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糟了,城内的水井,快派人去看看井中的水是否还清澈?” “主簿,昨夜打水的时候看过了,还算清澈。” 有士兵回报。 “那就好,那就好。” 闵纯总算放心下来,现在他最怕的就是水井也变得浑浊,到时候士兵们就只能喝脏水。 脏水喝了闹肚子古人不是不知道,但更多的时候属于饮鸩止渴,不得已而为之。 直到此时,众人才注意到,远处一片小山坡上,关羽军修建了营寨,早就远离地面,并没有让军营进水。 “奇怪,关羽为什么知道今日会发大水把城池淹没?” 颜良纳闷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发大水的时候,他的营寨就进水了,今天雨停了,他反而往山上迁移去了?” 文丑随口道:“那徐晃不是在林虑吗?林虑就在洹水上游,许是徐晃告诉他五行山中正在下大雨,洹水下游可能会被淹没,这才迁移的呢。” “这倒也是。” 颜良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乐呵呵地道:“那关羽当真是愚蠢不已,我又想起了他上次帮我们挖建水渠,疏通河道的事情。可惜他挖得不多,如果多挖个几十条,也许今天的水也被它泄掉了。” “哈哈哈哈,我从军多年,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好心的敌人。都说青州的刘玄德仁义,我看他们是仁义傻了。战场上厮杀,还讲究帮敌人挖渠通水,怎么会有这么愚笨的人。” 文丑也附和着大笑。 实在是关羽前些天帮他们挖水渠的事情确实帮了他们大忙,一开始还以为关羽是在挖地道,因此还十分戒备。 但后来想了半天,安阳修建在洹水边上,除了重要战略地位以外,还有个问题就是河流两岸的土质较为松软,如果挖掘地道的话,很容易造成地道塌陷。 我们看各朝代史书就会发现,古代攻城战中如果有出现挖掘地道攻城的记录,地点往往都是在北方而不是南方,土质往往是在较为坚硬的地区而非柔软的地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安阳就在太行山脚下,附近河流众多,从太行山流出来的地下水资源丰富,挖水井容易,挖地道那是难如登天。 因此关羽挖掘地道,那就是自掘坟墓,颜良文丑在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就再也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然而闵纯看着城外的那些水渠,皱眉盯了许久,嘴里边喃喃自语道:“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颜良不解问道。 “就总觉得哪些地方出了问题,关羽既然可以选择迁移至上山,为什么还要挖掘水渠呢?” 闵纯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说道:“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文丑想了想道:“许是他觉得挖水渠也不是件事,所以干脆迁移营寨,一劳永逸?” 挖掘水渠也不止是安阳城受益,之前暴雨的时候,关羽军营寨也被淹没了,有了水渠泄水,营寨内的水才降下去,因此他们对关羽挖掘水渠并未有过怀疑。 但闵纯却觉得,既然一开始就可以迁移营寨,那为什么要挖渠?而且还帮他们城里泄了水,这不是傻子行为吗? 可仔细想了半天,又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怀揣着心中的疑虑,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这些水渠本来就不是蓄水用的,而是用来引洹水里的水流把城外大片地方变成泽国,形成一片沼泽地带。 因为我国地形总体形势是西高东低的情况,护城河连接着洹水,洹水暴涨,城内发大水,但城外受灾情况必然不会太严重。水流会自己往下游方向流动,而不会主动往地势更高的西南面流淌。 这样城西南地区,顶多淹没那么个几里,而不是几十里范围。 有了大量水渠引流之后,水渠中的水暴涨,如此城南地区同样变成一片泽国,再加上东面地势低,水就会往洹水同一个方向流淌,因此这些水渠的作用,就是把安阳城的南面和东面大片区域纳入沼泽范围,逼迫颜良弃城逃跑的时候从东面洹水下游方向逃离。 可以说,这个套路是一环扣一环,先蓄水,再挖槽,最后引流。在曹操水淹邺城的基础上,还夹杂了心理战术以及气候战术。安阳城内的守军,仿佛已经如瓮中之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安阳城外的水域依旧没有下降的趋势。颜良文丑闵纯不知道,陈暮沟通淇水荡水,现在两条河一起往洹水里注水,相当于三条河流的水流量同时涌入一条河流,洹水史无前例地出现巨大水量,滚滚洪水一直泛滥,根本不可能让水位下降。 实际上此时下游早就被淹没了,下游的大坝处于河道最窄处,是两个月前还是洹水枯水期的时候修建,这次用的不是木制大坝,用的是水泥浇筑,修得倒是坚固,可架不住水流直接蔓延过地面,不再经过河道。 暴涨的河水从左右河道两侧分流出去,由于地势的问题,左侧河水则淹没了魏郡腹地大片平原地区,对地势较低的地方造成了很大的洪涝灾害,最后流入了清水。 而右侧分流出去的河水把下游地区的内黄、繁阳一带淹得差不多,然后波涛滚滚继续泛滥,流入黄泽,最后汇入故大河。 历史上曹操仅仅只是掘了漳水,就直接让邺城周围四十里变成一片泽国。而陈暮是掘了三条河流,哪怕这三条河流单独拎出来都不如漳水大,但三条河流加在一起,绝对是漳水的两倍,造成的威力也远比曹操大得多。 不仅把安阳周围数十里淹没,就连袁军在北面的很多防区、碉堡、岗哨、营寨都成为了灾区。最难受的水位不深,不能用船,可又不浅,马车无法通行,几乎只能徒步走,袁军深受其害。 颜良文丑闵纯还指望着再过些日子,太行山里雨停了就能停下。可等了近十天,洹水的水位依旧没有下降的迹象,城内还是水漫金山,就连水井都逐渐浑浊起来。 这样糟糕透顶的情况一下子让三人都满是惆怅,再一看远处山上,关羽军岿然不动,大量士兵对他们严防死守,显然是在看他们的笑话。 而且更难受的是,正在此时,一匹马飞奔来到城外,以极其高超的箭术,将一封信射进了城楼梁柱上。 三人拆开信一看,居然是关羽的嘲讽信,问他泡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 一时间颜良又急又气,前些日子他还写信嘲讽关羽,眨眼间关羽就还以颜色,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最重要的是信中极尽嘲笑,还说他像是个女人一样藏在城中,不敢出来与他作战。 在当时被说成女人绝对是一个很大的羞辱,诸葛亮送司马懿女人衣服,逼迫司马懿出战,可见其中奥秘。 颜良作为武将,却被人说成是个大娘们,当时气得他把手中的信撕成碎片,趴在城头,目光赤红中带着凶厉之色,恶狠狠地看着城外营寨。 “关羽,吾誓杀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偏师攻兖(爆更第三章) 刘备军撤退了。 虽然青州的大船撞毁了浮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继续围攻袁尚和审配的营寨。 张辽为了加固营盘,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这些设施如今都掌控在袁军手里。而且更重要的是,修建一座水上浮桥,并不需要多久。 靠个人力量,当然难以维系。但别忘记,袁绍可是有数万大军在河对岸,只要分工协作,大量砍伐树木,制造船只以及木板,再使用绳索和铁钉等工具,数百训练有素的工匠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建造出一座浮桥。 如今大河故渎东岸的床弩、投石车都已经被毁得差不多,刘备也没有什么攻城器械,一不能阻止袁绍过河,二不能迅速把袁军营寨攻破,现在唯一的选择,自然只能在袁绍过河之前退兵。 好在虽然将士们十分疲倦,但平原城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地,大军收拾了战场,将战死同袍尸体搬走,然后缓缓撤退,走了约一个多时辰,这才安全回到了平原城。 那边袁绍也是加紧修建浮桥,花了一段时间,在被大船撞毁的浮桥基础上进行重新修补,很快又建造出了十多条桥梁,西岸的袁军快速过河。 前面的士兵过河之后,迅速接手了河东的两座营寨,后面的士兵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一边清扫战场,一边整理营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袁尚与审配十分狼狈地在岸边上等待,过了片刻,袁绍风尘仆仆过来。 他本人是在一群人的簇拥中上的岸,他的身后士兵来来往往穿梭,周围只有几百护卫,但显然没有人敢来行刺。袁尚和审配带着残存的大小将领急急忙忙过来迎接,见到他立即跪下磕头请罪。 “父亲!” “明公!” 两人皆是惶恐不安,这一战失败,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袁绍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但正是没有变化,才是最精彩的变化。 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寒冬腊月,跪在后面的大小将领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浑身发凉。 “起来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袁绍才淡淡地道:“大冷天这么跪着也不像个事。” “多谢父亲。” “多谢明公。”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 袁绍眯着眼睛,扫视了远处满地尸骸,血流漂橹的战场,漠然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把刘备困在此地了吗?” 审配看了眼袁尚,站出来咬牙道:“明公,配确实已将刘备困在此地,他的军队俱已疲倦,士兵死伤众多,眼看我军大获全胜,即将生擒刘备之时,哪料到他的援军先到,忽然发动袭击,我军猝不及防,大败而归。” “你的意思是怪我来晚了?” 袁绍皱起眉头。 “不是不是。” 审配连忙道:“是配的过失,原本公子尚命令我等要小心戒备,组织一部分兵力在外围作为预备役,防止刘备另设伏兵。是配以为刘备已无计可施,派大军压进,在追杀青州军时,不慎中了埋伏。” 这就是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袁尚以感激的目光看向他。心里在想,审配居然如此忠心耿耿,终有一日他若能得到权力,必然重用他。 然而袁尚却是不知道,审配对于袁绍的性格清楚得很。袁绍对于三子的喜爱,几乎已经都了溺爱的程度。 因为袁尚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材,几乎跟年轻时候的袁绍一模一样,在古人眼中,这是虎父虎子的象征,属于某种祥瑞。如果某个儿子长得不像自己,反而会比较厌恶。 所以审配表面上看,是在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实际上,却是在为自己逃脱罪责。 一旦他把所有罪责全往袁尚身上推,爱子心切的袁绍必然大怒,这次战争失利,就一定会拿审配作为代罪羔羊,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反倒是将袁尚从里面摘得干干净净,同时再说点袁尚的好话,立即就会让袁绍心中高兴。这样一来,战争的失利,也就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太大惩罚。 果不其然,袁绍听了这句话,沉吟片刻,摆摆手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胜负之间,兵家常势。也是青州军离此地更近,支援更快,并非你等过错。” “谢明公恩典。” 审配得了台阶,马上顺着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的一切罪责全都没了,就是不知道那些死在旷野之上的近万冀州军孤魂,会如何作想。 袁绍背负双手,顺着河边漫步行走,沉声问道:“此次战役,你们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获得了两处营盘,正适合作为后方粮草的转运之处。青州水师有大船之利,有了这两处营盘,也会方便许多。” 审配就立即道:“是的明公,我们在搭建浮桥的时候,青州水师曾经想冲毁浮桥,被我们用铁锁拦下。现在我们占据河东,必要在此地布下重兵防守,如果不驻兵的话,他们会随时拆毁桥梁,导致我们后方粮草运输不上,我认为可以多用铁锁将河面拦住。” “嗯。” 袁绍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 几个人顺着河边继续行走,袁绍问了很多关于刘备军实力、武器装备、士兵人数、战斗意志等等问题,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 正在此时,不远处又过来三人,正是刘惠、许攸以及荀谌。 历史上,官渡之战时,袁绍是以审配、逢纪、沮授三人为监军,掌控一定数量的兵马。 这里面原本应该还有个郭图,郭图曾经与淳于琼一起领军出征,结果在白马之战当中被曹操击败,失了军权,后来便一直待在袁绍身边担任宠臣。 同时田丰、许攸、荀谌三人为谋主,三个人出谋划策,制定攻击计划。 只是在官渡之战的时候,田丰和许攸的计策袁绍都不采纳,而荀谌那时几乎透明,什么计策都没有出,导致袁绍听了郭图的“良计”,许攸叛变投敌,造成了此次大战的失败。 而如今历史早就改变,沮授田丰进入了青州阵营,整个宗族都已经迁往青州,早就跟袁绍没了关系。 所以现在袁绍是以刘惠、许攸、荀谌三人为谋主,以审配、逢纪、郭图三人为监军。但郭图也是老倒霉蛋了,与淳于琼面对青州军屡战屡败,先是被徐荣打得找不着北,后来又被张辽突袭,导致淳于琼战死,郭图再次失了兵权,现在在后方督运粮草。 这次三人来得很慢,一直过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抵达此地,是因为袁绍听说审配困住了刘备,急切之中,立即整顿兵马,命令大军快速行军,三人则刚好在后方处理鄃县那边的事情,没有跟上,听闻袁绍出征了,才急忙赶来。 见到三人过来,袁绍就站在河边等待。过了好一会儿,三个人才来到一行人的身边行礼问好。 “明公!” “明公!” “明公!” “嗯。” 袁绍点点头,望着远方辽阔的天空,轻声道:“边走边说。” “唯!” 三个人就也跟在袁绍身边,继续在河边漫步。 袁绍轻声说道:“根据前方的探马回报,平原东北的安德一带,刘备布下重兵,那附近陵河、商河、德泽湖泊等地,皆已经冰封,我想派兵占领,你们觉得如何?” 刘惠说道:“现在天气寒冷,确实是占领这些地方的好时机。还有西平昌、般县等地。大河下游水流湍急,不宜过河。唯有龙凑渡口可到高唐,然青州有大船水军,如果不占领大河下游北岸,恐怕青州水师将会袭扰我们后方,烦不胜烦。” “嗯......” 袁绍正沉吟着。 许攸笑了起来:“走陆路去高唐,也没必要非要从龙凑渡河。大河中游段能过河的地方无数,远的不说,仓亭渡口、茌平渡口,皆可以过河。明公为何不派一支偏师,自兖州进攻平原济南等地呢?” 自兖州出兵? 这个方案之前谋士团其实讨论过,让袁绍犹豫了许久。 倒不是忌惮曹操,说句不好听的,昔日的小老弟他还没看在眼里,而是相比于从平原直接进攻,从东郡过去更不好打。 东郡境内有两条超级大河以及一条大型河流,两条超级大河是黄河与济水,一条大型河流是漯水。 三条河流齐头并进,一同流入平原国,然后在平原境内分道扬镳,黄河扭头向北,分割了整个平原国,没有进入济南国,而是从平原进入乐安,最后在利津流入渤海。 漯水和济水则是分别从平原中南部以及平原南部流入济南国,最后在乐安国的千乘县与乐安县各自也流入渤海。 汉末时期的黄河位置跟两千年后不同,上游地区没什么区别,但到了郑州就开始变道,汉末的黄河是从郑州北面进入新乡,然后途径濮阳,进入山东聊城境内。 而两千年后则是变成南下经过河南开封,然后是菏泽,等到再进入聊城的时候,逐步靠近原来河道。 但不同于后世,此地的黄河并非处于平阴县与东阿县二县之间,而是处于聊城市与东阿县之间,算起来的话,汉末的黄河与现代的黄河,差不多是往南平移了那么二三十公里的样子。 之所以要花那么多时间来说明黄河道路的问题,是因为济水。 济水在后世已经不存在了,但它在汉代属于五岳四渎之一,与黄河、长江、淮水并列! 当时济水的地位非常高,高到什么地步? 新皇登基的时候,需要开设祭坛,祭祀天地,五岳,四渎。 也就是说,就连汉代皇帝都要祭祀济水。 这不仅是因为济水养育一方儿女,同时也是因为它的水流量与河道宽度都是当时首屈一指,仅次于黄河长江淮水三条河流,可以说在江河湖泊当中名列天下第四! 包括后世黄河的平阴县境内到济阳县这一段水道,就是用的古代济水的故道。 这意味着汉代的济水,就处于后世的东阿县与平阴县之间。与当时的黄河相隔不过二三十公里,距离靠得非常接近。 两条超级大河拥挤在一起,再加上另外一条大型河流漯水,构建了这片区域极为复杂的水域系统。 而且后世平阴人和济南人应该都知道,从平阴到济南这一段黄河南岸附近,就已经是泰山山脉的地区。这里地形复杂,山区此起彼伏,还有大量的关隘。 在东汉这片区域地形就更加纷乱,道路崎岖难走,险要之地非常多。战国时期,齐国就在这附近设置了齐长城,两千年后,都还有大量的残垣断壁,可见这片区域,属于像虎牢关那样的难关险道。 区别在于,虎牢关的地形是黄河与嵩山之间的狭小关隘。 而平阴这边的地形,则是黄河、济水、洛水以及泰山之间的狭小关隘,在大体结构上,二者非常相似,都属于河与山中间的夹缝。 包括乐毅伐齐的时候,五国联军就是绕开此地,直接从黄河北面渡河杀入高唐。 现在袁绍的进攻路线也是如此,破平原,占据黄河北岸,然后从龙凑渡口过河,进攻如今的高唐县。 倒不是袁绍学乐毅的进攻路线,而是就事论事来说,从北面渡河进攻,远比从黄河中游地段过河,然后再从黄河与泰山之间的狭小通道过去更加安全。 因为三条河流相互纠缠,导致汉朝的时候,此地水域河流繁多,如东平湖、水泊梁山等地区,就离这里不远。 刘备利用这里独特的地理位置,在这里布置了重兵,青州水师的大本营就安插在此地。 同时各处水域又置有大量的水寨、坞堡、碉楼、城池、关隘,并且重新修葺四百年前的齐长城,导致此地坚如磐石,易守难攻。 如果没有水师的话,即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逾越过去。 所以袁绍一开始,就否决了从西面进攻青州的想法,而是继续采用乐毅伐齐的路线,从黄河北面进攻。 但许攸忽然旧事重提,把之前已经否决的方案重新提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袁绍也知道许攸不会无的放矢,而是出声说道:“子远,之前我们不是商讨过吗?自茌平渡河,临邑一带皆有青州军重兵把守,此处易守难攻,如虎牢关一般临大河济水泰山,恐怕难以逾越。” 许攸笑道:“之前我也以为如此,然就在今日,我得到了济北相鲍信送予曹孟德的书信,信中提到,青州军前线压力巨大,因而将卢县与茌县交还与他,问他如何处置。” “什么,卢县和茌县?你确定是这二县吗?” 袁绍震惊不已,没有想到青州居然放弃了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关隘。 许攸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确定,正是卢县和茌县。” 袁绍睁大了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等他震惊过后,接着就是狂喜道:“那刘备简直是糊涂了,居然把这二地给放弃了,若是真的如此,恐怕确实可以出一偏师尝试一番。” 刘惠皱眉道:“子远,消息可靠吗?” 许攸不满道:“子惠莫非是怀疑我向明公报告虚假情报?” “那倒不是,只是想确认一下。” 刘惠不想与他争执。 许攸便说道:“这是东武阳派出的缇骑所获,绝对可靠。” 青州有军情司,冀州同样也有情报机构。 或者说,也不算情报机构。而是正常的军队探马斥候,在敌占区四处游弋窃取情报。 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官渡之战中,许攸派出去的斥候就截获了曹操发往许昌催促粮草的书信,得知了曹操军中已经没有粮草的信息。 此时东郡有不少地方都掌控在袁绍手里,如东武阳、顿丘、阴安、卫国等地,当初陈暮从青州去洛阳,还得绕开这些地方,就是因为这附近多有冀州兵马。 这些兵马派出去的斥候就会在黄河南北两岸到处游弋,而恰好鲍信的济北国就处于东郡与泰山郡之间。 如果鲍信想要给曹操送信的话,由于东平湖以及八百里水泊梁山的问题,要么只能选择从东平国南下山阳郡最后再进入济阴郡,要么就只能选择从东郡直接往济阴送过去。 前者太绕了,路程也更加遥远。正常情况下,肯定会选择后者。毕竟东郡黄河南岸大部分地区,还是在曹操手里。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这封信件恰好就被冀州军截获,让许攸获得了一个关键信息。 那就是青州军放弃了卢县和茌县! 卢县和茌县是哪里? 是后世的肥城市以北,以及泰安市以北。 这两地挨得很近,处于两侧山谷当中,乃是极为重要的战略之地,归属于济北国。 同时这里也是齐长城的防御区,在后世这附近有齐长城风景区,牛山穆柯寨风景区,卧龙峪生态风景区以及泰山风景区等等。 从此处可以直接穿过泰山,直达济南,差不多就是从泰安市,顺着G104国道一路向北,进入济南市长清区这个路线。 在汉代,茌县就处于泰安市到长清区的中间。 至于卢县,则是在肥城市到长清区的中间,在后世属于S104省道。 如果打开地图的话,就会一目了然。 这二县都处于两片山区的中间地带,正如潼关和成皋县一样,卡在关键位置,让敌人难以从兖州方向进攻青州。 可是现在青州军自己主动放弃,而兖州的曹操实力弱小,根本不能与袁绍抗衡,如果出兵占领了此二县,立即就扼住了从兖州通往青州的咽喉,可谓是至关重要。 袁绍此时面对青州军的压力还是极大,绝没有到志得意满的地步,许攸的建议让他十分慎重,忍不住深思熟虑,考虑起这个提议来。 然而审配却纳闷道:“卢县和茌县乃扼守咽喉要道之地,青州军即便兵力不济,也绝不该放弃此二县才是,哪怕只派数百人,亦能起到阻碍我们的目的,为何忽然撤兵呢?会不会里面有什么阴谋?” 许攸嗤笑道:“正南兄,你也不瞧瞧,我们十余万大军自北方压境,青州总兵力也不过七八万人,防守我们已经十分艰难,不说其它,光此地一战,刘备已经是倾巢而动才勉强将我们前军击退,他哪里还有其余兵力驻守它处?何况他也以为我们只会从北面进攻,南面无碍,将兵力撤出集中北面,亦在情理之中。” “话倒是这样......可我总觉得.......” 审配一时迟疑。 刘惠和荀谌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嗯,子远之言很有道理。” 袁绍沉吟着点点头:“这样,令东郡兵马出动,进攻济北国,此事就由子远你去办。” “多谢明公!” 许攸兴高采烈地领命而去。 袁绍扭过头对众人说道:“绕道奇袭济北国之事,只是偏师之法,正面强攻,亦是还要我等出力,我们占据河口,先休整两日,后天进攻平原!” “唯!” 众将士齐齐俯首,新的战争马上又要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辘轳车 刘备撤回平原之后,立即固守城池,准备新的战斗。 但接下来几天,袁军都没有进攻,而是大军分散出去,迅速渡过平原南北周边区域的各条河流、湖泊,占据了大片战略要地,将平原包围。 对于此事刘备也没办法,今年冬季河北格外寒冷,比之往年幽州都要冷许多,那些小河小湖都冻上了,根本无法作为防区。 因此平原周边地区,除了龙凑渡口,以及西北面的安德县、西平昌县、般县等地以外,几乎都被袁军所占据。 袁军就像是一头巨无霸伸出的触手,平原县作为中流砥柱,死死地顶在了最前面,但它的身后,左侧,右侧,全都开始被袁军的袭扰,大片土地被侵占。 平原是一个大郡国,因为地势平坦,拥有广袤的耕地,因而人口众多,和帝时期,青州总人口不过三百余万,仅平原一地,就有一百万。 如今青州日益昌盛,作为南北往来贸易中心,与冀州的对峙前沿,盐、棉花、粮食、铁器集中销售地。平原郡已经成为河北地区最繁华的郡国,比之冀州治所魏郡,青州治所临淄,还要繁茂。 沃野之上,到处都是村庄,田地。袁军四处扫荡,好在青州早有应对,将黄河北岸的百姓迁移至乐安、济南等地安顿,数十万人拖家带口渡过黄河,等待战争的胜利。 袁军虽一无所得,但把原来青州军在河流附近的大量岗哨、营寨、堡垒、防区全都给占据或者销毁,让黄河北岸的九河地区防区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刘备领军解除了大河故渎之围,但自己却深陷囹圄,遭到袁军团团包围。城中的粮草倒还有积存,因为平原县城是平原郡的治所,又是整个平原最大的贸易中心,光县城人口最多的时候,一度能达到二三十余万,比之临淄还要多。 因而城池建造极大,比之袁绍在河内临时铸造的军镇安阳大了数倍。城中现在已经全空,百姓皆迁移至黄河南岸。刘备在城中囤积了约一年的粮草,城内还有接近四万大军,青州一半主力基本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平原城经过水泥加固,防御力大大提升。在城中军队数量众多,粮草足够,各种军用设施齐全以及城池防御力大大增加的情况,刘备有信心与袁绍在此地展开长时间拉锯战! 这也是青州第二战略,在第一战略当中,是以鄃县、灵县等地为短暂的缓冲区。正如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把延津、白马等地作为第一狙击点一样,稍微拦截一下袁军,就立即撤退到官渡,然后开始第二阶段的持久战策略。 本来在青州设想的第二战略之中应该没那么被动,可无奈还是那句话,今天冬天太冷了,没有办法。于是他们只能放弃原本应该是由臧霸、典韦等人驻守的九河防区,改成大后方的安德与西平昌县城。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各种军事调动,袁绍渡河之后,也没有马上强攻,而是对鄃县以及大河故渎附近进行了加固,利用张辽太史慈留下来的两处营盘,重新进行了修缮工作。 包括在大河故渎河面上设置大量的铁锁拦截青州水师,并且在原来浮桥的基础上,将所有浮桥全部连接在一起,形成数条宽四丈,长四五十丈的大浮桥,这样便于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马通行,从而方便冀州军在平原国境内持续作战。 很快,十二月来临。冀州军进入平原国境内已经有一个多月,平原城外,新的袁军营寨也已经开始修建,工匠在打造攻城器械,骑兵在旷野之上游弋,在龙凑、安德、西平昌等地,双方更是多有在野外交战。 而此时此刻,就在袁绍兵临平原城下的时候,此时的河内郡与魏郡交界处,安阳城池当中,粮草彻底见底,但城池周围的水域,却依旧没有下降的趋势,洹水波涛不绝,将安阳淹了个彻底。 安阳到邺城不过七十里,这中间又有武城、九侯城等防区,袁绍为了应对洛阳的威胁,在此地布置下了重兵,洹水北岸附近,自然也有袁军的重要营寨驻扎在附近野外。 这个时候,离安阳约十余里,离武城大概三十余里的袁军营寨内,袁谭辛评二人正在商讨着对策。 一开始安阳城被水淹没的时候,驻扎在洹水北岸的士兵并没有在意。因为之前就发生过一次,那次水淹没多久,等大雨停之后,水位就自己降下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次洪水一涨就是大半个月,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变成了一座围城。 驻扎在此地的袁军马上向邺城的袁谭汇报,袁谭得知消息后,让逢纪镇守在邺城,然后召集麾下谋士辛评,武将汪昭、岑璧、彭安等人,亲自领兵两万人过来支援。 两万大军,加上本地驻守的一万多士兵,以及西北面九侯城数千,武城数千,内黄繁阳一带万余人马,总兵力达五万之众。 这只是洹水北岸附近的兵力,邺城还有两万人,再算上安阳城内不到四万的颜良文丑部,以及其余各县城、乡亭驻兵,魏郡总共兵力差不多是在十二万左右,光安阳前线一带,就聚集了十万人马,冀州这次也是倾巢而出,拿出了全部家当。 事实上二十多万的军队,差不多也就是冀州的整个家底。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十三万人全军覆没,高览张郃带几万人投降曹操,八万人被坑杀。而袁绍一死,袁氏三子每人各分家产,各有数万精兵,可见袁氏底蕴之厚。 曹操平定河北,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攻下。而刘备攻打袁绍,陈暮可不敢再去赌一次官渡之战,因此只能当面锣,对面鼓,与袁氏二十多万大军开展正面交锋,不管是洛阳还是幽州亦或者青州,压力都不小。 不过他的三面包夹的大战略显然是奏效的,袁绍分兵严重,虽然每一面方向都有碾压兵力。可在每次在正面接触的时候,双方的兵力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因为袁绍的兵力被陈暮设计太分散导致。 这个时候洛阳军在河内的总兵力也达到六万人,仅仅比袁军前线的十万兵马少一些,且由于黑山军的补充,再训练数月,将会又有几万精锐补充,双方的差距将会进一步缩减。 袁谭当然不知道洛阳的实力正在壮大,当他带着大军过来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洹水四溢,即便是十多里外也遭受了水灾,军营被迫搬迁到了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越靠近安阳,水就越深,离洹水最近的区域,甚至水已经漫过了腰部。 过去查看的斥候只敢在洹水北岸约二里外的一处高坡上远眺城池,看到城楼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动静,只有旗帜在上分飘荡。 因为离得太远,斥候也看不清楚城内具体情况,只能回来如实禀报情况。 虽然城内情况探察不到,但袁谭却是知道安阳城池里面的存粮只有三个月,即便省着点吃,也绝对撑不了四个月。 所以在十二月初,他就积极在寻求办法与城内进行联系。 可惜水势浩大,波浪滔天,普通的船只根本无法过去,即便可以用大船,也因为滚滚河流而难以逾越,每次行驶,最后都只能被冲去下游。 最后还是辛评想了一个主意,用一条大船,从洹水北岸,安阳城的斜对面开始渡河。 由于洪水咆哮,船只往对岸行驶的时候,就会斜着被水往下方靠拢。等到差不多划过岸的时候,位置应该就会刚好到安阳城下。 这是一道简单的物理题,如果能够得知水流速度,应该能很快算到从什么位置开船可以刚好抵达河对岸的城市。 但你在汉末时期想找一名物理学家,那还不如在你的银行卡余额里找找有没有几千块来得实在。 因此袁谭只能一遍一遍地实验。 最后足足实验了好几天,在搭上了两条大船以及数十名士兵之后,他才终于成功让一条大船穿过了滚滚波涛的洹水,让船只驶入了城外的护城河。 安阳并非是在洹水边上,它的北面距离洹水有那么半里距离,然后从洹水挖掘了一条水渠,自北面引流,环绕城池。 正常情况下,大船可以在涨洪水的洹水上行驶,但周围被水淹没的地表因为地势高低问题,水位最深也不过是到人的肩膀,最浅处只漫过人的脚踝,船只根本不可能过去。 也就是这条护城河帮忙,好歹让这条大船靠近了城池。 就看到这条大船在河面飘飘荡荡,身后还系着数十根小儿手臂粗细的麻绳,在波涛中上下起伏,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护城河里,总算是没有被大水冲往下游。 但因为船上的水手经验不丰富,导致船只没有及时减速,在船上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一头撞在了城墙上。 冀州造船术跟青州肯定没法比,或者说,整个大汉最精良的造船术以及船员水手基本都聚集在青州、荆州以及江东一带。 不过造船术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很发达,周武王伐商的时候,就用了47艘大船从孟津渡过黄河,攻灭了商朝。 因此实际上此时的船只,还是非常结实,除了船头受损以外,其它地方倒没什么大碍。 这几天外面的袁军在想办法联系城内的人,颜良文丑他们当然清楚,所以一直在关注这边情况。 在发现袁谭的船只过来之后,他们也是马上抛下吊篮,将船上的船员们拉上去。 等到他们上来,颜良闵纯立即上前询问。 船上有一名都尉为带队队长,见到他们过来,连忙道:“将军,主簿。” “城外援军可带粮草?” 闵纯第一时间询问他关心的问题。 都尉回道:“粮草皆有,然水势浩大,难以运送。” “唉,这可怎么办呐。” 颜良智力不高,只觉得束手无策,唉声叹气。 都尉忙道:“将军莫忧,公子已经令人准备辘轳车在城外安置,辘轳车上的绳索也由船只带来,只要把绳索用辘轳固定在城内,可利用辘轳车将粮草运入城中。” “辘轳车?” 颜良连忙往远处城外看去,就看到河对岸约离着三里之外,一座小山坡上,袁军密密麻麻准备了大量木制楼橹。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颜良以前见过这种楼橹,名叫辘轳车,是一种省力装置。 原来,袁谭与辛评等人商量之后,认为安阳必不能失,决定先往城内运送一批粮草解决燃眉之急再说。但如何往城里运输,就是一个老大难题。 最后还是一名军中工匠献计,用辘轳车可以。 辘轳车就是定滑轮装置,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广泛应用于战争当中,比较常出现的是巢车,巢车下方是一个吊篮,人在吊篮里,利用滑轮将人送往高处,便于观察敌情。 但如果是近距离,比如四五丈左右,在河中打捞东西,取水之类的活,普通定滑轮肯定没问题。 然而从此坡地到城里,足足三里远,也就是1200米,这么长的定滑轮距离,除了后世现代工业水平以外,在古代几乎不可能做到。 后来袁谭辛评等人与军中工匠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将楼橹推到洹水河边,利用大量的石块进行固定,同时搬运石头泥沙,在附近建起一座小高地,再把楼橹放在高地上,通过辘轳将粮草运到河对岸。 洹水虽然暴涨,淹没过了地表。但原来的河岸边水流远不如河中央那么湍急,而洹水并非黄河长江那种超大型河流,只是一条普通中等河流,最窄处只有二十余丈,也就是四十多米。 颜良在城外同样建造一处高地,制作楼橹,如此一来,两边就在洹水河两岸进行轮滑运输,虽然还是在水中,但这样的话,至少是一个完全可行的方案。 在确定这个方案之后,袁谭就一边制造用于装置辘轳的楼橹,一边派出大船不断试验,终于把需要的绳索送入了河对岸。 听到这个方法之后,闵纯觉得十分可行。而颜良苦于城中粮草已经见底,再过三五日大军就得饿肚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以他的智力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用,但病急乱投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当下,城内工匠也是马上开始制造辘轳车,这东西本就应用于攻城器械巢车身上,制造起来并不费劲,就是两根圆滚木,中间掏空固定在一架木质车上,然后两边套上绳索就可以。 至于如何把这边的绳索再重新送回到对岸,让两边绳索形成一个完成的定滑轮装置也简单。他们这边已经把绳索牵了过来,就把绳索固定在城头,利用高低差,把运输绳索的吊篮重新滑过去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颜良就派人在城外河边,利用大石块和泥沙,在城池北门,利用城池遮挡,秘密建造起一处高坡,在高坡平台上,建造辘轳车,搭建两岸的运输滑轮装置。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定滑轮装置在墨子的《墨经》中就有记载,春秋战国时期,也常用于战争以及生活。包括打井水用的辘轳,后世现在还在用。至于沟通两岸的索道,在旅游景点就更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只是受限于科技水平,古人没办法将索道打造得更长更远,迫不得已,只能强行从两边岸上建造。 过了数日,辘轳车终于打造好,安装完毕。 源源不断的粮草开始往城内运输,安阳城中的缺粮,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第一百五十章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什么?辘轳车?” 安阳城西南约五里处的高坡营寨内,陈暮听到斥候回报,颇为惊讶。 “是的,辘轳车,他们利用此物在两岸之间运输粮草。卑下曾经数过,因绳索不能承受太重,一次运输只得二石左右,每次需要花费两刻钟时间,有数百士兵,三十余根绳索日夜输送,其中甚至还出现过绳索与辘轳车断裂的事故,过程颇为艰难。” 浑身湿漉漉,冻得瑟瑟发抖的斥候答道。 听到洹水对面的袁军居然选择这个办法,陈暮不由佩服。 他久经战事,辘轳车是什么东西,他自然清楚。 即便不懂,稍微上过初中物理课,也应该知道什么叫滑轮装置。 所以不需要亲眼去看,陈暮就已经猜到了那边是什么情况。 其实之所以过了好几天他们才侦查到,一是袁军非常狡猾,利用城池做遮挡,把定滑轮装置摆在了城池后背。 二是淹没在地表的水位不高,浅处只到脚踝,平均水深差不多也就是淹到腰部。 这么低的水位要想出去侦查,坐船肯定是不行的,根本浮不起来,只能骑马或者靠人双脚涉水走路。 然而安阳城附近非常危险,大水淹没之后,会让原本的一些高矮地面及土坑成为陷阱。 河水过于浑浊,完全看不清楚道路。 一旦前面的地上有个很深的土坑,或者原来柔软的泥土被水泡得变成沼泽,如果骑马的话,马匹陷进去,就有可能发生危险,威胁人员与马匹生命安全。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去安阳城池周围侦查,就得试探出一条比较安全的道路,每次顺着之前做的标记出去。 但即便是研究出了一条安全的路线,人和马长时间泡在水里也不是个事。 现在还是冬季,冰冷的河水会导致斥候与马匹生病,所以关羽和陈暮不得不停止了斥候侦查活动,让城外的斥候只保留了几个岗哨暗桩。 此次袁军的行动,就是由几名暗桩发现。 这些暗桩位于安阳城池的正西方,也就是洹水上游,离城池约一里多地。 他们在那附近的一片林子里,于几颗相邻的参天大树上修建了几座木屋,在木屋当中囤积一些粮食,然后把木板捆起来,做成悬桥,利用陈暮给他们的望远镜站在树顶上对远处的城池进行观察。 相似的暗桩还有好几个,遍布在安阳城周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城池进行监视。 几乎是在七八天前,袁军开始做大船实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侦查到了袁军的行动,从而把当时袁军做的大船实验报告给了陈暮。 只是即便是发现了这一情报,要想从六里外的森林,渡过冰冷的河水回到营地,也实在不易。 每次往返,都需要一名斥候抱着泡冷生病乃至生命危险的勇气回去报告,因此当时的斥候小队长也就没有立即派人回来,而是先看看袁军到底在搞什么鬼,确定情报再说。 直到现在,斥候们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因而艰难涉水回来,把情况报告给了陈暮。 陈暮得知消息,看到一身泥水,还在打着摆子的斥候,顿时心有不忍,马上说道:“嗯,我知道了,这个情报很重要,你先下去休息,洗个热水澡,我会让厨房给你熬煮姜汤驱寒。” “多谢少府!” 斥候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陈暮这才对侍卫道:“去叫二哥回来。” “唯。” 侍卫领命而去。 这片山坡地形颇大,因高低起伏不同,使得营寨分布不同。 士兵们住的区域位于更高一些,营寨错落分布,在接近山脚的位置有大块空地,每日关羽都要带领士兵下山操练,保持士气与战斗力,随时准备作战。 此时此刻,营中只有一万五千人马,武安国和关平领一万大军从后山离开,往东面去了。 后山有这片丘陵阻隔,因而有些地方并没有被水淹没,主要是他们待的位置是在安阳的西南面,大地本来就是西高东低,因此更西的方向肯定不会被水淹,可以从容领军离开。 此时关羽正在操练士卒,听闻陈暮让他过去一趟,便让管亥继续练兵,自己则上山回了营寨。 “四弟,怎么了?” 关羽掀开帐篷帘子,看到陈暮正皱紧眉头坐在桌案上,不由好奇道:“什么事让你如此烦恼。” 陈暮苦笑道:“安阳城内有粮了。” “什么?” 关羽大惊失色道:“他们哪来的粮食?” 陈暮耸耸肩:“袁军利用辘轳车搬运粮草,现在正在往城里运粮。” “辘轳车?” 关羽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问道:“可运多少粮草?” “一昼夜可运两千余石。” 陈暮根据斥候侦查到的情报计算出了袁军每二十四小时可以运送的粮草数目。 这个数量其实并不多,根据《居延汉简》记载,汉代一个士兵平均每个月的口粮大概在三石三斗左右,也就是平均每人13汉斤粮食。 城内有近四万人,一个月要消耗十三万石。 每天运两千多石,一个月顶多七八万石,根本不可能让士兵吃饱。 但问题是这还只是开始。 袁谭只是试验一下这个办法能不能奏效,如果奏效的话,以冀州的实力,很快再造个几十架辘轳车并不难。 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洛阳军来说,其实刻不容缓,必须要尽快解决。 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呀。 陈暮在心里叹气。 曹操的这个计策确实好用,直接让安阳变成一处孤城。 但陈暮却忘了,曹操在使用这个计策的时候,他的大军在邺城周围,是有绝对实力可以保证的。 当时曹操率领大军将邺城包围,邺城被袁氏修建得非常巨大,曹军不能面面俱到,夜晚的时候,城外的运粮车队依旧可以从其它的城门进入。 因此曹操才利用漳水将邺城淹没,让车队无法通行。如果城外有人利用辘轳车往城里运粮,以曹操的实力,完全可以轻易击溃。 而陈暮却不行,洛阳军队兵力本来就比对面少,且洹水被他们灌得波涛不绝,他们无法渡河骚扰河对面的袁谭。 所以由于地理环境、兵力相差等各种情况不同,同样的计策,最后也是造成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曹操水淹邺城,造成的结果就是让邺城三个月无法往城内运送粮草,城里的人饿死一半。 而陈暮水淹安阳,造成的结果就是人家利用定滑轮装置往城里运粮。 一个计策完美成功,一个让人找到破绽轻松破解。 颇有点画虎类犬,东施效颦的味道。 不过世事本来就难预料,如果什么事情都算无遗策,那就不是人了,那成神了。 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华夏历史千百年来,那么多名垂千古的顶级智者,也未尝没有失败过。 所以面对这次困难,陈暮并没有灰心,而是积极寻求对策。 思来想去,他倒也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 人家有张良计,他自然也有过墙梯。 听闻关羽询问自己是否有对策,陈暮胸有成竹地笑道:“二哥莫忘了?我青州水师天下无敌!” “哦?” 关羽纳闷道:“你是打算用船?” 陈暮点点头:“不错,小平津尚有楼船,可以调三艘过来,自大河驶入沾水,再由我们挖建的水渠进入洹河,等到安阳城外的时候,抛下船锚,用弓箭将两岸运送粮草的人射散,然后剪断绳索,捣毁辘轳车,让他们无法运粮。” 这一招还是跟关羽学的,水淹七军的时候,关羽就开着大船在洪水里围堵了土山上的于禁庞德,于禁庞德他们在山上,关羽就在船上用箭射他们,最后逼迫于禁投降,生擒庞德。 关羽听罢思索片刻,说道:“楼船庞大,那水渠恐怕不能行。” “所以又要开始挖渠了。” 陈暮敲了敲脑门,也是颇为头痛。 汉代楼船非常发达,光武帝时期就有马援率领两千楼船南征的记载。 然而之前挖的水渠显然无法让那么大的楼船通过,只能扩建。 不过没办法,人生天地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攻城战嘛,本来就是双方斗智斗勇,你死我活。 《墨经》当中有一篇文章叫《公输》,就是墨子和公输班利用攻城器械与守城器械互相对垒的故事。 你来我往,才能体现双方智慧......哪怕陈暮根本不想再在安阳浪费什么时间。 确定了计策,当下陈暮也是马上进行安排。 一边派人向怀县的钟繇传信,让他从小平津渡口调三艘楼船过来,一边让赵云安排屯田兵立即开赴沾水,扩充水渠。 今年冬季因为过于寒冷,所以没有种冬麦,而是打算早春种植春麦,这样到夏天还能种一次粟,勉强两熟,因此现在屯田兵都无事可做。 之前说过,所谓的屯田兵,其实跟农奴没什么区别。让他们种地,除了保障他们日常生活以外,其余的粮食都会被朝廷收走。 现在没有种地,屯田兵就只能消耗去年朝廷给予他们的口粮过冬。此时征召他们,朝廷还管饭,就能省下不少粮食,算是份不错的差事了。 很快,一切都开始按照陈暮的安排进行。 而安阳那边,见利用辘轳车的办法确实奏效,也是马上加紧赶工制作。 袁谭命令士兵从二里外的高坡堆砌泥沙,如海中造岛一样,修建出一条通往河岸边的道路,然后用马车将粮草运往岸边。 在这期间冰冷的水将多少士兵冻伤冻病先不谈,大量的辘轳车制造而出,来来往往的马车不断将粮草飞运到河边,再通过辘轳车运去河对岸,对岸也是造了一条水上道路,直通城里。 如此一来,由于陈暮并没有完全掌控住安阳城周围,造成水淹安阳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仅仅不到半个月,袁谭就造出百余架辘轳车,以每日将近万石的速度在往城中运粮,如此不仅维持住了城中消耗,还有多余的粮草存储起来。 按照这个速度计算的话,一个月城里消耗十三万石,运输能达到三十万石左右,也就是每个月反而能存储十七万石,持续运粮两个半月,城里就又能存储维持三个月的粮食,存粮不减反增。 虽然得花不少时间,运输效率也完全不能跟直接用马车往城里运粮比。但好处就在于城里的人不需要出来,有洪水淹没了四周,形成天然屏障,洛阳军根本没办法进攻。 不得不说,如果从这方面来看的话,陈暮颇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袁谭这个时候,也早就查清楚为什么安阳城周围全是水,他站在土坡上,看到周围源源不断的马车往河岸边运输粮草,上百架辘轳车不断往城内送粮,得意地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呃.....” 辛评诧异道:“公子何故大笑啊?” 袁谭露出得意的神情,大笑道:“我曾经听闻,那陈子归智冠天下,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哦?” 辛评笑道:“何以见得?” 袁谭指着远处说道:“仲治你看,陈子归挖掘淇水、沾水,将二河注入进洹水中,淹没了城池四周,就是想断我军粮道。可如今我军粮道稳固如山,他们却反被自己放的水给困住,根本不能进攻城池,难道用出这样计策的人,也能说智冠天下吗?我看到底是无能之辈也。” 辛评倒是不敢这么小觑陈暮,而是劝说道:“公子也不能小瞧了此人,此人自黄巾发迹,战张角,平贼寇,据青州,灭董卓,南征北战,奇谋妙计无数,多年下来尚无败绩,公子可不能因为此次识破了他的计策,就认为他没有才干,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哼。” 袁谭不服气道:“那是因为我年纪比他小,若是我早出生几年,未必有他今日的威风。” “公子才智无双,自然是如此,但.......” “好了,仲治你也是,怎么老是给他人长志气,这等无能之辈,也莫太高看了。” 袁谭哈哈大笑道:“从今天开始,那陈子归,不就有了败绩吗?他的一世英名,也合该被我踩在脚底.......” 最后那个下字还没说话,袁谭满脸的笑容就已经凝固了。 他看到,在洹水上游,三艘巨大的楼船,拉满了风帆,浩浩荡荡,向着这边驶来,等接近安阳城池之后,无数根钢铁船锚被士兵抛入河中。 古代从商周时期开始,就有大船在黄河长江行驶的记录,春秋吴国大翼楼船,长达27米,在长江与楚国和越国交战。 到汉代,大船工艺发展迅猛,以当时的楼船制造水平,别说在洹水,就算是在更加湍急的黄河当中,也是如履平地,只要操作没什么太大问题,很少会发生船毁人亡的事故。 这三艘楼船停在了河中央,紧接着,一个约三十上下的青年文士,忽然从最中间的那艘船里探出头,疑惑的目光正好看向岸上不知所措的袁谭。 辛评曾经见过陈暮一面,因而忍不住颤抖地对袁谭低声道:“公.....公子,他就是陈子归!” 袁谭脸色骇然地凝望着已经离他不远的大船上的陈暮。 他却看到陈暮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那炯炯有神的眼中,像是带了一点疑虑,一丝不解,以及那么一种嘲弄与戏谑的味道。 似乎是看到在一群群运输粮草的士兵中,站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二十多岁青年在那里,令他想不明白。 那种眼神。 仿佛是在说: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斗智斗勇 陈暮确实有点没想明白,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人。 在战场上穿得那么华贵,一身绫罗绸缎,巴不得告诉大家自己显赫的身份,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你死我活的战争里,可不适合你这样的贵公子。 你还是......回你的娘胎里去吧。 于是,陈暮淡淡地对身边的士兵道:“把那人射死!”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紧接着,在袁谭惊恐的眼神中,三艘楼船船侧女墙垛口,上千名弓箭手伸出了他们锋利的箭头,同时瞄准了他。 “公子小心!” 还是辛评眼疾手快,迅速拉着袁谭躲入了一辆装满粮草的马车后面。 下一秒,无数箭支如雨点般砸落,劈头盖脸射来。 洹水河岸因为需要存放粮草,所以这里已经被大量泥沙修建出了一处数千平方米的小岛屿,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了无数装粮草的麻袋,能起到遮挡作用。 但我们要知道汉代楼船有多高,据《史记·平准书》记载:“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造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 陈暮这次调集过来的楼船因为考虑到沾水水渠不好通过的问题,所以是最小的楼船,只有两层高,加上船舱,大概是七丈的高度,也就是16米。 这种高度在汉代楼船里,只能算小矮个,因为汉武帝的时候,曾经制造豫章楼船,上面修建宫室,可以承载万人,堪比航空母舰。西汉末年,公孙述建造赤楼帛兰船,高达十层,上面用丝绸装饰,遮天蔽日。 普遍的汉代楼船一般都是三层,长达四五十丈,高十余丈,比青州用于航海的船只大得太多。只是海上风浪太大,楼船难以在海面航行,因此楼船不能用于海船,只能用于江河湖泊。 洹水是一条中型河流,容纳几条楼船绰绰有余。三条楼船横在河面上,离左右岸边各有那么十余丈距离,也就是二十多米的样子,不算远也不算近。 最高层的“飞庐”层拥有绝对的居高临下的优势,比旁边的安阳城池还要高,箭簇如雨一样往下落,射得两岸士兵正在运输粮草的士兵抱头鼠窜,狼狈奔逃。 袁谭被辛评扑倒在地,趴在了一辆运粮车后面,无数箭雨射在了装填粮草的麻袋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周围很多马匹中箭,吃痛下四散逃跑,甚至有的慌不择路,跌入了水中。 士兵们蜂拥挤进来时的泥土道路,实在挤不进去,就跳进了冰冷的水里,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去管生病的问题,生病的前提是人至少得活下去。 两岸光搬运粮草的辅兵就有数千,因为没有想到洛阳军会派出楼船来,因此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工事,连弓箭手都没有。 船上的箭矢跟不要钱似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两岸。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两刻钟,等到两岸别说连个活人,就算是连一匹活马都没有的时候,洛阳楼船就此时再派出小船划向岸边。 原本小船也会被洪水冲向下游,但好在两岸都建设了大面积水上岛屿,斜着划过去,最后还是会上岸。士兵们来到岸上,立即开始打扫战场,没死的补个刀,箭支能回收就回收,然后把尸体跟粮草全都往河里去扔。 也算是袁谭命大,在辛评将他救下后,就有周围亲卫掩护着带他逃走。虽然亲卫多有被射死,但袁谭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两岸光是被射死的袁军士兵就有上千人,还有落水的、躲在障碍物后侥幸逃生,却被上岸的洛阳军补刀的,林林总总,死伤近两千余人,另外还有数千人从水里逃跑,冰冷刺骨的河水能把人的脚趾冻僵,哪怕死里逃生,回去也免不了一场大病。 安阳城上,颜良文丑他们看到这一幕,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气呼呼地向着城墙上猛锤。可他们却拿楼船没有任何办法,先不说楼船比城池还高,单说距离,安阳城到河边都有半里地,也就是二百多米,人家还在河中央,就更远。 这么远的距离,除非颜良文丑能搞到一门大炮,不然的话,即便是眼下攻击距离最远的床弩,也仅仅只是能够射中,却不一样有杀伤力。 因为汉代楼船甲板以及飞庐上方,都有防御女墙,可以用来避箭。 眼看对方如此嚣张,颜良按捺不住,沉声说道:“传令,召集五百死士,跟我去把岸口夺回来!” 闵纯忙劝道:“将军,人家有船,我们才过去,人家坐船就走,一轮箭雨下来,我们甚至都不能与他们正面交锋,不可莽撞啊。”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们的粮草全部毁掉?” 颜良大怒。 现在城中粮草并不多,之前是运多少吃多少,前段时间才有了富裕,能积存一点粮食。但总共也就那么五六万石,即便省着点吃,也仅仅够士兵们吃半个月。 闵纯苦苦劝说道:“如今我们只能另想办法,将军不能出去啊。” “走开!” 颜良将手一摆,把闵纯推开,下了城楼准备出城。 过了片刻,北城门打开,颜良领五百死士,向着远处岸边用泥土堆砌而成的岸口杀去。 两岸皆制造了一条运输粮草的道路,利用石头堆砌,上面铺设泥沙而成。安阳城离河岸不过二百余米,那边洛阳军也看到了他们。 当下众人立即丢下了手头的工作,大呼小叫着纷纷跑到岸边,将原本栓住的小船解开,匆匆忙忙跳上船开始往河中心划。 这些小船皆有大船牵引,利用绳索拉扯,防止他们被水冲走。等到颜良杀过去的时候,人家都已经跑远了。 下一刻箭雨噼里啪啦射来,杀得诸多死士望风而逃,丢下百来具尸体,仓惶往城门方向跑去。 颜良狼狈回到城内,闵纯忙上来迎接:“将军,我说过不能莽撞啊。” “那该怎么办?难道等粮草用尽,全城士兵饿死吗?” 颜良把头盔一甩,愤怒不已。 闵纯思索片刻,说道:“我倒有个办法,将军可以扩建道路,再于城内制造发石车,木幔等器械,用木幔阻挡箭支,用发石车来击毁大船!” “发石车?” “不错,发石头车。” 闵纯点点头。 如果说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楼船,也就这玩意儿了。 颜良思索片刻,城内当然有大量的木头和石头作为战略物资储备库存。 木头是用来做檑木的,石头则是用来当滚石,都是常规的守城工具,数量非常多,让军中工匠打造发石车和木幔倒也不难。 难的是扩建道路。 之前修建道路的时候,为了方便来往运输粮草的马车,采取的是双向的两马车通道。 秦汉时期马车左右两边车轮距离为六尺,因而古代官道的正常宽度,大概是在一丈八左右,也就是四米,以此方便南来北往的马车行进。 而安阳城外的道路,则只是临时让马车使用,没有修那么宽,只有一丈四,也就是3.2米。 而投石车和木幔这类大型攻城器械可就不止3.2米宽,特别是投石车,当时投石车的型号大小种类比较多,但即便是最小的投石车,也是普通马车的数倍大。 这意味着即便是制造最小的投石车,也就是那种只能投射20-30公斤石头的小型砲车,在现有的道路上还得扩建至少两倍以上。 如此大的工程量,再加上还有敌人的骚扰,又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才能完工。 但....... 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剩下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颜良思来想去,不得不同意了闵纯的方案。 当下,安阳城内也紧急开始了自救行动,一边大量打造投石车、木幔等器械,一边开始往河岸边修路。 很快这边的情况被船上士兵侦查到,报告给了陈暮。 陈暮出来看了眼,身边的侍卫阿大发现对岸正在大规模运土砌石,纳闷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修路!” 陈暮淡淡地说道。 “修路?” 阿大不解道:“现在还修路?” 陈暮笑道:“你知道对付楼船有什么办法吗?” 阿大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 “只有投石车。” 陈暮很肯定地答道。 就跟清末对付铁甲战舰只能用大炮是一个道理。 楼船在江河上可以说天下无敌,汉代的水师主要战斗力,也基本是以楼船为主。 虽然也不乏有赤壁之战那样被人家把船都给烧没了的事情。但本身来说,那是曹操自己的失误,并不是说楼船的战斗力不行。 所以除了像赤壁之战那样的特殊情况以外,正常情况下,陆地上的士兵想要对付楼船,只能用投石车这个唯一办法。 原本汉代其实对于投石车的使用并不多,但青州军带动了这个风气,虎牢关一战,投石车大发神威。因此各路诸侯也都开始研发,处于一种军备竞赛的环节。 袁绍作为天下第一大诸侯,自然也研发了投石车。他曾经观摩过青州投石车的外表模样,令工匠仿造,虽然不能完全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出来,但已经有青州投石车的七八成水准,实力不容小觑。 听到陈暮说是投石车,阿大就说道:“四将军,要不要我们立即上去进攻,骚扰他们?” “不用。” “不用?” “让他们修。” 陈暮笑道:“反正浪费的也是他们的时间。” “可是如果我们不管的话......” 阿大一时迟疑。 洛阳水军不多,能凑齐两千名水手都不容易,所以这艘主舰上的水手由脱下重甲,跳下战马的玄甲重骑来充当。 他们大都是幽州人,当水手属实是难为他们。 不过好在陈暮因为多次往来三韩与青州,带着他们在海上时常颠簸,在不断的呕吐与晕眩中成长,见惯了海里的大风大浪,江河湖泊反倒是小事一桩。 这次当水手也是赶鸭子上架,在船上站稳脚跟,往外面射射箭还行,可一旦发生水战或者楼船被投石车击毁,那他们这些人可都会葬身水底,最关键的是,作为被保护对象,陈暮绝不能有失。 然而陈暮却大笑着拍了拍阿大的肩膀,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出来要带那么多燃烧瓶吗?” “烧投石车?” 阿大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 陈暮转过身就回了船舱。 这次他准备充足,楼船内燃烧瓶、粮仓、箭矢一应俱全。 即便是消耗一空,他们也可以顺流而下,抵达内黄县的黄泽湖泊当中,再从黄泽逆流进入粘水,补充辎重之后,最后又继续回到安阳城外。 随着沾水与洹水的水渠挖通,再加上洹水下游与沾水下游同样连通黄泽,两条河流形成了一个闭环,可以绕圈跑。 袁军既然要跟他斗智斗勇,那他随时奉陪,反正对于陈暮来说,这段时间,就在安阳耗下去。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七八日,安阳城中粮草日益减少,颜良急在心头。 但没有办法,从五尺深的水里建造一条长达二百多米的道路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还处于河流旁边,水流运动很快,即便把泥沙丢下去充填,也容易被冲散。 麻布是汉朝非常常见的布匹,广泛应用于生活当中,如衣服、鞋子、袋子等等,但根据出土文献记载,当时麻布一匹价格为250-600钱。 如果用麻布制造麻袋来装沙石进行填充,即便是才打粗气的袁绍也用不起。何况麻布也属于战略物资,城中储备不多,因此近千安阳城中的士兵忙活了七八日,用砖石垒砌,总算是铺设出了一条道路。 到了第九日,安阳北城门打开,浩浩荡荡,十余架投石车被推了出来,依次上了道路,在士兵们卖力地呼喝声中,缓缓靠近河岸边,粮草见底,士兵们也必须拼命才能活下去。 而楼船这边,早就派了大量投弹手过去,原本岸上留下了很多马车残骸,变为遮挡物。城中的人也不敢过来清理,过来就立即是一顿箭矢招呼,因此这些马车残骸,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他们的掩体。 等到投石车缓缓靠近,即将抵达西岸的岛屿上分,一字排开,准备射击的时候。 就听到有人一声令下。 “扔!” 紧接着,在袁军瞪大了眼睛,仰头呆若木鸡之时,数十枚点燃了的燃烧瓶,在空中划过一个灿烂的弧度,落进了投石车群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阳陷落 漫天的大火不仅烧毁了所有的投石车,把道路都给封上,还顺便把颜良文丑闵纯等人燃起的希望都烧成了灰烬,连一片残骸都没有剩下。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三艘楼船像是三座大山一般横在了城池与对岸之间,用于运输粮草的辘轳车、绳索,全部被毁得干干净净,想用投石车反击,人家也早就准备了燃烧瓶,这还怎么打?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把时间浪费在修路和制造投石车上,现在投石车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路也被堵上了,别说攻击河中央的楼船,就算想过来送死,都已经没得机会。 因为你过来清理残骸,人家的箭支已经可以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 因此这一场战争,就已经陷入了僵局。人家的楼船就横在河中央,逼得你无法运送粮草入城,你却拿人家没有办法,最后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粮食吃尽,然后所有人都饿死而已。 接下来的数日,袁军又消停了一会儿。 等到安阳城内的粮草见底,即将扛不住的时候,还是外面的袁谭辛评等人又想了一个主意。 既然人家船上有燃烧瓶,那我们就干脆给他们放个火。 楼船是木制的,本来就容易起火,船上还有大量的引燃物,只要火烧起来,肯定能够把楼船烧得干干净净。 这个办法可谓是集思广益,袁谭和辛评等诸多将领谋士想破脑袋的终极办法。 想做就做,当下袁谭辛评等人便在夜半三更时,于洹水上游用小船装上鱼膏油脂以及大量薪柴,点燃之后让这些小船顺流飘下,试图玩赤壁之战周瑜一样的套路。 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白天在上游运输小船和引火物的时候,一举一动,早在上游斥候监视点的视野之下。 于是当几十艘火船浩浩荡荡飘下来之时,已经控制了两岸的洛阳官军立即拉起拦截网,数根铁索横在了江面,把小船全部挡住,等到它们自己被大火烧干净之后,又把铁索放入水中,不管敌人来多少火船,最终都是白给。 安阳城上的颜良文丑,城外的袁谭辛评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船被烧毁,却碰不到楼船的边。 看到这一幕,他们已是绝望。 从水淹安阳开始,双方斗智斗勇,你用辘轳车运粮,我就用楼船断路。你用投石车,我就燃烧瓶,你用火船,我用铁索。双方你来我往,最终袁军还是拿江面上的三艘楼船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问题不是在于他们没有能力继续与陈暮斗智斗勇下去,而是时间不允许。 安阳城内数万袁军每日吃喝拉撒,粮草日益减少,这些日子,即便是稀粥都快吃不了了。 又过了三日,安阳城内的粮草彻底见底。 颜良文丑都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从昨天开始,粮草见底之后,除了一些将领以外,大部分士兵都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到今天,很多士兵都在往粮仓里冲。 为了稳定军心,闵纯向士兵撒了谎,说粮草还能够维持半月,再坚持半月,城外的袁军就能往城里送粮。 但都已经两天没吃过饭,即便是相信闵纯的话,既然还有半月的粮草,喝点稀粥总该有吧。可什么都没有,就容不得士兵们胡思乱想。 不过断粮才刚刚开始,这股风头很快就被颜良文丑镇压下去。等到第四天,士兵们也饿了四天,一个个忍饥挨饿,前胸贴后背,再也没有心思去打仗。 城池本来就被水淹没,城中仿佛变成一座孤城,数万人拥挤在里面,士气低落,人心浮动,气氛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到了第五日,气氛就已经从躁动不安,直接变得十分诡异。 数日粒米未进,且城内的水井也因为泛滥的洹水渗透进了地下水而变得浑浊难以饮用。 城内开始有人饿死,死后被饿疯了的人分尸吃掉。现在整座城池里,别说粮食,就连老鼠肉、蚂蚁、蜘蛛、壁虎等一切能活的东西,都进入士兵们的嘴里。 等到有人开始吃人肉的时候,闵纯就已经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很快安阳不需要敌人进攻,城池就会从内部瓦解。 人在饿疯了的时候,别说吃死尸,到时候活的人都不一定能幸存,杀戮与分裂,将会不可避免。 因此,万般无奈之下,闵纯只能找到颜良文丑,商议突围的事情。 虽然从漫过了腰部的水上突围非常困难,即便是勉强冲出城去,在敌人的阻拦下能够安全逃生的人也不知道能有几个。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底。农历十二月底,就是阳历的一月底,差不多是二月份时候,气候开始慢慢回暖,同时这两日清晨也逐渐升起大雾。 现在河水温度虽然还是很寒冷,但至少不像上个月那样能够冻死人,有浓雾作为遮掩,强行出城的话,也不是不能从水里泅渡过去。 颜良文丑也知道已经到了最终时刻,虽然很不想放弃安阳这座重镇,但已是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同意了闵纯突围的方案,决定就在这两日,找到一个机会从城里突围突出。 他们把最后积存给将领们留的一点食物全部拿出来,熬成稀粥,给士兵们吃了一顿饱饭,在第六天清晨,正式准备出发。 也许是老天爷眷顾,临近早春,大雾比前两日还要浓郁,城内城外,白茫茫一片,离了五六米就看不到人。 等到清晨浓雾渐起之时,安阳东城门悄然打开。两岸依旧是春水滔滔,河水虽然比寒冬腊月时要稍微暖和一点点,但也就是暖和了那么一点点,早春从太行山深处发源而来的春水依旧冰寒,冻得人瑟瑟发抖。 棉衣沾了水就更加令人痛苦与绝望,可相比于饿死,安阳城内的袁军宁愿进入河水中找找机会。至少突围还有生的希望,继续留在这座死城当中,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必死无疑而已。 安阳城的东门,在颜良文丑以及各级将领军官们的带领下,早上好歹吃了些稀粥的士兵们勉强打起精神,从城中缓缓走出,步入进了深及人腰的冰水里。 安阳城池修建是处于河内与魏郡之间,正北方向约一百里左右就是邺城,差不多就是后世安阳市到磁县的距离。南面则是河内郡,正南方向约七十里左右就是荡阴,也就是后世安阳市到汤阴县的距离。 至于东面,那便是顺着洹水河下游方向去。洹水在后世其实就是安阳河,一路流入后世已经消失不见的内黄县黄泽中。 在汉代,黄泽有些类似于洞庭湖、鄱阳湖这类的大湖泊,根据《汉书》《后汉书》记载,黄泽并不大,只占地数十里,与荡水、洹水、清水相连。 洹水下游如今已经被淹没,继续走只能走到黄泽岸边,要过了黄泽才能到内黄县。两地相隔约一百三十里左右,然而颜良文丑等人也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带领着兵马从东城门外涉水,开始艰难地向着内黄县移动。 之前说过,大水已经淹没了一个多月,城内外的泥地早就被浸透得变成柔软的淤泥。其中还有大量的高矮低坡,形成深水区,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陷落进去。 颜良文丑他们可不像洛阳军那边已经探索出了几条安全道路,他们的出行,每次都必须伴随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很多袁军要么陷入沼泽里,要么被水冲走,甚至落入深水中淹死。 仗还未打,就已经损失了数百人。 不过相比于数万大军,这部分牺牲的人毕竟只是少数,颜良文丑他们用一条条生命,探索出了另外一条生命通道,继续往东前行。 他们这边行动的时候,外面的洛阳军其实并不知道。 因为早晨雾大,即便是安排了斥候监视,也因浓雾而看不清楚动向。一直到临近午时,雾散去之后,下游管亥关平等人的斥候才发现情况。 陈暮早就料到敌人只能从东门出逃,所以早在开闸放水的第一天,就让关羽派人在下游处驻守。 只是具体时间他肯定算不到,不过发现今日的雾比往日还要大,也隐约觉得今天可能会是敌人突围的时机,因此陈暮也是早早派人去通知管亥关平那边,要他们注意一下袁军动向。 只不过安阳被困在水里,他们自己也在水里,传讯不便,等到他们想要给管亥关平他们传信的时候,肯定已经来不及。 当然,来不来得及都无所谓。因为洹水下游处同样被淹得差不多,这一路过去,两岸都是一片泽国,想要迅速行军,难如登天。 颜良文丑闵纯在离开安阳之后,就领着大军走东南方向,一是远离河岸,往稍微水浅一点的方向去靠拢,二是他们也知道关羽在下游处修筑大坝,那边驻有军队,他们不愿意与那边的驻军硬碰硬。 可惜的是眼看他们终于绕了十余里路,从水中上岸的关键口,一直埋伏在下游的管亥和关平领一万大军杀了出来。 一时间,锣鼓声天,洛阳官军中气十足的喊杀声,惊得已如惊弓之鸟的袁军瞬间崩溃。 袁军全军上下饥饿难耐,一身都是湿漉漉的,没有任何战斗力,哪怕人数众多,亦如待宰羔羊一般,毫无反抗能力。 因此当伏军杀出来的时候,顿时一片兵荒马乱,袁军四散奔逃,有些慌不择路,甚至又跳回水中。 颜良文丑鼓起余勇,领着千余亲卫,奋力上前拼杀,最终靠着他们个人勇武,好歹在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有万余人马跟着他们突围而出,其余两万多人,几乎大多数都原地投降,成为俘虏。 而此时关羽那边才得知消息,立即亲自领兵追赶。关羽这边兵强马壮,士兵吃得好睡得好,体力十足。袁军那边士气低落,吃不好睡不好,体力非常差。 不过毕竟是一门心思只想逃命的穷寇,绝境之中肾上腺素飙升,短时间内,居然行军速度奇快,没有让关羽追上。 一直到傍晚时分,从清晨日出末刻,一直到日入三刻,五个半时辰,11个小时,颜良文丑大军一口气跑出了将近百里,也就是四十多公里。 这个速度不快也不慢,毕竟我军曾经有过一昼夜120公里,也有14小时奔袭725公里的记录。 但我们要知道袁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管是意志力还是体力,都远不及我军优秀的战士。能够以这样的行军速度,以及是非常极限的强行军,对于身体透支非常大。 反倒是关羽那边本来就落后了二十多里的距离,再加上敌人一门心思只想逃跑,因此追了足足一天都没有追上,颇为无奈。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颜良文丑闵纯以及十多名将领带着一万余残兵总算是逃入了内黄县城。 关羽一直没有追上,只得作罢。 但安阳陷落,给予邺城的动荡不亚于历史上水淹七军之后,曹操于许都的动荡。 安阳离邺城不过百里,安阳陷落,从河内到邺城百里范围内,除了零星一些大军布防以外,几乎无险可守。洛阳军如果进攻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绕开他们进攻邺城。 一时间整个邺城风声鹤唳,逢纪将外围大量兵马全部调到邺城周围防守,袁谭也是立即撤兵退往邺城,然后派人通知袁绍,向他报告情况。 接下来的几日,就轮到洛阳军开始耀武扬威。 陈暮放开洹水下游大坝,楼船顺江而下,进入了黄泽。内黄县就在黄泽边上,洛阳楼船于黄泽湖泊上眺望内黄城池。 朱儁领大军北上,一边堵塞荡水沾水等河流通往洹水的水渠,一边入驻关羽原来的营寨,等到安阳城池的水位下降之后,就派大军占领了安阳,由此攻守逆转,将安阳变成洛阳进攻魏郡的桥头堡。 同时关羽与陈暮汇合,兵进内黄,赵云领屯田兵北上,坐镇荡阴,后方朝歌等地的屯田事务,便由正在练兵的鞠义接管,顺便将新抓来的俘虏用于屯田事宜。 还有徐晃兵出林虑谷,自洹水上游,慢慢逼近污城、九侯城等地,开始威胁邺城周边。 洛阳大军三面出击,对魏郡开始以合围之势,整个魏郡一夜之间,人心惶惶,很多邺城达官显贵,都是争先恐后地往洛阳投递书信,找曾经的亲朋故友,希望能在朝堂上说句话,准备在邺城被破之时,立即投敌。 一时间,魏郡风雨飘摇,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分天下论 洛阳、幽州、青州三地,与冀州打得如火如荼。 此时的淮南,则刚刚安定。 历史上袁术最强大的时候,主要还是占据了南阳和汝南两个郡。 这两个郡一个是南阳盆地,一个是黄淮平原,加起来人口达三四百万之众,使得早期袁术实力,可谓天下首屈一指。 而如今历史改变,这一次他并没有占据南阳。但却多了荆州南部,扬州西部以及豫州南部三地。 坐拥三州一半土地,治下最多的时候,人口能达到六百万以上,实力比之历史上,只强不弱,甚至在兵力、经济以及坐拥的战略要地上,也是超出太多。 然而虽然袁术是典型的一副好牌打得稀烂,水平能力极差的汉末诸侯之一。但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一定比他历史上好,甚至更差。 原因很简单。 这一切都是陈暮设下的诡计。 袁术哪怕是坐拥这么多土地、人口以及强悍的军队,依旧处于一种地盘陷阱当中。 资源陷阱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当某个国家依靠某种资源富裕起来,比如矿产、石油、黄金等等,那么很有可能因为资源陷阱,而导致国家停滞不前,最终等到资源枯竭的时候,就是衰败的时候。 袁术同样是被陈暮设计了一种资源陷阱,表面上看他地盘很多,而且都连在一起。但由于地盘太大,且道路交通堵塞严重,军队很难全部勾连在一起,实力分散得厉害。 最重要的是他三块地盘都是只有一半,荆州北面有刘表,扬州东面有刘繇,豫州北面有孙坚,三方包夹,他的实力不能形成整体,就如一盘散沙一般。 事情的结果,也正如陈暮预料的一样。袁术面对刘表和孙坚这两个强敌,先丢汝南,再丢长沙,最后只能困守扬州,欺负一下刘繇。 前年袁术再次想要把汝南夺回来,他对于荆州南部其实并不看重,虽然荆州南部的长沙郡、零陵郡都是人口多达百万的大郡,但地理位置太偏,所以他真正想要的,还是豫州以及南阳,即便不能把豫州吃下,也必须要把汝南袁氏基业重新纳入自己势力范围。 可惜的是他的能力实在撑不起他的野心,不提孙坚曹操如何抵御他,单说吕布背信弃义,就够他喝一壶的。偏偏这个时候袁术还不能对吕布有什么意见,因为他已经四面皆敌,如果再跟徐州的吕布闹矛盾,最后结局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袁术也只能暂时先打落了牙,往肚里吞。一边应付着曹操和刘表的联合进攻,一边写信给吕布求援。最后还是在吕布彻底占据徐州南部之后,曹操见自己后路被断,被迫撤军,算是让袁术缓了一大口气。 但曹操虽然撤兵,刘表派出来的黄祖可还在。并且刘繇也回到了江东,召集旧部,开始再次进攻袁术。袁术在寿春艰难困守,一直到今年,等到刘繇病死了,他才击退刘表,彻底占据了扬州,虽然还有严白虎等各地不臣服于他的地方势力,但至少形势比之前好了不少。 等到刘备和袁绍彻底开战之后,袁术再次蠢蠢欲动。此时他没有传国玉玺,也没有称帝。虽然气愤于吕布和袁绍坑了他,主簿阎象好说歹说,最终还是让他决定与吕布重新结盟,再次派出使者与吕布沟通,并且又一次提出要与他结为女儿亲家的事情。 上次双方的亲事被战事打乱,如今两方也已经算是承平了一段时间,从公元196年初到如今197年末,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南方各路诸侯经过几次大战,互相伤亡惨重,除了刘表以外,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短暂修养一年,舔舐伤口。 不管是吕布还是袁术,乃至于曹操和孙坚,实力都稍微有所恢复。 吕布占据了徐州南部的广陵下邳一带,对曹操和刘备都形成了巨大的军事威胁。在站稳脚跟之后,吕布曾经策划袭击东海郡,把徐州北部拿下,让自己徐州牧名正言顺,但被卫觊劝阻,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与刘备为敌。 由于曹操和孙坚在旁边虎视眈眈,吕布同样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袁术来信要重新结亲,正中吕布下怀,因而双方缔结盟约,等到今年年中,双方子女完成亲事,正式成为儿女亲家。 刚好此时青冀战争打响,南方的各路诸侯,也是立刻闻风而动。在修养大半年之后,各家皆有数万精锐之士,他们压制不住的野心,亦自此开始膨胀........ 汝南,新蔡县。 孙策这个时候正郁闷地在大厅内喝酒,父亲孙坚响应青州号召,亲领大军一万北上进入河南,准备渡过延津渡口,与洛阳一同进攻袁绍。 他被留下来继续与袁术对峙,这个时候他郁郁寡欢,倒不是觉得父亲抛下他不管,而是周瑜前段时间向他告辞,说是要回一趟舒县老家,舒县在庐江,袁术的地盘,这让他十分担心周瑜会出什么事情,因此整日喝闷酒,等着好友回来。 今年已经十五岁的孙权进入厅堂,见到兄长喝着闷酒,便出声问道:“大兄为何如此沉闷?” “去去去,你这家伙不过是孺子小儿,什么都不懂,回你房间看书去。” 孙策摆摆手,弟弟根本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孙权不服道:“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我已年方十五,堂堂男儿,怎么能整日不思家国之事,我年龄虽比兄长幼,然既是孙家儿,便自该为父兄分忧!” 孙策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弟弟,打量了片刻,比出大拇指赞赏道:“好,不愧为我孙家男儿,当有此气魄。”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进来喊道:“少郎,少郎,周郎回来了。” “公瑾回来了?” 孙策惊喜地从席上站起来,正准备去迎接。 外面周瑜就哈哈大笑地进来道:“哈哈哈哈,伯符,我回来了。” 就看到周瑜和另外一个约二十余岁的青年一同跨入院内,然后疾步过了院子,步入厅堂。 孙权看到这一幕,就拱手说道:“兄长,我就不打扰大兄与公瑾兄长议事了。” 孙策看着他说道:“无妨,你坐下,今日听你之言,才知我阿弟乃胸有乾坤之人,自可一同听事。” 周瑜听到这句话,颇为惊讶地打量了一下那紫发碧眼的少年,但既然是孙策这么说,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拉着那青年男子进来后,一同坐下。 等到几人分列而坐,周瑜才介绍道:“伯符,阿权,为你们介绍,这是我好友鲁肃,字子敬。子敬,这就是孙伯符及他弟弟孙权!” “少将军之名,天下共知,肃见过少将军!” 鲁肃拱手行礼。 孙策也是马上回礼道:“子敬兄既是伯符好友,那便是我孙策的好友,快快请坐。” 两人再次坐下,周瑜就说道:“伯符,此次我冒险回庐江,便是去居巢寻子敬,子敬乃胸有韬略之人,可谓人中龙凤也,若能得子敬相助,则大事可成!” “伯符谬赞了。” 鲁肃忙摆摆手道:“不过是我的一点微末见解而已。” 孙策忙道:“愿听子敬详言。” 鲁肃与周瑜对视一眼,便看向孙策道:“少将军以为,如今这天下,应该何如?” 孙策挠挠头,看了眼弟弟孙权,又看了眼好友周瑜,犹豫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天下大乱,我孙家取豫州之地,到处都在打仗,没一刻能安生。” 鲁肃笑道:“那少将军觉得,以后天下会如何?” 孙策又想了想,说道:“现在洛阳朝廷实力强大,正在进攻袁绍,等到袁绍败亡,朝廷应该很快就能一统天下了吧。” “少将军真的以为朝廷可以一统天下吗?” “难道不是吗?” “或许是,但绝不是朝廷。” “那是?” “是刘备或者袁绍!” 鲁肃一针见血地说道:“最后的胜利者,无外乎他们二人也!” “什么?” 孙策大惊失色道:“这关叔父何事?” 当初刘备亲自领兵南下支援豫州,又救治了孙坚,二人当初本来就情谊深厚,互为兄弟,因此孙策在那段时间,一直称呼刘备为叔父。 其实历史上的孙坚就一直是袁术的部下,因此袁术一直对孙策还不错,把孙家军当作自己的得力部将在培养。 而如今历史改变,孙坚不再依附袁术,他的粮草、地盘、武器铠甲,很多都是由刘备提供,而且刘备一直是和他平辈交往,不把他当属下。 再加上救命之恩,所以孙坚跟刘备的盟友关系,远比曹操和刘备之间那种勾心斗角铁得多。 包括这次北上征讨袁绍,朝廷和刘备都没有要求他来,是孙坚自己主动向朝廷上奏,请求领兵来征讨,这才有孙坚北上的事情。 因此孙策受到孙坚的影响,对刘备还是非常亲近。听到天下最后的胜利者是刘备,而不是洛阳朝廷的天子,这让他感觉到十分惊讶与不可思议。 难道叔父还会篡位不成? 然而鲁肃却认真道:“少将军想想,如今天子已年逾六十,膝下无子,又能活几年?如果袁绍与刘备之间的战争,是袁绍取胜,他得北方,以雄兵百万,夺取天下,自不是难事。可如果是刘备呢?” “如果叔父取得了大胜?” 孙策一时迟疑。 “不错。” 鲁肃点点头:“届时他大势已成,手握重兵,等到天子龙殡之日,恐怕他登基与否,都已经由不得他。” “为什么?” 孙策不解道:“叔父向来仁厚,怎么可能会篡位?” 周瑜在一旁苦笑道:“刘玄德确实乃天下一等的仁义君子,奈何他若是取胜,你说他的那些部下会怎么办?辛辛苦苦打了天下,却随便抱取民间一个章帝子孙为帝?若伯符你是刘玄德部下,你会答应吗?” “这.......” 孙策犹豫起来,确实,如果换他的话,辛辛苦苦帮人打天下,结果自己的主上还当不了皇帝,这怎么可能嘛。 鲁肃就继续道:“因而未来天下,北方之主,必为刘备或者袁绍二人中的一个。” “嗯......” 孙策被鲁肃和周瑜说动,点点头道:“那......此事与我有何干系?” 鲁肃又与周瑜对视一眼,便说道:“我是想问将军,有没有想过,做一做这天下之主?” “你是说?” 孙策骇然道:“造反?” 鲁肃连忙摆手说道:“少将军小声些,肃可从未这么说过。” 周瑜也是哭笑不得道:“伯符,你别这么大声,子敬并不是让你造反。” “那是......” 孙策被他们搞懵了,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鲁肃这才图穷匕见一般地说道:“当今天下,汉室已衰,这成了定居。刘备想学光武,三兴汉室,但他又非光武子孙,想继承这大汉,他并没有资格。如果他将来篡位,将军就可以立即扶持一名光武子孙为帝,发诏征讨,说刘备谋朝篡位,将军以为如何?” “等到有朝一日,若能击破刘备,大兄则能够以汉室之名,一统天下,最后也学那刘备.......” 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权,忽然出言,技惊四座。 周瑜和鲁肃也都是颇为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点东西。 “这......” 孙策被他们说的话给惊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可是现在我们仅仅只有豫州一地,沛国甚至都不在我们手中,如何与叔父为敌?” 周瑜便说道:“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二分天下也!” 鲁肃点点头道:“此时南方有刘表,扬州有袁术,淮北有吕布,兖州有曹操。若能联合曹操,先破袁术吕布,将军得扬州,曹操得淮北,则将军实力便能迅速壮大。届时再拿下荆州,我们便坐拥三州之地,则大事可成一半了。” “不错。” 周瑜接过话茬道:“刘备与袁绍之间的战争,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结束。我们现在应该立即出兵,攻灭袁术。等他们打完的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已经拿下了荆州,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与刘表相持,但那时我们已经有豫州扬州在手,亦有力敌北方之力。” “可是曹操呢?” 孙策找到了关键信息,说道:“如果曹操与我们为敌的话.......” 鲁肃笑道:“曹操绝不敢与我们为敌,他即便是得了淮北,亦不过是有了河南之地而已,如果刘备或者袁绍统一北方,大军南下,他曹操首当其冲,除非他想投降于刘备或者袁绍,不然的话,他绝不可能会两面作战。” “如果那时我们不能消灭刘表,占据豫、荆、扬三州,我们则与曹操联合对抗北方。如果那时已经消灭了刘表,我们则与北方夹击曹操,最后便是二分天下!” 周瑜说道:“那巴蜀的刘璋不过守门之犬也,我们届时东南进攻巴蜀,得益州之地,再取关中,则最后再与北方的刘备或者袁绍争雄!” 说到最后,周瑜和鲁肃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兴奋的神情。 若能有那一日,恐怕他们便也足以名垂千古!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南方大乱再起 “二分天下之论”,历史上是周瑜提出来的战略计划。 他认为在赤壁之战后,孙权集团可以吞并刘备集团,然后出兵巴蜀,占据四川,与曹操南北分治。 而鲁肃提出的战略则叫“榻上策”,他觉得应该先吞并刘表,再看天下形势。 从时间上来讲,鲁肃的“榻上策”早于周瑜二分天下论,建安五年,官渡之战才刚刚打完,他就对孙权说,应该先取刘表,再图北方。 最关键的是,鲁肃其实并不是个什么忠厚仁义君子,不要被老罗塑造的老实形象给骗了,因为早在“榻上策”之时,他就劝孙权夺取荆州之后,就立即学刘邦称帝,建立一番基业。 在当时最先称帝的袁术才刚刚死掉,很多人以为曹操是个周文王要大兴汉室,天下无数心向汉室之人纷纷为曹操效力的时候,也就只有鲁肃在劝孙权称帝。 虽然这一点无可厚非,但以此时的舆论环境以及江东就连张昭这等重臣都是投降派来看,绝大多数诸侯都没有或者不敢有称帝的想法。 即便是他们反抗曹操,也是打着复兴汉室,说曹操是控制皇帝,操弄权术的奸臣这个由头与当时的许都朝廷对抗。 比如孙策占据江东,说要进攻许都,便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名义。 在那个时间节点,也只有鲁肃完全没有把汉室江山放在眼里,劝说孙权称帝,可见鲁肃绝对是一个狠人,而非什么老实人。 当然,这里并不是说鲁肃人品不行。 而是说鲁肃绝不是演义中表现得那么老实憨厚。 真正的鲁肃不仅拥有不错的战略眼光,同时也是孙氏集团最大的拥护者。 历史上若非鲁肃周瑜等人坚定主战的话,以当时江东声投降派浩大的声势,孙权保不齐还真有可能会投降。 那为什么历史上提出“榻上策”的鲁肃如今会与周瑜会一起提出二分天下论呢? 因为时局不同了。 历史上鲁肃提出“榻上策”的时候,曹操才刚刚打赢官渡之战,袁绍虽败,实力犹存,北方依旧处于难解难分之势,二人谁才是胜利者,大家都不知道。 包括鲁肃也只是认为,要想消灭曹操不容易,还是先观望北方的形势再说。 所以当时鲁肃给孙权的意见就是先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等到合适的机会除掉黄祖,然后攻灭刘表占据荆州,最后再称帝建功立业。 但现在由于豫州是在孙家手里,他们就几乎直接与北方接壤。 如果能够夺下扬州和荆州,则将拥有黄河以南除兖州青州徐州以外的所有地盘,实力会大幅度提升。而北方即便是分出胜负,也不过是得了幽州冀州青州之地。 两方中间还夹了个曹操,在北方势力更强的情况下,曹操不会傻到与孙家为敌。 因此孙家如果真的能够在这数年之内平定袁术和刘表,则趁着曹操的地盘为中间的缓冲区的时候,西进川蜀夺得四川,则与北方霸主共分天下! 这里有个很明显的差别就在于,历史上没有曹操在中间作为缓冲区。 有些类似于后来的北宋——辽——金,亦或者南宋——金——蒙这种关系,两大帝国之间,都有个第三方的存在。 正因为历史上没有这个第三方,鲁肃和周瑜那时就认为,只要北方分出胜负,敌人就会立即南下,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图谋川蜀。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仅仅只是以“榻上策”为战略,多次对刘表进攻,主要还是夺取荆州为主,等到赤壁之战击败了曹操,才开始有了对川蜀有想法。 而如今有了曹操作为中间缓冲区,鲁肃和周瑜就觉得,趁着现在如果可以把袁术和刘表击败,拿下扬州和荆州,那么整个南方都会落入他们手里。 到时候哪怕北方分出胜负,中间还有个势力不大不小的曹操作为阻碍,南北就不会那么快发生战事,他们也就有充足的时间西进四川。 毕竟唇寒齿亡的道理,北宋和南宋不懂,不代表曹操不懂。大概率,那时曹操也只能联合他们对抗北方势力。 这个策略,可谓是“榻上策”与“二分天下论”的结合体,趁着北方刘备和袁绍大打出手的时候,先破袁术,再取刘表,联合曹操对抗北方,同时西取巴蜀,战略眼光非常长远。 然而听到鲁肃和周瑜的话,孙策却一时犹豫,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问道:“公瑾,子敬。我觉得......你们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些?” “哦?” 周瑜笑道:“伯符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孙策沉吟道:“攻打袁术没什么问题,他为当今朝廷奸逆,讨伐他师出有名。可如果攻打刘表的话,恐没有出兵理由,皆时恐为朝廷所不容。且刘表此人可不好对付,袁术与他交战多年,寸土未得,多次大败而归,他占据荆州,有大江天险,想要攻破他,绝非易事。” 这就是现在很多诸侯面临的问题。 洛阳朝廷并不是被谁掌控在手里,有独立自主权。各路诸侯虽听调不听宣,俨然一方霸主。但表面的尊重还是要有,每年都要向朝廷上供以表心意。不然的话,其它诸侯就有理由来攻打你。 包括周瑜鲁肃为什么认为曹操不敢来攻打他们? 就是因为孙坚是洛阳朝廷的铁杆拥护者,一旦曹操攻打孙坚,那无疑就是去选择袁绍阵营,到时候别说现在朝廷册封的徐州牧吕布有借口,就连刘表都可以来打他了。 所以孙家去攻打袁术天经地义,但去攻打刘表的话,至少刘表现在明面上臣服于朝廷,他们一动手,无异于授人以柄,曹操也有理由来攻打他们。 听到孙策的担忧,周瑜赞同地点点头道:“这个问题我与子敬也考虑过,攻打刘表确实不易。但如果是道义上的事情,倒也不必担忧。等到我们击败袁术之后,北方战事也差不多已定,若是袁绍获胜,我们也无需再理会洛阳朝廷。若是刘备取胜,他到时篡位,洛阳朝廷亦一样也再无权威。” “关键还是刘表不易攻打。” 鲁肃补了一句。 “是的。” 周瑜说道:“刘表确实不好对付,然事在人为,当今天下纷乱,唯有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方能鼎足,若我们不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则如何壮大自身?” “嗯.......” 孙策默然点头,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现在还是历史上,刘表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先不谈孙坚进攻江夏被黄祖暗箭射杀,以及孙策也讨伐黄祖,最终并没有成功的事实。 历史上在鲁肃制定“榻上策”的战略之后,孙权就数次进攻荆州的江夏,结果都被黄祖击退,甚至还导致大将凌操、徐琨被射杀。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二人制定的策略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刘表迅速拿下的问题。 不过周瑜和鲁肃分析得也没错,撇开刘表的问题不谈,现在确实是攻打袁术,壮大自身的好机会。 包括曹操跟吕布之间的恩怨,也到了关键时候。 北方陷入战争泥潭,刘备和袁绍自顾不暇,南方各路诸侯自然也想着伺机而动,努力发展自身,避免将来刘备和袁绍其中任何一方成功之后,南下把他们吞并。 所以不管是曹操还是孙家,都会积极寻找突破口来解决未来出路的问题。 与此同时。 不止是孙氏,兖州的曹操,也在与谋士们展开会议。 济阴郡,定陶县。 曹操府邸之中,郭嘉、戏志才、程昱、陈宫等人济济一堂。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还有荀彧荀攸董昭这些后来的重量级谋士,不过荀彧荀攸在青州,董昭在洛阳,所以此时的曹操,其实非常缺乏战略型人才。 众人分列而坐,曹操环视四周,沉吟说道:“诸位,如今袁刘已经时势如水火,双方已经处于激战当中,我军应当何如?” 郭嘉思索许久,说道:“当藏气于身,待时而动。我料那袁术必不甘龟伏于寿春,必然有所行动。且吕布为人短视,反复无常,此番虽上表朝堂,得了个徐州牧,但必然又会联合袁术掀起风浪,届时明公正好可以讨伐。” “嗯。” 曹操点点头。 戏志才说道:“公此番若能找到时机,当先取吕布,得了淮北,再图谋淮南,可千万不能让孙氏得手。” 曹操嗤笑道:“孙文台现在领兵北上,就留了其子孙策守豫州,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尔,又如何得知淮南淮北之要地,届时恐怕也不过是打退了袁术,就坐待其父归来罢了,我可尽取扬州之地,得淮望扬。” “这是最好的结果。” 诸多谋士纷纷点头。 曹操确实比较缺乏战略型谋士。 但这一点他们还是看得出来,认为应该先拿下吕布,再夺取扬州,等到北方大战出了结果,再决定是对付孙坚还是刘表。 因为孙坚是朝廷的死忠,如果是袁绍取胜,那孙坚就有联合的价值,孙氏经营豫州也有那么七八年,根深蒂固,实力不容小觑,想要拿下他们也不容易。 如果是刘备取胜,那自然是另说。到时候曹操可以联合刘表先对付孙坚,等侵占了豫州之地,再与北方的刘备决一雌雄,图谋整个天下。 可以说,他们的整体战略目标还是非常相似的,那就是先整合南方,再跟北方的霸主打决战。只是曹操的地盘毕竟更靠近北方一些,也更容易被攻击,所以刘表就在他心中远没有那么重要,他的主要精力,还是会放在吕布和袁术身上。 只是曹操绝对没有想到,孙家的主人确实是孙坚没错。但孙策已经是少年成名,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在孙氏当中,已经俨然是二号人物,他的身边也聚集了周瑜鲁肃这等青年才俊,对于天下亦有染指的想法。 所以要是曹操还是把一门心思忠心朝廷的孙坚当作孙家的领头羊,那肯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也许将来会吃一个大亏。 不过现在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晓? 除了孙氏与曹氏以外,袁术同样蠢蠢欲动。 他的主簿阎象水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阎象曾经以周文王得了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却依旧要向商纣王称臣纳贡的例子来劝说袁术不要称帝,可见他还是有些远见。 袁术在熬死刘繇,尽得扬州之地后,实力稍微有所恢复。在阎象的劝说下,最终再次与吕布联合,双方结成儿女亲家,共商出兵大计。 曹操和孙策知道,现在是他们壮大的好时机。阎象又何尝不知道,现在已经是袁术死中求活的唯一机会。 很简单一个道理。 北方战事,不管谁胜,袁术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他的下场必然是死路一条。 袁绍胜,袁绍雄兵南下,二袁本就势如水火,袁术必被袁绍吞并。 刘备胜,刘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袁术必死无疑。 那唯一的生路是什么? 当然是拳打孙坚,脚踢曹操,把河南等地全部纳入自己地盘,才有与北方抗衡的力量。 所以这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 袁术在听到了阎象的分析之后,也认为确实只能这样。 他不想成为袁绍的附庸,也不想最后落得兵败的下场,因此此时已经是绝命一博,必须联手吕布,在河南之地杀出一片天地。 总结来说。 除了吕布以外,包括曹操、孙氏以及袁术,都在抢时间来统一河南,争取在北方战事结束之前,先把河南之地纳入自己势力范围。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拥有与北方对抗的能力,不至于到最后等北方霸主出现的时候,将他们一一吞并。 各家都是阳谋,谁都知道是什么结果,最后就看是鹿死谁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至于吕布。 吕布其实早就没了争霸的心思,他只关注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然而形势由不得他,曹操要想脱离兖州这块龙困之地,就只能把目标对准徐州。孙氏与袁术之间的大战,同样也会波及到他,他与孙氏也有不少仇恨,曾经差点杀死孙坚,所以这一战,也由不得他去逃避。 于是便在永汉元年末,河南地区,同样已经开始暗流涌动,各路诸侯,包括荆州的刘表,南阳的张绣,都蠢蠢欲动,试看今日之天下,到底谁能作主沉浮!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辽东 南方暗流涌动,北方的幽州,同样惊心动魄。 旷野之上,数千骑兵卷动着风雷之势,如排山倒海一样向着远方的大地上穿梭。 河流两岸森林遍地,临近早春,植物生根发芽。因为前些日子下过雨,通往雍奴县城的官道之上,沼泽泥泞。 一株碧绿的小草艰难地从泥地里冒出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哒哒的马蹄疾驰而过,又再次将它碾入了泥土里,践踏成了尘埃。 虽然再过两日就到一月初,可北方的天气依旧带着那么一种令人彻骨森然的寒冷,像是要把人冻成一团团僵硬的雪人。 只不过相比于辽西,渔阳郡算是好的。现在的辽西还在下雪,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如果没有烈酒和棉衣,在那冬天雪地里是真的会冻死人。 公孙度骑在马上,他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远远地看见了自己派出去的先锋骑兵已经抵达了灅(lei)水河畔,便对身边的亲信大将柳毅说道:“志坚,已到哺时,士兵们也都饿了,让大军先休整一会儿,吃些东西再出发吧。” “唯。” 柳毅便派了传令兵,向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三万多人的步兵大军下达指令。 公孙度自己翻身下马,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到旁边河畔有一大片草地,涓涓河水流淌,河对岸原本有一群野鹿,在马队抵达之前,就已经逃得很远,又贪婪地看着河边,迟迟不肯离开。 “父亲。” 公孙度的长子公孙康原本是想自己带人去猎杀那群野鹿,正派人去找渡口过河,发现自己的父亲也同样抵达了灅水河边,就匆匆忙忙过来,跟在父亲身后陪着他一起散步。 “嗯”公孙度仅仅只是沉吟地点点头,脸色却十分凝重,似乎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还在想出兵的事情吗?” 公孙康问道。 公孙度不置可否地按了按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像是在示意儿子不要在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 等过了片刻,他才说:“你们先散开些,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我去为父亲猎一头野鹿来烹食。” 公孙康识趣地退开。 公孙度另外一位心腹大将阳仪也跟着他走了。 等到他们离得稍远了一些,公孙康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公孙度,在阳仪耳边悄声问道:“叔父大人,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阳仪是公孙度的谋士,此次出兵,也是他与公孙度商量许久得出的结果。 听到公子的问话,阳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处似乎心事重重的公孙度,才低声回应道:“明公依旧未能决断。” “父亲明明是一个果决之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犹豫?”公孙康忍不住说道:“现在兵都已经出了,右北平与渔阳已很快就能纳入治下,那公孙瓒的一切产业,也都尽归父亲之手,此时箭在弦上,哪能退缩?” “你不懂” 阳仪摇摇头:“明公称王于辽东,天高皇帝远,无人可以威胁到他。但若冒然插手中原战事就不一样,公孙瓒在幽州亦是势力不小,此番我们进攻他,如果不能把他歼灭,后患无穷。” “嗯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一战我们必须要竭尽全力。”公孙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瞭望向遥远的西方:“只要能够杀死公孙瓒,整个幽州就是我们的了。” “哪有那么容易。” 阳仪苦笑道:“我们虽然与袁绍结盟,但公孙瓒聚众十余万,实力不容小觑。且还有那青州的刘备,明公曾经还想出兵把东莱之地占据,结果还未实施,那青州的刘玄德就已经把我们在外面的海岛全部占据,甚至连沓氏县城港口都差点不保,与这些中原势力交战,绝不是那么想象中的可以轻松获胜!” 公孙康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冷然道:“刘玄德欺我父太甚,此番出兵,也未尝不是因为他大船数次兵进辽东,欺我辽东战船不利。我听闻今年袁绍与刘备已经到了大战关键,若我们能助袁绍战胜他,不仅幽州之地尽取,还能出兵东莱,一窥中原之繁华!”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出兵了,就无需后悔,此战我为先锋,必要为父亲开疆拓土,拿下整个幽州!” 公孙康看到远处找渡口的骑兵回来,便快步走到河边,骑上马匹,领着十余名护卫与找渡口的骑兵汇合,准备过河去猎鹿去了。 阳仪看着他雄心勃勃,又充满朝气的背影,感叹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野心十足呀” 辽东,终究逃不过参与中原大战的宿命。 去年袁绍就派了使者来找公孙度联盟,一直到今年公孙度才决定出兵。 在这个过程当中,阳仪一开始是反对的,不愿意掺和进去。 他们在辽东称王,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他们。 但公孙度思考了许久,在无数次反复深思熟虑之中,不断煎熬,最终决定还是出兵。 不出兵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在辽东称王称霸,若是没有野心,便没必要跑到中原大地上去掺和这档子事。 东北大地虽然苦寒,但宁为鸡首,不做牛尾,亦是人之常态。 可出兵的理由就实在太多了。 对幽州富庶之地的渴望对刘备海军时常游弋在辽东内海的忌惮对棉花、烈酒、粮食贸易的觊觎,以及内心伸出迸发出来的那么一点野心. 整个幽州最富裕的地方就是渔阳、涿郡、广阳三郡,人口加起来达120余万,其它右北平、辽东、辽西,每郡人口不过在几万到三十万之间,还不如涿郡一郡人口多。 所以如果甘心只是在辽东苦寒之地称王,那自然不掺和中原之事更好。但如果稍微有点想法,那公孙度唯一的出路,确实只有西进涿郡这一条。 除此之外,公孙瓒的皮毛、酒水、棉花贸易都是公孙度觊觎的产业,这些年来,作为邻居,公孙度是看着这位同姓兄弟在幽州风生水起,利用北方人急需的物资,赚得盆满钵满,心里不艳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后,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公孙度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感,对青州的恐惧,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一旦刘备最后获得胜利,他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转辗反侧,在纠结了一年有余,乃至于观望了大半年之后,公孙度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偷袭公孙瓒老巢。 或许有人会奇怪,公孙度和刘备有什么交集? 但我们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辽宁大连到山东烟台到底有多近。 走海路不到二百公里,中间还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岛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些岛屿就有人居住,秦始皇汉武帝寻访仙药,就是跑到这些岛屿上去找,也就是所谓的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 陈暮为了搜寻美洲大陆,引进汉朝急需的粮食作物、工业作物、经济作物,大力发展海军,与幽州、扬州等地展开海运贸易的同时,也在对三韩之地进行军事化统治。 因此可以说,青州和辽东半岛,其实就近在咫尺。 青州的海军早就把大连市南面和东面的大部分岛屿全都占据,几乎已经威胁到了公孙度的老巢。 历史上公孙度可就是通过这些岛屿当跳板,占据了青州东莱郡来着,现在刘备反客为主,步步蚕食辽东,怎么能不让他担忧。 所以在青州海军的步步紧逼之下,公孙度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将来如果刘备获得了中原战争的全面胜利,那他偏远的辽东地区该如何自处的问题。 毕竟袁绍可没有那么强大的海军,就算袁绍赢了,背信弃义,没有按照约定把渔阳涿郡等地让给他,他在辽东也稳如泰山,袁绍没道理会千里迢迢从陆路过来攻打他。 而刘备则不一样,刘备不需要走陆路,直接通过强大的海军就能够从辽东登陆,随时将他的政权颠覆。 一个离得天远,一个就在旁边,远交近攻这么粗浅的道理要是再不明白,那公孙度也愧对他汉末诸侯之一的名头。 如此一来,公孙度即便不想参与中原战争,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自己的兵马,开始向涿郡进兵。 当然。 远交近攻是一回事,真开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青州海军至少目前只是在他的近海四处游弋,还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如果直接与青州开战,后果也不是公孙度能够掂量得起。 因此一路上那个叫纠结。 毕竟纵观历史来看,公孙度的野心,也仅限于辽东而已,要他参与到中原大战来,属实为难他。 但公孙度思来想去,既然已经出兵了,那也没有后悔路可以走。 现在他在考虑的问题,就是直接出兵往涿郡方向去,去支援袁绍的部队,还是偷袭蓟县,占据公孙瓒的老巢这两个方案。 在河边走了许久,一直到儿子公孙康猎了几头野鹿回来,煮熟之后送到他面前,公孙度才下定了决心,对儿子公孙康说道:“康儿,转道,去泉州。” “泉州?” 公孙康惊讶道:“父亲,我们不是要去攻打蓟县吗?” 公孙度漠然道:“既然要得罪,就要得罪死。攻打蓟县,不过是逼公孙瓒回防,解除袁绍在北方的压力而已,但直接进攻涿郡,则南北夹击,置公孙瓒于死地,方才能一劳永逸,否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听到父亲的话,公孙康高兴地道:“父亲之言甚妙,我早就说过,一定要把公孙瓒杀死,才能除去后患。如果只是劫掠广阳、渔阳、右北平等地,这些地方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只有夺得整个幽州,据一州之富,方才能鼎足北方,坐观天下!” 等到公孙康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前锋马队当中,准备率领骑兵南下泉州的时候,阳仪上前对公孙度说道:“明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公孙度摇摇头道:“当初我们只是打算攻下蓟县,将公孙瓒的财富全部夺走,让他后方大乱,主力进攻的事情,就交予袁绍。但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两头摇摆,反不得好,还不如彻底投靠一方,将另外一方剪除掉。公孙瓒和刘备就在身边,寝食难安啊。” “唉” 阳仪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只能这样了。” 等到士兵们休整过后,大军再次启程。公孙度的实力其实并不强,虽然汉末的时候,因为天下大乱,很多人都迁移至辽东避祸,但这么多年下来,辽东总人口也依旧不过六七十万,可用兵马不超过四五万数,这次出兵,带了三万多人,已经是极限。 所以公孙度一开始和阳仪的想法就是趁着公孙瓒和袁绍打得你死我活,劫掠幽州西部的人口和财富,一是削弱公孙瓒实力,二是一步步先看看青州的态度,若是青州不管此事,并没有从海上出兵,他们大可继续西进。 但公孙度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干票大的。如果能够把公孙瓒彻底弄死,那整个幽州就是他的了,到时候治下人口和财富一跃成为天下中上层诸侯,坐拥百万人口,也有实力窥视中原。 虽然中原地区远比偏安一隅更加残酷,公孙度已经年近五十,越来越差的身体不再支撑起他年少时的野心,然而不管是为了子孙后代,还是为了不在刘备占据中原之后,被他从海上派出大军剿灭自己,他都得去拼一拼,搏一搏,至少,哪怕是失败了,总归是还能逃回辽东,再支撑一段时间。 数日后,辽东大军从泉州西进,过方城,南下范阳,逼近易京。而这段时间,公孙瓒与鲜于辅时常与袁绍军队大战,双方死伤近万,正处于焦灼的对峙期。 公孙度还未靠近的时候,早就派人去往袁军通报,双方约定了时间,共同出兵。 十二月末,一月初。 郑县城外,半夜时分,举火为号,两路大军,南北夹击,猛攻公孙瓒大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钩了 安阳陷落是在十二月底的事情,从邺城到平原,将近三百公里路程,袁谭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袁绍,以虎豹骑一昼夜三百里来算,也得花两天两夜的时间。 所以当袁绍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把平原县城团团包围,紧锣密鼓地制造大量攻城器械,准备攻城的事情。 城外的营地占地数平方公里,连绵的帐篷达十余里地,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在最中央的中营营盘内,有一处最大的帐篷,早春来临,寒风依旧呼啸不断,吹得营帐外鬼哭神嚎,发出“呜呜”的响声。 营帐内则是烧烤着木炭,诸多将士济济一堂,商量着攻城办法。 袁绍高坐主位上,他的座位下还有一块虎皮毯,是前段时间,有一头不开眼的华南虎,咬死了两名去森林里砍伐树木的袁军士兵,被袁绍下令围剿而死,皮毛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从来都不需要这种象征性的东西来装点自己,但正如秦始皇闲得无聊,也会去泗水河打捞九鼎一样,既然是顺带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许攸前些日子离开了,郭图又因为连续败仗,被打发去了北面,袁绍身边目前只有刘惠、审配、荀谌三个重量级谋士,其他文书、主簿、长史还有十余个,另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武将,大家分列而坐,等待着袁绍拿主意。 刚刚审配献计,认为平原县城城池坚固,且城墙高达三点七丈,想要从正面强行突破难度非常高,因此他提出,可以在城外修建土山,利用弓弩手在土山上射箭压制城头青州军,然后在土山后面秘密挖掘地道。 袁绍沉思片刻,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他当然不知道,由于在临淄发现了石灰矿,在东朝阳县、剧县等地的死火山中又发现了火山灰矿,青州早就发明了石灰火山灰水泥,于城外墙壁以及城内道路上涂抹,让城内的土地变成了坚硬的水泥地,难以挖通。 所以面对审配的计策,袁绍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扭头问刘惠和荀谌说道:“子惠,友若,你们觉得如何?” “平原城固若金汤,确实难以从外部攻入,只能挖掘地道了。” 刘惠答道。 荀谌没有说话,却是微点下颌表示同意。 袁绍见他们二人没有意见后,便点点头说道:“善,就以此计攻城吧。” “多谢明公。” 审配大喜,他之前兵败,若能用这计策攻城,则属于将功折罪,挽回自己的地位。 袁绍采纳了这个计策之后,就准备让将士们去准备。 忽然在此时,外面的士兵在帐外喊道:“明公,邺城急信。” “进来!” 袁绍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之前就知道安阳被水淹没了的消息,原本考虑过要不要撤离回去救援,但过了不久,袁谭很快传信说找到了办法往城内输送粮草,他就没有在意了。 现在突然来了急信,莫非是安阳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很快,他心里的不好预感就坐实,传信的士兵风尘仆仆进来,单膝下跪道:“报,明公,安阳城陷落,洛阳军大举进攻,邺城动荡。” “什么?安阳陷落了?” “这怎么可能?安阳城池不是很坚固的吗?” “听说洛阳军在洹水上游修筑堤坝,蓄水淹没了城池,把安阳团团包围了。” “那明公之前为什么没有派兵马回去救援?” “明公本来是打算派兵的,后来长公子想出了一个方法可以往城内运粮,给明公回信说不用援军了,明公就没有派兵马回去。” “那现在怎么好好的安阳就陷落了呢?” “这谁知道啊。” 厅内诸多将领们议论纷纷,主位上的袁绍脸色越来越黑,拳头紧握,手臂上的青筋暴跳。 眼看自己这边进展顺利,将青州军九河流域的大片防区全部占领,现在青州只能依托平原县城防御,等到平原拿下之后,青州最后的防区就只剩下大河与济水沿线,到时候他完全可以长驱直入,荡平整个齐国。 没有想到后方忽然掉了链子,邺城虽然还有不少兵马,但本身来说,都是二线部队,并非精锐。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明明有近十万大军,还被洛阳六万人压着打的局面。 现在安阳陷落,又损失几万人。邺城的兵力就大幅度减少,反观洛阳军士气如虹,高歌猛进,如果此时再不管的话,邺城还真有陷落的风险。 可如今自己这边的势头也明明很不错,如果现在放弃的话,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现在该怎么办? 袁绍在脑中一边思索,一边目光放向身边的刘惠荀谌审配等人,想问问他们的意见。 见袁绍的目光看过来,刘惠沉声道:“明公,邺城更重要。” “是啊,将士们家眷皆多在邺城,如果不管的话,一旦邺城有失,则即便是灭了刘备,恐怕将士们也兵无战心,士气低落,难以再与洛阳朝廷争雄。” 荀谌也说道。 “这........” 袁绍脸色发苦,只觉得胸口气闷不已,微微咳嗽了两声,正准备说话。 审配忙道:“明公可先派其它地方的兵马去支援,如果现在就撤兵的话,则前功尽弃。我们好不容易占据了大半平原国,眼看就要攻破平原县城,生擒刘备,怎么能不战而走呢?那关云长与陈子归乃刘玄德张翼德结义兄弟,只要擒拿了刘备和张飞,则此二人必不敢再与明公为敌,没了他们,洛阳弹指间可破!” “唔.......” 袁绍捂着自己的嘴,目光低头看着身前的桌案,三个谋士意见不统一,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那边刘惠还在说:“说得轻巧,如今唯一还可以去支援的兵马也就只有东郡的守军,但这些兵马又被许攸带去了济北国,北面我军还在与幽州军作战,哪还能分得出兵去?” “大不了就从明公麾下派些人马足矣。” “呵呵,青州军拥众七八万,明公也不过带了十余万大军,派出几万人去,双方兵力对等,你不会以为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我们能攻破青州军的城池吧。” “你.......” “好了。” 袁绍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愤然起身道:“尔等先退下,容我考虑考虑。” “明公.......” 审配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能战胜刘备的话,即便回了邺城,打退了四面八方的敌人,以他之前的败绩,也会被政敌攻讦,沦为像郭图一样的边缘人物,这是他所不能容许的。 袁绍正准备发火,几乎是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又有士兵喊道:“明公,幽州急报!” “什么?” 袁绍一屁股又坐回座位上,目光露出深深地骇然。 难道幽州那边也出事了? 还未等他反应,外面信使就急匆匆进来,单膝下跪,双手捧着战报公文道:“明公,幽州大捷。高将军与辽东的公孙度南北夹击,破掉了公孙瓒大营,公孙瓒大败而归,高将军向明公请示,是否深入追击。” 大捷? 袁绍瞬间从惊惧变为狂喜,连忙招手道:“公文取来看看。” 旁边的随从将信使的公文接过,向他呈上。 袁绍立即翻开查看。 在迅速看完经过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早在去年,他就邀请公孙度结盟,一同进攻公孙瓒。 但公孙度的态度一直十分暧昧,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立即反对,让袁绍一直搞不清楚他的态度。 现在他终于答应了结盟,派出大军偷袭。 那时刚好公孙瓒和鲜于辅连续进攻郑县多次,都没有把郑县拿下,导致锐气尽失,士兵战斗力不是特别高。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虽然公孙瓒和鲜于辅连续进攻没有攻破郑县,但高览跟张郃也守得十分艰难,士气同样不高,已在崩溃的边缘。 当时袁军另外一股部队崔巨业是在离郑县不到四十里的葛城之中,与郭图在一起,两军相互策应,互为犄角。 在公孙瓒和鲜于辅进攻郑县的时候,崔巨业派兵来救,最终帮助高览成功打退了那次进攻。 后来鲜于辅就分兵进攻葛城。 之所以分兵是一因为崔巨业和高览互为犄角,如果不管崔巨业,只猛攻郑县的高览的话,崔巨业确实是个麻烦,进可以进攻易京,威胁幽州军后方,退可以帮助高览侧面退敌,因此必须派出一部分兵力去牵制。 二是因为公孙瓒和鲜于辅性格确实有些合不来,双方都互相厌恶对方,只是碍于大家都是讨伐袁绍的兵马,所以没有撕破脸皮而已。 本来即便是分兵,双方依旧也是对袁军有较大的兵力优势,且在北方平原地区,幽州突骑十分厉害,高览张郃崔巨业等人也都只有招架之力,不可能打败公孙瓒和鲜于辅。 结果公孙度背后突袭,与高览张郃约定举火为号,一同进攻。这一仗打了一天一夜,张郃最终领军杀入了公孙瓒的营寨,导致公孙瓒大败,死伤一万三千余人。若非鲜于辅派兵来救,掩护他撤退回了易京,恐怕公孙瓒这一战就直接要被全歼。 现在高览就上书询问,要不要出兵易京,趁胜追击? 袁绍看了之后,举起手中的公文大声道:“诸位,公孙瓒已经被打败了,幽州至少在半年之内,没有进攻我们的能力,此战高览张郃居功至伟,传我命令,张郃迁为宁国中郎将,让他与高览领兵四万,南下回援邺城。” “明公英明!” 审配大喜过望,连忙拱手。 刘惠和荀谌对视一眼,便都不说话了。 袁绍大手一挥,说道:“传我将令,堆砌土山,挖掘地道,我一定要攻破平原县城,生擒刘备!” “唯!” 众将士纷纷应是,与青州的决战,同样是一触即发。 ....... ....... 安阳陷落,邺城动荡,洛阳军士气大增,猛攻内黄、繁阳一带。 朱儁占据了安阳,关羽包围了内黄,赵云兵进荡阴,洛阳大军全面压进,步步紧逼,给予了邺城的袁谭逢纪极大的压力。 之前说过,如果单拎出来任何一州,以他们的底蕴都远不如冀州,包括青州这么多年发展,也仅仅只是积攒了不到九万精锐大军,而洛阳的兵力就更少,只有六万左右。 反观冀州的底蕴就太充足了,有总人口超过六百万的广袤华北平原背书,即便是30比1的农民和战兵比例,总兵力也绝对超过20万,底蕴实力非常强悍。 但在陈暮的设计之下,三面包夹,牵制了袁绍大量的兵力,同时利用洛阳八关,青州九河防区,让袁绍难以集中力量一鼓作气将某地突破。 如此一来,袁绍唯一可以消灭的,其实就是北方的公孙瓒。而且哪怕是公孙瓒,也有易守难攻的易京兜底,历史上公孙瓒在易京坚守了数年之久,城中存粮草三百多万斛,若非被袁绍设计,根本没那么容易将他歼灭。 所以现在的袁绍其实很难四面皆敌,哪边都不好攻打。即便是突破到平原城下,也是利用了寒冬腊月,九河冰封,这才勉强抵达。如果是平常时候,光密密麻麻的九河防区,估计都能拖他个一两年。 不过虽然九河防区因为气候问题出现了纰漏,但陈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提前挖掘了几条河流,学曹操的打法把安阳灌成了湖泊,逼迫袁军回防,给予青州那边减缓巨大的压力。 这就是陈暮与青州谋士团之间的默契,不管袁绍的主力进攻哪一方,另外一方都必须尽快给袁绍制造麻烦。 如果袁绍是打洛阳,陈暮一定会放弃河内,退守孟津关,等待青州那边发起总攻。青州那边也是如此,退守平原,等到洛阳这边找到机会。 现在一切都在往陈暮预想的方向发展,黑山军覆灭之后,他们也可以顺着太行山南麓,利用漳水古道,突破到邺城周边,洛阳军势如破竹,将邺城团团包围,一切都好起来了。 内黄县,城池之外的关羽军营当中,陈暮正在看着从洛阳方向来的最新战报。 李傕前段时间果然进攻华阴,但被段煨打退,朝廷派了五千人支援段煨,于潼关修筑城池,开始修建第二道防线,毕竟在朝廷的眼里,段煨还没有到那么推心置腹的程度,所以这是不可避免的一种担忧。 除此之外,孙坚也领军一万北上,占据了黎阳,给陈暮这边来了书信,表示愿意跟他兵合一处,一起进攻内黄,陈暮则回信让他先等待一番,等他书信约定一同进攻。 林林总总,还有一些事情要他处理,伏在桌案上正要给怀县的钟繇写一封信,关羽这个时候急急忙忙闯了进来,说道:“四弟,不好了。” “哦?” 陈暮抬起头,笑道:“怎么了?” 关羽说道:“孟德那边来信,说是袁术联合吕布一同进犯兖州和豫州。” “袁术和吕布吗?” 陈暮摸了摸下巴,轻点头颅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给我那外舅写过信,让他随时关注,必要时刻,会从徐州出兵。” “孟德还说,前些日子,大哥把卢县与肥城忽然还给了鲍信,袁绍的人知道后,东郡的袁军南下,绕开阳平,进犯济北国,看来是想从卢县和肥城进攻济南,鲍信不能抵挡,问我们该怎么办?” 关羽又道。 陈暮笑了起来:“无妨,这当是文若、公达他们的计策。”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关羽纳闷。 陈暮就耐心解释道:“卢县和肥城县是唯一可以绕开泰山,进攻济南的道路,此地一直是我们在控制,大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县的重要性?忽然还给孟德,必然是一个陷阱,二哥莫忘了,这二县背后,可就是地形极为狭隘的齐长城!” 这个计策陈暮并没有参与,但以他对荀彧沮授他们的了解,在兵力还算充足的情况下,不可能会没有眼光地放弃这么重要的关隘。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荀彧沮授他们设计的一招以退为进之计。 卢县和肥城的地理位置确实重要,可它们处在峡谷出口,地形较大,想绕开还是有可能。而那处峡谷越往北走,地形就越狭窄,齐长城就设立在其中,更方便伏击。 听到陈暮的话,关羽就放下心来,摸着胡须大笑道:“那就好,孟德给我来信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呢,没事就行。” “二哥跟孟德关系确实好呀。” 陈暮随口说道:“将来定鼎天下之后,也许二哥也能跟孟德一起驰骋边疆,学班超霍去病一般威名远扬天下才是。” “那样就最好了!” 关羽眯起了眼睛,他跟曹操的关系,确实是非常好,相交莫逆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士兵来报。 “报!” 士兵匆忙进入营寨,单膝下跪道:“幽州急报,公孙将军战败了!” “什么?” 陈暮皱起眉头,说道:“怎么回事。” 士兵道:“据信使说,那辽东的公孙度偷袭了公孙将军,公孙将军大败而归,逃回了易京!” 公孙度? 陈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喜色,公孙度.......还真上钩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峙期与南方再乱 “连那辽东的公孙度,都与袁绍结盟了吗?” 关羽眼睛微微眯起来,目光中似乎能透出一股强大的杀意。 对于敌人来说,越多自然越不好,但只要与他们为敌,那么一切阻碍都将被扫除,没有例外! 陈暮轻轻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炒茶,慢慢品茗,缓缓开口道:“公孙度出兵,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他此时才动手。” 关羽诧异道:“四弟这也算到了?” 陈暮苦笑道:“准确来说,也算是被我逼得出兵。咱们青州大力发展航运,商船和海船南来北往,四处纵横。辽东与青州近在咫尺,走海上不过四五百里,大船一两日便可抵达,我们与公孙度之间,正如猛虎卧榻,他怎么可能会心中安宁?” “嗯......” 关羽沉吟道:“如今伯圭大败,袁绍北方安定,恐怕他派去北面的兵马,也会马上南下,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度那边倒是无妨,我派了人去三韩,就是为了防公孙度这一手.......” 陈暮把茶杯放下,闭上眼睛,抚摸着额头,继续说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伯圭兄败得这么快,他那边一败,牵一发而动全身,袁绍原本放在幽州的兵马就会回来,看来我们的压力会变得很大。” 关羽沉声道:“压力再大,也得咬牙坚持住才是。” 陈暮想了想,点点头道:“若是能够摸清楚敌人的行军路线,或可迎头痛击。可惜我埋伏在冀州的内应一不是军队高级将领,二非袁绍亲近谋士,难以掌握这种机密。” “我去巡视营地,加固营防吧。” 关羽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帐篷。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暮目光微凝,陷入思索。 他在考虑两件事情。 一件是前段时间荀和给他的信件中提到的,袁绍身边有个谋士叫做刘惠,此人或许可以拉拢。 荀和跟他说过,刘惠其实跟党人一样,都是心向汉室。 只是原来的天子汉孝康帝不仅伤了党人的心,还伤了天下很多士族的人,因此王芬当政的时候,不少士族才会投靠他。 这些人从来都不在乎皇帝是谁,他们只在乎大汉是大汉的天下,只在乎皇帝能不能听他们的话,近贤臣,远小人。 所以他们才会帮助王芬,是希望再打造一个更好的大汉。 而这些人,便是当时所谓的很多世家、士大夫、官僚阶层、精英阶层、贵族等等...... 陈暮很清楚,三国乱世,跟贫民阶层根本没什么关系,这就是一个精英阶层掌控的世界。哪怕是刘备穷到要叔父接济才能读得起书,人家好歹也是个皇族后裔。 而底层人想要上位,就是实在是太难了。即便是后来很多曹魏高官,九成以上也都是出自门阀精英贵族阶层,与百姓草根无关。 寒门......首先你得有个门。 什么招贤令,广纳天下底层寒士,都是骗人的假话。 因为这些所谓的寒门,个个都是有田地有产业乃至于有一定政治地位的大家族子弟,家里面或许不是大富大贵,但亲族中至少也有那么一两个县令级别。 所以王芬时期,由于他尊汉的意图很明显,才能够容纳得了这么多人才。 但到了袁绍时期,公然废除了冀州伪帝,又和洛阳朝廷作对,如此就导致底下很多人不满。 诸葛亮当初断言袁绍这一招是个昏招,并不是说那些党人会因此对他失望,而是聚拢在王芬身份,想要重新开创一个汉室江山的人会失望。 哪怕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算叛乱,但他们心里却不认为自己是在叛乱,而是在匡扶汉室。 这就是理念冲突。 陈暮对刘惠这人并不了解,不过他隐约记得,荀谌在帮助袁绍夺了冀州之后,哪怕成为了袁绍的谋主,自此也是一计不出。 由此可见,荀谌恐怕也是个徐庶的翻版,身在袁营心在汉,在看透袁绍的野心之后,便再也没有为袁绍出计谋。 最主要的还是袁绍废除冀州伪帝之后,基本就是断了这些心向汉室的精英阶层的理想。 所以陈暮当初拉拢了党人,让他们投入洛阳朝廷的怀抱。 可惜袁绍对党人戒备很深,党人们也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接触到冀州内部的高层机密,不能给青州带来实质性的好处。 但荀和的信却给了陈暮很大的启发。 也许像党人们这样心向汉室,却不在乎皇帝是谁的士大夫阶层大有人在。 如果袁绍身边的高级谋士当中也有这样的人,或许,还真有可能拉拢得到,从而探知袁军高级内部机密。 刘惠......荀谌....... 陈暮不自觉地用手指头在自己的茶水杯里点了些水渍,在桌案上写下了这两个人的名字,盯着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又忽然警觉,马上擦拭掉。 如果自己身边有袁绍的内应,或许用一出反间计倒也不错。 比如这茶水不是写刘惠和荀谌,写的是许攸和审配...... 但恍惚间又觉得自己这样严重的被迫妄想症,根本就没有给袁绍安插内应的机会,倒是颇为可惜。 晃晃脑袋,将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抹除掉,陈暮将拉拢刘惠和荀谌这两个人的提案先暂时放置在计划里,然后是第二件要考虑的事情——公孙度的问题。 公孙度其实是布局三韩的时候,两个目的当中的其中一个。 为什么布局三韩就不用多说,即便陈暮记得世界地图长什么模样,从亚洲探索美洲大陆,也不可能跨过整个太平洋。 所以一路按图索骥,先韩国日本,然后俄罗斯,穿过白令海峡,抵达阿拉斯加,最后再从美洲大陆的西海岸进入美洲,顺着海岸线一路寻找他需要的一切,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而三韩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同时也是将来夺取日本这座丰富矿石岛的第一步,因此他必须拿下。 至于公孙度,则属于附带品。 辽东同样发展造船业,历史上公孙度就曾经派出船队,占据了青州的东莱郡,同时东征高句丽,西击乌桓鲜卑,北震扶余,南取三韩。 由此可见他的船队航行范围,同样也是在青州、三韩以及倭国这几个地方。 双方海域重叠,辽东船只打不过青州海军,且因为辽东到朝鲜地区大量的海岛被青州占据,导致公孙度对青州十分忌惮,在这种情况下,公孙度显然会考虑将来刘备获得中原大战胜利的问题。 因为渤海湾已经几乎成为了青州海军的内海,辽东对于其它诸侯来说,就是个偏远的农村。 而对于青州来说,就是咫尺相隔的邻居,船队一夜之间,就可以从莱州湾杀到辽东半岛。 所以只要刘备获得北方霸主的地位,那么他公孙度在辽东根本不可能稳如泰山,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不要忘记,公孙度之所以能称霸辽东,是因为董卓的诏书。 董卓的任命在刘备眼中,估计毫无合法性,诏书跟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公孙度本人在董卓任命的辽东太守的基础上,自己给自己加上了辽东侯、平州牧,如此赤裸裸地蔑视朝廷,显然超出了刘备这种人的忍耐。 一旦刘备成功,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天子刘虞一道诏书,废掉他在辽东的基业,即便公孙度选择抗旨不尊,青州大船随时能进攻辽东。 这股危机感深深地刺痛到了公孙度,因此作为一名只想在辽东称王称霸,对中原地区毫无野心的边缘小诸侯,即便他对中原再没有想法,也只能被迫选择站边,宁愿让袁绍赢,也不能让刘备胜! 并不是他野心勃勃,实在是形势所迫。 所以陈暮早就算到了公孙度会选择怎么样的一个站队方式,以及应对方式。 只是他没有想到,公孙度居然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做出决定。 按照陈暮的设想,早在当初公孙瓒最艰难的时候,他就应该主动出兵,而不是等到这个时候。 当然,这些也都无所谓。 关键是他既然选择了出兵,那陈暮也确实该动用徐荣这步棋了。 在冀州这件事上,陈暮不仅得防着敌人,还得防着盟友,公孙瓒野心勃勃,如果让他占了冀州,对于刘备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利用公孙度就在所难免,但也绝不是要公孙瓒死,他还有他的用处,至少现在还没有到他死的时候。 “嗯......” 陈暮思索片刻,目光投向东方,喃呢自语道:“至少辽东,应该也要回到大汉的怀抱了。” ....... ....... 到永汉二年一月份,也就是公元198年2月,高览张郃大军南下,浩浩荡荡支援邺城。 对于关羽和陈暮来说,前线的压力非常大。 双方在邺城附近的游骑、斥候、探马,不断交锋,小规模战争不断。 对峙了一个多月后,到永汉二年二月份,洛阳军选择了撤退。 并不是战败了,而是后续的粮草出了一些问题。 刘虞去年为了解决河南地区大旱,拯救数十万灾民,给曹操和孙坚拨了不少陈粮,导致洛阳粮食储备少了不少。 本来这也没什么,剩余的新粮还有数百万斛,一斛等于一石,当时士兵每月平均吃3石粮食,以洛阳军有六万人算,支撑三四年不是问题。 问题是陈暮这次用计策俘获了而三十多万黑山军,其中军队数万,家属二十多万。黑山军大部分都穷困潦倒,俘获他们短时间内不能给朝廷带来利益,反而是负担,要拨不少粮食给他们。 除此之外,为了挖掘水渠,修筑大坝,陈暮调了上万民夫,这些人也都要吃饭。 因此原本计划是前线准备给士兵的粮食,临时被调了不少,而后续从洛阳运过来的粮食还没有抵达,导致这中间出现了一些空档期。 并不是缺粮,而是跟诸葛亮第二次北伐失败一样,原本囤积在前线的粮食,因为这两个突发状况而消耗得太多。 虽然钟繇在怀县,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运送粮草,但本来计划大军能用三个月的粮草,第二批粮草在两个月后抵达,结果突发意外,大军粮草用尽,后面的粮草没有跟上,自然只能撤兵。 安阳城池被拆毁,关羽军与朱儁军撤退到了荡阴,他们这边一退,袁军就开始进,作为第二梯队的赵云掩护他们后撤,率领大军击退了袁军前军,保护他们回到了河内。 敌我态势再次开始变化,变成你攻我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北面袁军解放之后,高览张郃率军南下,现在洛阳军虽然招了不少黑山军,纸面实力有十五六万的军队,可多为乌合之众,跟曹操招降纳叛八十万大军南下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些黑山军陈暮全都交给了鞠义在后方训练,正面战场的实力依旧只是那么几万人,朱儁一万,关羽三万,赵云一万多二线部队,徐晃那么五六千人,这就是目前河内郡所有洛阳军的实力,确实没法跟冀州军相比。 不过虽然洛阳军兵力处于劣势,但我们要知道,袁绍的二十五六万大军,也不全都是精锐。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兵马也都是乌合之众,真正的精锐之士,总共也只有那么数万人,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青州作为主要进攻方向,袁绍自然会把大部分精锐全部调到清河国去,留下来的士兵,战斗力跟洛阳军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洛阳军的组成有一万青州军,四万白波军,以及一部分朱儁招募的三河精锐。 士兵战斗力远超普通冀州兵,因此即便是处于人数劣势,在士气和战斗力上,也并没有过多落入下风。双方只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于羑里城与荡阴一带继续保持对峙状况,这种情况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其它意外因素的话,或许会持续很久。 不止是洛阳这边,青州那边也是如此。 袁绍解决了后顾之忧,再次开始了对平原城的进攻,平原城作为比临淄还要大的城市,面积比之安阳那样的小军镇大数倍,存粮也有一年有余,城中守军士气如虹,城外还有数万精锐之士策应,想要攻破,难如登天。 因此一时间,不管是洛阳还是青州,在与冀州的战争当中,都陷入了一个短暂的对峙期。 这也符合陈暮的预期。 在双方实力相差很近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覆灭敌人,绝没有那么容易。 秦始皇花了十年一统天下,刘邦花了八年,刘秀花了十五年,李渊八年,忽必烈二十一年,朱元璋十八年,清朝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代四十六年。 可以说,除了刘邦和李渊以外,这里面的开国皇帝哪个都不容易。 而就在袁绍与刘备处于长久对峙的时候。 南方的大战,再次开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他在袁绍怎么赢 永汉元年六月,陈暮路过兖州,曾经邀请曹操孙坚一同进攻袁绍。 当时曹操已经答应,孙坚更是亲领一万人马北上,入驻冀州最南面的黎阳县,随时准备与洛阳军一起共同攻打冀州。 然而除了孙坚吕布以外,南方的各路诸侯,无一不清楚,这个时间节点已经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管是曹操袁术孙策,乃至于刘表张绣,都明白如果再不消灭彼此,统一河南。 那么等到袁绍和刘备这两个巨无霸之间的战争结束的时候,北方将会出现一个实力极为雄厚的军事集团,坐北朝南,俯视整个天下。 而南方一盘散沙的各路诸侯互相敌视,基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若没有强力人物出现,到时候也只能是被一一吞并的下场。 所以这些有野心的诸侯们,一个个几乎都像是达成了共识一样,开始联合在一起,向着本就敌对的那些人发起进攻。 南阳郡,作为汉末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大郡,自黄巾之乱后,此地与汝南一样,凋零了许多。 但相比于汝南这几年一直处于动荡,南阳好歹还算安稳,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历史上袁术是南阳太守,关东联军讨董,他就是从南阳出发讨伐董卓。 但如今历史早已经改变,他被陈暮暗中调往长沙,担任长沙太守,后来迁左将军,早就已经不在南阳。 董卓之乱后,袁术兴风作浪,从荆州南部顺长江而下,占据了扬州西部以及豫州南部,对南阳虎视眈眈,想要通过南阳,三面包围整个荆州。 而恰好原来的南阳太守灌恂病死了,刘表出兵与袁术相抗,再加上陈暮派孙坚前往豫州,以及曹操的牵制,才把袁术从汝南赶走,南阳因此得以保存下来,没有受到袁术的祸害。 不过这个时候的南阳也并非一片乐土,因为四面环山,多有盗匪,黄巾残部众多,刘表那个时候才刚刚把荆州北部稳定,打退袁术,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再把南阳吃下,于是南阳就落到了从武关退出长安的张济部手里。 张济到南阳之后,由于粮草稀缺,所以率部进攻襄阳北面的屏障穰城。当时刘表的手也才刚刚摸到南阳南部,面对张济的进攻,刘表予以回击,在乱战之中,将张济射死,张济之侄张绣领其残部撤兵。 本来双方应该已经势如水火,不断攻伐才对。但后来刘表想了一个计谋,他觉得河南之地一片混乱,袁术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因而不如接纳张绣,让他屯兵宛城,以作襄阳屏障。 这个计策摆明了是要拿张绣做挡箭牌,张绣的谋士贾诩跟他说过,然而面对刘表的说客,张绣即便是清楚自己被人当枪使,也只能接受刘表的提议,换取粮草。 没办法,他当时陷入了困境,如果不同意的话,由于粮草缺失,大军就得饿死,还不如先答应下来,换取一片生存之地。 数年下来,张绣占据宛城,又得南阳北部数县,逐渐站稳脚跟,实力稍微有所发展。 此时,早春时分,南阳盆地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春雨贵如油,远方的伏牛山脉郁郁葱葱,如长龙脊背一般起伏,烟雨朦胧之中,宛城的楼台亭阁内,雨点打在楼阁的瓦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清风拂过楼中,吹动纱帘飘荡,屋内厅堂里,趁着这个难得的午间时光,贾诩躺在房间里的木榻上呼呼大睡,享受着片刻休闲。 可他才睡下没有多久,蹬蹬蹬的楼梯声音传来,将他吵醒,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有人喊道:“先生,先生!” “嗯” 贾诩睡眼惺忪地起来,松垮的皮肤上布了几颗老人斑,两眼略微浑浊,坐在床沿边好一会儿才恢复清醒。 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远不如年轻时候。 张绣快步上了阁楼,手中拿着一份文书,来到贾诩身边说道:“先生,叶县那边传了信过来,曹操跟吕布,孙策与袁术又打起来了。” 贾诩挠了挠头,懒洋洋地道:“他们不是半月一小战,三月一大战吗?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虽然河南等地大规模战争没有打起来,但双方在边境还是摩擦不断。上个月孙策就曾经领兵突袭当涂,与袁术大打出手,周围各路诸侯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张绣却无比严肃地道:“这次不同,如先生预料的那样,他们已经尽起大军,要打决战了。” “哦?这么快?” 贾诩顿时脸色微变,坐直了身,来到厅中席地而坐,接过张绣递来的文书仔细阅读。 就看到文书中称双方把全部家底掏了出来,在沛国等地开始了交战。 之前张绣曾经问过贾诩,现在北方刘备和袁绍进入了全面战争状态,他蜗居南阳,该当如何? 当时贾诩就告诉过他,南方各路诸侯必然会担忧袁绍与刘备之间决出一个霸主,到时候将他们依次吞并,所以必然会互相攻伐,尽快壮大自身,以免未来袁绍或者刘备大军南下。 那个时候贾诩也预料到袁绍和刘备之间肯定不会那么快分出胜负,因此就劝说张绣先在南阳整顿兵马,先坐看天下形势,最后再做出决定。 只是没想到那四个诸侯居然如此心急,刘备跟袁绍才开战半年,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开始决战。 等贾诩看完文书,张绣就说道:“先生觉得,我现在应该如何?” 贾诩沉吟许久,摇摇头道:“将军知道为什么河南等地各路诸侯宁愿相互吞并,也不愿意去插手进袁绍和刘备之间的战争中去吗?” “因为他们势大?” 张绣问道。 贾诩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还在于不管是刘备亦或者袁绍,都在黄河周边,除了曹操和孙坚以外,其它诸侯想要进攻他们,非常困难,没有人可以越过那么远的距离,进攻青州或者冀州,除非这些诸侯想死,去进攻洛阳。” “进攻洛阳就是找死吗?” 张绣不解。 贾诩点点头,叹息道:“是啊,找死尔。” 历史上曹操迎汉献帝,不仅袁绍跟他打,就连孙策都有偷袭许都的想法。 那是因为当时他们是有借口的,说曹操胁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是忠诚于汉室的诸侯,所以才起兵反曹,只是反曹,并非反天子。 而此时呢? 刘备可没有胁天子以令诸侯,他人都在青州,洛阳军队大权是在朱儁手里,要那些诸侯们说朱儁胁迫了刘虞,别说天下人,就连这些诸侯自己人都没几个信。 因此即便这些诸侯想要参与到袁绍和刘备之间的战争,也没有借口,除非他们想造反,丢掉大义名分。 不得不说,就算是贾诩也很佩服陈暮这一手立刘虞为帝,刘虞本身威望足够高,且又是光武帝刘秀的嫡系后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曾经昭告天下,说自己无子,讨伐天下各路不臣之后,就从河间抱取章帝子孙为新皇。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道诏书,让天下人对刘虞心服口服,除了公然造反的袁绍、袁术、刘璋、李傕、郭汜等人以外,就连吕布也是上书朝廷,表示愿意臣服,于是得了个徐州牧的位置,逼得曹操退兵。 这就是各路诸侯无法插手进刘备和袁绍之间战斗的根本原因,地缘问题以及政治因素,怀有异心,且离得近的曹操不敢反叛,离得远的袁术、刘璋、李傕、郭汜等人则打不到洛阳。 所以河南等地的诸侯,对于北方大战的事情上,完全插不上手。即便是能插手的曹操和孙坚,也只能去帮刘备,而不能帮袁绍,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听了贾诩的解释之后,张绣似懂非懂,点点头道:“那为什么曹操和孙坚不出兵帮助刘备,而选择和袁术吕布大战呢?” “孙坚不是出兵了吗?” 贾诩笑道:“孙文台乃江东猛虎也,一心向汉,朝廷待他不薄,因而此番出兵必然竭尽全力。至于那曹孟德,早有异心,此次袁术吕布异动,最高兴的怕就是他了。” “打仗还那么高兴吗?” 张绣也笑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贾诩说道:“你想想,如果曹操真心向汉,肯定是要帮朝廷出兵。但他却选择与吕布在沛国等地交战,不就是因为他不想帮朝廷出兵吗?如果他占据了吕布的淮北,顺势南下夺得淮南,恐怕就有一定实力,此时再反叛朝廷,消灭孙坚,夺取豫州,则有了与北方抗衡之能,届时南北对峙,二分天下也。” “先生说的我不懂。” 张绣摇摇头:“我只想知道,我现在应该如何是好?是看他们打吗?如果他们决出胜负,我是不是就危险了?” “是啊。” 贾诩点点头:“将军兵马不多,不过寥寥一两万人,曹操孙坚等人虽比不得袁绍刘备等人拥众十余二十万,但亦有数万精锐之士,我们难以与他们抗衡,将来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等他们决出胜负,找一个有实力的诸侯投降而已。” “唉” 张绣叹了口气,他对于自己的实力倒是认得很清楚,不说南阳有一半还在刘表手里,单说他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南边是刘表,北面是孙坚,个个都比他强大,就算是想有点作为,也被夹在中间难以动弹。 二人沉默片刻,张绣才说道:“以先生之见,我该投降于谁比较好?河南之地,总归是这几个诸侯最后决出一人胜负,其中袁术实力最强大,莫非是他?” “袁术?” 贾诩嗤笑道:“袁术现在空有近十万大军,但他的实力是最弱小的,麾下尽是乌合之众也,我预料第一个被消灭的,就是他。” “那是,孙坚?” 张绣试探询问。 贾诩想了想,摇摇头:“孙坚过于刚直,已经领军北上响应朝廷号召,其人不如曹操狡诈,恐怕最后会遭到曹操阴袭。” “那就是曹操了。” 张绣拍板道:“先生是让我投降曹操!” 贾诩翻起了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投降曹操?将军,有的时候不要只看着身边,要有远见。曹操确实是最有可能统一河南之地的人,但将军即便要投降,也该找一个最后的胜利者,而非眼前的胜利者。” “最后的胜利者?” “不错,你觉得天下各路诸侯当中,谁才能一统天下?” “那就只能是刘备或者袁绍了吧。” 张绣毫不犹豫地回答。 倒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这几乎是天下人的共识。 就如同官渡之战前,大家都认为袁绍和曹操之间的胜利者会一统天下一样。 这二人当中无论是地盘、人口都是天下排名前二的大诸侯,互相吞并之后,实力只会更大,其它诸侯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与他们抗衡? “正是。” 贾诩深邃的目光望向北方,轻声说道:“将军虽据南阳之地,然地狭人少,腹背皆敌,难以有所为。然刘备袁绍占据冀州青州司隶等丰腴之地,地广人多,方才能行大事,将军若要找人投靠,也该找他们当中一人。” “那么谁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张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贾诩沉吟了许久,淡淡地道:“也许,是刘备吧。”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阎忠给他的书信。 里面倒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内容,只是说,段煨已经投靠了朝廷,他的家人都已经安顿起来。 长子贾穆被朝廷征为议郎,次子贾访也被举为孝廉,如今在司隶任官吏。 当初贾诩之所以没有跟阎忠一起走,就是因为他很害怕。 他怕朝廷依旧无法原谅西凉军集团,不愿意赦免他们这些曾经的董卓旧部,到时候万一遭了朝廷毒手,以贾诩惜命的性格,绝不会跑去关东找讨伐董卓的头子刘备。 但现在段煨被朝廷接纳,自己原本留在段煨那边的家人也得到了妥善安顿,而阎忠只是说,举荐他长子和次子的人,正是陈暮。 那么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张绣。 就连身在南阳的自己都要算计,陈子归此人,当真是可怕得很。 有他在,袁绍怎么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算计 汉永汉元年十二月十六日,离过年已经只有十四天时间,下邳县城此时却看不到一点年味。 大街上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南北旅人,或者城外乡民,纷纷进入到城内,或是购置自己的需要的东西,或是休息吃住,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已经被踩得极为光滑,有马车滚滚而过,有些街道并没有铺设石板,而是夯土结构,掀起一阵尘土。 南街是商业最繁荣的一条街,不到百丈的街道上琳琅满目了上百家店铺,悬挂的招牌鳞次栉比,被风一吹,轻轻摇动,上面的铃铛就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吸引南北客商。 但这里的人除了本地进城的百姓及外地来往的客商以外,其中很大一部分比例是身覆黑甲,手持长矛的吕布军士兵。 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森然的目光四处扫视,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黄土街面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彷佛在提醒过往的行人——现在是战时。 曹操的一名间谍透过酒楼二楼雅间的窗子往街上看,他在细数过今日来往的士兵之后,就将自己的见闻写在了青州产的纸张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干上面的墨迹,将它卷起来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一根指节大小的竹管里。 这些士兵的数量驻扎地每日巡逻动向都会一一记录起来,然后送往济阴的郭嘉桌案上。 间曹司是曹操学青州的军情司设立的一个机构,在曹军内部这些情报人员叫做间曹吏,直属于曹操的首席谋士郭嘉,规模跟发展了十多年的军情司肯定没得比,但也已小有成就。 淮北一直是曹操觊觎的对象,间曹吏的吏员最多的,自然就是下邳广陵二郡的各个重要城市。相比于完全不重视情报的吕布,曹操每日都能从这些地方收获无数重要的信息汇总进他的脑子里,然后根据这些信息做出安排。 虽然这是一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但不管在任何时代,军队的驻扎地粮仓的分布地城楼上的各种守城器械储备等信息,都是极为重要的情报,哪怕是现在用不着,未来也许就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事无巨细,郭嘉都会分门别类,将这些信息一一收集好。 而今日这名叫做周淮的间曹吏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往日下邳城虽然也有戒严,但绝没有今日那么多。 特别是南门——当地百姓称之为“白门楼”的那座城楼下,来来往往光是从城内最大的军用粮仓里运出去的粮草,估计就已经有数百车之多,可以供上万大军食用半月之久。 忽然出现的吕布大军以及正在搬运的粮草,一切难以解释的现象都让这位训练有素的曹军间谍敏锐地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丝怀疑。 军队集结粮草运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很多人都明白的道理。 那么此时此刻,吕布军的忽然异动,自然也就只有一个可能——要打仗了。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周淮立即起身,连同今日收集的情报,一起带着下了楼梯,往间曹司在城内的秘密据点而去。 数日之后,济阴郡,定陶县城。 从昨天开始,郭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间曹司的总部。 安抚地方以及处理各地的公文是戏志才在做,内政的事情郭嘉从来都不会过问,也懒得过问。 相比于治理兖州上下各郡各县的民生以及今年春耕的问题,郭嘉更喜欢从那些各地间曹吏们发来的杂乱无章的情报当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来判断出敌人的一些意图。 这个工作如果是在后世,可以称之为大数据分析师。 而且这份工作也不是谁都能胜任,二战时期有一位顶尖间谍,通过旅游杂志火车的趟数的增多减少来判断英军部队的调动,根据报纸上的工厂收购原材料的广告来推断英军的军火制造能力,甚至利用报纸上英军修筑工事照片来推断英国人的空军基地,准确率非常高。 所以一些细枝末节,并不是不能找到一丝敌人行动的痕迹,只是你需要一双去发现的眼睛而已。 郭嘉不仅有这样的一双眼睛,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昨天广陵的间曹吏就发来一份情报,上面说从这个月月初开始,吕布军于高邮广陵射阳海陵等地粮草调动极为频繁,很多粮仓全部都搬空,大批粮食被运往城外,间谍们不敢跟踪太远,只知道似乎是向北面去了,也许都是调往下邳。 在接到这份情报之后,郭嘉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因为储备以及收粮时间难以统一,各个城市之间粮草调动是常有的事情,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大量的粮草集中起来往北运输,怎么看怎么都能看出问题来。 所以郭嘉今天一直在间曹司等待最新的一批情报,等到周淮的情报送到他桌案上之后,他才脸色十分凝重地拿着这份情报往前厅而去,这个时候曹操正在看一份陈留发来的公文。 见到郭嘉过来,曹操放下手中的公文,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把裹在身上的大裘又紧了紧,才轻声说道:“奉孝,出什么事了?” 此时正是十二月,屋外还有呜呜的冷风狂吹,郭嘉的心情不悲不喜,平静地说道:“明公,吕布要出兵了。” “什么时候?” 曹操皱起眉头,他倒不是怕吕布跟他打仗,毕竟这一仗他们早就在预料之内,即便吕布不动手,等到明年春天,他也会亲自出征,只是没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而已。 郭嘉说道:“应该就在下月,吕布已经开始往前线调集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他的军队也在往下邳集结。” “嗯” 曹操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踩在厅堂的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缓缓走到厅堂中央,笃了几步,才点点头道:“此时还是得派人去通知那孙策,吕布一动,袁术恐怕也会不甘寂寞。” “我待会就派人去。” 郭嘉轻笑道:“如今孙文台领军北上,那孙策据慎县以战袁术,几次出击,杀得袁军溃不成军,倒是打出了不小的威名。” 曹操也笑了起来,摇摇头道:“孙文台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若是我子有此子之勇,何愁吕布袁术不灭,大功不成呀。生子,当如孙伯符也!” 郭嘉低声道:“明公,我有些担心,若是灭了吕布,此子会不会成为我军南下淮南江东的障碍?” 曹操迟疑道:“孙伯符毕竟只是孙文台之子,没有孙文台的命令,应该是不会冒然行动的吧。想来他即便是想要杀去江东,亦不敢冒着与我军敌对的风险才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郭嘉提醒了一句。 曹操想了想,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利用孙策的鲁莽,联合起来一举扫平吕布和袁术。 由于孙坚已经领军北上,孙策即便是击败了袁术,估计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老老实实回他的豫州去,而淮北和淮南等地,他就可以轻松占有,将自己的地盘再一次扩大。 等到修养生息一两年,实力开始壮大的时候,基本也就是刘备和袁绍其中一人平定北方的时候。 到时不管刘备还是袁绍哪一个成为新的北方霸主,他都有理由不再服从他们。 因为按照谋士团的推演,若是袁绍成功,必然称王做帝。若是刘备成功,等到刘虞老死之后,也必然篡汉。 届时他就可以立即站出来,指责二人是逆贼,然后打着复兴汉室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与他们为敌。 至于孙氏,便可以成为拉拢的对象。 毕竟孙坚此人是个死脑袋,一心向汉,一旦袁绍或者刘备篡位了,孙坚大概率会选择跟他联合起来,到时候还可以继续利用孙家。 但孙策确实是个意外,曹操虽然不知道孙策身边有个好兄弟周瑜,再加上另外一位战略家鲁肃,三位青年才俊已经聚在一起,开始策划二分天下之策,准备算计于他。但他却知道,孙策此人十分鲁莽。 若是打起来,就怕孙策势如破竹,直接一路打到江东去。到时候江东已经先被人家占领,自己再出兵的话,一无正当理由,二来现在不宜和孙家结仇,直接开战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思来想去,曹操就对郭嘉说道:“奉孝之言,却有道理。不知奉孝有何计谋,让那孙伯符不插手我们区淮南之事?” 郭嘉沉吟道:“有两个计策。” “哪两个?” “孙策此人只听孙坚的话,而孙坚只听朝廷的话,若是能让朝廷调动孙坚,让孙坚传书信将孙策调往冀州,则大事可成。” “让朝廷调动孙坚?” 曹操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紧皱的眉头锁得更加严实,这件事可不好办。 如果天子在他手里,那肯定是没话说。 但刘虞人在洛阳,不受任何人控制,想让天子下令,无异于难如登天。 除非冀州战事十分吃紧,可现在双方还在对峙,洛阳军前些日子还包围了安阳,可见战事应该没那么严重才是。 郭嘉点点头道:“不错,等到战胜袁术之后,就想办法让朝廷调动孙坚,才能够把孙策调离。” “第二个计策呢?” 曹操没有想出如何调动朝廷的办法,只能问第二个计策。 郭嘉眉宇间露出一抹杀意,淡淡地道:“我听闻孙策此人轻而无备,时常孤身一人于城外狩猎。可见其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 刺杀? 曹操略微惊讶,他倒是没想到郭嘉的办法居然这么简单粗暴。 但细细一想,这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 “此法万不得已而为之。” 曹操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按照我们的设想,将来得兖州徐州以及扬州之地,联合孙氏,共抗袁绍或者刘备。若是用了此法,机事不密导致事发,孙坚必会找我命,得不偿失也。” 周瑜和鲁肃想的二分天下战略,是出兵攻打袁术,占据扬州,然后与曹操结盟,让曹操做北面进攻的挡箭牌,自己则南下取了荆州,最后与北方霸主决战。 而曹操的谋士团想的战略,则是先破吕布,然后等到孙策和袁术大战的时候,立即南下同样占据扬州,再与孙氏结盟,成就霸业。 虽然看着复杂,但双方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 因为豫州兖州徐州和扬州本来就连在一起,它们的范围,就是后世的河南省安徽省浙江省江苏省以及江西省。 而曹操和孙策的主要目的,其实都是安徽江苏以及浙江三省,也就是徐州南面和扬州北面。 因为除浙江省和江西省有大量的山区以外,河南安徽及江苏三省都有广袤的平原区,不存在任何交通不发达和耕地面积少,养活不了那么多人的问题。 自古以来,华北平原以及黄淮海平原都是最重要的人口聚集地。现在北方的华北平原是袁绍和刘备争夺的对象,如果南方的诸侯把黄淮海平原统一起来,再把长江中下游平原区夺下,那么就拥有了与北方抗衡的能力。 因此曹操十分希望做到这一点。 但有个前提是北方大战会给予他那么多充足的时间。 如果在袁绍和刘备决战之前,将徐州与扬州拿下,那么与孙家翻脸,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果是在那之后,曹操就不得不考虑与孙家联盟的问题。因为他那个时候估计也才刚拿下这些地盘,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要面对北方的一个巨无霸,没人能够承受得起。 所以正如周瑜和鲁肃在策划二分天下论,不敢把曹操当作敌人一样。 至少在曹操统一淮南之前,他也不敢把孙家得罪死,怕到时候实力不容小觑的孙坚与他拼命,北方那位新晋的霸主坐山观虎斗,等二虎皆伤的时候,一举出兵将他们同时扫清。 曹操的担忧郭嘉自然明白,所以认真地点点头道:“确实,现在我们的实力还很弱小,如果和孙氏内讧的话,恐怕就连淮南之地,都拿不到手里。” “此事,还是再想想吧。” 曹操摇摇头。 郭嘉沉思片刻,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明公,我倒也有个办法,如果前线战事吃紧,然后明公再上书朝廷,由明公来处置南方叛乱,或许朝廷会真的让孙坚把孙策调去北方。” “哦?” 曹操大喜道:“计将安出?” 郭嘉深沉的目光望向北方,轻声说道:“明公莫不是忘了,袁绍还有一支偏师,此时正在进攻济北的卢县与肥县吗?” “那支军队吗?” 曹操沉吟道:“以我之见,这恐怕是青州军设下的陷阱。” “可若是有人帮他们提供青州军的伏击点呢?” 郭嘉继续道:“卢县和肥县,原本就是我们的县城,那里的齐长城,鲍邵应该了如指掌才对。” “你是说?” 曹操目光微微骇然,没想到郭嘉居然打算坑一把青州。 郭嘉眼中露出丝丝笑意,点点头道:“不错,陈子归智计百出,也该轮到他头痛一次了。” 说罢。 他看向北方,依旧保持着和熙的微笑。 那深邃的眸子里。 似乎是藏着某种别样的东西。 子归兄长。 以前斗不过你。 现在不知道我这一计,你可能算出? 第一百六十章 谷阳之战 早春的暖阳照散了凛冬的严寒,从一月中旬开始,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北方大多数时候都还是阴沉着冷风天的时候,南方就已经开始了艳阳高照。 偶尔一些地方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了地面,汇聚成溪流滋润了田地,打入江河湖泊里,掀起星星点点的波澜涟漪。 沛国,谷阳县西南约二十余里的固亭,此地位于淮水北面,后世属于蚌埠市。 这里有辽阔的农田和成群的湖泊,有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丛林,还有在杂草矮坡下,田埂道路边,山川湖旁畔,一栋栋木屋瓦房和成片的村庄。 鸢鸟翱翔在天际,野兽咆哮在平原,这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之景。 东北面的山林下有一片村庄,小河涓涓流淌,桑竹池塘美不胜收,从田野里才刚刚种下的春稻来看,这里应该是有人烟。 然而宁静的村庄此时却是空无一人,仿若鬼域。 在村庄北面,那处高耸起伏的山峦下方有一大片湖泊,湖泊上遍布成群的芦苇荡和深及人肩的蓬蒿野草,于春风当中郁郁葱葱,缓缓飘荡。 几个裹着布巾的脑袋从草丛间探出头,目光瞭望向远方的旷野。 乱世当中,像固亭这样的亭镇周围的几个村子,大多都已经残破不堪。百姓要么饿死,要么被掳走当兵。 仅剩的人家熬过了黄巾之乱,熬过了诸侯遍地的董卓乱政。等到这天下四处纷乱,一团乱麻的时候,这里早已经变得十室九空,满目疮痍。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剩余的人们,也只能心惊胆战地活着。 他们一边等到有兵匪过来的时候,钻进最熟悉山林湖泊当中,祈求着老天爷保佑,躲过这次灾祸。一边小心翼翼地观望着,看看地里的庄稼,是否会被兵匪践踏,盼望着他们能有一副好心肠。 可惜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希望总是会落空。 战斗仅仅才刚开始,位于村庄南面才刚刚栽种下去的数十亩春稻,就已经遭受了无妄之灾。 很多村子里的老人看到这一幕之后,无不黯然神伤,没有了这些粮食,他们即便是捞捕湖鱼,采摘野菜,也不一定能够熬过这个夏天,等到秋收的时候。 但这已经算是好的,至少不像之前那一次闹匪祸的时候,盗匪们看到田地还有人耕种,就知道附近的湖泊山里藏了人,四处搜捕,抓了好些人。 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村壮是附近残存的几个村庄联合起来的民兵,没有了官府和秩序之后,他们只能自己组织一些反抗力量,鼓起勇气,硬起心肠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盗匪和溃败的乱兵战斗。 然而眼前的这些人,却远远不是那几十号村壮能应付得了。 他们看到的是旷野之上,一望无际的人海,连绵不绝的士兵以及全副武装骑着战马的将领和震天的锣鼓。 旌旗遮天蔽日,士兵们拥挤在一起,最前排的是长枪战阵,紧接着就是各种大型楼橹、战车、以及左右两边迂回绕后的一部分骑兵,像是潮水一样汹涌地撞在一起。 在这豫州淮南淮北附近,只有三股势力能够拥有这么多兵马,一个是袁术,一个是吕布,最后一个,自然是占据了大半个豫州的孙坚。 而那旌旗之上,一个“孙”字,一个“袁”字,也在告诉人们,这里会战的,正是汝南的孙家以及淮南的袁家。 孙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战甲,头上绑着一根红色的丝带,手中的长枪沾染了鲜血,骑在在马上,位于战场一处土山上方,俯瞰着不远处整个战局。 周瑜和鲁肃在他的身边,春风吹得他们衣衫翻飞,长袍飘飘。 山阳之战是孙策采取了周瑜之计,集中力量,一鼓作气,先破袁术前军的一场战斗。 吕布军的动向被曹操的间谍掌控,上个月曹操就推断出了吕布要出兵,只是具体吕布要攻打何处,他们还不知道,所以仅仅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孙策。 然而曹操却不知道,孙策的身边早已经有了周瑜和鲁肃,他们同样推断吕布与袁术必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因而暗中秘密准备作战。 由于周瑜跟鲁肃本身就是淮南豪强,一个是庐江舒县人,一个是下邳东城人迁居庐江居巢,与淮南其它世家多有联系。 所以袁军的动向也同样被这些世家偷偷传递给周瑜鲁肃他们,让他们得知了袁术的打算。 袁氏自汝南发家,豫州各地豪强世家对袁术还算尊敬,可南方的世家连吴郡本地望族孙氏都不服,孙策平定江东的时候,杀的豪强世家不知道多少,更别说袁术这个外来户。 因此淮南庐江、九江等地各大世家豪强暗中勾连孙氏,发往豫州的袁军情报如雪片一样数不胜数,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这就导致连曹操都暂时还不知道吕布的动向,孙策反而比他更先知道。 而且袁术军中早就如一个筛子般四处漏风,各种军事行动以及粮草调动根本瞒不住孙策。 如此一来,袁术打算北上先联合吕布的消息,也很快被孙策得知。 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拦截袁术的前军。 袁术虽然这么多年被各路诸侯打击,损兵折将大半,但瘦死的洛阳比马大,麾下依旧有差不多十万人马,实力不容小觑。 去年刘繇病死之后,袁术就派人占领了江东,虽然如吴郡、会稽郡还有大量本地豪强不服从他的管理,但丹阳郡已经落入了袁术手里,让他至少能够喘一口气,恢复一些实力。 今年袁术趁着刘备和袁绍决战来临,派兵准备夺回汝南。 汝南人多地广,对于去年因为旱灾而导致治下生民凋敝的袁术来说,是一块优秀的起家之地。 而且袁氏本身就出身于汝南,汝南大多豪族与他家是亲朋故旧,虽然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想支持他,但如果他占据了汝南,至少这些人也不会像江东淮南那些豪强世家一样给他阻碍。 所以汝南袁术势在必得。 他之前已经失败过很多次,这一次他再也不容许自己失败。 等到去年年底,袁术就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情。 由于慎县是孙氏重兵把守的前线,因此袁术打算直接北上进入沛国境内,烧杀劫掠一番之后,穿过谷阳县,前往下邳与吕布军汇合。 袁术也很清楚自己的军心多么涣散,麾下士兵多为乌合之众,参军不过是混口饭吃,论起忠诚和战斗力,跟孙氏的丹阳兵嫡系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远。 最主要的是,自孙坚讨董,投靠刘备,被陈暮举荐为豫州牧以来,与袁术发生过多次争斗,双方大战数次,小战也不断。 孙坚和孙策父子的骁勇已经深入人心,很多袁军士兵畏惧于他们的勇猛,每逢战事,一旦对面敌人的旗帜上面写着“孙”字,双方往往还没来得及接触,袁军士兵就已经崩溃,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袁术如果北上进攻孙氏守的那几座汝南重镇城池,别说能不能攻克的问题,无功而返都算是大幸。 若是强行攻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兵败身死的境地。 所以袁术斟酌再三之后,决定利用一下自己那位亲结的亲家公,先出兵沛国,占据一些战略要地,同时吕布从下邳出兵,双方在沛国相聚,汇合之后,一同进攻汝南。 可惜的是他们的行动早就在曹操和孙策的情报当中,一个利用间谍情报网络,一个利用人脉关系网络,轻易把二人的一切军事计划摸得干干净净。 沛国这个地方其实已经算是四不管地带,因为刚好处于四大势力的中间,虽然名义上属于豫州管辖,但此地北面被曹操占据,西面被孙坚夺取,东面则是吕布管辖,南面有袁术伸出来的触手。 这使得这里时常会有四大势力互相攻伐,半月一战,三月一大战,导致民生凋敝,一片残破之景。 谷阳县又恰好处于孙坚势力、袁术势力以及吕布势力三大势力的中心地带,周围乡野百姓遭受军纪败坏的袁术军寇略的次数数不胜数,因而当袁术军北上,且孙策派出游骑查探他的行踪之时,当地百姓无一不踊跃透露他大军这一日驻扎的营地。 袁术此次打算倾巢而出,只留不到两万人分散各地守住九江庐江丹阳等地,防止各地豪强世家卷土重来,总计差不多八九万兵马浩浩荡荡北上,前军由大将张勋率领,有三万余人打算入驻谷阳县,恰好被孙策率领大军截击。 周瑜让孙策集中力量,先破袁术前军,然后趁着袁术还立足未稳之际,立刻调转枪头,攻击平阿。这是因为根据情报,袁术的前军先进谷阳,他本人及中军在距离此地二十多里的向县,平阿则是后军所在。 严格来说,袁术的三军离得都不远,从固亭到向县二十多里,向县到平阿也不过四十余里,总体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毕竟将近十万大军一起行动的话会显得非常臃肿,军队行进速度也不会太快,所以古代战争,往往并不是几十万人扎堆在一起,而是分散行动,甚至多发生军队混乱的事情。 虽然昆阳之战是个反面教材,但在诸多反面教材当中,包括赤壁之战,淝水之战,官渡之战这些大规模战争,不管是曹操、袁绍还是苻坚,也都不是几十万人马一股脑往前冲就完事,而是分批进攻,绝不拖拉。 袁术倒不至于有曹操袁绍和苻坚的才能,三人再不济,虽未一统天下,却也都是一时雄主。袁术跟他们比起来,不过是冢中枯骨尔,但这是基本的军事常识,袁术好歹行伍多年,不会不懂。 所以为了避免行军混乱,前中后三军分开行进。而谷阳又有当地百姓为孙策军做向导,因而很快就摸到了袁术前军找到的准备今日夜宿的营地。 双方很快发生了战斗。 孙策一马当先,率领着丹阳精锐直入中阵,竟然硬生生打穿了敌人中军,差点活捉了袁术大将张勋。 张勋被打得崩溃,抱团鼠窜,各部校尉也都陷入溃败之势。 等到孙策回来的时候,远处的战争接近了尾声,袁军向南逃走,孙策部将朱治、孙贲、徐琨、吴景、孙河等人立即率众追赶。 此时原来的战阵中,只有零星的一些战斗,在西南面朱治带着数千人马围困了千余袁军,这些袁军有两人领头,带着本部人马横冲直撞,几次突破了孙家军的重围,险些突围而去。 孙策看领头二人甚是厉害,不觉手痒难耐,便对周瑜鲁肃道:“我去擒那二将!” 说罢策马而去。 周瑜鲁肃倒也知道他的悍勇,没有劝阻。 过了片刻,孙策杀到此间,小霸王到来,朱治军士气大震,正要一鼓作气,孙策却喊道:“都让开,我来会会他们!” 将士们便纷纷让开道路,人群当中,领头的二将侧目过来,一身血污,大口喘着粗气。 孙策来到阵中,手中长枪指着他们喝道:“尔等留下姓名!” “九江周泰!” “九江蒋钦!” 二人怒喝。 周泰和蒋钦一个是下蔡人,一个是寿春人。 历史上,孙策找到袁术,希望要回父亲旧部,领兵出征江东。 袁术就把孙坚的旧部还给了孙策,并且还给予了他一定的粮草和钱财,用于招募兵马。 当时袁术占据淮南,有九江庐江之地,孙策就在寿春募兵,其中周泰和蒋钦就加入到了他的部队,为孙策打江东立下汗马功劳。 但如今孙氏雄踞豫州,并没有在寿春招募兵马。 反倒是在平定汝南黄巾的时候,将刘辟、龚都、黄邵、何曼、何仪等人攻破,将他们纳入到了麾下。 因此导致周泰和蒋钦如今只能在寿春投入袁术军伍,现在担任曲军侯。 这一部人马原来是袁术部下桥蕤的士兵,张勋被击败之后,桥蕤狼狈逃跑,留下周泰蒋钦断后,二人奋勇拼杀,因而顽强抵抗到现在。 孙策见他们颇为勇武,起了爱才之心,当下喊道:“袁术反叛国家,乃是作乱逆贼,何故要为其效命?” “此乱世兵匪遍地,家中已没了余粮,若不投军,早就饿死了!” 周泰回应了一句。 孙策就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投效我军?” “忠臣不事二主,恕难从命!” 周泰蒋钦拒绝。 孙策大笑道:“好,可敢与我一战?若是我胜,便降于我,若是我败了,你们自可离去!” “有何不敢?”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着孙策杀来。 孙策战意高傲,浑然不在意以一敌二,策马狂奔。 三人顿时血战在一起,斗得昏天黑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战起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 孙策勒马斜刺,他与周泰蒋钦已经斗了约三十多回合,没有想到对面二人还挺厉害,一开始还落入下风,但逐渐找回了状态,开始凌厉反击。 蒋钦倒是其次,他的战斗力不高,估计也就是80左右。但那周泰确实不错,相当厉害。 正所谓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黄许孙太两夏侯,二张徐庞甘周魏,神枪张绣与文颜,打末邓艾与姜维。 虽然后世这种顺口溜可能不太靠谱,比如张绣明明没什么对敌战绩,居然能排进汉末三国二十四将里。 颜良文丑虽然死得早,还是被关羽秒杀。但好歹也是杀败过许褚徐晃,与赵云战平过,排名却在张郃张辽徐晃庞德甘宁周泰魏延等人之后等等。 不过周泰确实是实打实能进入这个排名当中,因为他曾经有过在带着孙权这个拖油瓶的情况下,一人杀退数十人的战绩。同时在乱军中,身负重伤,先救孙权,再救徐盛,堪比东吴版的典韦。 孙策历史上死得太早,二十五岁就去世了,武力值顶多成长到94。还没有到达30余岁的武将巅峰期,如今是公元198年,年龄才二十三岁,武力值就更低,在92左右。 因此面对武力值同样在92左右的周泰其实并不轻松,然而周泰和蒋钦毕竟已经死战许久,体力逐渐不支,一开始还凭借悍勇与他死斗,但交战了三十余回合,体力大幅度减少,只能喘着粗气,四面游斗,寻找可趁之机。 后方鸣金声音不断催促,孙策充耳不闻,挺枪便刺。蒋钦作为薄弱口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没有第一时间举起武器格挡,眼看霸王枪戳向他的面门,危急关头周泰虎吼一声,大刀侧面偷袭孙策腰腹之处。 无奈之下,孙策改刺为躲,在堪堪即将刺中蒋钦的时候,整个人下腰贴在马背上,双手高抬枪杠,架住周泰接下来的一刀劈砍,然后铁腰起身用力一推,反将周泰连人带马推后了数尺远。 年轻人的腰果然是铁做的,竟然能像一座拱桥一样,反弹出来,力道令人惊惧。最重要的是,孙策这一系列的反应之快,应变之机,比之常人快了无数倍,可谓是神敏不已。 但周泰也是自忖不过是体力不支而已,如果全盛时期,他根本不惧这小霸王。可也没办法,他之前就已经血战许久,再遇上本就十分神勇的孙策,确实难以匹敌。 三人酣战在一起,三匹马不断来回交错。打到第五十余回合,蒋钦原本就告罄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在格挡的时候,被孙策一枪给拍落下马。 没有了蒋钦的一旁照应,正面对敌的周泰也顶不了多久,很快也同样被孙策找准机会,打落手中的大刀,枪尖对准了咽喉。 “绑起来!” 孙策枪尖指着周泰的喉咙,表面上风轻云淡,透露着自信的笑容。 但实际上他也不轻松,一身大汗淋漓,虽然是对阵两个体力已经被消耗大半的敌人,然他也没想到这名叫做周泰的汉子如此凶悍,明明体力已经不支,却还是奋勇拼杀,差点让他翻车。 好在周泰和蒋钦本身就没有多少体力,再加上孙策年轻力壮,体力像是源源不断一样,靠着变态的体质硬生生耗将他们耗输,不然继续打下去,结果还真两说。 “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士兵们放肆大吼。 孙坚孙策父子的神勇早已经成为了军队中的信仰支柱。 可以说,正因为他们父子二人的存在,才让豫州军如此悍不畏死,哪怕是面对人数比自己多数倍的袁军,也时常舍命拼搏,把袁军击溃。 军队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几十万大军看着很唬人,可一旦被击溃,往往就是如大地崩塌,瞬间兵败如山倒。 因此孙策每逢战事,亦是必须身先士卒,做出表率。 这种打法有利也有弊。 身先士卒能够让他得到士兵爱戴,士兵们愿意跟着他去冲锋陷阵。 可一旦他死在乱军中,对于士气的打击也远比任何军队更大,因为士兵们无法相信神勇的少将军会死,正如项羽被击败之后,军队也是瞬间崩溃是一个道理。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南方各路诸侯里,除了吕布以外,倒也没有人能够对孙策形成近身威胁,因此与袁术对战,冲阵杀敌却是轻而易举。 在将周泰蒋钦拿下之后,孙策立即率众回师。周瑜在不远处的土坡上都快把铜锣敲烂了,再不回去,又该挨他的唠叨。 事实上周瑜之所以鸣金收兵,是因为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袁术已经派出援军过来。 虽然将士们士气高昂,面对袁军来袭,倒也不曾畏惧,但总归是体力已经消耗不少,且阵型已散,再临时调整来不及了,所以必须马上撤兵。 很快,孙策大军就如潮水一般退去。 当袁术听到前军大败的消息,立即派出部队增援的时候,孙策早就押解俘虏离去了。 厮杀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三万人的大军里,甚至有两万多人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碰,就因为张勋的中军被孙策击溃而转身就逃。 这样的士气和战斗力,就连乌合之众都不能算。黄巾之乱的时候,张角的黄巾军,都要比袁术的部下要强。 为此,袁术不得不留驻于向县。 从前年开始,袁术派来向县的县令、守将都被孙策斩杀,这座城池早就破败不堪,城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战痕,很多地方都已经倒塌,城内也没有人居住。 老旧的街道上以及城墙根脚下,懒懒散散地或躺或坐着无数袁军士兵,城内城外来来往往有很多士兵巡逻,但几乎没有任何队形。 袁术中军有四万人,再加上逃回来的两万多前军,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临时驻扎的袁军营地,一片兵荒马乱之象。 向县县衙府邸之中,袁术在厅堂内走来走去,脸色焦躁,坐立不安,几次询问吕布那边是否来信。 “明公,此危急存亡之刻,切莫乱了阵脚呀。” 看到袁术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厅堂内乱转,主簿阎象连忙劝说。 袁术大怒道:“吕布在搞什么,说好约定在谷阳汇合,一同进攻汝南,结果我的人先到,被孙策埋伏,他的人到现在却一个都没出现,此贼莫不是在故意坑害于我?” “明公息怒。” 促成袁吕双方联姻的韩胤怕袁术责怪自己,连忙说道:“吕将军连自己的女儿都已经送来淮南,与我们结成亲家,怎么可能会失信,恐中途出了意外,明公还是再等等。” “可恶!” 袁术走到韩胤身边将他的桌案举起来,狠狠地砸在墙上。 砰的一声木屑四溅。 韩胤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纪灵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说道:“明公,被打散的士卒已经收拢起来了,张勋等人跪在厅外,是否传唤?” 他被袁术派去驰援,人才刚到,孙策军就已经撤退,当时旷野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溃败,他没有时间去追赶,只能先帮助张勋桥蕤等人收拢士卒,退回向县。 “哼!” 袁术喘着粗气,冷哼一声,走回主位上坐下:“就让他们跪着吧。” “额” 纪灵就退到一边,没有说话了。 周围人都不敢去劝。 现在袁术正在气头上,谁去劝都不好使。 也就是张勋是袁术心腹大将,地位还在纪灵之上,不然换了别人,早就被他砍了脑袋。 过了片刻,袁术气总算是消了一些,目光看向纪灵,想了想说道:“伏义,你先出城安顿士卒,准备烧火造饭,再派一批人去谷阳,我倒要问问他吕布在干什么!” “唯!” 纪灵领命而去。 吕布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跟曹操打仗。 说句难听的,吕布其实没那么大头脑要搞什么称霸天下。 以他高达30的智力,要想什么二分天下论,先占据淮南再图豫州的战略,属实有点困难。 但吕布却很清楚,如果不除掉曹操,他在淮北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受。 所以面对曹操这个老仇人,不管是曾经的仇怨,还是朝廷交代给他的任务,他都必须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现在卫觊已经帮他把路铺好,投靠朝廷,等将来朝廷一统天下,他作为最早投效朝廷的诸侯之一,必然也是居功至伟。 而他的职责,就是限制曹操袁术孙坚等其它诸侯的发展,为朝廷将来一统天下,扫清障碍。 这一点上卫觊早就跟他说过,吕布也很清楚自己只是朝廷的工具人而已。 不过虽然是工具人,但吕布没有那心思称霸天下,同样也没有一个聪明的头脑。 他只想安于现状,哪怕是当工具人也无所谓,只要能够保证他个人荣华富贵,一切都好说。 所以吕布也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朝廷的任务,不管朝廷让他做什么,他都答应。 只是他绝对想不到,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他最厌恶的仇敌之一陈暮。 若是知道真相的话,恐怕他早就暴怒将卫觊给杀死。 但知情人只有三个,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天色逐渐暗下去。 在谷阳县西北面约三十里外的贞亭,后世的灵璧县附近,此时正在发生一场惨烈的战斗。 吕布军向南方往谷阳县而去,准备在谷阳与袁军汇合,共击孙策。 然而没想到他们在此地中了曹军的埋伏,好在吕布也是骁勇善战之辈,立即组织兵力,原地结阵,与曹操决一死战。 此地的地形并不是什么好伏击的地点,四面特别开阔,没有什么高山河流森林之类,只有一片旷野以及一些高矮土坡,田野与小型河流倒是不少,但并不是什么险要之地。 所以曹操是埋伏在一些土坡之后,等到吕布军从大路官道往南方走的时候,忽然从两侧土坡上杀出,箭簇如雨点一般打落,打了吕布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般来说,如果是在进攻某一处,或者是去支援某一处时,行军过程当中,往往会安排斥候在前面探路,看看有没有敌人伏击的兵马。 但吕布并不是要去进攻某地,而是去和袁术大军汇合,所以根本没有想到敌人会知道他行军的消息。 更何况长途行军,方圆几十数百公里,把全部斥候派出去也不可能搜查干净。 所以吕布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居然会在这种平原上伏击他。 厮杀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傍晚天黑。 双方各损失了千余人马,在吕布数次打退了曹军的进攻,将一处曹军占据的制高点土坡拿下之后,曹军的弓箭手被迫后撤。 没有了这处制高点,曹军也难以从正面压制吕军,因此曹操就只能将大部分兵力全部派出去。 曹操的兵力比吕布多,且战术得到,采取了三面包夹的姿势。 左右两处山坡,利用高橹与弓箭手对官道坡下的吕布军进行远程打击。夏侯惇和夏侯渊等人则率军正面进攻,试图将吕布中军击破。 然而吕布亲自领军突袭,后方的张杨卫觊等人则安排弓箭手上了最前面他们占据的那处制高点土坡上予以还击。 当曹军的弓箭手被吕布军的弓箭手射击之后,曹军自然也没办法保持之前的压制力,使得吕布率领大军从正面一路冲杀了过去。 吕布的战斗力有多强悍? 当前面夏侯惇与夏侯渊的部队与他正面接触之后,很快就被他将二人击败。 紧接着曹洪曹仁李典乐进这些人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也就两夏侯还能勉强支撑一下,可面对汉末武力值天花板,顶多三十招,就已经无能为力。 眼看前方军队被吕布率领的千余精锐冲得七零八落,曹操不得不选择鸣金收兵,让前面的部队撤下来。 早期的吕布确实给了曹操极大的重创和打击,这与吕布的强横脱不了干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吕布再勇猛,也不可能真正的以一敌万,因此面对曹操有组织的撤退,他也只能干看着,不能继续追击。 主要也是此地虽不是什么险要之地,但两侧道路边有一些土堆,这些土堆矮的不过两丈高,最高处也不过四丈多一点点而已,但曹军占据这些土坡,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若不是之前他拼死将最前面的那处最高的土坡抢下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与曹军正面对垒的机会,直接要被敌人的弓箭手射成马蜂窝。 只是不管怎么样,曹军虽然已经被他打败,但谁也不知道前面是否还有埋伏,因此吕布也不敢继续进攻,而是选择撤退,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然后派人前往谷阳去通知袁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许攸偷家荀彧守家 当清凉晚风徐徐吹入厅堂,廊外屋檐下的风铃随风摇摆,叮叮当当响动的时候。荀彧坐在济南国治所,东平陵县衙府邸内的大厅桌案边,认真地批阅这各地传来的文书,对青州各地最新传上来的公文做出批示。 这里面有一些信息需要转交给驻扎在聊城博平一带的张飞田丰,有一些要送往后方催促临淄那边的简雍、氏仪、孙邵、华歆、王朗、孙乾等后勤人员加紧往前线运输粮草和新的物资装备,还有一些则是传达给如茬平的黄忠,安德的典韦,西平昌的臧霸这些人一些军事命令。 刘公的大军如今驻屯在平原前线与袁军对峙,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输送粮草乃至后方去情报整理工作就落在荀彧的肩上。 各地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这小小的东平陵县衙府邸,几乎每一份都加盖着“急报”的符印,都要他代替刘公来做出决断——这是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 何况前些日子阎忠生病了,六十多岁的小老头经不起严寒的冬天与虽比寒冬稍微暖和一些却更容易让人生病的早春。因此在阎忠回临淄养病之后,就连军情司的工作,现在也全都是荀彧在处理。 “天下糜烂,社稷未稳。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呐” 荀彧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将油灯剔亮一些,把裹在身上的大裘又紧了紧。连续数天的熬夜,让这位面如温玉的谦谦君子也显得憔悴起来,细微的皱纹在眼角额间悄然滋生,那一缕黑亮的长髯垂在颌下,已略有卷曲,在油灯下竟是隐隐泛白。 作为前线中枢的运转站,济南不仅承担着后方到前线的粮草运输,同时也是指挥大本营。青州几位谋士,荀攸与田丰擅长临阵机变,因而一个随张飞于博平,一个随刘备于平原。 剩下的荀彧和沮授二人则有掌控韬略之能,因而一个坐镇后方济南,处理军机要务。一个在高唐前线,组织大决战的事宜。 而相比于在高唐的沮授,荀彧身上的担子更重,各地公文,军情司情报,事无巨细,都由他处理。 一旦中间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各地守军的工作出现了纰漏,让袁军找到可趁之机,陈暮当初制定的群狼战术以及复兴汉室的伟业瞬间便会前功尽弃。 所以不止是整个青州随时会覆灭的重任压在他身上,同时还有他心中那个复兴汉室的梦也在支撑着他艰难前行。 一位仆役将竹炉里残留的灰烬捅了捅,几点有气无力的火星闪了闪,随即熄灭。他无奈地把目光投向荀彧,荀彧看了眼被凉风一吹快冻硬的毛笔尖,叹了口气,挥动手掌。仆役连忙取来几截炭棍丢入炉中,趴在地上拼命吹气。 过了片刻炉子总算是燃烧了起来,同时升起来的还有大量的烟雾。 山东是产煤的,但可惜没有露天煤矿,无法开采。所以炼钢用的煤炭每年都得通过司隶从太原上党等地取,现在也就只有这两地还在朝廷手里,由郭淮的父亲郭缊镇守雁门关。 陈暮倒是知道该怎么做蜂窝煤,把煤灰参水搅拌之后晒干即可。可煤燃料的缺少让青州难以推广煤炭作为燃烧取暖的生活物资,因而木炭依旧是主流取暖物。虽然官府每年都要宣传,但每年因为二氧化碳中毒的百姓数不胜数。 好在秦汉有钱人家以及官府的建筑风格都以壮阔为美,房间厅堂造得极大,四面通风,因而即便是木炭生烟,倒也不至于让人中毒,只是烟熏眼睛,让荀彧的眼睛经常被忽然来的烟气熏到,影响批阅公文。 新的木炭再次燃烧起来后,火苗腾地从炉中又冒了出来,屋子里的温度略微上升了一些。荀彧搓搓手,伸手又取来一卷文书,熟练地扯开外束的丝绳。 就在这时,外面回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从前厅传来,越来越近,来人似乎是在府邸内开足了马力奔跑。 这让荀彧皱起眉头,他最讨厌别人行事匆匆,做事宜缓不宜急,忙中很容易出错。 果不其然,因为傍晚外面木廊上积满了露水,来人在跑到厅堂门口的时候摔倒了,木屐都飞了出去。 然而来人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连滚带爬地进入到厅内,在堂中大喊道:“大郞,不好了,敌人从卢县杀到济南来了,已经攻破了齐长城,正在杀奔祝阿,来报信的使者因为过于疲倦,昏倒在了门口!” “什么?” 荀彧蹭一下从桌案前站起来,他原本想呵斥家奴不尊自己往日教导,在府邸奔跑,但听到这紧急的形势,也是顾不得其它,连忙说道:“快去请医师,立即唤醒那位信使。” “是是是” 家奴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没有去找飞出去的木屐,急匆匆地跑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荀彧焦躁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放开卢县和肥城是他的主意,因为卢县跟肥城在外围的开阔地带,虽然扼住了泰山通往济南的必走要道,却并不是什么地势险要之所,敌人如果真想进攻,完全可以从旁边绕开。 这条通道是一个反向的桃花源,初极阔,两座城池位于两座山谷的正中央,左右两侧要抵达山峦足足十余公里,绕开城池并非难事,越往深处走,地形越狭窄,最窄处甚至不到一公里。 所以荀彧认为两座城池完全可以放弃,退守通道出口的齐长城,只需要占据左右两侧山峦。同时派出原本占据两座县城不到一半的兵力,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用更少的兵力,扼守住最险要的咽喉,这是正确的用兵之道。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本来应该万无一失的策略,却忽然被打破了。这让原本头脑十分冷静的荀彧瞬间有些焦虑难安,因为这个策略是他一手主导的,现在被破,责任也是要他一肩承担,他死不足惜,就怕误了刘公大事! “不行,不能空等,还是该做点什么。” 荀彧迅速让自己恢复冷静,左右看看,注意到之前帮他把炉子重新点燃的仆役还在身边等待着,便对他说道:“去寻刘元宰及李时止二位先生过来。” “是。” 仆役连忙出去。 刘元宰叫做刘衡,东平陵人,灵帝时先任辽国都尉,后迁赵国相,于中平四年也就是公元187年上任,在任三年,于初平二年辞官回乡,目前是济南国当地有名望的大族之主,相当于徐州的陈珪。 李时止则叫做李恒,是李夫人的父亲,也就是刘备的岳父,刘封刘侯的外公。同时也是东平陵本地首屈一指的豪族,家中钱财万贯,早期帮助刘备事业做了不少贡献。 由于济南已经属于大后方,不管是周围城镇还是东平陵城中,兵马都极少,所以荀彧只能先找这些豪强士族过来,让他们派出自己的族兵相助。 过了约两刻钟,刘衡与李恒二人几乎同时抵达东平陵的县衙府邸,荀彧连忙请他们进来商议要事。 “荀相国,不知此入夜时分,叫我等过来是有何事?” 年逾六十的刘衡坐下之后,礼貌地向荀彧询问。他之前也担任过两千石的赵国相,荀彧虽然同样是济南国相,但论起身份地位,并没有相差多少,何况年纪又比他大,因此并不需要特别行礼。 荀彧立即严肃说道:“入夜时分叫二位先生过来,殊为不礼。然事态紧急,不得不请二位先生过来相商,还请二位先生宽恕。不知道为什么,袁军突破了齐长城,从卢县与肥城后方山谷进入了济南,来报信的使者说他们现在正在猛攻祝阿,济南危在旦夕也。” “什么?” 李恒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 荀彧脸色沉重道:“信使因为过于疲倦而昏倒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因而先遣人请二位先生过来,商议对策。” 就在此时,门外又有荀家奴仆进来,说道:“大郎,又有一位新的信使来了。” “唤进来!” 荀彧连忙让人把他请来。 古代传信的使者当然不止一个,往往都是数人乃至数十人,所以连续出现好几名信使的情况并不少见。 过了片刻,新来的信使急匆匆进来,单膝下跪道:“相国!” “现在祝阿那边怎么样了?” 荀彧忙问道。 信使答道:“县令已经关闭了城门,死守城池,但城中兵马很少,恐怕守不了多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祝阿还没有失守,荀彧定了定心,沉声道:“山谷中不是有齐长城作为天堑吗?为什么还能够被敌人攻破?” 信使说道:“敌人不知道为何找到了一条山中小道,此道路可以绕到长城后方,因而被敌人攻破。” “山中小道?” 荀彧吃了一惊,这种道路别说敌人,就连他都不知道,能够知道的人要么只能是当地人,要么就是熟悉周围地理环境的人,袁军军中怎么可能会有? 何况汉末乱世以来,卢县和肥城早就破败不堪,成为残垣断壁,当地民生凋敝,剩余百姓已然不多,大部分或是迁居济南,或是藏匿深山,袁军即便是想找带路党,又谈何容易? “济北国那边什么动作?” 荀彧缓缓思索了片刻,曹操跟他们可是盟友,之前把卢县和肥城交还给济北相鲍信的时候,鲍信是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让袁军这么轻易过去,结果袁军现在都快杀到济南了,那边居然都没有反应? 信使答道:“卢县令是那济北相之子鲍邵,敌人来时,他直接弃城逃跑,根本没有帮我们阻拦袁军。我们倒也知道敌人来了,司马校尉让我们严正以待,哪料到他们从后方来了。” “鲍邵?” 荀彧猛地想起来,陈暮曾经提醒过他,曹操可不是个什么善与之辈,乃是一头虎狼,于是连忙问道:“此人是否知道山中小道?” 信使想了想道:“他是卢县县令,因与我军驻地相邻,与司马校尉交好,时常来我军中找司马校尉一同喝酒,我记得有一次巡逻之时,就曾经见过他从山中小道来我军营,那自然是知道的。” 砰! 荀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原本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他万万没想到曹操这个所谓的盟友居然还能在背后给他捅一刀子,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得打退敌人再说。 荀彧在自己的太阳穴揉搓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又缓缓开口问道:“司马俱现在何处?” 信使说道:“已退入茌县。” 这次守齐长城的正是校尉司马俱,司马俱原来在臧霸部下,后来调回后方,驻守齐长城,本以为是个不用上阵杀敌的好差事,哪料到这次居然惨败,不得已退入了祝阿南面的茌县。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个地方,肥城不用多说,就是后世的肥城市,由泰安市管辖的县级市。而卢县则位于肥城北面的山谷里,位于济南市长清区的南面。 而后来的济南市,在如今叫做历城,西面的祝阿,就是后世济南的槐荫区,南面的茌县,就是济南市中区的济南大学南面。 两千年后,这几个区域是连在一起的,都是作为济南市的市区一部分。但在汉代,济南市差不多也就是这三座县城的范围,从祝阿到历城,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公里,离得非常近,反倒是如今的东平陵在后世的章丘,离历城约四十多公里。 从这一点上来看,由于这几座城市离得都非常近。如果荀彧再不采取行动,等到袁军攻破了祝阿,拿下历城之后,东平陵这个大后方很快就会守不住,几日之内,整个济南就会失守,到时候前线也将出现大震荡。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荀彧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看信使嘴唇泛白,知道他一路奔波不易,就让他先去休息。 等信使退去后,刘衡脸色严肃道:“相国,事态确实紧急,必须立即想出对策,相国需要什么,尽管说。” 荀彧马上道:“我料敌人远道而来,粮草必不能久,因而坚守必能取胜,还请二位鼎力相助,派出自己的宗族家兵,驻守城池。” “好,我现在就去。” 李恒虽然是济南巨富,但毕竟没有做过大官,不像刘衡还能沉得住气。 他的女婿是刘备,已经跟刘备绑在一条船上,所以面对随时可能覆灭青州的敌人,同样慌了神。 不过荀彧倒是还冷静,立即叫住了他道:“时止先生莫慌,待会回去之后,先派人聚集家兵,我再将城中士兵组织起来,随我一同前往历城。” “历城?” 刘衡和李恒都非常惊讶,难道不守东平陵? 荀彧深邃的目光看向西方,点点头,缓缓说道:“不错,正是历城。” 袁绍曹操。 你们想奇兵突袭济南。 那我荀文若,就跟你们斗上一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历城城下 历城? 刘衡和李恒皆是面面相觑。 历城只是一座小城市,城矮墙薄,一点都不好防守。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家族都在东平陵,所有的奴仆、家产、田地,都在这里。 不管是从城池厚度以及城内防御设施来看,还是从自身利益着想,东平陵才是首要的防御地点才对。 “为何是历城?” 刘衡问出了心中的不解:“东平陵为济南治所,城池可比历城大得多,城墙也厚得多。” 荀彧自然也有他的道理,笑着解释道:“历城为进入济南的中枢,北面是济水,南面是泰山,横于中央,可阻拦敌军。若是枯守东平陵,敌人完全可以不来攻打,选择北上渡过济水偷袭高唐,届时南北夹击,明公就会非常危险。” 李恒担忧道:“可是历城也并非完全阻挡得住敌人,若是他们绕开历城,直取东平陵该如何是好?” 荀彧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敌人就是孤身来犯,粮草必然不济。我此番率领兵马前往历城,同时也会派人前往茌平找黄汉升与太史子义求援,只需要坚守数日,等到援军抵达,敌人必会不战自退。” “原来如此。” 二人虽心有疑虑,惴惴不安,但既然荀彧坚持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不知道,荀彧去历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说过,历城、祝阿、茌县三座县城其实就是后世济南市的三个区,济南人都知道,北面就是黄河。 然而汉朝的时候,那条黄河就是济水,而南面就是泰山。 此地的地形跟虎牢关很像,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嵩山,处于河流与大山之间,可谓是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荀彧放任许攸率领的偏师把这里攻下,那么许攸则进可攻,退可守。 进在哪里? 在高唐。 祝阿的位置就在长清区,此地和历城之间,就有渡口过河,渡过济水。 济水一过,就到了高唐身后,此时如果袁绍南北夹击,派出兵马绕过平原,直接袭击龙凑渡口,抢夺了渡口之后,在许攸军的掩护下渡河,那么高唐就危在旦夕。 所以历城的位置就十分关键。 因为当时的济水仅仅只比黄河小一点点,也是一条巨大的河流,如果不靠渡口的话,几乎难以过去。因此只要控制住了历城,许攸军想要在有军队骚扰的情况下安然度过济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许攸没有选择渡河进攻高唐,如果荀彧不管历城,许攸大军将这三县夺下,占据了这处黄河与泰山之间的隘口,几乎相当于是董卓军把虎牢关送给关东军一样,敌人随时可以进攻腹地。 到时候源源不断的冀州军就会从济北国进入青州,他们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蛇被打了七寸,只能被人家进攻,而没法做出任何反制手段。 那退又在哪里? 你家重要隘口被人家占据,人家还不是想退就退? 所以说,此地对于青州的重要性,其实就相当于虎牢关于洛阳,剑门关与四川是一样。 只要守住了此地,源源不断的袁军就可以通过济北国进入济南国。 而且过了济水就是高唐,高唐是黄河最重要的渡口,也是青州防区设置的最后的防线,高唐一失,黄河天堑就没了,后面再无险可守。 如此重要的地方,荀彧自然不可能放给敌人。 当然。 除了地形以外,司马俱也很重要。 现在司马俱的残兵还在茌县,荀彧如果在东平陵的话,司马俱那边的兵马就毫无作用。 他若是去历城,即便敌人占据了祝阿,历城与茌县还能成鼎足之势,将敌人拦在通往济南的入口处,等到援军抵达,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荀彧敏锐地察觉到了历城的重要性,抛弃东平陵不管,也得先去历城再说。 做出决断之后,荀彧立刻动身,让召来城中守将召集人手。 实际上东平陵也不是完全没有兵力,作为济南的治所,此地有郡兵五千余人,但分散在各县,历城祝阿等地就各有一千,东平陵也有一千,其余分散在漯阴、著县、东朝阳等地。 除此之外,还有数千运送粮草的辅兵。青州实行募兵制,且奉行兵在精而不在多,因此战兵素质较高,人数相比于冀州较少。 但很多上了年龄的老兵不愿意退休,继续留在部队里,这些士兵就成为了辅兵,也相当于预备役。 老兵们的普遍年龄基本都在四十岁以上,不少都是刘备黄巾之战以及陈暮入主青州做刺史时,收拢的青州黄巾,如今十多年过去,虽荒废战事,但战斗力应该还是有一些。 得知后方出现战事,老兵们踊跃参加,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两千多名辅兵转入战兵的行列,其中就有现在担任东平陵县尉的胡平。 胡平今年也三十五六岁了,青州募兵制是以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组成的精锐战兵为主。按照陈暮制定下的军队规划,如果到三十岁之前还没有成为低级军官,普通士兵基本都要退伍,回去种田作为劳动力。 主要也是当时青州还是典型的人少地多的情况,虽然已经有六百万人口,可到处都可以开垦荒地,所以急需要劳动力。三十岁退伍,分了田地,娶妻生子,不至于耽误了人口生育和粮食生产。 而胡平跟随刘备陈暮征战多年,本来已经可以担任中级军官,但由于父亲胡志病故,退役回家,因军功分了不少田地,且做了县尉,成为了权力阶层。 现在听说敌人进攻济南,荀彧一声召唤,立即放下荣华富贵出来响应。 像胡平这样的人还是有不少,刘备最早入驻济南时麾下可是有一万多收拢的黄巾士兵,后来陈暮扫清青州,即便是去掉青州黄巾里的老弱妇孺,青壮也有二十多万,这些人只有少数像管亥、徐和、司马俱、管承、李波、王饶等人成长到军官级别,大多都已退役。 退役之后分散各郡各县由官府提供田地组织生产,鼓励生育。如今光东平陵像这样的退役士兵以及转入辅兵的人就有数千,除了离得远的,住在城池附近的以及在城外军营待命的辅兵们几乎全部被征召转为战兵,进入了战斗状态。 如果荀彧耐心等等,把整个济南乃至后方所有预备役集结起来,拉起五六万人马还是没问题。但荀彧没有这个时间了,几乎是连夜发布命令,很多人都是半夜三更在床上接到通知,临时被征召而来。 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一支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东拼西凑的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荀彧留了一千人守城,算上刘衡李恒等人的家兵,总计四千来人,平旦时分就开始启程。 这些士兵当中现役的精锐战兵只有不到一千人,其余的要么是刘李二人家兵,要么是辅兵或者退役老兵,来源成分很杂,战斗力可能也堪忧。 但荀彧也顾不得这么多,带着胡平以及东平陵的一个军司马守将领着这些人飞速赶往历城而去。 幸运的是因为许攸大军攻破了齐长城,再疾驰到祝阿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军中夜盲症士兵太多,不好攻城。且来得匆忙,急行军下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所以许攸是临时在城外露宿,第二天打造了一些云梯等攻城器械再进攻。 祝阿不过一千兵力,而许攸则带了袁绍驻扎在东郡的大部分兵力,总计一万五千人。敌我力量悬殊,并且祝阿不过是一座小城,城池只有两丈多高,也就是五米出头,属于普通县城范畴。 像这样的城墙,别说跟虎牢关长安城洛阳城那些高达十多米的城墙比,就算是东平陵这样的一郡治所,也能达到七八米,根本不可能防御住那么多敌人。 因此当荀彧抵达历城的时候,祝阿早就被许攸攻下,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西城门作为主攻,南北二城门佯攻,东城门外看似没有任何兵马,实际上许攸在城外林中藏了几千人,四面合围,城中兵力完全不够。 等到西城被攻破之后,守军仓惶打开东城门逃跑,却被城外的兵马埋伏,死伤惨重,一千士兵仅仅只有三四百人分散突围逃走了,其余人要么被俘虏,要么被斩杀,只要再拿下历城,整个济南就会暴露在袁军的铁蹄之下,到时候青州形势瞬间将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由于东平陵到历城足足有四十多公里,九十汉里,荀彧军队行军了足足一日才抵达。从清早平旦末刻(早上5点),到下午哺时初刻(下午3点),差不多五个时辰。 这个时候祝阿便已经落入了许攸手里,许攸是在大军吃过早饭,也就是食时三刻进攻(早上8点),所以他拿下祝阿的时间是在日中三刻(中午12点),祝阿离历城还有二十多公里,四十多里路,即便立即出发,也得到日入初时(下午5点)才能抵达,所以历城现在还算安全。 荀彧匆忙进城之后,就已经从祝阿逃过来的溃兵听闻了祝阿失守的消息,他骑在马上,胡平跟在身边,身后一队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踩在夯土地面上发出橐橐声,街道上来来往往很多百姓纷纷逃难,一片兵荒马乱之象。 等抵达历城县衙府邸之后,荀彧立即召集胡平以及那名叫周满的军司马,还有历城县令过来议事。 “历城令。” “在!” “你马上派城中樵夫,大量去砍伐木料,同时收集粪便。” “是。” “周满。” “卑在!” “你领军中工匠,快速上城头建造防御工事。” “唯!” “胡平。” “卑在!” “你曾经担任过玄甲重骑,乃为骑将精锐,领斥候去查探敌情。” “唯!” 三人都得到了命令,马上开始行动。 历城县令负责派人去砍伐树木,搜罗粪便。 周满则让工匠将木料制造成守城器械,建造防御工事。 胡平则充当斥候,去查看许攸军行动。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展开,历城令在派了手下去做事之后,荀彧又马上安排了新的任务。 同时城防也在加紧制造,像历城这样的小城,想要床弩、投石车这样的大型器械就别想了。但滚石檑木以及石灰顶板之类普通器械,倒是可以马上临时抢制。 现在双方都在争取时间,许攸中午才拿下祝阿,士兵们也不是铁打的,就算是想要一鼓作气,也得吃了饭才能行军。再加上历城本身就与祝阿有一段距离,荀彧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抢占了一些先机。 更何况荀彧已经从逃回来的溃兵嘴里知道了许攸拿下祝阿的时间,根据推算,正常情况下,敌人应该是明天才会到。但如果对方想着兵贵神速,那么最快也就是日入初时才会抵达。 所以荀彧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准备。 大量的命令从县衙府邸发出,一条条军令被各级军官以及历城县的官员们迅速去执行,城楼上不断堆砌着新的木料和滚石,北面济水渡口方向,也派了斥候前去侦查,确保袁军并不是直接渡过济水袭击高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日入初时敌人并没有出现,这让荀彧松了一口气。 但胡平作为斥候,还是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他还没到祝阿,半路上就已经遇到了敌人的斥候,双方交战,敌人增援赶到,他不得不撤回。 荀彧分析了胡平带回来的情报,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敌人在拿下祝阿之后,就立即选择了出发,过程中原地休息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在哺时(下午3-5点)的时候原地让士兵们吃了一些东西,然后继续出发。 按照胡平与敌人相遇的地点和时间推论的话,最快到日入末刻(晚上7点)的时候,敌人就应该能抵达历城城外。 事实上荀彧的推断并没有错。 许攸同样也知道历城的作用有多大,所以在拿下祝阿之后,他只留了三千人守住了城池,然后再派三千先锋军,快马加鞭赶往历城,看能否突袭城镇,只是半路上遇到胡平的斥候队,让先锋军警觉,怕前方有埋伏,不敢继续前行。 等到后方大军跟上来之后,先锋军在前方开路,接近傍晚日入末刻,天色昏黄明暗不定的时候,在远方西下的太阳余晖当中,城楼上的荀彧,就已经看到西面的官道之上,无数旌旗,缓缓而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围点打援 在胡平把消息带回来之后,荀彧就已经迅速下达命令,关闭各个城门,将已经砍伐好的树木,收集的石料全都堆砌在城墙上。 所有的旗帜全都亮出来,同时又发动城中百姓,穿上铠甲,挤在城楼上方,做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样子。 许攸大军抵达城外,离了一箭之地,此次调动的大军是东郡守军,将领是朱灵与韩衍。 袁绍派许攸为统军,给了个临时职务,称之为督军中郎将,统帅二人。 见到城池上方似乎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朱灵仰头观望说道:“督军,敌人似乎早有准备,而且他们的人数很多。” “哼,愚昧。” 许攸一点都瞧不起二人,鼻孔快翘到天上去,傲然说道:“刘备大军都在前线,历城不过是一座小城池,哪有那么多兵马,我料这必是敌人的虚张声势之计也!” 朱灵和韩衍对视一眼,就都不说话了。这人特别讨厌,或许他每次预料都是对的,但总喜欢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属实让人不舒服。 事实上许攸本来就是这种人,情商极低,他在袁军内部也很不让人喜欢,家人犯法被审配逮捕而选择背离袁绍投靠曹操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他在袁军人缘极差,得罪的人太多,已经快混不下去了。 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后来哪怕是帮曹操立了大功,取得了官渡之战,结果以曹操的容人之量,居然能逼得曹操把他砍了,连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可见这个人到底有多让人讨厌。 但现在他是二人的上司,哪怕朱灵和韩衍再讨厌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许攸见二人不搭腔,冷哼一声道:“传我命令,攻城!” “唯!” 二人不敢不从,只得应是。 他们远道而来,没有什么攻城器械,但之前攻打祝阿的时候还有不少云梯,对于历城祝阿这样的小城,普通云梯就足够了。 当下在朱灵韩衍的命令下,各军队有条不紊地进行,开始准备进攻城池。 远处城楼上,荀彧胡平周满等人看到敌人居然根本就没有原地安营扎寨的意思,而是开始分散缓缓靠近城池,就已经知道他们显然是打算趁着天还未完全黑,想将历城强攻下来,今夜住在城里。 胡平说道:“国相,计策好像失败了,他们并没有被吓住。” “也不算失败。” 荀彧笑了笑说道:“虚张声势之计,其实就是拖延时间的计策。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城内完全没有防守的力量,虚之以实,实之以虚。如果敌人以为识破了我的计策,还像进攻祝阿那样攻打我们,我们就给他们迎头痛击即可!” “这倒也是。” 胡平点点头。 虚张声势之计,就是纸老虎吓人。 但如果被敌人识破,骄纵大意之下,以为历城像祝阿那样好攻打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表面上看荀彧是在虚张声势,但他至少还带了四千士兵过来,再加上历城本来就有一千兵马,五千人守城,够许攸喝一壶的了。 荀彧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聊城的三将军以及茬平的黄忠太史慈他们,田元皓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明白该怎么做,我们只需要静等援军即可。他们不攻城最好,攻城也无妨,之前的准备,足够把他们击退。只要他们认识到城内守军厉害,也许还能多拖延几天。” “我明白了。” 胡平深呼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开战。 那边历城令连忙组织之前被派到城墙上凑人头的百姓们下去,百姓本来就十分害怕,看到城外大军涌来,吓得四处逃窜,很快城头上只有零星的数百士兵,把城楼显得空荡荡的,似乎兵力变得极少。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许攸仰头大笑,指着城头嘲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南阳许子远面前布鼓雷门,待城破之后,我倒要看看是谁使的这计,真是贻笑大方也。” “督军神算,令人佩服。” 韩衍的情商可比许攸高得多,虽然讨厌许攸,但明白这个时候还是该给他捧捧场,所以应和了一句,不至于让现场过于冷清尴尬。 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下,历城城头上的数百士兵有气无力地向外面射着弓箭,就这点箭支,都组不成箭雨。 前排的刀盾手举着盾牌一路冲到了城下,然后一列列云梯搭建,开始如蚂蚁般向着城头涌去。 而就在此时,埋伏在城内墙下的周满瞬间带领着大军杀到了城头上,城头刹那间就不知道从哪涌出数千人,一根根滚石檑木开始往下扔,石灰和弓箭不要钱似地往外撒。 “不好,有埋伏!”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快,快撤!” 城外袁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砸死砸伤无数。惨叫声连绵不绝,一些被滚石檑木砸得脑浆都出来,一些被石灰灼烧了眼,还有些则被弓箭射死。 城外的袁军实在太多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反抗,袁军士兵们完全没有想到敌人早有防备,原本有一些士兵都快冲到了城墙上,一根檑木砸下来,云梯都被砸断,又有长枪和勾镰不断往外捅,士兵们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落,摔死砸死大片。 “这” 远处还保持着笑容的许攸顿时脸色凝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敌人居然根本就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早有防备,他们到底从哪里组织起了那么多人出来? “督军,撤兵吧。” 朱灵反应还算迅速,马上催促许攸退兵。 许攸如梦初醒,连忙喊道:“快,给我鸣金收兵!” “鸣金收兵!” 朱灵马上安排人鸣金收兵,叮叮当当的铜锣敲响,袁军被城内组织起来的反抗很快打退,丢下了近千具尸体,如潮水般狼狈逃离。 荀彧走到城头,看到外面旗帜上挂着的一个“许”字,于是对周满说道:“袁军军中姓许的,也就只有南阳许子远,此人极为自负。周司马,你可去嘲弄对方一番。只消说他愚蠢不堪,中了你的计策,必能让他暴怒。” 周满是个粗壮汉子,嗓门很大,听到荀彧的话,便站到了城头上,铆足了劲大喊道:“来者可是南阳许子远?听闻你才智出众,闻名天下。却是中了我周满之计也,哈哈哈哈哈!” 远处的许攸只觉得胸口一闷,像是一口老痰憋在喉咙,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还以为城中是什么智谋之辈设计了这虚张声势之计,没有料到居然是这般粗鄙的一个丑陋汉子,胸中之气如鲠在喉,越来越红的脸只让他暴怒不已,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过了许久,许攸才仰天怒吼,咬牙切齿地说道:“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我必要把这城池踏破,将此人碎尸万段!” “督军,敌人早有防备,还是先安营扎寨,休整一番吧。” 朱灵苦苦劝说。 “哼!” 许攸冷哼一声,拨马回头就走。 看他如此,朱灵只好与韩衍一边整顿士卒,一边安排士兵退后数里准备安营。 袁军是远道而来,从东郡的秦亭过黄河,然后绕开青州军驻扎的东武阳一带,穿过曹操控制的东阿县,谷城县境内,进入济北国,最后再通过卢县杀到历城。 全程二百多公里,他们的粮草也只带了约二十日,一路上光行军就用了五六天,在齐长城以及祝阿也耽误了两三天。 若非曹操放水,在齐长城的时候,他们根本就过不来。 不过在齐长城和祝阿的时候,他们搜罗到不少青州军的粮草,得到了补充。当时司马俱只领了本部一校五千人守齐长城,祝阿的守军也不多,所以能让这二地吃两个月的粮草,对于袁军来说,只能吃二十天。 这样算下来的话,许攸的大军至少还能够维持一个月的粮食。好在茬平离此地很近,黄忠和太史慈接到消息,是完全可以通过黄河与济水之间的河流进入济水,再顺河而下,抵达历城外。 最快明天,最慢后天援军就能抵达,只不过黄忠和太史慈的兵力也不是很多,他们是以水军为主,陆地战斗力也许不如袁军,如果不能把袁军打出祝阿,让袁军在祝阿城中坚守的话,袁绍很有可能再派援军过来,到时候双方反而又会陷入僵局。 所以荀彧思来想去,就立即派人通知还在茬县的司马俱,命令他等到黄忠太史慈的援军到来之后,趁着他们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趁机偷袭祝阿,一定要把祝阿拿下,断了袁军的退路,这样才能把许攸的军队彻底赶出济南。 而许攸这边虽然暴怒,可他确实聪明,在明白敌人居然已经有所防备之后,马上派人回去找袁绍报信,要求袁绍继续增派援军过来,因为他这边已经撕破了一条口子,大军继续增援,便能拿下青州后方。 到时候源源不断的袁军就可以通过这条被撕破的口子进攻,只要攻破了历城,把祝阿、历城、茬县这三个后来的济南市区占据,那么夹在济水与泰山之间的唯一通道,就彻底被袁军掌控,那时候袁军想进攻就进攻,两面袭击,青州就会陷入到被动的局面。 双方都在等,袁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建造起了营地。由于此地离祝城不远,他们选择的是在城外五里处,离济水也大概有那么几公里路程,通过济水的一条支流,在营寨外面建造起了护营沟,同时又分出兵马,把祝阿牢牢占据住。 荀彧还想让司马俱打探一下祝阿的兵力,但许攸同样意识到即便历城拿不下,祝阿也一定要作为袁军进攻的桥头堡死守住,所以不仅派了朱灵,还多增添了两千人马,以保证即便他们战败,也能逃回祝阿。 到了第二日中午,济水的河面上,就已经飘来七八艘楼船,太史慈亲自率领八千援军抵达了江面,在历城城外,放下了船锚,同时于城北约三里处,同样开始修建营寨。 随着太史慈的增援,两边的兵力已经接近持平,但由于都忌惮对方修得固若金汤的营地,双方谁都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荀彧在等对方的粮草告罄,许攸则是在等袁绍派新的援军过来。 然而许攸却不知道,荀彧早就把这一点算准了。 此时此刻,聊城。 田丰是在祝阿失陷后的第三日接到的消息,他匆忙找来张飞。 张飞这个时候正百无聊赖地喝酒,听下人来报,田丰正急匆匆地跑到府邸中,他瞬间酒醒,眼看再想藏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慌忙将桌上的几个空酒瓶一把抄起来,往身后的屏风后面扔。 “啪!” 田丰才刚进去,就听到瓶子破碎的声音。 “什么动静?” 田丰一时纳闷,抬眼一看,张飞跟没事人一样,正襟危坐,在桌案上装模作样地看着公文。 但满屋子的酒气,却还是深深地出卖了他。 “翼德!” 田丰大怒,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张飞桌案前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喊道:“你又在喝酒!” 老头子今年也五十多岁了,还拄着拐杖。 张飞是尊敬士人而不爱惜士卒,再加上早年讨董的时候,田丰多次出计,帮他打败董卓军,因此张飞很尊敬田丰,对于田丰的指责,不敢还嘴。 只是见到田丰生气,他连忙解释道:“先生你忘了,我大哥说过,无事的时候喝两杯并不算违反军令,现在也没有什么军务,大哥还在平原和袁绍对峙呢,我得防着东郡和甘陵的袁军,他们不打过来,我又不用领兵,喝两口很正常。” “现在有军务了。” 田丰左手握着拐杖,右手挥舞着手中的公文道:“荀文若那边急报,袁军绕开了我们,从济北国打进了济南。” “什么?” 张飞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办?” 田丰笑道:“别慌,荀文若已经亲自领军前往历城,且他在书信里也说了,已经找黄忠太史慈求援,船队顺江而下很快,半日即可到达,现在最关键的是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张飞纳闷道:“什么地方?” “济北国!” 田丰阴沉着脸色道:“敌人已经打进了济南,占领了祝阿,袁绍不蠢的话,就会很快派遣援军,源源不断的军队就会从这条口子杀入济南,我们必须做出应对。” 张飞忙道:“先生请说。” “围点打援!” 田丰毫不犹豫地道:“子归曾经用过这计,我们当立即南下临邑,进入肥城附近,袁军只要敢来,我们就让他们死在那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破计 永汉二年初,孙策击袁术于固亭,曹操击吕布于灵璧。 而当袁术前军被破,收拢士卒屯兵于向县的时候,后军所在的平阿,又在两日后遭遇孙策奇袭。 孙策身先士卒,如他父亲一般冲锋陷阵,跟在扛着云梯的士兵身后,等到云梯架好之后,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咬着刀往上攀登。 无数士兵如蚁附般跟在他身后,舍身忘死般拼命向上冲杀,孙策顶着敌人的弓箭与长枪,一马当先来到了城楼上。 他就像是一个战神,没有一个袁术军士兵杀他一合之将,很快城楼上就被他杀出一片空白区,大量的孙家军迅速跟进,占据了城楼,开始向周边蔓延。 最终如祝阿一般不过两丈多高的小城市平阿就这样被孙策攻破,城内囤积的粮草被付之一炬,袁术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连忙回援。 然而等到袁术亲自领兵来救的时候,孙策军早就离开。 此次出兵的大批粮草全部存放在这里,可以说是袁术的所有家当。看到满城火光冲天,一片残垣断壁无数粮草变成灰烬,袁术气得吐血半升,当即不省人事。 半个月后,曹吕再次发生战斗,吕布已经得知袁术大败而归,逃回了寿春,已经知道此次联盟不可能了,便同样撤军,然而在撤军途中遭遇曹操伏击,损失不小,双方一路追逃,于彭城下邳等地多次发生战斗,互有胜负。 至于孙策,击溃来犯的袁术军队之后,大军浩浩荡荡进攻淮南,先得庐江等地,然后慢慢包围九江,袁术不能阻挡,且寿春已经没有余粮,于是撤退到丹阳,丹阳太守袁胤为袁术从弟,勉强收留其众。 由于长江天险,再加上此时的孙策并不是像历史上那样人在江东,有宗族以及不少世家支持他驱逐袁术,所以此时孙策不太好过江,暂时只能作罢,没有继续过江东追杀袁术,让他残存。但此次他先丢淮北沛国南部大片土地,又丢九江庐江,实力大损,已经不足为惧。 而吕布那边也不容乐观,吕布的兵力一开始只有张杨的一万多人,自己则只有两千骑兵。江淮一带骑兵本就不好施展,再加上淮北民生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哪怕他占据广陵下邳一带有一些日子,可总兵力也不过两万人,曹操却有四万大军。 最关键的是曹操如今多年成长,统帅能力早就非比寻常。此次大战,亲自领军伏击,战术得当之下,打得本来就兵少的吕布节节败退,丢掉了大半个下邳,现在也只能过了淮水,依托淮河进行阻挡,再次陷入对峙。 南方的战时大体是孙策和曹操在压着袁术吕布揍,二人确实不如孙曹的能力,特别是袁术,最初坐拥十多万大军,却在无数次战争当中不断失败,不断败光家业,他的能力,根本撑不起他的野心。 吕布也是同样如此,他与曹操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军事能力,同样还有战术布置,兵力差距,民心是否归附等等。 即便卫觊已经在精心尽力经营淮北,可广陵下邳等地原本上百万的人口在经过黄巾之乱以及筰融的祸害之后,人口大幅度减少,空留无数无主之田,无人耕种又能恢复多少实力? 所以袁术和吕布的失败,是一个必然事件。一个能力不足,一个不管是能力还是地盘人口,都远远比不上对方,最后被人家击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就在南方战局正在蔓延之时,北方的战局同样在发展。 公元198年2月,永汉二年初一月,许攸领兵奇袭济南,荀彧果断选择亲自领兵支援历城,在历城外将来犯之敌阻隔住,双方进行了对峙,而第二日太史慈亲自领兵从黄河支流进入济水,抵达历城增援,双方进行了对峙。 在对峙了七八日之后,袁绍终于派出了援军,第一批援军是由部将吕威璜领五千人,从魏县过阴安抵达顿丘,然后自秦亭渡过黄河,沿着许攸来的路线,一路抵达了济北国,进入肥城境内。 此时的济北国早就没有了曹操的军队,曹操让鲍信撤离了此处,将大量百姓和军队都迁移至了济北国南面以及东平国境,济北国本来就不大,相当于后世平阴、肥城、长清三个县的面积而已,在整个兖州是面积人口最少的郡国,全郡入口不过数万人,北面彻底成为了无人区。 吕威璜抵达之后,因为刚好已经天黑,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赶路,而是驻扎此地,同时派人前往祝阿联系许攸。毕竟是长途跋涉行军,袁绍得知许攸这边有了进展,于是打算源源不断地派兵马,此次吕威璜只是打个前站,先把粮道打通,所以并没有急着前进。 即便是派援军,自然也不是说一股脑数万大军派出去。需要进行军队调整以及粮道规划。张飞的部队还驻扎在东郡西北面,如果袁绍从自己前线派人,免不了要路过张飞的博平聊城一带,必然会被拖延,所以他需要从各地调遣兵力前来汇合。 如此时的邺城危机已经解除,在张郃高览南下之后,关羽陈暮就已经撤离了内黄,所以袁绍也可以从张郃高览那边分出一部分兵力,再加上清河国以及魏郡的一些郡兵守军力量,他大概可以分出三四万人出来,勉强可以行事。 吕威璜仅仅只是第一批而已,在其后还有韩莒子,高览等数部人马,然而袁绍却没有想到,张飞部居然只留了少部分人马守城,大部队连夜南下赶往临邑,靠近了肥城地界,密切关注袁军动向。 很快,吕威璜进入肥城附近的消息就传到了还在临邑的张飞耳朵里。临邑就是后世的东阿县,产阿胶的那个地方,此时正位于济水以北,离肥城大概有一百余里路。 当时临邑的地理位置是卡在了黄河与济水之间,此地北面就是黄河南岸的茬平县,而且济水跟黄河之间仅仅离着二三十公里路,中间有大量的河流互相通渠。袁绍如果想派大军从这里进攻济南,光沿途的那些河流,就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 所以最开始袁绍就没有想过从西面进攻济南,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郭嘉会为了算计青州,故意放袁军从济北国进去。这样一来,临邑和茬平自然就不存在二河天险。就好像姜维镇守剑阁,邓艾却偷渡阴平一样。 但临邑和茬平离济北国本身就很近,张飞从聊城利用青州水军的大船渡过黄河之后,马不停蹄地从临邑渡口过河,抵达了谷城北面,就是后世平阴县一带,离肥城近在咫尺。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吕威璜傍晚进驻肥城,等肥城那边的斥候将消息传给平阴附近的张飞时,已经是后半夜,整个军营都已经寂静无声,陷入沉睡。 这里是济水河畔,南面是泰山余脉,北面是波涛滚滚的济水。斥候用口令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营寨,片刻后先是田丰的帐篷点起了油灯,紧接着张飞主帅帐篷内燃起了亮光,田丰没有惊动其他部将,只是找来张飞商量事情。 张飞睡得睡眼惺忪,但听说战事即将打响,还是振作精神,批着一件光滑的黑色丝绸披风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里间,来到外间议事厅,此时田丰已经在等他了,见张飞过来,便说道:“紧急军情。” “敌人来了?” 张飞顿时精神一震,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数日了,终于有消息了。 田丰点点头:“袁绍已经派出第一批援军了,如我所料的一样,是分批而来,此乃添油战术也,出兵大忌。” “既是大忌,袁绍干嘛要这么做?” 张飞挠头不解。 田丰笑道:“袁绍主力被明公牵制在东面,清河国虽有守军,可那是守护粮道的兵马,怎敢轻动,因而他只能从冀州各地临时抽调兵力。正所谓兵贵神速,临时抽调需要时间,等各路大军赶来,再集结部队,再加上粮草运输,祝阿早就被攻破了,所以他只能抽调一批是一批,先赶来增援再说。” “哦。” 张飞听懂了,军队集结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袁绍为了集结队伍攻打青州,光准备工作就做了半年,更别说此时东西二线本来就处于战事僵局的情况下。 能临时抽调出人手,还是因为北面的公孙瓒被公孙度偷袭,解放了高览张郃的部队,不然的话他连抽调的人手都不一定能抽得出身。 现在一批一批的援军即将抵达,吕威璜的前军已经出击,高览的部队也会紧随其后,双方都将围绕着祝阿历城这个突破口展开争夺,就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那现在我们准备进攻吗?” 张飞询问。 田丰摇摇头:“不可。” “为何?” “因为我们不能这么快暴露。” 田丰沉吟道:“现在袁绍仅仅只是围攻平原,没有大举进攻,是因为他在忌惮我们周围的布置,一旦我们暴露,博平聊城一带没有驻军,那他完全可以派清河国的军队,直袭龙凑,那我们将极为被动。” 龙凑其实就夹在平原县和博平县之间,位于高唐县的黄河对面,是黄河自古以来最重要的渡口之一,历史上公孙瓒和袁绍大战,双方为争夺青州,便是在此地大打出手。 可以说,谁能够抢夺到龙凑渡口,谁就能拥有夺取青州的主动权。 而刘备为了防止龙凑被夺,不仅大军囤积于平原,同时在附近的博平、高唐、漯阴、安德一带布下重兵,又有黄忠太史慈的青州水师驻守在附近,所以哪怕袁绍想要进攻龙凑可以随时进攻,但没有拿下平原这个前方中枢之前,还是不敢行动。 然而现在随着济北国有了突破口,导致南面兵力大幅度调动,太史慈领一半水师南下救援,博平聊城的张飞也被调动到了济水南岸,整个龙凑南方几乎空虚,只有黄忠还有不到一万的水师,战斗力十分有限。 若是此时袁绍得知这个重要消息,他就可以立即从平原前线抽调一部分兵力,迅速猛攻龙凑,拿下渡口之后,渡河攻打高唐,哪时黄忠的压力会巨大,因此田丰根本不敢现在暴露。 “那何时才能进攻?” 张飞郁闷询问。 田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缓缓说道:“自然是毕其功于一役,将他们击溃之后,立即回聊城镇守,绝不能让袁绍知道我们南面空虚的消息!” “好吧。” 张飞点点头:“我知道了。” 夜深了,军营沉沉睡去,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战争,在等待着他们。 . . 与此同时,荡阴县。 陈暮此时正在房间中批阅各地公文。 祝城攻破的消息,在将近十日之后,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上。 “祝城被破了?齐长城如此险要之地,竟然被人家从小道绕后偷袭,荀彧怀疑是曹操干的。” 陈暮陷入沉思。 曹操现在精力都放在淮北地区,南方战事他也在关注,这个时候曹操坑他一把,确实有点奇怪。 因为安阳陷落之后,袁绍可以说是损失不小,虽然北面公孙瓒的失利,导致联军也同样陷入被动,但至少这个时候,联军依旧还能够掌握着主动权。 现在曹操坑他一把,联军立即陷入被动,曹操在图什么?就为了帮袁绍?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袁绍成事之后,他能够得到袁绍的帮助吧? 莫非? 陈暮迅速把最近关于洛阳、豫州等地的公文消息取出来,快速浏览了一遍。 他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曹操在最近上书给朝廷的公文当中,先是痛陈吕布和袁术的野心,然后又说自己如何挫败了他们的阴谋,现在正在猛攻二人,请朝廷放心等等话语。 在这些公文当中,透露着一股轻松与自信的状态。 而最近孙坚也有一些公文,他似乎是察觉到了现在战事吃紧,曾经询问过陈暮以及朝廷,如今袁术已经被打得如丧家之犬,要不要他让自己的儿子孙策领大军北上,前来支援洛阳。 好家伙,曹操居然是在打淮南和江东的主意。 陈暮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很显然,曹操故意放袁军进入济北国,就是让青州那边防线不稳,再加上洛阳这边又有袁绍派来的高览张郃部队增援,不得不撤兵,导致二线接连陷入失利。 反观豫州那边,曹操越战越勇,打得吕布袁术节节败退。 孙坚谈不上是个老实人,但完全没有曹操那些花花肠子,历史上他除了讨董以外,袁术几乎是让他干嘛就干嘛,可见属于鲁莽行事的一个直汉子,见朝廷这边情况不对,想到自己还在豫州有数万大军,调过来向朝廷表忠心就合情合理。 而孙策一被调走,那淮北的广陵下邳等地,淮南的九江庐江等地,乃至于江东,可不都入了曹操的手?到时候袁绍如果没有迅速被歼灭,让他发展两年,就会又变成一个新的袁绍。 曹操的计策,还真是毒呀。 想必是出自郭嘉之手。 这小子还真是! 陈暮感叹了一声,然后立马向青州传信。 即便是放弃平原城,退守高唐,也绝不能让曹操得逞!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袭城 太阳已经坠下了地平线。 在最后的一片红光,远方孤零零几棵矮树的黑影越发地显得孤独和深沉。 北边高矮不定的连绵群山,渐渐地走进昏暗里,在夕阳彻底落幕后,便只剩下无数个难以辨认的森森绰影轮廓。 几颗性急的碎星早就挂在灰蒙蒙的天穹上,一亮一暗地闪烁着冰凉的光,冷淡地注视着大地;它们迫不及待地宣告,白天已经过去,黑夜即将到来。 历城城外,荀彧目光看着许攸的军队如潮水一般退去,再看看满目狼藉,到处都是腥臭的粪便的城池,强忍着想吐的心思,扭头回去。 这已经是许攸进攻历城的第十日,前几日还有太史慈的军队帮忙照应,至少在兵力上没有吃到什么亏,司马俱那边也发挥出了他的作用,偷袭了祝阿,差点把城池拿下。 但很快许攸也设了一计,先破了司马俱,然后利用青州水军的劣势,于北面济水南岸分兵结寨,将太史慈部挡在了水面上,让他无法从侧面照应历城。 青州水师虽然训练有素,但毕竟每日训练都是在水面上,陆地训练非常少。在陆地上的战斗力自然不如每天都在陆地厮杀训练的步兵。 许攸只派了三千人结成营寨,利用寨墙防守,太史慈敢出兵,不管是攻打这处营寨还是去城池外协助荀彧防守,都要面对许攸的前后夹击。若是不出兵,自然中了敌人下怀,被这三千人看住。 好在最开始两天,在太史慈的帮助下,荀彧好歹也是建造起了一些防御设施,陈暮曾经教过他们守城金汁,这东西确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的确很有效,至少这几日若非之前准备好的守城器械,面对来势汹汹的冀州军,他也抵挡不了那么久。 主要还是历城的城墙实在太低了,只有两丈来高,也就是五米作用,这点高度,后世我军训练有素的士兵靠着三人协作完全可以不用绳索或者梯子就能爬上去。城内城外的兵力对比悬殊也非常大,如果不用特殊手段,根本无法防御。 不过虽然勉强抵挡住了敌人的再一次进攻,但城外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也让荀彧有些忧心忡忡。他怕的是张飞那边没有动作,可也在担心张飞那边有动作,龙凑那边又会出事,因而这几日来,长发当中又泛白了不知多少。 “兵道艰难啊。” 在回府邸的路上,荀彧仰天长叹了一句。 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家国大事,兵道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相信自己的队友,待张飞田丰那边,做出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等到天边夕阳彻底落下,那一抹绚烂的火烧云也逐渐开始消散的时候,哪怕是泰山连绵群山的暮鸦,也已经不再山顶盘旋。 肥城县早就破败不堪,城外的田野荒芜,长满杂草。没有人居住,没有人存在,除了乱葬岗的孤坟以及远处泰山上偶尔传来的狼嚎,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片孤寂与黑暗当中。 即便是在和帝时期,整个济北国的人口也仅仅只有约二十万人,等到黄巾之乱,董卓之乱以及诸侯纷争之后,整个郡国的人口就已经下降到了极致,总数不过几万而已。 卢县和肥城变得荒废起来,大部分的百姓要么死在动荡之中,要么逃入泰山里当山匪,要么去了其它郡县。现在卢县和肥城剩余的一点百姓,也被鲍信带去了济北国南面的蛇丘、刚县、成县等地安置,将北方全部让了出来。 等到韩莒子的大军与吕威璜汇合在一起的时候,袁军的总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一万多人。 昨日吕威璜就已经跟许攸联系到,此时他仅仅只是作为前站,后面的韩莒子,以及高览主力部队正在迅速跟进,最重要的还是粮草运输,这会上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 所以二人汇合之后,今日是打算暂时先在肥城休息一夜,等到明日北上进入卢县,卢县离肥城约四十多里,再从卢县到祝阿已经是近在咫尺,很快袁军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济南。 但在夜幕之中,平阴一带的山林中,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把,迅速穿梭在林间小道里。此处山峦不高,可夜晚走山路还是艰难,非常考验士兵们的体力和耐力。 好在张飞士卒皆为精锐,他们以曲为单位,分散行进。等抵达原定的肥城西北面约十余里外的一处山谷时,各部纷纷开始集合。 队伍的人数已经清点出来,一共是十五曲,总计七千二百八十九人。张飞的麾下只有两校,有两名校尉,四个军司马,二十个曲长,再加上若干各级队长、什长、伍长等低级军官,总兵力大概在一万出头。 田丰留下了三千多人驻守博平聊城,每日在城头打起张飞旗帜,四处巡逻,营造出张飞并没有南下的假象,剩余的七千多人则跟随他入驻了临邑,在临邑休整两日,渡河抵达了平阴。 此处山谷之前就已经被田丰派人侦查占据,在确定没有敌人的岗哨之后,就成为了野外临时休整营地,没有帐篷也没有床铺,大家只能席地而坐,食用冰冷的干粮。 “人员都已经集结完毕了。” 田丰手里拿着一个干粮饼子,里面夹了些咸酱菜和几块干牛肉,一边吃着,一边对张飞、张饶、周陶等几名将领说着话,周围还有四个军司马在认认真真地旁听,这是在准备布置作战任务了。 张饶和周陶都是黄巾出身,早年聚众在北海国肆虐,后来被关羽用反间计打败,投降了青州,跟徐和司马俱管承王丹李波等人是一批,现在也慢慢混到了校尉。 几个人都坐在草地上,一边和士兵们一样,吃着酱干菜带点牛肉的饼子,一边把田丰要说的话都一一记在心里,准备待会执行命令。 张飞几口就把干粮吃光,咕咚咕咚喝了口水,拍了拍手没觉得饱,身边有名士兵又递了块新的饼子给他。 “你自己留着吃。” 看到是自己亲兵的饼子,张飞没有要,要以前他肯定不在乎这些,士兵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后来被四弟教育过,也打赌输过,还被田丰时常耳提面命,也就没了这种拿士兵生命不当命的想法。 亲兵憨厚地笑了笑,手里另外一块啃了半边的饼子露出来说:“出来前俺就知道将军吃不饱,从伙房多揣了块饼子,特意给将军留的,我自己的饼子在这呢。” “好小子,待会跟着我多杀两个敌人,回去给你升官。” 张飞接过干粮,牵着襟角把战袍裹了裹紧,掰下一块饼,正想往嘴里塞,下意识看了眼那亲卫的饼子,忽然愣住,亲兵的饼子里只有干菜,自己这块饼子里全是牛肉。手不由紧了紧,细碎的饼渣从他手指缝里扑簌簌地落到草稞里。 田丰瞥了他一眼,没有去给他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继续对几名中级军官们说道:“将军领三千人从西面直扑敌人正面营寨,周陶领一千五百人自北面牵制,赵旭,你到时候领一百人,去南面敲锣打鼓壮声势。” “张饶,等到敌人的西面营寨被进攻的时候,东面的吕威璜部必然会前来支援,你领两千人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王起,你再领剩下的人趁此机会,偷袭吕威璜部的东面营寨,明白了吗?” “明白了。” 几名校尉军司马中级军官纷纷点头。 田丰的计划是要把这一万多人全部吃掉,虽然他们的人数较少,可清晨奇袭,这要上还输了那才叫怪事。 早晨的春日浓雾渐起,山谷间飘荡着一抹如仙如邈的轻纱,环绕在林间不断起伏。 等到日出初时的时候,雾幛又见稀薄了一些,已经可以清楚地辨别出近处各校各营的旗号。 苍白面孔的日头就象一枚煮熟后剥壳的鸡卵,隐在天空中薄薄的云层里,懒洋洋地抛洒下些许的温暖。 张飞亲自率领大军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从夜半鸡鸣时分抵达那处山谷,休息到平旦末刻,天微微亮的时候,各部纷纷行动起来,按照田丰的部署行事。 七千多人的大军在旷野上分散前行,在大雾的掩盖下,缓缓靠近肥城,肥城西北面约二里的地方有几处小山头,这里驻扎了几处袁军岗哨。 恰好因为今天起了雾,即便是站在制高点的岗亭上方观望,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袁军士兵这个时候根本就懒得放哨,发现是这样的迷雾天气之后,一个个反而继续倒下呼呼大睡,警惕心不强。 或许他们也不会料到,此时此刻居然会冒出一支青州军来对他们进行伏击。军司马王起亲自带着斥候队潜入了这几处小山包上,突袭了袁军哨所,让这些士兵根本无法发出信号。 等到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周围的岗哨之后,张飞亲自率领大军,从正面的西门开始往肥城进攻。所有的士兵都尽量保持安静,在靠近城池之前,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肥城早就破败不堪了,两面城墙倒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差不多接近百米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见雾中残破的肥城城楼。 韩莒子和吕威璜才刚来没多久,当然不可能对城池进行修缮,只是利用城池剩余的土墙建造了新的营地,倒塌的一些地方仅仅只是用木栅栏围上,城门都是打开的,因为城池大门缺了一扇,只留下另外一扇破破烂烂的根本合不拢。 没有陷马坑,没有拒马,也没有壕沟、铁蒺藜。什么防御工事都没有,城楼上值守的卫兵昏昏欲睡,城外本应该安排巡逻的队伍,也都靠在城墙根下偷懒,不管上警惕心还是戒备程度,都十分低。 这才是古代军队的常态,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保持警戒。人都需要休息,何况就连韩莒子和吕威璜,估计都没有预料到,这里能出现一支青州军。 因为青州军目前的兵力安排已经十分紧凑,几乎再很难分出人手。张飞这边的部队,也是放出了博平聊城一带的缺口,才临时赶过来。 如果让袁绍知道现在张飞不在聊城,他必然会分兵攻打龙凑,所以对于田丰来说,这一场战斗也十分关键。 先破了韩莒子与吕威璜部,趁着袁绍短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马上回师东武阳一带,截击还在路上的高览部,来回转战千里,御敌人于青州之外,方才能保全青州之安危。此,便为兵道之伐,心术之道也。 张飞亲领大军已经来到城外不足百丈,随着日头渐渐升起,雾也在慢慢散去,城墙根下,有名正在休息的士兵迷迷糊糊起来,准备找个地方撒尿,却看到不远处的雾中影影绰绰,同时分布着大小十几块不甚规则的黑潮便如追岸浪头般向着肥城缓缓涌来。 还没等他看清楚这些黑潮是什么,随着几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阴森凄凉的号角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喊马嘶,无数喊杀声就卷动着风雷之势向着城池杀去。 最前面的是张飞领的百来名骑兵,为了追求速度打算先夺下城门,身后的步兵手持着武器押着阵线水漫滩涂般不疾不徐地缓缓压上。枪如密林刀如雪丛,旗卷幡张杀气腾腾,矛尖刃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刺目白芒,眨眼间就连和煦的春风也变得冰冷肃杀. “敌袭!” 一声声嘶力竭地呐喊响彻天空,紧接着城墙根下以及城楼上像是唤醒了无数沉睡的人,袁军士兵仓惶从地上爬起来,举目四望,还没等他们找到敌人在哪里,骑兵就已经冲到了城门口,一马当先杀入了城内,连剩下的半边城门,也被张飞一矛给戳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僵局 “什么?” 平原国平原县城约五里外,袁军营帐内,袁绍听到消息,大吃一惊。 此时已经是一月中旬,袁绍包围平原县城已经两月之久,九河防区早就化了,可这些地方都被袁军占据,再也无法成为青州军的防线。 因此袁军开始紧锣密鼓地攻打平原县城,只不过因为平原县城城高墙厚,粮草充足,士兵士气旺盛,一直无法攻进去。 要知道平原城高达三丈六,也就是八米多的高度,这个高度虽比不得长安城、洛阳城、虎牢关那样有十余米高耸入云,但在天下郡国治所当中,也属于翘楚。 何况刘备在城中准备充足,大量守城器械、粮草、精锐士卒堆积,袁绍攻打臧洪守的东武阳都得打一年,更别说准备充足的平原县城。 所以袁绍现在采取的策略只能是围困战术,慢慢跟刘备耗。虽然他也不是没有进攻龙凑的能力,大军直接南下即可。 然而但凡有点军事素养的人都知道,龙凑位于平原的后方,你放着平原不攻打,跑去攻打后面的龙凑渡口,那么平原县城想要断你粮道,可谓是轻而易举。 并且龙凑周围又有张飞部、太史慈部、黄忠部、典韦部、臧霸部,平原城内还有刘备张辽部,附近青州军的总兵力接近八万,与袁绍的十多万大军差不了几万人,稍有不慎就是四面围攻。 因此稳扎稳打的策略,一定是步步攻城略地,而不是深入敌后,冒着自己粮道可能被断的风险跑到龙凑去。 今日袁绍本来正在营中看书,没想到南面兖州那边发来加急传信,高览还未抵达济北国,前面的两路韩莒子与吕威璜的一万多人马就已经被张飞部击败。吕威璜被张飞斩杀,韩莒子仓惶逃窜,只有不到三千人撤了出来。 同时祝阿的许攸军得知后方被袭击,再加上前线进攻失利,粮草所剩无几,最终只能撤兵。领军南下,在谷城与高览会合,而张飞部在打垮韩莒子以及吕威璜部之后,就马上回了临邑,观察这边动向。 高览毕竟还有两万人,加上许攸的军队,在南面依旧给青州军带来不小的压力。所以田丰也不敢直接回聊城,而是选择双方的中间地带,大量派出斥候观察高览动向,以此观望形势。 “明公,我早就说过此事行不通,那许子远舍近谋远;劳而无功,可谓是徒耗我军兵力,致使东郡兵马受损,恐怕东郡都不一定能够保住,此皆是他的过错也!” 等到袁绍找到诸多谋士议事,军中就有一位地位虽不如刘惠荀谌审配等人高,却也不算太差的冀州本土派谋士治中李历对袁绍说道。 袁绍手下诸多谋士派系里,南阳派的许攸和逢纪都有领兵权,可谓是受到袁绍重用。颍川派的郭图虽然接连受挫而地位逐渐下降,但荀谌却地位很高,被袁绍尊为谋主。反观冀州本土派则稍有落幕,因此李历必须落井下石。 然而让李历没有想到的是,同为冀州本土派的审配却说了句公道话,他对袁绍说道:“明公,这其实也不算许子远之过。他差点攻陷济南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后续援军出了差错,非他力所能及也。” 李历惊讶地看了眼审配,没有想到审配居然这个时候会帮敌人说话。要知道之前冀州派在袁绍麾下一直稳居第一,但十二月初审配在大河故渎失利后,地位就隐隐有下降趋势。 而随着许攸也得到了兵权,再加上控制半个邺城的逢纪,南阳派系可谓是重权在手。他这个时候不趁机打压,却反而帮敌人说话,这是李历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刘惠不着痕迹地给了李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顺着审配的话说道:“是呀明公,许子远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刘玄德应对得更好罢了。” “嗯” 袁绍缓缓点头,左右看看,说道:“如今南面偏师从兖州进攻济南的计划彻底失败,你们有什么想法?” 审配立即说道:“明公,张飞部南下之后,聊城和博平空虚,正好可取之。” “张飞部不是在临邑吗?随时可以回去吧。” 袁绍不解反问。 审配笑道:“明公,青州所依仗着不过是齐长城也,现在济北国已经被攻破,若是高览此时率军继续佯攻济北国,明公觉得张飞会回去吗?” “不错,我们调用的兵马都是从兖州以及魏郡调用,正是北面击败公孙瓒之后,让我们的兵马压力有所缓解。” 荀谌也附和道:“现在从许攸撤兵已是定居,不如继续佯攻济北国,牵制张飞的兵马,我们的本部人马则分出一些南下取了聊城和博平,这样控着两处要地,还可以威胁龙凑。” 龙凑之前不好攻打,是因为被平原城、聊城、博平等地围在了里面,而随着张飞南下,南部两座城池的兵力空虚,就很容易暴露出来一些漏洞和弱点。 虽然在茬平一带,也就是龙凑上游地区,博平南面的黄河对岸还有黄忠的水军驻扎,随时可以顺河而下,防守龙凑渡口。 但张飞部的一万多人都是青州陆军精锐主力,而典韦、臧霸部则位于平原县城的东北面,离龙凑有一段距离,周围只有平原县城的刘备和黄忠的水师存在,形成了一个致命的防区漏洞。 毕竟平原城、聊城以及博平是围绕着龙凑的三座城池。袁绍要想越过这三座城池去攻打龙凑,后面的粮草运输就会成为大麻烦,三座城池随时可以出兵袭击粮道。 现在聊城和博平两座城池空出来,一旦被袁绍占据,就立即能成为进攻龙凑的桥头堡,粮草也可以先运输进城内,依托城池开始骚扰进攻。 所以南面的攻势或许确实受阻,让袁绍并没有在济南占到什么便宜,但如果转而趁着张飞部南下的空档,占据空虚的聊城博平一带,威胁过河的龙凑渡口,对于冀州军来说,将会是个很大的突破。 到时候也许能够逼迫刘备放弃平原,转而防守高唐也说不定。 听到几位谋士都认为这个计划可行,袁绍就点点头道:“善,那我即可传书给高览许攸,让他们继续佯攻济南,牵制张飞部,我派人南下,夺取聊城和博平!” “明公英明!” 几人纷纷鞠躬行礼。 数日之后,命令传达到了高览许攸军中。 二人其实也正有此意,于是顺势而为,再次派出兵马进攻。 高览之所以那么迟才到,是为了给许攸运输粮草,许攸粮草见底,与高览汇合之后有了粮草供给,便再次出征。 但他们不知道,此时已经重新将祝阿夺回来,正大军囤于祝阿城池当中的荀彧,正在给太史慈写信。 胡平站在一边,因为军情司在这些地方没有部门,所以只能由他亲自前往历城送达。 看到荀彧在信中让太史慈马上回茬平,胡平不由好奇问道:“相国,敌人还未走远,此时便让太史将军离去吗?” 荀彧苦笑着摇摇头道:“三将军南下虽然帮我们解了围,然他一走就把博平和聊城放给了袁军,如果袁绍不蠢的话,必然会派人前去攻打,所以必须让他们立即回去。” “若是敌人不死心再进攻济南的话,恐怕不好办。” 胡平想了想道:“齐长城已经被他们毁掉,重新修缮也不知道要多久,光靠祝阿历城茬县三座城池,可挡不住敌人从山谷间过来。” 荀彧微笑道:“无妨的,现在我们都在抢时间,如果袁绍没有立马反应过来,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从济南各地招募一些退役的士兵过来防守,这样的话只要张飞和太史慈回防迅速,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哦。” 胡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人物们的事情,就交由他们去做吧,自己老老实实当个大头兵就好。 然而胡平不知道的是,荀彧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内心并不轻松。 因为说是这么说,可临时招募退役士兵,训练、武器、装备、粮草等等都是要解决的问题,不然即便曾经上过战场,但许久不经战事,战斗力不一定就比新兵强。 很多退役士兵都有家有口,甚至都大腹便便,不管是作战意志还是战斗力,可能都比不了年轻力壮的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新兵。 所以荀彧也仅仅只是安慰一下部将而已,现在他能够用的兵力,也真就只有那么四五千人。 一旦张飞部和太史慈回防,高览和许攸三万大军再次进攻,他的压力依旧会无比巨大,因此现在荀彧也是在赌,赌袁绍并没有继续从济北国攻打济南的心思,而是舍远求近,谋求聊城和博平。 双方都在谋算,然而很多时候,并不是谋算得好,就一定能够成事。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的时候,战争中的一点小小的意外,就能引导整个战局走向。 只是荀彧觉得,自己尽力便足以. . . 北方战局在总体上依旧处于僵持的情况,除了一些小规模的变动。 如许攸从济南撤兵,张飞部围点打援成功。乃至于典韦部和臧霸部在安德与西平昌一带,与袁军保持高强度对抗等等。 而南方的战事也同样开始陷入了僵局阶段,孙策击败袁术之后,逐步蚕食九江和庐江地区,把袁术赶到了江东丹阳郡,因为没有水军,所以暂时无法过江继续进攻。 历史上孙策之所以能取江东,那是因为当时江东几个郡县的官员都是他的亲朋故旧,比如舅舅吴景是丹阳太守,吴郡都尉朱治,是孙坚的老部下。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孙策才能入主江东。然而现在这些人都在豫州跟着孙坚混得风生水起,根本就没有在江东稳固发展。 没有了这些本地的官员亲戚支持,孙策自然也就不可能顺利地往江东去。最主要的是哪怕鲁肃和周瑜也是大家族,可他们的家族都在庐江,乃是淮南大族而非江东大族。 江东掌权的官员不是孙策的人,本地的士族豪强也跟孙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除了吴郡的几个与孙氏有旧的豪强以外,其它郡县的豪强与他们毫无瓜葛。 所以哪怕江东的豪强其实很厌恶袁术,比如严白虎、祖郎、焦已等人,还有丹杨、宣城、泾县、陵阳、始安、黟县、歙县三十多个县城的本地豪强都不喜欢他,但孙策也不好打到江东去。 如此一来,江东这边暂时也就陷入了宁静。孙策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过江的事情,袁术则是已经只剩下半口气还吊着,堂弟袁胤帮忙防守江东沿线,阻拦敌人过江。 至少一年半载内,扬州还是打不起来。 倒是曹操猛攻淮北,战况颇为激烈,只是吕布殊死抵抗,再加上东海郡的青州军根本不出手,陈暮的外舅蔡阳镇守徐州北面,仿佛看戏一样看着曹吕二人打得头破血流,让他们二人战事也陷入胶着状态。 曹操故意设计把袁绍放进济北国,希望青州战事吃紧,让朝廷把孙坚的所有部队调去北方与袁绍大战。最近朝廷上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被陈暮上书阻止。 这厮可是为枭雄,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让他起来。陈暮宁愿放弃平原,也绝不能让曹操得逞。 最主要的是平原是可以放弃的,因为平原只是第二道防线,他们的最终防线可是高唐,高唐位于龙凑渡口对岸,即便袁绍最终占据了龙凑渡口,没有强力的水师,过河也是自寻死路。 所以放弃平原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消耗袁绍一年有余的战略目的而已,这是一个比较可惜的地方,不过相比于让曹操壮大,还是可惜一点比较好。 永汉二年的一月,便在这天下纷扰的乱局中度过。 时间慢慢来到了二月份,局势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北方战局,也开始悄然变动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聊城之战 永汉二年,二月四日。 已是孟春时节,草长莺飞,博平县城内,无数士兵来来往往,不断穿梭。 田丰还是晚了一步,虽然他也猜到了高览和许攸的进攻只是佯攻,但谁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走了的话,佯攻会不会变成实攻。 所以田丰不得不在临邑一带多逗留了两日,正是这两日的时间,让袁绍的大军轻松拿下了南边的博平县城。 张飞仅仅留了三千人守两座城池,而且博平县城也不是什么城池高厚的重镇,靠着城内一千多人,想要抵挡住袁军上万人的进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进攻的可不是许攸那支从东郡长途跋涉数百里前往济北国的偏师,而是不到七十里,袁绍的主力军,拥有大量攻城器械。 这使得整个攻城战争甚至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北城门被轻松攻破之后,青州军就在一名守城的军司马命令下,果断选择了弃城逃跑,自南城门离开,前往南面的聊城。 陈暮曾经在青州军中提出过一个口号,叫“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在明知道敌我力量悬殊,根本不可能战胜敌人的情况下,士兵没有必要硬拼,该跑还是得跑,不要过于鲁莽。 这就是所谓的战略转移,并非懦夫行径。 这个口号得到了刘备的称赞,深得他心。因而青州对于士兵力战之后的逃跑行为,并不会有什么惩罚措施。不过若是在打得过或者实力相差不大,却未战先怯,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博平之战就是如此,当时袁军还没来得及把南城门全部包围,博平的青州军付出一定伤亡,成功突围,有八百余人逃了回去,聊城那边还有一千人,汇合在一起,总计两千来人,勉勉强强守住了聊城,等来了张飞援军。 虽然聊城守住了,但博平的丢失还是给予了青州很大的打击。原本应该固若金汤的泰山齐长城防线,被人从内部攻破,为了堵住这个窟窿,就得拆东墙补西墙,反倒使得博平口子又露了出来。 袁绍虽然没有拿下聊城,可有了博平作为突破口,他完全可以在城池内驻扎兵马,囤积粮草,然后分兵袭扰龙凑,到时候平原反倒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因此青州如今就陷入了被动当中。 到了二月中旬,袁军果然开始对龙凑发起了试探性进攻,虽然被守军打退,但这并非是一个好的信号。意味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龙凑渡口都将会受到袁军的袭扰。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坏,聊城还在张飞手里,袁军不敢枉顾身边的聊城,不可能大举进攻,只能小规模骚扰,这点攻击龙凑还是防御得住。 所以如今依旧处于僵持时期,不会影响整体局势,但也算是一个小裂缝,青州这面高墙,看起来隐隐已经四面漏风。 二月底,高览从南线继续进攻济南,荀彧重新修筑了已经被许攸拆毁的齐长城防线,又在泰山小道设伏,打退了妄图再次从小道绕来的袁军,双方僵持在卢县与齐长城一带,分不出结果。 三月中旬,袁绍挖掘了足足两个月的地道终于通到了平原县城下,但让人绝望的是,地表竟然有一层厚厚的水泥结构。虽然只是整个城市的马路,很多房屋乃至于宅院都没有水泥铺设,可大多数房屋家中都会铺设地砖。 秦汉风格建筑就是这样,地基铺设地砖,然后在地砖上方搭建横梁,让房屋远离地面。唯一是夯土结构地面的,基本就是各家各屋的院子,别说贫民,即便是豪强,院子里也是种上花花草草,一般不会铺设砖石。 但袁绍挖掘地道的士兵在地下,他们哪知道平原城哪个地方是院子,即便是随便乱挖,不说挖掘地道有多艰难,单说平原城可不是两平方公里的普通小县城,作为一郡治所以及南北贸易往来集散中心,这座城市面积足足十多平方公里,挖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找得到。 所以地道战术最终还是失败,不是失败在被敌人发现,而是失败在夯土结构的地面上浇灌水泥,地下的袁军士兵根本打不穿。 等到五月份的时候,袁绍猛攻聊城,刘备本想领兵出城,亲自南下去聊城解围。 但袁绍的主力部队一直将平原城团团围住,他除非放弃整座城市,在安德的典韦,西平昌的臧霸的掩护下往南行军,不然的话,他的一切行动都会在袁绍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就有可能在野外遭遇围攻。 所以在荀攸的劝说下,刘备最终还是放弃了亲自领兵南下解聊城之围的想法,最终是派遣臧霸,放弃西平昌,顺着黄河一路往上游行军,来到龙凑渡口驻防。 同时命令黄忠逆流而上,往聊城而去。 在黄河济水漯水这片水系当中,三条河流都是相通的。特别是漯水,因为漯水就是黄河的支流,它从东武阳的南面黄河的北岸流淌,然后过东武阳、阳平、乐平、聊城以及博平,再次汇入黄河。 但它并非是汇入黄河就完事,而是穿过黄河,横截了整个平原国与济南国,最后在黄河与济水之间的位置,流入莱州湾。 因此水师可以通过三条河流之间的各个支流,四处行动。 五月七日,已经是孟夏时节,一大早,茬平黄河渡口处,河流附近的港口密密麻麻的船只就开始随风而动,在河流当中上下起伏,不断飘荡。 太史慈与黄忠奉命驻守此地,二人各领水师接近两万人,其中一部分是大型楼船,可以运兵一两千人,另外一些则是艨艟、斗舰等可以运兵数百人的中型船,最多的则是走舸、露桡、先登这些小型船只,可运兵数十人。 不过此次要逆流而上,小船只很难顶得住黄河的大风大浪,因此黄忠奉命北上去解聊城之围时,便带上了七艘楼船,总兵力达八千人,顺着黄河一路北上,约一百二十里,从清晨到傍晚,才到达漯河入口。 进入漯水流域,速度就快了起来。毕竟是顺河而下,只是此时黄忠却不能行军,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半夜三更驾驶着船只在河流当中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礁或者撞岸,因此必须等到第二天的白天才能继续行军。 到五月八日清晨的时候,宽达二百丈的漯河江面上升起了一片白雾。雾里行船跟黑夜行舟也没什么区别,但黄忠怕聊城有失,因此冒险行军。 好在漯水是一条仅次于黄河济水的大型河流,河面宽达五六百米,在水浅的时候或许有触礁的危险,不过只要掌舵不是瞎子,一直沿着河中央走,想要撞岸还是非常困难。 并且现在已经到了夏日,黄河上游冰山融化,下游水流暴涨,触礁的风险也荡然无存。 黄忠站在领头船的甲板上,看到远处河岸边影影绰绰,再仔细一看,正有无数袁军士兵牵着马匹在河边饮水,下方大部分河滩都已经被淹没,袁军饮马漯河,还得依次排队。 在河岸上方是大片森林,随着太阳慢慢升起,早晨的雾气开始消散,河岸边的袁军士兵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江面上漂浮的七艘庞然大物。 它们缓缓地航行在江面上,顺着河流而下,等到了远处滩边上的时候,离河滩约二三十丈的距离,开始下锚停船,紧接着船舷两侧的小船已经系在船尾的艨艟、斗舰纷纷下水,全副武装的青州军士兵们顺着船梯有秩序地上船。 愣了接近十余息的时候之后,袁军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呼喝着拉着马匹回头要走,而后面还有不知道情况的士兵正排队牵马来河边,双方前后交错相撞,兵荒马乱之际,整个河滩边上一片混乱。 聊城位于漯水以南,城池离大河不到四里地,从北面的江河截留了一条支流进入城内,变成了护城河,此刻黄忠的大船,就坐落在护城河以及漯水的交界处,无数小船开始靠岸。 岸边上大量的袁军士兵纷纷往营寨里跑,他们的营寨并非是在漯河边上,而是在更西一点的另外一侧,离河边还有那么半里地,处于一片森林茂密的旁边。 古代行军打仗,安营扎寨一般不会离河流以及森林太远,等到袁军主将得到消息,匆忙整顿士卒准备迎敌的时候,黄忠已经上岸。 他没有骑马,手持大刀步行走到了岸上,身后是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士兵从船上下到岸边。目光所及,在河岸的南面是一座城池,离了约三四里地,城池上方正在闪烁着亮光,黄忠知道,那是望远镜的镜片。 青州出产的望远镜数量很少,科技发展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完全透明的玻璃到现在还没摸索出完美配方比例,能有这几个望远镜,还要得益于东海高度透明的水晶矿产。 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少数能够独自领军的高级将领有望远镜以外,大部分将领校尉级别都没有望远镜。黄忠因为执掌水军倒是有一个,但他放在了船上。 开玩笑,整个青州也没有几个,现在上岸步战,带在身上一不小心在战斗当中打碎了,那得把黄忠心疼死。 老头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胡子隐隐泛白,但浑身肌肉虬结,粗壮有力的臂膀将两肩护臂绷得鼓鼓囊囊,左右看看,见到校尉韩璋匆匆而来,对他说道:“将军,士兵们大多上岸了。” “列阵,准备战斗!” 黄忠沉声道。 “唯!” 韩璋领命而去。 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将近八千士兵,在岸边组成了战阵。 而几乎是在他们上岸的时候,那边袁军军营当中,方才一阵鸡飞狗跳,此次领军将领,正是审配与袁尚。 颜良文丑在魏郡抵挡关羽陈暮,高览在东郡一带,张郃现在也在魏郡,所以除了审配和袁尚以外,袁绍身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可以独立领军出征的人选。 这次袁绍十余万大军,有约两万多人在安德附近与典韦纠缠,主力部队还在平原,另有成千上万游骑,游荡在平原周边的旷野之上,包括博平、聊城这边,都已经被袁军占据,到处都有岗哨和营地。 袁尚和审配进攻聊城,带了三万兵马,光骑兵就有三四千人。作为袁绍最疼爱的三子,袁尚确实得到了最大的优待,审配的领军能力也属于中上级别,攻打不到一万兵马的聊城绰绰有余。 在听闻青州军的援军顺着漯水而下之后,袁尚和审配匆忙召集各路将领安排军务,营寨大门打开,吕旷、吕翔、张凯、阴夔、苏游、郭昭、尹楷等将领领着本部人马鱼贯而出。 从黄忠停船上岸,到开始排兵布阵,已经过去了约三刻钟的时间,将近半个时辰,袁尚这边也才刚刚整顿好军营上下,将混乱的营地安排妥当,开始出营。 约三四里外的聊城城内,田丰用望远镜早早地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他立即让张飞披挂上阵,准备出城援助黄忠,与袁军决一死战。 虽然双方兵力有些差距,不过田丰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了一些袁军的弱点,对张飞说道:“翼德,袁军的正面营寨是对着我们的城池,黄汉升是从他们的侧面河岸发起进攻,河岸地形太窄,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你不要去从正面进攻袁军营寨大门,就从侧面袭击河岸边,届时袁军拥挤,西面又是大河,两面猛攻之下,必然崩溃。” “明白!” 张飞点点头,下了城楼骑上乌云踏雪,喝令士兵将城门打开。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城门大开,吊桥慢慢放下,张飞一马当先冲出去,身后无数士兵蜂拥而出,夯土地面卷起大量尘土。 此时距离黄忠上岸已经四刻钟,差不多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到了早上八点多钟,太阳升起,江面上的浓雾逐渐散去,三方兵马聚集起来,开始排列战阵。 而在漯水河面上,袁军根本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仅仅只有四五十多丈的距离,七艘楼船,缓缓飘荡靠近岸边,船锚放下之后,右侧的飞庐女墙下,一根根闪烁着锐利寒芒的床弩弩箭,悄然指向了他们. 第一百六十九章 黄汉升连冲五阵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伴随着无数忽远忽近,鬼哭狼嚎般的床弩撕破虚空的声音,上千支足有小儿手臂粗的巨弩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向着袁军阵营射来。 楼船巨大无比,上下有四层,从第一层甲板到第三层飞庐,每一层都可以在女墙垛口装置床弩。 这意味着每艘楼船的一面侧舷就能安装上百件,七艘楼船全力开火,约一百五十丈的射程,给予了正在岸边上与黄忠军处于对峙阶段的袁军巨大的打击。 由于袁军处于漯水河畔,地形狭窄导致人群十分拥挤。随着床弩射入人群当中,顿时无数惨叫声连连,哀嚎遍地,巨大的冲击力竟然能将数名士兵穿在一起,不过大多数都是直接射入地面,将人射个对穿。 没有死透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有些士兵腰部被贯穿,被弩箭钉在地上,紧接着就因为拥挤而被淹没在了人海。还有些仅仅被射到了脚,整条腿都被射断,不断痛苦地哀嚎。 战斗还没开始,整个袁军的阵型就因为这一轮弩箭而被打散。虽然一轮箭雨,仅仅只造成了约千余人伤亡,可床弩的威慑力,让袁军胆寒不已。 他们的阵型一散,就成为了整支军队的末日,士兵们仓皇四散逃跑,哪怕各级军官不断呵斥,督战队砍下了数百个乱窜的逃兵头颅,也依旧阻挡不了袁军士兵想要远离河边,往东面方向跑的意图。 然而此时张飞部正好从东面方向一路冲杀过来,拦腰截断了袁军中心。黄忠部也是立即下达全军进攻的指令,让士兵们从正面发起冲锋,对着已经散乱的袁军阵型冲杀过去。 “杀!” 黄忠的背上还背着一把弓,腰间揣着箭筒,还未开始冲杀,就先声夺人,迅速弯弓搭箭,百步穿杨,三星连射,将不远处最前排的三名袁军士兵射倒。 紧接着把宝雕弓往身上一挂,抽出腰间环首刀,虎步龙行般向着袁军杀来,身后是成群结队,高举着环首刀的青州水师精锐。 正常来说,水师步战的战斗力肯定不如陆军,像东吴的陆军战斗力就十分堪忧,到了后期,甚至就连水师的素质也不高,被晋国从长江上游造船只顺江而下,以东吴最擅长的水战获胜。 但如今的袁军已经被第一轮弩箭射得阵型大乱,再被张飞部和黄忠部从正面以及侧面同时猛冲阵型,阵型就更加散乱,一时间在两方最前面的吕旷部以及苏游部瞬间崩溃。 黄忠左右冲杀,大刀挥围,顷刻间就杀出一条血路,前面阵中有一面将旗高高悬挂,上面写了一个“苏”字,他的目标,直指此处敌人阵型的最中央将旗所在。 他的身后还跟着数百名亲兵,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所向睥睨。 老爷子虽然已经五十一岁,状态有所下滑,但作为七十二岁还能阵斩夏侯渊的顶尖战将,现在五十岁从武力值99掉到98,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整个战阵当中居然没有一人是他的一合之敌,就连精锐百人将,也被他随意砍死。不到半刻钟,他就与亲卫一路砍杀了上千人,自己手刃数十近百,来到了战阵最前面的将领苏游面前。 此时苏游正在指挥士卒迅速恢复秩序,大声呵斥着周围的士兵,结果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混乱,人潮无比拥挤,四处都是奔逃和践踏。 很快,苏游就知道了为什么他越组织,越混乱的原因。敌人的尖刀小队居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最前面的是个看上去有些苍老的壮汉。 “死来!” 黄忠一马当先,瞄准了“苏”字将旗,将挡在身前的士兵迅速砍杀,大刀直指苏游。 这个时候苏游再想逃命或者做其它反应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抽刀向前劈砍,就听到“咔”的一声,黄忠同样是一刀劈砍,连人带刀,将苏游的刀和人,全劈作两半。 除了武器质量上的差别以外,技巧也有很大的因素。同样质量的刀,黄忠通过微小的一点调整,就能让自己的刀毫发无损,将敌人的刀劈成两截。 何况他的刀乃是青州最顶级的铁匠打造,由精炼的镔铁制造而成,被刘备赐名为三停劈山刀,比之青龙偃月刀亦不差分毫。 “夺旗!” 黄忠一刀斩杀苏游,周围苏游亲兵立马作鸟兽散,将领旗帜也迅速被青州军砍倒。 远处骑在马上的张飞看到黄忠已经先下一城,斩杀了一名敌将,顿时不服气,同样是冲锋陷阵,向着他这边防守的敌将郭昭杀来。 乱军之中,乌云踏雪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四处冲杀,张飞的丈八蛇矛在手中挥舞旋转,仿佛雷霆霹雳,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条人命,普通的士兵已经不能满足他,他专挑覆甲的精锐百人将。 所谓的百人将,便是军中的都尉、牙将、曲长、屯长之类的中低级军官,曹操组建虎豹骑的时候,像曲长屯长这类掌管百人的百人将,便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卒。 都尉、牙将则是在校尉、军司马之下的军官,掌控千人左右,在虎豹骑当中,相当于队长的职务,只有校尉军司马,还算有点资格。 赵云在长坂坡时,于曹军当中四处拼杀,刺死曹军五十余将,杀的其实就是这些百人将,属于精锐小兵的层次。 再往上就是校尉了。 很多人以为校尉在汉末属于底层军官,但实际上那是汉末时期杂牌校尉太多导致。非杂牌校尉,都是两千石或者秩比两千石,堪比郡守,所以校尉的职务其实已经非常高。 在袁尚军中,吕旷、吕翔、张凯、阴夔、苏游、郭昭、尹楷等皆为校尉,各统兵数千人不等,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旅的旅长,已经算是高级将领。 黄忠一路杀向苏游的时候,就已经斩杀了十多名中低级百人将,什么军司马都尉牙将曲子屯长,都不过是一刀的货色而已。 张飞同样如此,乌云踏雪仿佛黑色死神,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死伤大片。而且丈八点钢矛的长度远比黄忠三停劈山刀要长得多,肆意挥舞,可谓是矛扫一大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由于张飞骑在马上,远比黄忠步战耀眼得多,郭昭又岂不知张飞的勇猛?因而每次张飞往他这边冲锋的时候,他的将旗就会到处乱跑,在军队当中不断移动躲避。 再加上周围各路袁军已经拥挤到了一起,片刻功夫,郭昭的将旗居然已经退到了张凯的战阵当中,二者将旗已经离得很近,二人居然凑到了一起。 “啊呀呀呀呀呀!气煞俺也!” 眼见敌将四处逃窜,自己在乱军当中被周围的袁军士兵阻挡不能前进,张飞气得不行,无能狂怒之后,只能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了敌人溃散的士兵身上。 现在整个战场已经超出了袁尚和审配的控制,他们也没有想到大早上的,江面上会忽然冲过来七八千敌人。 这就导致袁军一开始是把重心放在突如其来的黄忠部身上,临时集结部队抵御。其实一开始袁尚是想过不要出营寨去对敌,就防守着营寨即可。 但问题是大早上的时候,各个营盘有大量的人员在营寨外面,砍伐树木、取水煮饭、喂马劈柴,如果把营寨关闭的话,那至少有上万名还处于寨外没有任何武装的士兵几乎白送给敌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营盘内部的士兵看着外面的士兵就这样被屠戮,不说兔死狐悲,单说战斗还没开始打响,就莫名其妙减员如此多人,给予士兵们的打击也一定会很大。 所以审配立马拒绝了袁尚防守营盘的想法,先组织营内可以战斗的士兵出营集结,然后迅速召集在外的士兵回来进行武装,穿上铠甲,拿上武器,准备战斗。 可问题在于,审配忽视了河岸地形的问题。一开始出去集结的士兵只有一万多人,倒不至于让江岸拥挤。但等到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原来的岗位开始陆续回归到战斗岗位,开始在营外集结的时候,地形就逐渐逼仄了起来。 等到审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张飞部和黄忠部已经发起了进攻,楼船上千支弩箭齐射,先是打乱了袁军一部分阵型,紧接着再由张飞黄忠率领大军冲阵,瞬间让整个阵型直接崩溃。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到处都是溃逃的袁军士兵。有的士兵在军官的组织下想要反抗,却因为地形过于狭窄而被自己人撞倒。有些士兵左顾右盼,寻找将旗所在,却发现将旗在逃跑.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整个战场上,河畔不过一两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形上,人潮拥挤在了一起,到处都是厮杀、喊叫、哀嚎、求饶以及铠甲和兵刃互相碰撞的声音。 黄忠浑身都是血,像是一个战神般立在尸堆里,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唯独冷厉的目光,死死地放在了远处另外一道挂着“吕”字的将旗身上。 身边有一个亲卫见他正在大口喘着粗气,以为将军受伤了,连忙呼唤诸多亲卫过来围成一圈,保护着他。 岂料黄忠说道:“吾无妨,将士们,继续随我冲锋。” 亲卫忙道:“将军,你已经斩杀了数十敌方士兵,十三名百人将,一名大将,破其前军,当歇息一阵,由我军士卒将其击溃即可。” 黄忠站在一处高地面约三十多公分的石块上,举目扫视。 就看到他的尖刀小队是冲得最猛的队伍,已经把敌方最前面的苏游部杀了个对穿,来到了第二层的吕旷部所在,他的本部士兵则才刚击溃苏游部,正迅速向他聚拢。 见到此情形,黄忠扭过头对亲兵咧嘴一笑:“大黑,我斩杀多少百人将和敌军大将,你都记得?” 亲兵大黑道:“卑一直跟在将军左右,亲眼见到!” “好!” 黄忠抚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那就再杀个二十名百人将,杀他两个大将!你可别漏了数。” “将军。” 大黑还想劝黄忠休息一下。 黄忠却不听他的说话,举起手中三停刀,向周围怒吼道:“将士们,随某杀!” “杀啊!” 周围亲兵放声大喊。 恰好他身后无数青州军小队紧随其后,密密麻麻,拥挤而来,仿佛一道洪流一般,将那吕旷部淹没。 吕旷的位置正处于自家阵型后方,前面的苏游部的士兵被黄忠的士兵冲散,四散奔跑,导致他的军队也被打乱了阵型,再加上之前床弩造成的影响,他到现在都没有把队伍组织好。 这个时候与黄忠部正面接触,对于他的几千人马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特别是黄忠勇猛难当,在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仅仅不到半刻钟,就杀穿一条血路出来。 张飞是因为骑在马上所以显得比较耀眼,而黄忠选择步战,在到处都是人头的战场上,根本看不到他的位置,除了黄忠周围的敌人以外,更远一些的吕旷,甚至都不知道有一支数百人的尖刀队杀到了他的身边。 等到吕旷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黄忠硬生生把吕旷的亲卫军杀了个对穿,然后挥舞着大刀,在吕旷身边二十多个亲卫的保护下,一刀将他砍死,剁下了头颅,砍掉了他的将旗。 军队当中,只有校尉和将军级别是有旗帜的。袁尚和审配的地位就相当于将军,他们的旗帜非常多,各种样式皆有其作用,比如指挥旗、麾盖旗、传令旗,作战旗等等。 其中最高也是最重要的旗帜叫做大纛(dao),是主将旗帜。 关羽当初斩颜良的时候,就是在乱军当中看到了颜良的大纛,然后策马冲过去一刀把颜良给砍了,可见这种旗帜对于军队来说无比重要。 黄忠每到一处,目光皆是瞄准了敌人的将旗,将旗一倒,本来就混乱的军心就更加混乱,纷纷四散逃跑。 就这样黄忠在后面赶,袁军在前面逃,不断冲散周围的其它袁军部队。 一时间,又有袁尚大将尹楷被黄忠斩杀。 到了此时,袁军一开始部署的一万多士兵几乎全线溃败,而后面的一万多士兵,同样开始大乱,坐镇后方的袁尚审配已经顾不得其它,连忙鸣金收兵,试图让后军撤往营寨。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黄忠部和张飞部加起来,也不超过五百名士兵战死,而袁军战死不知凡几,被俘虏之人近万。 黄忠连冲五阵,斩杀三名将领,超过四十名百人将,战功彪悍,所向无敌! 第一百七十章 司马懿 聊城之围解除之后,袁绍大为震动,亲自领兵南下救援袁尚。 张飞立即撤离聊城,前往龙凑渡口。 趁着袁绍南下的时候,平原的刘备也马上紧锣密鼓地安排撤兵,大量的物资打包带好,放弃平原,战略转移。 因为虽然此战青州军获得了胜利,但袁绍在兵力、财力、粮草、军货仍然占据明显的优势。 冀州军号称带甲之士百万,实际上根据陈暮策反的党人高层推算,袁绍的总兵力约在二十五六万之间,粮草辎重确实很多,不能正面硬拼。 而陈暮又不打算学曹操只是把袁绍击退之后,等袁绍病死再取北方,他是想直接通过一战定胜负,早点把河北拿下。 所以在计谋以及方法上,远要比曹操发动的官渡之战更加复杂,更加需要等待时机与韬略。 数十艘楼船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龙凑渡口,刘备、张飞、典韦、臧霸所有的军队集结在此,总计约六万多人,井然有序地开始渡河退到黄河以南。 袁绍军虽然取得了平原国以北的区域,但就如同曹操在官渡之战前,派张辽关羽迎头痛击了颜良,又亲自攻杀文丑一样。 黄忠一战连破五阵斩杀三名敌将,百人将数十名,狠狠地打击了袁军士气,导致袁绍完全不敢追击。 此战黄忠名震天下,特别是袁军各路将领,无不闻风丧胆,畏惧不已。 虽然早在虎牢关之时,黄忠就因为与吕布战平而天下皆知,但这一战可谓是再次平添了几分风头无量。 能在数万大军当中,连斩几名上将首级者又有几人? 别看只是三名校尉,不像关羽那样斩的是颜良、文丑、张郃、高览那个等级的将军。 可如果把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三个万石将军比作元帅。卫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等秩中两千石将军比作大将的话。 那么颜良、文丑、张郃、高览那个级别就相当于上将,而黄忠斩杀的苏游、吕旷、尹楷等人,则可以算是中将。 冷兵器时代,有这份战绩。比之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亦是不遑多让。 因此刘备也是很快上报朝廷,为黄忠请功。 刘虞没有吝啬,在看到如此大的战功之后,立即封黄忠为卢门亭侯,让他跨入了列侯的层次。 只不过职务上依旧是杂号将军,并没有继续往上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四征四镇四平四安以及抚军、中军、上军、镇军等重号将军的官职,都是在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国改制后才有的新职务。 在那之前,四征四镇都是杂号将军,甚至到三国时期,只有魏国属于重号将军,吴蜀的四征四镇等也依旧是保留了汉制,属于杂号将军的序列。 除非刘虞重新改制,否则继续沿用汉制的话,很多将领已经不可能往上升了。 因为汉朝重号将军就那么几个,除了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以外,就是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等。 现在这些将军都被占了名额,比如刘备是青州牧兼卫将军,关羽是前将军,张飞为后将军,陈暮为少府兼右将军,典韦是左将军,其余职位,也由洛阳一些官员担任。 如此一来,包括赵云黄忠张辽这些非刘备集团的草创元老人物,杂号将军基本就已经到头。剩下的,就只能封侯,一路从亭侯乡侯县侯这么升上去。 其实对于汉朝繁乱的将领制度,陈暮也早有改制的想法。里面重号将军、重号校尉、杂号将军、杂号校尉的制度过于混乱,难以统一。 东汉时,校尉同样是高级将领,比如五营校尉,也就是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大校尉,乃是掌控北军精锐,是只听从于直属中郎将以及大将军的高级将领,比之杂号将军地位要高得多。 结果汉末大乱时期,各种各样的杂号将军层出不穷,导致哪怕是重号校尉,也逐渐变成中级军官,位在那些杂号将军之下。 甚至裨将军、偏将军、门牙将军这些最低级杂号将军都要比重号校尉高。 军队没有成型的建制,只会追随特定的将领,军中各级别混乱,上下尊卑之间没有明确统一。这样长久以往,只会越来越混乱,有可能造成明末军镇的情况。 如孙策讨伐江东的时候,只是个折冲校尉,结果手底下一堆郡都尉、太守、将军、校尉。虽然这些人都是孙坚的旧部,所以一个个哪怕官职比孙策高,也依旧忠心拥护孙策。 但也表明了当时军制状况就是大家不认朝廷官职,只认统军将领,一旦将领发生叛乱,对于国家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像高平陵之变,淮南三叛等,都是因为士兵们只听从于统兵将军的话。 特别是高平陵之变,哪怕司马懿已经被明升暗贬,迁为没有实权的太傅。但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再加上儿子司马师担任中护军,等到曹芳曹爽去高平陵拜谒曹叡的时候,轻松发动叛乱控制了整个洛阳,奠定了三马同槽的基础。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封建制度的军制一直是个大问题。包括唐朝、宋朝、明朝,在军制上都存在种种弊端,唐朝造成了藩镇;宋朝则阉割得太严重,造成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明朝则让边关军镇发展了起来。 封建社会权力高度集中的典范是清朝,不过陈暮可没有兴趣让大汉在封建社会这个错误的制度下继续延续,一条道走到黑,那显然不明智,不破不立,重新洗牌构建新的社会秩序,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在目前他没有达到权力巅峰之前,自然也就无法进行军制改革以及社会变革,或者说,军制改革同样也会成为他将来进行社会变革的一部分。重塑一个时代,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黄忠率领水师解除了聊城之围后,袁绍也不敢追击,一直过了两个多月,他才重新整顿了军务,慢慢蚕食了平原国黄河以北的大片区域。 龙凑渡口同样也被袁军占据。 只是黄河之上,多有青州水师楼船游弋,且黄河南岸沿线青州军布下重兵把守,袁绍又如何敢轻易过河? 双方隔河相望,平原国大部分百姓都已经迁移,两军于黄河两岸继续保持对峙状态。 永汉二年七月。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年了,从永汉元年六月开始,到第二年的七月,两个庞然大物之间,互相各有胜负,依旧没有分出结果。 远在河内,荡阴县,一座三进三出的府邸当中,已是中午时分,烈阳高照。 北方的七月份还是十分炎热,虽然按季节来说,现在已经是仲秋时节,可天气依旧没有要降温的意思,阳光照射在大地上,散发着炽烈的温度,令人心中燥热难安。 穿堂风刮过庭院中的葡萄架,刮过门厅上挂的纱帘,吹得屋檐下的竹马铜铃叮叮当当地响,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蝉鸣,吵闹不停,更加令人烦躁。 陈暮正在廊下看书,炎热的高温和四面八方的噪音似乎完全不能给他带来一点干扰。手中的书本在他眼中像是孜孜不倦的美妙事物,不会因外界的任何因素,而让他放弃对书本的眷念。 当司马朗进庭院的时候,看到廊下盘坐着一名容颜清秀,岁月似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青年。青年身边放着一个果盘,里面装满了果脯,他一边看着书,一边随手捏了块果脯放入嘴中咀嚼。 旁边的侍从看到他进来,正准备向那青年禀报。司马朗很识趣地向侍者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扰那位先生看书。 “大兄,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子归先生吗?” 在司马朗的身边,站着一个约二十左右的青年,他身高八尺,体态修长,仪表不俗,好奇的目光正透过七八丈外的庭院,放在廊下那位认真看书的人的侧脸上。 他只觉得那位先生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侧脸宛如凝脂,洁白的皮肤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如果说那人只有二十岁,他一定信。 “仲达,注意礼仪。” 司马朗狠狠地瞥了眼自己的弟弟,子归先生是一个敬称,但显然还是不够尊敬。 以少府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不能称陈公,也该称一句少府君才对。毕竟大人物的表字,也绝不是司马懿一个初生牛犊可以随意称呼的。 “是,大兄。” 司马懿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低下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二人就站在厅堂回廊门口处,忍受着午后炽烈的阳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就当司马朗和司马懿都已经汗流浃背,小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时候,那边的先生忽然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似是打算走到庭院里活动活动筋骨。 陈暮扭过头,这才发现那边的庭院入口的回廊拱门下,正站在两个人。虽然他们也站在廊下,但太阳斜照,就这样晒在他们身上,他们早就已经浑身是汗。 三国版的程门立雪?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对侍者说道:“你怎么没有叫我。” 侍者答曰:“司马县令让我不要打扰少府。” “嗯,让他们进来吧。” 陈暮笑了笑。 司马朗原本只是随军主簿,三百石,后来因在平定黑山军的时候有功,升为四百石太尉掾属,很快又因能力出众,被提拔为汤阴县令。 侍者就过了回廊,来到二人面前,对他们说道:“少府让你们进去。” 谁知司马朗向侍者拱手一礼,说道:“请侍者向少府君转达,我身上皆是汗迹,浸染了衣衫,面见少府君殊为不礼,请我回去沐浴之后,再来求见。” 侍者回了一礼,又走回来向陈暮说了一下,陈暮便微笑着看着他们点点头,不远处的司马朗兄弟就向他弯腰拱手,缓缓退了出去。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司马朗兄弟回荡阴县衙,洗了个澡,换了身新的衣服,浑身清香扑鼻,再次来到了陈暮府邸。 陈暮早已经在厅堂等着他们,司马朗兄弟步入厅堂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陈暮,连忙拱手一礼。 “司马朗(懿),见过少府君。” “毋须多礼。” 陈暮心中一动,目光看向那位传闻中鹰视狼顾的狠人。 司马懿也正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二人目光对视。 但陈暮的眼中显然是失望大于好奇,司马懿没有鹰视狼顾,也没有任何奇特的面容。就跟刘备不是手长过膝,目能自顾其耳的外星人一样,他们的长相都很普通。 这里的普通,并不是说他们长得不好。而是说他们仅仅只是正常人类的范畴,而非《三国演义》里,老罗描写的一个个奇行种般而已。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暮眼中的失望,司马懿有些不解地拱手又行了一礼问道:“少府君是对懿有什么疑虑吗?” “不是。” 陈暮收拾了一下心情,微笑着摆摆手道:“坐吧。” “谢少府君。” 司马朗兄弟来到右侧席上就坐。 陈暮说道:“伯达,此人便是你的弟弟司马懿吧。” “是的少府君。” 司马朗拱手道:“太尉征辟我弟弟为御属,仲达素来仰慕少府君,恰好此次有一些县务琐事向少府君汇报,因而我带他登门求见。” 御属是最低级的官吏之一,包括三公九卿都可以征辟御属。朱儁是太尉,作为三公之一,太尉府应该有长史一名,掾属二十四人,令史、御属各二十二人。 陈暮也可以征辟御属,但人数减半,他麾下倒也有一些青年才俊,多为朝廷各路公卿、世家子嗣以及泰山学宫优秀毕业生,最出色的自然是司马朗、陈群以及杨修三人,年末诸葛亮也会被他征辟。 因为泰山学宫是五年制,虽然毕业之后,也可以选择继续留校攻读。但正常情况下,学满五年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毕业了。 诸葛亮六岁进入泰山书院,十二岁进入泰山学宫,今年刚好五年,毕业走仕途是完全可以的。 只不过在汉代,一般要到二十岁及冠成年才能够出仕。除了一些特殊原因,比如像孙策那样由于父亲早死,导致十七岁就提前取表字行冠礼,这属于意外因素。 所以泰山学宫的毕业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且毕业的时候没有到二十岁,往往都会留校继续攻读,或者去州牧府政务厅、各乡县担任没有品秩的佐吏,等到成年之后,通过考核,才能够正式入仕。 但如果皇帝、大将军或者三公九卿这些权力顶层征辟,那自然也是没有问题,不会在限制范围之内。像司马朗十二岁就通过了经学考试成为童子郎,十八岁就被朝廷征辟为治书御史。 一开始陈暮其实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把诸葛亮征辟过来,毕竟他今年也才十七岁。后来一想,在泰山学宫整日读书,又如何比得上跟在自己身边亲自教育来得更好? 因此陈暮也已经想好,等年末诸葛亮完成了毕业考试,他就立即将他征辟到自己麾下来。 现在司马懿也来了。 一想到诸葛亮和司马懿居然在一起,陈暮就觉得很有意思。 历史上宿命对决的二人如今却变成同僚,相爱相杀,或许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嘛。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马威 “不错,司马仲达的才名我也听说过,据传少有奇节,聪明多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年少有为。” 听到司马朗的话,陈暮随口夸赞了一句:“我本想在汝及冠之时,便邀汝出仕,替朝廷征辟这等英年才俊,却是没想到被太尉抢先了。” 这倒不是客气话,虽然司马八达的名号是曹魏时期才流传出来的名声,此时其余六达还只是少年或者幼童甚至呱呱落地。 但司马家本就是河内望族,司马朗作为家中长子,名声在外。司马懿作为次子,才学兼优,在河内郡颇有声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儁才会征辟他。 虽然陈暮早就暗中派人监视,但他装作不在意,不代表就不会听到司马懿的名气。 先不说卧龙凤雏,幼麟冢虎在后世妇孺皆知。单说他人就在汉末,以当时的舆论环境和世家之间传唱来谈,自然也会听说司马懿的名字。 毕竟他本人就在河内,河内诸多大族互相走动,也会时常来少府府邸拜谒,宴会间高谈阔论,众人偶尔也会谈起本地少年英杰,旁敲侧击,好希望能进入陈暮的耳。 每当这个时候陈暮都是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暗中也会派人去调查,若确实有他记忆中不曾记得的人才,或者被历史遗落的贤者,他也会进行征辟。 人不是电脑,还未穿越之前,早年确实对历史感兴趣,便把二十四史都读过,但这并不代表陈暮能记得汉末所有登上历史舞台的人物。 所以搜罗人才并非是一件坏事。 只是对于司马懿这人,陈暮的心情还是颇为复杂。 三家归晋,五胡乱华。 在后世无数人眼里,三国魏蜀吴,魏蜀之间拥趸无数,他们当中任何一家一统天下,争议或许都没那么大。 因为三国当中,即便是弱小的季汉,也是吊打周边蛮夷,将周围的少数民族压着打。 甚至再退一步,就算东吴夺取天下,在很多人眼里,都比司马家强。 虽然后世少数民族皆是华夏民族一部分,但五胡乱华确实几乎亡汉人衣冠也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可以说,这一段历史,永远都是整个汉民族历史上不可磨灭的伤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无能的司马家。 因此东西二晋,在历史上的评价一直很低,甚至很多人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朝代。 毕竟都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可有谁说过晋武世祖的? 陈暮在大汉生存了近二十年,在日渐趋向于当世人的思想以及文化的同时,也还是保留了从前的一些思想。 对于司马家,特别是司马懿,防备之心,更甚于爱才之心,不然也不会派人去监视。 所以当今日忽然听到司马朗带着司马懿来拜访的时候,亲眼见到这位二十上下的冢虎,心中惊讶与某些戴着有色眼镜的偏见,还是必不可少。 只是时至今日,他早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或许心中对于司马懿的到来有些许冷淡以及敌视,他也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多谢少府君夸奖。” 听到陈暮的夸赞,司马懿仿佛受宠若惊般从席上起身弯腰躬身道:“少府君谬赞了,懿不过是微末之资,又如何当得起少府君挂怀?” “呵呵。” 陈暮笑了笑,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摆摆手道:“坐下吧。过度的谦逊,就是自负。有的时候,藏拙是一件好事,但藏拙过头,那就是愚蠢了,明白吗?” “啊?” 司马懿被他看了一眼,只觉得对方眼中的笑意似乎隐含着某种讳莫如深的诡异,不由觉得脊背发凉,似乎心中所想皆被看穿,连忙装作受教的姿态,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说道:“少府君教训的是。” “教训?谈不上教训。” 陈暮淡淡一笑:“司马家乃是殷王之后,世居河内,族中两千石数位,为温县大族。吾不过是乡野平民之后,如何能评判豪族之事?不过仲达心中之傲,今日能有所收敛,那便证明,它日汝必成大器也!” 司马懿心中一震,抬起头仰面目光骇然地看向陈暮。 但很快意识到了无礼,又低下了头。 就像郭嘉能够在观察别的同时,通过他人的表情,判断别人嘴里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样。 司马懿同样有这样的能力。 可正如郭嘉看不透陈暮一样,司马懿,同样也看不透他。 他不知道陈暮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真情实意。 可人的眼睛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不会骗人。 司马懿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他认为陈暮在讥讽自己。 表面上谦逊有礼。 骨子里。 却依旧是世家大族的那种盛气凌人的骄傲! 司马懿不确定陈暮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给他的感觉是如此。 所以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忍不住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去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副让他无比惊恐,毛骨悚然的样子。 陈暮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如和熙春风般淡然的微笑。 如果单从面部表情看,或许没什么。 可再看那双冰冷的瞳孔当中,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没有任何感情的极致冷漠。 那个眼神.......仿佛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一名死人。 司马懿心中惊恐万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陈暮,明明一路进来,即便心有不屑,也绝没有表现出来。 少府君,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在诈自己? 还是真的能看到自己傲然天下之心? 一时间,司马懿惊慌不已。 事实上,他心中确实有一分傲气所在。 认为天下群雄,不过如此。 即便是对于名震天下的少府君,司马懿心中或许会保持尊敬。 但他太骄傲了,哪怕是大家族出身,良好的家教让他保持着一种彬彬有礼的谦逊姿态。 可陈暮平民出身,还是会让这些有门第之见的世家子弟有一种本能的轻视。 这种轻视并不会因为一个平民身居高位而改变,正如袁氏四世三公,即便后来没落,许多诸侯也以取袁氏女为荣一样。 真正的世家大族,看重的是底蕴。 哪怕陈暮是蒲阴侯之后,但殷王之后,又何时比蒲阴侯之后差? 更何况祖先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如今这大汉,更看重的是门庭,是家世,而非什么先祖! 可是让司马懿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明明表面十分谦逊,哪怕内心有那么一丝对陈暮的不屑,却没有任何行动表露的情况下。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暮面前,司马懿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的人,再如何伪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暮那双冰冷的眸子依旧在看着他。 这是一种从刀山火海与尸体堆中,一路杀出来的冰冷! 陈暮亲手杀的人很少。 但他见过的死人,比司马懿见过的活人还要多。 虽然目光当中的杀气远不如自己二哥三哥,甚至不如大哥。 可身居高位的气势以及眼眸中的杀意,却将司马懿这个恃才傲物的小年轻吓得不轻。 然而司马懿绝对想不到,陈暮之所以这样看他,并不是看穿了他内心深处那点恃才傲物的小骄傲,也不是看穿了他藐视天下群雄的野心。 而是当他坐在高位之上,低着头,俯瞰着时候。 陈暮就忽然笑了起来。 同时眼眸当中,漠然地透出了一股肃杀般的寒意。 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司马懿? 晋高祖? 什么玩意儿? 就连曹操这等枭雄都被自己整得只能在兖州蝇营狗苟,无所作为。 一辈子被曹操曹丕以及曹叡三代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司马懿,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若乖乖听话,当一条狗。 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让你的才华得以施展。 你若是胆敢有半点不臣之心。 呵呵。 抄家灭族,弹指之间尔。 陈暮想通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之后,顿时念头通达起来。 对于司马懿他其实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曾经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处置这个未来的汉民族罪人。 是杀死,还是流放?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过往的幼稚想法,也早就已经随风而去。 一穿越过来,就想着喊打喊杀,把司马家屠光,把乱华的五胡杀个干净,把一切民族罪人都让他消失在历史尘埃里。 这无疑是极为愚蠢的做法,不谈当时的大汉未定,单说司马家此时无罪,无故将他们全族屠灭,朝廷震荡,天下世家无不胆寒,失去的人心和世家支持就绝对挽不回来。 历史早就注明,满脑子肌肉只想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人,往往都会被所有人排挤,最后只落到一个孤立无援,被敌人四面围攻,身死人亡的下场。 这个世界本就既不白,也不黑,而是一道精致的灰。如何游弋在灰色地带,利用一切手段,站在权力最顶层,才是人杰之志。 至少眼下,司马家还有用处。 司马防在朝廷有影响力,司马家的田产在源源不断地贡献粮草和钱财。 现在把司马家杀个干净,只会让朝廷那些老臣寒心,让天下士人惊惧,让万民百姓觉得刘备残暴,让讨伐袁氏的大业失败而已。 若有朝一日,一统天下之后。 自己站在了朝廷之上,群臣之首,有大哥的信任,有控制天下的权力,小小的司马懿,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暮收回了自己冰冷的眸子,依旧保持着如和熙春风般的笑容。 这道凌厉的目光,仅仅只是个下马威而已。 小子,希望你识相。 别让我...... 起杀心! “朗,多谢少府君教训我这不成器的弟弟。” 司马朗额头落下一滴汗,认认真真地站起身,向着陈暮弯腰拱手道谢,似乎真的在感谢陈暮的夸奖。 陈暮瞥了眼表面沉稳如泰山的司马朗,淡淡地说道:“伯达,你今日带你弟来此,恐怕也不是为了让我见你弟一面吧,有什么事就明说,我这人不喜欢猜谜。” “瞒不过少府君。” 司马朗连忙瞪了眼司马懿说道:“仲达,把你要说的话向少府君禀报。” 能让向来沉稳的司马朗都有些惊慌,可见陈暮之前的眼神,不仅吓到了司马懿,就连司马朗也心中戚戚难安,仅仅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稳定而已。 事实上,他是在担忧,是不是因为自己带着弟弟司马懿过来,贸然造访,而惹了陈暮不高兴。 这并非是无端猜测,而是一个事实。 汉朝虽以孝治天下,但“礼”在生活当中,可谓是一座大山。 想要在陈暮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露脸的世家子弟多了去了,但真正能见到他的,又有几人? 就连河内那些家中有在朝廷担任官员的世家大族族长,也只敢以家族的名义拜访。 在宴会期间,装作不在意地互相吹捧一下家中的子嗣,以图在陈暮耳中留个印象分而已,根本不敢把人带过来。 真正能有资格在他面前介绍家族子弟的人,除了洛阳那些同级别的达官贵人以外,整个河内郡只有朱儁和关羽有这个资格。 就连赵云、司马朗他们都不行,远没有那个地位。 毕竟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首先就是日无暇晷,日理万机。 即便没有事,无故登门拜访,若惹了陈暮不高兴,仕途一下子就会变得艰难。 因此在敏锐地发现陈暮那种明明笑容灿烂,眼眸却非常冰冷的目光之后,司马朗也不得不惊惧起来。 他怕的是由于自己的冒失,惹怒了少府君,他司马朗和司马懿仕途艰难倒也没什么,万一祸连家族,导致家族在朝廷失势,那就是家族罪人。 所以司马朗现在表面上还是勉强维持着镇定,但心中惶恐不已,连忙让自己的弟弟把这次准备向陈暮邀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府君!” 司马懿定了定神,将之前的惊惧勉强压下,缓缓站起身,向着陈暮又一次弯腰拱手。 陈暮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道:“仲达请说。” “懿想问。” 司马懿缓缓开口说道:“少府君是打算要与袁绍决战了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来少府府邸之前,司马懿就做好了让陈暮惊讶的准备。 因为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 然而司马懿却通过这段时间一些粮草调集和军队部署,就猜测到了陈暮似乎要与袁绍展开决战了。 这就是司马懿要让司马朗带他去见陈暮的目的,同时也是某种晋升的资本! 但陈暮的表情,显然是让司马懿失望了。 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司马懿一语道破天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战再起 “呃.......” 司马懿看了自己的大兄一眼,他预料过陈暮会很惊讶,会失口否认,会大方承认。 但唯独没有想到过,人家会就这么微笑地看着他,如此平静。 就仿佛与袁绍决战,完全不算什么事情。 “莫非是懿猜错了?” 司马懿看司马朗面沉如水,心里咯噔一下,试探性问道:“少府君并未打算与袁绍决一死战?” 陈暮含笑说道:“正要与袁绍决一死战。” “那为何?” 司马懿稍微定了定神,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姿态,崩泰山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陈暮同样看了眼司马朗,笑道:“因为我并未打算隐藏与袁绍决战的意图,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是让天下人都知道。” 在休战近半年之后,洛阳准备重振旗鼓,再次进攻魏郡的打算目前只有天子刘虞,几位录事尚书公卿,以及尚书令钟繇,太尉朱儁,前将军关羽以及少府陈暮知道。 就连另外几位没有录事尚书的九卿都不晓得,属于高度机密,外人不得而知。 别说司马懿,即便是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都接触不到。 现在司马懿居然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跳起来,一脸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清楚这件事情。 但陈暮却知道,对于汉末三国这些顶尖人物,切莫有轻视之心。 正如之前说过,二战时期有一位顶尖间谍,通过旅游杂志火车的趟数的增多减少来判断英军部队的调动。 还能根据报纸上的工厂收购原材料的广告来推断英军的军火制造能力,甚至利用报纸上英军修筑工事照片来推断英国人的空军基地。 最近河内郡表面上风平浪静,好像无事发生,但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变动。像司马懿郭嘉这样的人杰,通过观察这些细微之处,得到一个准确的判断并不奇怪。 而且陈暮大概也知道了司马懿来的原因,《晋书》记载,晋高祖司马懿曾经因为汉室被曹氏控制而拒绝曹操征辟,假装生病,一直到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208年,才被曹操强行征辟。 然而要知道历史上司马懿可是支持曹操称帝的,要说他忠心汉室,那显然是无稽之谈。只能说《晋书》还是过于美化他,将司马懿的一些种种行径说成忠于汉室的表现。 而事实上,根据陈暮推测,司马懿拒绝曹操征辟的时候,衣带诏事件才刚发生没多久,保皇派和曹氏正处于针锋相对阶段,司马懿无法判断到底谁才会获得最后的胜利,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拒绝了曹操的征辟。 等到赤壁之战后,曹操清洗了大批汉室老臣,彻底稳固了自己的权势,司马懿见证到了最终获胜者,才出山跟随曹操。并且还曾经支持曹操称帝,从这一点上来看,司马懿绝不是什么汉室忠臣。 那为什么原本坐观天下局势,等到胜利者出现,才会明确投靠的司马懿会在此时此刻,选择出山来找到陈暮呢? 陈暮倒是不知道原因,但稍微一推测,大抵逃不过三种。 一是他看出袁氏衰落不可避免,朝廷未来的局势,必然是将河北统一,最后汉室重新夺回天下。所以提前找好胜利者,如此将来分胜利果实的时候,至少能提前占个坑位。 二是如今汉室不像历史上那样被曹操控制,刘虞在朝,司马防司马朗这些人都是洛阳朝廷的忠实拥趸,迫于家族压力,他只能为朝廷效力。 三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司马家所有产业都在温县,一旦与袁氏决战,河内荡然无存,因此只能选择支持朝廷。 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无论哪一种,司马懿今天过来,实际上就是想要攀附陈暮,妄图得到重用而已。 首先是表现出自己的才能,语不惊人死不休,将陈暮打算与袁绍决战的意图公布出来,让陈暮惊为天人,然后再立一个大功,这样立即就会得到重用,仕途也是必然犹如坐火箭。 至于司马懿会立什么大功,陈暮也差不多猜到了。 他看着脸色微变,不知所措的司马懿笑道:“仲达可知,我为何要策划东西北三路夹击冀州之策?” “愿闻其详!” 司马懿连忙说道。 陈暮沉吟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仲达应该明白,青州之地,是绝不可能与冀州之地相抗衡的吧。” “自然。” 司马懿与司马朗兄弟都是点头。 青州之地毕竟为海滨边陲,耕地面积与人口远远不能和冀州相比,且一个黄巾之乱对青州几乎造成毁灭性打击,在底蕴上跟冀州几乎是天壤之别。 历史上曹操坐拥豫州、徐州、兖州以及司隶将近四州之地,依旧无法与袁绍相抗衡,决战差点输得很惨,可见冀州有多富裕。 实际上豫州不比冀州差多少,河南河北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黄河母亲河蕴育了无数华夏儿女。 只是豫州从黄巾之乱,一直到诸侯混战,十多年的时间里,战争几乎没停过。 曹操、袁术、陶谦、刘备、吕布等各路诸侯轮番在豫州徐州等地大战,造成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想要恢复治理,绝不是一两年的事情。 反观袁绍,先有王芬帮他打基础,又有韩馥帮他搞发展,等到他驱赶走公孙瓒,统一整个河北之后,冀州从黄巾之乱一直到官渡之战这段时间,已经休养生息了十多年,实力自然恢复到天下第一。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袁绍的条件比历史上甚至都要好,因为这中间一直是王芬在治理,整个冀州迅速恢复,比之黄巾之乱前还要繁荣,为袁绍再一次奠定了强有力的支撑。 青州虽然几乎是和王芬一样起步,但因为地缘问题,发展实力有上限。 人家丁口六百万,耕地面积上亿,自己这边人口二百万,耕地面积三千多万。同样是起步,不管是兵力、财力以及实力上都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陈暮这么多年一直在做努力缩减青州与冀州之间的差距,比如发展海盐,开荒耕地,吸纳流民等等一系列措施。 只是没有技术革新之前,这种差距的缩小还是无法解决先天上的劣势。 因此陈暮就必然会采取合纵连横的策略来完成青州与冀州之间的差距,否则的话,如果学曹操那种小概率事件来再复制一次官渡之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马懿并不蠢,陈暮的战略他又何尝不明白,在大方向上肯定是司隶、青州、幽州联合起来一起进攻冀州更能缩小双方的差距。 只是里面的具体细节内容,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陈暮就继续说道:“然三面夹击,且每一方实力都远不如袁绍,很容易被袁绍逐个击破。因而我采取了群狼战术,便是为了应对这个劣势。” “群狼战术?” 司马懿与司马朗对视一眼,司马朗虽然在陈暮麾下,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战术。 “不错。” 陈暮也不瞒他们,笑着说道:“这个战术,就是要化被动为主动。如三狼袭击一人,前狼假寐,盖以诱敌。后狼暴起,伤敌颈背。侧狼伏击,蓄势待发。三面环伺,令袁绍首尾不能兼顾尔。” 司马懿若有所思地道:“所以袁绍不得不聚集重兵,强攻一路,妄图逐个击破?然司隶有八关,青州有大河天险,唯独幽州没有关隘,因而如今幽州遭到重创。” “是啊。” 陈暮叹息道:“公孙伯圭是最容易出事的一路,我曾央求陛下以其威望,召集乌桓鲜卑部族相助,却不料还是被袁绍勾结公孙度将其击溃。” 司马朗沉声道:“幽州这一路被破之后,袁绍如释重负,多余的兵力可以支撑他南下兖州,且如今对青州势如破竹,一路已经破了平原城,夺下了龙凑渡口,现在正在准备渡河进攻青州。” “所以少府君才会聚集重兵,准备猛攻魏郡,这是打算围魏救赵?只要把袁绍打疼,再来一次水淹安阳的效果,袁绍就很有可能回师魏郡,青州的困局,立即迎刃而解。” 司马懿瞬间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这就是我当初设定群狼战术之时的初衷。冀州势大,只能分而扰之。一旦袁绍强攻其中一路,另外两路必须立即支援,我水淹安阳,便是为了解除平原之围,可惜因为幽州失利而失败了。” 听到这里,司马兄弟顿时就明白了青州整个战略布局。 既然无法在整体局势上与冀州相抗衡,那么就干脆从三路一起夹击,联合幽州的公孙瓒,加上司隶兵马。虽然不如冀州整体实力强大,但至少在纸面实力上,相差不多。 而这三路当中,以青州实力最强,幽州次之,司隶最弱。然司隶有洛阳八关,如果袁绍想进攻司隶,则很容易遭到青州幽州联合夹击。 十万幽州铁骑加上十万青州精锐,如果放任不管,袁绍的后花园立即就会被攻破,整个冀州一片混乱。 至于进攻幽州也不行,因为幽州太远了,劳师北征,魏郡清河国之地又无险可守,你去攻打幽州,洛阳和青州两面夹击,魏郡和清河国必然危在旦夕,所以袁绍只能去进攻青州。 青州近在咫尺,且不像司隶洛阳八关那样难以进攻,虽有黄河天堑,但不像洛阳八关那样过于险要。至少青州段的黄河也有四百余里长,总归有过河的办法。 随着公孙瓒那边意外落败,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刘备那边同样出现了一些问题,泰山小道被袁军攻破,济南祝阿历城等地危在旦夕。 为了驰援济南,张飞不得不短暂放弃博平聊城,结果被袁绍趁机将博平拿下。聊城之战中,虽有黄忠力破五阵,斩杀数十将解围,然袁军毕竟声势浩大,卷土重来,最终也只得放弃平原,转战高唐。 如今袁绍和刘备之间是一场拉锯战,你退一步,我就进一步。而为了缓解青州那边的压力,按照群狼战术的设计,到了陈暮这边,自然就得开始进攻魏郡,给东面的袁绍施压。 所以现在司马懿也立即就明白,为什么当他判断出陈暮要对魏郡动手,他向陈暮说起的时候,陈暮一点都不惊讶的原因。 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本就要大张旗鼓,让袁绍那边知道动静。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司马懿顿时只觉得意兴阑珊,原本通过落叶知秋的微末小事,就判断出了一件国家大事的傲然,也是马上被打落进了尘埃里,颇为失意。 不过既然是司马懿,那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很快恢复了斗志,对陈暮拱手一礼说道:“少府君深谋远虑,懿佩服万分。” 陈暮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这本是机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啊?” 司马懿顿时吓了一跳,联想到之前那可怕的目光,莫非....... “自然是因为你是有用之才!” 陈暮没有兴趣吓唬小孩子,微笑着说道:“此战,你就跟随我出兵,在军中先做个属吏,届时若能拿下内黄,兵进武城,你司马家就是大功一件。” 司马朗和司马懿再一次对视一眼,目光中露出一种森然的恐惧。 少府这也知道了? 厅中一时沉默,过了许久之后,司马朗才苦笑道:“原本是想将此事告予少府君,让少府君高兴高兴,没想到少府君却是早已知晓了。” 陈暮笑着摆摆手道:“并不是我调查了你们司马家,而是我调查了敌方所有将领而已。那赵威孙是你们司马家的姻亲,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今日见你们来,想必也是与他沟通好了吧。” 司马朗深呼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父亲亲自写信给我舅父,让他归顺朝廷,他已经答应反正,只要朝廷大军进攻他守的内黄北城门,他将会把城门打开,放大军入城。” “好!” 陈暮大笑着站起来,看着二人说道:“司马朗听令。” “卑在!” “命你立即前往邶城,筹划粮草事宜。” “唯!” “司马懿何在?” “卑在。” “命你为少府文学掾,跟随我左右治理文书。” “唯!” 二人拱手应是。 陈暮双手背负在后,轻声说道:“伯达,去给老将军传信吧,该战了!” “明白!” 司马朗认真地点点头。 朱儁小老头已经六十上下了,身体日渐消瘦,年初甚至还大病一场,嘴里时常念叨北伐事宜。 若是再不战,他就真的要抱着遗憾而死,这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姜还是老的辣 永汉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大暑。 北方的气温高涨,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半空中,炙热的阳光像是要把大地烘烤成焦土。 荡阴县少府府邸庭院的花,都像是要被晒蔫了,耷拉在院子里。 陈暮从里间的阁楼里走出来,穿过院子回廊,周围军情司的护卫悄然跟在身后,等到了府邸门口,早就有人牵着紫影在等着。 紫影今年也已经十岁了,对于一匹马来说,依旧正当壮年,见到主人出来,亲昵地上前蹭了蹭陈暮的脖子。 安抚了一下紫影之后,陈暮翻身上马,周围数十亲卫很自觉地靠拢过来,将他团团保卫住。 回头又看了眼这个住了快大半年的府邸,心中难免有些舍不得自己亲手养的那些花草,还有几株名贵的紫竹。但即便是舍不得,也确实该走了。 陈暮轻轻夹住了紫影的马腹,示意它徐行,一行近百人的队伍沿着夯土结构的街道,开始往北城门而去。 城市存在的意义,便是作为人口集中地,承载着商业贸易往来。不管是农民需要种子,商人售卖商品,手艺人寻找活计,都要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共同生存。 然而荡阴作为前线,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如今的荡阴县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高筑城墙,广积粮草,兵器铠甲堆积如山,做战斗储备。 大街上早就已经没有了人烟,黄巾之乱的时候,荡阴就屡次遭到破坏,董卓乱政之后,旁边的黑山军时而寇略,劫掠人口和粮食。 多年内乱之下,荡阴整座城池都已经破败不堪,一直到满朝公卿回洛阳,刘虞称帝,赵云担任河内太守的时候,才开始对荡阴县进行修缮,以此来作为与魏郡对抗的前线。 不过城池虽然修缮,但流离失所的百姓已经很难再回来。 他们有些被安置在后方的朝歌、共县、汲县等地,有些背井离乡在别的郡县州府安顿,还有些早就死在动荡之中,化作荒野里一处处的孤坟。 整个荡阴县都变成了一座军镇,原来城池里的房屋要么被拆除重建成仓库,要么就作为士兵军营以及权贵府邸。 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很多人都在匆匆往城外集合,一片即将开战的场景。 当陈暮到北城门的时候,司马兄弟以及陈群杨修四人已经在等他。 这次北上出征魏郡,不仅是朱儁亲自作为主将带队,关羽作为副将,陈暮作为谋主,还有孙坚、徐晃、鞠义、赵云、管亥、武安国等。 几乎八成以上的洛阳兵力倾巢而动,司马兄弟以及陈群杨修则为随军参谋,目前担任一些中层文官的职位。 如今兵力部署和各集团军作战安排,早已经准备妥当,朱儁在前日领大军抵达了安阳,安阳之前沦陷,后来张郃高览大军回援,又重新把安阳夺了回来。 只是袁军也不是傻子,知道你会从洹水上游建造大坝,因此在安阳夺回来之后,张郃亲领大军驻扎于林虑谷口附近,防止他们故技重施。 北城门外大量的粮草辎重部队聚集,当陈暮出来的时候,众人连忙上前,杨修说道:“叔父,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 陈暮点点头,扬手说道:“出发!” “出发!” 随军的一命军司马立即下达命令,玄甲重骑将铁甲全部放入辎重车上,轻骑出动。 无数辎重车辆缓缓起步,辅兵与车夫驱赶着驽马,往北而去。 整个官道都仿佛被挤得车水马龙,由于荡阴成为前线,自荡阴到安阳的数百平方公里的良田都无人耕种,早就一片荒芜。 北城门外从荡阴到羑里城之间,不过十多里,应该有一亭数个村庄才对,但早就没有了人烟。 这里没有百姓,没有人居住,只有数不尽的车马以及源源不断的士兵。 兵马调动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陈暮早在上个月就开始了筹备,从粮草到士兵,从武器装备到后勤补给,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才正式准备这一场进攻。 今年的进攻将会比去年更加猛烈,因为鞠义的黑山军已经训练得差不多,洛阳精锐兵力又补充了三万人,总兵力已经接近十万。 其实汉末并不缺人,想要参军混一口饭吃的灾民无数。张燕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十多二十万人人马,还有青州黄巾巅峰的时候多达数十近百万,犹如蝗虫过境,席卷整个山东河南之地。 但人多并不代表就有战斗力,曹操击败了三十万青州黄巾,公孙瓒击败了二十万青州黄巾,就连陶谦也都将青州黄巾当作人口来源,肆意欺凌,尽得其人口辎重。 可见到了汉朝以后,军事化训练已为常态。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举国皆兵,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级别大战的时代,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 各路诸侯集结兵力互相战斗,也非是黄巾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训练专业战兵,以精锐之士,行杀戮本能。 这次大战后方除了留守约三万人以外,洛阳动员了差不多六万多人。 不要以为少。 上次安阳之战,关羽也就带了三万多人进攻而已。 毕竟之前也说过,你总兵力有十万,难道就真的要十万大军一起出动? 后方各个郡县城池不守? 洛阳八处关隘不驻? 各地治安不理? 所以非到生死存亡的关键,将近十万总兵力,调动六万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就如同官渡之战曹操明明总兵力有十多万,但为了防御刘表孙策,以及袁绍从其它地方进兵,不得不分兵驻守汝南、司隶、徐州各处是一个道理。 洛阳的地缘好处就在于南面并不需要派人防御,因为借孙坚曹操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刺洛阳朝廷。 因此正面战场可以动用的兵力要比曹操在官渡之战的时候要多不少,除了一部分兵力要驻防在太行山中,防止袁绍从太行山北麓一路袭击河内以外,正面对敌的兵力,约有五万之数。 陈暮骑在马背上,远眺旷野,西北面的太行山龙脊起伏,一片黑影耸立。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野草从事,孤坟林立。偶有鹿群跑过,似是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清晨。 从上午行军一直到傍晚,这支带着五万石粮草的辎重部队才抵达了安阳前线,离安阳约数里外的一处平原上,洛阳军正在不断地修缮营地,制造工事。 去年还是一片泽国的安阳县城早就已经干涸,在烈日的烘烤下,周围大地早就龟裂开来,接近白色的黄土地上几乎没有一点植物。 小冰河时期干旱、洪涝、冰雪各种各样的极端恶劣天气层出不穷,今年春汛的时候,黄河水暴涨,连带着洹水、荡水等黄河支流同样暴涨,将河内郡数县河流两岸的村庄田地几近淹没。 到夏季,干旱来临,水位骤降。 从五月份开始,气温就一天比一天高,到七月的时候,根据陈暮的推算,每日温度基本都在三十度左右,士兵们每日劳作,热得汗流浃背,几乎晒黑了一圈。 整个营地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陈暮远远地过来,敏锐地看到在营地一侧的土山之上,有一高橹,橹中正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望远镜? 陈暮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过了片刻,胡子已经花白的朱儁带着众将士出来迎接。 “太尉。” 陈暮翻身下马,主动走上去行礼。 朱儁点点头,老头已经六十上下,身子骨大不如前,含笑说道:“进去再说吧。” “唯!” 陈暮便跟在朱儁身后往营地里去。 作为汉末三杰之一,卢植和皇甫嵩早就已经作古,朱儁已经是最后的名将。 他的行军资历以及打仗经验无比丰富,安阳城内如今的守将是张郃,如果是老年张郃,还能跟朱儁斗一斗,但现在张郃这点本事,还不够看。 营地里正在加紧修建工事,帐篷林立起来。朱儁从洹水中截取了数条沟渠引入营地,不仅能够作为生活用水,还可以为士兵消暑。 但这里面却有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洹水是在安阳城的北面,如果要从洹水取水的话,就得绕过安阳城,太远的话,挖渠的工作量会非常大,太近的话,安阳城万一在上游投毒。 陈暮四处观望,当初关羽的营地是设置在安阳城的西北面,这样更靠近洹水,方便取水,也能监视城中动静,可朱儁却是把营地放在城池南面,离水源更远。 不过朱儁选的这块地址也很不错,左侧是一片森林,森林可以缓解太阳光照射,且离树林近方便取木材。右侧堆满土山,建造了大量的窑洞。 早在上至周先祖时期,土窑洞就遍布山原谷地。《诗经》称为“陶复陶穴”,唐宋时期,窑洞种类增多,每个窑洞有了明确分工,有暗庄、明庄和四合院庄等等,种类繁多,简洁有效。 朱儁制造的这些土山窑洞就位于营地斜右侧,也就是营地的东北方向,位于安阳城池的西南方。不仅能防暑,还能当作坞堡来抵御敌人突袭,可谓是攻守兼备。 看完了这一圈之后,陈暮也不得不佩服朱儁的布置,树林可以藏兵,营地离树林不远不近且还有水环绕,也不怕敌人纵火烧林,殃及到营地。 再加上右侧窑洞坞堡,一层层下来,如果张郃发动突袭,估计很大概率,他甚至连营地都没靠近,就被土山上的床弩射退。 “师君,我记得学宫的医官曾经说过,动物和人的尸体有细菌,才造成了瘟疫的存在?” 陈群跟陈暮一样四处观望,看了许久之后,忍不住询问陈暮。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经过多年的研究,完全透明的琉璃配方比例已经越来越接近,物理学院研制出来的一种望远镜,可以看到很多细微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是细菌。” 显微镜可不是什么工业产品,它的发明时间是在16世纪,也就是1500多年,那个时候还是明朝中叶,英国工业革命连个萌芽都没有。 很多人曾经研究过,为什么中国领先世界两千年,却在近代被欧美列强赶超。 就是因为中国的发明创造注重实际,而欧洲发明创造则更加注重理论。 简单来说,一项发明,欧洲人会弄明白它到底怎么产生的,而中国人很少会去这么想。 或者说,这样去想会被封建统治者认为是奇技淫巧而无法深入。 陈暮并没有过早提出细菌理论,但随着透明玻璃的应用,物理学院已经根据他的望远镜理论,开始研制显微镜。 只是哪怕显微镜并非工业产品,单人工手磨镜片,也可以制造出来。 可徒手撸显微镜,确实有些异想天开,马钧无论怎么努力,也搞不出来400倍的高倍显微镜。 但低倍数的显微镜还是做出了一些失败品,这些失败品只能放大个几十倍,还是隐约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些微观物体。 所以陈暮也是很快顺势推出了细菌理论以及各种防疫知识在医学院与化学院当中普及。 陈群是泰山学宫的学生,虽然已经不在学院读书,但时常与学宫的老师同学通信,因此才知道这些知识。 听到陈暮的回答,陈群就忍不住说道:“那为何老将军还是要这样布置行营?”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长文,若是你,你会把营地布置在何处?” 陈群想了想,指着北面道:“我会布置在离河不远的地方。” 跟当初关羽进攻安阳的时候选的营地差不多。 那边确实是个好地方,位于安阳的西南面,离洹水不远,旁边同样也是森林,与这边的森林连在一起。 “这就是老将军的高明之处呀。” 陈暮叹息道。 “为何?” 陈群不解。 陈暮笑道:“你是在担心离洹水太远,安阳城中往水渠里投毒或者扔尸体吧。” “不错。” 陈群点点头。 陈暮就说道:“你信不信,那边的森林里,正驻扎着一支军队,而且还是颇为谨慎的赵云。” “师君是如何知道的?” 陈群惊讶道。 陈暮笑道:“因为来迎接我的人里,就只有赵云不在。” 此战兵分三路,朱儁一路进攻安阳,关羽进攻内黄,孙坚从豫州北上,从颍川进入河南郡,然后进攻黎阳。 除徐晃镇守林虑以外,管亥、关平、王丹、管承、张饶这些人跟随关羽。赵云、武安国、韩浩、杨奉、李乐、韩暹、胡才、罗颢、李兰等人则在此地。 刚刚朱儁出来接他的时候,其他诸将都到了,唯独赵云不在,只能说明一个可能,那就是赵云驻扎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姜,还是老的辣呀。 看到朱儁这样密不透风的布置,陈暮也只能感叹。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进攻内黄 一行人进入营寨,帐篷内比较黑,没有点灯。 老头家里其实挺富的,虽是寒门出身,但朱儁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就以卖缯为业。 缯是什么? 就是丝织品,在当时几乎可以当做现金来流通使用。 后来朱儁的上司已经讨伐贼寇不利,被州郡刺史上报,差点被朝廷问斩。 还是老头花了数百金,买通了尚书台的官员,把奏折里的罪责变轻,才让上司免于死刑。 从这一点上来看,老头家底还是非常殷实,绝对的大户人家。 不过有钱归有钱,家底积攒是靠开源节流省出来的。该花的地方绝不吝惜,不该花的地方,也连一分钱都不愿意浪费。 行军打仗那么多年,连帐篷内的油灯都不愿意常燃,说明朱儁不愧是商人家庭出身,有魄力有胆气,但也绝不迂腐乱花钱,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 等亲兵点上灯火之后,朱儁这才坐在了席位上,陈暮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他右手下方的次席,其余武安国、韩浩、杨奉、李乐、韩暹、胡才、罗颢、李兰等人也是依次安坐,陈群司马懿杨修司马朗等人则只能站着。 朱儁一边将身上的铠甲脱下来,露出里面淡蓝色的丝绸长袍,一边环视左右,微微点头道:“子归啊。” “太尉。” 陈暮仰起头看着他。 朱儁将手中的铠甲递给身边的亲兵,摸向桌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说道:“安阳城池在此,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进攻?” 如何进攻? 常规的办法自然是打造攻城器械,然后猛攻城池。 但安阳是重镇,城池只比平原城矮一点点,且城内准备颇多,想依靠云梯之类的器械进攻,没那么容易。 所以朱儁询问陈暮,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上一次水淹安阳那样简单有效。 陈暮笑了笑道:“倒有三个办法。” “哦?” 朱儁放下茶杯,笑着打趣道:“莫非是什么上中下三策?” “三个都是上策。” 陈暮含笑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袁军大将张郃曾屡败于我手,今我亲临,其必畏我如虎,若我一封战书进城,约其决战,阵前一席话语,管教张儁乂不战而降,袁军不战自退。” “额.......” 朱儁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能够料到陈暮或许有计策对付敌人,但完全没想到直接一席话语让敌人投降,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张郃好歹也是袁绍亲信大将,统领数万兵马,将公孙瓒击退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投降呢? 在场诸多将领也是面面相觑,只是陈暮毕竟是他们的上司,在军中地位仅在朱儁和关羽之下,他们这些将领大者不过是普通的杂号将军,小者更只是普通的杂号校尉,自然不敢出言反驳。 至于司马兄弟杨修陈群他们,心中虽有疑虑,可他们的地位就更低,仅仅只是军中的文书佐吏,在这里甚至没有一席之地,只能呆在一边记录军务,更不敢插嘴。 所以在朱儁愣了半天神之后,场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静得像是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朱儁才苦笑说道:“子归,我知你有大才,但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乱说。即便你名威震天下,敌人也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席话语而选择投降,那张儁乂为河北望族,阖族皆在冀州,怎么可能会背叛袁绍?” 陈暮狡黠一笑:“张儁乂乃河间国鄚县人,离幽州极近,虽然公孙伯圭未能击败高览,杀入鄚县,然袁绍也没有派重兵在北方,他若愿意归降,我会修书一封给公孙伯圭,令他护佑其家族。” “没那么简单吧。” 朱儁忍不住说道:“如今袁绍猛攻平原,士气正旺,怎么可能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叛变呢?” “反间计!” 就在此时,杨修忽然出声。 司马懿和陈群如老僧坐定,没有说话,他们其实也猜到了,但绝不会像杨修这样爱出风头。 陈暮脸色一沉,目光回转过来,瞪了杨修一眼。 杨修顿时一惊,知道自己犯错了,连忙说道:“叔父,修知罪,还请叔父责罚。” “既在军中,就按军中的规矩办,待会去自领五军棍。” 陈暮淡淡地说道。 杨修不敢争辩,苦着脸道:“唯。” 等陈暮教训了杨修之后,朱儁才说道:“子归,是否如德祖所言?” “不错,正是反间计尔。” 陈暮侃侃而谈道:“安阳城内尚有袁谭亲信辛评,若我劝其投降,他必将此事奏报袁谭,袁谭也很快会把此事告诉袁绍,袁绍必疑张郃。” “袁绍未必会疑他吧。” 朱儁反驳道:“张郃乃是袁绍亲信大将,当初被子归你击败而降职处罪,如今又很快复起,可见他还是得袁绍信任。” “若我过洹水阴袭九侯城呢?” “阴袭九侯城?” “正是,袁绍其实也不信任袁谭,他最喜爱的儿子乃是袁尚尔。” 陈暮说道:“所以魏郡并非是袁谭全权处置,那逢纪为监军,坐镇邺城,就是在替袁绍监视袁谭,而袁谭则驻扎于九侯城,为安阳与邺城屏障,你猜我阴袭九侯城,张郃救还是不救?” 朱儁沉思道:“九侯城可不是那么容易进攻的,周围有武城、魏县、平阳城等地,背后又有邺都,周围袁军精锐不下四五万之众,孤军深入,恐难以成事。” 陈暮笑道:“我们要的并非是把九侯城拿下,而是要看张郃怎么选择而已。他若是救,我们中途伏击则可。若是不救,嘿嘿。” “若是不救,有之前劝降之言,袁绍袁谭必然更加怀疑张郃有异心,居然弃少主不顾。” 朱儁恍然大悟。 袁绍再怎么不喜欢长子,袁谭也好歹是代表袁绍坐镇魏郡,敌人都打到城外,包围城池,你选择不去救主,是什么意思? 哪怕洛阳军没有伤到袁谭一根汗毛,这样的态度也绝对会让袁绍和袁谭不爽,到时必然猜忌于他。 历史上张郃高览是怎么被逼降的? 还不是因为他们攻不下曹军的营寨,被郭图中伤,导致他们不得不投降于曹操。 陈暮当然知道想要逼迫张郃投降没那么容易,所以绕过安阳,进攻有袁谭的九侯城,如果张郃选择来救,围点打援即可,如果张郃选择不救,袁谭心中也必然有一根刺。 汉末这堆袁家人,可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最重要的是,九侯城并不是像安阳这样的重镇,城池也不高,攻打难度非常低。 只是因为处于邺城周边,周围的袁军数量太多,所以不好攻打。只要能够给袁谭造成惊吓,张郃回师不力,怎么样也该斥责于他,张郃担惊受怕之下,说不好会真的投降。 但杨奉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道:“可是九侯城周围袁军太多了,即便大军绕过安阳,孤军深入,万一没等来安阳的袁军,周围的其他袁军进攻咋办?” “这就要提到第二个办法了。” 陈暮看了眼司马家兄弟,轻声说道:“待二哥拿下内黄,从邺城东南方向进攻魏县的时候,武城、平阳城以及邺城的守军,你们觉得他们还敢去支援九侯城吗?” “内黄应该也没那么好拿吧。” 朱儁提出异议。 陈暮笑道:“太尉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好,那就看看你如何拿下内黄。” 朱儁点点头。 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邺城为魏郡中枢,也是冀州中枢。 周围兵力不下十余万众,繁阳、内黄、黎阳一带皆有重兵,邺城周边也有数座城池,哪那么容易攻得下来。 既然陈暮说有办法,那就先看看他的吧。 当下,朱儁也是立即开始整顿军务,一边加紧制造营地,一边筹划进攻城池的事宜。 过了几日后,陈暮便启程前往内黄县。 关羽大军此时就驻扎于内黄,朝廷总计出动六万多大军,除了驻扎在林虑的徐晃以外,朱儁领三万五千北军精锐,关羽则约两万人。 此时关羽早就已经准备开始进攻城池,等到陈暮抵达之后,把一切计划都安排妥当,便开始正式行动。 八月初,已经入秋。 天气依旧炎热。 内黄县城西门,袁军军司马赵威孙看守此城门。 很多人都知道,赵家乃是魏郡望族,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赵威孙的亲姐姐,就嫁给了司马防。 所以赵威孙是司马朗司马懿的亲舅舅。 司马防早就写信给了赵威孙,赵威孙也答应归顺朝廷,此次双方约定,一旦关羽攻城,他就打开西城门,放洛阳军进去。 夜已经深了,城墙上都是铁架堆满了火把来照明,唯独城楼上方,有一展纸灯笼悬挂在上面。 这是双方约定的暗号,举火为号! 关羽亲领一万士兵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内黄城外,然后派人举起火把,在城外不断挥舞。 此时赵威孙焦急地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夜晚繁星点点,心中的焦虑让他汗如雨下,不时探头往城外观望,看看城外有没有火把信号。 “家主,有火把闪耀!” 赵威孙的家兵亲信注意到了城外信号,连忙向他报告。 “快,放信号。” 看到城外确实按照约定有火把闪烁,赵威孙也是马上让人回信。 袁绍是世家出身,深知世家力量,所以占据河北之后,重用河北世家,反对他的世家就劫掠他们的财富,逼迫他们逃离,支持他的世家便得到重用,不断拉拢。 比如河间张氏,黎阳赵氏,阴安审氏等等,手下大部分将领都来自于河北世家大族,因此赵威孙现在担任内黄守将之一,掌管西门事宜。 有他为内应之后,城楼上迅速有火把回应。城外关羽见到此景,精神一振,立即派出管亥领千人靠近城池,准备入城。 片刻功夫,管亥来到城下,城门迅速打开,管亥很快将城池西门占据,紧接着关羽马上派出大军。 夜晚时分,内黄大部分士兵还在睡梦当中,关羽的军队就已经从西门进入,在赵威孙的带领下,很快包围了城中军营。 城内最高守将,袁绍部将韩猛锐而轻敌,根本就没有防备,此时他正在呼呼大睡。 等到城内有人察觉,发出信号之后,整座城池才惊醒过来,但战斗根本就没有持续多久,西门失守,关羽立即派出军队去控制南门和北门,唯有东门还在袁军手里。 韩猛得知敌人打进来了,仓皇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武器铠甲,率领亲卫从府邸出来,此时城内一片慌乱,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敌人的士兵。 “将军,敌人进城之后,先夺了南北二门,然后直奔东门的营地,如今军营被敌人围困了,快守不住了。” 韩猛才刚出来,就有南北二门的溃兵向他报告。 因为城中营地被包围,大部分士兵还在梦里,敌人忽然袭击,整个营地乱作一团。 幸运的是由于关羽必须要把四门控制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去进攻城内营地,使得营中将领马上组织士兵进行反抗。 但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很多士兵甚至连衣服铠甲都没有穿戴,武器都没有找到,外面已经在猛攻。 得知这个消息,韩猛马上对亲兵怒喝道:“如今城门被夺,今天若是不能打退敌人,那我们肯定死定了,众将士随我去解除军营之围。” “唯!” 亲兵们轰然应是。 当下韩猛带着自己数百亲兵,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关羽一万大军进城之后,立即分散开始围剿城内各处的守兵,南北东三门要控制起来,然后慢慢进攻东面的军营。 四处都是喊杀声,有人要逃跑,有人在反抗,几十人的士兵分散突袭,城内一片乱麻。 等到韩猛抵达军营外的时候,就看到数千人正在猛攻营门口。 这座军营是城内东门附近一片校场,因为是城内,营寨的防御力量不足,仅仅只是普通的一圈栅栏而已,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即将被攻破。 看到此情此景,韩猛急了,马上说道:“将士们,随我杀!” “杀!” 韩猛亲兵大吼着跟着他冲杀过去。 正在攻打营寨的洛阳军没有想到后方忽然来了敌人,士气不由跌落。而营寨的军队见援军已至,士气大振,发起了反扑。 不远处,正在观战的关羽骑在爪黄飞电背上,远远地看到了一猛将冲阵,打散了自己军队阵型,顿时眯起了眼睛,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泛起了炽烈的白光....... 第一百七十五章 袁绍的应对 世人皆知,河北最出名的武将乃颜良、文丑、高览、张郃四人。被称之为河北四庭柱,为当世名将,冀州虎臣也。 但却少有人知,在四庭柱之下还有一人,为仅次于四庭柱者。 此人正是韩猛。 历史上荀攸评价他锐而轻敌,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其武力确实勇猛过人,就是过于鲁莽容易轻敌。 现在也是如此,关羽大军都已经抵达内黄快半个月了,韩猛却完全没有应有的警惕,即便是半夜时分,也没有派人大规模巡城戒备,防止偷袭。 结果被内应打开城门之后,整个城池内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如果是别的比较谨慎的将领,就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不过韩猛在发现敌人进来之后,也是马上做出反应,立即率领亲军赶往城内营地,想要帮助士兵解除围困,发起反攻。 见到来了一名厉害的敌将,关羽眼中杀机顿起,催促着爪黄飞电疾驰,大喝道:“敌将看刀!” 韩猛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呼喝,回头一看,正看到夜幕之中,一匹快马奔来,知道是敌方大将,顿时来了精神,调转马头举起大刀,怒喝道:“来得正好!” 双方士卒皆纷纷让开道路,爪黄飞电如一道闪电般越过周围的两方士兵,顷刻间就来到了韩猛面前,关羽举刀便劈,势如闪电。 眼见大刀下来,韩猛也不慌不忙,拉拽着马匹,准备侧身躲开,同时手中大刀做好架势,等敌将刀法劈空之时,趁着对方的惯性来不及格挡之际,立即出刀将关羽戳于马下。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就看到原本是下劈的大刀,在他躲开之后,竟然硬生生改变了姿态,停在半空中,变斩为扫,直刺他的咽喉。 此时韩猛才刚闪身躲开上一刀,身体还没停稳,根本来不及举刀格挡,只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青龙偃月刀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颈部,瞬间划过了他的喉咙。 敌我士兵所有人都看到,韩猛的头颅高高飞起,血液迸溅得有两丈高,他人还坐在马上,身体依旧保持着坐的姿势,而头却已经掉到了地上,双目圆睁,一脸不敢置信。 “哼,鼠辈尔。” 关羽冷哼一声,扫了周围敌方所有士兵一眼,眼神当中露出可怕的寒芒,淡淡地说道:“敌将授首,投降免死!” “敌将授首,投降免死!” “敌将授首,投降免死!” “敌将授首,投降免死!” 当下,士气大振的洛阳官军立即大喊,声音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般压向内黄县城当中的袁军士兵阵营。 所有袁军士兵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随着第一个把手中武器丢下的士兵出现,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片成片的袁军跪在地上投降,不敢再反抗。 内黄顺利夺下,关羽便开始猛攻繁阳,而那边的孙坚同样也在北上,整个魏郡南部处于一片战火当中,袁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重镇内黄就已经沦陷。 冀州就这点不好,没有一个合适的战略要地。黄河天险对于青州军和洛阳军来说很重要,对于广袤的冀州来说,几乎毫无意义。 数日后,袁谭得知内黄沦陷,繁阳以及黎阳岌岌可危,连忙亲自跑到了邺城去与逢纪沟通,商量对策。 二人商议过后,决定派遣颜良文丑前去解围。 那日安阳沦陷之后,颜良文丑艰难地带领残兵逃了回去,袁绍让他们先回邺城镇守,到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 得知袁谭逢纪让他们前去解除繁阳之围,颜良文丑一边开始整顿军务,一边商议如何对敌。 邺城颜良府邸,二人相会。 文丑对颜良说道:“大哥,那关羽实力强悍,恐怕比之那吕布黄忠,亦是不遑多让,我们两兄弟恐怕要联手才能对付得了他。” 颜良点点头,苦笑道:“是啊,自从那日被他差点三招斩杀,我对他已心有畏惧,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战胜他了。” “大哥不必气恼,那日是他占了先机而已,若是正面对敌,大哥即便不敌,百合之内应当无碍。” 文丑想了想道:“且此战我们二人合本部人马,近五万大军,难道还战不过那关羽吗?我看明公也真是的,洛阳近在咫尺,为什么他非要去攻打青州呢?” 颜良也想不明白,摇摇头道:“算了,明公自有明公的考虑,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魏郡。如今内黄失守,繁阳黎阳危在旦夕,必须得救。” 他们又如何知道,袁绍不是不想攻打洛阳。可洛阳八关,当年十九路诸侯集结三十万大军在虎牢关被那董卓不过七八万兵马挡了大半年,即便袁绍集结全部兵力,也不可能那么快攻破。 洛阳朝会的时候,陈暮曾经提出一旦袁绍大举进攻,就立即放弃河内郡,朝廷主力大军退守平津关、孟津关以及虎牢关等地,然后公孙瓒和刘备则立即进攻,夺取渤海、河间、中山国、常山国、清河国等地。 这样一来,袁绍立即就变得十分被动。因为公孙瓒和刘备实力合起来,一个骑兵天下无双,一个步兵精锐强悍,一步步挤压他的生存空间,再加上洛阳根本打不进去,最后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陈暮早就算出来,袁绍不管是攻打洛阳还是幽州,都是必败无疑。唯有先破实力最强的青州,北方河间国和南面的魏郡只需要守住固有地盘就行,尚有一线生机。 没办法,青州的实力最强,袁绍去打洛阳和幽州其中任何一方,刘备和另外一方联合起来造成的破坏力会非常大,绝对会危及冀州存亡。 而洛阳和幽州的实力稍弱,即便他先去攻打刘备,以他自身的实力,也完全可以守得住,不用担心被击破的问题。 因此袁绍的谋士团研究许久,最终也只能得出先破青州的结论。 好在对于袁绍来说,进攻青州的事情非常顺利,先破灵县鄃县,又利用大雪冰封,夺取了黄河九曲,然后于济北国深入济南,逼得张飞回援,又得聊城博平,危及龙凑。 等到聊城博平被攻下,失去了战略要地,刘备在平原就变成了独守孤城,四面八方都没有了援军,只好被迫撤离,来到了最后的高唐防线。 高唐防线是袁绍打得最艰难的地方,因为他没有水师,人家楼船每日在河面上巡逻,他甚至连偷渡都没法过去。 如此双方陷入僵局,事情是否有所转机,最后就只能落到了洛阳与魏郡之间的战争上。 从兵力来说,随着公孙瓒和鲜于辅被击退,公孙度立即兵进辽西,占据了右北平、渔阳等地,公孙瓒和鲜于辅只能依托广阳涿郡,与公孙度形成对峙,这样张郃高览大军就解放出来。 他们南下支援魏郡,安阳之战损失的袁军兵力也很快得到了补充,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非常接近。 洛阳这边有鞠义训练的黑山军加入,总兵力接近十万,而袁绍东击青州,带了差不多十二万大军去,原来魏郡这边则有八九万军队,安阳一战,损失惨重,有高览张郃补充,才勉强恢复到十万的样子。 但不同于魏郡是全力防守整个郡,洛阳这边是进攻,必须留守一部分兵力。所以总体来说,兵力上袁军还是占据了一定优势,只是士气与精锐程度,双方远不能相比。 因此在洛阳这边,才能看到一个纵观历史,都很少见的画面。那就是兵力少的一方,主动进攻兵力多的一方,且战术得当,压得对方抬不起头。 当然,除非双方兵力比达到绝对的十多万打几百,不然有时候两万人打四十二万,八万打八十万,也不是不能战胜。 所以在双方兵力其实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得当的战术以及士兵的精锐程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颜良文丑二人商议着如何才能打败来犯的关羽。 在听到颜良的话之后,文丑皱眉说道:“虽说必须要救,可关羽有两三万大军,还有那孙坚也不容小觑,我们该怎么打呢?” “是啊,要想打败他们,可不容易啊。” 颜良叹了口气。 在未遇到关羽之前,他自诩天下无敌,然上次差点被三刀斩杀,已失将胆,让他心有梦魇,魂不守舍,现在面对关羽,就更加难办了。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忽然来报:“将军,明公那边传信回来了,监军让将军与文将军过去一趟。” “明公来信了?” 颜良精神一振,连忙起身道:“好,我这就过去。” 逢纪让他和文丑去解繁阳和黎阳之围,这几日都在整顿军务,准备出发的事宜,但仗具体怎么打,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好在从内黄沦陷之后,袁谭和逢纪就立即传信给袁绍,袁绍那边如果有了决断,他就心里有了底气。 等到二人来到逢纪府邸,逢纪立即对他们说道:“颜将军,文将军,明公传信,让你们立刻南下,去解除繁阳和黎阳之围,将关羽和孙坚驱除出魏郡,万不能让他们威胁邺城。” “这.......” 颜良文丑面面相觑,这跟之前的命令有什么区别? 逢纪笑道:“二位将军是否觉得,这跟之前我让你们去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分别是吧。” 二人没有说话。 逢纪继续道:“但是明公这次却是让你们先破孙坚。” “先破孙坚?” 颜良忍不住道:“可是黎阳不是在南面吗?” 逢纪说道:“正是,明公令颜将军先率领四万步卒南下,于繁阳城外与关羽大军对峙。文丑自内黄与安阳之间穿插过去,以一万轻骑突袭黎阳,击退孙坚之后,立即北上进攻关羽,如此南北夹击,必然获胜。” 陈暮这边设计拿下内黄,袁绍那边也不是吃素的。 因为当时黄河北岸还控制在袁绍手里,所以送信的速度非常快。信使伪装成商人,几乎是上午坐船出发,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到龙凑渡口。 这使得袁绍的谋士团迅速可以进行缜密分析,然后拿出对策,再由快马在短短数日之内,送到逢纪手中,命令他行事。 颜良听到袁绍的吩咐之后,想了想,似乎确实可行。 文丑执掌魏郡骑兵,以骑兵速度,迅速南下,突袭黎阳,孙坚兵力不过万人,且在平原地区,必然难以阻挡骑兵攻势,只需把他击溃,关羽就无法和孙坚汇合,他们的兵力就不会与自己这边更加相近。 届时颜良文丑再南北夹击,关羽兵力远不如二人,此战必然能够将他击败。 想到这里,颜良顿时高兴道:“还是明公英明,好,我这就率领步兵南下,叔恶,你领骑兵攻打孙坚,只要把孙坚打败,你就立即北上过来与我汇合。” “好。” 文丑点点头,袁绍的命令,他们必须忠诚地去执行。 当下,二人也不迟疑,在两日之后,他们整顿好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准备与关羽进行决战。 内黄、黎阳、繁阳、阴安等地是魏郡南面屏障,就如同曹操选择在官渡阻拦袁绍大军,而不是利用城高墙厚的许都进行抵御一样,魏郡也决不能让洛阳大军跑到邺城城下耀武扬威。 邺城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让洛阳军把外围所有城池屏障全部攻打下来,那还打个屁,即便兵力全部龟缩在邺城,谁也说不好邺城会不会失守。 就跟邓艾偷渡阴平,跑到了成都城外一样。袁绍的所有家眷可都在邺城,前线大部分中高层将领的家眷也都在邺城,一旦失守,军心立即涣散,袁绍最终出路只有投降无疑。 所以即便是再艰难,颜良文丑也必须把南面的屏障防御住,不能让洛阳军真的兵临城下。 很快,八月上旬末,颜良数万大军南下,抵达了洹水北岸驻扎,与洹水南岸的内黄、繁阳一带,仅仅隔了不到二三十里,且隐隐要进攻内黄,似要夺回这座重镇之意。 关羽反应迅速,马上不再进攻繁阳,领兵北上,双方隔河相对,形成了对峙。 但洛阳军却不知道,在颜良的掩护下,文丑率领上万轻骑,从别的地方过了洹水之后,大军迅速南下,直奔黎阳!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孙坚遭袭 黎阳,坐落于黄河北岸,位于冀州、兖州、司隶三方交界处,为魏郡以及整个冀州最南端的县城。 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当中,曹操哭袁绍坟的时候谈起《讨曹檄文》曾说过:“当年此文传至许都,我方患头风,卧病在床,此文读过,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才能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决一死战!” 台词说得虽然霸气外露,但实际上曹老板其实并没有北上到过黎阳,因为当时袁绍已经大军南下,从延津白马等渡口过河,进攻沿岸城镇,黎阳已经属于大后方。 所以实际上作为冀州进攻的前沿中枢,黎阳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不管是从兖州进攻,还是从河南郡进攻,都必须经过此地。不然的话,就只能渡过黄河,从河内郡进攻,那样难免要绕很远的道路。 孙坚是从豫州出发,北上通过颍川郡,进入河南郡,然后从中牟县,北上到原武县,通过曾经十八路诸侯讨董时会盟的酸枣,进入延津渡口,过了河之后,就抵达了黎阳县城。 由于缺乏大型攻城器械,孙坚虽然已经抵达黎阳半个多月,但一直没有打进城去,他的粮草供给来源是由河南尹那边拨给,因此还算充足,处于僵持阶段。 这一日,黎阳城外临近中秋时节,气候依旧炎热,孙坚此时坐在营寨外的一处土山高橹上,正在眺望远处城池,旁边有士兵打着遮阳伞。 但即便如此,包括孙坚本人在内,不少将领也因小冰河时期导致的气温升高,而脱下铠甲,双插叉腰,袒胸露乳观望。 前面城外程普黄盖等人正在一箭之地外叫阵,可城中守将铁了心不战,高挂免战牌,怎么骂都不出来。 大伙热得汗流浃背,没了法子,身边的韩当就对孙坚说道:“明公,敌人就是不出来,看来想要逼迫他们决战是不可能了,应该先大量打造攻城器械,然后再四面围攻。” “嗯。” 孙坚点点头:“城里的兵力不多,我们直接用壕沟跨过护城河,再用云梯登上去,四面包围,他们必然无暇顾及。” “可惜这黎阳是重镇,城池比较高,如果矮一点的话,早就被攻破了。” 韩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惋惜说道。 黎阳的地理位置其实非常重要,河对岸就是颜良殒命的白马县城,此地就有渡口过河。然后往西南约百里,又是延津渡口。可谓是司隶、兖州以及豫州等地南北往来车马通行的重要交通枢纽。 再加上王芬袁绍主政之后,这里又成为冀州与敌对势力交战的桥头堡。所以黎阳城池是以郡府治所的规模打造,且位于黄河边上,从黄河引流了护城河,易守难攻。 虽然城内只有不过三四千人,但如果强攻的话,实际上很难突破进去,孙坚哪怕再急着向朝廷表忠心,想要猛攻袁绍,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制造攻城器械是一项大工程,他从豫州远道而来,自然不可能带着东西,因此只好原地安营扎寨,准备等器械造好再攻城。 而就在孙坚准备让程普黄盖回来,大军撤回营寨的时候,忽然有数名骑兵飞奔而来,几人脸色焦急,不时回头观望身后,远处北方广袤的平原上,尘烟滚滚,似乎有千军万马席卷而来。 “明公,出事了,明公!” 骑兵在外围就被拦下,身份确定了是在北面三十里外的孙家军岗哨斥候之后,很快被带到了孙坚面前。 斥候小队长单膝跪在孙坚面前禀报道:“北面有大量的骑兵向着我们杀来。” “什么?” 孙坚诧异道:“是何人旗帜?” “上写了一个文字。” 斥候说道:“应当是河北骁将文丑!” 韩当马上道:“明公,文丑执掌袁绍轻骑过万,恐怕是想先把我们击退,解除黎阳之围,然后再北上进攻关将军。” 孙坚忙道:“快,传令兵鸣金收兵,让大军撤回营寨,依托营寨进行防御。” “唯!” 传令兵急忙前去敲响了金钲,片刻功夫,叮叮当当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战场,程普黄盖还在城外叫阵,听闻鸣金声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亦是马上领军撤退。 孙坚的大军并非倾巢而动,由程普黄盖各领两千人在城外叫阵,孙坚亲领三千在后方约半里处压阵,离城池大概是一里距离。 而他们的营寨离城池大概是三里,这意味着大军即便现在就往后撤,也得跑那么八百多米才能回去。 但就在他们如潮水般撤退的功夫,北方滚滚的尘烟已经袭来,孙坚站在土墙高橹上观望,下方自己的士兵还在井然有序地撤退,而远方约五六里外,地平线的尽头已经出现无数黑点。 正常人跑步,跑二里地也就那么三四分钟时间。而战马奔跑平均时速每小时二十公里,跑五六里,差不多也是三四分钟,并且冲刺起来,速度比人快得多。 可孙坚却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直接跑回去,因为那样阵型太乱,大家都是穿着盔甲,速度一旦无法匀称,就有可能造成踩踏事故。 不说孙坚也是带兵打仗多年的老将,就算是现代人,只要看过马拉松比赛的也应该知道,当几千上万拥挤在一起的时候,速度是提不起来的,只能慢步前进。 并且马拉松比赛至少大家都不穿盔甲拿武器,而军队里大家都穿着盔甲拿武器,一旦跑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伤到自己周围的同袍兄弟。 所以孙坚只能命令士兵们依旧是排列好战阵,由程普黄盖以及自己,总计三个方阵,一起向后转,缓缓往后方军营步行。 不得不说,这个命令十分关键,几乎是救了孙坚自己一命。 因为孙坚有七千军队在营寨外面,如果直接命令大家跑着回去,士兵跑步有快有慢,七千人黑压压一片,人挤人,营寨门口又比较狭窄,不可能一次性全部通过。 到时候等大家跑到营寨门口的时候,敌人骑兵基本就已经到了,这样前面的人在往营寨里冲,后面的人在往里挤,就有可能造成“倒卷珠帘”的效果。 踩踏事故造成的伤亡反倒是其次,文丑只需要派出骑兵,左右一个对冲,或者从侧翼一轮弓箭骑射,乃至于发动钳形攻势,轻松就能把孙坚外围大军全部歼灭,营寨里三千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现在孙坚命令士兵结成战阵,缓步后撤,在平原野外遇到骑兵,胜率确实很低,可至少还有反抗的余地,不至于像大家都堵在营寨门口的时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将士们一步步往后撤,孙坚早就下了高橹,骑在马上远望远方地平线上出来的无数黑影,只听到奔雷般汹涌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显然很快就会冲到阵前,略一沉吟,对身边的韩当说道:“现在已经不能退了,都结好阵,再继续往前走,骑兵一个冲锋大家都是死。我听闻冀州骑兵皆是弓马娴熟之辈,马术精湛弓箭也厉害。若那文丑在我们身后吊着咱们,只射箭不进攻,也是件麻烦事。我想到一法子,你现在就去营里,把咱们拉辎重的马车全部带出来。” “拉辎重的马车?” 韩当诧异道:“明公是打算用这些东西来阻拦骑兵吗?可这样的话,时间上来不及了呀。” 孙坚摇摇头道:“不是,义公,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跟随张公前往西凉讨伐韩遂,韩遂数万骑兵冲阵,绝非人力所能抗尔。所以我打算在敌人发起进攻之时,让辎重马车往敌阵突袭,扰乱他们的进攻阵势。” “原来如此。” 韩当得了命令,就立即奔马往营寨里赶。 孙坚则对全军下达军令,让士兵们原地结阵,长枪在外,刀盾手举盾掩护,结成圆形防御阵型。 那边黄盖和程普部则位于孙坚侧翼,由于双方本身有一定距离,所以孙坚是提前停下来等他们,而不是等到更加靠近自身营寨之后,再原地结阵。 这就导致孙坚的部队其实离营寨还有那么一里的距离,等到黄盖程普的部队向着他这边移动,七千人靠近在一起的时候,敌人来了。 苍茫的大地上,烈阳高照。滚滚雷鸣般的铁骑卷动着漫天尘土,文丑率领着大队骑兵,已经抵达了阵前,停下了脚步。 那么多骑兵当然不是一股脑往前冲,文丑执掌骑兵多年,一点基本常识还是懂。整个骑兵队伍在赶路的时候,基本都是以小队为单位,分散前行,最多的一股,也才只有那么数百骑而已。 所以实际上别看旷野之上奔腾如雷,但这些只是文丑的前锋部队,总计四五支骑兵队伍,一千多人,在后方广袤的大地上,还有成千上万的骑兵分散开来,保持匀速前进。 草原和平原地区,是骑兵最擅长的领域。分散行动,就不会造成骑兵之间相互冲撞的情况。更重要的一点是,奔驰容易造成队伍阵型散乱,只有先分散走,然后才能在不同的地方停下来,再做集结,发起一轮冲锋。 很快,当前锋骑兵在约一里多的地方停下之后,后面更多的骑兵,也开始减速。而阵中持将旗的那数百骑兵,缓缓地向着前锋骑兵的后面移动,四面八方的士兵立即聚拢过来,向着中央大旗汇集。 “将军,那孙坚怎么在野外结阵呀。” 趁着骑兵们还在集结的时候,文丑的副将汪壁眺目观望,看到孙坚居然走出营寨,颇为奇怪。 文丑却是看到远处黎阳城池大门打开,里面的士兵正在出来集结,了然说道:“这定是孙坚恰好在进攻黎阳,没有想到我们抵达此处,来不及回营防守。” “此乃天助将军呀。” 汪壁高兴道:“孙坚没有回到营内,野外与我们骑兵作战,必死无疑。” “嗯。” 文丑点点头,对持旗手道:“摇动大旗,命令士兵们快速集结,再让骑射队以弓箭袭之,然后发动突袭。” “唯!” 汪壁去传达命令。 在马镫未出现之前,以往能够在马背上边跑边射箭,还能够射得准的人,即便是整个汉末三国,也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 根据《后汉书》以及《三国志》记载,唯有幽州刘备、公孙瓒,西凉董卓、并州吕布、青州太史慈等少数人有这样的能力,甚至就连黄忠都只是陆地上的箭术百步穿杨,而不是骑在马背左右开弓。 这是因为在没有马镫的时代,人骑在马背上,要稳定身形,只能靠强健而有力的腿部夹住马腹。一边得忍受颠簸,一边还得开弓搭箭射击,这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而刘备公孙瓒董卓吕布这些人,都是边关出身,常与草原民族打交道,习得精湛的马术。太史慈则是早年前往辽东避祸,在东北学到了一身骑术,所以才能在北海解救孔融时,在马背上左右开弓射死追兵。 到了如今,时代变了。马镫的发明让骑兵不再受限于要用下肢力量去稳定自己,只需要借助马匹的力量,让自己上半身形成一个支点,就能在马匹奔跑的时候稳定身形,然后开弓射箭。 虽然要想达到太史慈、董卓、吕布、刘备、公孙瓒这些人的地步还很难,因为这些人都是有史记载,不仅能够在马背上左右开弓,还能够百分百中。 但一轮箭雨下去,也不需要精准度。 随着文丑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骑兵开始向着远处孙坚的结阵奔去,等到靠近约五六十步,也就是约70多米的样子,停下之后,立即展开了一轮抛射。 箭雨遮天蔽日般挥洒下来,刀盾手还好,举起盾牌,但不少没有盾牌的长枪兵遭殃,顿时被一排箭雨扫射了不下三四百人。 一声声哀嚎遍地,阵型摇摇欲坠,有些士兵想要逃跑,却被周围的军官呵斥住。 孙坚紧皱眉头,这些可都是自己带出来的丹阳精兵,乃是从江东招募而来,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死一个就少一个,被这一轮箭雨损失数百,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现在如果立即散开阵型的话,那人家骑兵直接开始冲锋,马上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所以为了大局,也不得不做出必要的牺牲。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箭雨不断挥洒过来,成片成片的孙坚军队倒下,压抑的死亡气息笼罩整个战阵。 很多士兵都已经在颤栗发抖,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令人感觉到绝望。 等到伤亡上千人,眼看孙坚军队即将崩溃的时候。 远处营寨大门内,大批马车冲了出来。 运送辎重的驽马被留守营地的祖茂以及过去传达命令的韩当发了疯一样抽打着马背,营地当中的士兵驾驶着上千辆辎重车,浩浩荡荡地向着文丑骑兵冲来。 这个时候文丑的骑兵已经集结了大部分,正在排列成阵型,准备开始一轮冲阵,忽然看到敌人营寨内大批战车冲出,顿时吓了一跳。 战车之所以被淘汰,是因为机动性不足。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机动性,几乎七八千骑兵拥挤在一起,想要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光马队调转马头启动,都得花很长时间。 文丑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命令士兵们两头散开,不要让战车撞上。可立即分开哪那么容易,光命令传达出去都得靠传令兵一路跑过去,大家几乎是本能地在分散逃跑。 然而有速度快的有速度慢的,一下子左右脱节,相互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整个骑兵阵型一片混乱,就连文丑本人,也被冲撞得晕头转向。 片刻功夫,辎重车队就如同一道洪流般向着他们袭来,骑兵阵型就更加乱作一团,大量的骑兵被战车撞翻,一阵鸡飞狗跳。 孙坚看到此情此景,原本想要命令士兵发起进攻,但忽然注意到远处之前那些射箭的骑兵一直没有离开,他们本来就是骑兵中的弓箭手,过来压制孙坚的,约有两三千人,现在如果进攻,会遭到他们的打击。 所以孙坚马上又把全军突击的命令咽了回去,大声喝道:“撤!” “撤!” 撤退的命令传到了全军。 所有的孙家兵都是松了一大口气,开始向着营地撤离。 由于骑兵本阵已经出现大规模骚乱,那些骑射手在脱离战阵之后,位于孙坚阵型东北方向,离了约百丈距离,此时不知道该进攻还是该撤退,停在原地观望,不知所措。 趁着这个机会,孙坚大军如潮水般撤去,迅速回到了自己营寨。那边祖茂和韩当冲阵之后,扰乱了文丑阵型,一路冲杀出来,率领部众逃离。 在损失了近两千人的情况下,孙坚回到了营寨,大军士气低落,他也不打算久留,立即从营寨西门率领剩余残兵逃走。 而文丑部虽然被辎重车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仅仅只是损失了数百骑,主要还是整个阵型被打乱,重新组织阵型又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祖茂韩当丢下了所有的辎重,驾驶着马车的士兵们冲阵之后,立即跳下马车丢盔弃甲逃跑。 结果文丑部众一看,辎重散落一地,粮草、钱财、武器、铠甲到处都是。 顿时所有人都开始下马捡取物资,根本无心追击。 如果这个时候孙坚于附近矮坡下埋伏个几千人马,也许就能复刻荀攸杀死文丑的计策,但可惜他完全没有料到文丑会来进攻,而且附近也没有什么矮坡,错失了这次机会。 但至少孙坚还是成功地逃了出来,不至于死在战场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孙坚大败,文丑却并没有选择追击。 因为他的士兵全在抢夺辎重,粮草钱币武器铠甲,无一不成为了他们抢夺的东西。 战胜者尽得其辎重,本来就是汉末常有的事情,如曹操击败黑山军与青州黄巾,夺其人口,掠其辎重。公孙瓒击败青州黄巾,夺其人口,掠其辎重。 包括袁绍在战胜了公孙瓒,公孙瓒举火自焚之后,他藏在易京的数百万石粮草以及大量的财富,也都被袁绍抢走。 这些全都是战利品。 不止是汉末,古代行军打仗,皆是如此。 并且当时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战兵在战斗当中的缴获,往往都是归战兵所有。 战后辅兵打扫战场,除了零星不太贵重的东西以外,九成九以上都要上缴。 这是因为战兵出生入死,拿命去拼,战利品是他们应得的东西。 文丑即便是将军,也不可能让所有的士兵立即令行禁止。 整个封建时期,除了少数如李世民的玄甲兵,岳飞的背嵬军,戚继光的戚家军以外,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在发现孙坚大军已经开始撤离,且他们的粮草辎重都尽数被自己这边劫掠走之后,文丑也就不再呵斥士兵停止抢掠,而是放任他们随意夺取。 很快,等到士兵们把辎重都抢夺光,文丑就派人去孙坚营寨查看,发现孙坚走得匆忙,营地里依旧留下了大量的辎重没有拿走。 这也正常,一万士兵每个月需要消耗三万多石的粮草,差不多能装一千辆左右的辎重车。 但一支军队要正常运转,除了粮草以外,本身还需要别的物资。 比如随时可以更换的武器装备,用于发放军饷以及奖励士兵的钱币货物,还有一些帐篷、毛皮、丝绸绢缯等军用物资,所有辎重加起来当然不可能仅区区一千多车。 只是孙坚营寨里本来就只有约三千人,如果三千士兵全都出来,营地就彻底空了下来。 一旦韩当祖茂率领的辎重车队没有把敌人的阵型打散,让他们抓住机会把营寨占据,那孙坚就是进退维谷,彻底灭亡了。 所以韩当仅仅只是派了一千多名士兵驾驶着马车冲阵,剩余一千多名士兵留守营寨。他打定的注意是为孙坚撤离进营寨争取时间,哪怕是牺牲掉自己也无所谓。 结果没有想到在冲阵打乱了文丑阵型之后,他把辎重马车全部丢弃,丢盔弃甲逃跑,然而明明是骑兵部队的文丑部却根本没有追击他们,而是选择原地抢夺物资,这是韩当祖茂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对于韩当祖茂二人来说,大难不死,侥幸捡回一条命总比交代在敌人乱军当中强得多,二人也是庆幸至极,孙坚见大军几近溃败,干脆也不要辎重了,立即撤兵。 等到文丑的部队把一千多车辎重抢完,冲入孙坚营寨,又看到还有大批辎重。骑兵们一个个像是疯了一样,再次开始抢夺战利品的模式,疯狂地洗劫了整个营地。 很快,一万骑兵大部分的包裹都鼓鼓囊囊,身上的包裹被钱财装满,怀里揣着大量的金银铜币,丝绸绢缯装不下了,干脆把缴获的丝绸缠绕在腰上捆绑起来,还有些人更加过分,武器装备一车一车地往外拉走。 以当时一把刀剑600钱,一副铠甲值数千乃至上万钱来算,一车武器装备,随便卖个十几万钱不是问题。还有那些牲口马匹,各种军用物资,只要拖回去,功劳簿上都算大功一件。 里面最不值钱的反倒是粮草,或者说,里面最值钱的也是粮草。三万多石以当时物价,能卖将近两千万钱。 可粮草的量实在是太大,一千多车,他们还得行军打仗,拉也拉不走。所以就只能便宜了后来赶过来的黎阳守军,被他们拉入城中当成了城内的储备粮食。 不过虽然收货颇丰,但文丑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兄弟们确实发了财,问题是按照军令,在击溃孙坚部之后,留给他休整的时间不多,他必须马上回繁阳与颜良一起合击关羽。 现在大家每个人都发家致富,身上揣着不少钱财。一个个恐怕无心打仗了,这该怎么办? 一时间,文丑看着周围个个眉开眼笑的士兵不觉有些窝火,对副将汪壁说道:“将士们获了战利,人人喜不自胜,恐兵无战心矣,传我命令,把所有的辎重全部运往黎阳,待战后再来取。” “将军,不可啊。” 汪壁连忙劝道:“此番进攻孙坚大胜而归,本该士气正旺,将士们得了战利,权当赏赐。若将军把东西全部收走,士兵们必然怨恨,恐闹出军中哗变。即便没有哗变,战斗之时,也必不用命,届时反倒更加不妙。” 文丑皱起眉头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去,前往繁阳,与我大哥一同进击关羽,此时兵无战心,以这样的姿态去与关羽决战,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 汪壁一时迟疑,脑中迅速思索解决的办法。 其实以文丑高达30的智力,几乎与吕布的智商,不可能有担忧军队战斗力的想法。 因为历史上荀攸设置诱饵之计时,他自己本人也参与了抢夺辎重,结果曹操忽然派出骑兵突袭,导致阵型大乱,死于乱军之中。 所以正常情况下,在打退敌人之后,他抢夺辎重比谁都快。 偏偏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下。 历史上是曹操故意派出运输部队,让文丑的骑兵看见,然后引诱文丑追击。等到文丑追来的时候,辎重部队装作败逃,丢盔弃甲,把物资撒得到处都是。 文丑以为敌军大败,根本不可能有伏兵了,所以才放心去捡物资,然后被曹操派出的伏兵杀死。 这次是文丑亲自击败了孙坚,孙坚拿物资车队来冲散他的阵型,掩护孙坚的大军逃离,为撤军争取时间,更加不可能有伏兵出现,所以夺取辎重物资并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他接到了袁绍的死命令,那就是击败孙坚之后,要迅速北上支援颜良,不能有一丝拖沓。 现在辎重是得了不少,可东西太多,这不是耽误袁绍的军机大事吗? 因此文丑这才有了这份担忧。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北上立即去支援颜良的命令,他才不会管士兵们拿了多少东西,但如今军令在身,他就不得不去想了。 只是汪壁说得也没错,现在士兵们一个个兴致高昂,如果他强行命令士兵们把东西交出来,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燃烧的柴火上,瞬间就会让士气大涨的士兵们兴致低落,甚至产生怨恨的情绪。 所以文丑一时间也不敢冒着哗变的风险下达这个命令,他看着苦思冥想的汪壁,忍不住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主意没有,以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北上去打仗?” 汪壁被他一催促,还真想出个馊主意来,眉开眼笑地对文丑说道:“将军,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一个不仅能够提升士气,还可以不让士兵们交出财物的办法。” “哦?到底是什么好主意?” 文丑忙问。 汪壁指着北面说道:“将军想想,繁阳是否离我们更近,且如今还在我们手里?” 文丑沉思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将军让士兵们把东西先放在黎阳,士兵们最担心的一是东西存储混乱,战后谁也不知道东西是谁的,且肯定会有人多报或者瞒报。二是害怕黎阳守将贪墨,把他们的东西都夺走。” 汪壁说道:“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将军就不用担心将士们不用命了。我们可以今日先在黎阳休整,清点辎重,对每名士兵的缴获进行清册入帐。明日我们不仅把这些辎重拉走,就连粮草和大批武器铠甲也拉去繁阳。” “粮草和武器铠甲也拉去繁阳?” 文丑惊讶不已,没想到自己的副将居然如此贪婪。军队当中最多的辎重就是粮草和武器铠甲了,孙坚一军上万人,存储一月粮草,全军武器装备加起来能价值数千万钱。 由于骑兵需要机动性,身上放点钱币或者丝绸绢布倒是无所谓。但这些东西过于笨重,他是打算送给黎阳守军,没想到汪壁居然全都要。 “不错。” 汪壁连连点头道:“将军想想,若是将军承诺把这些东西上缴之后获得的赏赐全分给弟兄们,将军觉得弟兄们还不用命吗?现在收缴的这些钱财绢布能值几个钱?顶多几千钱而已,这些才是大头。” 文丑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把这些东西拉去繁阳,然后让士兵们把东西也全都储存在繁阳,繁阳近在咫尺,士兵们也不会担心东西被贪墨,打了胜仗还可以获得赏赐?” “正是。” 汪壁继续道:“我们长途奔袭孙坚,马力和士兵们体力急需修养,此时北上即便抵达战场,士兵们也必然疲倦不堪,今日休整的同时,清点造册,以安众心,东西拉在身边,将士们也会用命保护。” “嗯.......” 文丑思索片刻,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是从魏郡过来的,长途跋涉三百里,用了差不多两天一夜的时间。 士兵们风餐露宿,即便是打赢了这一战,马力和士兵体力也需要恢复,颜良本就给了他一两天的时间休整。 如今从黎阳回繁阳,也差不多是50公里,120汉里左右,骑兵奔驰,需要差不多三个时辰。 虽说马匹均速是每小时20公里,可马不可能持续奔驰,也需要时常休息。 骑兵长途行军,往往都要跑一阵歇一阵,论起耐力,还不如步兵。因此骑兵只适合短途奔袭,如虎豹骑突袭当阳长坂坡,而不适合长途奔袭。 所以文丑今日也确实不可能立即回去,在黎阳休整一日,让军队的功曹清点账目,明日再走也不迟。 想到这里,文丑便采纳了汪壁的意见,决定先在黎阳待一晚上。 ...... ...... “他们有多少人?” 上午时分,内黄县城当中。 陈暮得到消息,有大队骑兵从内黄西方三十里外的荡水过河,往南而去。 如今正是入秋,天气也十分炎热,荡水进入了枯水季节,水位很低,骑兵可以直接从浅水处过去。 要不是在荡水沿岸每五里陈暮就设置了一个几人的隐蔽哨卡,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卑不敢靠得太近,远远一看,成千上万。” 斥候队长回禀道。 陈暮沉吟道:“冀州骑兵掌控在文丑手里,这么多骑兵,只有可能是文丑南下攻打孙坚去了,邺城也有能人啊,这是打算逐个击破。” 陈群说道:“师君,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就派援军去吧。” “我军本来就少,若是分兵的话,恐颜良趁机攻打。” “不派援军去的话,那孙使君那边怎么办?” “骑兵来去如风,恐怕追不上吧。” “孙使君在黎阳城外安营扎寨,骑兵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攻破。” 司马朗、司马懿、杨修、陈群几人议论纷纷。 手底下谋士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几个人或许都有聪明才智,但意见难以统一,各说各有理。 陈暮思索了片刻,四人意见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都是非常保守的办法,对于他来说,是要找到制胜的关键,而非事后去弥补。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见他只是在想问题,却没有回答,不知不觉也停止了争吵,目光纷纷放在陈暮身上,看他有什么办法。 陈暮从席上站起来,走到厅外道:“阿大,随我去军营。” “唯!”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侍从立即跟上。 四人面面相觑,忙不迭跟过来,等出了府邸,不料陈暮对四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明日回来。” “唯!” 几个人不敢违命,只好看着他离去。 玄甲重骑就驻扎在城中,在数十护卫的保护下,陈暮抵达了玄甲重骑的营地。 此时玄甲重骑士卒正在日常训练,自那日鞠义教训之后,士卒们虽无战事,但亦是保持着高强度练习,并没有丝毫懈怠。 陈暮来到军中,于校场召集将士们,台下千人,乌压压一片。 后世人有时候受电视剧荼毒,以为几千人的战斗像是村口械斗,却不知道,一千人已经不在少数,上万人级别的战斗,就仿佛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这一点凡是上过初中高中,早晨全校几千人集合开大会的时候,就应该深有体会,站在其中,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看不见头。 正因为如此,在文丑攻打孙坚的时候,韩当祖茂率辎重车队冲出,他的队伍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要灵活地转向以及进行战阵变动,确实过于困难。 陈暮俯瞰台下,朗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玄甲重骑自组建以来,还未打过像样的硬战,外人常说,我们玄甲重骑的名头是吹出来的,你们承认吗?” “不承认!” 离台子近的士兵们顿时怒吼起来。 后面的士兵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前面的士兵就往后面一个个传。 等过了好一会儿,上千士兵才大声回应:“不承认。” 没办法,陈暮可没有张飞那样的嗓门! “既然如此,承名之日,就在今朝。我欲率领尔等,阻击敌人万军。此战,一往无前,尔等可敢否?” 陈暮又说道。 “敢!” 又是过了许久,士兵们才纷纷回应。 “披甲,出发!” 陈暮走下台子,翻身上了紫影,一骑绝尘出了营地。 一声令下之后,所有玄甲重骑都开始了井然有序地工作,在各级军官和队长的带领下,分头回到自己营地。 所有人熟练地给自己的战马披上马具,然后再自己戴上重铠,来到校场上开始列阵。 在离开之前,陈暮吩咐阿大阿二整顿队伍,在城外集合。 而他自己,则是往城北关羽军营而去。 李世民能领一千玄甲军击败王世充,斩杀和俘虏六千人,我陈子归,一样能做到! 三国之谋伐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羛阳截击 “二哥。” 陈暮来到城外军营,找到关羽。 李世民能领一千玄甲兵击败王世充是因为人家本身就实力强悍,征战沙场多年,手刃的敌人不计其数,战斗力爆表。 自己什么水平? 但凡有一点缚鸡之力,那也不至于就只有点缚鸡之力了。 带一千玄甲重骑冲锋陷阵? 不存在的。 当然得场外求助,找一个能斩杀文丑的高手。 目前整个洛阳唯一能够斩杀文丑的人,也就只有关羽了。 因为赵云曾经与文丑交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此时赵云年纪才29岁,还没有达到战斗力巅峰,仅仅只能跟文丑打平而已,要想斩杀文丑,至少35岁以后。 所以不找二哥找谁? 此时关羽正在校场操练士卒,他坐在台上,手握青龙偃月刀,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下方。 台下约有三千士卒,这可比刚才陈暮在校场召集玄甲重骑壮观得多。 像是在做全校广播体操一样,上万平方米的校场之上,无数士兵乌压压一片,排列成数个方阵,练习砍、刺、撩、劈等等武艺技巧。 各级军官游走期间,王丹管承张饶等列于台前,若有士卒练习不规范,这些将领及军官就会上去指正。 关羽带了两万多大军,分为三个营盘,另外两个营盘则有关平与管亥执掌,分为前、中、后三营,每营之间皆有校场及栅栏围墙,以围剿杀入营内的敌人。 虽然颜良就在洹水对岸,且如今洹水进入枯水期,士兵徒步就可以过河。但洹水沿岸布有大量岗哨,一旦颜良有所动静,关羽就会立即出战。 因此整个营盘都极为庄严肃穆,不管是每日训练还是监视敌人动静,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关羽沙场征战多年,已有大将风范。 陈暮进营自然无人阻拦,到了近前听到四弟呼唤,关羽扭过头看到他正过来,询问道:“四弟,你怎么来了?” “出了一些事情,袁绍派文丑绕过我们,南下直扑孙文台,想必是打的逐个击破的主意,孙文台一败,颜良文丑南北夹击,我军危在旦夕。” 陈暮走到他身边沉声说道。 “什么?” 关羽大惊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陈暮说道:“袁绍派去的乃是轻骑,现在去追,已经迟了。这是早上的消息,现在估计都已经快到了黎阳,我们必须做出应对。” 关羽站起身,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顿,眯起眼睛说道:“四弟,你有什么主意。” “为今之计,只有以破止破!” 陈暮眼神中露出一丝寒芒,杀气四溢:“袁绍想要逐个击破,那我们也逐个击破。此时文丑必然已经与孙文台交战,马匹不擅长途奔袭,即便打败了孙文台,文丑也必须休整一日才能出发。我们即刻南下,埋伏在他必经之路上,等明日他回师之时,趁其不备,突然杀出,一举将其击溃!” “善!” 关羽点点头:“我即刻点齐将士,准备出战。” 陈暮却说道:“不行,要对付上万骑兵,必须全军倾巢而动方可。此地将士要防备颜良,不能轻动。” 关羽纳闷道:“那我们该如何与文丑作战?” 陈暮说道:“我们的一千玄甲重骑即可,重骑对轻骑有绝对优势,只需要拦住文丑,一轮冲锋,必然将其击溃。” “好,我现在就出发!” 关羽招来副将管承,对他说道:“我要南下截击文丑,尔等驻守军营,不管颜良如何挑衅,都不要出营与之一战,明白了吗?” “唯!” 管承得令。 下达命令之后,关羽当即穿上战甲,骑上爪黄飞电,与陈暮一同出了营寨。 等二人到内黄城北的时候,玄甲重骑早已经集结等候。 陈暮朗声道:“出发!” 浩浩荡荡的铁骑顺着内黄南面的官道一路疾驰,夯土道路上发出轰鸣的雷霆声音。 因为士兵和马匹都装有重甲,所以不能全速前进,只能让马匹一路小跑,相当于人正常慢跑的速度,约两刻钟后,就抵达了离内黄七八里外的黄泽。 此时的黄泽占地极大,波涛如海,由于黄泽上游的清水和荡水水量减少,导致湖泊水位也在下降,露出大片的湖岸滩头。 陈暮下令原地休整,让士兵们卸下马具,牵引着马匹去湖边饮水休息片刻,去一去身上的燥热。 没办法,马的耐力比人差得多,何况还是重骑兵。如果全速奔跑的话,估计一两分钟马匹就得累趴。而小跑的话,仅仅半个小时就已经大汗淋漓,必须让它们恢复体力。 关羽和陈暮也各自牵着爪黄飞电和紫影来湖边饮水,趁着这个功夫,关羽询问陈暮道:“四弟,自黎阳北上道路有数条,你觉得文丑会走哪里?” “羛(xi)阳乡!” 陈暮毫不犹豫地答道。 “为何?” 关羽纳闷不已。 黎阳位于魏郡最南端,北面就是黄泽以及内黄,西北面是荡阴,东北面便是繁阳。 各地之间,散落着大量的乡亭,其中主要官道有三条,分别通向这些荡阴、内黄以及繁阳,里面有两条道路都要经过清水。 关羽是知道文丑肯定会走官道,因为当时的冀州平原并非是一片坦途,有大量的丛林、河流、田地以及凹凸不平的荒野,很多地方马匹根本无法通行。 文丑如果走野外的话,别说上万骑兵能不能从凹凸不平的荒野上穿过。即便能过,那些土地柔软,高低不平的田地,以及复杂的矮坡、堤坝、丛林等地形,马匹会很容易陷进去。 所以文丑没得选。 但人家具体走哪一条,又如何断定? 别看只有三条官道,可实际上各乡亭之间是连通的,往西北荡阴方向,过了清水之后,就到了榆柳乡。 在榆柳乡三岔路口转个向,往东北方的王乡去,就能往北进入去内黄的北面官道。甚至到王乡再往东过一次清水,到羛阳乡,还能往繁阳方向去。 河北毕竟是殷周以来华夏文明发源地之一,道路四通八达,各乡亭之间除了官道连接以外,还有乡道,如果真要走的话,道路实在太多。 不过总体来说,肯定也就是这三条官道。因为别的乡间小路太狭窄,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主要道路,也只能在这三条里选。 陈暮笑了笑道:“二哥要想想,黎阳离内黄有多远。” “多远?一百二十里吧。” 关羽眯起了眼睛,他镇守河内多年,自然也清楚周围各个县城之间的距离。 “马匹和人一样都要吃饭,人饿个一两天都受不了,更何况马。战马为了保存体力,必然要进行休整。” 陈暮就说道:“文丑在黎阳休整一日,人吃饱饭,马喂好粮草,再启程北上,二哥觉得,他会在野外过夜,放任马匹吃野草吗?” “嗯,有理。” 关羽点点头:“我明白了。” 虽然青州骑兵大多为张飞执掌,但关羽也行伍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明白,被陈暮一点就透,知道了为什么文丑必走羛阳乡的原因。 骑兵如果从中间王乡的道路一路过来,长途跋涉跑一百二十里投入战场,人和马一天不吃不喝,别说能不能形成战斗力,即便可以参与战斗,估计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因此文丑要是不蠢的话,一定是从黎阳过羛阳乡往繁阳方向去,先抵达繁阳休整一日,等人和马匹吃饱了饭,恢复体力之后,再开始投入战斗。 而且在野外也很难休息,文丑长途奔袭没有带任何辎重,战马饲养非常讲究,为了维持战马的体力,一般都是给马喂混合型的草料,并不是纯粹的干草。通常是由细干草,麦麸,米糠,大豆混合而成。 这种饲料也就是俗称的精饲料,在没有战争的时候,用野草、谷草等粗饲料喂养也可以。但战争时期,不仅不给马喂精饲料,甚至在野外草地放养上万匹马,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最重要的是冀州不是蒙古大草原,没有那么多草场给上万匹战马放养,冀州战马也不是蒙古的矮种马,在草原上放牧跟在河北平原上放牧那是两码事。 所以综合上述,为了保证战马和士兵的体力,文丑必须要回繁阳休整一日,给马匹和士兵吃足够的粮草,才能够继续保持战斗。 而要去繁阳,并不需要经过清水,北上途经羛阳乡,就能抵达繁阳县城。 得到准确的答案之后,关羽也是百分百信任陈暮。 一行重骑兵,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羛阳乡。 羛阳乡其实离内黄非常近,内黄位于黄泽的正北面,背靠黄泽,羛阳乡则在黄泽的东南面,黎阳的正北面,离黎阳大概有七十里,离内黄则是五十里。 此时乡里零零散散还有三个村庄,原来繁阳内黄黎阳一带自黄巾之乱后,就已经破败了不少,后来吕布出逃,劫掠乡里,导致附近乡亭民生凋敝,更加残破,就连为数不多的百姓,也所剩无几。 不过在吕布之后,魏郡这些年好歹安稳了下来。洛阳一直进攻的方向是北上邺城,对于东面的黎阳、繁阳、内黄一带寇略不多,且洛阳军军纪严明,从未劫掠过乡里。 所以经过几年发展,原来背井离乡的百姓陆陆续续返乡,羛阳乡也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只是相比于曾经,已经大不如前矣。 羛阳乡北面就是清水,旷野之上田园郁郁葱葱,粟苗茁壮成长。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是傍晚时分,大概晚上七点多钟的样子,村子家家户户早就关门准备睡觉,没有人知道有大队骑兵正在靠近。 早在离羛阳乡约五里的时候,陈暮就下令士兵们下马步行,牵着马慢慢地靠近。不然的话,即便是重骑兵,五十里的路,也不可能从午时走到傍晚。 士兵们抵达清水河畔,将马匹身上的重铠全部卸下,原地休整。有些人去牵马饮水,有些人则准备随身干粮。 不仅是人吃的干粮,还有马吃的干粮。 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骑兵出征,马匹两侧都会带一个大布袋,里面会装上菽,也就是大豆。正如之前所说,骑兵出征,为了保证战马体力,是必须要带精饲料的,这些就是为战马准备。 马匹喝过了水,在河畔吃了一些新鲜草料以及士兵们喂食大豆之后,天色就已经彻底黑了。所有的士兵都默默地牵好了缰绳,然后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吃干粮。 没有点燃篝火,也没有任何照明。夏秋交集之时,天空明亮得像是白昼一样,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清水河畔无数黑影绰绰。 场间安静无比,除了偶尔响起的马匹响鼻声以外,就只有晚风吹起粟苗的沙沙响声。 一天一夜很快过去。 河畔离村庄还有数里,大早林林散散的村民就出来于田间劳作,士兵们躺在河边草甸上休息一夜,蚊虫叮咬,烦不胜烦,每个人都没有休息好。 但没有办法,如果今天早上再出发的话,时间上会赶不及。他们是重骑,速度跟轻骑没法比,虽然人家要跑七十里,他们只需要跑五十里,但等他们早上出发到羛阳乡的时候,人家估计早就快到繁阳了。 关羽和陈暮在河边稍微洗漱了一下,早上士兵们吃过干粮之后,在河滩低矮坡下列好阵,阿大阿二领着数名斥候往南而去,他们藏在了一处山坡之上,远眺南面的官道侦查敌情。 然而很快一个上午过去,官道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阿大阿二那边没有回来报信,这边官道上也没有过来敌人,让藏在矮坡下的陈暮和关羽十分奇怪。 “四弟,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来?” 关羽纳闷不已。 正所谓兵贵神速,他文丑如果击败了孙坚,就应该立即北上才对,战机稍纵即逝,万一趁着一万轻骑不在的时候,关羽率领大军进攻颜良,把颜良击败了怎么办? 陈暮也皱起眉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战机时时刻刻在变化,也许孙文台那边守住了文丑的进攻......但我觉得不太现实。” 文丑南下是出其不意的事情,孙坚意料不到,陈暮这边也没有预料到,更何况以孙坚的为人,必然是要时刻进攻黎阳,以有心算无心,文丑不可能会打不败孙坚。 倒不是看不起孙坚,主要也是孙坚这人过于刚猛,喜欢率领大军冲锋陷阵,他包围黎阳之后,每日都在猛攻黎阳,半月以来,天天都有战报转达到陈暮这边。文丑只需要等到孙坚进攻黎阳的时候,趁机偷袭即可。 难道孙坚反而把文丑击败了? 要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一点。 陈暮无法做出判断。 到了晌午,敌人踪迹还是没有出现,陈暮和关羽虽然疑惑,但也不得不耐心等待。 又等了快一个时辰,阿大阿二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眺望。 他们看到了一副让他们无比惊讶的场景。 在远处宽阔的官道上,无数骑兵缓缓前行,他们驱赶着辎重马车,拉着大量的物资,正在以接近步行的方式往前移动。 原来,敌人根本就没有疾驰前行,而是斩获的战利品太多,干脆是以步行军的速度往繁阳而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斩文丑 当陈暮和关羽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也是双目相对,各自无语。 虽然陈暮倒是理解文丑的做法,因为历史上,他就是死于荀攸的诱饵之计,被大量的辎重给诱惑,于乱军中被砍死。 但没有想到,在这种紧张刺激的逐个击破环节,文丑居然还能犯这种错误。难道他就不怕正是他耽误的这一天时间,导致颜良或者繁阳那边遭遇关羽的猛攻而失败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对于陈暮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因为文丑被辎重拖累,大军行进缓慢,而且队列非常拖拉,根本形不成有效战斗力。 一旦遭遇突袭,文丑必败无疑。(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羛阳乡南面是官道,有一些田地。西面是村庄和一片山坡丘陵,有几处小山,树木较为茂密。北侧更靠近河边便是宽阔的官道,有大片的空旷之地适合骑兵冲锋。” 陈暮站在堤岸坡下,远远地望着不远处的官道尽头,对身边的关羽说道:“二哥,待他们过来之时,我们突然从坡下杀出,敌人必然只能往东侧跑,但东侧是村庄农田,马匹闯进去很容易陷落,我们只需要驱赶他们足矣。” “嗯。” 关羽一边上下检查身上的铠甲以及爪黄飞电身上的马具是否完全穿戴好,一边听着陈暮的指导作战。 陈暮继续道:“文丑击败了孙文台,俘获了大量辎重,几乎难以列队与我们决一死战。在将前面的敌人驱赶到东侧农田之后,二哥一定要盯紧文丑大旗,只要斩杀文丑,此战便必胜。” 关羽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如先不冲阵,待将士们将敌人前方的队伍冲散之后,我再直奔文丑,你觉得如何?” “这样最好。” 陈暮点点头,关羽如果先冲阵的话,会很容易陷在乱军之中。 正如聊城之战,黄忠是步战,所以一路往前冲杀的话,敌将在四处都是人的乱军当中不容易发现他的存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突破到将旗边上,把穿着大札甲的将领斩杀。 而张飞则是骑在马上,特别显眼,所以他每次往将旗方向冲锋的时候,敌方大将都能够发现他的存在,然后立即逃跑。使得黄忠连斩三将,张飞寸功未立。 同理也在于此,关羽一身绿袍外套铠甲确实过于显眼,若是他先冲阵,被文丑发觉的话,四处逃窜,以重骑兵的速度,还真不一定能追上。 所以稳妥起见,先由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发起冲锋,打乱敌人前锋。以文丑的骄傲,必然会率领军队与他们过来交战。 只要文丑现身,关羽马上从堤坝下冲出来,瞬间奔袭,将文丑斩于马下,就跟历史上斩颜良一样。 事情安排好之后,所有玄甲重骑,都是一言不发地骑上马背,开始列队。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羛阳乡北面有大片空旷的草地,因为靠近河边,是村民放养牛羊的地方。而官道则离这边约三百丈远,重骑兵上岸后,立即可以向官道发起冲锋。 他们是从西北面往东南面冲过去,从侧面袭击,正常情况下,敌人一定会往相反方向逃跑,但东面便是大片土质柔软的农田,马蹄进去,便容易陷落。 这是陈暮制定的一个完美战术! 过了一会儿,文丑的前锋骑兵终于抵达了埋伏点,其实也无所谓前不前锋,所有的骑兵都是在官道上缓缓向前移动,宛如一条蜿蜒的长蛇一样,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在队伍的最中心,就是文丑的大将旗帜。队伍的最后方,则是上千辆辎重马车,士兵们欢天喜地地驱赶着车辆,滚滚车轮卷起阵阵尘土。 羛阳乡原本在田间干活的百姓陡然看到大队骑兵靠近,顺着官道往北面他们的村子而来,吓得立即四散奔逃。 这年头天下大乱,秩序和法律早就崩坏。不管是当兵的还是当匪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河内百姓就深受这些打着所谓正义旗号讨董的诸侯其害,这些诸侯四处劫掠百姓,造成河内几乎十室九空,很多明明是良善百姓,却被逼得跑入太行山中加入了黑山军。 所以在发现大规模军队之后,这些百姓几乎本能逃跑。 文丑此战大胜而归,可不在乎周围那些泥腿子们是什么反应,耀武扬威地从乡亭间穿过,顺着平坦整齐的官道继续往北。 汪壁对他说道:“将军,前面就是羛阳乡,现在天气炎热,战马急需要饮水,可以让将士们先休息一下,去河边降降暑气,等到下午时分,天气稍微转凉一些,再出发回繁阳。” “嗯。” 文丑点点头:“我们是食时末刻出发,到此地已是晡时,黎阳到繁阳有一百二十余里,在此地休息三刻钟,若无意外的话,到黄昏三刻,也就到繁阳了。” 一百二十汉里,其实就是五十公里。按理来说,骑兵全速前进,即便大部队导致只能以中等速度疾驰,既以每小时10公里的速度出发,五个小时也该到了,但他们的辎重太多,只能以步行速度前进。 步行速度大概是每小时4-5公里左右,到繁阳应该是5个时辰,到羛阳乡则是3个时辰。这也是为什么陈暮他们早早过来蹲点,结果文丑等人一直到晌午过后才姗姗来迟的原因。 虽然大家都是骑马,累得不是士兵,但马匹还是非常疲倦,不少马匹身上都湿淋淋地,出了一身汗水,因此文丑和汪壁都认为应该在羛阳乡休息一阵。 一声令下之后,大批的骑兵就开始向着河边移动,河边高矮是有坡度的,玄甲重骑就藏在坡下。 也就在文丑骑兵脱离官道,开始往河边方向移动的时候,坡下忽然缓缓冒出大量黑影,整个文丑军顿时呆住了,一匹匹穿着重铠的骑兵走上了坡,列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排列顺序。 在短暂的骚乱之后,汪壁大惊失色道:“将军,是玄甲重骑,他们在这里埋伏我们。后方官道被大量辎重堵塞,我们没办法转道,这可怎么办。” “不要慌!” 文丑立即冷静下来,稍微犹豫之后,马上说道:“玄甲重骑人数很少,且我观之关羽并不在此地,还有一战之力,不能让他们把冲锋战阵列起来,传我命令,摇动大旗,随我进攻!” 官道离河边约三百多丈,这意味着中间有大段距离可以作为冲锋,文丑知道,一旦让重骑兵冲起来,他们根本不可能阻挡。 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反正他们身后的士兵多,源源不断地骑兵发起冲锋,只要打乱敌方重骑兵的阵型,不要让他们的冲锋之势把自己这边的阵型打乱,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文丑必须带队冲锋,轻骑被堵在官道上,前后失据,后面的辎重车辆太多,左边是敌人,右边是农田,除非往前冲,但往前冲的话,也就文丑等少数人能逃脱,玄甲重骑把官道一堵,所有人都跑不掉。 因此他也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下,文丑让传令兵下达命令,自己亲自越众而出,身后的持旗手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将旗,不断摇动,下达进攻的命令。 后面更远的冀州骑兵看到这一幕,顿时惊了起来,纷纷向后方传话前面出了事情。 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后方官道密密麻麻连绵五六里,很多士兵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远远眺望旗帜,很快大家也就都得知前方遇到了敌人,一时间骚乱阵阵。 只是如今他们也无能为力,前面已经被堵住,水泄不通,后方还有上千辆辎重车,转向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只能铁头往前冲。 “杀!” 没有任何犹豫,文丑在越众而出之后,举起手中的马槊向前一指。 身后千军万马,顿时奔腾如雷,向着敌人发起冲锋。 正常情况下,轻骑对重骑发起反冲锋,那是自寻死路,这些冀州骑兵,不是不知道此去很有可能就是一去不回。 但文丑在军中素有勇武,威望极高,他本人亲自领军出击,将士们也只能背水一战,舍命一搏。 “玄甲重骑,天下无敌。承名之日,就在今朝!兄弟们,给我杀!” “杀!”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玄甲重骑统领怒吼一声,手中斩马刀向前一指,所有玄甲重骑纷纷发出怒吼,催促着马匹向前发起冲锋。 三百多丈距离,就是六百多米,双方都是以极快的冲锋之势,几乎转瞬就相遇在了一起。 轰隆一声! 宛如两道洪流相撞,最前排的冀州骑兵顿时人仰马翻,被全身重甲的玄甲重骑直接撞掀翻在地,马匹嘶鸣,士兵哀嚎,喊杀声、兵刃相撞声,刀砍在重铠上的铁鸣声不断响起。 列好战阵的重骑兵与轻骑兵相遇,场面不能说是一边倒的屠杀,但至少在第一轮交锋当中,重骑兵展现出了绝对的优势,仿佛推土机一般向前碾压了过去。 但很快,被第一波冀州骑兵阻拦了攻势之后,重骑兵的冲锋之势也慢慢被卸掉了力气,文丑见缝插针,立即率领第二波骑兵迎了上去。 双方在官道与河岸边的大片空地上发生了激烈交战,马匹互相交缠在一起,时不时就有战马摔倒在地上,有些是被冲撞倒下,有些干脆是被地上的尸体绊倒,还有些则是被兵刃砍杀。 总体来说,冀州骑兵的伤亡远远大于玄甲重骑,因为玄甲重骑是全副武装,不管是砍人还是砍马,除非是砍中要害,不然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 主要也是因为汉末时期,正是重骑兵才刚刚发展的阶段,根据记载,此时已经出现了马具,因为没有马镫,数量极少。 真正大规模发展,则要到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时期,这是重骑兵的发展阶段。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也开始摸索出了对付重骑兵的办法。 锤子、钩鎌枪以及陌刀。 然而汉末重骑兵在战场上远不像隋唐时期那么活跃,因此此时大家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对付重骑兵。 陈暮倒是知道,可他又不傻,重骑兵是自己手中的王牌,怎么可能把弱点暴露出去。 这也就导致哪怕是陷入苦战,玄甲重骑依旧还是占据了上风。 只是士兵皆一身重铠,而敌人人数太多,如果久战的话,体力不支,很有可能出现问题。 文丑此时在战场上左冲右突,以他的武力,到现在也仅仅只是斩杀了三名敌人,其中两人还是被他打落下马,被马蹄践踏震死的,另外一人则是被戳了面门。 一身钢铁的玄甲重骑,确实是难以招架的群狮。打到现在,玄甲重骑伤亡不到百人,但冀州骑兵却伤亡过千,大量的骑兵被掀翻战马,乱军当中要么被砍杀,要么被踩死,原本翠绿的草地被鲜血染红。 “好机会!” 关羽此时正在坡上观望形势,他一直在盯着乱军当中文丑的大旗,之前文丑并没有在第一波冲锋当中,所以他按捺住了上阵的心思,继续保持着观望。 一直等到冀州骑兵发起第二轮冲锋,文丑终于杀到了前方,他才缓缓催促着爪黄飞电来到坡上,开始寻找切入战场的时机。 恰好在此时,文丑拼命厮杀,又斩杀了两名敌人之后,竟然冲过了头,把玄甲重骑杀了个对穿。 因为双方都是在冲锋,犹如无数只凿子,互相在凿穿敌人的阵型。 绝大多数冀州骑兵都倒在了玄甲重骑脚下,唯独文丑十分悍勇,一马当先,连斩数名敌人,杀到了玄甲重骑身后。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双方互相调头,再开始一轮冲锋。 然而当文丑冲出来,正准备调头的时候,抬眼一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就看到在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唯独四蹄金黄的马向他飞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人,脸如重枣,髯长二尺,一身绿色长袍,倒提青龙偃月刀,眼中杀气腾腾,看向他的目光森然恐怖。 “关.....关羽?” 文丑大惊失色,去年他们曾经不知关羽底细,与关羽大战过,结果跟自己不分胜负的大哥颜良,三刀就差点让关羽斩了。 自那以后,颜良文丑也就认识到了他们与关羽之间的差距,所以在战场之上,尽量避免与他正面交锋。 哪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居然在这里与关羽相遇。 此时再调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关羽转瞬即到,青龙偃月刀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文丑咬咬牙,知道已是生死一战,鼓起勇气,在关羽抵达近前之时,挺槊向前一个直刺。 叮! 兵刃相撞,电光火石。 关羽抬刀横架,挡住了文丑的马槊刺尖。 因为马槊并非是像枪一样的尖头,而是有点像是锤子加抓娃娃用的那种爪子头。 锤子上面带了尖刺,可以戳,也可以拍,可以挑,还可以撩。 所以关羽抬刀格挡,不会因为是尖头而滑开,上面的爪子一样的尖刺就把青龙偃月刀的刀杆给固定住。 爪黄飞电原本保持着冲锋之势,在减速之后,四只蹄子往地面撑着,一个急刹车没有让关羽因为惯性而身体前倾失去重心。 其实也是因为马槊实在是太长了,且同样是面对马槊的情况下,文丑又不像当初杀杨凤可以连续两次躲开敌人的进攻,然后一刀把敌人的脑袋砍掉。 文丑的实力可比杨凤强得太多,因此关羽谨慎对待的话,就必须要先格挡住敌人的第一次进攻,然后步步逼近,到达一个青龙刀的距离。 在格挡住这一刺之后,关羽往上方一个挑撩,将马槊推往右侧,然后一夹马腹,催促爪黄飞电往前行。 爪黄飞电立即往前迈一步。 文丑心中骇然,连忙把马槊向后拉了一点,让关羽再次处于自己马槊尖头的攻击范围,然后改刺为拍,向着关羽的腰部锤去。 关羽冷笑一声,他之所以把文丑马槊往右边推,就是因为自己的右边就是文丑的左边。 文丑虽然是双手持槊,可他并不是左撇子,一个惯用右手的人,从左向右发力,力道难免会比从由向左发力少了太多。 因此这一拍,关羽直接再次撩刀,一个平推,就把这一拍给拍出去。 第二回合。 也是爪黄飞电迈出的第二步。 马槊一丈八,青龙偃月刀九尺,短了足足一倍,只需要再靠近两步,关羽就能杀到文丑身边,贴身作战。 随着关羽步步逼近,文丑愈加慌乱,再次回拉马槊,然后调整姿势,心一横,干脆是对着爪黄飞电的脑袋一槊戳去,这一戳如果中了,爪黄飞电的脑浆都会出来。 关羽没有想到文丑居然会这样决断,连忙劈刀去打,同时双腿侧踢爪黄飞电的前腿,这是给马匹后退的指令。 爪黄飞电得了主人命令之后,立即后撤一步。 同时刀槊相撞,擦出激烈的火花。 第三回合结束! 下一秒,文丑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他居然拉过马头,往右侧官道方向跑去。 “想跑?” 关羽先看了眼爪黄飞电,发现没有受伤之后,松了一口气,再看文丑已经跑出了数步之外,不由大怒,催促着爪黄飞电疾行。 爪黄飞电立即迈起四蹄,如一道白色闪电般追至文丑马匹身后,关羽提刀就砍,一刀划向文丑头颅。 “噗嗤!” 只见那头颅飞起,迸溅的血液喷出二丈高,文丑坐下马匹还在带着他往前跑,但背上却只有一个无头将军。 文丑,被关羽三回合战得心中胆怯,最终在逃跑之时,因关羽马快而被斩杀! 第一百八十章 百姓的智慧 后世很多人把三国武将分为四个档次,95以上到100的武力值,被称之为超一流。90-95,被称为一流。80-90,被称为二流。未到80,自然是三流以下。 大多数三国题材的游戏当中,颜良文丑的武力值基本设置在94左右,因为很多人认为,能抗住关羽前面三刀的,只有95以上的超一流武将能做到。他们俩扛不住,那自然没有到超一流水准。 然而真正了解二人的话,就会知道,其实此二人武力值绝对不下96。在整个三国里,也仅仅是次于吕布典韦以及五虎上将的存在,和许褚同级别,必然不可能被轻易斩杀。 在袁绍与公孙瓒的战斗中,文丑与赵云交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在官渡之战,颜良杀数将,败徐晃、退许褚、击夏侯惇,可谓战功彪悍,实力非同寻常。 那为什么有这样骄人战绩的超一流武将颜良文丑,遇到了关羽,偏偏就被两三刀给砍死了呢? 原因很简单,两人一个死得冤枉,一个心中胆怯。 白马之战,颜良想起了刘备曾经让他在曹军当中打听关羽的消息,忽然看到关羽过来,正想出声询问。结果关羽上来也不搭理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他砍了,自然也就发挥不出超一流武将的水准。 延津之战就更离谱,因为颜良是被关羽一刀给砍了,文丑自认为与颜良水平相当,就觉得自己打不过关羽,听闻关羽前来,心中畏惧不已,只打了三回合,调头就跑,然后被杀了。 可以说,一个死得真冤枉,一个则是败在了自己内心恐惧的心魔当中。并不是说颜良文丑就差,而是当时关羽刀斩颜良之后,挟战神附体之势,把文丑吓破了胆。 而如今颜良文丑面对关羽,为何又是两三刀? 还是那个道理。 羑里城之战,关羽正处于一个武将所能够达到的最巅峰年纪,武力值差不多99,无限接近于吕布。 而当时颜良是奉了袁绍的命令后撤,主要是以掩护大军回撤为主,不能全力作战。 一是不敢恋战,一旦被关羽拖住,那大军就难以撤回。 二是不敢死战,害怕哪怕掩护了大军撤退,导致自己这个将领反而被包围。 种种顾虑,让他96的战斗力只能发挥出92点。 而关羽则不同。 他是趁势追杀,要打乱敌人阵型,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全力斩杀敌方大将,让敌人彻底丧胆。 所以他当时前三刀,第一刀便是拖刀斩,以势大力沉的一击,占据对敌之先机。 然后第二刀第三刀,刀刀致命,环环相扣,就是要短时间击杀颜良。 颜良当时不敢全力作战,仓促之间,居然被关羽压着打,特别是第三刀,那可怕的气势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了他的命。 虽然后来有文丑帮忙,勉强逃得一命,但心魔已经种下,第三刀带给颜良的震撼,是无法想象的东西。 所以自那以后,颜良每次遇到关羽,都十分害怕。水淹安阳的时候,即便已经到了那种困局,他也不敢率领大军出城与关羽决战,可见一斑。 而颜良文丑乃一体,颜良畏惧关羽,自然也就影响了文丑。让两个人都觉得,面对关羽,必须二人联手才有可能击败。 但实际上如果两个人都拿出全部实力,与关羽单挑的话,至少一百合之内,应该是不会落入下风。 因此可以说文丑今日并非是死在实力不如关羽,而是他内心自己的恐惧导致。 文丑一死,整个冀州骑兵顿时一片大乱。 汪壁想要呼喝他们,命令他们回复秩序,但文丑一死,整个军队的军魂瞬间消散,兵败如山倒,大量的骑兵或是往北面官道逃跑,或是往东面田地里冲去。 后方的骑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有人喊“将军死了,将军死了”,一时间原本还在往前面挤,准备参入战斗的后方骑兵们也是一片大乱,整个官道上骚动涌现,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阿大阿二等人冲进敌阵,砍倒了文丑的将旗。关羽跳下马背,捡起文丑的人头,又骑上爪黄飞电,高高举起对冀州骑兵们道:“文丑授首,投降者免死!” “文丑授首,投降者免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涌来,前面战场上大量冀州骑兵停下战斗,下马放下武器投降。 后面的士兵们原本还不敢确定,但现在一看文丑的将旗倒了,前面呼啦啦跪下大片,一时间也不再迟疑,纷纷下马跪地投降。 直到此时,陈暮才从远处河边坡下带着二十多名护卫出来,对左右说道:“传令下去,立即打扫战场,马匹存放在羛阳乡,留二百人看管,让俘虏全部下地走路,在后面推辎重车,不准骑马。” “唯!” 身边的护卫去传令。 玄甲重骑总共两千人,刘备身边一千,他身边一千。 一千人就算每个人拉十匹马,也仅仅是刚好,何况根本拉不了那么多。 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么多俘虏。 刘备以仁义著世,出道以来,从未杀过俘虏,包括历史上,也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而且关羽也不会答应,因此陈暮也不敢把这些人全杀了。 所以他只能先把上万匹马存放在羛阳乡,然后用绳子将俘虏全部绑起来,让他们去推着辎重车辆前行。 羛阳乡离繁阳和内黄都不远,这些精装的骑兵之前一直是骑在马背上,可没有受过什么罪,剩余的体力,也足以保证回到内黄。 当下押解俘虏的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因为缺少绳索,玄甲重骑甚至不得不进入村庄当中,寻找百姓临时购买。 百姓们早就吓得四处逃窜,往村庄东面的小山丘陵里逃去,直到出去买绳索的张龙在山下喊了半天自己是青州刘使君帐下,这才有位村老在数名村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下来。 “你们真的是刘使君的大军?” 村老不敢靠近,只在高坡上向山下询问。 张龙无奈道:“老先生,我们真的是刘使君帐下玄甲骑卫。冀州袁绍,乃是叛逆朝廷之人。刘使君奉命讨伐乱臣贼子,在此地击败了袁绍叛军,使君素来仁义,不愿杀俘,因而需要绳索把他们捆起来,押解回去,我特来购置绳索。” “叔公,为什么我听官府的人说,是刘使君挟持了朝廷,把持朝政,因而袁使君才起义兵击之?若真是这样,这些人可都是贼寇,我们不能帮助他们,若是被袁使君知道了,我们整个村子都......” 有个年轻的村壮在村老身边低声嘀咕。 “混账。” 村老瞪了这年轻的后生一眼,低声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当年若非刘使君,你和你爹娘早就死在了那张角之乱里。” “啊?” 村壮傻眼道:“这是为何?” 村老叹气道:“那时你不过是七岁,能记什么事情?当年魏郡被黄巾贼占据,贼人四处劫掠乡里,我们不得不逃难至北方中山国,后来听闻朝廷收复河北,我们从中山国迁移回来,可到安平国的时候,村子里的粮食就已经不够了,你爹娘把仅剩的食物喂给了你和你弟弟,自己差点饿死,是当时正为北军司马的刘使君路过安平国,往北去清剿残余贼寇,看到我们,分了一些粮食给我们,这才保住了你爹娘的命,如果不是刘使君,你们一家四口人,没一个能活下来。” “这......” 村壮一时说不出话来,黄巾之乱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当时还年幼,不记事也很正常。 其实之所以这么多年羛阳乡的老一辈不敢把刘备的功德挂在嘴上,就是因为早年王芬当政,与朝廷开始对立,另立了一个皇帝,而刘备是支持中央政权的,导致王芬与刘备分裂。 他们二人一个治理冀州有大恩德,一个对冀州百姓也有很大的恩情,所以百姓没办法在他们之间选择,再加上王芬宣传洛阳朝廷不是正统,在某种政治正确之下,冀州百姓也只能缄默其口,不能在民间过于宣传刘备的仁义口碑。 等到袁绍上任之后,对于冀州是采取高压政策。因为他推翻了王芬立的皇帝,改尊洛阳政权,同时打压党人,消除王芬的影响。这样挂念王芬好的那一部分百姓,则立即对袁绍表示不满,民间开始有些流言蜚语。 再加上刘备跟他敌对,就导致袁绍在冀州的宣传工作是污蔑刘备为把持洛阳朝政的幕后黑手,把自己标榜为正义。同时派人去各地张榜宣传,一边宣传自己才是朝廷忠臣,一边说刘备是当世王莽。 只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离黄巾之乱也才过了十四年。大部分冀州百姓都记得当年刘玄德仁义满天下的事迹,因此袁绍的宣传有时候被民间百姓当成笑话,根本无人在意。 至于为什么羛阳乡的这名下一代村壮不知道,是因为在袁绍的各种政策下,一旦发现宣传刘备仁义的人,往往都会被抓走严刑拷打,甚至死在牢狱之中。 因此在这种高压之下,冀州百姓自然也就不敢再提王芬和刘备的好。仅仅只是熟人之间的只言片语,当作茶余饭后的一种默契。 可以说,袁绍在冀州是没有民心的。 他唯一能够继续当政的原因,就在于王芬的基础打得太好,近十年治理,风调雨顺,百姓都有饭吃,不至于像黄巾之乱一样,饿殍遍地,百姓不得不造反。 再加上他打压党人,重用冀州世家,所以政治还算稳固,可在民间他的风评其实远不如王芬和刘备。 听闻这段往事,那村壮再也不敢说什么。 村老对张龙说道:“当年刘使君对我们村子有恩,既是刘使君帐下,自无不可。我们村庄的绳索,君且随意取之。” “还请老先生带路。” 张龙说道。 村老便招呼村壮,让躲在山里的村人回去,家家户户把绳索取出来,交予张龙。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数百乡人从山里一个个冒头。 羛阳乡土地肥沃,又临近清水和黄泽,拥有大片的良田,附近却总共只有四个村庄,村人不过上千。 就是因为屡遭劫难,人口大量减少。瘟疫、饥饿、兵灾,都成为了索命的阎王。 在村老的召唤下,四个村子一千多名乡人全都回村去寻找绳索。 陈暮因为张龙带着人去购置绳索迟迟未归而过来查看,正看到大量乡人把家中绳索取出来,堆置在村口地上。 张龙和几位老者正说着什么。 “四将军。” 见陈暮过来,张龙无奈说道:“他们不肯收钱。” 陈暮翻身下马,走过来好奇问道:“几位老先生为何不收取,我们青州乃是仁义之师,此战不仅需要大量绳索,还因为战乱踩踏了你们大量的田地,这些钱财就当作给你们的赔偿。” 最开始的那名村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可是陈少府?” “正是。” 陈暮点点头。 对于老者能够认出他的身份陈暮并不觉得奇怪。 如果把大汉最有名的人排成序列的话,刘虞、袁绍、刘备、陈暮,绝对是目前四个知名度的最高的人。 青州四将军、玄甲重骑、青年文士,不管哪一个,都已经是他身上抹不去的标签。 名震天下,威加四海,绝不是说说的事情。 可以说,陈暮的名气在整个汉末天下,已经是顶流之中的顶流。 老者见果然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君,连忙拱手行礼道:“老朽见过少府君。” “先生有礼。” 陈暮也回了一礼,双方虽然身份地位差距很大,但因为汉朝敬老文化,所以这个礼必须要回。 回过礼之后,陈暮又问道:“先生为何?” “这......” 老者与其他几位村老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些绳索,就当我等送给少府君,以后若是有得罪少府君的地方,还请少府君海涵。” “这样啊。” 陈暮沉吟了片刻,脸色微微变得淡漠了起来,对张龙说道:“张龙,让士兵们把东西拿走吧。” 张龙一头雾水,但既然是陈暮的命令,也只好说道:“唯。” “多谢少府君。” 老者苦笑道。 陈暮叹了一口气,扭过身,跨上紫影,对身边的士卒说道:“记住,这些绳索,都是我们从百姓手中抢来的,知道了吗?” “这......” 正在抱绳索的士兵们互相看看,不知所措。 “知道了没有?” “知.......知道了。” 士兵们只好回答。 陈暮调转马头,默然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村民们低着头,满脸羞愧。 他们......毕竟现在在袁绍治下呀。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决战前后 到傍晚时分,大军押解着俘虏回城。 从晚上开始,就变成了整个内黄县以及城北军营最热闹的时候。 由于城内的监狱过于狭小,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这些俘虏,就只能先捆绑在城内的军营当中。 这也是刘备阵营的很大一个弊端,曹操遇到没法处理的俘虏,杀起来就绝对不手软。 但是刘备不行,一者违背道义,二者他的名望就在于仁义,不能破坏掉。 为此陈暮就不得不连夜派人前往荡阴与内黄之间的邶城,让驻守在邶城的鞠义派遣他手下的黑山军过来把俘虏带回去,送往后方屯田。 除此之外,大部分冀州士兵都已经投降,虽然有少部分逃掉,但还是留下了六七千匹战马。 这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关羽派遣自己的最信任的大将管亥亲领五千士卒,连夜赶往羛阳乡去取。 因为还有一部分骑兵是趁乱逃走了,此时颜良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万一颜良也派人过去,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损失。 当然,还有孙坚的那一批辎重....... 这是自己人的辎重,陈暮不是李云龙,孙坚也不是楚云飞,双方之间没有立场对立关系,这些辎重自然得给孙坚那边送过去,不然他那些士兵就得缺少粮草。 在处理了这些战后事宜之后,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陈暮与关羽在城北营寨之中议事,帐内各将领点齐,除了管亥不在,所有人都在这里。 关羽坐在上首,他与陈暮的官职大小是一样的,一个是前将军,一个是少府,都是秩中两千石,爵位也相同,都是县侯。 所以这里没有官职大小,只有长幼有序。 陈暮则坐在关羽右手下方第一个,然后依次是关平、王丹、管承、张饶等大小将领按照顺序坐列。 司马朗、司马懿、杨修、陈群四人则是坐在旁边一侧当记录军务的文书。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陈暮才笑着说道:“二哥,今日大败文丑,冀州军震动,士气必然大跌。颜良性急促、易慌乱,我们可利用这一点来击败他。” “哦?” 关羽好奇道:“四弟打算如何处之?” “颜良文丑情同手足,得知文丑被杀,颜良必是十分暴怒。怒气会冲昏了他的头脑,让原本畏惧于大哥的心思全部冲淡。我们可今夜就下达战书,约颜良明日决战。” 陈暮献计道:“以颜良的性格,必然应战。到时二哥可出战与之厮杀,战个百八十合,假意不敌,调头就跑。爪黄飞电马快,天下能追到它的,也就赤兔尔。只需要把他引入埋伏圈,伏兵尽出,以射杀之!” “假意不敌?” 关羽大笑道:“小小颜良,何须假意不敌,他根本打不过我,四弟放心,我必斩他狗头。” 陈暮皱起眉头:“二哥,我知你心中傲气,可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此乃为大哥,为汉室江山,为朝廷天子大业尔。” “唔......” 提起刘备和汉室江山以及洛阳天子,关羽一时迟疑,想了想,说道:“四弟怎么知道颜良必定应战,若是他不敢出战呢?” “二哥放心,文丑之死,冀州军士气大跌。如果颜良不敢应战,士气就更加衰落。” 陈暮笑道:“且冀州军都知道颜良文丑以兄弟相称,如果他不为文丑报仇,冀州军如何看他?所以不管是为了稳定军心,还是为兄弟报仇,他都必须出战。” 历史上沮授曾经评价颜良性格急躁,容易慌乱。其实说的就是他脾气不太好,容易冲动犯错,一旦出现错误,就会变得不知所措,最后被人击败。 羑里城之战,颜良就被关羽打得不能还手,因为当时他就出现了慌乱,一慌乱,就差点被关羽砍死。 然后摄于那凌厉刀锋,颜良自此就有了心魔。 可现在的局面已经由不得他,文丑死后,颜良如果不为文丑报仇,冀州军怎么看他? 何况文丑一死,士气大跌,他不重振士气,也是必败无疑。 因此综合种种,颜良只能出战。 “嗯。” 关羽缓缓点头,这个推论,他也比较认可。 陈暮继续劝道:“袁绍还在进攻高唐,大哥那边十万火急,我们这边必须有所行动。颜良文丑一死,魏郡震荡,袁绍大惊之下,只能回师救援,到时候就是幽州、洛阳、青州同时进攻,决战之日,可不能因小失大。” “唔......” 关羽沉吟了许久,面露难色。 这让他很纠结。 实际上关羽并非一个迂腐的人,因为在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由于短时间内无法拿下蔡阳,被迫用计将他杀死。 还有在长沙之战时,与黄忠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最终也是打算用拖刀计把黄忠击败。结果没想到黄忠自己的马出了问题,被绊倒在地上才没有把拖刀计用出来。 但这些都是在比较危急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才用,过五关斩六将被张飞三擂鼓逼得只能用计,长沙之战刘备急于拿下荆南,寻找一块栖息之地。 正常情况下,他还是更希望在战场上与敌将正面对垒,将敌人斩杀于马下,而非用计策,那样实在损自己的威名。 “二哥是觉得这样做有损自己的威名?” 陈暮看穿了关羽的想法,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哦?” 关羽忙道:“四弟快说。” 陈暮沉吟道:“二哥勇武我是知道的,我也相信二哥能把颜良拿下。但颜良必须死,不能让他跑了,所以届时二哥先把他引入伏兵圈,与之大战,若能斩杀最好,若颜良想跑,则伏兵尽出,二哥以为如何?” “善!” 关羽抚摸着长须,笑道:“就这么办!” ........ ........ 就在关羽陈暮这边大胜而归,正在军营当中讨论明日作战的时候。 颜良这边也得知了文丑死的消息。 文丑虽兵败,但还是有一两千残兵还是找到机会逃窜了出去。 这些残兵有些流落于荒野,不知方向;有些藏匿于附近山林,躲避追杀;还有些则顺着官道一路往北,约有四五百骑逃回了繁阳。 繁阳守将从这些残兵口中得知情况,大惊失色,连忙派人通知洹水北岸的颜良。 颜良这个时候都已经布置了今日的巡夜任务,召集营中上下诸多将领安排了一些营寨工作,命令守夜的士兵好好巡逻之后,正准备躺下休息。 一名卫兵急匆匆地来到帐篷外,焦虑喊道:“将军,将军!” “进来吧” 颜良才刚坐到榻上,还没躺下,听到外面喊叫,便一边起身披上丝绸袍子,一边说道:“出什么事了?” “大事不好了将军。” 卫兵一进来,立即单膝下跪,一脸悲愤道:“文丑将军南下击败了孙坚,在回来的路上,被关羽伏击,几近全军覆没,连文丑将军本人,也被关羽斩杀。” “什么?” 颜良只觉得两眼一黑,几欲昏厥,整张脸都像是扭曲在了一起,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半响之后,才悲愤欲绝地喊道:“叔恶!” 卫兵不敢应声。 颜良文丑情同手足,死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另外一个发疯。 过了好一会儿,颜良眼中禽着泪水,狠狠地在桌案上一拍,怒喝道:“关羽,不杀汝,我誓不为人!” “将军!”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卫兵前来通报。 “进来!” 颜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 卫兵看到颜良几近扭曲的脸,战战兢兢地道:“关羽在寨外射来战书,约将军明日与其决战。说将军若是敢应战,如果将军取胜,不仅把文丑将军的尸身还给将军,就连他关羽的头颅也一并送上,若是将军不敢与他决战,就......” “就什么?” “就......说明冀州军全是无胆鼠类,说将军与文丑将军所谓兄弟情谊,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啊啊啊啊!关羽!” 颜良彻底暴怒,抽出腰间宝剑,在帐篷内肆意砍杀。 那两名卫兵害怕至极,连忙跑了出去。 过了片刻,孟岱、史焕、马严、岑璧等部将被这边的动静惊醒,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在帐外被卫兵告知颜良正在里面暴怒,一时间都不敢进去。 等了一会儿,里面终于平静下来,除了浓重的喘息声,就再无其它动静。四人互相对视,孟岱才战战兢兢地撩开帘子往里看。 就看到帐篷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桌案被砍成了十多块,挂着铠甲的架子倒在地上,木塌被砍垮,就连右侧帐篷,也被砍出了几条破口子,呼呼的秋风正往里吹。 “将.....将军......” 孟岱等人鱼贯而入,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才有人上去劝说道:“文丑将军已死,将军还是要节哀顺变,当务之急,要想办法打退敌军才是。” 颜良脸上的泪水已经流干,原本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到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点色彩,这是一种暴怒到极致的表现。 他似乎对旁人说的话充耳不闻,周围人也就再不敢上去劝,生怕颜良提刀砍他们。 沉默了许久。 颜良宛如苍老了十岁,缓缓开口道:“我要与关羽决一死战!” “将军.......” 几人还想说点什么。 颜良摆摆手,缓缓坐到旁边的木塌上,用手拄着刀,平静地说道:“不用说了,明公待我恩重如山,我若是不战,魏郡则失,愧对明公也。唯有死战,上报明公,中报叔恶,下报将士。” 他又何尝不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 文丑一死,大军军心浮动,如果直接撤兵的话,一旦关羽领军来追,立即就变成溃败之势,到时候整个魏郡都会危在旦夕。 所以颜良不能退,也不想退。 人活得越久,就越渴望能够继续活下去。 吕布三十多岁的时候天下无敌,可到了四十多岁,却沉迷于酒色,最终忘掉了自己强悍的武力。 年轻时候的颜良或许还能够屡败屡战,不畏强者,但他也已经四十余岁,也开始害怕死亡,面对关羽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可文丑之死,那种愤怒到极致的心情,又重新点燃了他的战意。 绝境之中,方能展现强者本色。 当做出那个要与关羽决一死战的决定之后,颜良整个人的心情,就仿佛如释重负,全身的轻了许多。 那种曾经直面死亡给他带来的恐惧,瞬间消散于无形,让他升起了浓烈的战意。 破除了心魔,便是再一次的心境提升! 颜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关羽,但他知道,如果连在关羽面前拔刀迎战的心思都没有了的话,那他就彻底完了。 这支军队也完了。 袁绍交给他守卫魏郡的任何,也会失败。 因此不管如何。 颜良决定,哪怕是用自己的命,也要去拼一拼! 他抬起头,对孟岱说道:“你去给关羽回信吧,我接受他的提议,不过不是在明日,是三日后。” “将军......” 孟岱等人欲言又止。 颜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想在三日后决战,一是要做好准备,如果我败了,你们一定要安然撤兵回去。二是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你们去做好部署吧,我累了。” 众人互相对视,过了许久,才拱手说道:“唯!” 几人离开帐篷,又去了孟岱营寨,商议一旦颜良战败,就应该如何撤兵的问题。 但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个方案,还是孟岱提议,差人连夜往邺城去,找逢纪询问该如何处理。 逢纪到第二天早上才得知消息,得知文丑兵败身死,长叹了一口气,又得知颜良决定与关羽决一死战,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便马上开始布置安排。 他认为,决战之时,应该则先由四将中一人领本部人马往北在撤退道路上寻找伏击点,另外三人则率本部人马与关羽进行决战。 如果关羽胜,则此三部人马立即选择撤兵,关羽趁胜追击,之前伏击的兵马就作为断后出来拦截。 如果颜良获胜,便立即进攻,奠定胜局。 这个安排得到了颜良的认可,整个冀州军四万大军,便开始进行布置。 而颜良本人,则在给关羽回信之后,一个人在校场,整日练武,从早晨到夜晚,没有再管军务,似乎他眼中,只剩下校场里的木桩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前三刀 数日后,决战终于来临。 正是八月中秋时节,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似乎到了小冰河时期,就没有了秋天和春天,只有冬天和夏天两个季节。 这几日的月亮很圆,颜良每日从早上练习武艺一直到天黑,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冀州士兵只知道,他的身体里似乎蕴育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这是一种感觉。 当一个人埋头只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人们就总会觉得,他似乎正在为这件事情拼命努力着。 虽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成功。 可正是这种拼搏态度,却感染激励了每一位冀州士兵。 自从颜良上次消沉以来,冀州军视如战神的颜良,就好像一夜之间被打落了神坛。 他不再是个传奇,也不再代表了冀州军。 面对关羽。 他好像再也发挥不了往日神勇。 可时至今日,至少到现在,他们看到的是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 哪怕是死,也要拼死一战! 整个军中,四处都在散播着颜良将与关羽决一死战。如果胜,则冀州军万胜。若是败,他也是在掩护大军撤退。 一时间,受到这个消息的感召,所有冀州士兵士气开始不断提升,竟有种哀兵必胜的感觉。 其实这是逢纪让四名校尉在军中散播的消息,为的是让士兵们知道,颜良正在为他们而战,这样冀州军,也总归是能保证一定士气。 双方大军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两边很有默契地从洹水当中各自取水造饭。 洹水只是条中等河流,河流最宽处不过七八十丈,最窄处只有二三十丈,离得不远,且因为逐渐进入枯水期,水流很浅,有些地方甚至能够走路过河。 前些日子双方在河边互相取水造饭的时候,离得比较远的情况下就会互相嘲讽谩骂,离得较近的时候,就会互相射击箭支。 但到了今日,士兵们隔河相望,也没有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谁都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生死边缘。 袅袅炊烟从双方营寨升起,上午食时过后,也就是早上9点多钟,双方的营寨缓缓打开,密密麻麻,无数士兵从营中走出来,开始集结战阵。 关羽和陈暮骑上战马,在河边的小山坡上远眺,对面营寨内源源不断的士兵正在出来,各军官从上下到下,不断催促着士兵们列好队伍,按照不同的部署,来形成数个井然有序的方阵。 列阵一直从食时末刻持续到了隅中末刻,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是一群游客还好理解,但如果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花那么久的时间才列好阵,这显然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列阵本身就是军队当中时常要训练的一个项目,包括《孙子兵法》当中的十大阵,曹仁的八门金锁阵,诸葛亮的八卦阵,就是把列阵艺术玩到一个很高的水平。 虽然颜良的领军水平不一定很高,可列阵是基础中的基础,领军水平再低,也不至于四万大军,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列好队伍。 这种情况要是出现在洛阳军当中,那各级将领基本是要被砍头问罪的。 “有古怪。” 陈暮目光在场上不断穿梭,对岸的阵型已经摆得差不多,人山人海,无边无沿。 关羽奇怪道:“四弟,哪来的古怪?” 陈暮说道:“我看敌人的阵型一开始很乱,人数众多,在营寨外面不断地铺开,可看起来,总数却一直没什么变化,好像是不断有人趁乱入营,再出营,制造出一种敌人全军尽出的感觉。” 古代战争当中,人数一旦过万,斥候想要清点人数就非常困难。 因此如何确定敌人的人数,往往是通过观察敌人的帐篷数量以及生火造饭的数量来进行判断,比如围魏救赵之战当中,孙膑设下增兵减灶之计,成功让庞涓上当中伏,被孙膑一举击败。 洛阳军的斥候早就观察出敌人大军总数约有四万,四万军队的数量和三万军队的数量还是有所区别。但通过肉眼观察的话,确实很难观察得出来,只能凭感觉。 陈暮久经沙场,敌人有多少人,粗略看过去,就可以大抵能够估摸出数量。可是今日一看,总觉得敌人看似很多,然而数量却不及四万。 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怀疑袁军应该是藏了一部分兵马做伏军,远处有一片丘陵,伏军应该在丘陵之后。” 陈暮想了想,说道:“他们在用虚实之计来迷惑我,恐怕是邺城的逢纪设计,可惜他们的将领实施起来却不怎么样,只通过那列阵不及时,就轻易被我洞察出来。” 关羽摸着胡须道:“看来敌人也做了两手准备。” “不急,先过河再说。” 陈暮扭过头,看向身边的传令兵。 传令兵会意,摇动手中的大旗,远处河岸边已经让士兵们列好战阵的关平、管亥、王丹、管承、张饶等将领便开始率领本部士兵移动。 最先的自然是先锋大将管亥,他领三千人,于洹水下游方向,离颜良本部营寨约四里之处的浅滩开始渡河。 秋季枯水期,河水水位下降得厉害,有些水道宽阔的地方,因为分流比较严重,所以人完全可以迈步过去,最深处也不过是到人的腰部,最浅处仅仅只是漫过脚踝。 既然是下战书与之决战,自然是洛阳军过去。颜良即便再蠢,也不可能应战之后,就傻乎乎地率领大军过河,他难道就不怕洛阳军有埋伏? 不过渡河而击,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充满了危险。哪怕洛阳军士气如虹,不怕埋伏,也不能就这么铁头前往冲。 官渡之战和淝水之战其实都是渡河战争,但为什么两方的情况截然不同? 因为曹操是在官渡河南岸结营,官渡河虽然只是一条小河,但泥沙堆积,有大片冲积扇区域,导致袁军阵型无法摆开,哪怕渡河进攻曹军营寨,也无法攻破曹军营寨,最终由于粮草被烧,形成大溃败之势。 淝水之战则完全不同,这不属于地形方面的因素,而是决策错误。苻坚打算半渡而击,于是让前线暂时后退,等到晋军渡河的军队过来一半的时候,就派骑兵进攻。 结果他完全没想到,他下达撤退的命令让前线以为军队已败,直接让士兵们一片大乱,让谢玄渡河突击成功。 所以纵观官渡之战和淝水之战的渡河战争,就不难发现。渡河战争当中,地形因素和决策因素,往往是赢得战争的关键。地形和决策,不管哪一个出现了问题,都会导致战争的失利。 洹水陈暮早就研究了许久,他发现离袁军下游四里处的河滩不仅水浅,而且河岸地形极为开阔,远处就是一片茫茫的平原,几乎不可能埋伏伏兵。 若是用骑兵进攻的话倒是可行,只要等到洛阳军的军队过河一半,用骑兵从远处突然开始发动进攻。 可惜的是冀州骑兵被一战打垮,颜良手里已经没有骑兵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敢过河的原因。 管亥过河之后,立即整顿队伍,原地开始结阵,掩护后面的军队继续过河。 关羽见关平的部队也开始渡河之后,就对陈暮说道:“四弟,走吧,我们也要准备过河了。” “嗯。” 陈暮点点头,与关羽调转马头,下了小山坡,往远处而去。 从日中初时开始渡河,士兵们一波接着一波,直到日中三刻,也就是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只花了约一个小时,两万多大军就已经全部过去。 在列好战阵之后,大军开始往西缓慢移动,同时颜良部也在缓慢地往东移动,双方都在向着彼此靠拢。 洹水北岸,西侧是颜良的大军,东侧是关羽大军。 北面是辽阔的平原地区,除了南面是波流不息的河水以外,整个战场极为广阔,双方前锋军队一字排开,连绵近一里,等抵达一箭之地外后,终于停了下来。 颜良在队伍最前头,关羽同样在队伍最前头,二人遥遥相望,场面极为安静。 陈暮并没有在这里。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他跑到前线那是找死。 他正在埋伏点,既然是渡河而战,两岸的地形他早就已经派人侦查过。 洛阳军于颜良营寨下游四里处登陆,双方汇聚的话,大概是在颜良营寨下游二三里左右的位置相遇,恰好此间东北方有几处丘陵可以观战。 这片丘陵是位于关羽大军的正北面,颜良大军的东北面。 陈暮在这里安排了一些刀斧手和弓箭手,双方一旦展开决战,按照计划,关羽将会把颜良往这边引,一旦颜良想转头往自己营中跑,则伏兵尽出,加上本部大军,一起围攻他,将他杀死。 事实上这个伏兵计划挺粗糙的,因为本身就是平原之上,附近这片丘陵是双方都要占据的至高点,如果袁军当中有一个像审配许攸这样的人,这个计划都难以奏效。 问题是颜良战术素养水平很低,根本没有想到要抢占关键地形,这就造成了他居然没有派人过来,把敌人大军北侧离得非常近的一个至高点抢下。 要知道,如果他聪明一点,在这里设置一些高橹和军队,光丘陵上不断射出来的弓箭和床弩,就够关羽大军喝一壶的了。 陈暮站在山坡上俯视下方,此地离战场非常近了,只有不到一里。 只是哪怕是一里,也是四百米距离,因此在他的视野当中,远处已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浮动,像是蚁群一样,只能看清楚大概局势,看不清楚具体是哪些人。 此刻战场之上,秋风萧瑟,卷动着地上的尘土飞扬。河岸边的青草在风中缓缓摇曳,洹水静静地流淌,除了飘动的大旗,一切仿佛静止下来。 一股冷厉的肃杀之气,仿佛席卷了整个战场。 颜良轻轻催动着马匹,来到阵中,大刀直指阵前的关羽,朗声喝道:“关羽,你不是要与我决一死战吗?吾的人头就在这里,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哼!匹夫尔!” 关羽冷哼一声,手一伸,旁边的管亥就把青龙偃月刀递过去,接了刀后,催促着战马向前疾驰,手中刀再次往地上倒着拖拽。 颜良瞳孔一缩,这一招他拖刀斩他当初就经历过,乃是先把刀尽量压低,然后猛然拽起劈砍。 其实这种劈砍在物理上就是利用惯性和加速度,如果双手持刀,近距离劈砍的话,就全凭自己的力气,而如果增大挥砍幅度,那么幅度越大,惯性和加速度越大,力量也就会越大。 理论当中,力量最大,破坏力最大的砍法,就是双手倒握刀,让刀背贴着自己的后背,然后用力劈砍下去,也就是劈柴时的那种砍法。 而且最好是从高处往低处跳斩。 这样一刀的威力将会十分惊人,若是一名强者来施展,那就更加恐怖。 关羽因为是在马上,倒不至于双手挥砍,但在马上有马匹的惯性,即便是单手威力也十分巨大,上次颜良就吃了这个亏,去格挡架的时候,手中刀都差点被打落。 但这一次,颜良早就想到了应对办法。 在爪黄飞电已经不足十丈远的时候,他立即拉过马的缰绳,同时双腿夹着马腹,催促着战马转向。 胯下战马立即撒开蹄子,往右侧一个跳跃就跃出了一丈远。 见到敌人居然移动位置,关羽便不得不临时收招,一边拉住爪黄飞电的马绳,让爪黄飞电一个急刹车,一边立即把青龙刀从地上提了起来,左手放下马绳,双手持刀就往颜良的方向一刺。 砰! 兵刃交接,火花迸溅。 “那日在军中不便变动方向,现在在此空旷之地,你以为我还会像之前那样吃你这一刀吗?” 颜良嗤笑了一声。 关羽沉声不应,只持刀挑开颜良的刀,然后顺势下探,砍向颜良腰部。 颜良一夹马腹,马匹移动起来,同时侧刀格挡。 爪黄飞电也迅速跟上敌人战马,两匹马居然原地转起了圈,颜良在挡开关羽这一击之后,迅速还击,居然逼得关羽回刀去挡。 三招! 关羽最猛烈的前三刀,竟然被颜良轻松给破解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胡须乱 关羽的最强杀招,就是前面三刀以势压人,然后步步逼近,打乱对方的进攻节奏,找到破绽之后,瞬间秒杀。 这招几乎无往而不利,特别是出其不意的时候,比如斩杀华雄时,当时关羽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利用华雄对他的轻视,三刀将其斩杀,可谓是将前三刀用得淋漓尽致。 但到了后面,关羽名声传遍天下的时候,这三刀往往就不好使。对付武力值低的轻轻松松,但对付高手,就没那么简单,如蔡阳黄忠等,很难奏效。 羑里城之战时,关羽是在乱军当中,直取颜良。以第一刀拖刀斩,压迫了他的气势。当时颜良周围全是人,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硬抗。 可硬抗的结果就是第一刀起手就被压制,紧接着后面两刀如疾风骤雨般劈来,让他根本难以抵挡,最后差点就被斩杀。 后来颜良痛定思痛,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当初会输的原因。 一开始就被拖刀斩压制,导致先机被人家占据,后面的两刀又没有找到应对的方式。自然也就只得被动挨打,且自己当时确实慌乱了,没有沉着冷静应对。 于是在应下与关羽的决战之后,他在这数日里,不断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通过文丑之死,在极致愤怒当中,让自己依旧保持着平和。 这几日在校场与木人桩练习不一定能够提升他多少武力值,但心境的提升,却是让他能够有了一种自我的升华和成长。 对于一名巅峰状态即将开始下滑的四十岁中年战将来说,临阵还能突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然而颜良做到了。 这或许就是一名在战场上渴望建功立业的大将所能够到达的极限了吧。 颜良破解关羽前三刀之后,顺势找回自己的节奏,抬刀横劈,被关羽挡开,两匹马互相追逐,在原地转圈,顷刻间互相来回劈砍招架,已是过了二十多合。 场间刀光剑影,似有龙吟虎啸之声。关羽长袍飘飘,青龙偃月刀轻巧地在手中旋转,像是变幻出了一条青色长龙,不断舞动。 龙在咆哮,冷艳锯的刀面,在炽烈的阳光下,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颜良亦是丝毫不逊色,大刀不断挥舞,九尺长的刀在手中仿佛蝴蝶般上下翻飞。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股可怕的寒芒,宛如一道皎洁的银辉,将自己与敌人笼罩在月光下。 二人激斗在一起。 又是过了十多回合,关羽瞅准机会,一刀戳向颜良腰部。颜良为躲开这一刀,展现出了精湛的马术,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然后再次跃上马背,大刀横扫向关羽的颈间。 关羽向后一倒,躲开了这一击。却是没有想到颜良刀锋锐利,刀刃几乎是擦着他捆绑胡须的那个袋子绳索而过,把绳索给割断了。 袋子飘落到地上,瞬间二尺长的丝滑胡须就暴露出来,在风中像是用了飘柔一样轻轻摇摆飘荡。 看到这一幕,在远处山坡上正用望远镜观战的陈暮顿时皱起眉头。 胡子太长也不是一件好事,一旦起伏动作过大,会导致胡须飘荡起来,偶尔遮蔽视野。所以古代长胡子的将领打仗,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只是在古代传统观念当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胡须是不能随便割的。曹操以发代首,就是这个原因。 因此根据记载,秦汉武将打仗的时候,往往会用一个袋子把胡子套起来捆绑固定住。 而南北朝到隋唐时期,武将受胡人习俗,会把胡子扎成像辫子一样的结构,如现代出土的隋朝武将陶俑模型,那些隋朝武将就有鱼骨辫和麻花辫形状的胡须。 此时正是汉末,还没有受到胡人影响而把胡子扎成辫子,所以关羽每次作战,也是用袋子把胡须套起来,在外面捆绑绳子来固定。 后来,在土城之战关羽被曹操俘虏之后,曹操因为羡慕关羽的胡子,就问他是如何保养的,听说关羽是用皂纱囊包裹胡子,便令人用纱锦制作了一个胡须袋,赠送给关羽以示友好。 现在关羽套胡子的袋子居然被打落了,这对于战局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胡子的阻碍,很有可能让关羽原本99的武力值,只能发挥96,跟颜良相当。 甚至说不好会落入下风也不一定,毕竟高手之间的斗争,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因为刹那间的视野遮蔽导致战斗失败。 接下来的战斗果然如陈暮预料的那样,关羽受胡子拖累,不能全力施展。甚至有几次,为了保护胡子,关羽都要停下疾风骤雨般的进攻节奏,以防治胡须飘动,遮蔽自己的视野或者将手臂缠住。 反倒是颜良越战越勇,在第八十回合之后,居然开始有些占据了上风。原本最开始的时候,是关羽攻多防少,哪怕前三刀没有奏效,却依旧是压制着颜良,不给他反扑机会。 但现在却变成了颜良攻多防少,大刀不断地往下劈砍挥舞,虬结有力的臂膀隆起的肌肉仿佛充满了无限力量,双方刀刃相撞,火花迸溅,摩擦激斗声不绝。 “二将军危险了。”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远望,虽然离得太远,只看到两个黑点在不断拼斗,但刀光剑影,他们依旧能够察觉到关羽已经隐隐落入下风。 陈暮想了想,反倒是舒展了眉头,笑道:“危险倒不至于,我其实还担心二哥会因为心中傲气而不愿意引颜良前来,现在就不担心了。二哥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到了那个关口,也不得不用计。” 他之前曾经是想用道德绑架来逼关羽把颜良引到埋伏圈,但即便是用道德绑架,以陈暮对十几年关羽的了解,也感觉只是五五之数而已,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关羽怎么想。 但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九成以上了。因为通过关羽计杀蔡阳,引诱黄忠来看,在关键时刻,也绝对不会因为心中的傲气而不选择用比较“卑鄙”的手段。 在关羽的心中,“义”字排第一,其次是汉室江山,最后才是心中的傲气。 所以看到关羽意外落入下风,陈暮反倒是放心下来。 事情也确实如陈暮预料的那样,两马在地上奔逃,溅起大量尘土,战场逐渐被迷雾笼罩,看不清楚。 然而这团迷雾却仿佛是在移动,缓慢地向北面靠拢,慢慢在往这边延伸。 关羽现在也确实如陈暮想的一样,没有办法。 他确实希望与颜良公平一战,可胡子严重妨碍了他的行动。 这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有些不公平。 也不要说什么,你胡子长是你自己的事情,既然要上战场杀敌,为什么不把胡子割掉这种论调。 因为后世的人不能把后世的价值观放在古人的价值观上去做讨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那个年代,只有犯人才会被割掉头发和胡须。这属于一种耻辱,因此关羽是不可能把胡须割掉。 所以既然胡子已经严重妨碍了他,关羽清楚,如果不采取特殊手段,落败是迟早的事情,他就不得不按照战前陈暮所说,带着颜良往埋伏圈走。 做法确实比较卑鄙。 但兵不厌诈,且颜良是跟着袁绍的,不管是为了维护汉室江山,还是为了大哥刘备的事业,关羽都有这么做的理由。 二人不断激战,手中大刀旋转如风轮,尘土激扬,双方士兵大声呐喊助威。 管亥来到阵前,摆下擂鼓,不断敲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嚯嚯嚯嚯嚯嚯嚯!” 欢呼声阵阵。 袁军也不甘示弱,孟岱亦拿出铜鼓,不断敲打。 阵前尘土飞扬,刀刃相撞。 过了片刻,忽然场间兵器碰撞声停了下来,尘土开始渐渐散去。 所有人都看到,关羽和颜良相聚约三丈远,不知为何,颜良居然停下了进攻节奏,停滞在原地,不再继续追击。 二人互相对视,不断喘着粗气,手中大刀下垂,浑身大汗淋漓,汗液早已经沾湿了额头和鬓角。 “怎么回事?” “好像没有战斗了,是体力不支了吗?” “不知道啊,也许是吧。从日中打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多时辰了吧。” 双方士兵议论纷纷,战鼓也渐渐停下来,场面变得安静。 而就在双方士兵不解的时候,场上的颜良对关羽说道:“关羽,你胡须已乱,若是胜你则胜之不武,你回去扎好胡子再来吧。” “哦?” 关羽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也好。” 说罢两人调转马头,各自回营。 那边颜良回营之后,孟岱、史焕、马严等将领连忙簇拥上来,询问情况。 颜良叹气道:“那关羽确实厉害,我与他恶斗了不知多少合,仗着他胡须已乱,才勉强压制,但再打下去,我恐体力不支,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回来休息。” 孟岱皱眉道:“将军,若是这样的话,他也会休息。而且他到时候把胡须扎好,岂不是战力更甚,若是如此,恐怕.......” 颜良大笑道:“诸将勿忧,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打斗间,我察觉他似乎对自己的胡须颇为爱惜,等待会再战的时候,我就猛攻他劲间,逼他只有回防之力,不敢进攻,则此战必胜。”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夸赞道:“将军英明。” 这边关羽也回了营。 他毕竟比颜良年轻数岁,最重要的是他本身为天下一等一的武将,体力惊人,颜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而他正处于巅峰期,所以颜良打了一百多回合,体力逐渐不支,他却犹有余力。 说实话,按照关羽自己的估算,即便有胡须拖累,再战个三百回合不是问题。然而颜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恰好他确实爱惜胡须,因此才答应了颜良的要求。 回到自己阵营之后,关平管亥等人很快簇拥上来,管亥手里拿了一个布袋子,关平第一个上前询问道:“父亲,那颜良答应与你停战了?” “是他主动要求的。” 关羽一边给自己的胡须套上布袋,同时这次多拿几根绳子捆好,一边说道:“不过我已经察觉出来,他体力不支了,再僵持下去,恐胜算不大,所以他才以我皂纱袋掉落为由,暂时停战。” 听到关羽的话,关平大喜道:“若是如此的话,那颜良岂不是根本打不过父亲?即便是耗下去,也能够把他耗死。” “没那么容易。” 关羽把胡须套好之后,下意识地想去摸胡子,却摸到了布袋,苦笑着摇摇头道:“这厮不好对付,几次招数阴险得很,我疑他还有杀招,看来,这次也不得不依靠你四叔了。” 关平几人便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关羽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就再次骑上马匹准备出战。 他很清楚,颜良说是因为自己的胡须而大义凛然地让他回去重新扎好,实际上就是要抢时间休息一下,恢复体力而已。 但关羽和张飞都是那种变态级别的体力,一个普通人在千军万马当中,抡起十几斤重的大刀,砍个几刀就气喘吁吁了。而这些猛将,如项羽、杨再兴、冉闵、夏鲁奇都是有史记载的单人杀百人战绩。 五虎上将当中,关羽张飞黄忠赵云马超五人虽然肯定是比不上这些变态级别的人物,但也就是弱那么一线罢了,特别五虎之首关羽,体能和恢复力都在巅峰期,比颜良强得太多。 因此关羽也没打算就让颜良一直恢复体力,在扎好布袋之后,立即决定再次出征。这次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颜良敢和他决一死战,他必然把颜良斩于马下。 而且颜良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确实是让关羽重新把心爱的胡子好好保护起来,如果颜良没有其它阴招的话,关羽并不打算把他引入伏击圈。 不过关羽虽然来到阵前叫阵,颜良却派人出来说他回去喝两口水,让他再等等,几乎就杳无音讯,过了快两刻钟都没回来。 关羽保持着耐心,依旧坐在马上等待。差不多快半个时辰过去,颜良恢复得差不多,才姗姗来迟。 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傍晚,已经到了日入初时,也就是下午五点钟左右。 夕阳西下,西方升起了大片绚烂的晚霞。 关羽看着已经恢复体力的颜良,冷笑道:“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这次应该也没有借口了。” 颜良沉声道:“关羽,我是看你胡须扰乱了我们决战,才给你回去扎好胡子的机会,没想到你还污蔑于我,看来你不过是一小人尔!” “哼。” 关羽冷厉道:“乱臣贼子,吾必杀汝。” 说罢催马上前。 便在此时,颜良抽刀直戳关羽颈间,刀刃竟是直指他的胡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体力消耗战 胡子? 关羽心中骇然,连忙偏头躲开,同时双手举刀格挡。 砰! 兵刃相撞,再次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眼见关羽架挡住,颜良迅速往后拉刀,然后再次找准间隙往他颈下戳去,目标依旧是关羽的脖子。 其实这也是颜良找到最好对付关羽的方法,因为关羽身上穿了铠甲,从躯体上几乎不可能找突破口,而头部非常灵活,想戳面门的话,很容易被人家躲开。 颈下就不一样了,关羽爱惜自己的胡子,如果是对着他的脖子去戳,关羽只能选择格挡,而不能选择偏头去躲,然后同时举刀反击。 因为你偏头去躲的话,你的脑袋是躲开了,颈部也不可能被敌人的刀刃伤到,可视若生命的胡子又该怎么办? 随着头部的摇摆,胡子也会翘起来,脑袋躲开了敌人大刀攻击范围,胡子躲不掉。 所以颜良非常聪明地找到了一个关羽的弱点,那就是不断地对他颈部出刀,逼得关羽不能躲避,只能被动防守格挡。 卑鄙是卑鄙了点,但确实行之有效。 砰! 又是一次兵刃相接的碰撞声音,关羽这次是下拍将他的刀直接摁在了地上,两匹马不断奔腾,颜良的刀在地上与碎石摩擦出迸溅的火花。 等到自己的刀被拖行一阵之后,颜良腰板一挺,把刀拖了回来,继续故技重施,依旧是瞄准了他的颈部一个直刺戳去。 一时间,哪怕关羽比颜良实力要强一些,居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反击,数合之内,都被压制着打。 远处山崖上观战的陈暮笑了笑,对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说道:“让弓箭手准备。” “二将军似乎并没有把敌将引来呀。” 阿大纳闷道。 陈暮淡淡地道:“快了。” 场间果然形势一变,关羽似乎落入下风,横刀劈砍,格开颜良一击之后,立即拉转爪黄飞电,向侧面北方奔去。 颜良大喜,拍马舞刀直追道:“关羽休走!” 关羽沉声不应。 爪黄飞电顷刻间就已经跑出百丈远,已经出了双方对峙的中心区域,两边的士兵都齐齐望向北方。 作为与的卢、乌云追雪、紫影、绝影、照夜玉狮子等同一级别,仅仅比赤兔差一线的名马,爪黄飞电速度可比颜良的坐骑快得多,颜良一直追不上。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那片小丘陵下,说是丘陵,其实就是几处隆起的土坡而已,在华北平原随处可见,高不过二十多米,附近有一些旺盛的树木和杂草覆盖,密密麻麻,坡后早藏着伏兵。 关羽将颜良引入埋伏圈之后,扭身回头继续与颜良酣战。 因为这个地方依旧处于双方的对峙中心,只是并不是在列阵的中心,而是在双方共同的斜对面。在距离上,更靠近关羽战阵,可依旧离得百多丈远,因此袁军倒也没有起疑心。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兵刃不断相碰。 关羽虽然为了保护胡须,一直没有选择闪躲,次次都是和颜良硬碰硬。 但他本身实力就比颜良强悍,哪怕是硬碰硬,也逐渐开始占据上风,又是一次强拼,在颜良大刀挥砍过来的瞬间,关羽举起镔铁刀杆,横架格住,然后开始用力往前推。 二人怒目相视,谁也不让谁。或者说,本身也不能让,不管谁撤力,除非他能够立即闪身躲开,不然惯性劈下来,必死无疑。 僵持了约两分钟,颜良咬着牙,拼死往前一推,终于把关羽的刀挡开,然后再次挥刀便往前直戳。 关羽再次拍刀,将颜良的刀往地上压住,又一次陷入了僵持当中。 “二哥也找到了应对方式啊。” 陈暮藏身于远处林间,借着茂密的丛林进行观察。 阿大说道:“二将军体魄惊人,那颜良远不及也,如果长时间对拼,必落入下风,二将军这是打算用消耗战。” “不错。” 陈暮点点头。 五虎的体力都是变态级别,即便是曹魏阵营,也就许褚典韦等少数人能够比拟。整个汉末仅仅吕布比他们强一线,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张飞斗马超,马超战许褚,都是从早上一直打到天黑,双方拼的精疲力竭,体力全部消耗光之后才罢休。 关羽今年才三十七岁,正是体力巅峰之时,颜良已经四十多岁了,开始走下坡路。 虽然他也找准了进攻的方向,但关羽就只与他消耗体力,不与之拼招式,不断地用兵刃进行架挡推拉,这种拉锯战总归是体力较差的容易吃亏。 二人又交战了三十多回合,可相比于之前的一百余回合,这次三十回合的体力消耗更多,因为关羽每次都是架挡住之后,都会与颜良角力,拼到最后,两个人的手都十分酸痛。 又是一记拼刀,颜良往前方猛地一抬,把关羽推了出去,大喝道:“关羽,今日天色已晚,我在夜晚看不清楚,明日再来和你决一死战!” 依旧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 但关羽看了眼天色,差不多是日入三刻,也就是傍晚六点钟左右。天色将夜未夜,西方翻着绚烂的霞彩,按照这个情形,估计到晚上日入末刻太阳才会下山。 所以关羽立即喝道:“什么天色已晚,我看分明是借口。颜良,有种休走,今日我必斩汝头!” “关羽,我之前看你胡须乱了,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便大度放你回去整理胡须。如今天色已晚,我想回营休息一日明日再战你都不肯,你这厮分明是卑鄙小人。” 颜良拨马便走。 关羽一边催马急追,一边在后面冷笑怒喝道:“什么大度放我回去,明明是你自己体力不支,找个借口回去休息而已。颜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体魄远不如我,想要回去修养一日再战?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颜良被道破了心思,默不作声,只加速催促战马奔逃。二人一前一后,由于爪黄飞电比颜良的马快得多,仅仅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上次文丑被吓破了胆,顾头不顾腚,很快被关羽追上斩杀。但颜良是知道文丑是怎么死的,自然早有堤防,当关羽马追上来,即将提刀便砍的时候,他陡然回头,拔出腰间短刃向他扔去。 咻! 那短刃划破虚空,向着关羽袭来,关羽为了躲开这一击,连忙一边拉住爪黄飞电的缰绳,同时低头侧伏在马背上,短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 有这么一阻碍,颜良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往自己家的军阵跑去。 远处陈暮皱眉说道:“坏了,二哥上头了。” 阿大看了眼附近山坡林间埋伏的弓手说道:“四将军,二将军追了过去,这弓箭恐怕是射不成了。” 这片山坡离关羽颜良战斗的地方已经不足百步,弓箭平地的有效射程大概在七十步之内,差不多一百来米,不过他们是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射程会更远,所以射百步远轻轻松松。 如果关羽按照计划行事,颜良一跑,他就往东侧拉,此时埋伏的弓手尽出,上千支箭一顿乱射,除非颜良的马能够快过弓箭,不然的话瞬间就会把他射成刺猬。 然而之前因为颜良一直针对关羽视如生命的胡子,导致关羽心中憋着一股怒气,简单来说,就是上头了,知道颜良体力不济,就是要把他斩杀。 所以埋伏的弓手彻底没了作用。 见到这个情形,陈暮迟疑片刻,忽然说道:“快,摇动大旗,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 “不错,现在就去,快!” “明白!” 阿大阿二立即跑到了山坡上,举起旗帜,开始摇动大旗。 山下的关平管亥等人看到山坡上黑点旗帜在飘动,知道这是下达总攻的命令,当下也不迟疑,喝道:“全军出击!”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两万多洛阳大军顿时开始前进,双方距离仅不到半里,也就是三百多米,他们这边往前移动,远处袁军阵型顿时一片骚乱。 孟岱等将领看到颜良在往回跑,关羽在后面追,且敌军已经出动,坐在马上,大刀往前一指大喝道:“敌军卑鄙,阴袭将军,将士们,全军出击,随我杀!” “杀!” 袁军得了命令,同样暴起了惊天的喊杀声。 双方原本是打的武将决斗,瞬间就变成了一场战争,两边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去。若是从高空俯瞰,就会看到左右两边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迅速地向着对方移动,然后激烈地撞在一起。 顿时整个战场箭支乱飞,喊杀声不断。最前排的枪盾手最先相遇,双方盾牌互相碰撞,夹缝间探出来的长枪不断往前刺,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此时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举着一长柄金瓜锤,开始往前冲锋。周围的洛阳军士兵纷纷给他让开道路,就看到他来到阵前,向前一个猛扑,大锤狠狠地砸在了一名举着盾牌的袁军士兵身上,那袁军士兵仿佛如遭重击,整个人瞬间倒飞了出去。 锤子作为武器在三国时期的出场机会极少,几乎没有人使用。因为三国时期的铠甲多为札甲、鱼鳞甲以及锁子甲。这些铠甲的防御力以及覆盖范围都不是很高,普通的枪矛、长柄刀、环首刀以及马槊,基本可以应付。 直到隋唐时期以后,重甲开始流行。普通的刀枪剑矛很难对重甲造成伤害,因此锤、马槊、陌刀之类的武器,开始主宰战场,特别是宋朝,出现了相当多的独门兵器,就是为了对付重甲士兵。 但锤子出场机会少,并不代表它没有用。两军交战,在队伍最前面的往往是枪盾手或者刀盾手,如果有一支铁锤大队,将会给敌人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那名壮汉正是关羽的麾下大将管亥,管亥力大无穷,正适合铁锤,一锤子下去,直接把人砸飞,轰在地面,尘土飞扬。 “管叔,干得漂亮!” 关平骑在战马上,越众而出,趁着管亥打开突破口,立即纵马跳入了敌阵当中,手中小青龙刀左右劈砍挥围,很快打开了一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洛阳军开始涌入。 双方短兵相接,宛如两条奔腾的大河一样撞在了一起。而在互相碰撞的过程当中,又激起无数浪花,关平管亥这朵浪花,也仅仅只是稍大一些。 颜良利用短刃袭击,逼退了关羽,已经迅速靠近自家战阵前。 马匹的速度自然比人快,那边才刚开始发起冲锋,他就已经靠近到袁军不远处。 孟岱等将领连忙派人接应,后方高橹之上,立即往关羽方向射来弓箭。 眼见颜良已经逃入敌阵,关羽也是停下脚步,不再追赶。 倒不是害怕敌人那么多人,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他并非没有这个能力。 只是战阵当然不是两方人对冲那么简单,汉末的时候,正面交锋大家都会用到各种战争器械。 井阑、高橹就是其中两种,这些是给弓箭手预备的。袁军阵中就有大量的井阑高橹,上面无数弓手箭簇如雨点般往下落,即便是关羽也不敢贸然闯进箭雨当中。 等到双方战阵正式相撞,关羽也顺势加入到了战斗里。洛阳军人数虽然比袁军略少,但士气高昂,一路势如破竹,几乎压着袁军在打。 关羽冲锋陷阵,四处寻找颜良旗帜。但数万人的乱军当中,实在难以寻找,只得四处砍杀,率领大军不断猛攻。 只是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了,两边都开始鸣金收兵。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夜幕降临,视野一边漆黑,两方的士兵又如潮水般褪去,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到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月亮悄然爬上东方的高空。漫天繁星点点,在夜幕之下,照耀得战场上尸山血海,到处都是破败的兵刃以及只剩下残躯的尸身。 洛阳军退回了洹水南岸,各营部将也立即清点了人数。战场上死亡的兄弟们这次并没有带回来,天色太晚了,虽然双方都罢兵,但想要打扫战场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 而就在各营清点损失,受伤的士兵得到妥善安置,同时按照平日里训练要求,开始布置防守任务,安排巡逻守夜的时候,主将营寨内,也开始了今日议会。 第一百八十五 将计就计 宽大的帐篷内铺设着地毯,在各将领后方摆了十数盏油灯,关羽依旧是坐在上首,在烛火映照下,本就重枣色的脸更加发红,眼睛虽然是闭上的,但陈暮还是能够看出他的脸上有一丝丝羞愧。 在一起十多年,自家这二哥什么心思,陈暮一目了然。他之前用道德绑架让关羽引诱颜良来伏击圈,就是在迫使他做选择。可颜良激起了他的怒意,把事情搞砸了。 这种羞愧倒不是完全对陈暮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他是感觉因为自己的原因,错失了一次战胜敌人的机会,主要愧对的是刘备和汉室江山。 “四弟......我.......” 在场间沉默了许久之后,关羽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此战未胜,皆我之过也。” 能让心高气傲的二哥认错可不容易。 陈暮一边心中感叹,一边脸上笑意吟吟地道:“二哥何过之有?” 关羽苦笑道:“若非我执意要与那颜良死战.......也许我们早就击败了他们。” “非也!” 陈暮站起身,环视众人一圈道:“正是因二哥,我才想到了击败敌人到办法,此战功劳首在二哥。” 关羽顿时皱起眉头道:“我放跑了颜良,难道不是我到过错吗?此战,我会向太尉上书请罪,自降俸禄官职。四弟,切不能因兄弟之义而包庇于我。” 陈暮笑道:“孙子曰: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者如水,本就无常态,之前我们制定到计划是斩杀颜良,敌军士气大跌,自是不战而胜,然今日一战之后,我却想到了一个歼灭敌军之法,杀一颜良,又如何比得上歼灭数万大军让袁绍来得震撼?” “哦?” 关羽惊讶道:“四弟有何良策?” 陈暮轻声说道:“今日我观敌阵,乃有疑兵之计耳。此地离邺城已经不远,恐怕袁军也做了两手准备。一旦颜良落败,则立即往北逃遁,而在道路之上,必设有伏兵,因而我军今日即便杀死颜良,也不过是取胜,而非大胜,若敌人全部安然逃回邺城,我军依旧不好行动。” “四弟到意思是?” “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不错。” 陈暮继续道:“敌人设伏于道,我军若要追赶,必然中伏,所以我们只能战胜颜良,而不能尽歼其军。然而我们现在已经得知了他们的意图,那自然就是占据了先机,我回营之前,就已经派人往邶城,令鞠义前来,他们伏击我们,我们反伏击他们,两面夹击,必歼颜良于野。” “歼颜良于野......” 关羽沉吟许久,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司马懿喃喃道:“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谓之神......”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月明星稀,雀鸟南飞,已经是中秋时节,天空皎洁到月色凉得像水一样,圆盘到月亮挂在天空,将大地渲染成一片银白色。 袁军营寨之中,此时颜良正在与诸多将领们商量议事。 经过一日折腾,颜良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关羽到套路,关羽惯用的招数就是开局三板斧,三刀下去,你不结束那他就只能通过正常战斗来获取胜利。 而正常战斗,颜良也自认为与关羽不过五五之数,顶多是体力有所不如,一二百余回合后就会落入下风而已。 “叔恶死得冤啊。” 颜良感叹。 文丑到年纪比他小,跟关羽差不多,体力犹在他之上,如果不是因为文丑心态出现了问题,正面与关羽较量,只要抗住前三刀,是完全可以与关羽恶斗个数百回合,不惧于他的,可惜......可惜...... 虽然心中感叹文丑死得冤枉,但颜良还是打起精神来,别看他试探出关羽的实力跟他相差不大,可一番恶斗下来,他也隐约能够感觉到关羽那充沛不像人一样的变态体力。 其实四十多岁到年纪,真如果说开始走下坡路到话,也落不了几点。黄忠四十二岁还能维持99点的武力值,和吕布拼了个旗鼓相当。 颜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下滑得那么厉害。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他体力上限确实不如关羽。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是不同的。 有些人力气可能比你还小,但耐力就是比你强。马拉松到比赛当中,一个能扛起六百斤大理石健步如飞的大力士,却跑不过一个只有一百斤的瘦子。在各类拳击比赛中,互相拼斗半天,靠体力耗赢对手到比赛也是不胜枚举。 耐力同样是一名武将武力值的一项参考标准,如项羽、杨再兴、冉闵、文鸯、夏鲁奇这些正史记载到百人斩大将,无一不是体能极具充沛之辈,耐力和武力,都属于人类的极限。 关羽体力和耐力或许比上述这些人差一点,但也属于仅次于人类极限了。颜良别说跟上述这些人比,跟五虎比起来,也是弱一个档次,自然比不得关羽。 因此在一日拼杀之后,他也是明白过来,想正面击杀关羽,实在是过于困难,要想战胜对手,就得出奇招了。 “将军今日血战关羽,将士们士气大振,我看那关羽也不过.....额,我看洛阳军也不过如此,明日不如就此决战,正好将洛阳军一举打出魏郡?” 孟岱此时出声,他本来想说关羽不过如此,但后来一想,自家两大将军,文丑与颜良,一个被关羽三刀砍了头颅,一个打了半天不分胜负,如果说关羽不过如此,岂不是骂了这二位?因此只能硬生生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去,换成了洛阳军。 颜良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关羽实力与我可能相差不大,然其体力极为旺盛,我不如也。今日我也是强撑着才能让大家没看出端倪,其实我有两次体力差点不支,被他斩于马下,明日决战,恐不好对付。” “唔.......” 众人沉吟了起来,今日恶斗的时候,颜良确实借口关羽的胡须乱了,所以才罢战回来休息休息,当时众将士还替他担心,后来颜良却说找到了对付关羽的办法,这才放心。 想到这里,马严提出疑虑道:“将军虽说体力不如关羽,但不是找到了对付关羽的办法吗?我见第二次打斗的时候,关羽已落入下风。” 颜良苦笑道:“他虽然落入下风,但我想击败或者杀死他,几乎不可能,僵持下去,最后还是我体力不支,勉强逃回来。所以继续打下去,我必败无疑。关羽此人的体力之旺盛,当真是我平生首见呐。恐怕吕布之能,也不过如此。” “这......” 几名将领面面相觑,严格来说,冀州军士兵也不算差,但正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洛阳军以精锐为主,往往一万大军能抵冀州军两万,再加上关羽勇猛无敌,导致冀州军畏敌如虎。 最重要的是,自冀州军视如战神的颜良文丑接连在关羽面前失利,特别是文丑三刀被斩掉了头颅之后,冀州军的士气大跌,很难与士气如虹的洛阳军抗衡。 原本颜良视死如归的与关羽决战,好歹提升了一部分士气。可现在颜良却说,自己打不过关羽,一旦把真相暴露在士兵们面前,士气大跌,即便是全军出击,与洛阳军决一死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几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颜良这人其实非常骄傲。但能让这样一个骄傲的人都承认自己打不过的对手,也只能说明一件事情——现在的关羽,即便与到吕布,怕是也能有一战之力了。 这个世界不存在鬼神,但一个人到达他所能够到达的极限之后,带来的效果就与鬼神无异。比如项羽、冉闵这样的人,作为统帅的时候给一支军队带来的士气增长是无穷的。 关羽现在就是这样的效果,或许出动一千人,可以把关羽围杀死。 但当他同样带了数万大军的时候,在他如战神般的士气增幅下,他的士兵也全都变得十分强悍。 刘邦能战胜项羽不是因为刘邦有多厉害,是因为他有张良、韩信、陈平、萧何四大谋士。 特别是张良和韩信,一个满分战略天才,一个满分战术天才,当武力值天花板遇到了这几个智力天花板,最终也只能饮恨。 然而饶是如此,项羽也是多次击败刘邦,把刘邦逼的抛妻弃子,可见猛将之能。 现在的冀州军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士兵们整体士气、精锐程度都比不上洛阳军,人数也只是略多一点而已。 如果颜良能够战胜关羽,士气大涨,则还有一战之力。 可颜良打不过关羽,士气又会继续往下跌,就导致他们更加打不过洛阳军,形成了一个死结。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撤兵回去?” 颜良皱起眉头:“敌人都已经打到魏郡了,明公还在平原,如果我们现在撤兵的话,岂不是让敌人大军包围邺城?”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即便我与关羽就这么耗下去,也绝不撤兵,除非我死了。” 颜良摆摆手。 他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作为一名大将,他曾经有过畏惧死亡,从而导致在面对关羽时出现了心魔。 可自从文丑死后,他就已经视死如归,重新突破自我,武力值比之从前更甚。 这种感觉通俗点来讲,就是从自卑变得自信。 一个人如果心理特别自卑,哪怕他有100的战力,也只能发挥出90。但如果一个人心理变得自信起来,100战力,往往能发挥出120。 当然,自信还是得跟自负区别开来。 自信是自信,自负是自负。 如果颜良现在觉得自己信心满满可以一刀把关羽斩于马下了,那就彻底进入自负状态,也就是俗称的眼高手低,这种情况,会变得十分危险。 好在颜良也是四十多岁的成年人,久经沙场,倒不至于在心境升华之后直接变得自负。 所以他确定自己不怕死,但不怕死,不代表能够战胜关羽,就好像一个人善于游泳,不代表他不会被淹死一样。 只是打不过关羽,依旧是个死结。总不能一直出去打一会儿再回来歇一会儿吧,时间一久,将士们总归会看出端倪,一旦他们心中信仰崩塌,离全军溃败也不远了。 见颜良不打算撤退,几名将领都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孟岱迟疑半天,忽然想起来岑壁还在北面十多里外的洹北亭一带设伏,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将军,我倒是有个办法。” “哦?” 颜良见他有主意,问道:“什么办法?” 孟岱说道:“逢督军曾让岑壁设伏,作为拦截追兵之用。我们为何不故意诈败,引关羽追击,士兵们以为将军打败,纷纷逃窜。等到洹北亭时,伏兵杀出,将军再引军回击,必然士气大涨,可击败关羽!” “伏兵吗?” 颜良沉思道:“数万大军前后进退,可不是那么容易。一旦闹不好,就是诈败变成真败了。” 孟岱就说道:“所以明日将军可先令两部往北撤退,然后自领一万大军与关羽一战,待诈败之后,这一万大军先护着将军撤退,此时另外两部沿途阻击,让关羽以为这些就是伏兵,放松警惕,等到洹北亭时,再大军尽出,将关羽拿下!” “这样吗?” 颜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孟岱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四万大军,分批次往北先撤退。 颜良只带一万人先与关羽对战,虽然一万人和三万人的区别太大,很容易就被看出来,但关羽为人骄傲自负,在击败他之后,必然继续追击。 追击的过程当中,另外两路大军不时出来阻挡,但关羽大军必然士气迅猛,很快就会把这两路大军击败。 然而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先破颜良的时候,关羽军是士气最高的时候,再追击,破第二路,第三路,到第四路的时候,士气肯定也下降得差不多。 此时埋伏在洹北亭的岑壁引军杀出,联合溃败的其它路,立即开始做调整反扑。 到时候迎头痛击,说不好还真能击败关羽。 想到这里。 颜良点点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就这么办!” 第一百八十六 鞠义复仇 当东方天际刚刚翻起鱼肚白的时候,洹水北岸通往洹北亭的官道上,有数十匹快马趁着灰蒙蒙的天色快速往北疾驰而去。 魏郡就是后世的安阳市到邯郸市一带,最南包含了滑县、浚县,最东包含了冠县、馆陶、大名等,中间有上千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无数的田园、乡村、亭镇。 作为得天独厚的华北平原一部分,魏郡自古以来就是黄河以北的人类发源地之一,在春秋战国时期,属于战国七雄当中魏国的领土,称雄一时。 而洹水离邺城不过一百余里路,这中间倒是没有了其它县城,可乡亭无数,村庄百姓也无数。官道两侧多有坞堡、村寨,这些年随着黄巾之乱以及董卓之乱后,天下百姓人人自危,无不结堡自守。 根据《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史料记载,坞堡初成于西汉末年王莽篡汉时期,发展于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时期,大规模蔓延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如果说王莽篡汉时期坞堡还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东汉末年,整个北方都是坞堡庄园,特别是河北地区,几乎只要有大家族,就一定会脱离乡里亭的结构,制造出庄园堡垒。至于魏晋南北朝,几乎全天下都开始流行坞堡。 所以此时通往北面邺城的官道之上,每行走约七八里,必有一庞然庄园。外面有围墙保护,或是引水入院,以做护庄壕沟,或是建造高撸墙塔,上面设置有弓箭手警戒,以随时准备应对袭击。 洹北亭便位于洹水北面,附件的几处村庄多为同姓,有大家族支撑,早就联合起来,结成坞堡自守。坞堡位于洹北亭南面官道约二里处,占地数百亩,村人三四千。 这个时候坞堡外围的塔楼上昨夜值守的民兵正在昏昏欲睡,按理来说,这几年河北局势稳定下来,坞堡虽然早就存在,但不应该还派人值守。然而随着冀州与洛阳、青州、幽州的战争全面爆发,各大世家豪强亦人人自危,重新开始布置防御。 陈暮率领洛阳军北上进攻魏郡的时候,沿途见过太多这样的堡垒。或者说,早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太多。包括当初跟着卢植北上易阳,收拢胡志胡平胡勇父子的时候,沿途看到被攻破的坞堡便不知凡几。 对于这些坞堡,洛阳军采取的态度是尽量以让他们归顺朝廷为主。实在不愿意的,也不勉强。但为了防止这些坞堡屁股坐歪,陈暮对它们往往采取内部攻破为主,比如拉拢内部的一些实权派系。 因为河北地区坞堡遍地,他们属于地头蛇,洛阳军以朝廷大义自居,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将他们消灭。可留着他们,很容易出现那种屁股坐歪的坞堡主给魏郡那边通风报信。 比如说,洛阳军今天开始进攻繁阳县,军队开拔,顺着官道一路过去。后续还有粮草、后备军、各类辎重车辆,沿途就会经过这些坞堡。 坞堡大多位于官道附近,离得不会太远,如果坞堡内部的人仔细观察,每日数车马,别说洛阳军的士兵人数,就连辎重车辆,粮草数量,武器装备的储备,都能摸得一清二楚,一旦给魏郡那边上报过去,对于洛阳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洛阳军每到一地,沿途各类坞堡庄园,都要对其进行渗透,不管是监视本庄的人,还是潜伏其中,观察敌人情报,都非常有用。 这些工作就交给军情司来做,陈暮重视情报工作,军情司对冀州的渗透是全方面的,正因为这样的细节工作处理到位,也确实阻止了不少屁股坐歪的本地豪强和庄园主,为夺取内黄县立下汗马功劳。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洹北亭南面的这个赵家坞堡,其实也早就已经被军情司渗入。这名军情司的探子,勉勉强强算起来还是陈暮的一个亲戚——秦罗敷的族人。 秦氏在赵国也属于豪强大族,在举家迁往青州之前,也曾拥有这样大的庄园,整个宗族数千人,在赵国乃是一方拥有数万亩田地的大地主。 作为老丈人,秦风对于陈暮的支持还是非常大。不仅把整个宗族搬入青州,还让宗族的家兵加入青州军为刘备作战。 军情司招人都是军队骨干,其中一名秦氏族人,论起来还是罗敷的一名远房堂兄就成为了军情司的一员。恰好此人的妻子为洹北亭赵氏庄园的旁系女,因而说动老丈人,帮他潜入赵氏庄园,在河北卧底已近两年。 在古代熟人社会当中,这样潜伏还是非常困难。因为整个河北豪强都知道,原来的赵国大豪强秦氏已经投靠了青州,举家搬迁至临淄,继续留在冀州的豪强自然唯恐避之不及。 秦氏子跟赵氏女都是偏房中的偏房,宗族地位不高,自然不存在什么联姻问题。甚至两方的宗主都不一定知道他们的婚姻存在,毕竟一个宗族少得数百人,大得上千人,如果一个族长什么都知道,各家各户的关系都理的清楚,那就太夸张了一点。 然而宗族内部人员和赵氏女家中比较熟悉的近亲近邻大多是知道此事的,因此一个敌对势力的秦氏子忽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只要不是傻子,赵家附近的近亲近邻都隐隐能够猜到一些事情,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熟人社会就是这样,哪怕是都已经隐隐猜到。只要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在关系非常要好的情况下,大家也愿意去装这个糊涂,不起拆穿,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所以当陈暮决定开始对冀州军将计就计,两面包夹的时候,沉睡已久的军情司仿佛一夜之间醒了过来,开始了他们的作战策略。 天色才刚刚发亮,那位叫秦严的秦氏子就出了庄园大门,从侧面来到旷野,庄园位于官道西侧约一里外,侧门是西门,外面有大量的田地,顺着田埂往北,还有无数池塘、桑田,以及几处不高的丘陵小山,山林茂密,附近原来还有片森林,林间树木葳蕤,郁郁葱葱。 秦严走了约一刻钟,终于到了三里外的丘陵小山之下,那边有条小河,是洹水的一个支流,河岸边草叶茂密,在一颗树下,或站或躺了四名汉子,见到他过来,纷纷站起身。 “节从!” “嗯。” 秦严点点头。 军情司自上而下分为五个等级,最低等是司卫,五名司卫为一组,负责一个县的情报工作,他们的首领就是节从。 节从只对司长负责,司长负责一郡之地的情报工作,比如魏郡的司长如今就潜伏在邺城。 然后就是令史、曹史、主记、曹掾四大主官,最后才是陈暮这个司命。 秦严虽然只是个节从,但负责的区域还是很大,主要是内黄以北的大片乡亭区,上次文丑南下直奔黎阳的消息,也是他探查得知上报给陈暮。 他麾下的几名探子都分散在各个乡野,军情司经费充足,每一名司卫又能继续发展下线,因此视野覆盖了附近几乎所有乡亭。 一名司卫说道:“节从,司命让我们查到袁军伏击的位置,我只能查到在亭北南麓的小山一带,具体情况不明。” “为何不明?” 秦严沉声问道。 司卫答道:“那一带方圆数里都被袁军哨卡拦截住,我派的乡民都不能过去。” 秦严说道:“司命这次下的是死命令,必须把敌人情况摸清楚,我们死不足惜,但此事事关明公能否击败袁绍,事关朝廷能否收复天下,我等必须用命去搏一搏。” “若是如此的话.......” 一名司卫想了想说道:“今早的时候,我见有大量的游骑往来于洹北亭与洹水之间的官道上,不仅官道,连各村亭乡道,也有袁军哨卡,恐怕要有大行动,不如去伏击一队哨卡,逼问情报?” “没那么简单。” 秦严摇摇头:“普通的哨卡士兵只是遵照上意做事,不太可能知晓袁军的军事行动。” “那节从的意思是?” “我们去抓一队游骑,他们肯定知道!” 秦严目光闪烁着寒光。 几名司卫对视一眼,默默地点头。 军情司的人员补充基本都是青州军当中精锐当中的精锐,不然的话,一郡之地也不会只有不到百名军情司探子。 捕猎一队游骑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存在。因为所谓的游骑,就是探马和斥候。 这个兵种在后世就是侦察兵,同样是一军最精锐的部分组成,战力强悍。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队游骑并不是只有几个人,而是有十多个人,古代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斥候出动往往都是两队以上,甚至有数队组成的斥候大队也有可能。 军情司司卫虽然是百战精锐,可要对付两队以上的斥候,确实难如登天。但军令如山,秦严既然打算冒这个险,他们也不得不准备开始作战了。 几人迅速安排了任务,各回各自据点,去取刀枪武器,还有渔网、绊马索、绳子、锄头等工具,再准备重新集合捕猎游骑。 这边秦严才刚回赵家坞堡,还没有回到堡内,外面乡野田埂间,远远地忽然看到十几人蹲在池塘边。 他顿时警惕起来,这些人站坐姿势显然不一般,但当看到其中一人模样之后,顿时放下心来。这个人是原来负责内黄情报工作的节从,现在内黄被洛阳军掌控,被司命派来当联络他的联络人。 “老秦。” “老周。” 二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周节从介绍一名戴着铁面具的汉子道:“这是陶校尉。” “陶校尉。” 秦严拱手行了一礼。 鞠义被袁绍所害,妻子尽被处死,因此化名陶破虏,要找袁绍报仇。 陈暮最开始其实并不是很信任他,虽然知道鞠义对袁绍极为仇恨,然其本身性格过于骄纵,用得不好容易噬主,所以他只想利用鞠义练练兵,并不想让他掌控实权。 但时局在不断变化,现在朱儁大军包围了安阳,牵扯了魏郡大量兵力,再从后方调兵过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让后方的鞠义临时补上。 鞠义说道:“少府派我前来伏击袁军,我大军已经离此地不过五十里,外围的袁军哨卡太多了,你们找到袁军位置了吗?” 秦严摇摇头道:“我们虽然潜伏在本地乡民当中,但袁军哨卡不允许我们四处查看。大路已经被封锁了,我们除了乡野田间以外,哪里都不允许去,目前只能查到袁军伏兵在亭北南麓的小山一带,具体情况不明。” 鞠义瞥了他一眼,如果是以前在先登死士营的时候,下属要是给他上报这种不确定的模糊信息,早就被拉出去砍了。但一来他现在寄人篱下,二来这次袁军行动确实比较严密,或许他们也没办法。 想了想,鞠义就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秦严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打算去活捉一队游骑,询问情报。” 鞠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哈哈大笑道:“正合我胃口,我与尔等同去!” “那就请校尉稍等片刻,我回庄取兵器。” 秦严拱手一礼,扭头往庄园而去。 坞堡当中并不止一个庄园,而是有数个乃至十数个,这个庄园便是秦严栖息之所。 过了不到半刻钟,秦严便全副武装地出来,腰间带刀,拖着渔网。 一行人也不废话,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迅速行动。 秦严带着他们又回到北面小河边树下等队员集齐,有了鞠义加入之后,原本视死如归的一次行动顿时就有了十成把握。 鞠义并没有插手他们的行动,但秦严和老周配合紧密,十名军情司探子快速布置工作,有人去放哨,有人挖地坑,有人埋绊马索,有人准备撒渔网,分工明确,准备充足。 “来了来了。” 一切就绪,又过了约两刻钟的时候,天色彻底开始变亮,差不多到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放哨的士兵回来,向大家发出警示。 其实已经不需要警示,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几乎是在放哨的士兵回来的同时,地面就已经震动了起来。 看着严阵以待的军情司司卫们,鞠义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有这样一群人,袁绍安能不败? 他的仇。 也终于可以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战之日 噫! 砰! 先是一声马蹄嘶鸣,紧接着“砰”地一声,连人带马,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不止是一人,跑在最前面的五名斥候都没有逃过,因为离得近,没有来得及止步,全被绊马索绊倒。 顿时泥土飞扬,前面的陷马坑离溅射出大量的灰色烟尘。 秦严选的埋伏点非常好,官道的左侧是一个矮坡,下面是附近村庄的一块菜地,人藏在土坡下面的反斜坡,上面官道的人根本看不见。 而右侧则是一片土沟,上面长了茂密的杂草和一些树木,司卫们用树枝覆盖在身上,就趴在道路两侧的蓬蒿荆棘丛里。 几乎是敌人游骑过来的瞬间,绊马索从地上被拉起来,将最前面的几名游骑绊倒,司卫们立即冲了出去。 吁!! 后面的第二队和第三队游骑同时拉起缰绳,让自己胯下的战马停下来,同时其中一人扭头往回跑,其他人则是第一时间抽出腰间的武器准备战斗。 往回跑的这人并不是胆小怕事,而是要立即回去报信。斥候游骑的任务,并不是在荒野上与敌人进行战斗,而是查探到敌人的情报之后,要第一时间给本营那边进行反馈。 所以在很多次的斥候交锋战斗中,在侦查到敌人情报之后,往往都是迅速分散逃走。只有实在逃不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拼死一战,掩护队友把重要情报带回去。 袁军的斥候小队已经是精锐当中的精锐,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大后方会出现敌人,可先走一个报信,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然而就在那名游骑第一时间扭头往回跑的时候,一直冷箭嗖地从旁边林间飞来,径直贯穿了他的喉咙,鲜血顿时涌出,游骑满脸不甘地从马上倒下去。 鞠义放下手中的弓箭,抽出腰间的刀,率领他自己的十多名亲卫从林间涌出来,对着中间的游骑们虎视眈眈,将后面的道路堵塞住。 前面是军情司的司卫,后面是鞠义率领的亲卫,两边已经呈现包夹之势。 袁军两名游骑队长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仅仅一个眼神交流,几乎同时知道了对方心中的答案——分散突围,各安天命! 这本来就是斥候常见的一个战术,如果有的选的话,他们也不愿意这么选。但乡亭官道不比平原地区,左右两侧有大量的田园、村庄以及一些丛林、丘陵,地势非常复杂,不利用骑兵逃跑。 且敌人前后将他们包围夹起来,要是前后冲的话,基本就是选择和敌人硬拼。在人数少于敌人,周围又有大量绊马索、陷马坑之类的陷阱,直接莽撞冲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突围! 没有任何犹豫,后面的游骑队长大声道:“回头,杀过去!” 五名游骑集体回头,举起手中的环首刀。 前面有陷阱,直接冲的话会落入陷阱里,后面的敌人人数更多一些,但至少没有陷马坑,只要冲过去,就有一线生机。 另外四名游骑则是分散,有人往左侧小树林里跑,有人往右侧田埂菜地里冲,顷刻间众人就做鸟兽散。 鞠义没有去管军情司那边,他是后方练兵大将,和军情司也没有什么交集,自己训练出来的手下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一套配合,军情司那边也有他们的打法,互相掺和只能添乱,因此各管各的。 几乎是在五名游骑冲过来的刹那,鞠义就死死地盯住了径直对着他冲来的那名游骑队长。他又把手中的刀插回了刀鞘,双手张开,手指头不断地虚握以调整姿态。 作为西凉人,从小与马匹和羌人打交道,鞠义太清楚怎么空手去控制一匹正在全力加速奔驰的马。或者说,这种事对他来说太小儿科。 如果是一匹已经开足马力狂奔的战马,或许还有难度。但不管是汽车还是马,从起步到最高速度,都需要一短时间做铺垫。燃油动力的汽车从零加速到百最少也得四五秒呢,更别说一匹马。 所以实际上才刚刚起步的一匹战马在鞠义眼中,还不如人跑得快。他双手虚张,顷刻间马匹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门前,眼看就要一头撞在他身上,将他撞飞的时候。 就看到鞠义身子骤然一缩,侧身躲开。然后双手猛然环住了战马的脖子,借助战马的力量整个人瞬间弹起来,一脚飞踢,将马上的斥候踢下去。 “砰!” 斥候队长重重地摔在地上,战马却被鞠义夺走。 不止是他,其他斥候也一一被鞠义训练出来的精锐亲卫制服,这些人三四人一组,或是正面吸引注意力,或是侧面偷袭,一个个身手矫健,配合紧密,很快就把五名斥候全部拿下。 而那边军情司的十名司卫也不敢示弱,他们虽然不像鞠义那样,因为出身于西凉,有特殊地对付马匹的办法,但却准备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工具。 比如绳子制作的套马索,渔网,叉子之类。 几乎是在这边的四名游骑分散逃走的瞬间,几张大网就直接撒了出去,首先被困住的就是两名往菜地里跑的游骑,菜地泥土质感很软,马匹根本跑不起来,轻松就被渔网给网住。 另外两名一人被藏在草丛下的司卫用叉子合力给活生生地叉下来,一人则被连环手弩近距离射成了马蜂窝,总计十五名袁军斥候,瞬间就全军覆没。 没办法,这已经是袁军斥候唯一能够逃跑的办法。因为官道的宽度并不适合九名骑兵一起并排跑,甚至只适合三人并排。 如果九人一起回头的话,人家只需要把绳索拉起来,弄倒前面的三人,后面的几人全要被自己人绊倒。 所以分散突围只能是所有策略中的唯一选择,可惜的是,还是敌不过鞠义和军情司。 鞠义是太熟悉马匹,军情司则是妙招齐出,无所不用其极。 双方各有千秋。 在抓了一批俘虏之后,一行人立即快速打扫战场,然后押着马匹和俘虏飞快地逃离现场。 袁军的斥候并非只有这么几人,而是一批接一批,作为一支拥有四万人的大军,颜良麾下绝不可能就只有几十名斥候,而是拥有数百,乃至于近千。 他在北面官道安排伏兵,来回传信的斥候不断,一旦被人发现有一批斥候失踪,很快就会起连锁反应,让敌人警觉起来。 而打扫战场让敌人没有警觉就不同,毕竟斥候是从本营往各部传信,少了一批,只要不是本营那边察觉,其它各部是不知道的,所以现在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在争取时间。 俘虏被抓到了数里外的一处军情司隐蔽据点当中,鞠义一直在房间外没有去过问。抡起拷问水平,他肯定也没法跟从事特殊职业的军情司探子相比。 过了一会儿,秦严和老周出来,对鞠义沉声道:“陶校尉,问出来了,袁军的所有部署,一切详细作战全都交代得很清楚。” 鞠义略微惊讶,他没有第一时间询问敌人的部署是什么,而是问道:“袁军的精锐斥候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居然这么快全招了,我倒是没想到袁绍麾下的士兵竟然变得如此差劲。” 失去了自己以及先登死士之后,袁绍果然变得越来越不行了。就连一军之精锐的斥候兵,竟然都变成这样。要是换以前的先登死士,怕是到死都不会吐一个字。 然而秦严和老周却是对视一眼,笑道:“其实倒不是袁军精锐变得差劲,而是司命曾经给早期军情司司卫们训练过审讯技巧,除了肉体折磨以外,司命说最重要的是打开敌人心理防线,而最简单有效的,便是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 鞠义一脸纳闷,这个词倒是新鲜得很。 “简单来说,就是分开审讯,我们提出的条件就是最先招供的人放一条生路,其他人则死。” 秦严解释道:“我们这次抓了十二个俘虏,这些人肯定不是人人都视死如归,只要一个人开口,那么就很容易获得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 鞠义明白了,脑子里思绪万千,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南方,忽然想起了当初陈暮和刘备一红脸一白脸劝降自己的时候。 那个时候,或许也正是在利用自己复仇的心理,他们才故意激怒自己的吧。 ....... ....... 一大早,洛阳军就再次开始出动。 各营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样,士兵们列着整齐的战阵来到营外校场集合。 等各营都集合之后,所有人才开始往营外走。 整个军营外面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各营士兵按照部署顺序就位,他们列好队伍,踩在夯土地面上,尘土四扬,发出整齐的“咣咣”声。 乍一看上去还有点兵荒马乱,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两万多人的军队,整齐得像是两千个人在开大会一样。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很高的纪律性,在溃败的时候容易盲从,在列队的时候,一样也会形成服众。 因为那些不服从管理的刺头要么就已经被踢出军队,要么就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陈暮骑着马匹在玄甲重骑的保护下从军营里出来,不远处关羽正在指挥着麾下士兵开始往河边移动,他身上绿色长袍随风飘动,整齐的胡须这次直接扎成辫子。 “司命!” 几名司卫悄然靠近过来,对他说道:“前面有消息过来了。” “哦?” 陈暮翻身下马,询问道:“什么情况。” 司卫取出一份简易地图,在上面比划着道:“袁军总计约四万大军,由校尉岑壁领一万人驻守在洹北亭南麓的林里,此林乃往北官道必经之路。” “嗯。” 陈暮点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还有呢?” 司卫又道:“校尉孟岱领五千人埋伏于北面官道口,说是一旦前面颜良败退,他就作为第一道援军为阻挡。” “紧接着是校尉马严,校尉史焕,此二人分别驻扎于洹北亭南面的赵家坞堡一带,以及离官道口约三里处的阳平乡,袁军每隔数里,就埋伏了数千人马以做策应。” “袁军这是在做分段阻击呀。” 陈暮沉吟道:“陶将军那边是做什么打算?” 司卫道:“陶将军已经抵达了洹北亭以西约三十里处,正在往洹北亭移动。” “好。” 陈暮点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唯!” 司卫领命而去。 得到情报之后,陈暮立即找到关羽跟他通气。 得知袁军的打算,关羽大笑道:“那颜良已经无计可施了,此战正好将其歼灭,一举荡平魏郡。” 陈暮说道:“我原本只是想击败颜良文丑,却不料敌军自己犯错,那便打一场歼灭战。这一战如果能全歼敌人,那么整个魏郡都会一蹶不振,袁绍元气大伤矣!” “嗯。” 关羽点点头:“今日,我必不会放过颜良!” 说罢,二人催促着马匹行动。 大军缓缓移动到河边,管亥再一次率领先锋军渡河,占据了视野宽阔的洹河以北。 其实颜良不是没有想过趁着他们渡河的时候进攻,但本身这边的视野太宽阔,三四里外的地方一览无余,除非他们有骑兵能够迅速出击,可惜骑兵全军覆没让他们没有办法。 既然无法半渡而击,那他们也只能想别的办法。颜良与关羽的决斗陷入僵局,体力跟不上,拿不下关羽,颜良也不想送死,自然只好选择诈败。 冷厉的秋风呼啸而过,吹过浩瀚的华北平原,吹过一望无际的田野,拂动着山岗上林木徐徐飘动,令人心旷神怡。 袁军营寨同样是大早就开始行动,一列列的士兵迅速在营外摆开阵型。但相比于上一次密密麻麻,无边无垠的人海,这一次人数似乎少了近一半,只有不到两万人。 只是不管怎么样,两方的人数依旧是以海量来计算,不断攒动的人头以及一眼看不到的人海,都在预示着一件事——这是一场大规模战争! 关羽越众而出,远处的颜良同样站在队伍最前面,二人隔着一箭之地,森然的目光当中,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杀意。 今日。 便已是决战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崩溃 袁军营寨外还是和昨天晚上一般的安静,营寨上方和周围看不到一个袁军,他们全都整齐地列阵于军前,离营寨有一里多地。 冀州属于大平原区,南北官道纵横交错,内黄县以北除了大量的乡间小道以外,还分布着不下三条道路。 但离此地最近的一条便是通往洹北亭的路,离大营约一里,其它两条则基本在十多里外。 古代村镇基本是沿河而建,洹水北岸栖息着无数百姓,村庄、田土、庄园、坞堡,构建出了一连串的生态环境,将整个洹水以北变得勃勃生机。 然而随着洛阳军愈发靠近邺城,百姓们平静的生活也被打破。 此时正是入秋,春粟已经早在六月就已经收割完毕,到入秋时节,正是种宿麦的时候。原本应该郁郁葱葱的田园此刻却无人打理,麦苗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田间,任由野草蓬蒿繁茂地生长。 河岸边的平原空地上,数万人列着整齐的军阵,各分为数个阵型,或是方形阵,或是圆形阵,或是锥子阵,或是一字长蛇阵排开,双方各自对峙,缓缓在靠近。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散开成扇状的队伍也越收越紧,最后双方中间主将率领的那一部,逐渐形成了一个三角的锥子阵型。 关羽和颜良这两位阵中大将,带着他们最精锐的亲卫,则成为了这个尖椎最前头的一部分。 两杆大旗各自树立在他们的身边,等到双方距离二百步,最终停下。 没有一点点犹豫,关羽也没有打算跟颜良打嘴仗的意思,轻轻夹动着马腹往阵中跑去,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闪烁着冷厉的寒芒,目光森然地看着颜良的头颅,什么意思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颜良不自觉地左右看看,身边原来的几名将领校尉现在都去了后方埋伏,不知怎么地就少了两分安全感,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想逃的话,昨夜或者前夜他就可以趁夜撤军,甚至今天早上都可以直接往北面的邺城方向逃离。 然而袁绍还在平原压着刘备打,眼看军要大获全胜。他们这些守魏郡老家的人却被人一路打到邺城城外,兵临城下,不管是要承担的罪责还是丢尽的脸面,他颜良都承受不起。 所以还不如放手一搏,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颜良也把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排出去,正打算催马出战。 却在这个时候,一名传信兵急匆匆地越过后排来到前面,在他马下躬身说道:“将军,后方出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颜良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他最怕出意外。 因为意外往往就意味着麻烦。 传信兵低声道:“孟校尉那边派人过来传信说,今早上他派人去洹北亭联络岑校尉的三队斥候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可能是做了逃兵,或者被人俘虏了......” “可笑,后方是我们的腹地,不过二十里的距离,光哨卡就不下十处,沿途兵力守备森严,怎么可能会有人摸到我们后方来?” 颜良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因为北面的官道是他们大军唯一的退路,所以他十分谨慎。 沿途哨卡、游骑无数,还有孟岱史焕等人领兵埋伏。 在这样守卫森严的大后方要想抓三队斥候,若是同样是斥候兵,至少得五六队以上。若是步兵,没有数百人根本做不到,怎么可能会发生被人摸到后方来这种事情? 传信兵说道:“所以孟校尉才怀疑他们可能是做逃兵了。” “也只有可能是这样了。” 颜良眼皮子狂跳,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逃兵是常有的事情,不止是冀州军,天下各路诸侯,包括洛阳军、青州军也出现过逃兵。 人都怕死,上战场前可能一腔热血。但真正上了战场,见识了战场的残酷之后,萌生退意,想要逃命非常正常。 只是这种情况往往出现在新兵群体当中,斥候一般都是百战精锐的老兵组成,不太可能出现逃兵现象。 可现在又没有其它解释,便只能当做逃兵处理,不管这些事情再说。 还是先按计划行事吧。 颜良在心里安慰自己,希望这仅仅只是个小意外。 传信兵很快退下。 秦严他们做得很干净,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通讯手段,从清早出事,到如今已经食时末刻,一个半时辰过去,才发现有人失踪已经算迅速了。 如果孟岱再早那么半个时辰发现情况,或许颜良会派人去调查,最后有可能发现这队斥候为什么失踪,从而推测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临时调整战术,可能还有获胜的机会。 毕竟哪怕是打扫得再干净,道路两侧的一些痕迹还是难以彻底处理。 可惜大战在即,敌人已经兵临城下,颜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管这些问题,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了再说。 当下双腿夹着马腹,催促着马匹进入战场中央。 “颜良匹夫!” 关羽见颜良过来,竖起手中大刀,喝道:“今日某必斩汝头,看你还有什么借口逃走。” “哼!” 颜良冷哼道:“关羽小儿,我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安敢在吾面前狂妄?昨日是我大意,今日一战,百合之内必杀汝。” 关羽眯起眼睛,本能地想去摸胡须,又想起胡须已经扎了起来,便哈哈大笑道:“可笑的狂徒,便是吕布都不敢在某面前说这等大话,你颜良有何胆量敢在我面前称雄,料你昨日已经洗干净了脖子,今日我就送你去见你那兄弟文丑吧!” 说罢之后,关羽急急催动爪黄飞电,爪黄飞电极有灵性,如一道白色魅影一般,向着颜良杀来。 颜良早就知道关羽的杀招,乃是借用马力和大刀劈砍,先以势压人,然后再步步紧逼,等对手慌乱之时,瞅准机会一刀斩杀。因此自然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立即调转马头,往侧面拉开。 熟料关羽亦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勒令爪黄飞电迅速转向,马匹在地面卷起灰烟尘土,如闪电一般原本直直冲刺,陡然一个转向,往侧面的颜良奔去。 “砰!” “咔嚓咔嚓咔嚓!~~” 颜良也没有想到爪黄飞电的反应如此之快,能够立即跟上他的变向,再想去躲关羽下劈的刀已经来不及,便只得举刀架挡。 就听到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青龙刀向右侧滑去,一路摩擦火花迸溅,削向颜良手指。 颜良急忙变招,撒了右手的同时,左手握刀改夹为砍,将平举的刀向下划去。 因为关羽是往下劈斩,被颜良的刀杆格挡住之后,只能顺着往下发的方向却砍,原本应该是砍在颜良大刀的刀头方向,但颜良撤刀,就导致下劈方向是颜良身侧的空处。 同时颜良撤刀前劈,眼看就要往关羽身上砍来。 其实这一招也就是颜良,换了普通人,忽然改成不习惯的左手出刀,力道肯定小得可怜。 然而哪怕是颜良用出来,力道其实同样不大,毕竟不是惯用的手,顶多发挥出平时的二成力气,速度也不是很快。 所以在察觉到颜良迅速变招之后,关羽也是马上撤刀回来,把刀柄往上一架,用柄端把这刀挡住。 由于力道太低,关羽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挡住了,然后嘲然一笑,猛地一个前推。 感受到左手涌来的巨力,颜良顿时暗道一声糟糕。 因为他没有想到爪黄飞电能够在奔跑的过程当中迅速改变方向,所以是仓促之间的变招,左手单手持刀侧劈,想要给自己解围,但关羽是双手格挡,力气远比他单手大得多。 结果就导致在关羽大力回推的时候,他居然因为没有来得及把右手换回来阻拦这个推力,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后倒。 同时左手拿捏不住,大刀顿时掉在了地上。 三招! 依旧是三招,颜良就险象环生,处于一个极为不利的状态。 见到此情此景,不等关羽再砍,颜良连忙抽出腰间备用的短刃向关羽投掷出去,同时策动马匹,迅速往自家阵营里跑去。 “颜良匹夫休走!” 关羽侧头躲开,也是马上策动爪黄飞电追击。 这一战颜良并不是输在技不如人,而是输在招数用老,没有料到关羽的马居然有如此灵性,还能在疾驰过程中快速转向,导致原本对付关羽前三刀的招数失效,让自己依旧中招,瞬间慌乱所致。 但作为天下仅次于赤兔的马,爪黄飞电不仅在速度上仅仅弱于赤兔,在灵动上也不逊色多少。 吕布南征北战多年,能力压群雄号称天下第一,赤兔至少占了三分功劳。 爪黄飞电虽不如赤兔,亦相差不远,自然有其中优势。 高手之间,拼的不仅仅是招式和武力,身体状况和心境状态以及武器装备马匹也同样不可缺少,颜良仅仅只是提升了心境,其它全被关羽压制,自然难以再力挽狂澜。 在失去了主动性之后,颜良不得不逃回本阵阵营。关羽马快,眼看就要追上,好在离得不远,顿时诸多亲卫快马涌上来,将颜良团团护住。 关羽大杀四方,几刀就斩杀了数名颜良护卫。但无奈周围敌人拼死保护颜良,导致他本想一刀将其斩杀,却没有机会。 “杀!” 眼见敌人不讲武德,陈暮这边也是立即下令全军出击。 在得到主将大旗这边的命令之后,大军立即向前移动,仿佛一座大山在往前平推,顿时风卷残云,秋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弓箭,快射!” 颜良亲卫掩护了颜良逃回来,立即下令让弓箭手对关羽一顿乱射。 关羽身上倒是穿了战甲,将领穿的大札甲防御力不错,弓箭想射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关羽也戴了头盔,只要提刀护住面门就无碍。 但胯下的爪黄飞电可没有像玄甲重骑那样全身铠甲,关羽爱惜马匹,只好抽刀挥砍,格挡射向马匹的箭支,同时向后撤离。 等撤出安全距离之后,恰好后方的军队也已经上来,为了列阵,没有人奔跑,而是步步前进,稳步往前推移。 袁军前面的士兵顿时一片骚乱,因为他们看到自家的主将大旗在往后方撤离,没有了颜良在阵前,袁军士气迅速下跌,若非军官们大声呵斥,严厉他们继续结阵,恐怕早就已经调头就跑。 洛阳军最前排的是看惯了生死的老兵,一脸冷漠毫不犹豫地在向前迈动着步子。虽然大多数面孔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可他们脚下却没半分的迟疑停顿,快速地往前进军。 作为最前面的尖子兵,往往都是百战老兵组成。可即便是百战老兵,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但他们的存在,就一定得是一根根定海神针。 只有这样,后面的士兵,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会跟着他们一往无前地冲锋,为他们的将军带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杀杀杀!”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九十步! 双方的距离不断在靠近,袁军最前排的士兵全都在颤抖着身体。 在听到洛阳军整齐有力的呐喊之后,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这一声声呐喊嘶吼惊得骤然抽搐成一团,音浪排山倒海般涌来,一个个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们不断地回头去看主将旗帜,却发现主将旗帜依旧在往后方移动,已经越来越远,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因为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他们的主将颜良在战败之后,已经打算抛弃他们,往北面的官道逃跑。 “啊!” 眼看敌人已经即将到五十步距离,终于有一名袁军士兵坚持不住,丢下武器,扭头就跑。 督战官正想上去一刀将这名逃兵斩杀,可他还没得及行动,就仿佛山崩了一样,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的袁军前排士兵,在这一瞬间同时丢下武器,抱头鼠窜。 千里之提毁于蚁穴,当一道坚固的人墙壁垒有一处崩塌的时候,带来的效应就是连锁反应。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仿佛有了理由,纷纷开始效仿。 一时间,整个战场一片大乱。 袁军还未开打,就因为主将的败退而直接崩溃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无路可逃 逃,逃,逃! 所有的袁军心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字。 盔甲,扔;武器,扔;军旗,扔,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命要保住。 风在呼啸,尘土飞扬。后面的洛阳军撒丫子狂追,只是一个是逃命,一个是追杀,距离在逐渐拉开。 很快袁军就已经拥挤进了北面官道,上万人挤挤攘攘,旷野之上无数个小黑点成扩散性往外延伸,官道已经挤不下了,就只能往野外逃去。 河岸边有一些村庄和田地,没有人再在意庄稼,他们径直从田园里穿过,往村庄里跑,往田里跑,往北面的平原和森林里跑。 整个袁军营寨外围已经乱成一锅粥,周围都是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人影,到处都是士兵们惊慌的大喊大叫。 有人叫“妈呀!将军败了,我们被抛弃了”,有人喊“前面守不住了,大家快逃命吧!”,也有因为跌倒而被践踏的嚎叫“别踩别踩,啊啊啊啊。”。 还有人气急败坏嚷嚷“他妈的什么官!只顾自己逃命根本不管咱们死活,妄我还如此崇拜他们!” 败退已经成为了一种趋势,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关平和管亥领着先锋军追赶,冲到北面官道入口处时,已经能看到敌人大量溃散的士兵在通过官道往北逃窜。此时右侧的森林当中,忽然箭镞如雨,向着追来的洛阳军射去。 “不好,有伏兵!” 管亥用刀劈开射来的几根箭支,连忙勒马往后撤,官道上成群结队追赶的士兵也是很快反应迅速往后退,周围一片兵荒马乱,踩得泥土不断发出“咣咣”声。 孟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深呼了几口气之后,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大家别怕,这不是败退,是诱敌深入,不怕死的跟我冲,先阻拦一下追兵,把他们吓退就行,他们肯定还会继续往前追的。” “杀!” 说完之后,孟岱一马当先从林子里杀了出来,他的身边只有数百名士兵,这次埋伏在这里的大概有三四千人,但大家都分散得很开,不可能全都聚集在他的身边。 从早上就埋伏到现在的袁军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忽然看到前面的前线士兵骤然败退,都是两股战栗既惊又怕。再见孟岱振臂一呼当先奔出时,一时面面相觑皆没醒过心神,只有他身边的数百名士兵跟着他冲出去。 袁军军中的等级森严,各级军官分管一部分士兵,众人虽是紧挨着,可孟岱身边的弓箭手们在压制住了追兵之后,马上换武器发起进攻,其他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导致前后有些脱节。 这也正常,整个天下都知道军情司无孔不入,冀州军中可能被安插了卧底也是袁绍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做战术部署的时候,不可能会把消息提前透露给下层士兵和军官。 因此下层士兵和军官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又看到前线崩溃,自然没办法第一时间跟从孟岱的想法,使得后面的大部队士兵没有冲出去。 关平和管亥一开始被唬住,他们是知道袁军有伏兵的,关羽之前就给他们打了招呼,要他们小心伏兵,不要被伏兵造成更多的伤亡。 所以到孟岱杀出,他们也是马上准备转身就走。却转头看到敌人仅数百人,顿时笑起来,管亥亦迅速提刀便上。 那边孟岱冲出去一段距离,袁军的中下级军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催促着士兵们往前冲。 “校尉都杀出去了,你们还躲在这里干什么,快快快,我们是伏兵!” “怕死个鸟,没看到敌人被我们吓退了吗?都给我上!” “一群没用的孬货,躲在这里想死吗?” 袁军几名曲军侯反应还算迅速,一边催促着士兵们,一边挺了手中刀怒喝一声:“怕死个娘!”撩开腿就撵过去。 众人见有人带头,又看见洛阳军一开始确实被他们的弓箭手吓住,已经在开始往后撤退,心中顿时壮起一股胆气,齐齐呐喊一声,漫山遍野般从林子里冒出来往这边杀。 不料他们才刚出来,就看到敌方一名大将策马直扑孟岱,孟岱也没有想到自己身后的士兵会跟他脱节,当他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心里都拔凉了大半。 再转身,就已经看到管亥猛地大吼一声向他扑来。这个时候再想扭头就跑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策马挺刀往管亥的心窝去捅。 然而管亥当年可是黄巾第一勇士,实力远在孟岱之上,侧拍先将孟岱的大刀打偏,然后再往上一撩,抹了孟岱的脖子。 顷刻间鲜血涌现,孟岱睁大了眼睛,不甘地从马上倒下去,为他的鲁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校尉死了,校尉死了!” “不好,快逃。” “跑!” 才刚从林子里冲出来的袁军在孟岱身死之后,聚集起来的胆气瞬间一泄,纷纷丢盔弃甲,往北面追随着颜良的溃兵逃去。 管亥翻身下马割下了孟岱的人头,一名校尉的人头军功已经很高了,毕竟整个冀州也就几个将军级人物。 关平马上持刀往前一挥:“继续追击!” 身后源源不断的洛阳军开始往前追赶,整个官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因为人太多,导致更多的人开始往周围的野外逃窜,森林、田地、村庄、平原,全都是人。 特别是森林,汉代的时候冀州平原的开垦率其实远没有后世那么高,毕竟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地方都跟原始社会没什么区别,从春秋战国到汉代也就那么七八百年,没有工业时代,根本不可能砍得了那么多树木。 冀州有很多原始莽林,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遍地。几乎一座丛林中有那么几头老虎,一群豺狼是常有的事情。但士兵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为了逃命,即便迷失在荒野上,至少先活下来再说。 洛阳军像是一股洪流一样席卷了整个平原,前面在跑,后面在追。很快又跑出数里地,这里官道左右两侧有十余丈高的小山丘,正是秋季,落叶堆积,是一片放火的好地方。 如果颜良有刘备那么聪明,学学刘备火烧博望坡的话,或许战局还有转机。然而他三刀被关羽打落了武器,早就如惊弓之鸟,带着溃散的士兵往北一路逃窜,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问题。 洛阳军是一路追击,一路俘虏。此战大获全胜,他们也知道此地有伏兵,关平和管亥作为前锋,领着数千兵马已经来到了此间,四处查看,派出士兵搜寻。 过了片刻,士兵回报,小山丘附件倒也有人为留下的痕迹,但这个时候早就不见了踪迹,兴许是见大事不妙,早就跑掉了。 关平立即差人回去禀报。 陈暮和关羽在追兵的第二梯队里,闻讯后关羽对陈暮道:“四弟,莫非是敌人故布疑阵,实际在后面有伏兵?” “不会的。” 陈暮笑道:“袁军估计也没有想到颜良会败得这么快,仓促之间直接崩溃,根本没有做到有序撤离。前军一崩溃,后面的伏兵也受到了影响,怎么可能还有勇气继续埋伏?” “嗯。” 关羽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趁胜追击,今日就攻入邺城,兵临城下!” 陈暮赞同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呀。” 一声令下,洛阳军全部出动进行追击。 袁军那边也确实如陈暮所料,直接从颜良的失败开始变成一场大溃败。 原本按照袁军的计划,颜良出战与关羽大战,即便不能取胜,至少也得大战一百回合,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再撤回阵中,徐徐往后退。 曹刿论战的时候,要通过车辙印来判断敌人是不是已经溃败。曹操讨伐张绣的宛城之战中,贾诩通过识人来判断真假。 而关羽和颜良的洹水之战,陈暮仅仅通过敌人的军旗以及对颜良的了解,也该明白了颜良现在什么情况。 正常来说,即便颜良失败,也不该败得这么彻底。从诱敌深入,直接变成了一场大逃杀。 但他输得太快了,以至于军心不稳,瞬间崩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本第二关埋伏的人是史焕,他埋伏了数千弓弩手。 可前面孟岱死后,溃兵往后方逃窜,史焕得知孟岱已经被斩杀了,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继续阻拦敌人,直接撤兵跟着溃散的士兵逃了。 而且陈暮和关羽不知道的是,那边史焕还没跑多远,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如果跑回去,按照军令,一定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又突然领军回头,找到前面的关平跟管亥,宣布了自己投降反正的事情。 这个史焕并不是曹操部下那个史涣,他原本是王芬部将,和赵浮一起掌管一部分弓弩手,对袁绍可没有太多的忠心,只不过袁绍是被王芬钦定为接班人才跟着袁绍。 现在溃败在即,该投降还是得投降。 接受了史焕的投降之后,关平一边派人向后方传信,一边等到父亲和四叔追上来。 现在不管是洛阳军还是冀州军都分散得很开,在周围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两边兵马犬牙交错,势力交叠。 如果不等后面的援军跟上来,贸然继续追击的话,他们这点人手也干不了什么事情,还不如先等待。 过了约十多分钟,关羽和陈暮才姗姗来迟,他们亲领五千兵马,与先锋军兵合一处,继续追赶。 此时此刻颜良早就跑到了二十里外的洹北亭,这一战对于他来说注定是一场大失败。 与关羽仅仅交手三个回合,就因为开头犯的一个失误而弄得身败名裂。 但那时他不跑也不行,手里没有了武器,赤手空拳和关羽打,别说颜良,就算是吕布过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那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跑到洹北亭之后,颜良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后面帮忙阻拦追兵的孟岱史焕如何,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准备决战。 洹北亭位于洹水北面二十里,附近有数座村庄坞堡,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此地的地势已经是最险要的地方。 亭南官道东面有一片起伏的山峦,当地人称为翠云山,山不高,顶峰也才不到百丈,这已经是冀州平原上数得着的山麓,山下就是官道,岑壁的军队就埋伏于山中。 因为西面是洹水的一条支流,附近坞堡村庄都靠着这座山和这条河生存,洛阳军要想北上,这里就成为了必经之路,所以才被选为埋伏之地。 颜良抵达之后,岑壁马上出来接应,看到他身后溃兵无数,大惊失色道:“将军,这是......” “将士们不知道我们是佯装败退,实则埋伏,因而军心涣散所致。” 颜良解释了一句,左顾右盼道:“准备得如何?” “准备得倒是齐全。” 岑壁迟疑道:“只是如今军心恐怕.......” 颜良摆摆手:“无妨,前军虽败,关羽大军也必会放松警惕,只要我们后军稳住,必能将其击退,你先去做好准备,给我拿一兵器来,我亲自领军迎敌。” “唯!” 岑壁点头应是。 虽然刚刚才经历一场惨败,但颜良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因为他本来就把宝押在了后方,并不指望前军能击败关羽。 在官道上发起反击对于颜良来说显然更加有利,因为官道宽度限制,大军难以一起行动,双方更需要拼勇气。 而颜良还是埋伏,士气更高,自然占尽先机。 过了许久,洛阳军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洹北亭,翠云山脚林木森森,官道边亭舍林立,远处河岸还有小桥村庄,一派和谐的景象。 但等到洛阳军快抵达亭舍的时候,气氛突变,无数箭雨从官道边的山坡上射来,密密麻麻,把数百洛阳军射成了刺猬。 紧接着成群结队的袁军从南麓山林中杀出,将近两万大军,而关羽这边,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千人。 至少在人数和士气上,颜良占据了上风。 然而颜良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官道的北面,约四五里外,一直大军,同样在悄然靠近。 洛阳军的人群当中,一袭绿色长袍的关羽,也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他。 颜良! 前后夹攻。 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第一百九十章 诛颜良 从上午食时末刻,到现在已经接近日中三刻,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过去。 秋日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天空碧波万里,鱼鳞状的云层仿佛是在预示着未来的天气状况并不会太好。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今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适合去郊外踏青郊游,也适合埋尸打仗杀人。 关羽的大军因为冲得太猛,早就冲散了。各部门往往以大队或者半曲为单位,四处追杀逃跑队袁军,而且还得分出一部分人手看管俘虏。 所以即便加上先锋军,跟在关羽身边的人只有不到七千人。其中两千人是关平管亥的先锋军,他们也分出一些人收编降兵。 对于青州军来说,他们其实不在乎士兵数量有多少。古代打仗,靠的也不是人数,而是那么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所以他们更看重不怕死,敢于打硬仗的精锐。 只是处于狭窄的官道,又被敌军埋伏,人数还处于接近三倍左右的劣势,对于关羽来说,这肯定不是一个好消息。 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因为一轮箭雨而发生了一系列战斗减员。 其实并不是关羽和陈暮没有警惕,在靠近这附近埋伏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派出士兵搜寻敌人,看能不能找到敌人的藏身之处。 但之前秦严等人侦查的时候,这些地方都已经被控制起来,方圆数公里范围都不能靠近。虽然通过俘虏的骑兵知道敌人的大概位置,然而即便可以确定,也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按照一平方米站四个人来算,后世全世界七十四亿人站一起,也仅仅只需要占地不到两千平方公里。这周围三四平方公里土地,藏两万人简直是绰绰有余。 所以敌人的具体队位置,什么时候会出来,怎么个出来法,洛阳军其实一概不知。他们仅仅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股脑杀过去,将敌人推平而已。 翠云山连绵数公里,官道两侧茂密的丛林林立,突如其来的进攻并没有打乱洛阳军的进攻节奏,短暂的混乱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有序排列。 一队队刀盾手冲到了最前面,将整个官道都阻拦住。密密麻麻的士兵排成拥挤的队列,将不断射来的一簇簇箭雨挡在了木盾之外。 是的,除了原地列队应对骑兵的枪茅戟盾手以外,大部分刀盾手的盾牌都是木制。 这是因为铁盾太过笨重,刀盾手的作用是近距离格斗,提着十多公斤的铁盾加上环首刀,估计砍不了几刀就得累趴下。 不过即便是木盾,挡住箭雨还是绰绰有余。 在数轮箭雨之后,木盾几乎变成了刺猬。除了少数倒霉蛋以外,大部分士兵都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纷纷丢下盾牌准备战斗。 在颜良的带领下,袁军从埋伏点杀出,漫山遍野全是敌人,他们或是从山林里,或是从道路两侧,或是从西面的小河岸边,或是从道路尽头,仿佛源源不断。 管亥站在了队列最前面,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他森然的目光当中透露着一丝冷漠,一两万人的战斗在他这种百战老兵眼中已经不算什么。 因为当年他跟着张角四处征战的时候,别说一两万人,就算是二十万人,入目所及,全是人山人海的战争,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准备!” 管亥大吼一声,然后摇动着军中旗帜:“杀!” “杀!” 震天的怒吼传遍云霄。 双方的军队如两股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瞬间人仰马翻,激烈地战斗在一起。 呐喊厮杀声,乒乒嘭嘭的兵器格斗声,刀枪入肉时人的闷哼长嘶.......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战场。 “右边被打开了缺口!去两队人!上。” 关羽在后方冷静地指挥战斗,地形确实狭窄,以至于战斗不再局限于官道,左右的草丛树林当中,到处都变成了士兵们争斗的区域。 作为一名统帅,战场厮杀并不是关羽唯一的优点。除了强悍的武力值以外,他还是一名优秀的统帅。 不要忘记,在荆州之战当中,是关羽率领荆州军水淹樊城,威震华夏。 右边的缺口很快被新上来的士兵补上,还有更多的士兵其实是在后方还没有参战。在这种地方打仗,双方拼得不仅仅是消耗,还有谁能坚持下去的勇气。 双方前面的士兵像是割麦子一样倒下去,后面的预备役很快再替补上来,源源不断的兵力在进行对冲。 陈暮则是在更远的地方,他的玄甲重骑将会成为最后得手段。 然而战争的残酷还是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和煦的秋日阳光暖烘烘地撒在大地,徐徐的柳风夹着浓郁血腥味和野花野草的淡淡清香在每个人的鼻端幽幽地游荡。 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的确实血腥味道以及激荡的尘土。在袁军强大的兵力支撑下,洛阳军伤亡已经到了临界点。 “哈哈哈哈。” 颜良一马当先,砍翻了两名洛阳军士兵,回过头,看到自己身后漫山遍野的士兵,再看洛阳军在大军冲击之后,已经节节败退,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如果获胜的话,那么前面的失败就什么都不是了。只要击败了关羽,最好是杀死他,洛阳军很快就会倾覆。 但还没等他得意太久,“咚咚咚”的声音就从远方传来,像是有数百只大象在地面奔跑。 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汉朝人对大象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在宋朝以前,河南还存在大象。 包括殷商武周到春秋时期,河北阳原盆地及黄河下游等地是亚洲象的分布区域,当时商周很多贵族墓葬都有象牙陪葬品。 而到汉末三国后,亚洲象逐渐南迁,位置大概是淮河流域到长江流域之间,也就是河南到江苏一带。 《江表传》之中还记载孙权给曹操送象的故事,也就是曹冲称象的来源。 但不陌生归不陌生,大部分士兵还是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东西,如今大象只在河南等地有。袁术要是弄个十几头大象并不稀奇,可这是袁绍的地盘,哪来的大象? 后方还有大量未参战的袁军,在发现了情况不对劲之后,负责指挥的岑壁立即派出人去侦察,过了片刻,侦察的人回来,脸色已是惨白。 “怎么回事?” 岑壁询问。 斥候颤抖着道:“敌人,很多敌人从北面来了。” “什么?” 岑壁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那是邺城方向!” “小人不敢撒谎,千真万确。” 斥候连忙回应。 岑壁暗道一声不妙,立即整顿士卒,准备迎敌。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动员士兵,远方的道路尽头,就已经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 这些士兵仿佛像是一个整体,他们列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地向前移动,每走一步,大地都会颤抖一声,像是地震了一般。 鞠义本来就擅长练兵,结合陈暮的方阵队列,每日训练士卒,光一个队列,就练习了足足一年时间。 甚至为了军令如山,寒冬腊月,逼着士兵们脱光衣服往河边踏步前进,在没有军令让他们停下来之前,哪怕是往河里走,也必须走下去。 为此光是斩杀的士兵,就多达百人。因为这些士兵多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黑山军,不服从军令的大有人在。 不过也就是他们属于黑山军,在投降朝廷之后,没有背景,没有根基,才容易被拿捏。只需要答应给他们分田地,拉拢他们的上层将领,倒不至于出现造反的情况。 否则若是换了汉朝平时战争征调的良家子,用严刑练兵,怕是早就捅翻天。因为东西两汉,朝廷就以良家子为精锐士卒,而良家子,便是中等阶层。 所以为了训练这些底层贱民出身,且已经被朝廷列为反贼的黑山军,鞠义还是下了不少功夫,至少在军容上早就已经焕然一新。 当初他的先登死士也是这般令行禁止,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实战方面,他们是否还能够达到要求。 这些黑山军也不是没有见过血,不少都跟朝廷、别的黑山军、各地诸侯军阀打过硬仗。只是成军之后,就一直处于训练状态,能不能像先登死士那样,一战成名还犹未可知。 今日,就是检验他们训练成果的时候。 “盾起!” 在离敌人不过三十步距离,鞠义喝令前排的士兵准备作战。 几乎是在他命令下达的瞬间,最前面的刀盾手就举起了手中的木盾,列着整齐的队伍,把一面面盾牌竖在最前面。 “射!” 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命令。 千余张强弩几乎同时发射,铺天盖地的箭支如雨点般落下来,劈头盖脸地对着还没有整顿好军阵的袁军射去,顿时把岑壁才刚组织起来的数千袁军杀散。 “冲!” 最后一声令下,发起冲锋! 前面的士兵正是鞠义仿照先登死士而做,先登死士是一千八百人,前头为八百刀盾手死士,身后则是一千强弩手。 刀盾手负责保护强弩手,等强弩手一轮齐射打乱敌人阵型之后,刀盾手再上去砍杀。 顷刻间整个袁军的后院一片大乱,谁也没有想到在自家后方还能出现一支庞大的军队,骚乱席卷了整个袁军阵型,已经开始往前线蔓延。 数万人的战斗拉开好几里,离后方最远的颜良率领的袁军此时甚至都不知道后方已经出现了危机,还在拼死搏杀。 乱军之中,洛阳军已经人数处于劣势而有些颓败,很多士兵都仿佛变成了一个血人,在力气用尽之后,不得不开始往后退去,地上到处都散落着尸体或者尸块,血液侵染了整个大地。 没有人去收拾战场,同袍的尸体和敌人的尸体混合在了一起,已经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就连管亥身上都挂了好几处彩,右脸上被劈了一刀,血污把他整个右脸覆盖,伤口边两条翻开坟起的红色血肉条清晰可见。 等到了日昳三刻的时候,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边的士兵不管是一直在战斗的士兵还是身先士卒的将领都已经精疲力尽,关羽一直坐在马上不停地指挥整个战斗。 他的命令几乎没有停过,四面八方都在发生战争,东面的小树林,西面的小河边,左右两侧官道草地、田地、菜园。有时候会让身边的亲卫过去帮忙,有时候会让人把受伤的士兵救回来,更多的时候是不断派出生力军填补战场空缺。 以往这个统筹全局的工作是陈暮来做,但人都会成长。关羽南征北战多年,已有统帅能力,再让他做个冲锋陷阵的大将,显然已经有点不合适。 “拿我刀来!” 而就在此时,关羽也终于忍不住,准备亲自出马。 在离他已经不到百步距离,颜良率领的一千多死士突破了重重阻拦,快杀到他的面前,这个时候再不出战,就只能选择撤兵了。 亲卫把青龙刀递给关羽,关羽策马狂奔,所过之处,到处在发生战斗。 有两名袁军偷袭了一名洛阳军,将他摁倒在官道旁边的下坡地上,浑身泥土,一人正举刀要砍,却是银刃划过,瞬间血液飙升,将这二人斩杀。 爪黄飞电如魅影般从人群当中穿过,袁军和洛阳军听到马蹄奔驰声音,纷纷举头观望,见到绿袍过处,连忙让开道路。 一时间泾渭分明,就连袁军都不敢出刀阻拦。 远处骑在马上四处砍杀的颜良远远瞥见关羽向他奔来,高声道:“来得好。” 说罢策马冲锋。 袁军打到现在以近两万的人数还没有取胜,便是得益于关羽不断指挥和调整防守姿态。 别看袁军气势如虹,洛阳军节节败退,但伤亡上,袁军承受更大,已经死伤了差不多四五千人,而洛阳军死伤则不到一半。 就是因为颜良一直在带人冲阵,他跟关平和管亥都交过手,管亥右脸颊上的伤就是他留下的。 而关羽则一直在后方指挥作战,不时再派人抢夺阵地,坚固防御。 一个无组织无纪律,只是乱冲乱杀。 另外一个有组织有纪律,人数虽少但团结在一起,自然造成袁军这一仗十分艰难。 但现在关羽亲自出战,后方无人指挥,想来应该是好打很多。 颜良觉得,只要拖住关羽,此战必胜。 双方很快纵马交错而过,一合之后,很快又调转马头血战在一起,顷刻间就已经交手七八回合。 没有爪黄飞电以冲锋之势配合关羽势大力沉的前三刀时,颜良也没那么容易败。 两边尘土飞扬,周围数步之内,都没有人敢靠近过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两边打斗正酣畅的时候。 有人忽然喊:“败了,败了。” 这个声音一开始很小,但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大,排山倒海一样地涌来。 “什么败了?” 不少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纷纷四下回头观望。 却看到袁军的后方,大量的乱军不断地在往前挤,本来就狭小的战场瞬间变得人满为患,因为太多而滑倒跌落到官道右侧小坡下的不计其数。 更多的袁军则是跳下那小坡,钻进了茂密的荆棘蓬蒿丛离,往翠云山里钻。或者往西小河边,想渡河逃跑。 还没等前线的袁军回过神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看到了一副让人恐惧的画面—— 在那些乱军的身后,密密麻麻,数不尽的洛阳军在往前冲杀。 他们呼喊着口号,不断地在往前涌。 整个战场,都像是要被后方的袁军溃兵已经漫山遍野的洛阳军塞满! “将军,不好了,后方被人偷袭了,我军败了。” 前线的袁军看到这一幕,连忙向颜良大喊。 颜良听到声音,坐在马上回头一看,看到离他们不足一里之外,无数溃散的袁军以及冲杀的洛阳军搅在一团,像是一团肉酱一样难分彼此。 很多人都在跑,更多人在后面追,整个袁军前方已经被后方的溃兵打散,已经再也无法形成对关羽军的兵力优势。 “什么?” 看到此景,颜良大惊失色,几乎差点从马上跌落。 他的弱点荀攸说得很清楚,遇到形势不妙的时候,容易出现慌乱。 正是这回头一眼,要了他的命。 颜良又如何想到,自家后方居然会出现那么多洛阳军,把他的后方击溃,瞬间让他惊慌失措。 便在这一刹那,耳侧忽然只感觉到风吹来,然后是刀砍入肉的声音。 “噗嗤!” 颜良的整颗人头,都高高地飞起,血液喷溅得二丈高。 他至死,都保持着坐在马上的姿势,脖子以下还坐着,飞在天上的头颅,却依旧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谁也不知道他是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还是在不敢相信自己后方的崩溃。 但他的死亡,带来的却是全面的溃败。 “败了败了!” “投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兵败如山倒。 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的战斗,随着鞠义军杀来,颜良之死,迅速结束。 大批袁军几乎排山倒海一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更多的袁军如凌乱的星火,四散而逃。 关羽收回了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看着颜良的身躯,淡淡地道:“把他和那文丑一起安葬了吧。” “唯!” 亲卫奉了命令去搬运颜良的尸身,那马没了主人的命令,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管亥看着全场静寂的时刻,骤然举起手中的刀,怒吼道:“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所有的洛阳军全都举起手中的刀,宣誓着战争的胜利。 此战,冀州军损失惨重,盛极而衰! 三国之谋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总有一处门会打开 “打扫战场,收降俘虏!” 陈暮迅速下达了命令,目光所及,尸体遍地,血流遍地,投降者及武器盔甲遍地。 山河破碎,社稷浮沉,本就需要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重振乾坤。 伤亡在所难免,不管是敌人还是我们,陈暮所能够做到的,便是遵照大哥之意,善待俘虏,不像曹操那样杀伐过重而已。 不过陡然多出数万只要吃饭的口,对于洛阳的后勤压力来说,也是非常大。 特别是刘虞去年把往年的陈粮用来救济兖州豫州受旱灾的灾民,新粮虽然可以支撑,但俘虏越多,新粮就越入不敷出,难以继续维系。 今年洛阳又再次扩军,刘虞和三公九卿别说像汉孝康帝那样大修宫室,就连公卿们的俸禄,也是一再削减,发不下去。 贵为天子的大汉皇帝刘虞,那一身龙袍已经穿得破了几个口,贪慕虚荣的皇后几次让他做身新的都不肯。 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天下各地官员已经不需要再发俸禄,不少搬迁至洛阳心系汉室江山的世家纷纷献出家中粮食为朝廷解决燃眉之急,这才勉强将今年的战争打完。 而且刘表和吕布那边也是继续保持着朝贡,每年都向朝廷上缴不少黄金财宝,刘备那边就更不用多说,仗着海盐之利,每年光是缴税就数以亿计。 如此朝政才有钱可以支撑,不仅暗中派人前往荆州购买粮草,就连大逆不道,妄自称帝的益州刘璋那,也有商人从蜀中购粮出来。 不过虽然粮草问题可以解决,但陈暮也有别的考虑。 官渡之战曹操坑杀八万俘虏,其实很多人都清楚他不仅是缺少粮食,难以养活如此多俘虏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八万俘虏都是冀州人,若全部押解回去,冀州士兵思乡心切,难免造成后续麻烦,需要分出一部分人去看管,一旦闹事,镇压更耗精力。 所以不如全部杀了一举两得,一劳永逸。 这个情况对于现在的洛阳来说同样适用,俘虏已经够多了,白白多那么张嘴,且时常闹事需要镇压,不免令人烦不胜烦。 赵云在河内屯田的时候,就有不少冀州降兵造反闹事,河内离冀州近在咫尺,他们的家人、妻子、儿女、亲朋好友都在冀州,冀州降兵才不会像黑山军和白波军那样,只要给田就老老实实种地。 一旦找到机会,半夜三更逃跑的冀州兵数不胜数。从去年到今年,俘虏的冀州兵逃跑了近四分之一,这些人回去之后,又会被征召成为新兵,到时候如此往复,没有尽头。 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消灭袁绍,让冀州成为大汉朝廷的治下,如此这些降兵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朝廷的兵马,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担心变成敌对势力。 但在没有剿灭袁绍之前,这些问题依然十分严峻。 战场上士兵们开始熟练地清扫战场,鞠义命令他带来的洛阳军加入其中后,骑马缓缓过来,在关羽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末将参见前将军,少府。” 鞠义桀骜不驯,从前面对袁绍都口出狂言。但遭遇背叛之后,他也学会了做表面功夫,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他不会过分得罪刘关张陈。 “起来吧。” 关羽点点头道:“陶校尉,此战你居功至伟,我会向朝廷上表你的功绩。” “多谢将军。” 鞠义站起来,目光中十分平静。 功劳?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 他只在乎破灭袁氏,为自己的妻子儿女报仇,仅此而已。 陈暮策马过来,到关羽身边,四处扫视战场道:“二哥,这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做?” 关羽不解道:“还能怎么做,押回河内屯田。” 陈暮摇摇头道:“我其实一直对朝廷不杀俘虏的政令不满意,这些俘虏,应该全部杀掉。” 关羽皱眉道:“四弟,我知你生性暴虐,然莫忘了大哥的嘱咐。且这是朝廷天子的诏令,再怎么样,也不该不满天子诏书。” “我非生性暴虐,也非不满天子诏书,实乃为大局着想。” 陈暮突然扭过头,微笑着对鞠义道:“陶校尉,你也觉得这些俘虏不该杀吗?” 鞠义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意,冷然道:“该杀!” “放肆。” 关羽瞥了他一眼,呵斥道:“此国家大事也,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校尉能过问的?” 校尉是中高级军官,如果按照后世的军衔参考的话,应该可以算是一名少将,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那是指重号校尉,鞠义是杂号校尉,地位比偏将军之类的官职还低。关羽是前将军,重号将军当中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以及卫将军的存在,呵斥鞠义很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鞠义应该先过问一下关羽的意见,询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回答,得到关羽的首肯之后才能应命,现在直接回答,确实有点没把关羽放眼里。 听到关羽的呵斥,鞠义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更加凶厉的神色,片刻后又很快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唯,将军教训的是。” “二哥,也不能怪陶校尉,是我让他说的。” 陈暮笑吟吟地算是给鞠义一个台阶下,话锋又转道:“陶校尉可能说清楚,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俘虏的原因吗?” 鞠义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陈暮,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些明悟,心中不由感觉到脊背发凉,连忙又对关羽拱手道:“末将只是肤浅之见,岂敢在将军和少府面前大放厥词?” “无妨,陶校尉尽管畅所欲言就是。” 陈暮摆摆手,让他继续说。 关羽也盯着他,眯起眼睛缓缓说道:“你说吧。” 鞠义脸色微变,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板升起了一股凉凉的寒意。 该死! 又一次试探! 这可恶至极的陈子归! 鞠义内心当中咬牙切齿,目光不断闪烁。 他想起了当初在船上陈暮点破他为什么会被袁绍忌惮的问题。 功高盖主是其次的。 居功自傲,桀骜不驯,才是他该死的原因。 那次之后,鞠义已经收敛了不少。 任何人都会在经历一次生死之后,都会牢牢记住那次教训。 可面对关羽,自恃曾经击败过公孙瓒数万大军的人物,又如何能谦卑得起来? 今日一看,显然是陈暮利用关羽的高傲,来试探他是否改变了心性。 这让觉得自己已经伪装了不少的鞠义,心中大为震撼。 面对二人询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暮依旧保持着微笑,平静地看着他,眼眸却冰冷如霜。 鞠义此人历史上就背刺韩馥,后来又想背刺袁绍,结果被袁绍察觉,立即派人将其斩杀。 都说吕布三姓家奴,魏延脑后有反骨。 但其实鞠义才是真正的反骨仔,只要此人掌握实权,很有可能会背刺主人。 因此哪怕是知道他对袁绍有深仇大恨,陈暮也一直不敢让他掌握实权,令他在后方老老实实练兵。 而且即便是练兵,也有韩浩、李兰等人担任副手,实为监视,不给他反叛的机会。 然而今日一战,前后夹攻兵力不足,只能把做后备役的鞠义调过来。 结果一战之后,鞠义奇袭颜良立有大功,再不给他兵权,恐怕让那些不知真相的朝廷诸公以为不公,下诏询问。 届时如果让他攀附进了朝堂,受朝廷诸公赏识器重反而不妙,所以才有此试探。 这一试探,果然察觉出此人的顺从仅仅只是伪装,从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就能看出,他眼里根本没有关羽,也完全没有把他们当做上级。 关羽很傲。 但是他不会在刘备和天子朝廷面前傲。 而鞠义则是目空一切的傲。 一旦这种人上位,将会非常危险,等将来扫平袁绍,恐怕会成为祸害。 “难道陶校尉是觉得我们二人愚钝,领悟不到校尉之意,才不愿意与我们分享吗?” 陈暮像是打趣一样随口说了句,但在场的三人心里谁都清楚,这种话可不说在乱说,完全是在挤兑。 鞠义无奈,硬着头皮道:“我久在后方练兵,深知冀州兵患,这些人俘虏过来,根本不想好好屯田,每日只想逃跑,杀又不好杀,放了的话,又跑回冀州与我们作对,赵将军颇为头痛。” “唔......” 关羽紧皱的眉头就更深了,这事他也知道,去年到今年,河内与魏郡边境戍边士兵抓的冀州俘虏逃兵就不知凡几,抓到了一般也是送回去,送回去后继续找机会逃跑,跑了之后,又当兵跟他们打,烦不胜烦。 陈暮也说道:“黑山军和白波军是全家老小投降朝廷,所以给他们分田,让他们种地,哪怕辛苦一点,一个个也是非常愿意,至少生活有盼头。冀州兵的家小,可都在冀州。” 关羽想了想道:“理倒是这个理,只是朝廷和大哥那边,恐怕不会让我们杀俘。且杀俘不详,当年白起和项羽之事历历在目,二人结局,都不太好。” “杀俘不详......” 哪怕陈暮是个现代人,也不由有些动摇。 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最终自刎而死。项羽坑杀秦军二十万,最终也说自刎而死。所以当时人都说杀俘不详,必遭天谴。 陈暮倒不是真相信所谓的天谴,但他忽然想起来,这毕竟是数万条活生生的生命。 眼看打败袁绍在即,这些将来都是他们都子民,全部杀掉的话,冀州也会损失不小青壮,最重要的是,刘备在冀州民望很高,一旦杀俘,顷刻间就会民望皆无,有点得不偿失的意思。 想到这里,陈暮点点头道:“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杀俘有不少好处,但坏处也更大。不说朝廷和大哥那边,单说在冀州的民望,恐怕也要下降到冰点。” 关羽叹息道:“是啊,大哥以仁义名闻天下,可不能一朝尽失。” 陈暮按摩着太阳穴,苦涩道:“我再想想......” 他可不能学曹操,曹操屠了徐州可以说名声臭到了极致。但后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利用汉室背书来统治徐州,才没有造成大规模反抗。 且他把徐州好几个县城屠得干干净净,二十多万人全部杀光,可谓斩草除根,也没人去找他报仇了,自然无所谓。 但冀州兵可都有家人,现在俘虏的冀州兵总数怕是有三四万,他们的家人就不下十万数。 这些人如果全部憎恨刘备,也许对将来刘备夺取冀州之后,给他造成的统治基础形成很大的麻烦。 所以必须要慎重。 可是这些冀州兵也是麻烦,多了那么多张嘴,还不老实,要怎么搞定他们呢? “现在想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吧。” 关羽说道:“北上邺城?” “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暮脑子里灵光乍现,顿时笑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拿下内黄和繁阳之后,就立即绕道安阳背后,突袭九侯城以及武城一带。 因为袁谭就驻扎在附近,先破袁谭,然后逼迫张郃做出决断,是继续守城还是撤兵回援,不管是围点打援还是迫降张郃都可以选。 但谁也没有想到邺城那边居然派颜良文丑来南下阻拦他们,结果还被他们杀得大败,现在邺城兵少,按理来说,完全可以北上兵临城下,直扑邺城。 但陈暮却是知道,邺城没那么容易破。曹操水淹邺城半年才破城而入,他们就算打到城外,顶多是逼袁绍回来,构不成威胁。 所以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关羽好奇道:“四弟又想了什么主意?” 陈暮目光放向西方,淡淡地道:“此一石二鸟之计也,我要放这些冀州降兵回去。” “放他们回去?” 关羽一头雾水,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击败了他们,就这样放他们回去?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陈暮笑了起来,道:“二哥当立即清点行囊,弃了内黄和繁阳,押着俘虏西去安阳,与太尉汇合,同时南北一同包围安阳,两万俘虏,全部往安阳驱赶,届时,你猜那张郃开不开门?” 关羽细细思索,眼眸中露出闪烁精光:“若是开了,我们的人混在其中,正好夺门。若是不开,眼睁睁地看着俘虏在城外不救,我们也可以利用俘虏掩护强攻?” “正是。” 陈暮点点头:“且他不开门,那我们便继续驱赶俘虏往北,安阳不开门,武城,九侯城,总有一处大门,会为他们打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朱儁重病攻城之日 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无数的冀州俘虏被绳子捆绑起来,连成一串,往安阳方向驱赶。 正所谓兵贵神速,此时已经是洹北亭之战第二日,邺城那边才刚得到消息,正在飞速派人往平原去给袁绍报信,如果让袁绍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冷兵器时代作战,士气最重要。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为什么五天内连破三路明军,歼敌五万?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士气高昂。 所以哪怕士兵们连日作战,颇为疲惫,但只要保持足够的士气,也必然是勇猛无匹,能够战胜一切敌人。 内黄离安阳不算远,也就一百余里,虽然行军拖拉,可从昨日战胜颜良之后,他们就立即将所有敌人捆绑起来,马上拔营行动。 自下午走了四十余里,野外休整一夜后,到今日傍晚前赶到。 安阳城上,张合远眺城池东方洹水下游方向到平原区,只看到成千上万的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上,不由觉得很是纳闷,又摸不清楚是敌是友,只好叫来辛评商议。 等辛评到城墙上,二人举目观望,看了片刻,张合问道:“仲治先生,你怎么看?这些人自东方而来,莫非是驻扎在内黄的关羽军?” 他们还不知道颜良文丑已经被击败的消息,洹北亭之战,洛阳军斩敌六千,俘虏两万余人,逃跑的只有万人。 安阳被朱儁大军团团包围谁都知道,没有傻子会往安阳跑,要跑也是往北面的邺城。 所以导致邺城那边才得到消息,安阳这边却还是处于信息差当中。 辛评颇为纳闷道:“不应该呀,内黄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关羽只有两万大军,我熟知军务,虽然一眼看不出具体多少人,但这铺天盖地的人马,就算不知军务的人也应该看出不止两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两万和四万之间的差距,就跟五十个人和两百个人到差距一样大。比例确实不同,但常年在军中,优秀的将领粗略看过去,就差不多能估算出对方人数,误差不会超过太多。 洛阳军本身就有两万多人马,再加上被押解的俘虏。由于是排成竖列捆绑,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实际情况,在城池上的人还以为这是支列队前进的大军! 张合挠挠头道:“这人数,怕是得在三四万以上。前几日不是邺城发来文书,说已经派颜将军和文将军领四万大军南下讨伐关羽吗?” 辛评顿时笑了起来:“那就错不了了,看来颜将军和文将军大胜而归,击败关羽军之后,又立即来安阳解安阳之围。也不知道他们是打算今日决战还是如何,先看看情况吧。” “嗯。” 张合点点头,心中一直紧绷的大石头落下了地,笑着说道:“二位将军能击败关羽我倒是不意外,那关羽不过一介匹夫尔,城外的朱儁,才是个硬茬,可不好动,得派人先跟二位将军通气,让他们不要过于急躁。” 辛评叹气道:“是啊,那朱儁南征北战多年,可谓当世名将也。我们苦心经营的林虑谷口也被他攻破,就怕他学那陈子归,再次在上游蓄水淹城,现在有二位将军,应该无碍了。” 其实这两天张合和辛评也不好过,张合虽然是五子良将,且老年张合可谓智多近妖,已经能跟诸葛亮掰掰手腕,甚至还可以多次击败来犯的蜀军。 但问题是人并不是一出生就那么厉害,历史有名,并不代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他历史上最巅峰时候的成就。 至少张合早期的水平就很一般,也就是靠着不错的武力值以及河间张氏子弟,才被袁绍器重。 后来与高览率领比曹操多数倍的兵力猛攻曹营却损兵折将就能看出这点。 而朱儁则不同。 作为汉末三将之一,与皇甫嵩、卢植齐名,就已经代表了他的能力。 且都说姜是老的辣,人越老,不仅是心态与智慧方面的提升,更重要的是,朱儁几十年的战场经验,就远不是张合能够相比。 这些日子,趁着内黄那边关羽和颜良文丑大战的时候,朱儁这边也没闲着,一边应付着安阳城内时不时出来的骚扰,一边派出赵云配合徐晃猛攻林虑谷口,拿下了那边的据点。 安阳已经被淹过一次,上次挖的水渠还没被填上呢。如果朱儁再次开始蓄水淹城,恐怕历史将会重演,到时候颜良文丑上次什么下场,张合也是什么下场。 所以这段时间张合一直都觉得很头痛,林虑谷口那边据点很重要,他甚至想亲自带人过去驻扎,但城内又不能少了他,导致两头为难。 现在颜良文丑居然击败了关羽,率领大军过来支援,一下子让张合心中的石头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朱儁老匹夫确实难缠,不过有了颜文二位将军相助,也未必不能将他击败。” 张合心情大好,笑呵呵地道:“只要能够击败关羽朱儁这两个匹夫,洛阳哪怕是困守八关,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犁庭扫穴,直入洛阳,为明公生擒了那皇帝。” 辛评手搭凉棚,正准备赞同张合的观点,忽然有些狐疑道:“儁义,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那批人当中有一群人很不对劲。” 辛评看到队伍最前面,是清一色的骑兵,那是保护陈暮的玄甲重骑,他问道:“我记得明公麾下的马具已经没有那么多吧,而且咱们的重骑兵都在明公那边,文丑帐下只有轻骑。” 张合也看出了不对劲,其实那些人离得他们还很远,人能够看到的极限距离跟高度以及对方的体积和亮度有关,比如星星离地球几亿光年,地面上一样能看见。 但看得见跟看得清楚是两回事,要想看清楚来者是何人,包括旗帜上的字,没有望远镜,即便视力再好,也得到近处离个一两百米才能看清。 他们之所以瞧出不对劲,是因为几公里外,下午阳光中,陈暮麾下的玄甲重骑从战士到战马,都在反射着璀璨夺目的亮光。 下午差不多三四点钟的阳光本来就炽烈,玄甲重骑不仅士兵全副武装,连马匹都是清一色的银色铠甲。 安阳城位于西面,他们是从东方过来,太阳也正好处于安阳城西北方上空。 这样一来,刚好能看到玄甲重骑身上反射的亮光。 “这是怎么回事?” 张合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我记得明公帐下根本就没有这么明亮的战甲,这......莫不是青州玄甲重骑?” 辛评的脸色也是微变,他们很多将士的战甲都是偏暗色的,甚至很多铠甲直接就是黑色。 原因可能很多人都知道,是因为汉代炼钢技术不太发达,导致大多数的铠甲武器都是铁质,而铁的外表就是黑色,因此当时铠甲为黑色。 而到了明清时期军队常用的锁子甲是亮银色的?是因为到明清时期,炼钢技术已经很发达,因此当时铠甲已经都是钢质。 这也是为什么朝代越后,将领穿的铠甲就越轻便的原因。比如锁子甲就很轻便,防御力却不比大札甲差。 青州的玄甲重骑就是全身重甲,这些重甲可不是铁质,而是通过土法炼钢弄出的钢甲。 钢甲的颜色是银白色,导致玄甲重骑能反光。不然如果是普通的铁甲的话,他们在城头只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而不会看到那些反射出来的光芒。 而此时拥有大规模钢铁的诸侯,也仅只有刘备一家。即便是富有冀州的袁绍,拥有的钢铁也极少,根本没那么奢侈用来打造重骑兵。 当二人通过敌人铠甲的反射光,发现可能是玄甲重骑的时候,张合与辛评瞬间都是脸色惨白,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别急,再看看。也许是颜文二位将军一战将关羽击败,就连玄甲重骑也被他们打败了。” 辛评强忍着惧意,安慰说道:“这些铠甲都是缴获而来,你觉得呢?” 张合也是勉强压住起伏不定的心情,顺着辛评的话道:“我猜也是,二位将军领数万大军,还有一万骑兵,绝不可能就这么败了,我们再等等看看。” 二人都是紧张地继续看着远处。 其实不止是他们,城外的朱儁大军,几乎是在关羽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安插在城池周围的斥候岗哨就已经看到了他们。 不过相比于张合和辛评忐忑不安的心情,朱儁这边倒是轻松许多,因为昨日陈暮就已经派人快马给他传信,把战报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计划全部上报给了他。 作为前线统军大将,朱儁是关羽和陈暮的上司,二人的一切军事行动都要通过他的首肯才行。 虽然朱儁并不会干涉他们,毕竟“将在外,军有所不受”这个道理朱儁比任何人都懂,但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所以每次行动,陈暮都会迅速把战报和行动方式给他送过去。 在得知关羽和陈暮击溃颜良文丑军之后,朱儁高兴得合不拢嘴,对于陈暮驱使俘虏冲击城池的做法,也没有反对。 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皇甫嵩动则屠戮整座城池,将全城的黄巾杀光之后摆为京观。 驱使俘虏冲城? 在这乱世中已经没有比这更慈悲的事情了。 等到大军离城池以及朱儁营寨还有不到二十里的时候,朱儁派人过来迎接的武安国已经策马奔来。 “二将军,四将军!” 武安国翻身下马,在陈暮和关羽面前单膝跪下。 陈暮笑道:“起来吧,老太尉在何处?” 其实这也就是随口一问,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朱儁肯定在营中等他们。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武安国却脸色凝重道:“太尉昨日晚间已经被连夜送去后方荡阴了。” 被送去? 陈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汇,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武安国说道:“昨日太尉得知了消息,过于高兴,晚间多喝了两口酒,结果没多久就倒下了,军医看过,说要多休养,不宜大喜大悲。” 陈暮皱起眉头。 历史上朱儁是怎么死的? 因为被李傕郭汜囚禁,性格刚烈发病而死。 一般这种病状被称为高血压,容易引发脑中风、脑梗或者脑血栓。 简单来说,就是情绪一激动,血压拉满,最后导致猝死。 所以说朱儁其实是个心脑血管方面的病人,一旦出现情绪上的大喜大悲,很容易死亡。 老头现在没死,是因为历史已经改变,没有李傕郭汜囚禁他导致极度愤怒。 但现在却是没有想到,一场大胜,反倒让他犯病了。 陈暮不是医生,当然不清楚朱儁身上有什么病,推断出朱儁有心脑血管疾病也是记得历史上他的死法以及朱儁倒下的消息临时得出的结论。 现在看来,老头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陈暮摇摇头。 朱老头已经六十余岁,在古代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小,再加上武将出身,战场厮杀多年,能多活几年已经殊为不易。 到了这个年纪还上战场,确实已经很拼,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廉颇黄忠,可以七老八十还上战场。 只是老头乃是洛阳军的军心,可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乃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虽然关羽冉冉升起,俨然一颗新的军队之星。但还是不能取代朱儁的地位,如果老头倒下,对于军心来说恐怕有些不稳。 算了,老头年纪那么大了,确实不该这么辛苦。军心不稳就不稳吧,希望他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陈暮深吸一口气,对武安国道:“老太尉身体不佳,确实要好好休息。他毕生夙愿,就是匡扶汉室,恢复大汉天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只能拼死为他完成心愿了,传令下去,驱赶俘虏,准备攻城!” “明白。” 武安国再次翻身上马,往军营方向跑。 现在关羽和朱儁二路大军汇合,加上俘虏冲击城池,就不怕不把安阳拿下。 至少对峙那么久,该有的攻城器械,早已经打造好。 万事俱备,东风已到! 破城之日。 就在今朝! 三国之谋伐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绝望的张郃 张郃与辛评依旧抱着最大的希望站在城池上,远远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 在他们的视野里,从东方洹水南岸的广袤平原上,自能够看到的地平线为始,无数如蚂蚁般的小黑点似乎将整个世界占据,开始缓慢地向这边移动。 平原并非一片坦途,也并非一望无际。还有一些丛林、河流支流、丘陵以及一些低矮高坡,不时遮蔽他们的视野。 可正是这样,才让人心惊胆战,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那些丘陵丛林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人马。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颜良文丑的大军,一切的未知,都令人胆寒。 一直过了差不多六刻钟,从下午晡时四刻,到日入三刻,也就是从下午四点钟到五点半,那片仿佛遮天蔽日般的阴云,才终于抵达了安阳城外。 与此同时,朱儁那边的大营,呜呜呜的号角响彻半边天空,无数洛阳军开始向军营外行动,他们推着准备用来攻城的器械,扛着手里的云梯,一架架壕桥和高橹被推了出来,还有数不清的井澜。 等到那些人最终到达了城外约一箭之地外时,城头上的张郃和辛评已经绝望,事实上他们在一刻钟之前就已经绝望,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来者根本不是颜良文丑的大军。 首先是钢甲的问题,然后是朱儁大营那边的态度。如果来的是颜良文丑,朱儁大营那边怎么可能摆出一副攻城的姿态?城内两三万人,城外四万人,他怎么敢? 在一系列的证据面前,张郃跟辛评已经没有再报任何希望。但依旧站在城头上两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期盼着一个让他们燃起希望的奇迹。 可惜奇迹终究是没有降临。 那个“关”字大旗就这样矗在城头下,无数明晃晃的黑甲拥挤在了阵前,更加让人惊惧的是,一直到近前,他们才看清楚,被大量洛阳军包围在中间的拥挤人群,哪里是什么列队前进的军队。 分明是一群群被捆绑驱赶的俘虏,他们哭嚎着,求饶着,惊叫着,麻木着,痛苦着,谁也不知道他们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如同一群群牲口,就这样被捆绑丢弃在城外。 张郃和辛评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正因为面无表情,才是最精彩的表情。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样的局面,该痛苦,还是该悲戚? 他们同样不知道为什么颜良文丑会失败,但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的降兵一队一队地斩杀。 这种事情别说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连前秦和前汉时期也不胜枚举,人类在以最野蛮的方式祈求着一种血腥的和平。 “他们是想杀俘吗?” 张郃沙哑着嗓子,用一种不确定的语调问道:“他们不会真的要这样做吧?” 他希望辛评能够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辛评的话令他更加绝望,他说:“古往今来,在阵前和城下杀俘震慑敌军的事情少吗?” 于是张郃就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红着眼睛说道:“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吗?这些可都是我们冀州的好儿郎,军中多有各世家豪族的子弟,难道要看着他们死?” “那还能怎么办?莫非你想开城门出去救他们?别做梦了,没看到朱儁大军已经把所有攻城器械全都推出来了吗?”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儁义,冷静!现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关羽大军加上朱儁大军,兵力不下六万,就凭我们城内这点人,出去了,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辛评极力劝说,他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守住城池就已经很勉强,更别说出去和洛阳军决一死战。 然而张郃听到他的话就更加暴怒,猩红着眼眸瞪着他:“我怎么冷静,你是颍川人,跟冀州关系不深,可我整个家族都在河间,如果让各大世家知道我见死不救,你猜我怎么死?家族怎么活?” 辛评没有说话。 他是颍川人,跟冀州世家关系确实不深。 但张郃本身就是世家子弟,还是冀州本地人,与各大世家都有交集。 外面军中的世家子弟估计不少,因为袁绍重用世家,因此很多世家主脉在他麾下担任要职,其余支脉不少都做军队骨干。 要是那些世家知道张郃见死不救,恐怕活剐了他的心都有。河间张氏在冀州世家当中,估计得被除名! “先看看再说吧。” 辛评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张郃的难处,可现在千万不能开城门出去呀。 二人正在争吵间,便在此时,洛阳军一名骑兵奔腾过来,在城下大喊道:“城上的人听着,颜良文丑已经被我家将军斩杀,若不想和他们一个下场,就赶紧出来投降,至少还有条生路。” “咻!” 辛评迅速从旁边弓手手里把弓箭夺来,一箭射向那骑兵。 汉末文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上马打仗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哪怕辛评是袁绍帐下谋士,却依旧可以开一石弓弩。 那箭矢如流星般向着那骑士射来,不料那骑士身上不错,举刀将箭劈落。 箭的近距离速度跟出膛的子弹没什么区别,虽然双方离得有二十余丈远,箭支后劲不足导致速度变缓,但能刀劈箭支已经很了不起。 这一手精彩操作引得远处的洛阳军纷纷喝彩。 城下那骑士正是关平,见城内人并不投降,反而以弓箭做出回应,顿时大声嘲笑道:“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冀州军就这般下作偷袭使者的吗?” 辛评冷笑道:“你们不也自诩朝廷正统,却要城下斩俘了,还有脸跟我提当磊落落?” “谁跟你们说我们要斩俘了?” 关平纳闷不已,然后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斩俘?” 张郃与辛评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不斩俘虏,他们把所有俘虏押到城下做什么? 难不成...... 他们还要把这些人全部放回来不成? 一时间,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着城外,不知洛阳军到底要怎么做。 关平回来之后,对陈暮道:“四叔,他们不肯投降。” “意料之中的事情。” 陈暮笑着道:“那张郃虽然被我打破过胆子,但他张氏也是冀州大族,顾忌根本,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投降。” 关平瞅了眼远处正在缓缓靠近的朱儁大军,说道:“四叔,父亲正在率领大军过来,马上就到城下,我们现在就释放俘虏,准备与冀州军决一死战吗?” 关羽现在回了朱儁大营统率那边的兵马,失去了朱儁这个主心骨,那边虽然还算平静,但各路将领之间互不统属,总归不能如臂使指,自然要一个威望足够的人过去统帅全局领军作战。 陈暮抬起头看了眼天色,点点头道:“让士兵们动员所有俘虏,告诉他们,青州军乃是仁义之师,绝对不会杀戮俘虏。所以今日就放他们回城,跑得快的活得快。” “好。” 关平勒马就往后方走。 很快。 “咚咚咚咚”的战鼓声音响起来。 洛阳军各级军官纷纷举起刀往俘虏队列中走去,吓得俘虏们哭爹喊娘,纷纷缩做一团,若不是手脚都被绳子困在一块,恐怕早就想冲撞逃跑了。 “别吵!” 管亥狠狠地敲了一下锣鼓,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喝道:“我们青州刘公乃仁义之君,从不杀俘虏,但若你们再不听话,就全给你们砍咯。” 他的嗓门虽比不上张飞,但也不小,辐射周围数十米,让他身边的俘虏们至少慢慢安静下来。 “都老实点,又不是杀你们,一个个叫什么叫?” “你,还有你,再叫试试?” “冀州军就这点胆量?都吓得尿裤子了,瞧你这点德性,是个男人就站起来。” 四周的军官们有样学样,纷纷开始威胁喝骂。 城外两万冀州军像是一个巨大的露天菜市场,被之前洛阳军军官们的举动吓得半死,纷纷攘攘,有些甚至屎尿都吓出来,一股骚臭味道向四周弥漫。 这种骚乱一直持续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开始西下的时候,冀州军才在各级军官的安抚下情绪稳定下来。 管亥四周看看,整个城外的平原上一片寂静,密密麻麻的无数人影基本都蹲伏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他看了眼陈暮,陈暮给他回了个眼神,管亥就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刀,对准一人砍去。 嗖! 大刀快速劈过捆绑那人的绳索,将捆绑的绳子砍断。 管亥对他大声道:“你自由了,快进城吧。” “啊?” 第一个被放开的俘虏还呆立再原地,不敢置信。 但管亥已经懒得理他,其实被砍断的是互相牵引住的脚绳,并不是束缚双手的手绳。 所以实际上他们哪怕被放走,手依旧是被束在一起的,不会发生突然有冀州兵抢夺洛阳军手中的刀,给洛阳军造成伤亡的事情。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以为的屠刀根本降临,虽然刚才冀州军官们也说了会放他们回去,可天真相信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被放开的俘虏们都是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这些人也并非全都捆在一起,分成数个阵列,每个阵列差不多两三千人,放人的时候也是一批一批地放。 一股脑两万人全放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洛阳军还得多增派人手,单说一旦奔起来,反而容易造成冲撞,给洛阳军造成伤亡。 最先放出来的约三千多人,一个个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这只是洛阳军在玩弄他们。 管亥才懒得和这些人打什么哑谜,一脚踢在最前头那人身上:“滚!” 那人翻了个跟头,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开始跑。 人都有从众心理,最前面的人不敢跑,后面的人哪怕有胆气壮的,也不敢做出头鸟。因为挤在人堆当中,就算有胆量想跑,也得掂量掂量周围那些洛阳军手中的屠刀。 但随着最前面的人开始蜂拥往前冲,后面的人自然也开始跟着他们跑,结果很快三千多人如同一道滚滚洪流一样,撒丫子开始往安阳方向去。 第一批人释放之后,立即就是第二批,第三批,有了前面的人做榜样,所有冀州俘虏这才相信洛阳军是真的要放他们。 两万多人人山人海拥挤着向前涌动,宛如一道恐怖的浪潮在向着安阳城池拍去。 城头上的张郃大喜过望,尖声高叫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不准开!” 辛评厉声暴喝,制止了打算开城门的士兵。 “辛评!” 张郃扭过头,直呼其名,怒斥道:“你是不是有病,这些都是我冀州儿郎,你想让他们死吗?” 辛评不想跟他吵架,手指西方道:“你自己看!” 张郃看过去,顿时冷汗直冒。 不知何时,朱儁大军已经靠近到了安阳西门附近,无数攻城器械正在向城池边移动,前来报信的士兵离得还远,就已经在高声叫喊着提醒他。 “你再看这边!” 辛评又指向东方。 张郃扭过看回来,看到在冀州溃兵后方,关羽大军也在悄然跟在后面,一旦他打开城门放士兵们进来,恐怕关羽军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 一时间,张郃呆住,现在该怎么办? 城外的俘虏们很快冲到了城下,见城池不开,立即高声在城外叫喊,让他们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两万人齐齐叫着,有性子急躁地已经开始叫骂起来,各种粗鄙之语不绝于耳。 “你们各自逃命去吧,我不会放你们进来的。” 辛评冷声对外喊道。 城下离得最近的一个军官眼尖认出了他,马上尖声叫道:“辛评,我们饿了一天了,你让我们往哪逃命?过河过得去吗?往南你是巴不得我们饿死?我死了,我们渤海高氏绝不会放过你!” “辛评,你放我们进去,我清河张氏必记汝恩情!” “是啊,快放我们进去吧。” 城下有几个大世家出身的中层军官纷纷叫喊着,有人唱红脸,也有人唱白脸,好话说尽,只希望他开门。 然而辛评铁了心不搭理他们,甚至脸色漠然道:“弓箭手准备!” “辛评,你疯了!” 张郃已经不再叫他的表字,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呵斥道:“你居然想射死我们的士兵?你知道明公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我们吗?” 辛评露出惨笑:“无非一死耳!” 这里冀州军中有很多世家豪族子弟在里面担任中级军官,虽然大多为旁支分脉,但积累起来的力量却是连袁绍都有可能顶不住。 到时候如果找替罪羊的话,辛评和张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问题是辛评并非冀州人,家族也不在冀州,而且他还有个弟弟辛毗,他自己死就死了,不会连累家人。 张郃就不一样,他是冀州本地人,家族就在河间,一旦被冀州各大世家嫉恨,遭殃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的整个家族。 因此张郃当即冷笑道:“你辛评是死了,反正祸不及家人,那你可想过我的家族?” 辛评指着城外道:“你自己看,若是不射,城破之日,死得人更多。” 张郃向外看去。 就看到在冀州俘虏的后方,无数洛阳军已经在缓缓靠近。 他们的攻城器械不多,只有云梯。 但这已经足够了。 对付云梯最好的办法就是滚石檑木和弓箭,可城外这么多冀州士兵,谁敢放箭? 敌人分明是在裹挟着这些冀州兵,利用他们做挡箭牌攻城! “就算如此,也不能放箭......” 张郃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两难抉择,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此时,辛评的眼睛已是通红,喝道:“你别忘记,我为监军,你若不听往令,你信不信我就地斩了你?” “你!” 张郃大怒。 辛评却道:“放箭!” “不许放!” “来人,把张郃抓起来!” “辛仲治,你敢!” “抓起来!” 辛评怒吼着,身边的亲卫只得上去把张郃扣押住。 官渡之战的时候,郭图就担任张郃与高览的监军,逼迫他们猛攻曹营,结果攻击失利之后,立马甩锅给二人,逼得二人降曹。 除了颜良文丑以外,其余诸将袁绍都不信任,经常是让自己麾下谋士担任监军监视他们。 如今张郃就被辛评拿下。 “可恶,辛仲治,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张郃被带下去的时候还在尖叫。 辛评冷眼看着周围的弓手,恶狠狠地道:“放箭,听到没有!你们想城破之后,被洛阳军杀死吗?” “放箭!” 城头的弓手万般无奈,只好放箭。 “辛评,你死定了!” “老子X你吗的辛评,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还有张郃,张郃你见死不救,你就是条狗,枉我们二族还是世家!” 箭镞如雨点般落下去,射入冀州俘虏人群当中,顿时惨叫声无数,俘虏们纷纷抱头鼠窜,犹自叫骂不停。 此时张郃还未被拖远,看到城头箭矢不断往外飞去,整个人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几欲昏厥。 这一刻,不管是辛评还是张郃,都已经得罪死了无数冀州世家和豪族。 袁绍如果不想自己的根基倒塌,继续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恐怕也唯有斩杀他们才能熄灭众怒! 而这。 也正是张郃最绝望的一点! 人都死了。 那还有什么希望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鱼死网破 安阳是一座军镇,但主将的房邸却造得不错。 从后门进去,便是小园,园中栽种着花草翠竹,又有小楼亭阁,汉末青楼朱院,便是如此。 张郃好歹为一军主将,在未上报到袁绍,袁绍下命令之前,辛评还无权将他捉拿下狱,所以只能将他软禁在府邸之中。 此时张郃便在后园的小阁内,木窗未封死,大门两侧敞开,珠帘也高高卷在门廊下。 府邸内外都是张郃自己的亲信侍卫,就连屋外回廊也没有人,除了房屋外围象征性地布置了几队看管的卫兵以外,这禁锢仿佛形同虚设。 辛评也知道自己把张郃给害惨了,心中有愧疚。因此说是软禁,实际上就是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下而已。 张郃也明白,所以当时并未反抗。 毕竟以他的武力值,辛评的亲卫想拿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自己的亲卫也在附近,若要斗起来,十个辛评也拿他没办法。 但一者辛评是监军,在危机关头有权力下达最高指令。 二者那个关口,张郃也知道,如果他真的打开城门,或者不放箭支的话,这个时候洛阳军早已经杀进城了。 因此那种时候辛评愿意站出来背这个黑锅,张郃作为一个善于明哲保身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城外还在激烈战斗,箭雨仅仅只是把外围的冀州俘虏们射散,洛阳军却依旧在冒着箭矢猛攻城池,朱儁大军是主力,不断冲击着西城,辛评只留一部分人在东城,亲自坐镇西城去了。 听着城外偶尔传来的巨大轰鸣声音,不知道是井阑倒塌了还是有投石车在轰击城楼,张郃的一名亲信族弟对他说道:“大兄,那辛评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他这么搞,恐怕冀州各大世家都要对我们张氏恨之入骨了。” 张郃背负着双手,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他今日这样做派,其实也算是给了我们张氏一定颜面。到时候如果他识趣的话,就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以死谢罪,至少还能保证他二弟在冀州立足。” “大兄的意思是?” 族弟不太明白。 张郃笑道:“今日城上万分凶险,若开城门,我军必败。若不射箭,我军也必败。辛评看出我不想担罪责,便派人将我捉起来,我便也是顺势当做被他擒拿,事后若是冀州各大世家追问,你说如何?” 族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还是大兄智慧。到时候箭是辛评让人射的,门也是他不让开的。大兄已经努力过,本人还被辛评下令抓起来,事后问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聪明。” 张郃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人活在这世上,总逃不过这人情世故呀。我既不想城池陷落,失罪于明公。也不想下令射箭,得罪冀州各大世家。当时我差点扛不住,还好辛评站出来,不然我必死无疑。” 那种形势对于张郃来说,已经是两难抉择。开城门不放箭,城池陷落,袁绍肯定要斩他。不开城门放箭,冀州降兵九死一生,各大世家以及冀州百姓要怨恨他,甚至家族都不能幸免。 之前就说过,袁绍的统治基础并不是在冀州有多得民心,而是他的出身以及能力所致。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本人又得党人支持,才成为士族领袖。 后来袁绍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开始打压党人,党人的权力开始衰落之后,就必须扶持支持他的势力。冀州各大世家,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其中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支持袁绍,就被他逼迫得四处迁移,有些往北投奔鲜卑乌桓,有些南下逃入青州,另外一部分则跑去洛阳投奔洛阳天子,剩下的世家大族,基本成为了袁绍的忠实拥趸。 如河间张氏,中山甄氏,渤海高氏,清河崔氏等等。虽然崔氏跟青州关系不错,但崔氏的根基在清河,因此除了崔琰崔林家族搬迁至青州以外,其它崔氏并没有投靠刘备。 一个大家族,可远不止那么几个人撑门面。真正的大家族,每一代的优秀子弟都能够独自撑起一片天空,比如袁绍和袁术仅仅只是袁氏最杰出的子弟而已,其他同代兄弟不计其数,都各有宗族,称之为主脉或者旁支。 清河崔氏,崔琰是主脉的子弟,但脱离主家,在青州另立门户。崔林则是旁支子弟,同样另立门户。这种情况在当时数不胜数,如诸葛家魏蜀吴龙虎豹就是典型的代表。 所以冀州军当中,各大世家的旁系多如牛毛,这些人虽然不是主枝,但却是撑起主枝的根基,如大树树冠需要无数枝杈来支撑是一个道理。 张郃的河间张氏势力不弱,可跟整个冀州世家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一旦他在城头下令射杀城外冀州兵,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基层士兵或许没法对他报复,可世家旁系出身的中层军官绝不会就此罢休。 不说让河间张氏灭族,但至少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那些如饥似渴的世家们找到了机会和由头,顷刻间就会像闻到血的鲨鱼围过来,将整个河间张氏吞噬得干干净净,片羽不留。 别说张郃自己就不说河间张氏主脉出身,即便他是主脉的人,张氏也必然会把他当做弃子丢出去来平息众怒。这对于爱惜生命的张郃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因此辛评能够站出来主动背这口黑锅,张郃还是很感激的,虽然张郃也明白,当时两个人都处于抉择边缘,辛评最先没有抗住而已。 “只希望仲治先生能够自始至终,把一切罪责承担下去。” “那样的话,我不会代表河间张氏感谢他,我仅仅代表我自己,向他表示崇高的敬意!” “最好。” “先生能成为一个死人。” “不管是畏罪自杀还是怎么样。” “就这样带着一切的罪责和所有的骂名,沉入棺材里,让这件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若是如此。” “那就彻底完美了。” 张郃缓缓躺在木榻上,脑中这样幻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 安阳城内,军营营房的一间屋内,两个人正在商议事情。 这两人一个是张郃军中负责文书的佐吏主记,名叫田永,字长寿。一个是负责清点库存的曹史,名叫张达,字志远。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二人以前曾经是党人,他们的父辈乃是当年三君八俊等人的门生故吏,党锢之祸接触之后,二人来冀州投奔王芬,成为党人门生。 自从袁绍开始消除党人的印记,很多原来的党人迅速改换门庭,比如曾经在铲除宦官时出力的许攸、逢纪等人,立即跟党人划清界限。 但也有一部分人藏匿起来,表面上虽然已经与党人再无瓜葛,暗地里却依旧是荀和陈逸等人的心腹,比如这田永张达。 二人跪坐在地上,因为害怕隔墙有耳,因此坐得很近,用比较低沉的声音轻声交流。 “那陈子归确实很有本事啊,居然差点破开了城池。” 张达感叹了一句。 田永点点头:“辛评还算当机立断,不然的话,安阳早已经回归朝廷。” “可他这一下子,确实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张达摇摇头。 “是啊。” 田永说道:“冀州各大世家,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是个人情社会,我家族子弟在军中担任中层官员,你在军队就好好照拂,在上层那边,我们也会帮你美言几句。 权力阶层和地主阶层互惠互利,一起压榨底层百姓,你好我好大家才好。 结果你眨眼间就把我军中的子弟给卖得一干二净,冀州那些伤了根本的世家大族不找辛评拼命才怪。 “辛评在冀州没有根基,也就只有他能做得出来,给张郃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 张达沉思道:“现在就看辛评怎么做抉择了。” “听外面的声音,应该快结束了吧。” “天色本来就晚了,太阳下山之后,就已经不可能再攻城了。” “我去吧。” 田永站起来,道:“我刚好有一批公文要呈上去。” 张达说道:“长寿,见机行事,不要鲁莽。” “我知道的。” 田永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就往主记室去准备拿公文材料。 没有人会在张郃睡觉的时候打扰他,除了怒气冲冲的辛评。 辛评冲进张郃住的亭阁里,正看到他在呼呼大睡,砰的把门推开,冷笑道:“张将军还真是闲情雅致。” “啊!” 张郃伸了个懒腰,从木榻上坐起来,故作不知道:“先生已经将我软禁起来,我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张儁义,在城头上我有已经给了你颜面,我不信你那个时候看不出来。” “什么颜面?先生把我抓起来,也叫给我颜面?” “张郃,我没时间和你绕。” 辛评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接点破道:“我知道你不想得罪冀州各世家,我替你出了这个头,投桃报李,你也得帮我一次。” 张郃见话题都已经说开,也不藏着掖着,坐着沉声道:“先生高义,郃铭记于心,待先生死后,我必时常扫墓祭奠,还有先生之弟,只要我一日不死,他便一日无忧。”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辛评冷笑起来。 张郃说道:“先生下令射箭,这件事情别说先生,就算是明公都压不住,若先生识趣,早些自刎以平众怒,不然的话,明公也得亲自下令杀了先生。” “可我还不想死。” 辛评大刺刺地坐下,冷冷说道:“我救了整个安阳,你躲在后面什么事情都不做,却想安享其成,罪责我当,功劳你拿,没这么好的事情。” 张郃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辛评不想死,这事可是个大麻烦,如果辛评主动背黑锅,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天下太平。 但他却想垂死挣扎,冀州那些世家们是易于之辈吗?没有合适的理由,怕连袁绍都保不住他。 “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郃问道。 辛评沉声道:“很简单,我想活。这件事情,只要我们联手才能扛过去。只要你答应,明公麾下还有郭图荀谌也会为我们说话,到时候也不必惧那些跳梁小丑。” 张郃紧锁的眉头就更加沉重,郭图荀谌都是颍川派系且深得袁绍信任,如果他们一起求情,兴许辛评还真能够逃过一劫。 最重要的是这次因为辛评的果断,挽回了巨大的损失,安阳城池被他力挽狂澜,袁绍如果真的杀了他去平息世家愤怒,麾下那些谋士恐怕会对袁绍无比失望,所以袁绍很大概率会把他保住。 而且辛评是颍川人,不需要像他那样担心冀州各大世家的报复。 但他张郃怎么办? 河间张氏的土地都在河间国,土地搬不走,冀州各大世家就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这就是立场问题。 辛评不怕得罪冀州世家是因为他的根基不在冀州,张郃怕啊。 想到这里,张郃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 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如果辛评不愿意体面,自己帮他体面,对外宣称畏罪自杀即可。 但后院外“咚咚咚”的声音传来,顿时让张郃脸色一变:“你动用了军队?” 辛评冷然道:“我不想死,如果你想让我死,那大不了谁也别活。” “呼呼......” 张郃不断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冷静,最终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再让我想想。” “给你两日时间,不然的话,我会向明公弹劾你在此战的所有表现!” 辛评起身拂袖出了门。 才刚出门口,就看到了一名文书佐吏捧着一大堆公文站在门口,见他出来,连忙低头行礼:“监军。” “哼!” 辛评回过头看了眼张郃的亭阁,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人想死,辛评这次下令射箭,肯定是得罪了不少冀州世家,但这世间的很多东西,无非就是利益交换而已。 你家死了人,是被我下令射死的,只要我不死,什么要求都可以谈,总归是要拿出合适的利益出来。 反倒是张郃这样蛇鼠两端,两头都不想得罪的墙头草才令人厌恶。 我辛评,就是要把你河间张氏拖下水。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至少能多一个挡箭牌是一个,你想置身事外,那就鱼死网破!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债 从颜良文丑被斩杀,到袁绍得知消息,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驱使着俘虏攻城。 之所以袁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还要得益于黄河,从黄河坐船东去,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如果要从青州回魏郡,除非换马不换人,不然的话,基本要走十多天路程。 此时平原国,平原县城内,袁绍已经夺取了龙凑渡口,整个冀州东面大军士气如虹,正在制造船只,准备攻打黄河南岸。 袁绍在平原相国府邸,原来刘备住的地方,一个人坐在厅堂内看着各地送过来的战报文书,批阅着公文。 这一段时间大大小小的军事会议开了很多,高览和许攸在兖州战场被阻拦,几乎寸步难行。 因此袁绍让他们回来,于兖州北面的苍亭一带渡河,拿下东阿县城之后,北上佯攻茬平临邑一带,试图将黄忠和太史慈的水军拖住。 曹操的兖州北面几乎被袁军全部占据,少部分地区则被刘备军控制,整个东郡拱手让人,他倒也能忍,只是屯兵于济阴,对外宣称打算攻打冀州,但实际上却一直按兵不动。 袁绍并没有把曹操放在眼里,他那点兵力,守住兖州都难,更何况还要北上。所以袁军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将黄河以北的东郡全部纳入囊中,犹入无人之境。 整个东线的形式一片大好,让袁绍的心情也是一片大好。虽然前几日邺城传来消息,朱儁和关羽率领七八万大军北上,要攻打魏郡。 但在袁绍想来,他在魏郡留下了超过十万大军,即便洛阳扩军,倾巢出动,只要守住城池,就应该无碍。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魏郡会沦陷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坏消息,内黄失陷的消息就是前两日送来的,城中一名守门的将领叛变,导致韩猛被斩杀,倒是让袁绍很是不满。 然而如今眼看就要准备打渡河战争,只要把高唐拿下,袁军就可以一路直捣黄龙,将整个青州纳为自己的地盘。 因此袁绍也懒得在意魏郡这一城一县的得失。 “只要把青州攻下,就算再丢几座县城都无所谓,冀州青州这天下最富裕的两州在我手里,何愁不能创造一番我袁氏江山!” 袁绍在心中志得意满地想着。 “明公!” 便在这个时候,一声带着悲怆的喊叫将袁绍从幻想中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一看,看到来的人是陈琳。 陈琳才华出众,袁绍深爱其才,因此让他在自己帐下担任幕僚,负责各地往来文书。 “怎么了?” 袁绍皱眉询问道。 陈琳跌跌撞撞进来,悲戚道:“明公,出大事了。颜良文丑,被关羽斩了!” “什么?” 袁绍噌地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到底怎么回事?” 陈琳连忙将送来的文书呈上去。 袁绍看了羛阳乡之战以及洹北亭之战的详细经过后,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喉咙一甜,喷出血来。 其实羛阳乡之战发生的时间是在洹北亭之战之前五六日,逢纪如果早点给袁绍发公文,也许文丑之死后,袁绍将会心生警惕,从而撤兵回来,守住魏郡。 但当时袁绍大军压境,士气如虹,已经对青州虎视眈眈,只要一战打垮刘备,就能够占据青州,虎视天下。 所以经过逢纪慎重考虑,决定不把这件事上报给袁绍,先让颜良拖住关羽大军再说。 结果没想到颜良也败得如此之快,随着二人被杀,魏郡已是岌岌可危。 “明公!” 陈琳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搀扶袁绍。 袁绍目光血红,咬牙切齿道:“快,派人立即传信,让大家都过来,商议大事!” “唯!” 陈琳不敢怠慢,连忙出去令人传信。 袁绍捂着胸口,森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文书,露出杀人般的眼神。 关羽,陈暮! 又是你们,坏我大事! 待我回师,我必把你们碎尸万段! ....... ....... 安阳城外的洛阳军大军如潮水般褪去。 倒不是不能继续打下去,而是天色已经暗了,夜晚作战,对于军队来说是一件很大的难事。 而且冀州俘虏们被城头上的袁军射散,四散奔逃,陈暮还得派人去抓。 人都有从众心理,被城上的人射散之后,冀州俘虏们几乎是本能地往东方以及南方跑,至于为什么不往北? 滔滔不绝的洹水奔涌,他们手是被捆起来的,脚上也有束缚,即便是没有被捆住,水性再好的人泅渡过河,也是九死一生,危险重重。 所以俘虏们只能往东或者南跑,东面是陈暮的军队,南面是关羽的军队,就如同两张大网,俘虏们根本走不掉,逃不脱。 在又一次将俘虏们抓回来之后,陈暮的大军往后撤去,押着俘虏们回到了洛阳军营地,在校场上搭棚看管。 天色彻底暗下来,袅袅炊烟升起。陈暮吩咐人给俘虏们熬煮一顿稀粥,不能给他们喂得太饱。 “四弟,这样会不会有人说我们虐待俘虏?朝廷有些人没事找事,难免上书弹劾。” 关羽和陈暮巡视军营,看到那稀粥里的粟米少得可怜,不由皱起眉头。 陈暮笑道:“明日还得让这些俘虏们继续冲城,若是把他们喂得太饱,有力气逃跑,可不是一件好事。我们虽然不会杀他们,但也不至于给他们大吃大喝养着他们。” 关羽说道:“今日看来,那城上守将恐怕颇为果敢,俘虏冲城,当机立断下令射箭,杀散俘虏,继续放俘虏冲城,怕是没有什么效果。” “不,很有效果。” 陈暮摇摇头:“今日之所以退兵,只是天色已暗,没有办法。若是白日,俘虏们至少可以掩护我们大军进攻。且俘虏冲城,乃攻心之计也。” “攻心之计?” “是啊,这是在动摇冀州军根本。” “四弟不妨详细说说。” 关羽好奇询问。 陈暮便解释道:“兵者诡道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从底层士兵的角度出发,他们看到那么多同袍被我军俘虏,逼迫冲城,他们还不得不射箭袭击,不管是兔死狐悲也好,还是心中惊惧难安也罢,必然让城内士气大跌。” “从中高层将领的角度出发,袁绍重用冀州世家力量,军中中层多有世家子弟,这些人同气连枝,互有姻亲关系,城上的人射箭杀他们。二哥觉得,这些人背后的世家力量,会善罢甘休吗?” “恐怕到时候必然要找他们兴师问罪,城头上这些将领们不会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辛评是个独夫,其他人不是,皆时也会让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全力作战。” “所以如果继续让俘虏冲城,整个安阳城内的军心都会浮动是吗?” 关羽听了之后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有想那么深,里面还能够牵扯到冀州各个世家的层次。 陈暮点点头:“不错,此是一石二鸟之计也。” “嗯。” 关羽便说道:“那好,一切依四弟之言。” ....... ....... “辛评此人,倒是狠辣。” 安阳城内,张郃在辛评走后,脸色十分难看。 他也没有想到辛评根本不打算把黑锅背上。 那个关键时刻,辛评确实力挽狂澜,事后他想甩锅倒也容易。 但现在辛评过来逼迫他一起背锅,这让张郃深感头疼。 冀州各大世家,即便是大家一起扛,也哪那么容易就能扛过去? 到时候恐怕还得放血,利益交换,被他们疯狂敲诈。 就连袁绍都不敢弹压,因为袁绍的统治基础就是各大世家,而且人家还有正当理由。 辛评无所畏惧是因为他的家族在颍川,可自己的家族就在河间,这样搞下去,河间张氏会成为冀州各大家族的眼中钉,众矢之的! 这绝对不是张郃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 张郃在厅内笃着步,陷入深深的思索。 “大兄,田永来了。” 门外的族弟对他说了一声,田永负责来往文书,每日都要向他汇报工作。 “让他进来吧。” 张郃晃晃脑袋,想尽量把脑中的杂乱的思绪甩掉,坐回木榻上,定了定神。 田永缓缓步入厅内,拱手一礼,把公文呈到桌案上说道:“将军,这五日往来公文,军中文书都在这里。” “五日来,粮草消耗......武器装备消耗......斥候折损.......守城器械消耗.......” 张郃一边翻看着账本记录,一边核对田永口中报的数目。这些年各地军队贪污严重,冀州军内部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不管是张郃还是辛评,都要认真核实。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几日来的损耗清点得差不多。数目上并没有太大差异,张郃点点头,拿过笔来准备审批签字,待会辛评也得再签一次。 正签字间,田永忽然说道:“将军,刚才小人在城上看到城外洛阳军在追逐我们的士兵,一两万人,全被他们抓起来了。” 张郃的手停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田永,脸色不断变换,又淡淡地说道:“哦?长寿以为,这是何故?” “自然是明日又要拿他们继续冲城。” 田永叹息道。 张郃亦是长叹道:“监军下令射箭,实非我愿呀。” 田永忙道:“明日他们再来,该如何是好?” “长寿在城外莫不是有故人?” 张郃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田永摇摇头:“并无,小人只是在担忧而已。” “哦。” 张郃目光闪烁。 主记属于中下层佐吏,不过三百石,负责整理文书。 除非主官询问,不然的话,军队的事情,跟主记毫无关系。 现在城外虽然形势严峻,但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这是一个军中主记该过问的事情吗? 张郃认真回忆起田永的籍贯,记得他是南阳人,应该跟冀州世家毫无瓜葛才是,那他代表的是哪一方? 南阳派、明公、亦或者是自己想多了,田永真的是在担忧城外情况,所以才随口询问一下? “你在担忧什么?” 张郃又问。 田永轻声道:“小人在替将军担忧。” “替我担忧?” 张郃瞳孔一缩,笑道:“长寿,你来我军中也有两三年了吧。” 田永拱手道:“承蒙将军挂念,已近三年。” “倒是小瞧了你了。” 张郃摇摇头道:“说说吧,你身后的人是谁?” 田永认真道:“将军不要误会,小人只是在想,如果洛阳军每日派我们的士兵冲城,总有一日,监军会逼迫将军下令射箭的,到那个时候,将军就危险了。” 张郃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城池陷落,袁绍要找他麻烦。杀外面的冀州士兵,各大世家和冀州百姓要找他的麻烦。 最头疼的是辛评惹了一身骚,现在还逼迫他一起上贼船,张郃可不想跟着他去送死。 所以现在的张郃确实进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想到这里,张郃便说道:“长寿,不知你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田永说道:“我只是代将军一位故人向将军问个好而已。” “谁?” “陈子归!” “什么?你是洛阳内应?” 张郃瞬间瞳孔放大,几乎本能要去拔腰间的刀。 但田永却怡然不惧道:“永非洛阳内应,只是奉了公舒先生的命令向将军递句话罢了。” 公舒先生? 原来田永是党人! 张郃心中顿时有了明悟。 袁绍打压党人,党人的势力衰弱不少。 但现在看来,恐怕只是明面上的势力衰弱了,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向党人。 这也正常,党人毕竟是几十年来士林领袖,汉末文人大多都同情党人,甚至很多家族长辈都是党人出身,袁绍早期也得依附于党人势力。 因此虽然随着王芬死后,党人势力树倒猢狲散,但隐藏在暗中的党人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如此,恐怕党人已经对袁绍失望,投靠了洛阳了吧。 张郃极善于明哲保身,他不想得罪袁绍,也不想得罪冀州世家,更不想得罪暗中还不知道隐藏多少势力的党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调整回来,佯装不知道:“不知公舒先生有何话聆讯?” 田永微微一笑道:“公舒先生也是让永转述,他跟我说,还请将军不要忘记,将军曾经欠陈子归三条命,现在,就是还债之时,至于怎么个还法,由将军自己选!” 轰隆! 张郃的脑中仿佛闪过一道霹雳。 半边天空都要被轰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破城只需要一架云梯 第二日,洛阳军再次倾巢而动。 朱儁大军和关羽大军汇合之后,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人。 西面树林当中,原本做伏兵的赵云也干脆不再遮掩,率领着数千伏兵从森林里走出来。 轰隆隆的巢车缓缓前行,如一辆辆坦克驶来,将柔软的土地碾出无数车辙。 还有一台台木幔,一架架井阑,云梯如雨,壕沟如云,密密麻麻无数黑影绰绰,宛如一朵黑云要将城池淹没。 而东面关羽军则再次驱赶着俘虏来到城外,这次俘虏们也知道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但不管怎么样,往城池方向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因为他们的手被束缚,每天还只给一顿饭,即便能逃脱洛阳军的追捕,也没办法跑很远。往北有洹水,往南是河内,往西是太行山区,往东是内黄。 除了往北以外,其它三个方向都被洛阳军控制,可在手被束缚且吃不饱体力羸弱的情况下让他们泅水渡过滔滔不绝的洹水河,那无异于自杀。 所以哪怕是逼迫着他们去冲城,俘虏们也无可奈何。不去的话就是死,去了的话,好歹有一定概率能活下来,城里也不会真做的那么绝。 别看上次辛评下令射箭,但城里的弓手也知道什么叫兔死狐悲,面对昔日同袍,故意射偏或者往护城河里射的不在少数,真正射死的不过几百人,顶多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一队队冀州俘虏再次被推搡着送到了前线,砍断了绳索,用刀枪弓箭逼着他们再次往安阳方向跑。所有的洛阳军都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宛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冀州俘虏们哀嚎着,哭叫着,祈求着,怒骂着。可不管他们怎么说,换来的都是冷如冰霜的刀剑以及一支支对着他们的箭支。 战争不是儿戏,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人在和平时期可以温文尔雅,互相拱手行礼。但到了战争里,任何一个斯文的人都会瞬间变得粗鲁而野蛮。 这与人性无关,与立场、生死有关。毕竟你杀我,我杀你,还奢望俘虏你之后待你好,那不现实。 在封建社会讲究人权,本身就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陈暮同样是一脸漠然。 他没学曹操把所有俘虏坑杀就不错了,更不可能指望他对这些俘虏温柔,光不愿意听从洛阳军冲城指令的俘虏就被他斩杀了数百人。 仁慈,本身就不适合战场。 “听清楚了,你们能进到城里,就有得活。进不去,就怪不了谁了。你们也可以往北跑,看河水淹不淹死你们,当然,安阳可不止一个城门,去别的城门试试,说不准就门就开了呢?” 管亥在做着最后的俘虏动员,他的语气不太好,带着一丝丝揶揄。对俘虏温柔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除非他想让这些俘虏全都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对俘虏们态度越差,才能激起他们的求生欲望,才能逼迫他们继续去冲击城门,这是四将军说的什么心理学,管亥不懂。 但管亥知道,昨天之所以没有打下安阳,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如果再不收兵的话,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就得昼夜作战,到时候造成的伤亡会很大。 所以昨日夜晚撤军,今日就正式开始利用俘虏冲城进攻。城里的人再心硬如铁也没有用,除非他们把俘虏们全部杀光,反正是冀州人杀冀州人,关他们什么事?还能浪费一下城里的箭矢储备,何乐而不为? 俘虏们一个个面有菜色,脸色戚戚。从前日开始到今日,总共就吃了两顿,浑身都没有力气,就算想跑都跑不了多远。没有人想死,可这样下去,永远都不是一个头,整个俘虏营充满了一种悲戚。 过了一会儿,战争终于开始打响。关羽军开始威逼着俘虏前进,用俘虏或者老弱妇孺百姓当挡箭牌,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卑劣的手段,在古代战争当中,不止一次出现,春秋战国就已经存在。 面对这种情况,许多名将的做法往往都是全部杀光。因为不管怎么样,敌人就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来达到击溃你的目的,要是你的心如铁石般坚硬,比如像白起那样,你自然无敌。 张郃最终是答应了辛评联手请求,他不想惹一身骚,也不想掺和进世家之间的斗争以及冀州高层博弈当中,但现在的形势容不得他选择,不同意,那你就得受众人围攻。 颍川派系肯定会死保辛评,冀州各大世家也不一定会领他张郃的情,所以还不如旗帜鲜明地站在辛评这边,至少在袁绍那边,没有丢掉城池,就已是大功一件。 辛评解除了张郃的软禁,让他去处理西城门朱儁大军的进攻。这也算是给张郃一个台阶下,东面俘虏们冲城,下达射击命令的依旧是辛评而非他。 其实不止是西门,还有南门也遭到了朱儁大军的围攻。张郃还不知道朱儁因为身体问题回了后方修养,他十分忌惮这只老狐狸,因此在两个门都布下了重兵,城头上各种守城设施齐全,城下也安排了预备役。 一切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欠缺的只是人员安排。在人员全部齐全以后,城头上的冀州军们纷纷透过女墙上的垛口开始观察城外的洛阳军,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冒头,因为对面井阑上有床弩。 他们看到西门和南门外,朱儁大军早已经集结完毕,正在推着一切需要的战争器械开始缓慢地向前推移,安阳城上的床弩慢慢被推过来,张郃密切关注着城外一举一动。 “五百步!” “四百八十步!” “四百三十步!” “三百六十步!” “三百二十步!” “三百步!” “射!” 随着那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城头上下达军令的旗帜顿时往下一晃。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一根根小儿手臂粗的弩箭带着一股鬼哭狼嚎般的风啸向着远处的洛阳大军而去,在城头上,他们的床弩占了很大的射程优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因为最前头的是一架架木幔,因此大部分弩箭都射到了木幔上,但还是有少部分弓弩越过木幔,来到了后方大军中。 床弩的威力带起了无数血一般的浪花,赵云骑在马上,手中长枪紧握,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城门。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把这个城门破开!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床弩在第二轮射击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到了一百步以内,就是弓箭手的天下。 城头上的弓手们纷纷探出头来,不断地往外射击,井阑上的洛阳军弓手和床弩,也纷纷开始回击。 经过泰山物理学院改进的青州床弩性能远在袁军床弩之上,在相同距离的情况下,射程和威力袁军床弩远不能跟青州床弩相比。 只是双方武器性能差距大,但在防御工事上差距更大。 袁军是在夯土加砖石结构的城池里,洛阳军则是在木制结构的井阑上,洛阳军的床弩射到城头仅仅溅起尘土,而袁军的床弩却有可能射塌井阑,给井阑上的弓手造成威胁。 当然。 井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射塌,但确实有一定风险。 双方还未接近,漫天的箭支就已经遮天蔽日,如果站在两边下方的空地上抬起头看,就会看到密密麻麻的箭雨像是覆盖了整个天空,让世界都暗了下来。 城头上的挡板打开,叮叮当当的箭支射在上面像是一块块钉板。在木幔的掩护下,城外的敢死队开始冲城,纷纷开始搭建起壕沟。 紧接着刀盾手冲在最前面,顶着箭雨,越过壕沟之后,再开始搭建云梯,成片成片的士兵被射中倒在护城河里。 跟南城一样,西城的关羽同样在发起最猛烈的进攻,两边的进度甚至都差不多,已经开始准备登城。 而在东城,战况也十分激烈。 辛评毫不犹豫地继续下令射箭,俘虏们纷纷逃窜,又被外围的洛阳军用刀枪逼着,夹在中间,令人窒息般的绝望。 但还是有不少俘虏开始往北跑,陈暮也没有派人阻止,这些人绕过东门,往洹水方向去。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赵云亲自上阵,差点攻上了城头。 最终还是被张郃率领敢死队把南城门夺了下来。 整个城楼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血液流淌得太多,在城楼上凝固成一层厚厚的粘稠红液,残肢碎片遍地都是,没有人去清扫战场,谁都抽不出空来。 张郃正在城下休息,他大口喘息着粗气,刚才赵云杀上城头,与他大战了数十回合,最终还是靠着城下伏兵杀出,这才把赵云打退。 朱儁那边有四万人,关羽那边有两万多人,再加上为了应付俘虏冲阵,辛评把大半弓手都调到了东城,导致南城和西城异常难守,每一座城门只能靠四五千人抵御一两万人,数倍人数差异让他们险象环生。 “将军,有不少咱们的兄弟从洹水边上跑到北城门外,叫嚷着让我们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一名驻守在北城门的士兵飞速过来报信。 安阳城内总共约两万守军,其中有大半都在南城和西城,东城那边辛评只有四五千人在抵抗陈暮的两万人马,张郃这边则是一万多人,除了几千预备役以外,北城门的守军只有不到五百人。 之所以北城门的守军如此稀少,是因为北城门外不到百丈就是洹水,此地地形狭窄,大规模军队没法散开,不可能从这里攻上城墙,光那些攻城器械,都很难推来。 上次水淹安阳的时候,陈暮仅仅派了三艘楼船就把北城门封住,颜良造了一些投石车想打沉楼船,却被燃烧瓶烧光,直接把北城门堵死。 因此北城门几乎没有什么兵力把守,哪怕洛阳军大举进攻,想要从这里攻上城头,也非常不容易。 张郃喘着粗气道:“有多少人?” “约莫一两千人。” “那些洛阳军呢?有没有跟在他们后面?” 士兵说道:“没有。” “你确定是咱们的人吗?是否是洛阳军假扮的?” “确定,都是冀州口音,其中还有几人乃是大家族子弟,已经确认过了。” “我知道了。” 张郃摆摆手:“先不放他们进来,但也别攻打他们。” “唯!” 士兵离去。 张郃目光不断闪烁。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陈暮的一个计策。 因为换做是他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想办法混进俘虏里攻城。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但张郃也不敢学辛评那样下死手。 或者说,在胜负未分之前,张郃谁都不想得罪。 现在在城头抵抗洛阳军进攻,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果洛阳军杀入城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投降。 谁赢,他就帮谁!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军中有党人的内应,党人也已经投靠了朝廷,张郃也没有去检举揭发,同时笼络了田永,答应了投靠朝廷。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朝廷胜,他立即就是开门喜迎王师。袁绍赢,他坚持奋力作战,没有任何失职行为,守住了城池。 墙头草的行为不可取,但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当中,为了活命,也只能如此。 而这边,陈暮依旧在偷偷地释放俘虏往北城门去。 最开始放的那一批俘虏确实没有混进去洛阳军,但后面放的俘虏就不一定了,里面或多或少会掺点水分,同时正面战场,关羽大军也正式开始猛攻。 之所以没有早点进攻是因为关羽军本身没有太多攻城器械,他们顶多就是有一部分壕桥和云梯,还是从朱儁营那边运来的。 关羽军正式开始行动之后,很快引发了辛评的反弹,他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东城门,开始拼命死守。 而就在三面城门都遭到洛阳军猛攻的时候,北门方向,越来越多逃窜出来的俘虏开始汇聚。 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不断拥挤,几乎把整个城外空地全部占据。 林林总总,已经有七八千人。 城楼上的五百守军,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局面,城外的人纷纷叫嚷着开城门,城内的人心惊胆战就是不开,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攒动的人群不断涌动,随着一些中级军官和世家子弟被城上的吊篮接走之后,城外的冀州俘虏们就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事情的起因在于城楼上有一名守门将领发现在城下的俘虏中有一位熟人,后来他想到先把中级军官们送入城内,再由他们开始遴选俘虏,防止敌人内奸混入城中。 于是这名将领就下令放下吊桥,让军官们先过来。 但这个命令很快惹得城外大量冀州俘虏不满,原本他们就开始担惊受怕,祈求着同袍能够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可到了这个关口,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们这些当官的。 希望破灭变成了绝望,随着人群当中潜伏的洛阳军不断煽动,冀州俘虏们瞬间就开始往吊桥方向冲,很快大量的人涌入过来,将城下填满。 城上的将领脸色铁青,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没有胆子下令射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一架云梯被搬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张郃投降 按照陈暮原本的计划,是想调集约两千人左右,趁乱运几架壕桥云梯过去,然后趁机从北门攻城。 但谁也没有想到,北城的守门将领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居然想把军官们放过去。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是以前,没有被俘虏的时候,摄于军官们的威严,士兵们即便不满,也不会说什么。 然而被俘虏之后,以前高高在上的军官威严早就被践踏得荡然无存。 特别是在受到生命的威胁,亲眼看着城头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下来之后,普通士兵的求生欲望就更加浓郁,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军官们走。 “兄弟们,那些当官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想自己走,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自己冲过去,别让他们走了!” “他娘的,自己人射自己人就算了,这边明明都没有敌人,却不开门放我们进去,他们还是人吗?” “冲啊,要进城就大家一起进去,把我们抛在城外面是想让我们死吗?” 在人群当中的有心人鼓噪下,众俘虏们怨气沸腾。 吊桥还没收上去,就已经开始冲。 冀州降兵们蜂拥挤到了城下,古代的护城河并不是贴着城墙根,城墙根下还有一片空地,称之为冯垣。 之所以这样设计,一是当时城池结构多为夯土结构,如果不设置一段护城冯垣,护城河的河水直接淹没了城墙根,会把城墙的根基泡烂。 二是冯垣的宽度很窄,不过数丈宽,虽然可以放云梯让敌军士兵冲上城头去。但可以容纳的士兵却不多,这样就造成每次进攻的敌人人数很少,城墙上的人很容易防守住。 但这样也造成了俘虏们越过护城河之后,直接跑到了城墙下。数千人拥挤在一起,城头上的守门将领眼睛都快花掉了,听着下面叫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城下人声鼎沸,吵闹不休。军官们叫嚷着让城上把吊篮放下去,拉他们上来。士兵们喊着让他们开城门,把所有人都放进去,整个现场乱糟糟一片。 守门将领不知所措,最后只好选择派人去征求张郃与辛评的意见,甚至为了逃脱罪责,他还把关吊桥用的绞盘给破坏了,借口说吊桥是自己掉下去的,以此来避免被问责的风险。 而在乱糟糟的人群当中,潜伏其中的洛阳军悄然靠近,他们抬着几台云梯从人群当中穿过,在七八千的人群当中,云梯被他们斜挎着在腰侧,反倒没有人注意到。 大部分人都在仰起头看着城楼上,不管是叫骂还是祈求,都希望城上的人能够把城门打开。可惜的是城楼上的人依旧没有行动,默然注视着下方。 洛阳军穿着的是脏兮兮的冀州军军服,迅速抵达了城下,即便偶尔有冀州俘虏察觉到了不对劲,也很快淹没在人潮里溅不起一点浪花。 关平找了个角落开始架梯子,城墙不到三丈,也就是六米多高。这个高度对于很多训练有素的青州军来说,甚至不需要用到云梯,三人协助再加上钩锁,完全可以攀登上去。 不过云梯的作用就在于让更多的人迅速上城,几乎是在云梯架设好的瞬间,关平就三步并做两步,飞一样冲到了城墙头上,步入城墙上,周围甚至连一个敌人都没有。 总共也不到五百人,要想把长达一里多的城墙全部守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大部分守军全都聚集在城门口,他们也怕城下的冀州俘虏开始冲击城门。 “上上上!” “快快!” “少将军上去了。” “先把城头拿下来,冲!” 洛阳军蜂拥往上冲,数架云梯上如一群蚂蚁般飞速攀爬,顷刻间,城头就已经多了数十人。 一时间,不管是城头还是城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在乱糟糟,一片人头攒动的城外,忽然有人扛着云梯爬了上去? 城头上离得最近的几名守军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向这边进攻,但他们又怎么是关平的对手,很快就被一一斩杀。 关平手中小冷艳锯宛如有一条青龙在流转,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不一会儿周围就倒了一地。 源源不断的洛阳军迅速占据了城头,有些守军想反抗,很快被杀,有些守军头也不回地逃跑,那位守将倒也还算聪明,马上跪地投降献上了武器。 北城门就这样轻易落入了洛阳军手里,陈暮很清楚,辛评是个独夫,张郃和别人可不是。 能下达命令屠杀冀州俘虏的除了袁绍以及南阳颍川派系以外,给冀州派系十个胆子都不敢。因此大概率,这些俘虏跑到北城,也只会被关在城外。 东南西城都被洛阳军围攻,辛评没功夫在北城,北城的兵力也一定不足,所以陈暮是打算在东北角的城墙一侧准备登城。 古代城池防御工事相当完善,四个角都有一个角楼用于观望敌情,同时城墙上还有大量雉堞屋可以御敌。 东北角也有一个角楼,强行进攻的话,会被发现,所以陈暮本来是想着趁冀州俘虏的乱军掩护之下,利用训练出来的三人爬墙能力,以钩索让关平上城墙,除掉角楼的人再上去。 哪知道守城将领搞了个昏招,想把军官们先救上去再说,导致外围一片大乱,关平带的人居然顺利地来到了城外的冯垣处,完全不需要再冒险从东北角角楼进攻。 北城门陷落之后,关平立即派人在东北角的角楼上升起旗帜,一直在远处用望远镜观望着那边的陈暮见已经得手,立即对管亥道:“平儿得手了,你立即领人从北城门攻入城内,把安阳拿下!” “唯!” 管亥得令之后立即行动。 由于信息不对称,辛评不像陈暮用望远镜观察信号得到信息,所以当管亥领军跑了一半,即将抵达安阳北城门门外的时候,他才得知城池陷落。 “什么?” 辛评大惊失色,再看了眼外面已经相对消停了会的洛阳军攻势,咬牙道:“来四曲人,跟着我去北门。” 他这边总共也才四五千人,抽调两千人就差不多是一半人马,对于正面压力考验会非常大。 但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即便是东城门被攻到城头上,那也总比北城门如今已经落入敌人手里强。 西城门上,张郃再次打退了关羽的一波进攻,他这边的士兵最多,可压力也最大。 朱儁大军不仅人数是他的三倍,还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如果不是靠着布置得当的战术以及相对充沛的守城器械,或许西南两座城门早就被攻下了。 “将军!” 张达第四次找到了张郃。 张郃苦笑道:“这次又是什么坏消息?” 上次找他,是告诉他箭支和滚石储备即将告罄的事情。 虽然张达和田永是党人,但他们并没有做过克扣城内物资,因为这样会被发现,那就失去了卧底的资格。 张达沉声道:“我是来告诉将军,北城门被攻破了,大量的洛阳军已经进入城内。” “攻进来了吗?” 张郃楞了一下,然后笑容就更加苦涩起来,躺在城墙根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摇摇头道:“陈子归还真是,我斗不过他。” “将军要去看看吗?” 张达问。 张郃站起身,回过头看了眼战况激烈的城头,说道:“走吧。” 亲卫牵来马匹,一行数百人穿过空荡荡的城中军营,迅速往北城的方向而去。 因为安阳的意义并不是为了百姓生活,所以东南西三城多是军营驻地,城中心还有训练用的校场。 而北城门因为靠近洹水,魏郡运来的物资多由此门进出,因此附近几乎全是大型仓库。 当张郃赶到的时候,辛评率领的敢死队正在与洛阳军的人决一死战。 虽然管亥先一步过来,但城外大批俘虏还是让他的军队进城速度延缓,他不得不派人把俘虏们重新抓起来,让他们从城下离开。 这一耽误,等管亥进城的时候,关平率领的两千人已经和辛评率领的四曲人马交上了手,双方围绕着粮仓附近展开了激烈的决战,熊熊烈焰,从粮仓上冒出来。 粮仓必须离水源近,方便救火。所以这些仓库离北城门最近,关平的近侍卫队每人身上都带了一个燃烧瓶,开战先烧粮,也算是关平从他四叔那学到的一门真本事。 看到粮仓起火,辛评顿时眼睛都红了起来,下令猛攻敌军。但他显然低估了敌人的强大,关平已有他父亲七成实力,在乱军当中纵横睥睨,所向无前。 双方陷入了胶着的战况,直到管亥进城,辛评才感觉到大势不妙,立即派人往西南二城门去,让张郃派援军过来支援,将敌人打退。 然而辛评才刚撤到中央校场附近,就看到后方数匹快马已经过来,身后还跟着大量步兵,再一看,领头的正是张郃。 “儁义!” 辛评大喜,以为援军到来,连忙喊道:“快来助我!” 张郃来到近前,翻身下马,远远瞧见远处守军在关平和管亥大军进攻下已是节节败退,粮仓正起大火,脸色惨白,说道:“粮仓火起,大势已去了。” 辛评也脸色骤变道:“儁义,你什么意思?现在击退敌人,尚还有舍命一搏的希望!” “没有希望了,你看那边!” 张郃扭过头,看到远处东南西三城门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洛阳军已经攀登到了城头,开始向里面进攻。 缺少张郃与辛评的指挥之后,三座城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甚至东门守军干脆开了城门,把他们给放进来,原因就在于东门城外的冀州俘虏离有不少东门守军的同乡熟人。 看到这一幕,辛评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三城门不少袁军纷纷投降,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还未投降地则往北门撤退,最终在中央校场汇聚大量溃兵。 洛阳军四面包围,缓缓逼近,近万袁军困守在校场。无数洛阳军缓缓靠拢过来,四面八方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影。 南面街道,一列列枪兵列成长队,最前面的则是一白马银枪青年将军。西面街道,一排排刀盾手站在队伍最前面,关羽越众而出,长髯飘飘,一席绿袍在风中摇曳。 东面街道,重甲的骑兵踩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移动。每一步马蹄声音响起的时候,都仿佛地动山摇。 他们所过之处,所有的袁军纷纷跪在地上,扔下武器,双手高高举起,不敢再动弹。 洛阳军一边喊着投降不杀的口号,一边迅速穿梭于各个军营街道,收纳降兵的武器,整座城池两万多士兵,近大半都已经成为俘虏。 中央校场其实就是一片空地,主要用于大规模日常训练用,占地面积还挺大,能容纳上万士兵一同进行演武。 但此时还未投降的袁军纷纷拥挤在校场内,外围的枪兵战战兢兢地举着武器,人人都面带惊恐。 洛阳军本就勇猛善战,人数又是他们的三倍以上,城池被破,粮仓也被焚毁,还如何作战? 关羽最先出阵,缓缓来到校场外围,离着最近的一名袁军士兵已经不足二十步。 远处陈暮,赵云也缓缓策马过来,三人在最前面,来到两军阵前。 “辛评,张郃,该出来见一面了吧。” 关羽朗声说道。 辛评和张郃脸色铁青地出阵,其实他们也知道,城池一定守不住的。 因为随着颜良文丑的失败,洛阳军主力全都汇聚在一起。 六万多大军猛攻安阳,以安阳的城池高度和城内守军力量,根本不可能防守多久,一旦陈暮故技重施,最后还是要在数月内被攻破。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败得这么快,原本以为还能够坚守一阵,结果两日就被攻破了。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残忍又卑鄙的洛阳军遣俘虏冲城! 想到这里,辛评目光森然,他刚刚已经派人偷偷在乱军中准备了弓弩,一旦开战,立即就要把三人全都射死! “关羽!” 辛评骑马来到阵前,冷然说道:“城池已破,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羽抚须大笑道:“既然胜负已分,何不早降?” “投降?” 辛评向北拱手道:“我全忠尽节,绝不会降于你这匹夫之辈!想让我投降,除非你过来亲自取我性命!” “好!” 关羽握紧了青龙刀,喝道:“那我便斩了你!” 辛评立即摸向袖子里的手弩,手弩攻击距离很近,他没有把握在二十步内把关羽射死,但只要关羽敢靠近他,他身边的亲卫十几个人一起射,必要关羽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就在关羽准备过来斩杀他的时候,陈暮却高声道:“张将军,欠我的三条命,该还了吧。” 张郃长叹一声,说道:“是啊,该还了!” 说罢。 手中刀柄狠狠地撞向辛评后脑勺,将他一拍打翻落马,打晕在地上。 “将军!”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张郃翻身下马,长声道:“张郃,投降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徐荣回辽东 安阳城破之后,邺城就再也没有屏障可依。 数万大军将所有俘虏押回河内,占据了安阳、内黄、繁阳一带,对邺城采取了步步紧逼的态势。 由于没有直接一路打到邺城城下,所以倒是给了袁绍一定缓冲的时间。 他早已经率领大军回师,马不停蹄地往魏郡赶。 而洛阳这边之所以没有趁胜追击,也是因为诸多原因。一是粮草不济,俘虏越多,余粮就越少,难以再北上强攻。 二是老太尉朱儁身体不太好,就连攻下安阳的消息陈暮都不敢告诉他,更别说继续进攻邺城。 陈暮也害怕老太尉一个激动,直接当场高兴地吐血魂归西天,那就得不偿失。 或许有人奇怪,朱儁难道对陈暮很重要? 确实很重要。 首先是朱儁本身就有极高的军事能力,他统领洛阳兵马,士兵们无论白波军黑山军还是青州军都信服,能够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其次是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忠心耿耿,只有朱儁把持洛阳的军权,各路诸侯才没有借口造反。 毕竟历史上各路诸侯讨伐曹操,都是以他挟持天子,祸害汉室江山为借口。 所以包括孙策要进攻许都,袁绍要打官渡之战,都是打的旗号清君侧,诛杀汉贼曹操,解救汉室皇帝,而不是说什么要篡夺江山,另立为王。 现在洛阳皇帝是刘虞,掌军权的是太尉朱儁,各路诸侯自然就没有借口指责刘备再挟持汉帝,但如果朱儁死了的话,目前洛阳最有名望接替他执掌军权的人,就只剩下关羽。 关羽是刘备的义弟,同时还有陈暮身居高位,一旦洛阳的兵权再关羽手里,恐怕立即就有各路诸侯站出来,说刘备操纵天子,把持朝政,到时候会有些舆论压力。 当然。 也就只有一些舆论压力而已。 现在随着洛阳与青州面对冀州的兵事越来越顺利,胜算也越来越大,陈暮也已经不在乎舆论的问题。 只要平定了冀州,那么刘备的势力已经跟官渡之战后的曹操差不多,天下再也没有其它能够和他相抗衡的诸侯,等地盘稳固下来之后,便是夺天下之时。 不过由于粮草压力过大,且陈暮也没有打算直接面对袁绍回师之后的雷霆一击,所以亦是马上回师河内,开始修葺城池准备迎敌。 安阳和内黄一战,冀州震荡,袁绍必然惊怒不已,面对虎视眈眈的洛阳军,必然会予以回击,因而绝不可小觑。 荡阴县,在看着送走老太尉的马车缓缓离开之后,陈暮和关羽赵云回了县衙准备开会。 朱儁必须回洛阳休养,因此他们赢了的消息目前只能瞒着,只说安阳不好攻打,劝老太尉先回洛阳养病,等病情好一些,再回来上马作战。 老头身边的亲卫是知道消息的,但陈暮下了封口令,又以病人不能接触太多人为由,只让随军的医师在旁伺候。 没有人给老头通风报信,老头自然只能看陈暮给的战报以及回师之后陈暮的亲自转述。 得知安阳一直久攻不下的消息,老太尉倒也没有多失落。 毕竟他也明白安阳重镇没那么容易攻下,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关羽陈暮尽快把安阳拿下之后,便带着一丝遗憾离开了荡阴,缓缓启程往洛阳而去。 心脑血管方面的病人不宜颠簸,但一来前线不适合养病,二者医师目前暂时稳住了病情,相比于前线,洛阳更适合休养。 在送走了老太尉之后,三人来到县衙,并没有召集诸将开会议事,而是谈起了接下来该如何迎敌。 三人分列而坐,关羽坐在最上方,陈暮在右手下方第一个,赵云坐在他的对面。 “四弟,送走太尉,我们也该再次启程往安阳,准备进攻邺城了吧。” 关羽这次回荡阴,还以为就是单纯地送走朱儁而已。 陈暮摇摇头:“不能攻打邺城。” “嗯?” 关羽皱眉道:“为何。” 陈暮说道:“袁绍已经回师,我们北上攻打邺城,必遭袁绍大军袭击,万不能去。且粮草已经不济,必须休整一番。” 赵云不解道:“今年新的秋粮很快就能够收上来了,粮草方面,应该倒没什么问题吧。” 陈暮笑道:“秋粮仅仅只是收割了,各地囤积加转运,也需要一定时间。与其主动出击,不如以逸待劳。我已经传书给大哥,让他开始追击袁绍,最好在明年初,与袁绍决一死战!” 关羽眯起眼睛说道:“四弟,说说你的打算吧。” 陈暮说道:“袁绍之所以要先取青州,是因为大哥那边给他的威胁最大。如果他北上攻公孙伯圭,或者西来取洛阳,另外两路联合起来,足以对冀州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唔.......” 关羽点点头,这是他们早就分析过的事情。 陈暮继续道:“如今随着我们这边战事愈发顺利,两夺安阳,斩杀颜良文丑,逼降张郃辛评,魏郡袁军已经元气大伤,袁绍只能回师来救,他的兵力已经无法对我们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然后呢?” 关羽又问。 “然后自然是准备主动进攻。” 陈暮目光森森地道:“这次,我又得回一趟青州了。” 当初制定狼群计划,总共分为七步,现在终于要到第五步,反击战准备开始! ....... ....... “噗!” 青州平原国平原县城。 袁绍大军才刚从龙凑渡口撤往平原城,收拾了城中一切物资准备回师,袁绍就听到了安阳陷落的消息。 得知安阳陷落,袁绍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血来,双目赤红已经无法冷静。 “明公,明公!” 荀谌刘惠审配等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袁绍看着他们,咬牙切齿道:“传令,让显甫和正南领军断后,我要亲领大军,立即回魏郡。” “明公是打算领前军先行?” 荀谌皱眉问道。 袁绍瞪着他:“魏郡危在旦夕,必须早救。” 刘惠也摇摇头:“不可,明公,我们此次攻打青州,准备得过于充分,兵马粮草器械无数,非一朝一夕就能安然撤离,若主力西去,后军必然行动迟缓,刘备派人追击,恐我军必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军事常识,袁绍打青州,粮草武器装备器械都准备得非常充足,前期的进攻势头也是十分勇猛,仅仅花了不到半年,就把刘备经营十多年的平原拿下。 但正因为准备得过于充足,反倒是一件坏事。大军出行过于臃肿,前军中军后军三军加起来光作战部队就有十一万,然后还有七八万的民夫以及辅兵工匠等。 大大小小的辎重车加起来怕是有三万多辆,这还不算缴获的一些战利品,比如刘备撤离平原的时候,城中就有不少物资没有带走。 这么多军队和物资辎重,要想在短时间内撤离是不可能的事情。曹操在宛城之战能够安然撤离,是因为宛城之战的规模很小,双方动用的兵力加起来估计都不超过两三万。 而袁绍这边却不行,如果他领几万前军先行离开,刘备就会率领主力追出来,一旦袁尚审配抵挡不住刘备的猛攻,中军后军以及所有粮草辎重全军覆没,那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整个冀州都可以说没了。 所以此时此刻,袁绍麾下的谋士们也劝他理智。 袁绍悲戚道:“若是不救,魏郡如何是好?” 荀谌忙道:“明公莫忘了,高览许攸还在东郡,可让他们撤回,立即支援魏郡,明公率领大军徐徐回援,不可鲁莽。” “不错,明公正该如此。” “我赞同友若之意。” 刘惠和审配也都觉得没有问题。 袁绍大口喘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就依友若的安排吧。” “明公英明。” 几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袁绍还听得进去劝。 ....... ....... 北方的战事即将迎来决战的时候,南方的战事,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今年年初,袁术和吕布联合起来,准备进攻豫州。 这个消息被曹操和孙策知晓,提前设伏,双方大战于谷阳一带,袁术兵败,退入丹阳一带,孙策正式占据了九江以及庐江二郡。 此二郡虽然也属于扬州,但从地域上来讲,应该属于淮南江北区域,也就是后世的安徽六安合肥一带,与豫州近在咫尺。 所以从地缘角度来说,从豫州攻入淮南不难,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连在一起,难地是该怎么继续南下攻打江东。 淮水虽然也是四水之一,但位列天下第三,而长江虽然大多数人以为是天下第二,可实际却是第一。 按照水流量以及长度、宽度来说,长江都碾压黄河,光水流量就是黄河的20倍以上。 这是因为长江处于降水丰富的南方,属于亚热带湿润气候。黄河主要流经中国北方地区,降水量少,主要靠青藏高原的冰山融水补给,导致水流量远不如长江。 所以古代往往划江而治,说得就是以长江来划分南北,却很少有划黄河而治,就是因为长江是真的可以作为天险,水流量大,难以渡河。 因此在袁术退守江东之后,孙策在鲁肃周瑜的劝说下,也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迅速拿下淮南地区,巩固自己的地盘。 曹操见孙家小儿拿下淮南,对江东虎视眈眈,顿时急了,连忙对吕布再次用兵,猛攻下邳。 吕布虽勇,但毕竟势单力薄,用兵不如曹操,也被打得连连败退,放弃下邳,退入了淮南的广陵国,利用淮水暂时抵挡住了曹操的进攻,勉强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双方休息了数月,暂时没有继续动兵。但曹操也是顺利拿下了沛国大部分土地和下邳郡国,如此将他的兖州彻底连接起来,拥有了南下的资本。 孙曹二家秣马厉兵,谁都知道,一旦等冀州决战之后,袁刘分出胜负,黄河以南必然会成为他们觊觎的对象,因此谁都想在决战之日来临之前,尽快攫取更多的土地,以换取未来战胜北方强敌的可能。 而除了关东地区,河北袁刘之战,以及曹孙吕袁的战争以外,关中地区和幽州北方,也不太平。 永汉元年,驻扎在华阴的段煨部率领部众约八千人投降于洛阳朝廷。 但刘虞并不信任段煨,毕竟此人曾经是董卓的属下。 陈暮去年六月入洛阳,向朝廷献计,可以命段煨进攻李傕郭汜,一来试探段煨,二来驱虎吞狼。 刘虞欣然采纳了他的建议,派侍中孔融,渑池县令贾逵等人前往华阴下诏。 孔融早年被董卓派去青州担任北海相,以此来搅乱刘备的地盘。 后来被陈暮利用郑玄蔡邕等人留在泰山学宫,等刘虞朝廷建立后,又向朝廷举荐为侍中,被调回了洛阳。 本来他这个人属于忠实的保皇派,虽然没啥本事,满嘴跑火车,但回到洛阳后如鱼得水,很快得到了刘虞等三公九卿信任,委以重任。 孔融和贾逵出使之后,也不负众望,一顿嘴炮输出,说服了段煨进攻关中,在做好一系列充足准备后,联合关中一些愿意投靠朝廷的诸将,趁着李傕郭汜再次内讧的时候,一举进攻。 李傕在如今得了李儒,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采纳李儒的计策,平定了关中。 但他一开始不敢信任李儒,因此一直是把李儒囚禁着,结果后来对郭汜久攻不下,想用李儒的时候,结果李儒没两天就病死了,死之前据说还一脸地面目狰狞,死状可怕。 李傕自然不知道,这是陈暮怕关中再出一个统一的诸侯,因此派军情司的人买通了他看押李儒的手下,用了青化物,把他给毒死。 曾经毒杀过何太后的李儒,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未来也会有如此下场。 但不管怎么样,失去了李儒这个智囊,李傕根本没法一统关中。这就导致朝廷大军来袭,李傕郭汜等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混乱之中,郭汜被自己的部下杀死,部众也投降于朝廷。 势单力薄的李傕逃入了长安以北的黄白城一带,而段煨梁秋张横等投降朝廷的河东诸将,也步步逼近,李傕犹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而不止是关中。 幽州! 三韩地区,乐浪郡,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正在浩浩荡荡的北上,准备进攻辽东。 他们的首领,是一名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将! 那人瞭望东北,目光露出深邃的回忆。 那是一片黑色的土地,白色的雪花纷纷飘洒绽放,将这片黑土地染白。 辽东! 我徐荣,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会猎于冀州 入秋以后,辽东的天气就越来越寒冷。才刚到九月,窸窸窣窣的雪花就覆盖了整个辽东大地。 远方山峦重叠,亚寒带针叶林长满大片土地,因为下起了雪,道路崎岖难行。 在古代的辽东地区,秋冬季节打仗,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到了这个季节,这里的温度会变得极为潮湿寒冷,如果衣服穿得不够厚,鞋子不够保暖,行军打仗,能活生生把人冻死。 冬天攻打辽东朝鲜地区,就像是在冬天征服莫斯科,拿破仑元首以及杨广李世民都在这件事上栽过跟头。 徐荣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进攻辽东。 最近两年,公孙度在辽东很是风光,他向东进攻高句丽,往北打击乌桓鲜卑,向南夺取辽东半岛,向西侵占幽州,实力大幅度增强。 特别是在奇袭公孙瓒之后,他的势力再一次开始向西膨胀,已经彻底将辽西消化,正在猛攻右北平。 历史上不管是公孙瓒还是公孙度,都很默契地对辽西地区占据不深。 这就导致公孙度的地盘大多在辽东地区,因为幽州是一块版图横向的结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内蒙,西起河北保定市,东到朝鲜平壤市,如此划分为西部和东部。 幽州的西部和幽州的东部两极分化很严重,幽州西部就是后世的北京一带,有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广阳郡、涿郡、右北平六郡。 而幽州东部则是从秦皇岛一带到沈阳再到朝鲜平壤,总计五郡,面积却横跨上千公里。 然而,幽州西部六郡加起来虽然仅仅跟辽东郡差不多大,但人口和繁华程度,幽州西部比之幽州东部,繁荣数倍不止。 整个辽东地区可谓是地广人稀,一郡之地总人口不过三十多万,五郡加起来不过七十多万汉人。而幽州西部的汉民多达百万之众,光一个涿郡就有六十多万人口。 当然,这是指东汉登记在册的汉人,如果把少数民族加起来,不管是辽东还是幽西,人口数量更多。比如上谷渔阳代郡生存的乌桓人,就有百万。 徐荣之所以敢在冬季作战,就是因为士兵们得到了充足的后勤补充,棉衣和鹿皮棉鞋,在统筹三韩那些原始部落后,粮草也有了保障。 除了一万多二线青州士兵,还有大概一万多的三韩地区士兵以及两万三韩民夫和辅兵运输粮草和辎重。 广袤的东北大地上,这支约四万人的军队蜿蜒前行,过了前方针叶林,已经能够看到一条浩荡大河旁边,炊烟袅袅升起的一座城市。 说是城市,其实就是河边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落组成的聚集地。 乐浪郡就是后世的朝鲜,治所也叫朝鲜,为后世平壤,有十八座城池,人口接近二十万,在东部五郡中仅次于辽东郡。 这些城池多由汉民族以及三韩人、扶余人、高句丽人混居,城市规模和发展程度远不如中土,因此还在以部落混居的原始程度在繁衍。 毕竟明清时期,朝鲜的城市发展也依旧还是以城寨为主,城池多由木质栅栏和夯土结构的墙寨组成,更别说一千多年前的汉朝。 “将军,前面就是朝鲜城了。” 孙观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他们来三韩地区已经两年有余,多次侦查过乐浪、辽东等地,甚至亲自化妆成商人往来三韩和辽东,获取了很多情报。 他们知道,整个乐浪郡公孙度的驻军都不多,因为七八年前公孙度就已经把周围扶余、高句丽两个强国降服,扶余国王简位居,也就是帮刘虞出兵的那位,他的父亲尉仇台几年前就臣服于公孙度。 只不过扶余位于高句丽的北面,离辽东非常远,处于鲜卑和高句丽之间,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一带,而公孙度的地盘则是在辽宁一带,所以双方一直没有交战过,简位居也不怕得罪他。 反倒是位于后世吉林省的高句丽国,虽然也得到过刘虞的恩惠,但国王伊夷模根本不敢派兵相助。就是因为辽东郡与高句丽近在咫尺,伊夷模不愿意招惹生性残暴的公孙度。 连高句丽和扶余都忌惮公孙度,更何况实力更弱没有统一的三韩地区。虽然人口众多,但由于地缘问题而更加偏远的乐浪郡,公孙度自然也就不需要在这里多驻兵。 然而公孙度对于三韩地区显然缺乏了解,或者说,他这两年在征服了几乎大半个辽东地区,把周围各路少数民族打服之后,关注点就已经在辽西。 主要也是三韩地区就是后世的韩国,韩国85%以上都是山地和丘陵,平均海拔高达128米,不像朝鲜多平原,平均海拔只有27米。 因此从利益角度出发,三韩地区基本没有任何实际价值,自然也就淡出了辽东这个最大诸侯公孙度的视野。 徐荣以前没有来过乐浪郡,但之前侦查的时候,来过数次,十分熟悉,他淡淡说道:“按照计划部署,先从外面将整个城池包围起来,然后逼迫他们投降。” “唯!” 孙观领命而去。 对付这样的部落徐荣太熟悉了,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西凉。 不止西凉人善于骑射,辽东的高句丽人和扶余人也善于骑射,上上一代高句丽国王就曾经高宫率领数千骑兵包围玄莬郡,被州郡府击退。 而且由于长白山脉和朝鲜半岛多山脉的缘故,除了乐浪郡多平原以外,大部分辽东地区的猎户极多,眼线极多。 因此为了顺利攻取辽东,徐荣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从制定行军路线,到避开公孙瓒耳目,力求迅速拿下乐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整个辽东半岛。 孙观尹礼等人按照之前部署,带领小股部队,缓缓将远处的朝鲜城包围了起来,城池外围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州郡府的官军们早就躲在营房不出门。 这里的房屋全是木质,几乎很少有砖瓦,有点像是岛国明治维新之前的那种街道,村庄聚集在河边,这河汉朝称为浿水,后世叫大同江。 青州军从三面包夹,当最外围的村落发现他们的时候,早已经晚了。在居民们惶恐难安的尖叫声中,士兵浩浩荡荡地进城。 按照之前的策划,大军没有管外围的任何区域,而是直奔中央的州郡府邸,除了府邸以外,在城池东面还有一座军营,营内士卒加起来约一千多人,而且还大多为战力较差的老弱。 “孙.....孙先生。” 乐浪守将还在府邸中作乐,忽然之间就沦为阶下囚,看到来人竟是孙观,大吃一惊。 原本的乐浪太守叫做凉茂,被公孙度囚禁起来,一直到曹魏时期才被释放,现在乐浪被公孙度派的手下将领占据,早已经成为了公孙度的禁脔,已非朝廷王化之地。 不过乐浪因为北邻辽东高句丽,西近濊貊、南靠三韩,成为了胡汉交易之地,朝鲜城街道颇多,来往商贸频繁,因而商业比较繁华。 徐荣孙观冒充青州商贾,时常来此地买卖货物。因为青州与辽东近在咫尺,往来密切,因此并没有惹人怀疑。 由于他们出手阔绰,乐浪守将也跟二人认识,现在才发现他们居然是青州卧底,不由后悔不已。 “王将军,得罪了。” 孙观也没有太为难他,把俘虏们抓起来囚禁,就去向徐荣禀报。 徐荣得知朝鲜城已经被轻松拿下,倒也没有多大以外,这里连城墙都没有,就是一些木质栅栏而已,要是这还攻不下,那自己的部下就太废物了。 “传令,继续进攻,我要在三日之内,拿下整个乐浪!十日之内,要让公孙度丢掉整个辽东!” 徐荣目光闪烁出恐怖的寒光。 他跟公孙度乃是幼年好友,公孙度能够担任辽东太守,还是靠他向董卓举荐。 但升济啊。 你得罪谁不好,为什么要偏偏得罪他呢? 徐荣仰望着朝鲜灰色的天空。 心里,默然有些伤神。 ....... ....... “今统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会猎于冀州。盼足下顺天辑首,以免自误。” “砰!陈子归,欺人太甚!” 袁绍将手中信件撕得粉碎,目光中透露着骇人的嗜血。 这是陈暮传给冀州各地郡守将领的讨袁檄文,随着颜良文丑兵败身死,安阳城池陷落,整个冀州动荡难安。 自去年年中发动进攻,袁绍让陈琳写《讨刘檄文》,将近一年半的战争,冀州屡次占据上风。 但从今年开始,安阳第一次陷落,再加上袁绍几次进攻青州受挫,威望一时大跌。 直到年末八月末入秋,颜良文丑兵败,安阳再次沦陷,魏郡直接受到洛阳兵锋所指,袁绍不得不仓皇开始撤退,冀州各郡县城,也都纷纷惊惧起来。 一时间,刘备准备反攻冀州的消息传得天下到处都是。而袁绍也是马上让高览许攸回防魏郡,同时自己准备撤兵事宜。 没想到陈暮一封《讨袁檄文》,再次将战火点燃。青州显然开始舆论造势,最迟明年,大战再起。 “明公勿忧。” 谋士刘惠献策道:“洛阳虽击败魏郡守军,但也是精疲力尽,士兵百姓俱已疲惫,恐怕无再进之力。刘备想准备进攻冀州,亦得筹划许久,我们只需要将他们击退,则未必没有再次战胜他们的机会。” 袁绍沉吟道:“子惠之意是?” 刘惠笑道:“明公莫忘了公孙瓒是怎么败的吗?河北地势广阔,虽无险要之地,然正因为幅员辽阔,更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只要明公整顿军务,逐个击破,必能取胜。” 攻打青州为什么失败? 因为青州有黄河和泰山天险,地形比较狭窄,大规模军团作战很不合适。 乐毅伐齐的时候,因为当时黄河的河道并不是在平原,而是在北面冀州,也就是大汉时期的黄河故渎。 失去了黄河作为阻碍,齐国就只能依靠济水和泰山,结果在济水以西被五国联军击败,从而导致出现乐毅连下七十二城的事情出现。 现在地理环境发生了大改变,造成袁绍想要复制乐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如同函谷关在秦朝时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结果到了汉朝以后,地势改变造成可以绕过去是一个道理。 而如果作战地点放在冀州那就不一样了,冀州地势平坦,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而冀州的优势就在于兵力较多,哪怕此番魏郡损兵折将,失了五六万大军。 但北方幽州公孙瓒那边,不也被公孙度偷袭,造成联军实力锐减吗?且青州洛阳乃是从两面包夹,总兵力都要少于冀州,若能分别迎头痛击,当有胜算。 “善!” 袁绍现在还不昏庸,觉得刘惠说得没错,立即听取了他的意见,一边整顿兵马,尽快撤回清河国,一边研究战略方向,寻找一个决战的时机。 ...... ...... 而就在袁绍浩浩荡荡还在撤兵的时候,此时青州平原国,高唐县。 陈暮也是坐船南下,现在袁绍的势力彻底撤出了东郡,除了黄河北岸以外,黄河南岸又回到了曹操手里。 不过因为曹操人还在淮北,所以戏志才仅仅只是派人接手了东郡,还没有控制黄河南岸。因此陈暮坐楼船东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从今年九月初,到如今九月末,陈暮回了一趟洛阳述职,虽然向朱儁隐瞒了战报,但他并没有向朝廷隐瞒,该说还是得说,刘虞也理解他瞒着朱儁的原因,并没有芥蒂。 等到向朝廷上述了一些方针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开始往青州赶。前后足足一个月,这段时间也刚好是袁绍的触手开始往后缩的时候,双方都在抢时间。 十月初,北方已经是寒冬腊月。虽然不像辽东半岛那样下起了鹅毛大雪,但今年的气温也格外寒冷,西伯利亚的冷风呼啸着而来,像是要将浩荡千里的黄河瞬间冰封。 如果今年黄河真的结冰的话,对于青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强大的水师将彻底沦为摆设,这也是北方很少有诸侯发展水师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陈暮本来就没打算今年冬天出征,他的目光是明年开春! 下了船,就已经看到了刘备张飞。 刘备今年也三十七岁了,法令纹生长,两鬓隐隐泛白。张飞今年也已经三十三岁,可是那满脸络腮胡,更像四十三岁。 从黄巾之乱征战,四兄弟已是沙场纵横十四年,时间竟是过得如此快。 “大哥,三哥!” 陈暮看到他们,只是平静地微笑。 “四弟!” “四弟!” 二人立即走上来,哈哈大笑地拥抱着。 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 却忽然哭了起来。 “大喜日子,大哥三哥为何哭泣啊。” 陈暮知道他们为什么哭。 兄弟聚首,可总是少一人,正如天涯飘雪,如何能少得了风? “可惜了二弟不在。” 刘备擦了擦眼泪:“我们四人,何时才能重聚呀。” 陈暮深邃地目光望向北方,喃喃说道:“快了,快了。我回来,便是要与大哥二哥三哥,会猎于冀州!” 第二百章 江山易老 十月初,立冬。 天气虽然未下雪,但气温一日比一日低。 《鬼谷子》曰: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 平原城外,广袤的农田早已经荒芜,森林被砍伐一空,很多湖泊、沼泽,水位下降得厉害,已经有消失的趋势。 要知道,春秋战国时期华北平原的气候跟长江流域没什么区别,拥有诸多繁杂的水系以及成群的湖泊河流,同时还栖息着大量的象群以及河马。 西汉的时候黄河流域都是种水稻,关中、洛阳、漳水、黄河两岸以及泰山济水一带,全都是水稻种植区,直到小冰河时期,气候变化,才改为粟米和小麦的种植。 而现在别说粮食种植,就连原本该有的大量动植物,也都开始消失。 城市方圆数公里,都仿佛没有了人烟,变得空荡荡的,宛如一片人间鬼域。 除了袁军居住在城池周边,将近二十万人马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以外。 主要也是原本平原城附近的十多万百姓都已经迁移,商业贸易和农业发展也因为战争而彻底停下,导致此地彻底荒废。 但正所谓破坏容易建设难,想要重新再恢复前几年的盛况,也不容易。 因此陈暮也没有再把百姓迁移回来的打算,反正只要等到冀州平定下来,两地彻底变成一地,黄河以北的平原国迟早还是会恢复生机。 刘备和陈暮走在长满杂草,早已经荒芜的城外河流旁边,原来的冀州军营地都已经拆除掉,城内毕竟居住空间有限,因此二十多万人马除了少部分,大多都居住在城池外围。 南城外还残留有大量的袁军旧址遗迹,二人一边走着,刘备还在那里感慨:“平原国以北数座城池,一战之后,都荒芜得快变成深山老林了。田地都长满了杂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到当初的盛况。” 陈暮说道:“大哥是在可惜平原当年的繁华吧。” “人间繁华,自是令人欢喜。” “可是战争在所难免。” “这我也知道。” 刘备叹道:“只是心有感触而已。” 陈暮笑道:“大哥也不必心忧,待平定冀州,平原繁华自然重归以往,甚至更胜一筹亦是说不定。” “希望如此吧。” 刘备点点头,又说道:“四弟,明年开春就进攻河北,你有几成把握?” 陈暮沉吟道:“七三之数吧。” “哦?” 刘备惊讶道:“你这么有信心?” 陈暮指着北方道:“袁绍举州郡之力进攻青州受挫,聊城之战白白折损了不少人马。魏郡之战,我与二哥连续猛攻安阳,连占他几座城池,俘虏杀死不下六万,他已经元气大伤。” 刘备说道:“可是伯圭那边也遭到重创,军情司那边侦查到的情报,冀州如今尚有接近二十万兵力,少了伯圭那边,总兵力与我们大体相当。” 陈暮笑了起来:“但是袁绍一定不会想到,我已经派人去襄助伯圭,伯圭兄素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公孙度阴袭他的仇恨,绝不会忘,因此他必定东击辽东,届时再让天子下诏让鲜于辅重新召集乌桓鲜卑各部,南下冀州,则又是三路夹击之势也。” 刘备又惊又喜道:“四弟居然早有筹划?” “是啊。” 陈暮长叹道:“袁绍实力强大,我们就得多联合盟友,才能一起击败他。” “嗯。” 刘备点点头。 二人缓缓步行在城外,无数军队在城池内外进进出出,不断向周围蔓延,将青州军的势力范围渐渐扩散出去。 城池斑驳地停留在岁月里,旷野寂静无声,远方山岭耸立,野草枯黄,河流也像是失去了颜色。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寒冷。不管是百姓还是贵胄,仿佛都在过得艰难。 接下来的数日,刘备和陈暮迅速将主力部队调集过河,驻扎于各地,原来的岗哨、重要据点重新启用,张飞和田丰亲率两万人马,开始往鄃县行动,试探性进攻。 鄃县守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弃城逃走。 夺取鄃县之后,刘备也不再继续追击,而是固守当前地盘,同时传信后方,让荀彧继续筹措粮仓,训练后备役,准备来年的北伐战争。 袁绍回了魏郡,亦是偃旗息鼓,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双方反倒是几次书信来往,虚与委蛇,装作表面和平。 但谁都知道,只是因为冬天来了,不方便再次发动战争而已。 等到来年春天,第二次战争不会久。 时间匆匆流逝。 到了十一月,天气更加寒冷,簌簌的雪花飘满了整个河北,整个冀州平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洛阳。 浩大的皇宫当中,刘虞正在章德殿与几名大臣开会,与会者有司徒赵温,司空杨彪,光禄勋种拂,大司农士孙瑞等。 太尉朱儁还在养病,太常马日磾今年已经七十有余了,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似乎是察觉到了天命已至,上个月就向刘虞请辞告老还乡。 马日磾是关中扶风人,如今关中战事已经差不多,段煨连战连胜,李傕覆灭在即。马日磾得知之后,老怀欣慰,便想在死之前,再回到家乡扶风茂陵。 刘虞怕他冬季出行有意外,便让他留在洛阳,等来年开春,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再准他的奏折,让他回到长安担任京兆尹。 但没想到马日磾还是生病了,这次朝政会议,他也没法参加,让人唏嘘不已,感叹年华逝去。 此时大殿内气温非常低,北宫的一些宫殿因为年久失修,坍塌了不少。玉堂殿是唯一有地暖的宫殿,但那些铁管差不多已经锈得差不多,不能用了。 古代防锈,一般是涂漆,可毕竟不能长久,多年下来,腐蚀得差不多。刘虞清廉,不想再花钱重新造地暖,因此只能用火炉取暖。 几人像一群老友一样,坐在火炉旁边,说着朝政大事。 “陛下,大喜啊。” 杨彪拿出尚书台最新上来的奏折,笑着说道:“子归派大将徐正进攻辽东,公孙度人在辽西,猝不及防,丢了大半的土地,公孙瓒趁势进攻,大败公孙度,收复辽东,指日可待了。” 刘虞高兴道:“好事啊,没了公孙度,幽州就彻底平复了,到时候朕再让鲜于辅统筹乌桓鲜卑,明年就可以再次南下进攻袁绍,收复冀州了。” 杨彪点点头道:“子归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上书请天子现在就下诏书让鲜于辅去行事。” “好。” 刘虞说道:“我待会就去写诏书。” 赵温鄙夷道:“公孙度长途跋涉阴袭公孙瓒,即便成功了,因为粮道过于远,也只能撤兵回辽西,他估计以为袁绍会助他得涿郡,却不知道袁绍狼子野心之徒,只会顾自身,利用他之后,又怎么会去管他的死活呢?” “这等蠢物,覆灭是迟早的事情,等收复辽东之后,再派新的辽东太守去吧。” “陈子归上书说那徐正似乎是不错的人选,此人被陈子归派去三韩之地,久知边关风貌,且有大将之资,当能镇守辽东。” “嗯,待收复辽东,便让这徐正为辽东太守吧。” 刘虞点点头。 刘备兄弟为汉室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虽然这徐正是他们的人,但这并不妨碍提拔他。 只要是人才,刘虞都愿意升他们的官。 几人又说了一些天下大事。 比如刘表上书,说愿意出兵讨伐袁术,但谁都知道,他这是在想分一杯江东的羹。 还有曹操数次上书弹劾吕布,请求让朝廷收回吕布的徐州牧之职,因为吕布勾结袁术,图谋兖州,但几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答应。 其它的一些琐事也不少,讨论了许久之后,定下了章程。 刘虞斑白的头发不知道何时从束发中脱落了下来,遮住了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几个老头最年轻的杨彪都已经五十七岁,刘虞更是已经快到古稀之年,时光过得真快。 等事情谈得差不多,刘虞便打算邀请几个老友在宫中一起吃饭,宫内的厨房总是有不少各地上供来的好东西,他一个人吃总吃不完,放着容易坏。 便在这时,一名宦官常侍急匆匆进门,快速来到刘虞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刘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陛下,怎么了?” 杨彪察觉到他的失色,连忙询问道。 刘虞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不敢置信,再到眼神中露出痛苦,最后都化为了绝望,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哽咽,轻声道:“翁叔病逝了。” “什么?” 几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马日磾居然在这个时候病逝了。 场内瞬间相顾无言,虽然马日磾的年纪非常大,但前几年一直很硬朗,谁又能知晓,这帮老伙计当中,最先死的,居然是他呢? “翁叔!” 赵温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句,整个人摇摇晃晃,几欲昏厥。 刘虞眼角流出眼泪,悲戚道:“逝者如斯,江山易老啊,我们......去看看翁叔吧。” 一群老者,互相搀扶着,巍巍走出宫殿,坐上马车,缓缓向宫外驶去。 马日磾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洛阳。 朱儁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在休养身体,每日按照医生的叮嘱,不要过分大喜大悲,坚持服药,锻炼身体。 这一日清晨,他正在府邸家中逗弄孙子,他的长子朱皓前两年调回洛阳,担任将作大匠,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总归是一件好事。 朱儁不仅担任太尉,还有录事尚书。按理来说,今日朝议,他肯定会参加。 但刘虞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好好休养,等身体恢复之后,再回到朝廷,甚至继续出山领兵征讨冀州。 到中午的时候,朱儁感觉胃口不错,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身体非常棒,他不由高兴地对管家说道:“陛下是多虑了,我前些日子昏厥,估计也是一时高兴过头,你看我现在的身体多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感觉我再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 管家附和道:“家主身体自然是好的,但陛下的心意也是好的,现在这寒冬腊月,家主休养身体,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的时候,再领兵出征,必能为陛下收复山河。” “哈哈哈哈哈。” 朱儁高兴不已,忽然瞥见庭院武器架子上的宝雕弓,大笑道:“此正是狩猎之时,我欲去城外狩猎,你去召集家中护卫随我前往。” 管家迟疑道:“这......家主,陛下让家主在家休养,且此时天气正寒,恐怕不宜狩猎。” “嗯?” 朱儁皱眉道:“我沙场征战多年,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身体自然无碍,且又穿了棉衣,还怕招惹风寒吗?你自去召集人手,休得啰嗦。” “唯。” 管家无可奈何,只好去召集家丁来。 这些家丁都是沙场精锐亲卫,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保护朱儁看家护院,每日待在家中无事,早就手痒,听闻朱儁要去狩猎,纷纷大喜,连忙准备好武器装备准备跟朱儁出去。 朱儁穿了棉衣,披上披风,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出府,顺着洛阳西城街道,准备往北面的邙山而去。 但才刚到朱雀街,就看到街头太常府邸聚集无数车马,将道路堵塞。 朱儁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家丁苍头探头道:“我去给将军问问。” 说罢策马过去。 马日磾在城中威望甚高,不仅达官贵人前来吊唁,连平民百姓也争相前来。 苍头问了一名百姓,百姓不知刘虞等满朝上下都在对朱儁特意隐瞒,将马日磾病逝的消息告诉了他。 苍头同样不知道刘虞等人对他隐瞒的事情,回过头对朱儁道:“将军,太常病逝了。” “什么?” 朱儁瞬间呆若木鸡,骑在马上久久不愿意相信,过了许久,忽然大叫了一声“翁叔”,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从马上栽倒下去。 “将军!” 好在苍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 周围家丁惶恐不已,纷纷跳下背,过来将他扶起。 朱儁整个人脸色已是花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扶我去太常府,我要再看翁叔一面。” “将军......” “扶我去。” “唯!” 苍头无奈,只好在众人搀扶下,带朱儁去了太常府邸。 刘虞等人听闻朱儁前来,都大吃一惊,医师说过,朱儁不能大喜大悲,他知道消息,恐怕不妙。 但现在人都已经来了,也无可奈何,只好过去见他,吩咐人将他扶进来看一眼。 朱儁勉强见礼之后,来到了府邸大堂,看到了被放置在凉席上已经闭目的马日磾尸体,瞬间悲愤上涌,大叫了一声后,再次倒下。 一时间,整个会场鸡飞狗跳,一片慌乱。 人们抬着朱儁回府,又叫来医师救治,这才勉勉强强保住了性命,但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病若游丝了。 第二百零一章 谁能继承大统 朱儁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病逝在了床上。 临死之前,老人还一直喃喃自语着“北伐,北伐”。 永汉二年十月,洛阳夜空有银色流星坠落,太常马日磾病逝。 永汉二年十二月,关中地震,洛阳大雪,太尉朱儁病逝。 人类生活在这世界上,第一是为了活着,第二是为了有意义地活着。 我们不能奢求自己能过得更好,但既然能够在保证生存的前提条件下去做更有意义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洛阳朝廷掌权者都是一群老人,最年轻的都在五十以上,最老的甚至已经90多岁了。 说句难听的话,在汉朝这样医学不发达的时代,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一些老年人的小毛病而死。 所以他们的目标和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有且只有一个——匡扶汉室,收复山河! 刘虞因为悲伤过度也病倒了,好在他的身体还算不错,并没有被打垮。强撑着身体,与诸多大臣为朱儁办理后事。 跟马日磾的待遇一样,罢朝七日,停灵半月,所有的王公大臣前往吊唁,由杨彪写碑文,关羽和赵云扶灵,运往邙山,下葬在了康帝陵附近。 没办法,杨彪的父亲杨赐去世的时候,满朝上下还能够扶灵一路送往弘农安葬。 但弘农郡离洛阳不远,所以能够送回去,而朱儁老家是在扬州会稽郡,别说现在会稽处于一片混乱,就算处于朝廷治下,离得几千公里,送到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 由于早年朱儁对陈暮有恩,陈暮也来到洛阳为朱儁发丧,可洛阳离青州实在太远,虽然可以乘船东去送信息,但过来就必须走陆路,所以当陈暮赶到洛阳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葬礼的尾声。 大雪覆盖了整个邙山,远处的山脊像是一条银龙一样盘旋。康陵所在的位置在邙山南面山脚,位于洛阳城池的西北方,早晨白茫茫一片大雾,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一片纯白。 从早上开始,太尉府邸就一片忙碌。由于朱儁只有一个儿子,孙子还年幼,只有朱皓一个人难免无法面面俱到,因此关羽便以下属身份作为家属来帮忙料理后事。 原本的一身绿袍也换成了一身素白,陈暮是昨天才到的,已经停灵了将近半月,汉朝防腐技术了得,但尸身也开始发腐,因而早早地就入殓了棺材。 等今日出殡,刘虞本来想过来,无奈这几日因为悲伤过度,偶感了风寒,只好亲自写了给朱儁的悼文,由杨彪赵温等人代念以表心意。 食时过后,雾气稍微散了,所有人都穿上了白衣,由关羽赵云等一一些军中悍将抬着棺材出门,身后朱家人依次排列,杨彪和士孙瑞持节跟着队伍送葬,其他赵温等人因为年岁过高,不宜进山,留在了府邸。 除了杨彪士孙瑞和陈暮三位公卿以外,刘虞又令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公卿以下都参加葬礼。赐谥号武烈。 上一个有这样殊荣的还是杨彪的父亲杨赐,马日磾虽然也是老臣之一,但他去世的时候毕竟没有在三公之位,因此按照规格来说,只能以九卿之礼下葬,规格没有那么高。 从府邸出来,往洛阳西市。城池里的雪早已经清扫干净,街头百姓纷纷自发组织为朱儁送葬,在乐队鼓吹当中,一路送到西门外。 然后顺着有些泥泞的泥土道路再往北开始向邙山方向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数里之后,抵达了刘宏的康陵。 康陵早年被董卓发盗,如今早就重新填埋了起来。在康陵东南面约五百米的一处小山坡下,兰台又找了一处新的穴位,给朱儁当作安葬之地。 早晨寒冷的冬天狂风呼啸,因为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按照阳历来说就是一月十多号,马上就要早春。 虽然此时的天地间还带着冬季的肃杀,但显然已经到了暮冬时刻,周围土地里虽然还是长着大量的枯草,然而在泥石夹缝之间,亦是隐隐有绿色冒头。 所有人庄严肃穆地站在墓地附近,杨彪陈暮以及士孙瑞在队伍最前面,关羽浑身肌肉虬结,与赵云等人放下棺材,再抬椁入葬。 汉代墓葬是有严格规制的,达官贵人常常用“黄肠题凑”的规格下葬,墓室像是一圈迷宫一样,一层套一层,主墓室在最中央,上面还会设置放盗墓贼的各类机关。 因为朱儁是太尉,且还是列侯,公卿下葬除了棺以外,外面还有一层椁,所以必须先把椁放入墓室,然后再把棺材套进椁里,比较费事。 诸侯是一椁三棺,等放椁之后,各墓室和随葬品全部整理齐全,最终关羽赵云等人才抬着朱儁放入了主墓室。 最后就是填土。 一系列工序全部做完,就已经过了晌午,还有最后一项祭祀活动。 赵温主持典礼,杨彪念了悼文,然后礼才结束。 回去的路上杨彪和陈暮走在一起。 二人速度极为缓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部队后面,只有数十名保护的卫士跟着。 陈暮知道师兄找他有话说,也故意放慢了步调,等大部队离得稍微远一些,他才对杨彪说道:“师兄要节哀顺变,太尉病逝之后,师兄已经是朝廷中流砥柱,万不能再生变故。” 杨彪脸色沉重地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上个月给天子奏折里说,明年年初就要进攻冀州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大家都老了,活不了多久,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着汉室江山能够恢复,谁也不想带着遗憾去死,子归,你明白吗?” “我明白。” “在这件事上,你有几成把握?” “约摸有七成吧。” 陈暮回答道:“公孙度这招棋我也在防着,现在下得差不多,待明年开春,只要能够拖住公孙度,不让他在后面使绊子,鲜于辅那边就能召集人手南下,三面夹击袁绍,定能大获成功。” “希望如此。” 杨彪不置可否地应了句,沉吟了许久,忽然说道:“你知道吗?陛下的身体不太好。” “听闻是因为太常和太尉的病逝,让陛下忧伤过度了。” 陈暮装作没有多想地回了句,他昨天回来洛阳,按照惯例必须去宫里见刘虞一面,但常侍说天子偶感风寒,不能与之见面,看样子病得不轻。 杨彪若有所指地道:“现在冀州尚未收复,河间那些章帝子嗣也没有回来,陛下可是心心念念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收复河间,让那些诸侯们能够回归朝廷的怀抱?陛下没有子嗣,未来天子也该是章帝子孙才对。” “师兄这话是何意?” 陈暮一脸诧异道:“袁绍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击败的,现在我们才刚刚从防御战变成反击战,饭要一口一口吃,打仗也要一仗一仗地打,粮草、武器、铠甲,这些都得花时间去准备,师兄可不能急于一时,这样容易出差错。” 杨彪颇为烦躁得摆摆手:“我也不跟你绕圈子,陛下也快年近七十了,我们这群老头子,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还想耐心地等下去,你们必须尽快把河间收复回来。” 陈暮脸色沉了下来:“师兄是怀疑我大哥有异心?” “我不怀疑玄德,我怀疑你!” 杨彪双目清澈地看着他,平静地道:“玄德确实是一位君子,若他是章帝子嗣,我们推举他为天子也不是不行。但子归,你要知道,玄德是靖王之后,非章武苗裔,如何能登上龙位?我太了解你了,陛下现在的龙体很不好,如果天子出了什么意外,河间又没有收复,我难保你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能做什么事?” 陈暮看向远方,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看来是刘虞的生病,让满朝文武以及天下智者们都有了别的想法。 这倒也正常。 刘虞为什么能够被众人推举为天子? 除了他本身品德高尚,且当时大家没有其他的选择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刘虞出身于东汉皇室,是东海恭王刘彊的后裔。 刘彊是谁? 光武帝刘秀的嫡长子,母亲是刘秀的第一任皇后郭圣通,可谓是根正苗红,嫡系中的嫡系。 所以哪怕后来郭圣通被废,刘疆没有当上皇帝,但刘虞也是妥妥的光武帝血脉,属于东汉皇室一脉,血缘关系上,完全能够担任天子。 那么为什么刘备不行? 因为刘备一脉是西汉皇室,哪怕东汉皇室追溯起来,也是刘邦的后裔,然而在当时价值观当中,两汉其实已经算是割裂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大家把西汉称为前汉,东汉称为后汉? 所以实际上在当时人的眼中,如果要继续恢复东汉的话,皇室继承人就必须是东汉皇帝的子孙,比如刘虞可以,冀州那些章帝子孙可以,唯独刘备刘表刘焉这些人不行。 早些时候,刘虞杨彪赵温这些人或许还不会猜忌刘备,因为当时刘虞的身体还算健康,且收复冀州在即,只要把河间收回来,刘虞立即从河间那些诸侯王当中找一个比较贤明的过来收入宫中为储,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不担心刘备造反,天下诸侯人人都可以造反,刘备不可以。那是因为刘备打造的人设就是忠臣,就是仁义,就是君子。 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虽然这是唐朝的诗,但也很好地解释了现在刘备的情况。那就是他的人设已经被天下人接受且固定了,人人都觉得刘备是一个匡扶汉室的忠臣,一旦他忽然篡位,那立即就跟王莽一样,人设瞬间崩塌,被万民唾弃。 到时候别说刘备的部下会不会分崩离析,天下诸侯也都会有借口来攻击他,一夜之间,与全世界为敌。西汉末年王莽的下场,就差不多是刘备敢于篡位的下场。 所以在刘虞身体没有出问题之前,哪怕刘备的权势再大,这帮老臣都不会去想刘备会不会篡位的事情。 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因为刘虞生病了,老头已经年近七十,身子骨不行,谁也说不好会不会驾崩。 一旦他突然驾崩,冀州没有收复,此时整个朝廷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刘备,如果刘备借口天下不能无主,他以皇室身份代之,谁能够阻止? 刘虞要是收养了一位章帝子孙还好,那样至少还有个继承人。可现在没有收养章帝子孙,没有继承人,哪怕刘备是西汉皇室出身,但总归也是个皇室身份,登上皇位,基本就是勉勉强强。 天下诸侯们或许有些人不会承认,但百姓哪里懂什么前汉后汉,说不好就会认可他。 这就是所谓名正言顺的问题。 简单来说,有点像是欧洲那边的皇位继承人排列。排在第一的肯定是皇帝的现任子孙,后面的顺序,自然是远近亲疏开始。 比如汉孝康帝刘宏死后,第一顺位继承人肯定是刘辩,然后是刘协,如果这两个没了,应该是刘宏的侄子或者汉桓帝刘志的侄子来做。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就考虑另外两系,如河间惠王刘政以及安平孝王刘德的后代。 这是因为在汉和帝去世之后,由于汉殇帝刘隆早夭折,再加上后面的顺帝安帝冲帝质帝都没有活很久,所以从汉桓帝到汉康帝两代帝王,选的都是汉章帝第六个儿子河间孝王刘开的子孙。 如汉桓帝是刘开的次子,平原孝王刘翼的后代。汉康帝是刘开四子,解渎亭侯刘淑的后代。而除了这二人以外,刘开还有长子河间惠王刘政,三子安平孝王刘德。 像之前王芬立的冀州伪帝刘陔,就是河间惠王刘政的曾孙。而刘陔的同辈,以及他父亲的兄弟的儿子还多的是。 所以实际上正按照皇位继承人排序,刘辩死后,就算轮也轮不到刘虞头上。 只不过刘虞上位的时候,王芬占据了冀州,洛阳没办法从河间抱养刘开的子孙来继承皇位,迫不得已,只能无奈选择刘虞。 现在的情况又跟当初一模一样。 刘虞的身体不好,袁绍占据了冀州,一旦刘虞驾崩,朝廷还是没法从河间抱养刘开子孙。 那再看看朝廷谁能继承大统? 除了宗正刘艾以外,基本上也就只剩下刘备了。 满朝公卿,自然开始担忧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大决战开始 “你能做什么事?” 杨彪看着远方如白茫茫一片的山脊,长叹了一口气:“师弟,我太了解你了。” 陈暮笑了笑说道:“师兄请说,师兄觉得,我会怎么做?” “你这人呐,论起才能,天下无出你右。” 杨彪说道:“便是师兄,亦差你不知多少远。若你真心为朝廷,当能保大汉五百年。” “五百年?” 陈暮眼神当中有些恍惚:“师兄高看我了。” 其实他想说师兄低估我了。 但仔细想想,这话在古代,真的可以算是最顶级的恭维话。 什么“卧龙凤雏,幼麟冢虎”,什么“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都不如这句话的褒义。 大汉四百年,就连张良萧何韩信都得不到这样的评价。整个华夏文明历史,也只有一个保周朝八百年的姜太公,才能得到这样的赞誉。 杨彪摇摇头道:“师兄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唯独善于纳人之言,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当年康帝在的时候,只要有你在,大汉天下便再无患矣,你当能保天下百年无忧,现在看来,父亲还是小看了你。” “何以见得?” “能将孱弱的青州治理到跟冀州分庭抗礼,能让洛阳这块弹丸之地可以抵抗冀州几十万大军。南治兖州豫州,东领青州徐州,北平幽州燕地,西取关中河东,待平冀州,这大汉天下,也应当很快回归了吧。” “师兄过誉了,我本愚陋之人,自黄巾之乱结识三位义兄而出世,征张角,平黄巾,立下汗马功劳,得先帝赏识,承蒙恩典,朝廷征我为鸿都学生,迁为议郎,又任青州刺史。” 陈暮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雾色莽莽的邙山:“多年努力,亦不过是勉力维持这大汉江山而已。若我真有什么才能,这大汉江山,又如何破败成这样?” “世事本就难以预料嘛。” 杨彪苦笑道:“谁又能知道,康帝忽然驾崩,两宫政权,又引豺狼董卓入京,害得二位少帝夭折呢?不说这些了,师弟,你老实跟师兄说,将来如果陛下驾崩,你会帮玄德登基吗?” 陈暮沉默了许久,两个人就这样平静地笃步往前,邙山往南,便是西汉著名的上林苑,但此时的上林苑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唯有滔滔縠水,连绵不绝。 二人走在縠水河畔,看着江河过处,沿岸已开始泛绿,杂草林木横生,森林枝条葳蕤,暮冬时节,仲春将至,世界充满了希望。 “师兄,如果天子在冀州未平的时候驾崩,朝廷也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担任皇帝。” 陈暮想了很久,最终也没有骗他,而是说道:“只有大哥能担此任。” 杨彪脸色就更加苦涩:“我很高兴师弟能够这样跟我开诚布公,我以前只是隐隐猜想,现在已经确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肯定会故意延长战期,待陛下老死吧。” 陈暮不悦道:“师兄把我想得这么卑鄙吗?我和我大哥二哥三哥,比谁都更想终结这乱世,当年我曾经视众生为蝼蚁,是我兄长劝我广布仁德于世,不然的话,这乱世江山,恐怕早就已经一片破碎。不瞒师兄,我曾经觉得不破不立,江山要想长久,首先得更加破灭。这世道,唯有以杀止杀耳。” 杨彪不解:“那为何?” “因为大哥,那年在广年,他跟我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陈暮一脸敬佩道:“大哥的思想境界,便是在这乱世当中施以仁政,我虽然也觉得他有时候过于迂腐,但正所谓乱世以杀,治世唯仁。如果太平盛世,这天下本就没有比他更好做皇帝的人选。若我能够平定天下,辅佐大哥为帝,何以江山五百年?” 杨彪脸色微微动容:“师弟对玄德的评价如此之高吗?” “只是师兄与大哥接触得少而已。” 陈暮笑了笑,又摇摇头道:“其实师兄也该明白,当年若非我和大哥,现在的江山,早就被袁绍或者曹操等人霸占。” “袁绍我能理解,为何是曹操?” 杨彪不懂。 陈暮说道:“师兄想,董贼得少帝迁关中,王允策反吕布,杀董卓于宫门。然王子师,刚愎自用,对西凉军过于苛刻,必遭反噬。若无我们,则少帝与满朝诸公,肯定会被李傕郭汜等人控制。” “嗯。” 杨彪点点头,当年就是这样,他们被李傕郭汜控制,如果不是陈暮大军压境,逼迫李傕郭汜等交出满朝公卿,恐怕他们到现在还在长安。 陈暮继续道:“王芬立伪帝于冀州,袁绍对冀州虎视眈眈,必然图谋。曹操乱世之奸雄也,他在兖州,豫州必被其谋,陶谦无能之辈,也很快会被曹操消灭,届时他得整个河南,袁绍得整个河北,此二人便是将来天下最有力的竞争者。” “嗯。” 这一点,杨彪也赞同。 因为孙坚是被陈暮弄去豫州的,原本豫州已经一片破败,到处都是黄巾余孽,如果没有孙坚的话,以曹操的能力,消灭这些黄巾余孽,占据豫州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而陶谦的能力确实就那样,何况他的身体不好,很快就病死了,可见如果没有刘关张陈四兄弟,未来天下或许真会像他说的那样。 陈暮说道:“江山天下,本就有能者居之。大哥又是汉室苗裔,且又匡扶宇宙,恢复汉室江山,如何不能当之大位?师兄要明白的是,若无大哥,现在的江山,恐怕就连大汉都已经不是了,而是沦为那些野心家的天下,师兄觉得呢?” 杨彪叹气道:“子归之言,我都知道。但现在既然还是大汉的天下,就应该还是奉大汉子嗣登基才对。玄德......若他是光武子嗣,我一万个赞同,可他毕竟是前汉苗裔,非光武一脉,登上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还是那个问题,西汉和东汉,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割裂。刘秀说是续汉,但跟再造一个朝代没什么区别。当时的人把西汉称为前汉,东汉称为后汉,使得光武一脉跟刘邦其它子孙彻底分裂开。 像现在的天下各地诸侯王,大多都是东汉的皇室后裔。西汉的皇室早就没了,比如刘备祖先那个中山靖王,传到现在,这个王早就不存在了,含金量自然没法和东汉皇室相比。 “我明白的。” 陈暮点点头,也知道刘备上位的阻力到底有多大。 杨彪接着说道:“所以我劝师弟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朝廷上下不会同意,即便陛下驾崩,冀州未归附,大不了帝位空悬,待收复河间之后再抱养一位章帝子嗣。若是师弟一意孤行,恐怕违背朝廷上下之意,造成天下更乱,反倒不好。” “师兄,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们承认当今陛下,是一位汉朝皇帝吗?” 陈暮笑着询问。 杨彪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我们虽然与陛下恩若兄弟,然尊卑有别,大家心里都清楚,伯安公是我们尊敬的有德长者,陛下同样是我们心中尊敬的陛下。在泱泱大汉历史当中,他同样是一位名正言顺的皇帝!” 陈暮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今天子,预感到时日无多。下了诏书,说立我大哥刘备刘玄德为嗣,此金口玉言,天子圣旨,你们......会不会接受?” “当今天子的诏书?” 杨彪当时候就笑了起来:“陛下虽然爱惜玄德,可他自己就是光武苗裔,以后帝位也必然传给光武苗裔,怎么可能会传给前汉皇族?师弟打得什么鬼主意我不知道,但你别想着说动天子。” 刘虞怎么说也是光武帝嫡系后裔,他欣赏刘备不假,但假设一下,你家祖传的产业传到了你手上,可你没有生育能力,又恰好你还有个亲弟弟以及一个远房堂弟。 等到你生了重病,要把这份家业送出去的时候,你是会把这份家业传给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是传给你那位远房堂叔的儿子? 这个问题,放在任何人身上,估计都不会犹豫,甚至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一下。 而且即便想说服刘虞,乃至于威胁都不可能。 因为刘虞没有子嗣,只有一个老婆,家里也没有其他亲人,整个就是一个独夫,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收复汉室江山,然后把这份家业传给其他的章帝子孙。 刘备在他心里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这位远房堂侄,在河北血缘关系比刘备近得多的人无数,能找的人也无数,何必给他? 然而陈暮却坚持说道:“我是在问师兄,如果天子下诏书传位给大哥,你们会不会接受。而不是在问天子会不会下诏书这个问题。” 杨彪诧异道:“师弟,你说真的?” “自然。” 陈暮毫不犹豫地回答。 杨彪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如果真的是天子诏书的话,那......至少我会同意吧。” 刘虞是他们承认的皇帝,皇帝的权威,也必须受到他们的尊敬。 如果刘虞真的下达这样的诏书,满朝文武,肯定会反对。但反对归反对,要是皇帝一意孤行,那他们也无可耐何。 毕竟刘虞自己是光武帝后裔,连光武帝开创的这份家业他自己都不要了,那能怪得了谁呢? 陈暮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杨彪忍不住问道:“师弟是有办法让天子开口?” “没有。” “那为何?” “事在人为嘛。” 陈暮笑了笑,目光望着远处高耸的洛阳城,淡淡地道:“万一有一天,陛下忽然想通了呢?” 杨彪一头雾水,但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想通了? 除非你能敲开天子的脑袋,在他的脑子里灌输刘备是光武苗裔的事情。 不然的话,天子再蠢,也不可能答应。 ....... ....... 永汉三年的早春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一月份,也就是公元199年2月,天气还尚寒,但杨柳飘荡,青山翠绿,春暖花开。 青州平原国,草木旺盛,万物生长,在一片山河复苏的景象当中,无数军队浩浩荡荡地开拔,青州的战争机器隆隆运转。 “快快快,把这车快点装上,前线打仗的时候少了一顿粮食,我就砍掉你们这帮家伙的脑袋。” 平原城粮仓,运粮官们纷纷呼喝着辅兵以及征召来的民夫搬运着粮草。 一辆辆粮车迅速启动,沿着宽阔的官道往北。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大军不吃饭,军队数量再多,也会瞬间崩溃。 粮仓附近的马车挤挤攘攘,往往是一辆接着一辆,光是运送粮仓的驽马,就有上万匹,军需官们不仅指挥,同时也亲自上去押运,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现在整座城池当中,都已经没有了百姓。各处粮仓和存放武器装备的仓库原本都已经堆满,现在都在开始往前方的鄃县运送。 战争倒不是现在就开始打,而是像蚂蚁搬家一样,一步一步地把物资往前线输送,开始提前做好准备。 等数日之后,物资运得差不多,刘备和陈暮这才启程前往鄃县。 荀彧如今依旧在济南,青州的粮草来源不仅在于后方两个大平原的粮区,同时也在于淮北徐州,蔡阳坐镇徐州,有东海和琅琊二郡国。 琅琊国就是后世的临沂日照一带,东海国则是连云港一带,这里拥有大片的平原地区,田土无数,由陈登治理,经过数年发展,风调雨顺,得粮无数,完全可以能担当起后备粮草基地。 所以现在的青州其实不缺粮食,冀州经过数年治理,都能负担得起袁绍二十万大军十多年的粮草。更何况青州还是非常科学的发展,自然不会比冀州差到哪里去。 在双方都不缺粮草的情况下,比拼的就是谋略和战术,官渡之战曹操成功不在于他的粮草多,而在于他的战术运用得当。 因此面对冀州这个庞然大物,陈暮也得小心应对,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战术,一举将袁绍击败。 但不管怎么样,大决战,也即将拉开序幕了! 第二百零三章 你也来了 到二月,整个鄃县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前沿阵地。 足有六万大军聚集于此,除了军队以外,还有约两万多辅兵以及一万多民夫,战兵与辅兵民夫比例大概是2比1。 汉武帝攻打漠北匈奴的时候,十多万军队,调集了约五六十万的民夫,比例大概是1比5。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悬殊呢? 因为汉武帝的时候是从长安打漠北,两千多公里,自然要征召那么多民夫运送粮草,其中大部分粮草,都是在路上被消耗光。 而青州打冀州,即便是从平原国杀到魏郡,满打满算估计也就两百公里,自然用不着那么多后勤辅助。 从一月开始,青州就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源源不断的粮草和辎重从后方运往前线。然后是前线各兵力集团开始进行战略部署调整,准备决战开端。 鄃县城池当中,刘备陈暮荀攸沮授等人陷入了紧张刺激的统筹工作,各类公文、命令、调动,如雪片一样飞往各地。 军情司的令吏几乎全线开动,县衙府邸当中,每日进出的公职人员能有数百人,进进出出,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歇过,所有的吏员和官员忙碌得都昏脑胀,一直处于运转状态。 陈暮此时正在县衙某个临时充当办事处的房间内核对兵力,此次荀攸田丰负责战术安排,两个人正在旁边的房屋当中研究地图,布置各个部队的部署,沮授则是在另外一个房间核对这次粮草物资的安排,大家都忙得不行。 “少府,已经全部核实完毕了,总计十万一千九百八十一人,实到十万一千九百三十四人。除开四十七人因各种原因而没有到以外,里面没有任何一处瞒报、误报、缺报以及逃兵现象。” 办事的吏员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加班加点把所有的名册全部清点完。 陈暮将核对过的资料拿过来随便扫了几眼,抽查之后发现没有问题,点点头道:“很好,呈报给州牧批阅吧。” “唯!” 吏员抱着大堆公文资料出去。 场间诸多吏员们见几天幸苦工作的结果没有出现纰漏,总算是舒了口气,纷纷告辞准备去休息休息。 陈暮则依旧在研究兵种方面的资料,发现不管是兵力还是兵种,都有了不小的增长,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对这次大决战是否能胜利更加有了信心。 前年的时候,青州集团的总兵力还是在十万左右,其中前线作战兵力大概有八万,后方各郡国的留守兵力有两万。 但到今年决战开启之后,总兵力不减反增,已经增长到了十二万。 如果算上蔡阳在徐州的兵力,能达到十四万,再算上关羽在洛阳的兵力,实际总兵力约有二十四万左右。 虽然这两年战死伤残的士兵达到了两万多人,损失不小。 但青州的后备兵源一直十分充足,只是刘备和陈暮都认为兵在精而不在多,没有扩军而已。 如果像袁绍那样大扩军的话,以青州如今又占据了半个徐州,总人口突破了六百万的底蕴,总兵力扩充到三十万也不是不行。 而这次会战的兵力,陈暮和刘备认为,应该在十万左右,依旧是安排两万人左右留守各郡,其余大军出征。 在经过几轮精心筛选以及战争调配之后,各将领麾下的兵马素质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 如今兵力配置、兵种安排、人马调配,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目前各兵马种类里,骑兵数量约八千人,水军数量大概在两万人左右,步兵、弓手、器械兵等混合部队有七万多。 这些步卒当中,又包括了特种部队,如高顺的五千重甲步兵陷阵军,以及张辽一万多的先锋军。 而青州军除了玄甲重骑外,还能有这么多骑兵,刘备得感谢老朋友公孙瓒。 青州不靠近边关,想要弄到这么多马匹,难如登天。 袁绍经营多年,且冀州靠近幽州和并州,要弄到马匹不难,可骑兵也才一万多。 青州的骑兵几乎全都是早年公孙瓒与刘备瓜分渤海的时候,刘备利用贸易赚来的钱,从幽州买过来的。 最早的时候只有一两千人,等到公孙瓒和刘备瓜分渤海的时候,才扩充到五千,然后慢慢积攒到了如今总算有了八千。 这些骑兵刘备一直是当宝贝在养,即便是平原城丢失的时候,他也一直没舍得用,打算到敌军进攻高唐,打防守决战的时候才掏出来。 不过幸好陈暮在洛阳那边配合紧密,没有让袁绍打到黄河南岸去,这才没有让刘备掏出这张底牌。 而骑兵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他们属于战略型武器,损失一个少一个。 汉人王朝是真的缺马,刘邦当年立国的时候,都找不到四色马拉车。唐朝刚建立的时候,东拼西凑才弄了五千匹马。 除了宋朝开国十九年就有二十一万匹马以外,其它汉人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战马是真的稀缺。 别看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有一万多骑兵,但那也就是袁绍财大气粗。 曹操当时候掏家底,也不过是六七百骑兵而已,就是这可怜巴巴的六七百骑兵,还打赢了文丑的五六千骑兵,可见马匹对于中原王朝或者诸侯来说,有多宝贵。 刘备之前一直舍不得把骑兵部队派出去用来跟袁绍打仗,那是因为他打的是河流防守战,双方围绕着黄河展开战斗,所以除了张飞那次奇袭甘陵的时候带了三千骑兵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带骑兵。 但如今开启反击战,冀州是八百里一马平川的平原区,骑兵在野外的作战能力远比步兵要强得多,因此就都必须带上。 陈暮这次清点核对兵力配置,对于兵种安排格外上心。 不要小瞧了兵种安排,古代一支军队,不管是步兵里的各类刀斧手、枪兵、弓手,亦或者骑兵、重步兵等,都必须配置得当。 否则的话,一支五千人军队里,四千人都是弓箭手,另外一千人还都是刀斧手,这仗怎么打? 所以兵种配置非常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而除了骑兵以外,其它的就是步兵集团,目前青州军分为五个步兵集团军。 高顺五千陷阵军,张辽一万多先锋军,然后是典韦那边有一万多人,臧霸那边一万多人。 刘备大概亲领三万,其中牵招虽是将军,却隶属于刘备,许褚目前昨天卫兵统领,也跟在刘备左右。 之前说过,汉朝军队编制是五人一伍,两伍一什,五什为一队,两队为一屯,五屯为一曲,五曲为一部,五部为一军。 所以一支正常的将军率领的一军人马应该是一万两千五百人,这是非常正规的军队配置,各兵种也齐全。 当年卢植讨伐黄巾的时候,就是率领三军总计三万七千五百人出征,打得张角落花流水。 但那是大一统王朝的正规军配置,到了汉末乱世自然没那么多讲究。 有的时候几百人几千人也可以号称一军,哪怕是手底下没有几个兵的一个小小裨将也敢自称将军,规格制度早就开始崩坏。 只是自从春秋战国以来,大家的军队编制一直是这样总归有它的道理。一来如此安排有严格的兵种配合方式,二来便于管理,更容易将领指挥作战。 所以青州军便严格按照王朝正统规制整军,军队的数量、精锐程度、训练方式以及兵种配置上,也是参照的上述规格进行统一安排。 这其中除了玄甲重骑和陷阵军是特殊兵种,人员只有一千到五千之间以外。其它各军也有各个将领们私自安插的士兵或者自带的亲卫,但人员多少,无外乎不超过一万到一万五千之间。 比如先锋军虽然被赐了名号,是除了玄甲重骑和陷阵军之外的第三支有正式名字的军队。但他们并非特殊兵种,而是张辽部下的普通步兵集团,又因为入选条件极为苛刻,所以人员名额不满,只有一万一千多人。 而臧霸的军队成分就比较复杂,除了征召来的普通士兵以外,还有不少臧霸孙观那些人早年在泰山当贼寇时的兄弟,因此里面被塞了一些关系户,不少泰山贼来投奔,导致人数超标,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所以目前青州军的大体情况就是如此,大概有七万的正规军步兵部队,分别由刘备、张辽、典韦、臧霸、高顺五人率领,加上八千骑兵部队,由张飞统领,以及两万人的水军,将领为黄忠太史慈。 这样整个青州军,十万一千九百三十四人的规模,就差不多齐全。在经过一系列的统筹和部署之后,各部人马,将以陈暮为首的参谋部进行规划安排,制定进攻路线。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青州五大谋士,陈暮、沮授、田丰、荀彧、荀攸,各有分工。 原本应该还有个阎忠,但老头年纪实在太大了,要知道贾诩今年都已经52岁,而阎忠还是贾诩的长辈,早就六十有余,身子骨越来越差,只能回临淄修养。 其它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王朗、毛阶、崔琰等人则各有所职,有些擅长内政,有些擅长治理,有些擅长公务,有些擅长制法,都不是随从打仗的料,因此都在各地担任地方官员,并没有随军出任谋士。 所以除了五大谋士以外,这次出征冀州,谋士团的规模倒不是很大。不过这也足够了,曹操不也主要是依靠五大谋士吗?那些不擅长打仗的谋士要过来也没用,还不如让他们去发挥才能的地方去。 陈暮这边处理了整个军队总计十万人规模的人员调动、统筹安排以及兵种配置之后,就准备过去找刘备汇合,一是汇报一下情况,二是打算开始进行战前的统筹谋划的安排了。 要准备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可不容易,袁绍为了准备官渡之战,从建安四年六月,也就是公元199年7月开始筹划南下攻打许都,到正式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建安五年元月,也就是200年2月份,花了足足半年时间筹备。 还有曹操为了准备官渡之战,从建安十三年正月,也就是公元208年2月份开始,一直到建安十三年七月正式出兵,前前后后花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做足了前期准备工作之后,才开始南下征讨刘备刘表孙权。 虽然不管是官渡之战还是赤壁之战,袁绍和曹操都是反面教材。准备了那么久的功夫,结果被人家打得狼狈不堪,抱头鼠窜。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一场决定胜负的大战,根本没那么容易。 青州的准备工作,其实是从袁绍撤离平原就已经开始。时间是从永汉二年的九月份,到如今永汉三年的二月,已经差不多准备了五个月的时间,前期所有工作做得差不多。 包括给冀州各郡国太守写劝降信,给冀州各地方百姓散播袁绍叛国,刘备是以正义身份,以朝廷名义讨伐,还有联络各路诸侯,给洛阳关羽,幽州鲜于辅公孙瓒那边准备时间等等一系列安排,都可以算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一部分。 如今冀州各地被军情司渗透,谣言四起,暗流涌动。不少官员跟青州暗通款曲,书信来往频繁。大量百姓得知大战即将来临的消息,纷纷拖家带口往北方或者其它地方迁移,南方诸侯们也都加紧时间开战。 一时间整个关东地区,河南河北,乃至于洛阳幽州并州等地,都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随着洛阳和青州已经开始陈重兵于边境,袁绍那边也是积极应对,准备迎接到来的战争。 而此时,陈暮将自己手头的工作处理结束之后,顺着屋檐廊下,缓缓向着鄃县县衙府邸大厅走去。 刘备现在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批阅机器一样,所有的公文全都要送到他这里,往往已经没法去认真看了,因为实在太多,都通过了陈暮沮授田丰荀攸的审核,所以他干脆只负责签字,整个人都快麻木。 二月春风吹拂,天气回暖,阳光普照。 陈暮才刚走到门口,却是忽然看到沮授也正抱着一堆公文迎面走了过来。 两个人顿时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你也来了?” 然后又是对视一笑,乐了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图谋界桥 府邸大厅已经不是传统的中间空旷,左右两边摆席和桌案的样子,而是改成了更方便进行讨论作战的会议室。 正中间是一条长方形的大桌,周围摆放了一些椅子,上面堆满了公文资料,左右有书吏在记录。 陈暮和沮授进去的时候,看到荀攸和田丰正趴在桌子上对着一份地图指指点点。 刘备则坐在旁边,手里正端着一杯茶,认真听着二人的分析。 椅子在汉朝就有,叫做胡凳,不过因为不合礼仪而在正式场合不能用,所以陈暮造的太师椅基本上只能在家里坐。 不过陈暮和刘备向来都是实用主义,哪个方便就用哪个。坐椅子开会比较舒适一些,因此也就无所谓了。 二人进去,刘备看到他们过来,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笑着说道:“子归,公与,你们来了?” “嗯,大哥。” 陈暮点点头,将报表递上去:“人员清算已经核对得差不多,各部所有兵力配置,兵种安排,人员更迭都在这里。” “好。” 刘备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都没有认真去看便签了字,然后又顺手盖上了自己的州牧大印,笑着说道:“子归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看他那样子,如果将来刘备真的当了皇帝,陈暮偷偷给他弄个禅让诏书啥的让他盖玺,估计都不会察觉。 沮授也走过来将手中的报表放在刘备面前,沉声说道:“明公,这是所有辎重情况。目前我们有粮草总计三百万石,可供大军使用半年,后续的粮草也在调集的路上,武器装备充足,没有什么问题。” 《居延汉简》记载,汉朝士兵一人每天大概吃12-14汉斤粮食,取平均值大概13汉斤,青州军这次出动步卒七万,水军两万,骑兵八千,战兵人数十万,加上辅兵和民夫加起来约四万,总人数大概在十四万左右,每天要吃一万五千石粮食。 半年下来,大概是二百七十万石粮草。从这一点上来看,古代大规模战争,一次动用的物资非常夸张。光是在吃这方面,人吃马嚼,花的钱跟流水一样。即便以青州比较便宜的物价,一仗打下来,也得花数亿的资金。 好在青州这些年一直处于治理状态,不像其它州郡那么混乱。两个平原区有田地四千多万亩,再加上半个徐州如今也得了两千多万亩,多年开荒,青州现在的总田亩数达七千万,每年产粮四亿石以上,刨除掉大部分的开支之后,存粮颇丰,这才能支撑起多年大战。 像历史上公孙瓒于易京也是存粮三百万石,就连幽州那样贫瘠的地方都能让公孙瓒积攒那么多粮草,青州多年风调雨顺,又有半个徐州,自然是有过之而不及。事实上他们的后备储藏粮食多达两千多万石,袁绍的存粮能打十年,青州同样如此。 目前这三百万石粮草还只是前期第一批往前线运输的粮食,光运送粮草的驽马牛驴之类的牲畜就有七八万之多,每天浩浩荡荡数千辆车队从平原开赴鄃县,清点粮草的书吏就有数百人,忙碌了足足一两个月才点清楚账目。 还有武器铠甲装备,以及各类的箭支、弓弩、攻城器械、燃烧瓶等等消耗品。陈暮那边还只是管人员清点,沮授这边的任务则更加繁重,这些天的忙碌下来,隐约都能看见沮授的头发已经在隐隐泛白。 刘备这次就不再敷衍,接过沮授的公文报表认真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肯定了他的努力,对他说道:“我看过了,确实无误。公与这些日子辛苦了,先坐下吧。” “皆是为明公效力尔,我这点辛苦其实不算什么,真正辛苦的是文若。” 沮授没有居功自傲,拱拱手便坐在了旁边。他没有谦虚,因为荀彧那边任务也不比他轻松,荀彧除了要往前线运粮以外,同样得清点账目,沮授是负责审核,所以荀彧身兼数职,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堪比刘邦的萧何,功劳确实要比沮授大。 刘备说道:“文若也很辛苦,大家都不容易。此战若是能取胜,我必上报朝廷,为你们请功。” “多谢明公。” 沮授回应了一句。 陈暮看他们在地图上做了数个标记,问道:“元皓,公达,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田丰沉吟道:“我们在想,袁绍会在哪里与我们进行决战。” 荀攸点点头道:“冀州各城池,根本不可能阻拦得了我们十万大军,困守各处城池的话,只能是坐以待毙。我要是袁绍,必然会在野外与我们决一死战,现在我们就得考虑,袁绍会怎么想。” “你们是什么看法?” 陈暮赞同他们的意见,只要袁绍不蠢,确实不会傻到找一座城池跟他们打防守战争。 汉末三大战役,官渡之战,赤壁之战以及夷陵之战,以及包括规模稍微小一点的汉中之战,基本都不是城池攻防战,而是在野外的鏖战。大部分的胜负手,也不是城池战争。 除此之外,还有历史上公孙瓒与袁绍的几次大战,除了最后易京之战以外,其它战斗都是在野外,几乎全都是在河流边上,同样跟城池关系不大。 这是因为汉代的城池本来就狭小,容纳几万大军就已经是极限,想容纳很多军队,几乎不太现实。 而且城池相当于一个龟壳,一旦被围困,就只能被动挨打。要是敌人兵临城下,本身就说明局势已经到了很差的地步。 比如长社之战、宛城之战、邺城之战、合肥之战、樊城之战这些著名的城池攻防战等。 这里面除了长社之战的黄巾军,合肥之战孙权稍微拉垮一些以外,其它城池攻防战当中,防守那一方基本都是处于被围困的弱势地位,甚至长社之战和合肥之战也是这样,只不过皇甫嵩朱儁张辽成功地反击了而已。 毕竟在城池里,外不能联系友军,内部又是惶恐不安,想逃跑都不容易。所以大规模战争,都是在野外安营扎寨进行攻防对垒,至少还有条活路走,不会在城中死守坐以待毙。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袁绍把军队都集中在城池当中,刘备军准备充足,不管是围点打援也好,还是强攻城池也罢,袁绍都不可能守得住。 因此只要袁绍不蠢,必然只能毕其功于一役,选择与青州军在野外进行决战。 荀攸和田丰已经研究很多天了,早就有了想法,听到陈暮的询问,荀攸就说道:“冀州并无天险,且袁绍骑兵尽失,野外正面对垒,他的胜算不大。不过冀州多河流,若我是袁绍,必然占据一条河流必经之路,以阻拦我军过河。” “不错。” 田丰点点头道:“我与公达探讨了许久,认为袁绍只可能在两条河流设防。” “是清河与漳水吧。” 陈暮随口说道。 “是的。” 荀攸道:“冀州河流虽多,但都是小河,地势根本不险要。唯独清河与漳水乃是大河,河流宽阔,水势浩大,我军要想攻打魏郡,也必须过此二河,所以袁绍必然在此二河与我们决一死战,目前我们认为在清河沿线,第一个点应该是广宗的界桥,第二个点应该是魏县的魏桥。” “只有这两座桥比较大,能通过大型军队,其它小桥或者浮桥则很难通过那么多人马。” 田丰补充道:“至于我们构造浮桥的话,也需要不少时间,袁绍必然会关注我们的动向。一旦我们从其它地方建造浮桥,他必然会选择在河对岸安营扎寨,阻拦我们过去。此战不必当初我们在大河故渎一战,要想取胜,恐怕不容易。” “你们认为呢?” 陈暮问。 荀彧和田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界桥。” “嗯。” 陈暮点点头,其实大战的地点选择并不在于袁绍,而在于他们。他们想从哪座桥过河,或者选择这两条河流当中某一个地点建造浮桥渡河,袁绍就会选择在那个地点对他们进行阻击。 就如同著名的升遗电影,《让子弹飞》当中的名言一样。人埋在哪里,事就得出在哪里。事出在哪里,黄四郎就得跟在哪里。 界桥之战为什么会发生? 是因为公孙瓒当时气势如虹,想要渡过清河直接进攻魏郡,所以才打算从界桥过去。于是袁绍就在界桥拦截他,通过鞠义的先登死士,一举将公孙瓒击败。 同理还有官渡之战。 曹操只是选择了官渡河作为拦截点,具体的渡河点还是袁绍自己抉择,他打算在哪里过河,曹操就会在河对岸扎营。 因为官渡河虽然不是什么大河,但这里泥沙淤积,地质柔软,不适合骑兵以及步卒大规模进攻。 所以曹操在此处死守,人数众多的袁军就很难发挥出他们的优势。 事实也证明,曹操的选择是对的。哪怕袁绍数倍于曹军的兵力,因为官渡河地势的问题,使得曹军营寨坚固堡垒,张郃高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攻破。 现在就轮到青州军开始抉择起来。 是打算像公孙瓒一样,从界桥过河,还是选择另外一座桥梁魏桥过去? 清水的上游就是洹水,魏桥就在洹水下游,从这里过去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离洛阳比较近,这样如果他们在魏桥与袁军对峙,洛阳军则可以趁势从洹水上游渡河,然后在魏桥对岸进攻袁军,两面夹击。 但坏处也很明显。 那就是界桥的位置是在清河中游,在清河国与巨鹿郡的交汇处,刚好处于清河国与魏郡的中间。 如果青州选择无视界桥,越过界桥南下往魏郡的魏县方向去,则袁军可以从界桥出击,犹如将一根绳子从中间剪开一样,随时可以断青州军的粮道和退路,对于青州军来说,非常危险。 所以包括荀攸田丰在内,都认为应该从界桥进攻。 至于搭建浮桥。 除非安不得以,二人都不打算考虑。 毕竟界桥和魏桥都是大型石桥,本就坚固,如果临时搭建浮桥,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遭到袁绍的半渡而击。还不如从原有的大型桥梁过河,这样更加方便。 “界桥确实是第一选择,过了界桥之后,则南可取平恩斥丘,西可过薄落津,进入巨鹿郡,绕到魏郡北方,奇袭邺城。” 陈暮对二人的判断表示赞同:“更重要的是,界桥处于清河中游,如果界桥在袁绍手里,他可以随时派兵过河,清河国数百里都无险要之地,直接进攻我们的粮仓,断我们的粮草,所以界桥一定要控制在我们手中。” “只是要取界桥,恐怕不容易。” 田丰摇摇头:“我们能够想到,袁绍肯定也会想到,大军在河对岸安营防守,我们想要过河,难如登天。” 陈暮想了想,沉吟道:“或许我们可以让洛阳那边配合一下,以声东击西之计应之。” 荀攸思索道:“子归的意思是,佯攻魏桥,让袁绍觉得我们会从魏桥过去,等他大军分兵去魏桥之后,再突袭界桥?” “正是。” 陈暮赞许道:“界桥有界桥的好,魏桥也有魏桥的好。魏桥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我们和洛阳军联合起来,袁绍也一定惧怕这一点,所以他哪怕猜到我们会想取界桥,但也一定不会对魏桥置之不理,只要我们装作进攻魏桥的样子,他怎么样也会分出一部分兵力过去。” “有道理。” 田丰点点头道:“此计或许能行得通,而且在其它方向我们也可以进行规划,袁绍若是占据界桥防守,骑兵则用处不大,不若兵分三路,一路偏师装作主力,佯攻魏桥。一路则进攻界桥,骑兵则北上修县渡河,奇袭敌军后方,一旦袁军大乱,便可趁势渡河进攻!” 陈暮推演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也挺好的,便说道:“甚秒,我等集思广益,便先定下这几个策略。主要进攻点,依旧是界桥,但声东击西,先击魏县,佯攻魏桥,再骑兵北上渡河,绕道后方偷袭,看能否一举将袁绍拿下。” 刘备听了他们的讨论,拍板道:“好,那便依你们之意,先便如此安排吧。大军如今整装待发,兵马粮草一应俱全,我打算数日之后就正式准备启程,先取清河国,再图界桥!” “尊明公令!” 几人便站起来,纷纷拱手应是。 其实现在在这里讨论战术,都是纸上谈兵。 因为战局在不停变化,局势发生改变的时候,策略也得改变。 不过他们是进攻一方,本来就应该要掌握主动权,所以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行。 当下,确定战术之后,青州军,也将正式开始出发。 第二百零五章 自毁城墙 “界桥!” 魏郡,邺城,袁绍府邸之中,诸多谋士汇聚。 许攸荀谌刘惠审配等人目光深邃,几乎都是同一时间看着舆图上的那一点。 这一点正是位于清河中游,巨鹿郡与清河国的交汇处,巨鹿郡广宗县西面的清水河上的桥梁界桥! 历史上公孙瓒为什么和袁绍会在界桥发生战斗? 就是因为界桥属于重要的交通要道,要想过清河,就必须从这里过去,然后才能攻打魏郡。 当然,也可以顺着清河南岸一直往上游洹水方向去,但那样绕得太远。 何况不管是历史上的公孙瓒还是现在的青州刘备,进攻方向都是从东北方向往西南方向进攻,也就是从后世山东德州往河北安阳方向打。 后世的地理环境可能会出现很大差别,但在汉朝,魏郡的西北面方向,基本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平原区,几乎无险可守。 整个清河国以及渤海国,都是冀州最好的产粮区,这里地势平坦,人口繁多。和帝时期,光一个渤海郡人口就能达到一百二十多万,清河国也有七八十万。 所以这两个郡国可谓是骑兵最好的战场,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战争,要么是发生在清河边的界桥,要么是发生在黄河边的龙凑,还有巨马水之战,直到易京攻防战,才不是在河边。 从这一点上来看,袁绍的对敌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知道河流附近能有效限制骑兵的功能,所以才把决战地点每次都选择在河流边上,以防止公孙瓒发挥出骑兵的优势。 如今青州军大军来袭,袁绍虽然现在还有接近二十万的部队,但骑兵全军覆没,只剩下大量的步兵,导致他已经失去了和刘备在野外进行大规模决战的能力。 因为随着马镫的发明,骑射已经不再是原本骑术高超之士的专利。普通骑兵也能做到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而且这项战术本身就是青州发明。 这样一来,在平原上步兵和骑兵打,基本就是活靶子,很容易被放风筝。 所以袁军就只能打阵地战。 这就是通过双方的兵种配置得出的结论,而且打阵地战对于袁军来说,本来就更加能发挥出步兵集团结阵的优势。 毕竟青州军的陷阵营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冲锋陷阵,无往而不利。如果在野外打,重甲步兵的杀伤力太大,袁军没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因此他们也只能选择在河边,河边泥沙淤积,土地较为柔软,不仅能限制骑兵的发挥,还能限制重步兵,可谓是一石二鸟。 袁绍在听到谋士们的分析之后,也认为确实只能在河边与敌人进行决战,但具体位置,他们还没有商量清楚。 郭图和辛评认为应该在甘陵城做第一道防守阻击,主要原因在于甘陵城是清河国治所,城高墙厚,经过多年经营,已经是对抗青州前线,放弃实在可惜,哪怕不能做决战地,也该留守一部分兵力。 而许攸刘惠等人则认为应该集中力量,毕其功于一役,大军就驻扎在界桥一带,这是青州军的必经之路,就在这里与青州军决战即可,没必要分散兵力给敌人。 因为双方有分歧,所以吵了好几日,大家都各有自己的道理。袁绍一时间犹豫,拿不定主意,吵了这几天来,一直都没有个结果。 “甘陵城高墙厚,乃是清河国治所,只需要派两三万人,足以抵挡十万大军。而且城池宽阔,储存两三万人一两年粮草都不是问题。此地必然不能就这样放弃,明公,你要想清楚。” 郭图力劝说道:“若是就这样把甘陵让给青州军,刘备必然以甘陵作为前线粮草运转枢纽,届时哪怕我们在界桥击败刘备,他也可以退守甘陵,重振旗鼓,再来进攻,明公,到时候我们就只能永远被动挨打,不能反击,恐怕对我军不利。” 辛评也赞同道:“明公,公则说的是对的。这样规模的战争,不是粮草问题的话,绝不是通过一战两战能够决定胜负,如果甘陵在刘备手中,进可攻,退可守,随时能再次出击,还请明公三思,甘陵绝不能丢啊。” “笑话,你们的理由简直是无稽之谈。” 审配与郭图辛评荀谌颍川一派素来不合,冷笑说道:“甘陵如果分派兵马的话,城池就会作为孤军,到时候刘备把甘陵包围住,救还是不救?你们这是要把甘陵白送出去不说,还要搭上几万守军!” “审正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图当时候就不乐意了,对他怒目而视道:“甘陵与界桥近在咫尺,如果刘备据城而攻,则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觉得我们即便在界桥守住了他的进攻,他的粮草皆在甘陵,甘陵也必然守卫森严,我们难道还能对甘陵进攻不成?” 审配马上反唇相讥道:“既然是你郭公则提出来的要把甘陵留下,那不如就由你来担任甘陵守将。到时候刘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只期望你郭公则能够坚守住城池,不要怕得开城门投降就行。” “审正南你!” 郭图双目怒睁,恶狠狠地看着他。 一旁逢纪与许攸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看着二人发生争吵。 历史上逢纪一开始也和审配不和,官渡之战后,因为逢纪与审配都公私分明,遂成为好友,组成派系。 但现在他们的派系还是不一样,逢纪许攸为南阳派,刘惠审配为冀州派,郭图辛评荀谌为颍川派,三方派系依旧争斗不休,处于互相敌对的情况,逢纪也自然不会为审配说话。 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原本颍川派是最早失势的,因为郭图与淳于琼连续被青州军击败,导致地位下降得厉害,差点淡出权力中心。 但后来审配在大河故渎失利,让袁绍损失不小,再加上刘惠也一直没给袁绍提供什么好主意,使得冀州派略微没落。 接着又是许攸进攻济南受挫,他提出的偏师进攻兖州的策略没有奏效,还折了不少人马。还有逢纪镇守邺城,遭遇洛阳军的数次打击,让魏郡这边损兵折将,连大将颜良文丑都战死,南阳派自然也没什么颜面。 如此一来,颍川派又慢慢上位,再次进入了袁绍的视野里。 现在三方争斗不休,意见也没法统一,让袁绍的脑子都快炸掉。本来就因为进攻受挫和魏郡这边损失惨重而心情不佳,身体也是每况日下,看着几个谋士再次陷入争吵,让袁绍大为火光,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就在审配与郭图针锋相对,袁绍已经难以掩盖住火气,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冀州派的中流砥柱刘惠终于说话了,他对二人道:“你们先别吵了,现在也不是争吵的时候。” 刘惠虽是冀州派,但为人比较刚正,在冀州大小官员当中素有威望,因此见到他说话,审配也是马上冷哼道:“连时势都看不明白,我懒得和他争辩。” “井底之蛙,目光所及,短寸之间。狭目之见,只能窥底尔,吾才是不屑与你谈论。” 郭图也是马上回击。 “好了,其实你们两方都说得有道理,甘陵位置十分重要,刘备举青州之力来袭,我们必然也是要举冀州之力反击。” 审配本想继续与他互相讥讽,刘惠打断他们道:“双方大军加起来动则数十万人马,败则如山倒,,刘备至少还有座城池可以撤退,我们的后面却已经没有后路,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 众人互相对视,甘陵城离界桥非常近,如果不能占据的话,就只能拱手让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不错。” 刘惠点点头:“既然城池极为重要,那为什么不把甘陵城毁掉呢?” “自毁城墙?” 众人瞪大了眼睛,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要知道甘陵城作为与青州前线的最大城池,原本就是清河国治所,比普通县城城池更高更厚,再加上多年经营,已经是一座前线重镇,极限能容纳五六万大军,城中可以储备一两年的粮草。 这也是为什么郭图会建议在城内留守一部分人的原因,首先是它的位置重要,其次是它确实易守难攻,是一座很坚固的堡垒,不比青州的平原城差多少。 现在的情形就跟刘备守平原城一样,如果不能在甘陵阻击敌人,还不如弃守城池,将偌大的一座甘陵城送出去。 结果就在大家讨论是守还是走的时候,刘惠却告诉了大家另外一种思路。 那就是,既然守不住,那就毁灭掉。 至少不给敌人留。 “仔细想想,子惠说得确实有道理。既然不能派兵守住,那就毁掉城池吧。” 审配觉得这个办法似乎也不错。 郭图连忙说道:”不行,绝对不行。甘陵经营多年,岂能轻易捣毁?如果毁掉,岂不是前功尽弃?明公,刘备经营平原多年,一样也要利用平原城阻拦我们大军,明公可见到刘备毁城?” “此一时彼一时。” 刘惠解释道:“现在青州来势汹汹,是要与我们决一死战。我们能用的险要之地不多,不像青州那样,可以固守大河,将我们拦在大河以北。所以有的时候,该壮士断腕,还是得下定决心才行。最好把贝丘和东武城一并毁去,这样就能拉长青州军的补给线,想办法断他们的粮道了。” 把贝丘和东武城一起毁掉? 众人都被刘惠的想法惊呆了,这哪是壮士断腕,分明就是要把整个清河国给抹除干净呀。 郭图立即反对道:“明公,此法绝不行。明明甘陵可以驻兵,我们为什么要把城池毁去?原本甘陵离鄃县就远,完全可以作为前哨堡垒,阻拦敌人的进攻,以泄敌人气势。何必要自毁城墙呢?岂不闻“堕三都”之时,齐国屯兵于鲁国边境之事否?” “这.......” 袁绍心里一惊,摇摇头道:“公则说得没错,这世上哪有自毁城墙的道理,子惠莫再说了。” 刘惠叹息道:“我知道了明公,还是由明公自己决断吧。” 众人就把此事搁置在一边,继续讨论。 没办法。 甘陵毕竟苦心经营多年,那么大一座城池,让袁绍说拆就拆,那显然不可能。他还没有那么大魄力,直接把一座大型城池给拆掉。 所以哪怕刘惠说的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袁绍还是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终还是没有拿出个章程出来。 不过袁绍还是打算先开始动员军队,准备要迎来与青州的战争。 其实这两年来,虽然青州军和洛阳军也损失不少人,但袁军的损失更大。 包括在洛阳那边,就折损了约四五万人,被杀被俘。还有进攻青州方向,也损失了好几万,认真算起来,袁军的兵力几乎缩减了三分之一。 但架不住冀州底子厚,带甲百万不至于,带甲个二三十万还是有,加上一直在训练后备役,拉个二十万人马还是不成问题。 再加上进攻青州的时候,袁绍的底子并没有被打崩,基本盘以及兵力还在,倒也不是不能以青州军决一死战。 只是缺失了骑兵之后,在机动性和冲阵方面,袁军就差了不少。所以目前也只能采取守势。 界桥肯定是第一道防线,这想都不用想。 刘备那边的谋士能分析到,并不是他们多聪明。因为哪怕是一个稍微懂点军事常识的人也该明白,必经之路是什么意思。 所以界桥肯定是要守,具体怎么守,甘陵城池到底放还是弃,这些都要袁绍临阵再做决断。 目前他认为还是先开始做战争动员,等大军入驻界桥之后,再做决定。 开了一日的会议,一直到天色转黑之后,才散会。 刘惠坐上了马车,缓缓回家。 才刚到家门口,管家就上来说道:“家主有客人造访。” “有客人?” 刘惠因为白天袁绍一直没有采纳他的计策而有些闷闷不乐,听到有人客人,纳闷道:“谁啊?” “我。” 荀和从府邸中走出来,平静地看着他:“子惠,我们来聊一聊,冀州的未来吧。” 刘惠见是荀和,也不奇怪,伸手向府中一指,道:“请!” “请。” 二人进了房屋,开始了他们的讨论。 第二百零六章 感情牌 府邸并不大,很普通的一处宅院,一点都不符合刘惠的身份。 在冀州派系当中,刘惠的地位非常高。因为他本身就是王芬麾下比较重要的人物,广受冀州上下同僚的尊敬。 后来王芬将政权平稳过度给了袁绍,刘惠虽然不满袁绍有些打压党人的政策,但由于袁绍是合法继承而来,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刘惠自然也只能认下这个主公。 不过也并不是说刘惠就与党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人刚直,哪怕袁绍打压党人,导致冀州很多人都开始疏远党人这个群体,他也依旧与党人关系不错。 所以当荀和来找他的时候,刘惠倒也不意外,甚至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事情。最近这两年,冀州接连失利,到处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投靠了洛阳。 进入中庭后,就到了大堂。刘惠家中只有几个仆人,家眷也都在老家中山国,自己孤身一人在邺城上任,也没有什么产业,他为人廉洁清明,刚正不阿,这也是他在冀州广受同僚尊敬的原因。 等仆人上了茶水饮料之后,荀和与刘惠坐下,刘惠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就坐在荀和的对面以表示尊敬。荀和今年也已经六十余岁了,但头发花白,苍老得像是八十多岁。 看到他如此老态龙钟,刘惠不解询问道:“公舒先生,我记得上次与先生见面,还是去年一月,算算时间,到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吧。” 荀和点点头:“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上次见面,确实是在去年一月,过完年后,我偶感风寒,你就来我府邸看望过我。” “那为何......” 刘惠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上次见面,荀和虽然也有白发,但顶多只是黑灰而已,不像现在这样,头发已经花白,仿佛行将就木,一年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荀和淡淡地说道:“去岁八月,我儿给我来信,说是家中老妻病逝了,我向袁绍请回,被他不准留下,思念亡妻,一夜白头。” “荀公......” 刘惠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终究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袁绍之所以把荀和陈逸这些老党人们留在冀州是有重要意义的,因为袁绍本身就出身于党人,属于党人的中坚力量,然后被王芬作为党人后辈领袖来培养。 历史上袁绍可不是通过扯袁家的虎皮而坐上了关东军盟主的宝座,是他在洛阳的时候,就与党人以及朝中势力站在了何进这一边。 同时广交名士,结交八方好友,给自己奠定了名望基础。 在《三国志》与《后汉书》记载当中,介绍这个情况是“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辎軿柴毂,填接街陌。”。 所以袁绍能够上位,很大程度其实依靠的就是他在士大夫集团当中的名气和威望。 当时的士林其实就是党人,或者说,这些党人本身就是士林当中的大佬,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仅仅只是士大夫集团中最出名的那一部分而已。 这群人掌控着舆论风气以及朝中的话语权,想让谁出名就能让谁出名。袁绍与他们混在一起,自然也被当做士大夫集团中的一员。 如此等到董卓乱政之后,袁绍就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士林领袖,以渤海太守谋夺冀州的时候,几乎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韩馥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架不住当时冀州士人全都倾向于袁绍,大势所趋,最终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这一切,早在当初,袁绍结交党人,奠定自己的名望,就已经打好了基础。 现在则不一样。 王芬是士林当中的大佬,八厨之一。虽然排名比较靠后,但前面的人都死光了,八厨自然就成为士林领袖。 袁绍还只是中坚力量,王芬不死的话,他袁绍在士林里的威望没有王芬陈逸荀和这些人高,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让冀州士人投靠他,从而谋夺冀州。 可随着王芬去世,他被钦点为继承人,情况又有不同。 虽然他打压党人,但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党人来钳制他的权力。偏偏他的权力又是党人赋予的,这样他就绝对不能跟党人撕破脸皮。 就好像朱元璋出身于白莲教以及红巾军,在成就大业之前,得依靠白莲教和红巾军,不能和他们翻脸是一个道理。 所以袁绍一边是想要自己的绝对权力,将党人排除在权力之外,又不想彻底把党人打死,让自己在士林的威望和名气一落千丈,成为被人人喊打的白眼狼。 因此他的选择就是把党人束之高阁,以没有实权的三公九卿将他们养起来。但如果他们想要辞官离开冀州,却就是不答应,相当于变相的软禁,冀州上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现在刘惠看到荀和这般沧桑的模样,亦是心中充满了同情。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即便是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荀和深邃的目光看向颍川方向,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片刻后,苦笑道:“让子惠见笑了。” “荀公节哀。” 刘惠只好应了一句。 荀和摇摇头道:“老夫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不能看得开的呢?只是想起当初党锢之祸时,我与亡妻四散奔逃,聚少离多,解除党锢之后,在一起的日子又稀疏得很,连她死的时候都不在她身边,我就对她心中充满了愧疚,老夫这辈子,或许只有死的时候,才能回颍川吧。” “荀公是想回去吗?” 刘惠终于忍不住询问。 荀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子惠,我们相识,也有十余年了吧。” “嗯,十四年了。” 刘惠回答。 王芬从中平二年做冀州刺史开始,就征辟他为别驾从事,那时荀和就来过冀州探望过王芬,当时只是数面之交,一直到后来董卓之乱后,荀和来冀州投奔王芬,他们才算长时间打交道。 荀和目光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说道:“子惠是文祖公故吏,我是文祖公老交识,看在文祖公的面上,我只希望我能够在死之前,回我亡妻的坟前看看,行吗?” 刘惠苦涩道:“这件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荀公是知道的,袁公那边.......” 荀和皱眉道:“袁绍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文祖公开创党人大业,乃是为了匡扶汉室,如今伯安公在洛阳继承大统,刘陔被废,袁本初若是忠诚于汉室,早该回头才是,你难道真就觉得他是什么赤胆忠臣不成?还要为他效死命!” 这句话在冀州,就已经属于大逆不道。此次荀和能出来,还是以探亲访友的名义,在某些事情上,袁绍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但这句话如果袁绍听到,恐怕对荀和的禁锢就得更深一步,以后连府门都出不去了。 刘惠被他说得一愣,片刻后表情就更加苦涩,摇摇头,叹息道:“我亦何尝不知道袁公心中所想,只是我毕竟是文祖公故吏,而袁公又是文祖公钦定的冀州牧,若非特殊原因,我恐怕.......” 历史上记载刘惠这个人还是比较刚正的,但审配和逢纪也为人刚正。刚正不代表他们就一定要心系汉室,匡扶汉室江山。他们作为士人,也有自己心目当中的主人。 显然袁绍就是审配逢纪心目当中的盖世明君。 事实上刘惠之所以一直跟着袁绍,也是因为汉朝二元君主观,刘惠是王芬征辟,所以他属于王芬的门生故吏,对朝廷和天子就没有那么忠诚。 袁绍是王芬钦点的冀州继承人,合法地继承了王芬的冀州牧位置,自然也就合法地继承了王芬留给他的财产。 作为王芬的门生故吏,刘惠自然也在被继承的产业当中,有了这样一层中间关系,他在同情党人与跟着袁绍之间,自然也就更倾向于后者。 听到刘惠的话,荀和苍老的面容露出失望的神色,悲伤的目光望向南方,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一辈子,确实也只能老死在这冀州了,我还是期盼着朝廷大军,早日收复冀州吧。” 刘惠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当他看到荀和颤颤巍巍站起来,准备要走的时候,他才忍不住说道:“荀公,我虽然不能帮你做什么,但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你。” 荀和惨笑道:“你能帮我什么,你什么都帮不了。不过你如果真愿意帮忙的话,还真有一件小事。我原来有一名御属曾经保护过我,对我有恩。他现在在军中担任佐吏,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就帮我还了这个恩情,将他提拔一下吧。” “此小事尔,包在我身上。” 刘惠毫不犹豫答应。 荀和跟他说了一下那名御属的名字和职务,末了又道:“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上次来探望我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下他的上官多次欺压他的事情,你就帮他成为他上官的上官就行。” 刘惠应承道:“其它的事情我帮不了荀公,这件事情,我必放在心上。请荀公放心,我过几日就发下调令。” “那就拜托你了。” 荀和扭过头,缓缓地走出了刘惠府邸。 刘惠一直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细细地回味了一下刚才荀和对他说的话,然后将那个人名和此人目前的官职记在了心里。 “周陶,仓廪吏,他上官的上官,那就是仓廪令丞了。” ........ ........ 荀和从刘惠府邸出来之后,就回了自己家中。 下午的时候,赵恭就找了过来。 二人在家中会晤。 坐下之后,赵恭就问道:“公舒,你找那刘惠聊得怎么样?” 荀和摇摇头:“此人颇为愚忠,不愿背弃袁绍。” 赵恭也叹息道:“我去找了那荀谌。” “他怎么说?” “也是说不愿意。” “唉。” 荀和叹了口气。 他其实已经打了感情牌,妻子的去世,也算是他的一桩心病。 十年生死两茫茫,和妻子聚少离多,在得知妻子去世的消息之后,确实让荀和无比感伤。 所以他也是十分迫切地想要回颍川去看看妻子,至少也要死前看看妻子的墓地。 这次没有说动刘惠,让荀和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刘惠是袁绍的高级谋士,如果他愿意相助的话,破袁绍就会容易许多。 不过荀和也没有气馁,还是想办法安插了一枚棋子进入袁绍军队的中层,而且是重要的粮草军需官位置。 之前这种位置一直是袁绍的心腹担任,跟党人有关系的人一律不可能进去,党人的人顶多做点低级的佐吏,根本爬不到重要的岗位。 但现在有了刘惠的帮助,相信这枚棋子也许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比如查清楚袁绍军队的存粮地点以及粮草位置分布等。 虽然刘惠可能会察觉到异样,然而荀和也了解刘惠的为人,即便心中隐隐有猜想,或许也会因为同情他,且因为王芬的关系而不愿意去深思那么多。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那么这一张感情牌,至少也能达到位了。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赵恭又说道。 “哦?” 荀和打起精神:“荀谌愿意帮我们做点什么吗?” 赵恭摇摇头:“他跟我说,因为荀彧的关系,导致他在袁绍那边说不了太多的话,所以他打算以后缄默其口,不再为袁绍献计。” 荀和顿时高兴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友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荀谌和荀彧是亲兄弟,他跟荀和还是族兄弟的关系。 所以实际上荀氏一族在冀州和青州之间牵连很深,由于荀彧在青州,袁绍就有些猜忌荀谌,怕他勾结刘备做内应,所以渐渐开始对他疏远,一些核心情报,也不再给他共享。 这让荀谌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因为荀谌虽然跟荀彧是亲兄弟,但之前二人互相通书信,也就是互相问候,大家各为其主,以他的气节,绝不会背弃。 但袁绍这样猜忌他,导致荀谌亦是不满,所以当赵恭过来找他,希望他能够帮助他们的时候,哪怕他不帮党人,但也打算不再为袁绍出谋划策,而是以后闭嘴不谈,静观冀青战争。 得知这件事情,荀和心情好了许多,目光再次看向南方,喃喃自语道:“我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子归那边,一切顺利吧。” 永汉三年初,青州与冀州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第二百零七章 十胜十败 二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整个华北平原,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天空密密麻麻,无数黑点,那是去年秋天飞往南方过冬的大雁,开始往北方迁徙。 如果从高空俯瞰地面,在冀州北面的河间国,此时正有约一万骑兵以及两三万步兵,正在穿过莽莽平原,往南方而去。 幽州的战事其实早就停下来了,从去年冬天开始,徐荣从三韩半岛北上进攻辽东,一路先破乐浪郡,再破辽东郡,杀了公孙度一个措手不及。 公孙度从渔阳也开始进行反攻倒算,二人率领大军东西夹击,打得公孙度节节败退,只是到十二月的时候天气实在过于寒冷,战争暂时停滞,到今年开春之后,继续开战。 而趁着这段时间,鲜于辅奉了刘虞的诏令,笼络各方人马,再次聚齐数万大军,开始南下准备进行讨伐袁绍的大决战,其中阎柔与柯比能,赫然就在其列。 仲春的北方还带着一丝丝的冷厉,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宛如刮骨刀一样深入骨髓,旷野之上万马奔腾,一路疾驰,向着河间国杀来。 河间国的守军力量不多,数日之内,北方告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冀州,让冀州上下各郡国的官员纷纷为之震动。 与此同时,洛阳方面,开始了第三次对魏郡的北伐战争,因为安阳已经拿下,就不需要再打一次,所以这次关羽率领大军渡过了洹水,开始向邺城方向发起进攻。 不过要想突破邺城的防御线也不容易,周围有数座城池,邺城本身也是城高墙厚,从王芬时代开始,邺城就数次加固,到如今已经堪比半个长安。 这里说的堪比半个长安,意思是在城墙的高度和厚度上已经和长安差不多,仅仅在于占地面积没有长安和洛阳那么宽广而已。 要知道长安城城高十多米,厚度也有四五米,而且还是砖墙工艺,不像很多小县城那样,属于夯土结构。 但这样的城池想要进攻其实很容易,因为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四面城墙加起来的长度有十二公里,站个几万人在上面跟玩似的,没有个十几万守军根本守不住。 历史上赤眉军攻打长安,更始帝兵力不足,没办法防守住所有的城墙,只能骑马逃走。 然而邺城由于占地面积没有长安那么大,所以在城池高、城墙厚的情况下,几万人就能守住所有的城墙面。曹操攻打邺城,把邺城团团包围了也攻不进去,靠水淹的方式把城里人饿死大半才最终靠内鬼开城门拿下。 所以哪怕关羽北上进攻魏郡,要想迅速地把邺城拿下也没那么容易。至少在这一点上,袁绍不担心。他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东面战场,只有击败兵力最多,实力最强的青州,他才有获胜的机会。 二月下旬,青州军终于开始出发。 官道之上密密麻麻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头,马车夫们呼喝着号子,鞭打着驽马,周围成群结队的辅兵帮忙推着车马,偶尔中途出现马车车轮发生问题,导致堵塞了道路,也是很快把货物转移,车辆丢弃在野外。 军队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鄃县出发,旷野上浩浩荡荡的士兵像是要把整个平原都堆积成一片黑色的雾,站在远方瞭望,地平线上无数个黑点向西方缓缓移动。 从鄃县到甘陵之后,原本还有座夏津城池。这座城池最早还是当年刘备联合公孙瓒进攻冀州,在葛亭之战前修建的,后来被袁军作为冀州进攻青州的粮草运输中转站。 但此时此刻,这座被当做粮草中转站的小城池已经被毁掉。原来的夯土和木制结构要么被推倒,要么被烧毁,原地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夏津城被毁的消息早就通过斥候传到了陈暮的耳朵里,原本陈暮还担心袁绍会把甘陵也毁掉,但这个消息一直没有传过来。 等到大军抵达甘陵城下,城池内的守军几乎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弃城逃跑的时候,陈暮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还好袁绍总该要犯一些糊涂,没有像历史上早期那么英明果断了。 刘惠建议袁绍把甘陵城毁掉是对的,作为清河国的治所,这座城池离界桥差不多是50公里左右,也就是后世临清到威县的距离。 历史上官渡之战当中,官渡到乌巢的距离大概有20多公里,这个距离是很适合做为后方存粮基地的。从乌巢往前线官渡运送粮草,需要运送的时间只有一天,中途少了很多可能村庄的风险。 但同时它一旦暴露,就面临着要被偷袭的险境。所以袁绍把粮草全部囤积在乌巢,其实是一个蠢招。最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存放在燕县或者酸枣这样的城池当中比较保险点。 当然,从当时袁绍的角度出发粮草放在乌巢野外也无可厚非。毕竟十多万大军压境,敌人只有三万人马,几乎是飞龙骑脸,自然选择运输最短的方式存粮。 在这一点上青州军的屯粮方式也面临同样的选择,袁绍之所以把存粮全部放在乌巢是因为十多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以海量计算,如果放得太远,一旦中途被敌人劫了粮道,就有可能造成大军缺粮的情况。 青州军也是大军压境,步骑八万,加上接近两万水军游弋在黄河上,每日粮草同样是个天文数字。如果袁绍狠点心,把甘陵和贝丘两座城池毁掉,那么后方的粮草基地,就得是鄃县。 鄃县到界桥足有100多公里,粮草运输得要人老命。补给线拉长到100多公里,中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袁绍的劫粮队,大军少一天粮食,就有可能造成全军崩溃。 所以袁绍没有把甘陵毁掉,那是真的帮了刘备军的大忙。这样直接后果就是补给线短了50多公里,中间存在的风险也会少了许多。 甘陵守军逃离之后,青州军顺利入驻甘陵,除了甘陵以外,贝丘也顺势拿下,整个青州军开始向周边辐射。 张辽部最早开始往西界桥方向前移,号称先锋精锐的“万胜军”在甘陵拿下的当天就抵达了甘陵以西,界桥以东,差不多是在后世临清市西面的临西乡。 臧霸部则往南,占据了贝丘县。张飞部往北,骑兵策应万胜军的周边,以防止冀州军的斥候过来打探青州军的军事动向。 还有黄忠太史慈部则率领水军从黄河水系进入漯水,抵达聊城以西,策应北面的贝丘县。水军存在的意义其实并不是要杀入清河,因为黄河与清河是不通的,所以水军不可能进入清河水系。 他们的存在是通过黄河威胁冀州南面的魏郡,从黄河逆流而上,可以抵达兖州濮阳,濮阳的河对岸就是魏郡,西侧是黎阳,北面是繁阳阴安一带,水军如果从这里上岸,则直接可以配合洛阳军,先把繁阳阴安拿下,则北上进攻魏县。 魏县以西就是魏桥,陈暮当初制定声东击西的策略。就是要水军佯装主力,通过黄河上岸,进攻黄河以北的魏县,装作青州军主力要从魏桥渡河的假象,以此达到让袁绍分兵的目的。 而刘备部和高顺部则入驻了甘陵城池,整个青州军的军队辐射了甘陵周边,保护后方粮道快速把粮草运入甘陵城内,以准备即将而来的大决战。 甘陵城池府邸当中,刘备在拿下甘陵的第二天,就招来陈暮沮授田丰荀攸开会。 几人就坐厅内,等众人坐下之后,刘备环视一圈,说道:“现在我们成功地拿下了甘陵,等后续粮草辎重全部到齐,就能够继续往西用兵,大家觉得,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就该进军界桥了?” 陈暮看出刘备似乎还是有些心虚,面对即将而来的大决战心里没有底,就笑着说道:“大哥心里是不是有些担忧?” “是啊。” 刘备点点头:“界桥地形对于我军来说,强攻恐怕不容易,我担心这次不能取胜。” 陈暮认真说道:“此战大哥必胜。” “哦?” 刘备纳闷道:“四弟为何如此笃定?” 陈暮笑道:“大哥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何解,假话何解?” 刘备好奇询问。 陈暮沉吟道:“真话的话,就是谋事在人,袁绍犯了错误,降低了他取胜的可能。我们小心谨慎,必能成功。假话的话,就是一些有意思的话语而已。” “我倒是想听听假话。” 刘备来兴趣。 陈暮便说道:“此谓之十胜十败论,袁绍繁礼多仪,大哥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 “袁绍以逆动,大哥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 “汉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宽,故不慑,大哥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 “袁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大哥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 “袁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大哥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 “袁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袁绍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 “袁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大哥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 “袁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大哥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 “袁绍是非不可知,内外不明,大哥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 “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大哥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大哥有此十胜,于以败绍无难矣。” 刘备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乐道:“子归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奉承的虚话了。” 陈暮摇摇头道:“这倒也不是虚话,就是增强大哥信心的话,所以才说是假话,真正的取胜之道,还是在于三点。” 刘备问道:“哪三点。” “一是袁绍自己蠢,把甘陵城和贝丘城白白让给我们,我们的补给线就不用拉得太长,粮草囤积城中,下一步就可以考虑在界桥与甘陵之间的临西一带再设置一个粮草中转站。” 陈暮竖起三根手指:“二是现在我们士气如虹,士兵士气高昂,军心可用,而冀州军连遭惨败,士气低落,难以与我军匹敌。三是如果筹划得到,配合二哥那边的话,或许我们真的能在界桥与袁绍决一死战,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误,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嗯。”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是真话好听,以后四弟少整这些虚的。” 陈暮挠挠头,心道郭嘉的心理战术似乎也不好使。 但其实这种东西也要对人。 十胜十败论本身就不是什么战略战术,而是一套糊弄人的鬼话。 曹操在打官渡之战前心虚得不得了,所以郭嘉才编造了十胜十败论这套鬼话来增强曹操信心。 之前就说过,郭嘉其实不算战略和战术人才,他属于心理人才。能准确地把控自己人和敌人的心理,从而找到获胜的办法。 比如他通过孙策的性格问题来判断孙策会被仇家暗杀,通过袁绍在子嗣问题上犹豫不决,判断袁谭袁尚袁熙三兄弟不和,冀州在袁绍死后必定出现内乱。 除了赤壁之战,很多时候曹操打仗自己也心里发虚,拿不定主意。是郭嘉给了他勇气和信心,可以说如果没有郭嘉,曹操不一定能崛起。 因为郭嘉的功劳在于,他通过猜测敌人的心理来判断敌人的行动,让曹操敢于去做一些大胆的决定。 像官渡之战,郭嘉就判断刘表孙策这些人不会来攻击他,才让曹操下定决心于官渡迎敌。 不然的话,曹操一边要应付袁绍,还得担心刘表和孙策偷袭,决战地点恐怕就不是在官渡,而是在南面的许昌了。 而刘备属于一个比较务实的人,现在青州军的军力也比官渡之战前的曹操强了不知道多少,在总兵力上甚至可能已经跟袁绍持平或者超过,所以信心肯定是满满,只是担忧地利于袁军而已。 所以十胜十败论能增强曹操的信心,但对于刘备来说,其实就是一套很虚的假话罢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一触即发 二月下旬,冀州下起了雨。 瓢泼的雨点噼里啪啦将整个大地覆盖,明明还是大白天,天空却是黑的,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大地照得如白昼。 淅淅沥沥的雨水向着地面倾灌,古人出色的排水系统让城池并没有被淹没,水流冲刷之下,甘陵城内汇聚成了浑浊的黄色溪流,被淹死的老鼠尸体若隐若现,被排入到了沟渠当中,顺着水沟一路被送到了护城河,流入了城外。 城外的粮草运输彻底陷入了停顿,好在陈暮和沮授都有观望天气的能力,察觉到最近这一段日子天色不对,可能要下雨,所以早早地终止了粮草运输,从前天开始,鄃县那边就已经不再向甘陵运粮。 但大雨带来的后果就是粮草运输终止之后,战争就再一次向后延期。而且这次延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开战,两边的对峙,基本上就差不多是在空耗粮草,毫无意义。 历史上曹操喜欢在秋冬季节作战,比如征讨张绣的时候,就是在秋天麦熟之时,还上演过著名的割发代首。还有征讨乌桓,就是在冬天阵斩蹋顿。 这是因为秋冬季节不像春夏时节那样,容易下雨。一场大雨对于军事行动的影响可以说非常致命,能直接导致作战失败。 不过倒也不是说春夏季节完全不能打仗,官渡之战和夷陵之战,都是春天发起的战争。 战争本身就不因为时间而发生转移,一年四季,都有可能打仗。到了这个体量,天气问题,自己受到影响,敌人同样会受到影响。 如樊城之战,不也是因为大雨而让关羽攻下襄樊吗? 在大雨的影响下,进攻期开始延缓。大概是从三月上旬,差不多过了十几天,连绵的春雨才有了放缓的趋势,等到天晴之后,粮草再次开始运输,也最终于三月中旬差不多把三百万石粮草全部运往了前线。 这是十四万人为期半年的粮草,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后续的第二批粮草大概在一个月后,由荀彧从高唐运往平原,再从平原送到鄃县,而第三批,第四批,也已经从临淄出发。 这种大规模战争消耗个千万石粮草一点都不稀奇,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的总粮草数量不可估量,但一定在千万石级别,因为他的军队数量非常多,战兵十三万,加上辅兵、民夫以及打造营地及器械的工匠,总计在二十万以上,每日消耗的粮草数以万石计。 从建安五年二月,袁绍正式从黎阳出发,一直到建安五年十月,火烧乌巢。这中间足足有八个月的时间,二十多万人,八个月光消耗的粮草,就能达到六七百万,因此在乌巢囤积的粮草在千万石以上,这是必然的事情。 事实上现在青州军才准备了三百万石粮草还是因为陈暮认为不能把所有粮草全部集中在一起,应该分批次运送,且在多处构建粮草以达到狡兔三窟的目的。不然的话,按照刘备的意思,是打算把青州如今三千万的粮草储备,其中一半,也就是一千五百万石全部运往前线集中存放。 这种想法过于危险,容易出现下一个火烧乌巢。所以陈暮坚决反对,如蚂蚁搬家一般,把一千五百万石粮草分为五批运输,这样即便是袁绍如有神助,也搞出个火烧乌巢,至少他们还有备用粮仓的存粮可以用,坚持到新的一批粮草能够抵达。 虽然这个办法由于要多次分批运输,导致辅兵和民夫要多次来往于后方和前线,比较劳民伤财,费时费力。但既然陈暮如此坚决,刘备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同意了陈暮的方案,改成了分批运输。 而在这段时间,陈暮和刘备也没有闲着,一直在研究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和战争推演。这种动则二三十万人规模的大型战争,如果不能面面俱到,细节方面处理干净,就很容易被敌人找到破绽,从而一子错,满盘皆输。 甘陵城府邸之中,刘备陈暮沮授荀攸田丰等人趴在桌案之上,研究着舆图,这是各部随军的堪舆吏所绘,堪舆吏基本都出自于青州地质学院,一手测绘功夫是看家本领,将甘陵方圆五十公里内,从界桥到贝丘以及东武阳乃至于鄃县周边,都汇聚成了上百份地图。 其中又有一张大地图,上面标注了村庄、河流、森林、平原等等地貌,虽然受限于比例的问题,只能测绘出大概位置以及标注地形,但相比于以前汉朝那种粗狂的舆图方式,已经好了百倍不止,至少能够通过这些地图,来进行军事行动安排。 “大哥请看,袁绍军如今囤积于界桥,他们的打算肯定是安营于清水以西,在河对岸以逸待劳,等我们进攻。那么我们的驻扎地,就大概是在界桥以东,此地为临西乡,离界桥大概约五十余里。” 陈暮指着临西一带说道:“甘陵离此地也是五十余里,如果我们把三分之一的粮草囤积于临西,每日从临西运往大营,就能保证我们两个月的粮草消耗,另外三分之一的粮草,则囤积于甘陵,这样就能防止敌人对临西偷袭。” 刘备目光在地图上梭巡,点点头说道:“这么弄麻烦是麻烦了些,但确实很安全,狡兔三窟的道理,我也懂。那最后三分之一的粮草,四弟是打算安置在何处?” “贝丘以及东武阳各放一些,再在东赵、下堡、尖冢等乡构建粮仓。” 陈暮在临西乡周边几个乡指点了一番:“兵法有云,用兵之道,就在于虚实之间。粮草是重中之重,一旦粮仓出了问题,则整个大军满盘皆输。这些地方的粮仓只放少量粮草,或可引袁军来偷袭,或可作为备用仓储,行军打仗嘛,谨慎一些总没错。” 曹操有七十二疑冢,陈暮也多做几个假粮仓。这些粮仓也不是全部没有粮草,只是放得不多,主要粮草集中还是在临西以及甘陵,随着第二批,第三批粮草陆陆续续运达,他们的存粮会越来越多,足够支撑数年大战。 多造几座粮仓绝对不是坏事,袁绍的失败就在于他把所有的粮草全部丢在乌巢。一把火烧个精光,连备用粮草都没有,十几万袁军,要么原地投降,要么四散逃跑,直接兵败如山倒。 像陈暮这样在方圆数十公里内多建造几处粮仓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大军因为缺粮而崩溃的问题,哪怕袁军偷袭了一处粮仓,还有其它好几处。 刘备听了连连点头,信四弟的话总是没错的,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军开始往外铺,触手要向界桥方向延伸出去。 沮授接着说道:“还有营寨地址也得好好考虑,据我所知,界桥附近地势平坦,但河岸有不少高矮低坡,我们就得考虑在河岸附近建造楼橹,打造投石车和床弩,以掩护步兵攻桥,袁军如果从下游广川一带渡河南下进攻我们侧翼,很有可能因为地势问题而看不到他们。” “那周围就得布置大量的警戒岗哨和暗桩堡垒。” 荀攸说道。 “还有南面的清渊方向,清渊县还在袁军手上,如果袁军从魏桥过河,我们就得防止从清渊方向来的敌人。” 田丰沉吟道:“我的意见是先取了清渊,再配合水军南下馆陶元城,将清河以东全部掌控在我们手中,再作势要渡魏桥进攻斥丘,这样也是顺应了子归的声东击西之计。” “嗯。” 陈暮赞同道:“这些地方确实应该要到我们手中,不然的话,袁军可以随时偷袭我们的侧翼,不得不防。”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得重视。 整个大会战的战略目标肯定是将袁军彻底歼灭,但如何歼灭,就是一个难题。 官渡之战当中,曹操亲自带五千人马渡河,绕开袁军主力,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袁军大后方,将乌巢烧了个干干净净,就是战术和细节做得稀碎导致。 虽然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有内鬼许攸,提供了袁军的内部口令,让曹操可以渡河当着无数岗哨守卫的面跑到乌巢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袁军执行力和警惕性的低下以及军队效率的僵化也是袁绍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袁军口令每日一变,如果在明哨之外再布置一些暗哨,如果把官渡河周围数十公里内的河边布置一些探马斥候,哪怕曹军穿着袁军的衣服,有袁军的口令,从河对岸过来,总归会引起怀疑。 所以说,战争规模越大,细节就更加重要,不容忽视。像田丰说的,如果刘备军不把清河以东全部拿下,袁军完全可能从它处过河,然后配合主力奇袭刘备军侧翼。 就好像打团一样,敌人从龙坑后面绕道你的身后奇袭,一个大招就有可能将你的后排全部打碎,团战自然就只有崩溃的道理。 陈暮沮授田丰荀攸四个人作为谋士团,几乎事无巨细,将所有方面考虑齐全,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 一,势力延伸与蔓延。 待粮草彻底齐全之后,大军就开始向界桥方向移动。同时军队开始往外铺设,北面的东武城,南面的清渊,这些都要把持在青州军手上,等拿下二城池以后,再于界桥安营扎寨,准备与袁军在界桥对峙。 二,对峙期。 这个阶段依旧是上一阶段的扩展,粮仓的构建,粮草开始往各个粮仓分散储存,由一部人马南下,配合水军北上,取下魏桥东面的馆陶、元城、魏县等地,将清河以东彻底掌控在青州军手里。 三,声东击西之计。 等到魏桥以东拿下之后,水军佯攻魏桥,装作青州军主力从魏桥渡河的假象,让袁绍分兵南下,达到削弱袁军主力的目的。 四,决战。 等到袁军主力分出一部分人马南下的时候,青州军主力再猛攻界桥,与袁军大决战。 这就是谋士团制定的整个战略战术。 将所有的计划完成之后,等到三月中旬,粮草全部运往前线,一切部署,就全都开始按照计划执行。 最先动的自然是张辽部。 作为勇猛无匹的先锋“万胜军”,张辽当仁不让地承担了先锋主力团的资格。 等到命令下达之后,驻扎于临西的张辽便正式开拔,前往界桥前线。 在他的身后约十多公里,则是刘备军以及高顺军的主力。 同时在张辽的北面,还有张飞部骑兵策应。 张辽知道,在界桥以东,也有袁军的一部分兵马驻扎,他的任务,就是要把这部分袁军击溃,占据桥东! 大军正式开拔,在临西乡外围旷野上游弋的袁军斥候注意到这些情况,连忙回去报告。 这些日子,除了大雨那段时间以外,双方的斥候探马早就游弋在了外围,两边光斥候之间的战争就已经不下二十次,各损伤上百人马。 此时驻扎于界桥以东的高览部得知张辽部开始往西移动的消息,顿时警惕起来,一声令下之后,军队马上行动。 正是三月春暖花开之时,气温逐渐上升,烈阳高悬,碧空当中万里无云,好一个朗朗晴天。 高览营寨内成群结队的士兵走出来,于一处高地上方列阵,居高临下。 历史上,公孙瓒就是在这里被鞠义打败。 因为界桥以东的位置比较高,有一个高低反斜坡,导致公孙瓒杀到界桥的时候,处于一个往上冲锋的态势。 结果鞠义在坡后埋伏大量弓弩手,公孙瓒骑兵冲锋,瞬间被弓弩手杀得片甲不留。 在高坡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很明显,可以利用弓弩击败敌人。 袁绍在界桥以东布置兵力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打算对刘备的前军以迎头痛击,借助地形优势先发制人,大胜一场来稳固军心。 毕竟从前年开始,袁军就一直处于不利状态,噩耗频传,整个冀州上下,都是一片愁云惨淡,袁绍需要一场大胜来告诉世人——我袁绍还没有到那种任人欺凌的地步。 高览的部队大概有两万人左右,至于为什么袁绍没有将所有的军队布置在界桥以东,那自然是因为如果全军都在这里,那就属于背水一战。 界桥是一座石头桥,是清水最重要的连通桥梁。汉代的建桥工艺已经非常成熟,灞桥就是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秦穆公时期建造,是全长300多米的多孔石拱桥,界桥虽然不如灞桥,但也相距不远。 两万多人于界桥以东与青州军前军作战,哪怕战事不利,也可以顺着界桥撤离。人多了,反而会拥挤导致崩溃。袁绍自然不会傻到孤注一掷,将全部家当压在背水一战上。 高览大军于界桥以东的高坡之上列阵,而此时,张辽军已经出现在了远处地平线上,远望远方,坡岸上方,密密麻麻,无数黑点占据了坡地。 空气中还弥漫着春天泥土的芬芳,双方还离着数里的距离,却仿佛在下一刻,就有鲜血的味道涌现。 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百零九章 弓手阵地向右移二里 张辽军是日出三刻起床,也就是早上六点钟,后世俗称的五更天造饭,大概日出末刻,七点钟左右出发往界桥。 临西离界桥约二十余公里,大概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万胜军就已经抵达了界桥附近。 午后的阳光十分炽烈,万物生长,旷野之上密密麻麻长满杂草。 很多年前的界桥非常繁华,远不像现在这样荒凉,清水两岸来往频繁,大量的庄园、乡村、坞堡遍布,还有无数田野,人来人往,沃野千里,风吹麦浪。 但自从黄巾之乱后,此地的繁华便一落千丈。 界桥连通清河东西两岸,河对面不过数里就是广宗县。当年皇甫嵩率领大军,于广宗屠戮了十余万黄巾,足足五万人被逼得跳河,清水为之堵塞,就连广宗城,都被打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那一战之后,广宗就没落下来。虽然在王芬当政的时候,有过重建工作,经过这些年治理恢复,早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繁茂。 当年张角之所以退至广宗,就是因为广宗沟通清河东西两岸,有界桥可以作为退路。可惜的是皇甫嵩做得比张角绝得多,破开城池以后,将界桥堵住,逼迫所有黄巾跳河自尽,甚至还堆积京观,对张角开馆戮尸。 汉人素来迷信,都以为此地有十余万冤魂游弋,乃是绝凶之地。自此广宗一带十多年下来都变得十分荒凉,又有一些黄巾余孽为死掉的黄巾军建造大量坟墓,清河两岸,沙丘平台,孤坟遍野,素縞飘荡,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令人望而生畏。 但此刻张辽率领的大军从遍地的孤坟荒野穿过,原来的官道都长满了杂草。军队杀气本来就重,何况张辽乃是百无禁忌的杀神。别说世界上大概率没有鬼,即便是有鬼,三更半夜张辽一个人过来,估计都能把方圆十里的鬼吓得魂飞魄散。 万胜军毫不犹豫地穿过了阴森的荒野,逐渐靠近清水河堤岸。远处沙丘一座一座,丘陵起伏,上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冀州军,一列列床弩以及弓弩手做好了准备,盾牌林立,所有人都严正以待,眺望着从远方而来的敌人。 “将军。” 张辽的部将王虎看到敌人提前设下了埋伏,对他说道:“敌军已经设伏,现在该怎么办?” 张辽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一路杀过去,这还用问吗?” “可是......” 王虎迟疑道:“就这样杀过去的话,恐直接撞入他们的埋伏圈,损失会很大。” 张辽反问道:“万胜军的口号是什么?” “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斩将夺旗,舍我其谁!万胜,万胜,万胜!” 王虎几乎条件反射般喊出来。 他也是跟着张辽屡立战功的万胜军老兵,靠着跟随张辽数次冲锋陷阵,斩杀敌人立功而慢慢迁为司马,自然对万胜军的口号深入骨髓,记入灵魂。 “既是如此,为何怯战?” 张辽又问。 王虎连忙道:“卑不敢,任凭将军差遣,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很好!” 张辽点点头,四处观望着地势。 其实张辽也知道,打这种敌人早就设伏的阵地战,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原地等待,等刘备大军抵达,由高顺的陷阵军来负责冲阵,这样才是最佳选择。 毕竟敌人在高坡之上到处放置着弓弩,摆明了是打算居高临下,利用高坡的高低差进行弓箭打击,然后再消灭他们。 但张辽这人的特点就是突出一个不服输,明眼人都知道,现在万胜军冲上去就是送。可张辽还是觉得,刘备既然派他做先锋大将,那他就得做好先锋大将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事情,都等刘备主力大军之后再来解决。 不然的话,要他这个先锋大将做什么? 那先锋万胜军应该做什么事呢? 自然是为主力开路。 刘备说,要将界桥以东纳入彀中,那便要把界桥以东的敌人全部肃清,才是他先锋大将分内之事,要是等刘备来了才完成此事,便代表了他的不称职。 张辽不许自己不称职,所以这一战对于他来说,不打,也得打。 不过张辽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莽夫,他最擅长的特点就是寻找敌人的薄弱点,从而一击致命,带领大军走向胜利。 特别是在“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这件事上有独到的理解,张辽远远观察,发现敌人布置的防线大概为一个口袋阵,主要防区是依托河堤外围的高地,冀州军主力一字排开,居高临下。 在河堤东面则有几处高低起伏的丘陵,说是丘陵,不过二三十丈高的小山坡而已,山坡上置有不少楼橹,上方林林散散地站了些袁军,看着不像有重兵的样子。 而在河堤的西面则是一片沙丘,地势较为平坦,可以顺着沙丘一路走到河堤上去。袁军主力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一片,因为附近一片坦途,青州军完全可以绕道,从西面也就是清水的上游方向来到河边,再从河边往北进攻,袭击冀州军的侧翼。 所以冀州军显然在西面的兵力布置最多,密密麻麻,十分拥挤。如果把此地地形放入到地图里的话,就可以把东侧看作一片防御塔范围,有零星的一些楼橹作为瞭望台,西侧则是兵营范围,大量士兵聚集在这里。 而在靠近东侧的河堤高地上方,地势最高的一处,旌旗林立。最前面的一人骑着一匹马站在最高处瞭望远方,在他的后面还竖着很多大旗,虽然看不清楚,但想来就是敌方主将所在。 王虎以及几名部将纷纷来到张辽身边,抬头观望着远处地形,一名部将说道:“将军,敌人在西侧的兵力最多,如果要进攻的话,当以从东面进攻。” “不妥,东面的地势最陡峭,强攻的话就会变成佯攻。如果他们在河堤上方安排大量弓手,恐怕我军会损失惨重。” 另外一名部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如从西面强攻上去,那边至少地势平坦一些。” “可是从西面打就是打正面攻坚的硬仗了。” 王虎也说道。 张辽顿时笑了起来:“我们打正面进攻的硬仗难道还少吗?” “哈哈哈哈,这倒也是。” “我们万胜军最不怕的就是正面强攻!如果这一战能正面打垮冀州军,我们就能稳压陷阵军一头了。” “那就打西面!” 几名部将也都乐了起来。 打硬仗? 万胜军最不怕硬仗。 “先锋万胜军”的名号怎么来的? 就是打硬仗打出来的! 青州军当中,玄甲重骑,陷阵军,万胜军是三支有名号的部队。 由于玄甲重骑是刘备陈暮的亲卫队,各一千人,人数极少,个个都是精锐,主要作用以护卫为主,因此很少拿来做比较,也不入青州各集团军的排名当中。 而陷阵军和万胜军自然就暗中在争夺青州第一强军的名头,哪怕张辽和高顺为莫逆之交,可不代表底下的人没有争强好胜的意思。 毕竟两支军队都是打阵地战的好手,虽然双方兵种不同,但功能相差不大,因此常常被拿来做比较。 这两支军队在青州军排名前二肯定无可争议,可谁第一谁第二,一直争论不休。 大家都是同袍,肯定不能互相真刀真枪干一架。争到最后,其实也就是争一个名誉的问题。谁能够打的硬仗最多,立功最多,获得的胜利越多,自然就能够拔得头筹。 现在就有块硬骨头摆在万胜军前面,如果万胜军能够取胜,身上就又多了一块荣誉,对比陷阵军的战绩,那便稳压一头,拿下青州军第一了! 想到这里,众人都是士气如虹,斗志满满。 唯有张辽说道:“我们万胜军虽然擅于打硬仗,但大家也不要为了与陷阵军争气而硬打,我之所以选择从西面进攻,是有我的道理。” “哦?” 王虎诧异道:“请将军言明。” 张辽指着东侧说道:“你们觉得那边坡地,如果在坡后安排数千弓手,我们强攻东侧的时候,忽然杀出,居高临下一顿乱射,我们会如何?” 众人连忙看向东侧地形,只见东侧高矮坡度差异很大,上面虽然孤零零地看起来就只有几座楼橹,但坡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鬼知道后面会不会藏着弓手,如果真有弓手的话,从东侧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众人惊出了一声冷汗。 张辽继续说道:“我从四将军那里听说过一个兵法,那就是自己越薄弱的地方,你就要让敌人相信这个地方其实是最强大的地方。此计名为虚张声势,又称之为纸老虎,老虎是纸做的,吓吓人而已,要是吓不住人,一捅就破!” 王虎问道:“将军是觉得,敌人故意在西侧坡上布下重兵,是让我们以为西侧是他们实力最强大之处。而东侧看着没什么敌人,但其实是一个陷阱,如果我们选择从东侧进攻,便中计了?” “正是!” 张辽点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东侧坡地后必然藏有大量弓弩手。” “将军说得没错,我要是敌将,肯定也会在那边这么安排。” “那就听将军的,我们从西侧杀过去。” “我打头阵,谁也别跟我抢。” 几名部将议论纷纷。 事实上张辽猜得没错,高览确实是把弓弩手都集中在东面。 界桥河堤的地形在很多河流当中非常常见。 此地刚好处于一个河流弯道,清水上游河水往下冲刷,遇到弯道之后,不断将泥沙往岸上堆积,千百年来将东侧高地冲出一个冲积堤,造成了东侧地势高,西侧由于泥沙被冲走而地势低的一个情况。 由于西侧地势较低,又处于袁军防守的侧翼薄弱点,所以高览思前想后,觉得这里应该要布置大量兵力,东侧地势高,青州军进攻会变成佯攻,只需要布置枪兵和弓手就行。 一旦青州军选择兵力看似很少的东侧进攻,枪兵拿长枪在坡上往下捅,弓手居高临下一顿乱射,青州军除非能飞,不然根本不可能攻到高地坡岸上去。 所以这个布置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布置,只不过张辽虽然莽,可还没有傻到这么简单就上当的地步,因此这个布置完全就是白费功夫。 在确定了进攻方向之后,张辽命令士兵先原地休整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约半个时辰后,准备开始进攻。 张辽部早上六点做饭,七点钟吃完早饭出发,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大军早就饥肠辘辘。 因此那时军队就已经休整过两刻钟,士兵都随身带有干粮,吃了午饭,到下午3点钟,消化得差不多,也不饿,正是体力最为旺盛的时候。 高览大军占据了河堤高地,稳坐钓鱼台,哪怕见到张辽部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原地休整恢复体力,也没有进攻的想法。 等到高览看到张辽的大军开始往西移动,这个时候他才有些坐不住了,皱眉说道:“那张辽倒还有些聪明,没有上当,他们决定从西面进攻了。” “将军,西面我们也布置了大量兵力,有何惧之?尽管他们来便是!” 一名勇气可嘉的副将丝毫不惧。 张辽虽然名声赫赫,曾经阵斩淳于琼,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有勇气者,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胆小了,又如何能成得了将军? “愚蠢,你这鲁莽匹夫知道什么?” 高览瞥了他一眼:“敌人不上当我们就得准备好打正面硬战了,原本可以轻松获胜的战斗变成正面硬仗,且我的弓手都调集在东侧,缺少弓箭手压制,胜算就少了许多。” 被高览训斥之后那副将就不敢说话了,另外一名副将连忙说道:“将军,那现在该如何是好?立即把弓手调集回来吗?” 立即把弓手调集回来? 高览的指挥能力也不算太差劲,在听到下属的询问之后,便立即打算按照那么副将的建议去做。 但临到确定要这么做的时候,却忽然又开始犹豫起来。 东面高地主要的防守力量就是靠大量的弓箭手,如果把弓箭手调走,此时敌人忽然派出一支偏师奇袭,绕道他们侧翼,怕是会导致全军崩溃的风险。 下一秒高览又笑了起来。 敌人都已经全军从西面开始进攻了,怎么可能还会把目标注意力转移到东面? 显然是自己多心了。 想到这里,高览对副将道:“传我命令,弓手阵地向右移二里!” 第二百一十章 阵斩高览 河堤上连绵数里都是高览的防区,密密麻麻的冀州军聚集在堤岸之上,俯瞰着下方平原区。 其实这个地方也不算河堤,离着河滩还有那么二里距离。 如果观察过一些大型河流两岸的话就会发现,河滩到河岸不仅有距离,还有上下很高的垂直高度,往往河越大,高度越大。 高览的营地就位于界桥右侧坡岸之上,而此地防区则离营地还有一里,是一片极为广袤的坡地。 因为属于坡岸上方,且面积比较大,所以要防守的区域也非常多。 首先是西侧平原区,然后就是后方的河滩,如果张辽不打算跟他在西侧缠斗,是可能会出现青州军从西侧的河滩绕过来,从冀州军的背后进攻。 因此高览把弓箭手全部从东侧调集回西侧防区,是有他的一定道理,除了要应付敌人主力以外,还得防止被偷屁股。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张辽并没有立即率领大军进攻,仅仅只是开始往西侧坡下移动而已。 坡岸远处双方阵地还离着约三公里的距离,无边无沿的青州军像是一团黑云一样往左侧移动,他们的整个阵型是散开的,显得旷野上有无数蚂蚁般的黑点在扩散。 如果高览此时放弃阵地,直接率领军队往下冲,张辽军是来不及临时进行阵型调整,有很大的可能性直接把骁勇善战的万胜军击溃。 可惜这个时候高览并没有在坡岸上方观察敌人形势,他判断敌人要从西面进攻,所以在命令东侧埋伏的弓箭手往西侧转移的同时,自己的将旗也开始往西侧转移,同步进行阵地变幻。 战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稍纵即逝,等高览自己跑到西侧坡岸的时候,人家张辽军已经开始在西侧坡岸下方原地准备结阵,双方的距离,大概也只有两公里的距离。 “站队站队,注意阵型。排列了八百次了还记不住,是没有脑子吗?” “大家记住,咱们万胜军的列阵,只有一种阵型,那就是三角锥子阵。各曲长屯长,全部给我到阵尖来,跟着我往前冲!” “快快快。” 两公里的距离看着极远,然而上万人列阵亦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所以哪怕离得很远,也要提前摆好阵型。在各级军官们的呵斥与指挥之下,万胜军快速行动。 张辽不会其它战阵,或者说,如果让他选择一种战阵每日训练士兵的话,他会且只会选择一种——三角锥子阵! 这种阵型在战争当中极为常见,但它本身就是最有效,最强大的攻击阵型。 在军官们的催促下,战场上仿佛变得无比混乱起来,一阵鸡飞狗跳当中,士兵们快速地穿插跑动声,军官们的呵斥声,战甲之间相撞,兵刃之间摩擦,铁片嘎吱嘎吱作响,充斥了整个战场。 甚至就连西侧矮坡下方的沙丘,都因为士兵们的穿插而溅起大量尘土。站在坡上的袁军只看到青州军来来回回跑动,如蚂蚁般四处乱撞,却又带着一丝井然有序。 黄色的尘雾渐渐升起,坡岸上的冀州军也开始了他们的布防,所有的枪盾手和刀盾手全部都到了前列,弓箭手开始在后方布置阵型。 虽然西侧的坡地较矮,但本身也是往东侧一路延伸,还是有一定高度,总归占据了那么点优势。 此时此刻,张辽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是万胜军的优良传统。 在冲锋的时候,整个万胜军会排列出五个大方阵,十个小方阵。每个小方阵以两曲组合,列成锥形阵,由曲长带领。每个大方阵以两个小方阵组合,由军司马及校尉带领,最后形成一个超级锥形阵,最前头的就是张辽。 所以如果从张辽的对面看整个万胜军的话,就会看到张辽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身后以及两翼斜着铺开无数手持长矛的士兵,仿佛一座金字塔一样,轰鸣般向着敌人冲撞过去。 而就在众人还在列阵的关口,早前张辽派出去的斥候急匆匆回来,几乎都不用去看将旗的所在地,就直接奔向了军队最前沿,找到了张辽的位置。 “将军。” 斥候队长翻身下马,看到张辽正在检查身上的装备,还在捆绑腿上的护具,便单膝跪地禀报道:“有新的敌情。” 张辽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不出将军所料。” 斥候队长答道:“敌人在东侧坡后埋伏了大量弓手,我们偷偷从右侧绕了过去,爬到了一处小山坡上,看到了冀州军的弓手正在向西移动。” 张辽点点头,由于玻璃制品还没有达到完全透明的程度,因此陈暮选取上好的东海水晶,让工匠打磨出了八支望远镜,刘关张陈四兄弟手里各有一支,剩余的就分配给了几名将军,张辽手里就有一个。 之前他就隐隐猜测敌人在东侧坡地有埋伏,所以将手里的望远镜给了斥候队长,让他绕道远路,从东侧那一片丘陵和高矮起伏不定的旷野穿过去,侦查一下那片高地上的情况。 结果斥候队长恰好就看到了高览把坡后的弓手们全部调走的一幕,在坡后冒出一个个手拿长弓,背着箭筒的人头,全都被小山上的斥候用望远镜侦查清楚。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因为弓手们被调走了,就意味着东面坡地了只剩下那么几座用于侦查的瞭望塔,几乎毫无防守能力。 “将军,敌人把弓手调走了,如果派一队人马,突袭东侧坡地,是不是就可以绕到敌人的身后去了?” 副将王虎看到张辽露出笑意,小脑瓜一转,顿时就有了一些想法。 张辽笑道:“虎子,你还是挺聪明的嘛。” “末将愿往!” 王虎精神一振,这可是个天大的好差事,如果能够突袭成功,就能帮助正面部队击溃高览军,首功一件! 然而张辽摇摇头道:“此事非我去不可,王虎,你代替我为锥头。” “将军......” 王虎还想说点什么,总归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但张辽却道:“我并非怕你抢功劳,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不能一战将敌人侧翼打乱,那去偷袭的人不仅会全军覆没,还有可能让此战不能取胜,因而必须我去!” “好吧,唯!” 王虎只好应是,事实上他也知道,风险与收获是成正比的。虽然如果能够突袭成功,肯定是首功一件,但这一去,同样也是九死一生。 因为敌人还有瞭望塔,虽然不如望远镜那样看得很远,可如果靠近过去,不能好好隐蔽,依旧会被看见。 到时候你只是小股部队,一旦被发现,立即就会被陷入大军的围攻当中。 在正面战场上,上万人对上万人,真正打起来,危险程度其实远不如带着小股部队突袭。因为大家人数相差不大,互相之间配合,你有帮手我也有,不至于出现人数过于悬殊的情况。 而小股部队偷袭,你带一千人,就有可能要面对好几千人的围攻,双拳难敌四手。即便并没有被瞭望塔察觉,一千人去往上万人的军队冲阵,也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将军之间的武力差距,王虎也只好将这个任务放弃,不再要求张辽一定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老老实实选择在阵中领队。 张辽留下了自己的将旗,又给几名部下将领分配了任务之后,自己则带着亲卫开始从人群当中穿梭过去,往阵型的后排去。 他的亲卫也不多,只有五百人,乃是整个万胜军中最好的精锐士兵,每一个都可以以一当十,战力强悍。 这次过去突袭敌后,他也不打算带太多的人。因为敌人在东侧高地还设置了不少瞭望塔和一些零散的士兵,人数太多的话,容易暴露目标,自然是轻装简行一点比较好。 一行人绕过自家后方,利用旷野上高达人腰的杂草蓬蒿,或者高矮坡地,或是森林树木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自己这边的军阵。 甚至绝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已经走了,因为将旗还在,普通士兵更关注将旗,而非关注特定的人。 其实张辽把自己将旗留下也有很大风险,如果作为锥头的王虎等几名将领被敌人斩杀,万胜军视如生命的将旗被敌人夺走或者砍倒,对于习惯于斩将夺旗的万胜军来说,就是毁灭性打击。 到时候哪怕是张辽在侧面战场取得了胜利,正面战场一旦失败,后果也是万劫不复。 不过张辽在临行之前,也是已经吩咐过,让王虎这边不要急于动手,等阵型摆开之后,先缓缓向西侧坡地移动,等到他那边先发动突袭,扰乱敌人后方阵型之后,再从正面发动进攻。 做完安排之后,张辽也是很快往东侧开始绕,五百人几乎人人都猫着腰,尽量不要让处于高坡上的敌人看见,幸运的是由于荒凉太久,界桥东侧河畔附近长满了杂草和树木,再加上敌人注意力几乎全都在主力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东侧坡地,坡地附近有几处丘陵,上方分布了一些瞭望塔,在最前面的丘陵下方有一片小树林,张辽向身后的亲卫摆摆手:“来两什人跟我走。” 马上就有二十名亲卫跟上,说是丘陵,其实就是二三十米高的小山包,张辽钻出树林,一马当先开始往山上跑,身后亲卫迅速跟过去。 小山包上的瞭望塔下面就有人看着,原本来说,这些士兵要四周观察,小心周围一切动静。 但因为青州军往西侧移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边,东侧瞭望塔附近的冀州军也在观望着那边的战场,原本应该在山下警戒乃至于随时准备点燃狼烟发送讯号的士兵,一个个都在山包上方看戏。 这显然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片刻后,张辽轻易解决了这处小山包的冀州士兵,别说点燃狼烟,就连喊出声音的都没有一个,都被悄无声息地暗杀掉。 接下来张辽如法炮制,把周围几处丘陵上方的瞭望塔全部肃清干净,这才带着亲卫继续前进。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坡下,陡坡离下方约有二十多米,但并不是垂直的坡度,而是有一定倾斜,大概是50度的一个角,人是完全可以通过身体前倾或者手脚并用的攀爬上去。 之前上方坡地埋伏有大量的弓手,如果张辽选择在这里进攻,青州军还在爬坡的时候,一阵箭雨或者滚石檑木下来,就算不全军覆没也相差不远。 好在张辽机警,没有上当。坡上的守军关注点同样不在坡下,远远地正在观望西南方正在准备进攻的青州军。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外围的瞭望塔已经全军覆没,一个个死神已经悄然降临在身边。 “杀!” 几乎是在爬到坡上的刹那,冲在最前面的张辽就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坡上的冀州军还没反应过来,顷刻间就被杀死数人。 剩余的人连忙举起手中的武器反抗。 但坡上的守军本来就不多,总共不到数百人而已,哪里是张辽的对手,很快就有数十人被斩杀,其他人见状慌不择路的逃跑。 东侧坡地离西侧坡地距离相当远,足足有二里之遥,中间倒也有一部分冀州兵,但人数也不多。 前面的冀州兵在跑,张辽则率领士兵在后面追。 双方一追一逃,就往最前沿的冀州军的后方阵地上冲过去。 这边的骚乱很快引起了前面的冀州军注意,有士兵快速向高览报告,高览连忙回过头,就看到在后方坡岸上,正有两三千名冀州兵在顺着坡往下跑。 原来是张辽一路追赶砍杀,像是滚雪球一样,将沿途的冀州兵一路往下撵,由于溃败之势已经形成,就算有士兵想要反抗,可最先过来的是自己这边的溃兵,导致张辽区区五百人,居然追着两三千名冀州兵四处逃窜。 “什么情况?” 高览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 有人喊道:“肯定是有青州军从我们东侧坡地上杀过来了。” “不能让他们过来。” 高览咬牙道:“必须拦住他们,督战队和卫队跟我来。” 说罢调转马头,开始往坡上跑。 督战队和他的亲卫队加起来也有那么一千多人,随着将旗方向变动,也是跟在他的身后迅速向后方移动。 坡下的王虎等人见状,立即知道张辽得手,大喊道:“斩将夺旗,舍我其谁,万胜军,杀!” “万胜军,杀!” “杀!” 惊天的怒吼仿佛响彻云霄,上万人爆发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虽然不整齐,可依旧有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 下一秒,所有万胜军就开始往坡上冲。坡上的袁军也是立即严正以待,片刻之后,双方大军就如同两股洪流一般撞在一起,顷刻间人仰马翻。 而后方的张辽此时也在冲阵,他并没有骑马,右手拿长刀,左手握短剑,左右不断劈砍挥围,将溃兵杀得哭爹喊娘,不断逃窜。 高览担心后方的敌人冲撞他前面的本阵,所以亲自领军来救,要把这支小股部队阻拦在自己本阵之外。 阵型一旦被冲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哪怕敌人的数量不多,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撕开一条口子,那么整个大军就会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崩溃。 高览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前面有自己的溃兵。也是举起手中的大刀喊道:“冲撞后阵者,斩!” 话音未落,跑得最快的溃兵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高览手起刀落,斩杀了几名逃兵。 督战队和亲卫队也丝毫不手软,面对同袍,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屠刀,很快就把冲撞过来的逃兵杀散,这些人要么往后面的河堤跑去,要么干脆跳下坡,四散而逃。 剩余的人被夹在中间,很快被双方屠戮干净,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前沿阵地还未爆发出更大的伤亡,后方却已经伤亡了数百人之多。 等到溃兵被杀散之后,张辽与高览已经短兵相接,看到那高耸的将旗,张辽顿时来了精神,目光森然望向高览。 高览此时已经策马杀入阵内,砍翻两人,似乎有所察觉,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锁子甲的年轻小将正在望着他,双方离了约二十多丈,似乎能够看到那小将眼中的杀意。 “此人就应该是带队的将领,看着岁数约莫三十上下,顶多不过是曲长或者军司马之职,那张辽派这种小将来偷袭我,当真是欺辱我,以为我冀州军无人吗?不过也好,若斩杀此人,则瞬间可化解这次危机。” 高览心里想着。 张辽比陈暮还要小两岁,今年也不过是刚刚30岁而已,样子看着极为年轻,完全没有沙场大将的风范。 但世人却很少有人知道,自中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88年丁原将19岁的张辽征为从事开始,这个年轻的小将在战场上已经纵横睥睨了11年,比很多老将亲历的战争还要多,可谓是沙场宿将。 所以高览通过外形来判断张辽的职务和武力,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与此同时,张辽这边也已经丢弃了手中的短剑,将手里的长刀握紧,他的刀是特制的,长九尺,重达十二斤,虽然不如青龙偃月刀那么厚重,但特点是轻薄,极为锋利。 很多人不知道,唐代的横刀以及陌刀都传承自汉代的环首刀,环首刀的造星和后世的西瓜刀有些像,只是长度要长一些而已。 而张辽的刀则是奔着陌刀的款式去,刀身特别薄,刀刃也极为锋利,可将一匹马斩为两半! 高览看到那小将弃短剑而双手握刀,锐利的目光森然看向自己,顿时觉得自己被轻辱,勃然大怒之下,手握自己的长刀,一夹马腹,就向着张辽杀来。 张辽深呼一口气,依旧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态。 刀身薄,虽然锋利。 但如果材质不好,一刀劈下去,就有可能造成一刀两断。 就像日本刀一样,看着是锋利,但要想斩断,也非常容易,随便往一块石头上砍,马上就会变为两截。 所以张辽在赌,赌自己刀的材质,比敌将身上的战甲还强太多。 他知道来者肯定是高览,高览的武力不弱,要想在短时间内战胜他恐怕不容易,所以就得出奇招了! 咚咚咚咚! 哒哒的马蹄声像是战鼓一样,不断敲打着张辽的心脏。 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平静,淡然的目光中透露着死一般的静默,死死地盯着那一匹奔驰而来的马。 “不躲?” 高览也在盯着张辽,看到他不躲不闪,顿时狞笑了起来:“那就把你撞飞!” 一般来说,步兵对付冲过来的骑兵,往往都是躲开冲撞的马匹,然后侧身闪避之后再进攻,或是把敌人戳下马,或是想办法先把敌人的马废掉。 所以高览还在判断张辽会往那边躲,到时候他就能出招了。结果没想到敌人好像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便在心里讥讽起来。 年轻的小将果然不靠谱,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发愣。 由于敌人没有躲避的打算,而高览的刀如果从前面戳的话,距离不够,所以他干脆右手持着武器,高高举起,准备等到张辽被撞飞之后,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补刀。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已经不足三丈远。 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张辽的目光陡然变化,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整个人鱼跃而起,崩得四尺多高,大刀对准高览夸下马头劈去,嘴中怒吼道:“死!” 噗嗤! 下一秒,天空好像下起了血雨,马匹全身的血液全都迸溅开来,将四周的人全都染成了血人。 而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人们看到原本冲锋的马匹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声怒吼之后,马匹和人仿佛爆炸了一样,被人生生砍为两半。两半各倒一边,轰然落在地上,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把中心的张辽浸染得像是一个神魔般可怕! 张辽。 居然把高览,连人带马,一起劈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虎踞河东 高览与胯下的战马变作两半,鲜血化作雨点四散,张辽浑身浴血,如神魔般屹立。 唐代的陌刀素来享有“人马俱碎”的盛誉。 但纵观大唐史书,也就只有陌刀名将李嗣业,有连人带马一起斩杀的记载。 所以综合来说,普通人想要“人马俱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少数臂力超群的怪物,也仅有在特殊环境下出现。 现在的张辽,就属于特殊环境。哪怕他本人是汉末一流武将,但他并没有像许褚典韦一般的臂力,想要在非特别条件下完成这样的事情,难如登天。 那么张辽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很简单。 青州军高质量武器的更迭以及袁军装备的落后。 之前说过,汉代的铠甲武器,多为黑色。因为炼钢技术还不发达,导致此时的铁器含硫高,颜色普遍不明亮,坚固程度以及韧性也远不如钢材。 而到了唐代以后,冶金技术得到发展,所以当时的武器铠甲更加坚固,比如著名的明光铠。 唐朝的陌刀和铠甲材质已经相差不大,防御力和攻击力对等,所以哪怕陌刀十分锋利,但想要连人带马一起砍死,依旧十分困难。 但汉代张辽的刀乃是跟双股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等一样的精钢镔铁刀,高览穿的铠甲却只是普通铁质大札甲,遇到锋利无比的钢刀,自然就只能是饮恨一途。 战场之上,张辽喘着粗气。河北四庭柱,高览的武力是最弱的,哪怕他曾经平过许褚,可早期的许褚实力并不强,联合徐晃也被关羽打败,所以当时的高览的战斗力,应该不到一流武将水准。 后来长坂坡被赵云一枪刺死,就能够证明这一点。整个汉末三国,许褚和赵云的武力值应该属于成长型武将,他们出场的时候都是青少年时期,一直到中年才变得更加厉害。 相比之下,赵云应该要比许褚更强一些。如果说许褚是从70的武力值一路成长到中后期的96,那么赵云的武力值出场就已经在90上下,然后一路成长到98。 因此在相对较弱的武力值,再加上武器和铠甲巨大差异的情况下,最终让张辽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刀把高览劈成两截! 高览被如此富有冲击力的方式斩杀,惊呆了所有的冀州军,大家全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战战兢兢地喊道:“将军...将军死了!” “斩将夺旗,舍我其谁,万胜军,万胜!” 下一秒,所有的张辽亲卫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仅仅五百人的队伍宛如滔天巨浪一样,排山倒海一般向着冀州军扑来。 一个士气暴涨,一个士气大跌,瞬间兵败如山倒,哪怕人数数倍于青州军,也是丢盔弃甲,作鸟兽散。 张辽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刀劈了高览,但见胜局已定,还是强撑着体魄怒吼道:“杀!” “杀!” 青州军蜂拥向着袁军杀去。 张辽没有去管士兵们,按照惯例,他第一时间冲向了高览的将旗所在地,持旗手干脆丢下旗帜,狼狈逃窜,被张辽捡起旗子,一刀斩为两截。 此地离前线战场还有约一里之地,而且属于上坡,前线的将士们想要看清楚这边的情况也不容易。 但到处都有人喊着“将军死了,将军死了”的声音,溃兵如潮。 前线将士们不知情况,四处查看,却是恰好看到高览将旗轰然倒塌的一幕,顿时整个军心一片大乱,所有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前沿的后阵直接崩溃。 兵败如山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袁军的后阵崩溃之后,连锁反应开始迅速向前阵蔓延,此时前阵还在与青州军进行缠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逃跑,前方压力骤然大增,再回头一看,所有的前线将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后方的同袍居然全在逃跑。 这一下直接导致冀州军全线崩溃,王虎等青州军将领发现这一幕,顿时士气大增,高喊道:“将军得手了,敌人已败,杀!” “杀!” 震耳欲聋的呼声此起彼伏,青州军一鼓作气,将前方的冀州军阵线杀得大败,彻底把控住了整个战局。 接下来,就彻底进入了扫尾阶段,从下午三点多钟开战,到如今过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春天的晚风吹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的清香以及刺鼻的血腥味。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官道之上,刘备大军也姗姗来迟,借着夕阳的余晖,眺望着远方的战场。 张辽的先锋军在位于临西的前沿,离刘备所在的甘陵只有二十五公里。而临西离界桥又有二十多公里,从早上六点出发,下午两点才到,平均每小时走3公里。 但因为张辽是先锋军,要正面应对敌人,所以行军要稍微谨慎一些,且中途还休整一段时间,吃过了午饭,因此速度比后军要慢。 刘备军由于前方有张辽军开路,所以行军速度要快许多,平均每小时走4公里,刚好在此时抵达战场。 看到远方漫山遍野四处逃窜的冀州军,高顺立即呼喝着士兵准备穿戴盔甲。 陷阵军是重步兵,铠甲并非一直穿在身上,而是利用驽马车辆运载,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很不方便,需要临时穿戴,所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高顺都会命令士兵先把盔甲穿戴好再说。 不过这个时候刘备的命令传达过来,传令兵告诉高顺,张辽那边已经处于战争的收尾阶段,不需要再作战,高顺这才重新命令士兵不要穿戴盔甲。 刘备和陈暮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方,就看到青州军士气如虹,撵得冀州军到处乱窜,还有人慌不择路,往东面逃跑。 亲卫队很快冲过去,将那数百人的冀州溃兵团团包围,逼迫他们投降。 片刻后一名袁军小队长被押了过来。 “刘.....刘公!” 小队长居然认识刘备,见到他连忙跪地磕头。 刘备诧异道:“你认识我?” 小队长哭丧着脸磕头道:“小人是馆陶人,那年刘公路过馆陶,小人跟随县令送过刘公。” “哦。” 刘备恍惚间倒想起了十多年前,刚刚讨伐黄巾之后,朝廷任命他为济南相,与关羽张飞陈暮三兄弟一起往北回涿郡之时,路过馆陶,阖城百姓千人相送的场景。 那年大雪纷飞,却抵不过馆陶人民的热情。时过境迁,一晃居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既然认识我兄,知我兄长仁义,为何还助纣为虐?” 陈暮随口问道。 小队长惨笑道:“我亦不想与刘公为敌,奈何袁绍强征我等,无可奈何,如果不从军的话,就得收重税,为家人生计,不得不从之。” 刘备与陈暮对视一眼,袁绍居然已经开始从募兵变成了强征壮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连年征战失利,再加上数次大战损兵折将,已经导致袁绍的兵力不足,只能选择强征壮丁了。 “既是袁绍暴政所致,你也是被迫为之,我不会苛责于尔等。袁氏背离汉室,又失民心,终有一日,必遭天弃之。而且我断定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刘备没有杀俘的意思,转头看向远方道:“待我铲除袁氏,恢复大汉江山,尔等自然可以安居乐业。” “多谢刘公。” 小队长又被押走了。 刘备的本部人马出动,帮助张辽清扫战场。 数千俘虏被押解,武器装备以及后方的高览营地,全部被刘备军占据。 袁军在桥上还布置了军队,但见到铺天盖地的刘备军攻来,也只好扼守住桥梁,不敢过来救援。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血液都已经干掉的张辽这才来到刘备身前觐见,战将最好的功勋,就是沐浴敌人之血,哪怕血液将毛发黏在一起,也依旧没有改变他的风采。 “明公!” 张辽单膝下跪道:“辽幸不辱命!” 刘备丝毫没有嫌弃他一身血污,上去将他搀扶起来,高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文远此战,力破袁军,当真乃熊虎之师也!” “多谢明公赞誉。” 张辽起身,对刘备说道:“此战还得仰仗将士们前线拖住敌人主力,方才让我找到机会,绕道后方,奇袭敌人本阵。” 刘备说道:“此战具体经过是怎么样?我当亲自写表,上奏朝廷,为文远请功。” 张辽就把自己判断敌人在东面设伏,于是强攻西侧敌人主力,等到侦查到敌人把东侧弓手转移走之后,再绕道东面,奇袭高览背后的经历详细讲述了一遍。 “这一战高览犯了两个致命错误,一是把东侧的伏兵转移到西侧,二是没有在坡上建造更多的防御工事,过于愚蠢了。” 相比于刘备更关注为张辽向朝廷请功,陈暮的关注点则在于敌我双方的战术打法问题。 本来高览居高临下是占据了很大优势的,但他却没有把这个优势继续扩大,如果他把这片坡地进行重新修建一下,铸造出一片工事基地,比如在西侧沙丘区挖建陷阱和战壕,再布置一些床弩和火油,不是不能把张辽击败。 张辽忙道:“是辽侥幸。” 陈暮却笑了起来:“不,文远此战做得很好,准确地洞悉到了敌人的弱点所在。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你们以后多分析一下敌我失败胜利的原因,汲取经验,在战争中成长,才能够担负起更大的重任。” “谢少府指点。” 张辽谦虚应是,他这一战确实做得很好,临阵机变,已经是大将风范,如果以后评价的话,恐怕将来能入五虎级别,论起战场能力,怕还在张飞之上。 刘备军顺利占据了界桥以东,依托河堤开始了铸造新的营地,建造一片新的营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今日天色已晚,将士们也只能先占据了高览营地,然后明日再重新建造。 而袁军这边,当高览战败,自己也被斩杀的消息传到袁营的时候,整个军队上下一片惨淡,到处都是寂静无声。 袁绍得知消息,只觉得胸闷不已,几欲呕血。 诸多谋士也对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办法,只能劝谏袁绍,让他先安稳众心,待刘备军进攻的时候,再依托地形,与之决一死战。 但结果往往让大家超出预期。 刘备军占据了界桥以东之后,节奏仿佛一下子缓下来,不再开始对界桥有所动静,反而离界桥约半里之外,重新打造出一片新的营地,似乎有长久作战的准备。 数日之后,袁绍带着大小诸多将领与谋士在河西的高坡之上观望河对面,就看到河东正热火朝天地修建工事,铸造营盘。 万胜军、陷阵军以及刘备本部构建出了三座大营盘,大营盘内又分为数座小营盘,互为犄角,营寨与营寨之间有通道相连,外围又有沙土水泥建造寨墙,与界桥以西的袁军隔河相望。 两边都没有主动进攻,也没有任何互动,甚至就连进攻桥头,或者从桥头试探性攻打刘备军营地的念头都没有,整个战场,一夜之间,仿佛变得极为平静。 其实刘备军把进攻势头放缓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正是春汛涨潮之时,想要搭建浮桥过河那是痴人说梦。刘备也没有现在就过河的欲望,敌人占据天时地利,强行攻打界桥,必然会损兵折将。 所以刘备军依旧是按照原本计划行事,主力部队先占据了界桥以东,然后再派出臧霸张飞等部,沿河扫荡其它郡县。 先把清水以东全部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然后再以声东击西之计佯装攻打魏桥。 而袁绍也不是很急。 冀州物产丰富,耕地面积比青州多出一倍,存粮三千多万石,比青州的存粮还多,打消耗战的话,袁绍一点都不慌。 只是总得来说,毕竟敌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再不想办法应对,显然是过于消极了一些。 因此袁绍也是召集诸多谋士,商量对策,看有没有办法应付敌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诱饵 历史上官渡之战袁军采取的消极态度,就在官渡与曹军死耗。 但如今的袁军却是在积极想着应对办法。 并不是因为袁绍开窍了,而是因为官渡之战的时候,袁军势大,完全可以耗死曹操。 不管是从粮草、兵力、实力上来说,袁绍对曹操都是以碾压的姿态。 可现在面对青州军,袁军其实是不占优势的。 从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战术打法上,都有一定差距。 所以袁绍也不能稳坐钓鱼台,而是想办法寻找反击机会。 然而刘备军似乎是已经做好了长久应战的准备,在界桥外围大量挖建战壕、修了沟堑,各种拒马、地坑、乃至于燃烧瓶都有布置。 整个界桥以东都变成了一处龟壳,从界桥方向看过去,就会看到离界桥约半里外,密密麻麻的无数栅栏。 而在此起彼伏的栅栏外围,则是一圈又一圈的战壕、沟堑以及拒马地坑,刘备军甚至丧心病狂地引清河河水入外围的沟渠当中,形成了一圈保护的护城河。 还有投石车、床弩、瞭望塔、角楼等等设施布置在营寨外围,别说大举进攻,就算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过去,恐怕都没有那么容易。 数日以来,袁绍和许攸刘惠审配等谋士都在观望着刘备军的营寨布置,实在找不到什么突破点,在刘备军还没有把营寨建造起来之前都没有骚扰,更别说人家已经建造起来之后。 既然找不到突破点,袁军就派出大量的侦查骑兵,搜寻刘备军的粮道,他们的骑兵是从北面的广川县南岸渡河,然后从清河以东南下到东武城附近,再四处游弋。 广川位于清水下游,处于漳水与清水的交界处,在南边约十多公里处有一座木桥。东武城便离此地不过三四十余公里,刚好可以适用于骑兵驰骋。 随着文丑全军覆没,袁绍手里头的骑兵斥候已经不多了,这次能组织起全军四千多的骑兵队,还是临时让外甥高干从并州鲜卑匈奴那里买过来的,搜遍了整个全军,才找到这些能骑马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才四千多骑兵。 事实上袁绍的骑兵队伍虽然全军覆没,可产马地却没有丢。位于并州北部的匈奴人和中部鲜卑人与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冀州的财力之下,想要再买上万匹战马过来,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可惜的是购买战马没有问题,但冀州属于河北地区,不像幽州、并州、西凉人那样,由于处于边陲之地,人人善于骑马,反倒是想重新征调到那么多可以骑马的骑士极为困难。 而且就算冀州地大物博,人口七八百万,袁绍也不敢大规模征集,所有的骑兵都必须是家世清白,没有任何一点幽州或者青州背景才能够被选入到其中。 这就导致哪怕袁绍拥有重新组建起骑兵大队的能力,可忌惮军情司以及缺少高水准的骑士,使得骑兵数量难以迅速恢复。 旷野之上各骑兵小队散开,他们围绕着广川附近呈扇形分散出去,穿过了东武城,游弋在甘陵城与东武城之间的平原之上。数日下来,偶尔遇到青州军运粮队,就立即展开袭击。 几次打击,收获颇丰,杀死数百人,焚毁粮草十余万石,给青州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此时此刻,东武城西南的一座山坡上,大概后世清河县的位置,张飞抽搐的嘴角已经完全不能掩饰暴怒的内心。 他正俯瞰着远处平原官道上,这是一支从甘陵送往界桥前线的运粮队,被袁军一支百人斥候队袭击,虽奋力打退敌人,然粮草尽毁,损失殆尽。 陈暮运粮方式喜欢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每次运粮不会太多,大体在几万石之间,这样做的好处是敌人想要一次把青州军的运粮队打掉几乎不可能,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过于折腾辅兵和民夫,可以说是劳民伤财。 但现在至少眼下好处已经体现出来,哪怕敌人骑兵数次来袭,也顶多就是烧毁少部分粮草而已。即便是造成了一定伤亡,但想要造成火烧乌巢那种效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烧毁自己的粮草然后扬长而去,张飞也是气得不行,扭头对田丰道:“军师,还得忍到什么时候?” 田丰沉吟道:“袁绍的骑兵所剩不多,但依旧是我们的半数,对我们会造成极大的威胁,他们四处分散,来去如风,杀百八十个没什么问题,但想一网打尽,难如登天。所以必须设下陷阱,引诱他们全军出动,方能成事。翼德还要稍安勿躁,莫要心急。”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呢?” 张飞急躁不已:“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青州好儿郎被他们屠戮,我如何坐得住?” 田丰笑道:“不急,鱼饵已经布下,就等鱼儿上钩。” 那边冀州骑兵回去,他们在此次作战当中,截获了前线送往甘陵的书信。 书信当中内容很简单,因为袁军频繁骚扰青州军粮道,前线的青州军已经缺粮,所以刘备打算倾巢出动,调集上万大军,保护百万石粮草送往前线。 得知此事,袁绍喜不自胜,当即吩咐许攸等人制定作战计划,准备让他们立即派出骑兵,截获这批粮草。 虽然许攸等人怀疑这是陷阱,但之前的战斗实在是过于顺利。 而且刘备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把青州骑兵这个底牌亮出来,所以哪怕许攸他们隐隐猜测青州军或许藏着大队骑兵,但也依旧觉得仅仅只是猜测,还无法证实,从而选择了参与此次行动。 其实刘备一直藏着骑兵倒不是他想拿来当什么压箱底的手段,而是青州跟冀州不同,在产马地上有很大的差距。 冀州离产马地比较近,袁绍通过控制太行山当中的重要通道,间接把持了并州北部的重要途径,这样他就可以和并州北部的鲜卑匈奴人做交易,购买战马到冀州来。 而青州则与产马地离得十万八千里,虽然公孙瓒那边可以运输马匹过来,但两地之间离得实在太远了。而且幽州的产马地并不是在后世的北京,而是在后世的承德、赤峰、张家口一带。 这些地方目前属于乌桓人的居住地,可以产马。至于跟公孙瓒关系最好的东部鲜卑住得就更远,最近的在后世的通辽一带,最远的在后世的锡林郭勒盟,离青州得有一两千多公里,想运马过来难如登天。 海运过来也不太现实,这就造成了青州的战马过于匮乏,最多的时候还是当初和公孙瓒一起瓜分渤海的时候。等到渤海陆路一断,就不得不选择把战马当宝贝一样藏着,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没办法,这就是离产马地远的悲哀,想弄马匹不容易。 不过骑兵虽少,也不是不能击败敌人,只要战术得当,总归是有办法可想。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才不到一千骑兵呢,照样击败了有上万骑兵的袁绍,可见高明的技巧,不是不能击败绝对的实力,何况刘备如今的实力也不比袁绍弱。 数日之后,一支大型车队,就从甘陵城出发。这次刘备调集了自己本部一半的兵力,足足上万人保护着粮草往西去,连绵的车队达十余里,周围亦有骑兵游弋,警惕地看着远方的任何风吹草动。 许攸亲领一部分冀州骑兵,自广川出发,越过东武城,到达了临西以北,他们得知消息,青州军已经在临西修建临时仓库,这批粮草会先运到临西,然后再从临西送往刘备军营,到时候刘备军营会安排人在临西接应,那样劫粮的风险会大大提升,所以必须在粮草运往临西之前行动。 早在粮草出了甘陵的时候,就有袁军耳目将情报送达过来。远方道路北面的一处小山丘之上,许攸正在与此次随行的骑将赵叡、蒋奇观望着远处运粮车队。 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马车在官道上前行,青州军的运粮车队排列成了一条笔直的长线,将整条官道塞满,一眼望不到头。周围的士兵来回穿梭游弋,辅兵和民夫推运着粮草,光此地的人数就多达两万人,加上运送车队,不计其数,车辆都有那么五六千辆。 赵叡手搭凉棚,皱眉说道:“督军,听闻此次青州军要运送百万石粮草往界桥去,但我粗略数了一下,这里车辆不过数千辆,顶多二三十万石,根本没有百万石之数,莫非是一个陷阱?” “你没有押运过粮草你不知道,要想一次性运送百万石粮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攸还没有说话,蒋奇就笑了起来:“大规模运粮,都是十万石或者二十万石地送,最多不超过三十万石,你想想,一辆马车顶多载重四五十石,要送一百万石,得两三万辆马车,光押送的人员,就得超过五六万,青州军这次出动,应该也就十万人吧,哪能分出那么多人手?” “原来如此。” 赵叡恍然大悟,他是袁绍的骑督,骑兵的待遇是三军中最好,很少遇到过粮草问题,所以还真对运粮的事不是很了解,不过也顶多是对大规模运粮的具体操作不太了解,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行伍出身,总归是要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 蒋奇对许攸说道:“督军,我估计青州军是打算分三四次来运送此次粮草,而且很大概率,是把存粮先放置在临西,等到囤积百万石以后,再从临西由刘备军本部士兵押送往前线,督军以为如何?” 许攸点点头道:“我也是这般认为,不过我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你们觉得,目前的形势之下,我军要如何行动,才能将他们的粮草一次性全部毁掉?” “自然是等他们的粮草全部送到临西之后,再奇袭临西!” 赵叡毫不犹豫地道。 许攸沉吟道:“若是他们在临西设伏呢?” “这个.......” 赵叡挠挠头,如果敌人在临西设伏,这又该怎么办? 许攸调转马头道:“走,回去。” “现在就回去吗?” “嗯,要向明公禀报,我怀疑这里面有陷阱。” 许攸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出来没有带大队伍,就只有数百骑兵小队,轻装简行,先一步侦查而已。 第二日,回了界桥,许攸找到袁绍禀报情况。 袁军营寨内。 袁绍听到了许攸的回禀,皱起眉头道:“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 许攸说道:“如果本初想要劫粮的话,我只能袭击刘备军的运粮车队,可能跟之前一样,造成数万石乃至十多万石的损失,但如果想将这百万石粮草全部焚毁,攸难以做到。” 袁绍愤怒地拍着桌子道:“那我要你做什么?刘备把粮草放在临西,你就进攻临西嘛,这还要我教你吗?” 许攸一愣,脸色顿时冷下来,迟疑片刻,又说道:“刘备不蠢,一定会在临西布置重兵,如果强行攻打临西,恐怕会被伏兵埋伏。” 郭图在一旁阴恻恻地道:“那临西我听说只不过是一个木制营盘而已,我们有骑兵,还有火箭,来去如风,刘备军能拿我们怎么样?鱼膏油脂泼上去,把整个营寨点燃,就不信不能把粮草烧光!” “本初,没那么简单的,刘备一定会.......” 许攸还想说点什么。 袁绍冷哼道:“不用说了,此事就交给他人去办,许攸你也不用领军了,公则,你为督军。” 郭图大喜道:“多谢明公。” “本初!” 许攸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发小居然做得这么绝。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为他出谋划策,包括夺取冀州之事,下慢性毒药将王芬毒死,亦是他一手包办,没想到鸟尽弓藏,袁绍会如此待他。 然而袁绍却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下达了命令之后,冷哼一声,拂袖扭头就走,留下一干谋士大眼瞪小眼。 郭图重新执掌兵权,得意洋洋,假惺惺地道:“子远莫生明公之气,明公也是怕子远操劳过度,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子远不再领兵,正要多休息休息才行。” 一番作派,把许攸气得够呛,也没心思想别的,同样扭头就走,出了营帐,只觉得头顶冒火,七窍生烟,森然的目光里充满了怒意。 袁本初! 我把你当情同手足的兄弟,你就这样对我! 终有一日,我要你加倍奉还!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连环击与火起 从上午食时末刻开始,一直到下午黄昏初时,臧霸就一直在赶路。 青州军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清渊、馆陶二地的县令几乎没有犹豫,见到城外大军,直接开了城门献上了官印。 不投降也没办法,一者袁绍在清河以东没有留下守军,城池内除了一些县衙的差役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 二来如今袁绍在冀州不得人心,满城百姓听闻刘使君大军前来,纷纷呼喊着归附,又有军情司潜伏在其中挑起民意,如果县令不开城门,怕是很快要被满城百姓打死。 所以即便还有忠心于袁氏的官员,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只能把城门打开,放臧霸的青州军进城。 从界桥一路赶往馆陶中间有四五十公里,还在清渊停留了一个时辰,所以拿下馆陶之后,天色就已经黑了,臧霸带了一些军官进城与县令交谈了一番,吃了晚饭,休整一日,第二天继续出发。 很快,元城也被拿下,紧接着就是魏县。魏县居然还有一部分冀州军守军,但数量不是很多,围攻两日之后,摄于城池将破的压力,守军最终选择开城门投降,祈求宽恕。 如此一来,清河以东大部分地盘就全都落在了青州军手里。臧霸这边只带了本部一万多人马,但是黄忠太史慈的水军却沿黄河北上,已经抵达繁阳阴安。 同时洛阳军也浩浩荡荡出发,兵分两路,一路是赵云部,自荡阴取内黄,据黎阳,与黄忠太史慈等部于繁阳阴安一带汇合。 第二路则是关羽部,亲率大军北上安阳,又令徐晃自林虑谷洹水上游渡河,进逼九侯城及武城。 三路包围魏郡,再加上北面鲜于辅的队伍,整个冀州已是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袁绍也是连忙向中部鲜卑,休屠各部的盟友请求援助。冀州北部一时间浩荡如烟,乌桓鲜卑匈奴各部相互倾轧,再加上幽州汉族征伐,河间中山国常山国等地一片战火。 而在冀州烽火狼烟之时,经过数日侦查,广川的冀州骑兵也准备倾巢而动,袁军得知消息,百万石粮已经悉数运送到位,就在这两日刘备已经派出士兵前往接应。 整齐轰鸣的铁骑如同洪流一般南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当盘旋的暮鸦开始归林,西方绚烂的火烧云渐渐变成灰色,世界开始陷入黑暗之中。 郭图看了眼东方天空升起的一轮皎洁的银盘,此时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天色还未完全黑,能见度看得很远,站在一处小山包上,可以看到数里之外,苍凉的平原之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营盘。 那营盘占地得有数千亩地,来来往往的马车不断从营盘中进进出出,周围岗哨无数,戒备极为森严,夜幕降临,在营地当中高高升起的圆顶粮仓于夜色之中清晰可见。 汉人建造粮仓并不是建造一个很大的房子,然后把粮草往里面堆就完事。而是会建造一个个圆筒一样的小仓储,用夯土砌成,上面用稻草覆盖。倒粮的时候会把圆筒上方的稻草取下来,往里面倾倒,取粮的时候则从圆筒侧翼的小门接粮。 一个粮仓能够存储的粮草有数吨之多,一百万石粮草堆积如山,换算成汉斤为1.2亿斤,东汉一斤是223克左右,差不多是两万多吨将近三万吨的重量,光要修建的仓储,就要四五千个。密密麻麻的粮仓摆满了整个营地。 郭图细心观察了许久,临西粮仓非常大,来回纵长连绵数里,守军虽多,但总有突破口。如果能够趁着夜色掩护,快速靠近到西侧营门口,就能够在敌人未防备之前,冲进粮仓里面,四处扔火把与燃油。 粮仓本来就是易燃之地,且仓顶多覆有稻草,一旦被点燃,火势会迅速蔓延,附近又没有什么河流,且河流打水也必然来不及,今日又有春风,火借风势,很快会将整个营地付之一炬。 “监军。” 骑将赵叡凑了过来,出声问道:“我们何时动手?” 郭图沉声道:“不急,等夜黑风高之时。” 赵叡又问道:“往哪里动?” “西门。” “西门?” “不错。” 郭图点点头:“东门因为在运粮,守卫最多,不易冲进去。西门对着界桥方向,刘备已经在往这边派兵过来,离得最近,守备必然最松懈。” “原来如此,监军高见。” 赵叡伸出大拇指,他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兵法韬略,所以最佩服的就是这些读书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暮霭沉沉,无尽的夜幕彻底覆盖了整个世界。 在营寨南面的一片丛林当中,张飞田丰便在此地等待。 “他NN的,等了两天了。” 张飞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挠了挠因为被蚊子咬得全是包的毛茸茸手臂,抱怨道:“军师,还得等多久呀。” 田丰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摸了摸下颌三寸长的山羊须,清瘦的脸颊上保持着不变的神情,平静地说道:“不要着急,翼德,过于急躁是成不了大事的。” “军师说得轻巧,我和将士们都喂了两天蚊子了,再不行动,大家都得被蚊子咬死。” 张飞嘴上笑嘻嘻,心里MMP。 要是换了个普通士卒跟他这么说话,一顿鞭子早就抽过去了。奈何田丰是士大夫,张飞最敬重士大夫,也就没办法说什么。 “不急,不急。” 田丰缓缓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敌人应该也就是在今日或者明日动手,明公的大军后日就会抵达,粮草一旦被明公大军接下,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顶多就是这两日。” “那就好,那就好。” 张飞勉强把自己急躁的内心安顿下来,虽然浑身瘙痒难耐,酒喝不得,士卒打不得,又不能和田丰对骂,实在受不了,但现在也无可奈何,拿着丈八蛇矛找了根大树在那戳着,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正等得无聊,远处忽然传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营寨东门顷刻间响起了锐利的尖哨,一声“敌袭”长啸划破夜空,将这一片寂静的夜晚打破,让人骤然清醒。 张飞精神一振,急匆匆摸向自己的马匹乌云追雪,嘴里嘟囔囔着:“来了来了,弟兄们准备上马作战,今日老子要杀个痛快。” “翼德不忙!” 田丰连忙叫住了他。 张飞此时正准备爬上马背,身后丛林当中藏的数千骑兵得了命令,纷纷翻身上马,动作并不整齐,显得林林散散,没有统一章法。 几千人可不是个小数目,林木又遮蔽起来,大家都是以小队划分分散藏在林子里,命令需要不断地传达和呼喊才能下去,最前面的人上马,最后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前方已经在准备作战。 被田丰一阻止,张飞就没有上得了马去,回过头对田丰问道:“军师,又怎么了?敌人都打过来了,你怎么还不急啊?” 田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张飞稍安勿躁,说道:“翼德久住幽燕之地,相比对马匹十分熟悉。” “那是当然。” 张飞得意地道:“我家中乃涿郡豪强,不缺钱财,我父从小就给我买了一匹小马驹,我自幼就长在马背之上,骑术无比精湛。” 曾经刘关张陈四兄弟赛马,刘备第一,张飞第二,关羽第三,陈暮第四。 其实四兄弟当中骑术最差的是关羽,只是陈暮情商高了些,在那次比赛当中让一让关羽,这才没有让自己的二哥出丑。 刘备拿第一很正常,他早年是游侠儿,跟着苏双和张世平做过贩马生意,也跟边关少数民族打过交道,一身骑马的本事,可以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双腿夹着马腹,然后弯弓搭箭。 而张飞能拿第二,则是因为他出身于幽燕边关,且家中富裕,不缺马匹,从小长在马背上,虽然不像刘备那样因为常年在外奔波游而历积累了精湛的马术,但也比家贫买不起马,且不是在边关家庭出身的陈暮关羽强得太多。 因此田丰询问张飞对马匹是否有足够了解的时候,他才会显得那么自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暮之所以骑术比关羽强,是因为他过于惜命,所以有了马匹之后,每日刻苦训练,哪怕后来去了洛阳,亦时时刻刻在郊外骑马,保持精湛的骑术,就是为了将来逃命的时候不被人追上....... “既然翼德对马匹十分熟悉,那翼德觉得,外面的动静,有多少匹马呢?” 田丰问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多少匹马?” 张飞一愣,然后脸色马上凝重起来,竖起耳朵倾听。 就听到粮仓外围铁蹄雷动,但势头却总感觉不是那么猛烈,离那种数千匹马一起奔腾的壮观景象差那么点意思。 田丰沉吟道:“相信你也听出来了,我对马匹不是很了解,但我却因为常年与翼德在一起共事,多见我们骑兵七八千人一起出动的景象,那山崩地裂的感觉,让我铭记于心。袁军虽然骑兵全军覆没,再次重建的骑军数量远不如我们,但绝不会这么少,此间必有诈。” “这么一想,确实不像很多马匹。感觉不过千匹,甚至数百匹马都有可能。” 张飞点点头,之前被战事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之后,结合田丰的分析,再加上自己的专业,很快判断出敌人骑兵的数量。 五千匹马和四千匹马奔腾时闹出的动静可能相差不大,但四千匹马和几百匹马闹出来的动静,绝对天差地远。 郭图确实没有派出所有骑兵,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出动八百骑兵先佯攻东门,在吸引敌人注意力之后,主力再从西门闯入,四处纵火,最后再从北门或者南门出去,也算是一个典型的声东击西策略。 这个计谋并不是荀攸首创的,早在西汉时期淮南王刘安做的兵书《淮南子·兵略训》里就有记载,虽然刘安这人造反不行,但兵书写得还是有点东西,此计被后人多有沿用。 在察觉到敌人可能用声东击西之计后,田丰便立即制止了张飞的鲁莽,现在已经确定敌人只是用少量骑兵骚扰东门,因此他便说道:“我猜测敌人必然只是对东门佯攻,主力必是在西门,翼德稍安勿躁,我们在南门等待即可。” “放他们进临西仓储吗?” 张飞纳闷。 即便猜到敌人主要进攻点在西门,难道不应该去西门堵截? 田丰摇摇头:“我们要打的是歼灭战,如果不放他们进去,冀州骑兵在平原上来去如风,想要拦截他们太难,必须把他们困在仓储之中。” “可是粮食......” 张飞瞪大了眼睛,把敌人困在仓储里,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然而田丰大笑道:“翼德不会觉得,这里面真的有百万石粮草吧?这是子归设的李代桃僵之计,那些粮草里全是方便引燃的稻草和一部分石头,让他们烧便是了。” 张飞大惊道:“可是我听说前线已经缺粮,如果不运粮草的话,那大哥那边?” “贝丘!” 田丰嘴里吐了两个字:“翼德不要忘记,子归又设了狡兔三窟之计,甘陵的存粮只是三分之一而已,还有一部分粮草在贝丘以及东赵、下堡、尖冢等乡,临西这边,其实就是个空壳,将袁绍骑兵全歼的诱饵罢了。” 张飞只觉得醍醐灌顶,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四弟,这计策还真是毒辣,只要袁军的骑兵彻底覆灭,那我们的骑兵,就可以随意纵横他们的腹地了。” “正是。” 田丰点点头:“有了马鞍之后,骑兵的重要性逐渐日升,未来很多时候,都将变成骑兵的战场。袁军骑兵一灭,再加上如今洛阳也组建起了骑兵,上万骑兵纵横在袁绍腹地,打击他的粮道,此战,想要取胜,就更添三分!” 二人正说着,临西营地西门果然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这一次的动静比上次要多数倍,仿佛地摧山崩,浩浩荡荡地向着营寨袭来。 西门的看守人数本来就不多,面对此情此景,根本没有防守的意思,纷纷作鸟兽散。 冀州骑兵顿时如入无人之境,杀入了营寨内。 片刻功夫。 大火,升起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请君入瓮 火焰最开始是从临西粮仓西门方向燃起来,然后迅速开始向四周蔓延。 郭图亲自领军,冲进了临西粮仓内部。 就看到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左右两侧,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粮仓,像一颗颗高两丈,直径四五丈的雪曼将军树一样耸立。 “放火!” 郭图见到这些粮仓,眼眸中露出欣喜的神色,没有想到这次行动居然如此顺利,西门的防守果然松懈,轻易就杀了进来。 身后大队骑兵立即取出火把,用火镰将火把引燃,然后往周围的粮仓上方的稻草堆去丢。 无数火把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抛物线弧度,落在了稻草堆里,随着这些易燃物被点燃,顷刻间火焰升腾而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如繁星点缀,照亮了夜空。 在没有防火材料的古代,粮仓防火一直是一个老大难题。顶部放置稻草有两个用处,一个是方便掀开往里面倒存粮,另外一个则是雨天用来防水防潮。 可一旦遇到一点明火,就好像往汽油桶里丢了一根燃烧的烟头一样,造成的后果完全是灾难性,火势一起,瞬间天地变色。 几乎是冀州骑兵们才把火把往四周的粮仓顶部投掷没多久,周围上百个粮仓很快燃烧起来,火焰连成堆,原本驻扎在粮仓当中的青州军顿时作鸟兽散,连绵的大火烧起来,人力在火灾面前渺小得像是一根草一样脆弱。 “继续,继续!” 骑将赵叡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对着东侧还没有被点燃的粮仓喊道:“来几队人,把那边给我点了。” 立即就有两队骑兵奔腾着从粮仓间穿过去,往东侧的粮仓不断扔出火把。 他们自己也不想被烧死,所以扔完就走,往更深处跑,临西粮仓占地数千亩,马匹来回跑一圈需要七八分钟的时间,且其中粮仓密密麻麻,仿佛迷宫森林一样,若是夜晚看不清道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其中。 好在火焰已经烧起来,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在分散迅速把西侧主要的一些粮仓地点全部点燃之后,郭图率领着七八百骑兵已经冲到了粮仓中央的校场,分别能看到东南西北四门。 校场比较空旷,别说塞几百骑兵,上万骑兵都能放得下。西门方向已经熊熊烈焰升天而起,东侧方向也已经燃烧了起来,大火漫天,浓烟遮蔽夜空。 郭图四下查看之后,指着北面说道:“刘军粮仓营寨西门附近已经被全部点燃,东门也在燃烧,用不了多久,整个粮仓就会被烧为平地,吹响号角,我们从北门突围而出,听到了没有。” “唯!” 将士们高喊。 骑将蒋奇让传令兵取出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 高昂的号角声传遍了四野,分散出去的骑兵开始往校场中央集合。 所有人都是满头大汗,不断喘着粗气。 虽然他们是骑在马上四处纵火,但火焰燃烧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离得热浪数丈之外,就能感受到恐怖的烈焰袭来,仿佛要将人蒸发。 很快三千多骑兵就汇聚于此,在郭图的指引之下,开始往北面的营寨门口冲去。 然而让郭图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是大火的蔓延速度真的有那么快,还是哪个粗心的小队在北门方向纵了一把火。 当他们极大北面营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营寨门口此时同样是滔天烈焰,可怕的烈火将整个北门全部吞噬,最重要的出口营门附近,更是化为一片火海,根本无法通行。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吗?北门留作出口,谁干的?” 郭图勃然大怒。 按照计划,从西门杀入之后,再从北门出来,与东门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那部分骑兵汇合之后,就立即撤离。 他们的任务是把火点起来,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还是人为纵火。 在这样一个春夏交替的时节,杂草遍地,整个营地又满是稻草,随随便便一把火,就能够将整个临西粮仓覆灭,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太卖力。 现在他们已经点燃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地方,临西粮仓西门附近大部分区域都已经着火,火借风势之下,已经在向东门蔓延。 结果就在这样一个关口,北门忽然也起了大火,将营寨门口封堵起来,断了他们去路,怎么能不让郭图暴怒。 赵叡连忙劝道:“监军,大门已经堵死,出不去,现在不是问责之时,还是另寻出路吧。” “走!” 郭图一甩手,扭头往校场方向去。 在往校场方向去的时候,郭图不断左右观察,焦急的脸上汗如雨下,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首先是北门为什么会忽然起火呢? 临西的粮仓呈现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又有点像椭圆形,东南西北各个对角皆有望楼,校场位于中央地区,两条道路相交为一个十字,分别对应四个大门。 其中十子的左上角,右上角,左下角,右下角区域就是各个粮仓的储备区,西侧两边都已经点燃,东侧也已经点燃了一部分。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他们必须靠着东侧一方走,因为西侧道路边上火焰已经逐渐升腾起来。 问题是经过那么久的时间燃烧,火势才蔓延到这里,北门按理来说,绝对不可能有人去纵火,他们到之前,除了营门口之外,其它地方都是没有起火的,偏偏他们才赶到,火势就烧到了门口,这太奇怪了。 其次是周围过于安静。 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没有不断发出呐喊,更没有不断来回跑动的人影。 青州军就仿佛在发现有敌人来了之后,就立即扔下整个粮仓四散而逃,除了最开始在营门口看到的守军以外,其他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令人不能理解。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图现在的脑子感觉是一团浆糊,感觉自己像是深陷于一团迷雾当中,前面的道路除了漫天的火海以外,就是深不见底的黑雾。又仿佛天空有一张大网将他网住,令他逃不脱,走不掉。 可他不管怎么回过头去看,都看不穿这迷雾背后有什么,也找不到这张网是谁撒出来的,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样。 “前面有出口。” 就在这时,身边人的大喊将郭图惊醒过来。 郭图再凝神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跑过了校场,本能地朝着还没有被大火点燃的南门逃去。 “前面就是出口,大家快!” 见到此情此景,郭图精神一振,呼喊了一声,冲在了队伍最前面。 身后是三千多骑兵排列成一字长蛇阵向着前头狂奔,奔腾如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南面的营门口已经越来越近,就在咫尺之间。 但当夜幕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时,再一看,在滔天烈焰与星光璀璨当中,一铁塔般的擎天巨汉,不知道何时已经占据了营门口,他手上拿着丈八蛇矛,胯下是一匹漆黑宝马,身后乌压压全是骑兵。 田丰选择是让骑兵对骑兵,将冀州骑兵堵在营寨门口。 临西仓库最开始的建设目的本身就是用于存储粮草,并非是修一个光秃秃的空壳来当一个纯粹的诱饵,所以修建的规格也是粮仓以及军营合二为一的标准。 整个营地除了粮仓以外,还有兵营、校场、武器库、辎重库等地,并非完完全全地全是放粮食的地方。 由于中央校场的存在,即便是把冀州骑兵全部引入营地,四面放火,也不可能把他们烧死。中央校场实在是太空旷了,比后世一个学校操场还有大两三倍,冀州骑兵只要躲在校场里,完全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只要他们等个一两天,营寨内可以燃烧的东西全部烧尽,冀州骑兵在灰烬当中选择逃跑,哪怕同样是骑兵,青州骑兵也不一定能够追上,双方的速度相对持平,很难将袁军全部歼灭。 所以田丰的策略就是围三阙一,袁军自己把西门位置全部烧毁,那边的火势最大。田丰就让守军把东门和北门也点燃,自己烧自己,断的却是冀州骑兵的退路。 如今东西北三门全部着火,郭图想要逃跑,只能选择南门。 可他却不知道,张飞的青州骑兵大队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便是这个道理。 除了骑兵以外,外围还布置了大量弓弩手。 冀州骑兵已经不多了,在如今马镫时代,骑兵的重要性日益上升,只要把冀州骑兵歼灭掉,那么青州骑兵和三河骑兵,将直接成为纵横战场的最强兵种,整个冀州腹地,都将被马蹄踏破! “敌人伏兵!” 蒋奇发出尖锐的呐喊,高昂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三面皆被大火包围,唯死战方能有生路!” 说罢手里的速度却不慢,一边挥舞着马槊,一边策马向着营门口杀去。 他的身后连串的冀州骑兵如洪流般跟从冲阵。 到了这个关口,谁都知道如果把原本驰骋的速度停下来,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还不如放手一搏,拼死杀出一条生路。 然而郭图却勒转马头,钻进了旁边的粮仓林当中,他的脸色惶恐不已,嘴中喃喃自语道:“这是个陷阱,这是个陷阱,我早就该想到的,可恶,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一定要逃出去!” “杀!” 张飞手持丈八蛇矛,策动马匹,冲在了队伍最前面。 后方的青州骑兵,同样爆发出激烈的怒吼,这一战是双方骑兵之间的对垒,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不能把冀州骑兵全歼,又如何奠定青州骑兵的威名? 很快,两方人马在狭小的营寨道路上相撞,顷刻间人仰马翻,双方最前面的那几十人瞬间碰撞在一起,马声嘶鸣,将士们纷纷发出惨叫,或是跌落下马,或是高高飞起,运气好的被抛到了远处,运气不好落在原地,被后面的马蹄活活踩死。 乌云追雪就如同一条狡猾的泥鳅一样在马群当中穿梭,没有与任何人相撞,张飞手中丈八蛇矛灵活转动,如风扇狂舞,拍落几人后,又当头一矛戳在了一名敌人骑兵身上,将他直接捅了个对穿,然后挑飞甩出去。 砰! 那人被他砸在了旁边的夯土粮仓壁上,黄土修葺的粮仓其实并不算特别结实,拿个大铁锤砸几下往往就能砸穿,但拿矛挑飞人的力道又如何与铁锤相比? 可是让人愕然的是,被张飞挑飞的那人砸在土墙之上,直接把墙壁个砸碎,里面的稻草和石块全都倾泻了出来。 乱糟糟的战场倒是没有人去关注这些,本身天色太暗,哪怕周围火光冲天,视野依旧不太好。 赵叡与蒋奇眼见源源不断的青州骑兵涌入,敌人的数量不断增多,已经把他们逼得步步后退,根本冲不出去,便呼喝一声,让后面的士兵转道往校场方向去。 他们本想把敌人引到校场,校场地形大,绕着跑两圈,也许能找到逃出去的间隙。 然而回头一瞧,通天的火光已经传来。 原来西门的大火迅速蔓延,火借风势,已经蔓延至南门,将他们的后路截断。 在这个关口,青州骑兵反倒不急了,张飞呼喝一声,骑兵们纷纷开始往后撤退,奔驰的铁蹄溅起泥土灰尘,再加上火焰气浪翻滚的灰烬,将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一片。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双方交战其实规模并不大,因为道路狭窄,最前头交锋的只有那么几十个人,一阵纠缠之后,匆匆忙忙互相丢下百来具尸体。 赵叡蒋奇汗如雨下,火焰已经越来越近,但营门口却被堵住根本出不去,如果不想死的话,除了投降外,就只能舍命一搏。 “怎么办?” 蒋奇扭头问赵叡。 赵叡喊道:“冲过去试试。” “走!” 蒋奇也不废话,不到绝境,谁也不想投降,家小还在邺城呢。 二人再次鼓动着士兵们开始往前冲。 才刚到营门口,铺天盖地的箭雨就洒落下来,将最前面的百来骑兵射成了马蜂窝。 后面的人就直接拉了缰绳不敢再继续冲锋,一个个停在原地大口喘息。 “投降免死!” 张飞手持长矛高喊,乌云追雪在营寨外围跳来跳去,仿佛随时要发起下一轮冲锋。 后面的火势越来越近,燃烧了一夜,东方的天色都开始泛鱼肚白。 再坚持下去,必死无疑。 蒋奇和赵叡最后一次对视,达成共识,长叹道:“投降!” 第二百一十五章 青州的好兄弟 当第二日清晨的天空翻起鱼肚白的时候,从青州军在临西粮仓往东五六里外的一处营地,十多匹快马组成的信使就离开了临西营地,往西方奔驰而去。 大火还在熊熊燃烧,平原上的荒野都被点燃,火焰向着四周蔓延,大有吞噬一切的势头。 好在田丰早有准备,在外围挖建了隔离带和壕沟,不至于让大火继续向外扩散。同时在粮仓外围保留了一处营盘,不至于让士兵们流落荒野。 身后的大火还在冲天燃烧,灰烬四散,浓烟在十多公里外都能清晰可见,仿佛连绵数里的乌云,将整个天空给遮蔽。 朝阳初升,天地间恢复光明。信使们哒哒的马蹄声奔跑在官道上,如迅雷一样风驰电掣。 在距离临西约四公里外的一处坡坳下,浑身脏兮兮像是乞丐一般狼狈的郭图此时正趴在矮坡当中,侧耳倾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他此刻灰头土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在虽然身为士人,但却不像陈暮那般手无缚鸡之力,曾经学过击剑,在踩着马背从栅栏上翻越出临西粮仓之后,逃亡了半个多时辰,至少没有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只是现在郭图的处境也不算太好,他身处的地方可是刘备军所在的后方,冀州骑兵之所以敢来偷袭,是因为大平原上骑兵来去如风,即便青州有骑兵,双方都是骑马,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如今马匹没办法翻越出栅栏,现在估计都已经被烤熟了,靠着两条双腿,要走上百公里,先北上东武城,再绕道广川,然后南下广宗,铁打的腿都走不了啊。 何况一路上连口饭都没得吃,这该如何是好? “青州军没有发动人马在附近大规模搜寻,估计是以为我已经葬身进了火海,想来也不会再为我发下海捕。但临西北面还有数个村庄,这些地方必然都已经被刘备控制,我必须离开有人烟的地方。” 郭图从坡下爬出来,先是看了眼已经远去的信使背影,然后又咬牙切齿般瞅了眼远处依旧冒着火光的临西粮仓,右手死死抓着腰间的宝剑,在心里思索。 他之所以往西走是因为临西北面就有一个乡亭,周围有数个乡村,如果从乡村里招摇过市,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现在大半的清河国都已经落入了青州军的手里,各个乡亭也都有青州军的岗哨守卫,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侦查好了,临西北面的几个乡亭青州军就驻扎了一些岗哨,要想逃出去,就只能走荒郊野岭。 但一个人走荒郊野岭,又处于敌人环伺当中,如何能逃出去?吃没得吃,赶路都有可能被人抓起来,而且从北面回广宗实在是太远了,要多绕二百里,最近的道路,自然是从界桥方向,只是那边就更加危险,所以郭图十分犹豫。 “从界桥回广宗是最近的,此地离界桥不过三四十里,现在走,午后就能走到,难的是如何才能过河。我记得在界桥南面有一个渡口,如果从那里过去的话,应该有机会。” 郭图快速在脑中思索,最终下定决心,不走北面回广川,而是直接走界桥。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敌人以为他已经葬身火海,那干脆就从界桥过去,敌人一定想不到。 想到这里,郭图也是立即付诸行动,从坡下爬出来,往官道南面去,他打算从临西南面往西去到界桥以南,这些地方也有很多乡亭,如东赵、下堡、尖冢等乡就在临西以南,但路途毕竟不遥远。 因为临西到界桥距离大概是二十多公里,他已经走了四五公里了,作为常年在外奔波的古人,郭图的体魄可不像后世常年坐办公室或者躺在家里当死宅的年轻人那么差,即便是以每小时3公里的散步速度,六个小时也能走到界桥了。 否则如果他选择从北面的广川回广宗,光回广川就得走一百多公里,要人老命。 从临西逃出来之后,郭图在荒野上又走了约一个多小时,他在一处河边清洗了一下身体,把身上捯饬干净,稍微打扮一下,恢复成普通文士模样,等到日上三竿,继续赶路,却是已经到了东赵乡的位置。 前方出现了大片桑田、竹林以及村庄,一列列青州士兵从道路上过去,道路上不仅有士兵,还有村人,过路的商贩,单衣布履的儒生,还有一些身材魁梧的壮汉。 这些很多都带着刀剑,有人在往界桥方向去,有人则往别的地方去,清河本来就是一个大郡国,人口达四五十万之众,此地又处于交通发达地带,西临魏郡巨鹿郡,南面就是兖州东郡,东面则是青州平原,北面则是安平,因此往来百姓众多。 青州军并不禁止百姓在周围活动,也不会驱赶周围的乡亭百姓,顶多就是在乡亭里驻军,平日里大家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甚至还有不少地方百姓想要找到青州军去投军,所以会有那么多壮汉往青州军军营走。 郭图倒是知道,他们曾经派了不少间谍潜伏在各个乡亭里侦查,鲜少有人暴露,就是因为青州军对于地区把控不是那么严格,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所以这里的控制应该还是不会太严才对。 想到这里,郭图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官道之上,装作一名四处游学的中年儒生,挺直了腰板,堂而皇之地走到大路上,大摇大摆地往前方东赵乡的集市亭镇方向而去。 一队青州士兵迎面而来,郭图强装镇定,缓缓从他们身边经过。那对青州士兵也只是扫了他一眼,连上来问话的意思都没有。 “呼!” 等到过去之后,郭图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跟情报一样,青州军对各处乡亭几乎不怎么管控。 想到这里,他就继续往前走,到了集市,他准备弄点吃的,然后看能不能把自己腰间的剑,或者腰上悬的一块玉佩出手卖掉,换一些钱,再到清河渡口过河回广宗。 虽然他也知道东赵可能潜伏有冀州军的间谍,他们应该也有渠道回去。但问题是之前关于间谍方面的事情并不是他在管,所以怎么联系这些间谍,如何找到他们,就是一个老大难题,总不能跑到街上到处去喊吧。 所以郭图明白,现在也只能靠自己了。 集市上人不少,汉代一个郡国的人数不等,但清河国在和帝时期就有八十万人口,最近这些年,经历过黄巾之乱,再加上刘备曾经迁移过一些清河国的世家百姓往青州,导致人口下滑,还留着四五十万人,而它的县城却只有七个。 平均下来,几乎每个县都有七万多人,之前说过,汉代一座县城想容纳上万人是不可能的,城镇里面的居民很少,大概只有几千到万人之间,大部分的人口都散落在乡间,以乡亭集镇为单位居住。 东赵属于甘陵治下的一处乡亭,有大量庄园村镇,加上附近的一个乡,此地常住人口上万,今日又恰好赶集,集市上来来往往人数众多,郭图混在其中,如鱼得水。 但此时他却不知道,几乎是他刚走进亭镇的时候,就有不少眼睛已经盯在他身上,对于这个陌生的外乡人,潜伏其中的人很快就将他发现。 军情司的侦查渗入能力比之冀州间谍强了何止百倍? 东赵、下堡、尖冢等乡是陈暮构建的几处粮仓之地,附近早就洒下了大量的军情司探子秘密监视,冀州那些间谍过来搜集情报的时候,当地或是被秘密发展为线人的本地人,或是早就潜伏进来的探子全都把他们查了出来。 只是要一直利用这些间谍给假消息送到袁绍那边,所以陈暮并没有打草惊蛇,可笑的是冀州那些间谍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却不知道,在一个熟人社会当中,外地人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耀眼。 此时陈暮刚好在东赵南面的下堡乡粮仓一带处理事情,因为临西粮仓是一招诱饵,里面的粮食都是稻草和石头,所以要往前线运粮,就必须从另外的几座粮仓临时抽调过来。 陈暮便恰好在下堡乡的粮仓处检查粮草出仓的事情,顺便四处巡视一番,找一找新的粮仓建设地,因为荀彧那边,下一批新粮马上就要运到了。 青州不缺粮,缺的是存粮的地方。 对于陈暮这只狡猾的兔子来说,狡兔三窟?笑话,没有十个窟,也敢发动几十万人规模的大战? “司命,我们的探子在东赵乡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东赵粮仓的隔间内,陈暮正在查阅账簿,一名军情司的节从自外面走进来向他汇报。 “什么人?” 陈暮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在他身边还有几个年轻人,听到有消息,纷纷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节从。 这几个人就是诸葛亮、孔俭、姚博、黄琦,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他们从十四岁进入泰山学宫,到现在已经读满了四年,虽然未成年,但按照惯例,毕业之后,优秀毕业生可以进入青州内政厅工作。 只是陈暮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到诸葛亮他们这一届毕业的时候,就把诸葛亮带到自己身边培养,孔俭姚博黄琦等人见诸葛亮被录取,于是纷纷向他写信祈求。毕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一届最优秀的人才,因而陈暮也没有拒绝,将他们全都调到自己身边充当佐吏。 那节从见陈暮好像没有要让那几个年轻的佐吏回避的意思,想了想便说道:“回司命,是一个中年文士,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外乡人来东赵,所以被我们的探子记下。此人的样貌已经被简单画下来,请司命过目。” 说罢节从拿过一张大纸递上。 陈暮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郭图。” “郭图?” 诸葛亮几人对视一眼,这可是一条大鱼。 陈暮之所以认识郭图,是因为郭图原本是颍川太守阴修的部下,后来韩馥当巨鹿太守的时候,把同乡郭图和辛评叫了过去。 那个时候王芬还没有作死,所以在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王芬派韩馥当作冀州代表前往,结果韩馥折损了潘凤,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陈暮就见到郭图辛评等人跟在韩馥身边。 历史虽然因为陈暮的出现而被改得面目全非,可唯一不变的是王芬死后,韩馥没有能力上位,袁绍夺取了冀州牧,郭图辛评这些人也是果断抛弃韩馥,投奔袁绍。 现在郭图居然出现在东赵乡,真是有趣。 陈暮想起了今天上午军情司送过来的临西大火,已经把冀州骑兵覆灭的消息,便笑着说道:“想来应该是郭图独自逃跑了,跑到了东赵乡,想要途径下堡,尖冢乡等地,到圭平乡的清河渡口过河,这人胆子倒也大,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厉害。” 黄琦就笑道:“师君,既然袁绍的重要谋士自己送上门来,那赶紧把他抓起来吧。如果能抓到此人,袁绍军中的详细布置,就全都了如指掌了。到那个时候,击败袁绍必然轻而易举。” 陈暮摇摇头道:“袁绍军中的布置不需要抓他我就已经了如指掌,没必要这么麻烦,传令下去,不要管他,放他过河。且让军队大摇大摆地往前线运粮,不要走小路了,这次走大路。要大张旗鼓一点,故意让那些冀州探子和郭图看见也无妨。” 姚博惊诧道:“师君,这不是让那些冀州探子和郭图看到我军情报吗?而且还故意放他过河?” “师君应该有他的用意。” 诸葛亮想了想,说道:“要么此人是师君的内应,要么此人可以坏袁绍大事,如果他能够帮袁绍的话,师君就不会放他了。” “聪明。” 陈暮笑眯眯地道:“这个郭图,不是我的内应,胜似我的内应呀。” “哦?师君这是为何?” 就连一直话比较少的孔俭都流露出了兴趣。 “郭图此人心胸狭窄,又不敢承担责任。此次焚毁我军粮草大败,他必然不敢向袁绍把真实情况说明,而只会说阴袭临西大获成功,只是没有想到我们布置了大量骑兵,让他损失惨重。” 陈暮淡淡地说道:“到时候或许会将责任推诿给将领蒋奇、赵叡等,再带回我军在东赵等地还有粮仓的消息,以将功折罪。” “到时候师君再来一次埋伏?” 诸葛亮福如心至。 “正是。” 陈暮满是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自己这个学生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郭图。 可真是我青州的好兄弟呀。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两种内鬼 郭图在集市卖掉了自己的玉佩,想来想去,佩剑还是不能卖,这一路上虽然离界桥不远,但必要的安全措施还是要有,没有了武器,随便几个农夫就能把他抓起来。 这个年代可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年代,一个人孤身上路,遇到的危险实在太多。 那些出门游历的学子或者南来北往经商的商贩如果没有一点本事傍身,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要么被盘踞在各个交通要道或者深山老林的劫匪杀死,要么被那些“民风淳朴”的当地人觊觎财物,神不知鬼不觉让你消失。 作为颍川阳翟郭氏子,郭图与郭嘉并不算太熟悉,大家只是同族关系,不是近亲。但阳翟郭氏本身就不是什么寒门,而是汉代律法世家,乃是高门大户,郭氏子弟多有外出游学的经历。 郭图太清楚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如果没有防人之心,那么离死应该也已经不远了。 在集市当中吃了东西,补充了一些水和食物之后,他就重新出发,按照当地人指引的方向,顺着乡道往下堡乡西侧的尖冢乡而去。 不过就在他带上需要的物资,背起行囊一路前行的时候,前方道路上忽然又出现一支军队。 并非普通驻扎在乡亭巡视的军队,青州军虽然在各个乡亭都有岗哨驻军,但还没夸张到放上千人的地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旗帜遮天蔽日,踩在夯土地面发出整齐的脚步声。 最前头的两人骑着马匹,应该是将领,穿着亮晃晃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璀璨的光,手里的大刀下垂,雪白色的刀面像是能当镜子,映照出郭图的脸。 郭图认识这些武器装备,这是目前大汉最有名的青州镔铁。 所谓的镔铁,就是钢铁,炒钢法虽然在当时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但以汉代的冶金水平,钢铁产量依旧低得可怜,只有极为高明的工匠通过炒钢法千锤百炼,才能锻造出一把镔铁武器,如刘关张手里的三神器。 因此即便是以冀州的财力,也只有少数将领能够穿得起钢甲,且质量还远不如青州钢甲。 而让郭图感觉到窒息的是,除了那名将领以外,后面的一列列普通士兵的身上,也都是穿着银白色的小札甲,虽然不像陷阵军和玄甲重骑那样全身重甲,仅仅只是保护胸口的小札甲而已。 但青州的财力以及钢材产量还是让郭图感觉到恐惧,因为在大家还是广泛使用生铁以及熟铁的时候,青州已经量产了钢铁。 哪怕质量其实跟后世工业生产出来的钢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土法炼钢在此时也已经是划时代的技术,对于冀州与青州之间的武器装备差异,可以说是落后了一个时代。 与这样一支军队作战,难怪明公会连战连败。 郭图在心里唉叹。 其实他也知道最早的时候,青州军只是装备了一部分镔铁武器装备,如玄甲重骑和陷阵军还有大多数将领,普通士兵依旧是正常的铠甲。 但现在战争过去数年,青州军的装备越来越好,而他们的装备却没有得到提升,反而差距越来越大。 如此大的差异,无怪乎青州以十万总兵力,硬抗袁军二十多万大军。 除了武器装备的差距以外,兵员素质也有区别。 冀州军的底子来源于王芬时期,王芬没有平定过黄巾之乱,也没有参与过董卓之战,麾下百战之兵极少,导致兵员素质较低,精锐之士严重不足。 反观青州军,刘备南征北战多年,黄巾起义,董卓乱政,诸侯纷争多有参与,麾下士兵多为精锐,搭配一身青州镔铁制造的武器装备,在战场上面对冀州兵往往能以一敌二甚至敌三。 这样一比较,哪怕士兵数量有所差距,但在兵员素质以及武器质量上,青州军的整体实力其实已经不比冀州军差,甚至还隐隐压过一线,刘备已经碾压袁绍,摁着暴打了。 青州军越来越近,到了近前郭图才注意到,这支军队是一支运送物资的普通军队,人数暂时没办法估量,但战兵在周围保护着一辆辆马车,后面还有不少辅兵以及被征调来的民夫正推送驱赶着车辆前进。 最前面的两名将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孤身上路的中年文士,三人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一人停下来坐在马上低头俯瞰着他说道:“嗟,汝是何人?现在正在打仗,不要随意走动。” 郭图不卑不亢道:“我是颍川人郭平,听闻刘公有人容纳天下仁人志士之愿,又恰逢公征讨冀州之时,因而北上前来投奔。将军既是刘公部将,为何如此无礼?” 这两名将领一人为文谡,就是文钦的父亲,文鸯的爷爷,目前担任刘备军骑将,相当于军司马,率领几百名骑兵来后方督运物资粮草。 另外一人则叫冯楷,历史上为曹操部将,如今投奔青州,现在担任运粮督护,差不多也是个军司马级别的中级将领,向郭图问话的便是冯楷,由于没有读过书,为人粗俗,开口确实无礼了些。 不过战争时期,他们盘问可疑人员也没什么问题。这些天倒也有不少带着刀剑的壮汉和文士儒生前来投军,冯楷与文谡已经见了不少,所以这个理由很充分,令人信服。 听到郭图的话,冯楷挠挠头说道:“原来如此,我看你一个人在路上走,挺可疑的,便随口问问。你要是想去明公大营投奔大军,那你是走错方向了,要往北面去界桥,你现在是往西走,明公大营不在北面。” 郭图镇定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北面战事如何,贸然往北走,亦怕担心刚好遇上大战,所以打算先去清河河畔,观望一番界桥形势之后,再北上投奔刘公。” “这样啊。” 冯楷来了兴趣,笑呵呵地道:“这你就别担心了,现在肯定打不起来的。” “哦?为何?” 郭图瞅了眼旁边正看着他的文谡,故作不知地询问。 冯楷笑道:“明公不打算与袁绍开战,只准备防守住界桥即可。现在臧霸将军、张辽将军以及典韦将军的大军已经南下,袁绍的大军布置在界桥以东,对南面的魏桥防守不是很严密,我们准备突袭魏桥过河,直接进攻魏郡。” 身边一列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过去,马车轱辘在地面卷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周围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清晰可闻,郭图的心也如坠冰窟般沉了下去。 没有想到青州军居然要南下从魏桥强取魏郡。 据郭图所知,魏桥那边的防守确实不算严密。因为那边的人手不足,只布置了一两万人,如果青州军主力突袭魏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郭图内心十分焦急,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忽然心中一动,故作诧异问道:“这位将军,如此重要的军情,怎么能随意向外人透露呢?幸好我是想投奔刘公的士人,若是冀州奸细,恐怕.......” “呵呵。” 冯楷笑呵呵地道:“这有什么,现在全军上下谁不知道我们的大军已经在往南开赴。各类物资也都暂时存放在这尖冢东赵下堡等乡亭当中,在准备向南转移,反正应该就是这两日,等魏桥那边战事一打起来,袁绍那边估计也会很快听到消息。” “冯都督。”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沉着脸的文谡终于说话打断了冯楷的话,对他说道:“即便不是很重要的军情,也不能随意向外透露。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运送粮草辎重,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行了行了,你这人真无趣,一路上话也不聊,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会话的,你就在那催,真是个催命鬼。” 冯楷抱怨了一句,又对郭图说道:“郭先生,放心往北去,不会打仗的。” 郭图拱手道谢:“多谢将军。” 三人这才交错过身,走时还能隐约听到冯楷在嘟囔着文谡是个闷葫芦之类的话,显然这位将领是个不安分的话痨,能跟郭图说这么多,也是看在他是位受人尊敬的文士儒生的份上。 郭图回头看了眼二人的背影,低下头开始向前走,身边一列列军士以及车辆过去,内心中却是不断思索,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信息汇聚起来。 “从刚才的话里我能得到三个有用的信息,一是刘备军准备南下进攻魏桥,二是他们的存粮点根本不是在临西,而是在尖冢东赵下堡等乡亭里。三是最重要的是一点,刘备已经派臧霸和张辽南下,在界桥的青州军主力,恐怕已经不多了。” “只是这些话是从一名路过的青州军将领嘴中听来的,真假也不知道。那陈子归素来诡计多端,明公屡次在他手里吃了大亏,我们在甘陵周边乡亭多有暗探,这次会不会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以蒙蔽明公?” “之前许攸刘惠他们也推演过,青州军进攻魏桥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后勤辎重补给线会很长,而且进攻魏桥,那么界桥的力量就会极为减少,粮道也会面临被我们截断的风险。” “等会......骑兵!难怪他们要设计将我们的骑兵全部歼灭,原来是这样!” 在这一瞬间,郭图福如心至般恍然大悟了。 之前推演的时候为什么把重心放在界桥而不是魏桥? 就是因为如果青州进攻魏桥,确实可以和西南面的洛阳形成合围。 但问题是从青州的补给线会拉得巨长,到时候整个甘陵一望无际的平原将成为冀州骑兵驰骋的战场,所有从平原国运往前线的粮草都会成为冀州骑兵的打击。 然而青州军却设计把冀州骑兵全歼,没有了骑兵,只要把界桥守住,粮道就会变得相对安全,哪怕补给线长一点也无所谓。 原来青州军打的是这个主意! 郭图内心顿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切,整个心情都变得万分愉悦,大喜不已。 青州军的兵力部署袁军早就调查过,臧霸张辽典韦各有一万多人马,加起来接近四万人。而刘备本部则只有三万,现在三个主力军团的兵力被调往南面,这意味着界桥将会极为空虚。 如果此时劝明公派出一部分兵力南下先把魏桥守住,再主力绕道广川,与本部人马一起合围界桥,就有可能直接把刘备军覆灭在这里。 即便是不能把刘备军彻底铲除掉,至少也要把东赵下堡尖冢等乡的粮仓全部焚毁,到时候刘备军的大军,就得饿着肚子打仗,再精锐的部队,恐怕也会哗变。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想到这里,郭图兴高采烈,行走的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而就在郭图高高兴兴地往西去清河边准备找渡口过河的时候,到下午的时候,下堡乡粮仓办公间,陈暮就已经得知了假消息散布出去的事情。 他倒是不知道多嘴多舌的冯楷恰好遇上郭图,把事情告诉了他,因为他并没有派人跟踪郭图,只是派人将这些消息全都放出去,毕竟袁绍本身就在附近的各个乡亭安插了间谍,通过他们送回去也一样。 声东击西这个战术,可是一直在一丝不苟地执行。臧霸是已经南下了不假,然而张辽和典韦以及高顺都没有去,冒充他们的是太史慈和黄忠的水军,纯粹就是过去凑人数的。 这样臧霸有一万多人,加上太史慈和黄忠的部队,差不多应该有个三万多接近四万人,加上放出去的假消息,会让袁绍误判青州军主力在南面。 如此一来,说不准袁绍就会觉得刘备这边兵力空虚,从而发起主动进攻。 到时候袁绍原本兴冲冲地想着刘备兵少,大军压境进攻,结果却忽然发现人家主力部队全都在,所有部队全都以逸待劳地在等着他,那时袁绍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陈暮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在心里颇有兴致地思索。 这个世界上的内鬼有两种。 一种是敌人安插进去的内鬼,另外一种,则是俗称猪队友的内鬼。 正如赤壁之战,周瑜利用蒋干计除蔡瑁张允一样,有的时候,敌人身边的亲信,反而会为你送上最好的助攻。 而郭图。 必然是第二种内鬼中的佼佼者!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战略与郭图的神助攻 想要砍倒一颗参天大树,一斧头两斧头肯定不够。 要拿锯子锯,要用斧头砍,要用锄头挖,要把它的枝叶全部砍下来,把它的主干磨断,最后再把它的根挖出来,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袁氏就是一颗参天大树,王芬在冀州治理多年,袁绍借党人与袁家之名上位,势力已经在冀州根深蒂固。 别看郭图曾是为敌人送上助攻的好内鬼,但他内心当中,却一直是袁绍的簇拥。 历史上即便是袁绍这颗大树倒下,被曹操砍去了枝叶和主干,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墩立在那里,郭图也依旧愿意为袁家殉节,没有投降曹操。 而且袁绍八大谋士,除了许攸和辛毗以外,其余人全都没有叛变投敌,更有沮授审配等人慷慨赴死,被后人称赞。 可见在士大夫眼中,袁氏依旧是人心所向,哪怕曹操竖起汉室大旗,亦是不如袁氏风姿。 所以要想将袁绍这样一颗建木彻底消灭,如果想学曹操单纯靠运气取胜,等一个有缘人许攸家人犯法被袁绍逼到这边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攸能够投曹是因为他本身跟曹操袁绍的关系都是发小,这边这个发小待不下去,那就换一家,去另外一个。 而刘备跟许攸半毛钱关系没有,许攸又如何保证自己投敌之后可以得到重用。 因此在这一点上,陈暮从未有过幻想。 既然不能寄希望于许攸投敌,再重演一次官渡之战,那自然是当面锣,对面鼓,以实力的角度出发,与袁绍决一死战。 而经过多年努力,青州与洛阳总兵力达二十二万,武器装备碾压冀州,士兵精锐程度也远强于袁军,即便是袁绍最强大的时候,总兵力有二十五六万的之时,恐怕也已经远远不如。 更何况数次大战,袁绍实力已经衰弱了不少。洛阳几次战斗,冀州一万多的骑兵全军覆没,精锐战兵或是被杀,或是被俘,损失达到七八万之多。 虽然洛阳和青州也因为几次大战而损失了不少人马,可二者通过多年努力,底蕴已经慢慢追赶上了冀州,再加上黑山军来投,其中有很多从黄巾之乱就开始作战的士兵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精锐,使得洛阳和青州得到了有效的补充。 在陈暮用计把公孙瓒排挤出冀州纷争之后,没有了将来瓜分蛋糕的后顾之忧,现在终于开始决一死战。所有的条件已经达成,剩下的,也就是看如何把袁氏这只不堪重负的骆驼,再放上最后一根稻草了。 第二日,将下堡这边的事情处理结束之后。陈暮也打道回了界桥,下堡离界桥很近,约二十多公里,跟乌巢到赤壁的距离差不多,附近乡亭无数,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存粮地点。 这次除了往前线界桥运粮以外,荀彧那边第二批粮草也要送过来了。为了给新粮腾地方,还得往南再修建一批粮仓,因为即便是南面攻势属于佯攻,但必要的粮草补给还是要送,包括清渊、元城、馆陶、魏县一线,补给线一下子又拉长了一百多公里。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河北作战,补给线即便是一两百公里,也不至于那么脆弱。真正惨的是像汉武帝打匈奴那样,上千公里的补给线要人老命,发动五六十万民夫几乎掏空了国库才打赢这场战争,被后世人盖上了穷兵黩武的帽子。 所以大型决战,真的是比拼双方国力以及底蕴。 回了界桥之后,刘备就找来陈暮开会,诸葛亮黄琦等人则作为随军的佐吏文书,目前包括司马懿,陈群、杨修、诸葛亮这帮人,虽然天纵奇才,但年纪还小,不能立即担当大任,主要做誊写文书之类的工作,以增长历练,积累经验为主。 此时田丰正与张飞在一起在临西收拾残局,荀攸则南下跟着臧霸去魏县去了,沮授则留在了鄃县充当粮草转运工作,目前青州的粮草补给线没有世人相信的那么长,但也绝对没有很短。 因为青州的主要粮食产区有三个,一个是鲁北平原,一个是鲁西平原,一个是胶莱平原。 其中鲁西平原和鲁北平原大多数土地都属于现在的平原国、济南国、齐国以及乐安国这四个郡国,少部分属于如今的兖州东郡和冀州渤海与清河,由于处于黄河与济水的下游两岸,冲击出大量的平原地区,土壤肥沃,耕种面积较多,成为了两大产粮区。 而胶莱平原则在青州腹地,东汉的北海国,后世的山东潍坊、胶县、莱阳等地,再加上如今又得到了徐州东海国,拥有了一部分苏北平原,所以现在的青州主要产粮区有四个,耕地面积不少,养活千万人口绰绰有余。 但问题在于,鲁北平原和鲁西平原之前有一半的地方在打仗,袁绍兵进黄河以北,把一部分鲁北平原占据,导致大量百姓拖家带口渡河逃难,田地无人耕种,无法再出产食物。 如此一来,这两年青州的粮草来源就主要来源于胶莱平原和苏北平原,粮草就不得不从徐州以及北海运往临淄,再从临淄转送前线。 这中间最远的能有一千多公里路,跟汉武帝讨伐匈奴的战争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陈暮发明了层层推进的方式,让各地县城截留赋税,将每年征收的粮草全部收回县衙,并不是直接让各县送到临淄,而是在县与县之间推送。 如东海各县的赋税通过县与县之间的官道,往北面琅琊各县运送,琅琊各县的赋税再集中转运到北海,最后再从北海送达临淄,层层递进,每个县之间只会单线与另外一个县联系,各郡国分摊成本,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耗。 等到各地粮草都运到临淄之后,再从临淄出发送到济南,然后是平原,再到前线。补给线虽然漫长,好在大部分区域都是自己地盘,可以通过有各地郡国官府帮忙出人出力,不至于像汉武帝那么惨。 现在的情况是,由于补给线过长,会导致正面粮草压力很大。粮食确实可以储藏很久,且青州的存粮很多。但需要妥善保管,如果沾染一点潮湿,很容易造成大规模发霉。 因此青州军在战略方面,并不打算真的对魏桥动手。那样从临淄过来,一千多公里的补给线真的很要命,后勤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陈暮和刘备会坐,底下又有典韦、张辽、高顺、牵招、徐和、司马俱等大小将领。 许褚则站在刘备身后,他在最近与冀州军的几次摩擦当中多有战功,因而升官较快,之前还只是亲卫统领,相当于大队长,现在已经是护军都督,已经算是一名军司马级别,升上将军也是迟早的事情。 “四弟你看。” 刘备指着界桥附近的地图说道:“军情司那边传信回来了,这是袁绍在广宗附近的粮仓储备,约有一千多万石粮草放置在此地。” 陈暮顺着刘备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离广宗城约二十里外的长乐乡,此地就是后世的威县,东汉时地处广宗与经县交界处,南面便是曲周,离曲周和经县都有四十里,离广宗则只有二十多里。 广宗城如今已经被打造为一处重镇,只是汉代城池规模都不大,跟后世的一座小镇差不多。在里面别说堆积千万石粮草,就算放个几万大军都会觉得无比拥挤。 所以袁绍根本没有把粮草放在广宗城内,而是放在了长乐乡,军情司的内应周陶通过荀和,在刘惠的帮助下成功地当上了仓廪令丞。 仓廪令丞这个官不大,相当于粮仓的仓长,但他却能够知道很多信息,比如粮草存放的具体位置,粮草的数量,周围的驻兵数量,守将是谁等等,这些都是重要情报,如此关键信息送到刘备桌案上,这场战争至少赢了一半。 “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指着地图道:“大哥,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了,如果成功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彻底击败袁绍。” “哦?” 刘备忙问道:“四弟快说。” 陈暮沉吟道:“我们的假消息已经放出去,声东击西之术能不能成功,就看臧霸黄忠太史慈那边演得真不真了,一旦袁绍上当,他必然分出一部分人马南下,然后突袭我们界桥大营,还应该会南下进攻我们在东赵下堡尖冢等地粮仓,而我们,一边守着大营,一边可奇袭长乐。” 刘备点点头道:“我之前也是在想该怎么利用这个信息,还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出兵。按照四弟的想法,确实,当袁绍大举进攻我们的时候,也是奇袭长乐的最佳时机。” “这就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陈暮笑了起来。 大家的战略目的不一样,你的战略目的是把我们消灭,同时还有我们的粮草。 我的战略目的则是防守住你的进攻,并且附带上你的粮草。 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的战略点是假的,界桥大营被营造出一副兵力空虚的假象,东赵下堡尖冢等地的粮草也早就被运走了,所以从一开始,你的战略目标就是个错误。 而我们有直接接触到你粮仓的内应,可以送回来正确情报。如此进行精准打击,袁绍这要是还不失败,那陈暮和刘备未免也太无能了些。 “那具体要该怎么做呢?” 刘备又问。 陈暮便与他趴伏在桌案上,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开始制定详细计划。 那边诸葛亮等人则马上侧耳倾听,这可是关键的积累经验的机会,在学院里学一辈子,也可能不如在战场上亲自实习来得成长多。 每一个实习研究生,都不愿意错过一个被顶尖教授亲自示范的机会,因为往往一次学习,就有可能终生受益。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诸葛亮喃喃自语:“师君曾经说过,战术是为战略服务。我们的战略目标,就是击败袁绍。而击败袁绍的关键,要么在战场上决一雌雄,要么捣毁他的粮草。看来师君已经找到了击败他的方式呀。” ....... .......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郭图终于找到了一支在清河西岸巡逻的冀州军。 他在昨日傍晚时分就抵达了清河附近,但想要找到渡口可不容易,而且从前天夜袭临西开始,他就没怎么休息,徒步一天之后,终于坚持不住,找了一处农户家睡一夜,第二天才出发。 第二天到了渡口郭图才知道,因为战争的原因,渡口已经停摆了。为此急得郭图焦头烂额,四处寻找,花了重金才找到一家愿意冒险带他渡河的船家渔夫。 等到终于过河的时候,就已经是奇袭临西之后的第三天下午,顺着岸边北上,又走了十多里路,才最终靠近了袁绍大营。 差不多是两天路程,不过相比于从北面走,这已经算快的了,如果他选择广川回去,最少四五天。 袁绍得知郭图没有死,大吃一惊,随即怒气冲冲,立即让人把郭图带来。 郭图被带到了大营内,袁绍主帅帐篷很大,他进来的时候看到袁绍盘腿跪坐在主位上,其余审配、刘惠、许攸、荀谌等人也都在,袁绍铁青着脸,正怒视着他。 “明公!” 郭图连忙上前行礼。 “啪!” 袁绍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你还有脸回来?” 许攸一脸幸灾乐祸。 刘赫和审配则是脸色平淡,不置可否。 荀谌目光微微担忧,他们都是颍川人,为颍川派系,郭图家族与荀谌家族亦是颍川著名的家族,也有联姻关系。 所以郭图要是被盛怒之下的袁绍给治罪杀了,颍川派就得少一名得力干将了。 然而郭图却是不紧不慢地问道:“明公,怎么了?” 袁绍大怒道:“你还敢问怎么了?我把冀州所有骑军全部交给你,你却大败而归,你还有何脸面来见吾?” 郭图却叫屈道:“明公冤枉,此战非图之罪也。青州军暗藏了上万骑兵,我们才刚刚焚烧了临西粮仓大营,他们的骑兵恰好前来督运粮草,结果刚好遇上,这怎么能怪图呢?如果早出兵一天,都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许攸顿时觉得不妙,立即怒视着他道:“郭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就说过,临西可能是个陷阱,你却不听,我甚至怀疑临西根本没有粮草。现在导致骑兵全军覆没,反倒怪起我来了?” 郭图立即道:“临西全都是粮草,怎么没有粮食?那些青州骑兵就是刘备派来督运粮草的,我们全都烧掉了。只是运气不好恰好遇到了他们的骑兵,如果早一天,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明公,图句句属实,那冲天的大火难道明公没有见到吗?” 临西粮仓是个陷阱的消息,绝不能说出去。现在赵叡蒋奇他们已经被全歼,死无对证。 只要咬死行动成功,只是运气不好,那便是还有回旋余地。 “这.......” 袁绍一时迟疑,临西粮仓大火冒出的浓烟十几里外都能看到,冀州探子早就上报过。只是等了两天骑兵们还没回来,听闻已经被张飞歼灭,这才以为行动失败,现在看郭图的意思,好像行动没有失败,只是刚好遇到了青州骑兵,似乎也不能怪他。 这时许攸马上说道:“既然你说行动成功了,把青州军的粮草全部焚毁,那为什么他们还不退兵?我们与他们都僵持近一月了,他们的粮草早该见底了,临西粮仓被烧,他们前线没有粮食,士兵难道还不哗变?” “嗯?” 许攸这话很有道理,袁绍立即看向郭图。 不料郭图却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拱手说道:“明公,这就是图接下来要说的事了,此事事关重大,只明公一人能知。” 现在界桥以东就是个空壳,如果能够说动明公出兵,一举擒拿刘备,那自己,将是冀州最大的功臣! 只需要击败刘备,到时辅佐明公成就大业,封侯拜相,恐怕不远矣! 郭图在心中大笑! 深邃的目光。 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在殿堂之上,自己为百官之首。 而许攸等政敌,则早已是阶下囚徒。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听郭图的话 事关重大? 袁绍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郭图之前因为和淳于琼屡次在青州军手上失败,慢慢淡出了冀州高层权力中心。 也就是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自己的信任,重新爬了回来。 结果才刚拿到军权,就导致骑兵全军覆没。 虽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说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但任务完不完成归一边,骑兵全军覆没,难道就没有责任? 现在还敢来装腔作势,一副有什么机密要事要与自己相商的模样,难道他已经忘了他犯的错误? 当真是欺我过于善良! 想到这里,袁绍大怒,拍案呵斥道:“郭公则,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有何机密就明言,休要装模作样,莫非你还想扰乱军心不成?” “明公,图绝无此意。” 郭图连忙承认错误,他这人做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知道袁绍已经对他容忍到了极限,便立即说道:“图想说的是,刘备军的粮仓并不是只有临西一处,且他们已经准备充足,即将南下攻打魏桥。” “什么?” 许攸大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攻打魏桥?” 刘惠也是皱眉说道:“郭公则,话可不能乱说。刘备的主力大军明明就在界桥,他们哪里来的兵力南下?何况就算南下,那么长的粮道,自平原到魏桥四五百里之遥,不谈中间消耗,即便是他们冒险攻打魏桥,他们就不怕我们劫粮?” 之所以刘惠要帮腔,是因为当初断定青州军不会攻打魏桥的就是他和许攸,力排众议让袁绍屯兵界桥的也是他和许攸,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就证明他们的判断是错的,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郭图却不急不缓地说道:“明公,此事千真万确。是图从临西逃出来之后,偷偷潜伏进了下堡、东赵、尖冢等乡亭探听回来的消息,而且还是亲眼所见。” 袁绍沉声说道:“你先说说你们去奇袭临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逃回来的?我如何得知你是否已经被俘虏,投降了刘备?” 郭图立即道:“明公,图若是被俘虏,刘备又怎么会派我回来?我家人都在冀州又不是青州,他拿什么要挟我?” “额........” 袁绍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郭图的家人都在冀州,如果郭图投降了刘备,刘备有多傻才会把他放回去? 一是刘备没有什么要挟的手段,人一回来就是放虎归山,你无法保证他能够答应做卧底。 二来郭图本身确实对袁绍忠心耿耿,这一点袁绍也很清楚。 所以这话本身就不该问。 “不过我如何逃出来的,此事确实应该向明公禀报。” 郭图继续道:“那日我奉命领赵叡蒋奇等人进攻临西,疾驰一夜,于夜半时分抵达临西,见到刘备军大营外守备森严,周围巡逻士兵无数,唯有西门敞开,守卫颇为松懈。” “为什么西门守卫松懈?” 袁绍下意识又问。 郭图摇摇头道:“明公忘了,那日刚好是刘备派出骑兵来接应粮草的日子。” “唔。” 袁绍这才想起来,郭图已经跟他说过了。在焚烧粮草之后,刚好遇上了来取粮草的青州骑兵,这也符合他们之前侦查到的情报。 至于刘备军夜间派人去取粮这个说法,包括许攸刘惠荀谌等人在内,都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 因为古代战争是非常残酷的,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包括断粮道,焚毁粮草,所以在运送粮草的时候,选择夜间输送以躲避敌人偷袭部队是很正常的事情。 郭图又道:“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刘备派来的居然是大队骑兵,所以见到西门防守松懈,便准备从西门攻入。我先派人从营寨东门骚扰,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大部队顺势从西门破入,焚烧粮草。” “嗯。” 袁绍点点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策略。 郭图叹息道:“可惜我们万万没想到刘备居然藏了上万骑兵,当时我们才把火点起来,大火四处蔓延,我们便打算从北门出去,奈何火势烧得太快了,北门被大火吞噬,不得已只好从南门,结果才刚出了南门营寨,就被青州骑兵堵住了去路。” “然后呢?” 袁绍追问。 郭图道:“见此情形,将士们不得不浴血奋战,奈何我们是经过一夜驰骋,又突袭了粮仓,马匹早就体力不支,不堪驱使,比不得如狼似虎的青州骑兵,我站在马背上,从营寨栅栏上爬过去,翻越栅栏之后,躲入营寨附近的坑道之中,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青州军没有追赶?” “没有。” 郭图摇摇头:“他们或许以为我已经葬身火海当中,因而没有四处搜捕,我不敢往北,一路步行往南,到了东赵乡,将腰间的玉佩卖掉,换了身衣服,一路东躲西藏,在河边把所有钱给了一位船家,终于逃了回来。” 他的话九真一假,真的地方在于所有的事情经过全都是真的,经得起推敲。假的地方在于青州军的粮仓里根本没有粮食,全都是稻草和石头。 但郭图不可能把真相告诉袁绍,因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去的这一趟,不仅毫无意义,还损兵折将。同时还证明政敌许攸的判断是正确的,到时候别说他,就连袁绍自己脸上都挂不住,因为袁绍是不赞同许攸的判断的,认为许攸是自己胆怯。 所以郭图一定要咬死,临西粮仓里面有粮食,不仅有,而且很多,全都被他们烧掉了。这件事是大功一件,即便损兵折将,骑兵全军覆没,但至少把这些“粮草”烧掉了,功过相抵,好歹完成了一定战略目标。 不然的话,带着那么多骑兵去进攻一个空壳,然后还死得精光。以袁绍的性格,必然拿郭图当替罪羊。毕竟命令是袁绍下的,郭图只是个执行者,可袁绍不能背锅,你不背谁背? 听到郭图的经历,袁绍细细思索了片刻,里面没什么破绽,整个叙述的过程郭图也十分坦然,没有一丝躲闪,可见真实性应该很高。 想到这里,袁绍这才缓和了态度,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成功烧毁了临西粮仓,且刚好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来取粮的青州骑兵,导致骑兵全军覆没,那此事就不该责怪公则。不过我们的骑兵也损失惨重,功过相抵,此事就罢了吧。” “多谢明公宽恕。” 郭图拱手一礼,又继续说道:“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青州军在东赵乡、下堡乡、尖冢乡等地四处运送粮草,后来我偷偷侦查过,刘备在这些乡亭周边,修建了大量的庄园坞堡,我怀疑这些粮草,就是藏在其中。” “你不是说你把刘备军的粮草全部烧光了吗?怎么又冒出来那么多?” 许攸打岔逼问。 郭图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明公,我军存粮都已经一两千万石,刘备进攻我们,难道还会低于千万石粮草吗?在临西只是烧掉了他们的一部分而已,那陈子归狡猾得很,在界桥周边修建大量粮仓,分散存储,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袭粮。” “此事如何证明?” “我记得我军在东赵下堡尖冢等乡就有探子,不日功夫,这些消息就应该传来了。” “哼,今日午后各地探子公文就已经送达,我怎么没见到?” 许攸冷哼一声,他最近就负责公文处理。 听到二人对话,袁绍忽然脸色一僵,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在自己桌案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公文当中搜寻,最终找到了一封公文,打开迅速查看。 众人注意到袁绍脸色不对,连忙看向他,许攸眼巴巴地望着,他记得今日公文确实应该没有这方面消息才对。 “呼!” 袁绍长舒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这份公文是才传过来不久的,乃是下堡乡的暗探所送,公文中说最近下堡乡周边乡亭来往青州军很多,似乎有大动作,且青州军从一些庄园当中,运出大量粮草辎重,确实可以作证公则所言。” “没想到青州军真的在这些乡亭当中暗藏了粮仓,那陈子归狡诈之名,果不虚传。” “《战国策》云:狡兔三窟,青州军看来深谙其道呀。” “如果是这样,恐怕断其粮草之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军有一两千万石粮草,刘备军恐怕也不会低于千万石,他们每处存放百万石,焚烧一处,还有九处,根本烧不过来。” “现在我们的骑兵尽失,就算想要突袭粮仓,也已经难了。而且他们的粮仓位置也不是很明确,想要打击他们的粮草,十分不易呀。” 几名谋士议论纷纷,他们也没有想到刘备居然这么不怕麻烦,像兔打洞一样到处修建粮仓。 粮草集中存放在一点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就是一旦粮仓被袭击,那么所有的存粮全都会毁于一旦。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方便运输。 前线大量士兵聚集,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数以万石计,将所有粮草集中管理,自然方便往来运送。 不然你在十处存粮,缺粮的时候还得到处跑,本身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郭图拱手说道:“明公,图还有第二件事要说。在过来的路上,我发现青州军有大量的士兵在往南移动,粮草也在往南运送,他们已经尽取清渊馆陶元城等地,再往南,就是魏县了,这必然是要对魏桥动手。” “你说青州军四处修建粮仓,将千万石粮草四处安置我还相信。但如果他们要进攻魏桥,那是痴人说梦吧。” 刘惠站出来反对道:“明公,此事之前我们就讨论过。魏县位于魏郡的东南方,离河内二百余里,离界桥也有二百余里。刘备想要配合关羽一起从东南方进攻,两边的战线补给都会拉得极长,我相信刘备不会犯这样的蠢。” “嗯.......” 袁绍沉吟着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赞同刘惠许攸荀谌等人观点。 因为这本身就属于一种舍近求远的行为。 洛阳军是从河内郡出发进攻魏郡,过了洹水之后一片坦途,完全没必要再跑二百多里路到魏县去。 青州军也是一样,过了界桥就是一片坦途,往南绕魏县,补给线又会拉得极长。 之前说过,现在的青州军暂时是从平原运输到鄃县,再从鄃县把粮草送到甘陵,最后再转送前线,整个过程大概是三百多汉里,接近四百汉里的样子。 而从界桥前线再送到魏桥前线,又是二百多汉里,接近三百汉里,总路程换算成公里的话,大概在300公里左右。 这段距离在交通发达的后世可能还没什么,但在古代那已经算是很长的补给线。 也就是道路还算畅通的河北地区,拥有广袤又平坦的平原区域。如果是在连绵山区,比如朝鲜半岛或者四川盆地那种地方,短短300公里可以要人老命。 最重要的是,多那么几百里的补给线,不仅意味着成本增加,风险也在增长。 因为如果你要进攻魏桥的话,主力部队就得转移过去。 那么界桥这边又该怎么办? 界桥的位置是在青州军进攻魏桥的中心地区,袁军如果猛攻界桥,把界桥东岸占据,那么你在前线的魏桥军队就会与后方脱节,直接被人家从中间腰斩。 到时候刘备军就会成为孤军,补给要么依赖于洛阳,要么只能从东郡运送,战线又得拉长拉远。 所以打魏桥,显然不明智,刘惠许攸荀谌等人都认为刘备应该不会那么蠢,因此众人商量的最早战略地,就是在界桥打一场阻击。 现在郭图却告诉大家,青州军的目的根本不是界桥,而是魏桥,这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刘备打的主意,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刘备不会进攻魏桥,他却偏偏进攻魏桥。大家想一想,这不就是出其不意吗?” 然而郭图却认真说道:“我们之前所考虑的,都是青州军拿不下魏桥会是什么结果,如果他们能够孤注一掷拿下魏桥呢?届时利用我们对魏桥疏于防范,正好让他得逞。” “是倒是这个道理。” 袁绍认真想想,之前的考虑,确实是从青州进攻魏桥的难度点来出发。 问题在于,难度也不是不能克服。 至少青州军如果配合洛阳方面,对魏桥发动一次大规模战争应该还是没有问题。 即便没有攻克,粮草不济那就撤兵嘛,也损失不了什么东西。 可一旦攻克了呢? 那对于冀州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因为魏桥过去,一片坦途,配合洛阳直扑邺城,邺城一旦陷落,那冀州就彻底危险了。 想到这里,袁绍也逐渐开始觉得,郭图的话,似乎也不是毫无道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突袭魏桥 “可笑。” 听到郭图言之凿凿,许攸忍不住站出来反驳道:“我们在魏桥也驻扎了近两万大军,青州军想要攻克魏桥,至少得派出四五万人马,他们的主力如果转移南下,我们怎么可能会一点风声都收不到,何况主力南下,就不怕我们分兵南下支援,然后进攻他们的老巢吗?” 郭图立即回应道:“我在下堡东赵尖冢等乡亲眼见到不少青州军在往南迁移,粮草也在往南输送。还听闻臧霸张辽典韦等人已经率领四万大军,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抵达魏桥,不日就有消息传来。”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跟我们在界桥这里对峙的刘备军就只剩下一个空壳?” “正是,现在只有刘备亲领三万人马及高顺的陷阵军,张飞的一万骑兵在此,如果立即出兵,我们之间的兵力是10万对4.5万,优势在我们!” “你就如此断定?” “不错!” “如果他们真的进攻魏桥,冗长的粮草补给线该如何解决?” “别忘记现在清渊馆陶元城魏县都已经落入了青州军手里,他们完全可以把粮草送到各个城池当中不是吗?” “魏桥之险要不比界桥差多少,刘备敢进攻,同样也得配合洛阳的关羽,那为什么从邺城传来的公文里说,关羽现在还在安阳一带出兵北上,没有丝毫东进的意思?” “我说过几次,刘备进攻魏桥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典韦张辽等部秘密南下,不就是配合臧霸进攻吗?若是牵扯到关羽,计划很快会暴露。” 许攸嗤笑道:“笑话,既然他们是秘密行动,又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 “我是通过在下堡尖冢东赵等乡亭看到刘备军的行动自己推测出来的,如果你不信的话,那就随你的便。”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青州军故意弄出来的假消息?” “刘备是如何得知我逃脱的?故意放假消息让我看到?你觉得若非是我亲眼所见,那些潜藏的探子斥候能够根据这些细微之处,推测出青州军的动向?” “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一派胡言乱语而已,他们现在也不过是把魏县攻下,凭什么敢进攻魏桥?” 许攸与郭图针锋相对,互相之间都不赞同对方的观点。 臧霸南下进攻清渊馆陶元城魏县等地本身就在冀州谋士团的预料之中,消息也就是前几日传回来的,魏县的守军不多,臧霸围攻两日之后,守城的士兵就开城投降了。 但界桥以东本来就被袁绍放弃,他的策略是进行环形防御圈,缩短阵线,以邺城——清水一线进行防守。 目前整个冀州的布防是这样的。 为了应对三面包夹过来的敌人,袁绍在魏郡、巨鹿以及赵国这三个郡国布置了大量兵力,开始了三方阻击战。 关羽在河内北上进攻邺城,袁绍留下了大概六万左右的兵力布置在各个城池打防守,他亲自率领十万人马东进。除此之外,魏桥还有两万人,清水沿线有大量的烽火台和岗哨观察点,防止刘备暗中制造浮桥从别的地方偷渡过河。 这就是袁绍在魏郡的总兵力,十八万人马。而北面河间中山常山国渤海国等地就实在没有办法,战略纵深太长,如果要想防守住鲜于辅阎柔柯比能等人的部队,最少还得七八万人,袁绍现在没那么多兵力。 河内与魏郡几次大战,损兵折将。颜良文丑丧命,张郃投降,冀州骑兵精锐尽失,步卒也损失了六七万。虽然还没有让袁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显然已伤筋动骨,兵力优势直转急下。 反观洛阳和青州,愈打愈勇。虽然也损失了差不多两三万人马,但经过补充,反倒是越打越多,特别是洛阳,原本只有六万人,现在直接变成了十万大军。 在这种情况下,袁绍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从原来的优势逐渐变成劣势,因此他的策略是放弃北面所有郡国,于赵国巨鹿等地进行沿线布防。 因为这两个郡国水系繁多,拥有多条中型河流,光史料记载的河流就有十多条,还有一个堪比洞庭湖的大陆泽。 主力部队放在界桥与邺城一带,又征召了几万后备役,将这点剩余的兵力全放在了北边。 寄希望于利用赵国巨鹿等地复杂的地形,来阻挡北面浩浩荡荡的数万骑兵,即便不能抵挡,也拖延一定时间,让袁绍可以把来犯的青州军和洛阳军击退。 袁绍相信,如果能渡过这次难关,以冀州的底蕴要想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情。只需要再休养生息几年,他就能再次拉起一支二三十万的雄师与刘备决一死战,到时候未尝不能再将刘备彻底击败。 因此这次决战,从地图上来看的话,就会看到袁绍是以防守姿态应敌,将自己的战略龟缩在了魏郡、赵国以及巨鹿沿线。 而在魏郡的防御中心,则以清水为防线,将自己主力部队布置在了清河以西,依托大型河流进行阻击。 这个打法也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就造成清河以东以南的大片土地,只能拱手向让。 如今正是春汛之时,清水暴涨,想搭建浮桥几乎不可能。 青州军只能通过石桥过河。 而界桥和魏桥都已经被袁绍派人守住,从整个战略层面上看,这种布置还是非常不错。 但现在郭图却跟袁绍说,刘备根本没有打算在界桥和袁绍缠斗,而是选择抛弃较短的补给线,从几百里外的南面魏桥进攻,这种舍近求远的战术,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只不过郭图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刘备不会从魏桥进攻,人家就偏偏从魏桥进攻,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袁绍觉得,或许自己也该思忖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往魏桥派援军的问题了。 “明公,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派一部分援军南下支援魏桥。” 郭图已经懒得跟许攸争辩,而是对袁绍说道:“刘备组织了四万兵力对魏桥发动突袭,魏桥那边疏于防守,说不好真会让他们钻了空子。” “现在派人去,为时尚早了点吧。” 袁绍沉吟片刻,他还是觉得郭图的话会不会有些杞人忧天,不过想来想去,似乎保险一点也没错,于是补充道:“不过公则之言,也不无道理。这样,我立即派几队斥候快马加鞭赶往魏桥,让他们小心一些,尔等觉得如何?” “若是只派几队斥候去警示一番倒是可以,小心一点无大错。” 刘惠点点头。 派人过去训诫督查一番本身就没什么问题,至于派兵力过去,还是算了吧。 反正他是不信刘备真会对魏桥动手。 郭图力劝道:“明公,万事得做两手准备,即便不派援军,我们也该为进攻界桥做准备,这两日我们可一边整顿兵马,一边等待魏桥那边的消息。” “为何?” “如果确定魏桥那边正被进攻,而且是刘备军主力部队,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刘备在界桥以东的兵力大减,明公可以派一些兵马南下防守魏桥,同时猛攻界桥,此乃并行不悖也。” “若是魏桥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呢?” 袁绍反问。 郭图道:“现在正是作战,即便魏桥一直没传来消息,就当做是防范刘备军袭击了,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 “善。” 袁绍点点头:“那就如此吧。” ....... ....... 三月二十四日,碧空万里无云,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臧霸正式对魏桥发动了进攻。 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自二月中旬正式发动进攻,顺势拿下甘陵,十余日大雨之后,三月初,刘备等到粮草陆续抵达,从甘陵出发进逼界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当中,青州军的进展还算顺利,张辽在界桥以东阵斩高览,杀退袁绍布置在界桥以东的守军之后,其中有十多天的时间,都是刘备在修建大营,同时后方也在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运送粮草。 等到大营修建得差不多,粮草也都已经运送到了下堡东赵尖冢等乡亭,便立即展开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太史慈和黄忠的水军也是逆流而上,早就已经抵达了濮阳北面的黄河岸口,开始登陆。 二人在繁阳等地与关羽的洛阳军汇合,关羽同样不可能舍近求远去攻打魏桥,他已经占据了内黄和繁阳一带,想要过河攻打邺城轻而易举,没必要强行去绕一个大圈去魏县。 所以黄忠太史慈也仅仅只是在繁阳和关羽打了个照面,一直到臧霸攻下魏县之后,才率领着水军北上一百多里,抵达了魏县城池。 两股兵力汇合,臧霸的兵力大概有一万五千人,黄忠和太史慈的水师接近两万,差不多三万五千人,勉强算得上有四万大军。三人再打上张辽、典韦以及臧霸的旗号,冒充青州军的主力,开始在魏桥南岸集结。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无数青州军聚集在了魏桥南岸。由于青州靠海,多捕捞鱼虾给士兵充当伙食,补充维生素A,因此夜盲症的患者极少,不至于让所有士兵在没有火把的时候都成瞎子。 之所以要在晚上发动进攻,是尝试一下能不能直接把魏桥攻克。演戏也得做全套,声东击西的战略目标是吸引袁军主力南下救援,以及诱导袁军主动进攻界桥刘备主力。 但如果臧霸黄忠太史慈他们直接一战就攻克了魏桥,再北上与刘备军主力对界桥以西的袁军形成东南两个方向的夹击之势,那自然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到了午夜时分,臧霸太史慈和黄忠三人各率领二百人,总计六百人的突击小队摸黑来到了魏桥南岸的桥头附近。 魏桥跟灞桥、渭桥以及界桥等汉代著名的大型桥梁一样,属于石拱桥结构,桥面颇宽,长度约三四十丈,冀州军在桥中央的位置修建了两座高橹,上面有弓箭手时刻瞭望,同时还摆放了大量拒马、铁蒺藜、石灰等守桥工具。 在南岸桥头方向也驻扎了一小队冀州军,他们修建了一些岗哨、地壕、沟渠等障碍物,人数约有五十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大队。人人都佩戴了骨哨、号角等物品,只要有敌情,随时都会发送信号。 但臧霸已经亲自过来观察几天了,他在距离魏桥南岸约三百多米的一处高坡上用望远镜观察敌情。发现魏桥这边的冀州守军戒备其实很松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密。 按理来说,桥头左右两侧都会安排大量岗哨以及巡逻卫士,但冀州守军只安排了一个大队就驻扎在桥头,不巡逻也不警戒,每天傍晚除了几名换岗轮班的士兵蹲在桥头看风景以外,其余大多数士兵要么在桥头的营地睡觉,要么去河边打水,好像没什么事干。 桥中央的袁军也差不多,或许是觉得青州军正在界桥跟袁绍对峙,魏桥这边根本不可能打起来。桥中央用于警戒的瞭望塔上的弓手每到夜晚就从不敬守职责,夜幕降临之后,或是跟旁边桥上的人交谈聊天,或是爬下塔去做别的事情。 两座瞭望塔上总共四名弓手,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浪费时间。最离谱的一次是臧霸亲眼看到桥上的那帮人居然撺掇桥头的士兵,跑到桥下河边去摸鱼捉虾,那时整个桥上能够守卫的人居然只有那么不到几个人。 不过仔细想想魏桥守卫松懈倒也能理解,一者现在袁军的主力和刘备的主力都在界桥,所有人都以为双方此刻正在界桥剑拔弩张,魏桥大概率不可能开战。 二者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或许一开始还会十分警觉,但时间一长,疲劳过后,确实容易放松警惕。 就好像谚语有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因此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虽然臧霸拿下魏县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但魏桥的守军也就是开始几天戒备森严,日子一久,见臧霸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自然也就不再保持高度戒备的状态。 六百人藏在桥南离桥头约百余丈的一处丘陵坡下,桥头用铁架子点燃了火把照明,将周围的守军身影全都照了出来。 三人带着约二十多名精锐弓手,匍匐前进,慢慢爬到了离桥头不足五十丈的位置准备发动进攻。 第二百二十章 意外 魏桥此刻静悄悄的,夜半的时候,皎洁的月光洒下,将整个魏桥以南的清水江岸照得明亮如白昼。 等到过了夜半时分,到鸡鸣初时之时,也就是午夜一点多钟的时候。天空不知何处飘来了无数乌云,将那一轮弯月遮蔽,世界都仿佛变得黑暗了起来。 微风吹拂着山岗,空气里吹来嫩草的清香。这种黑暗并不是那种死寂般令人绝望的黑暗,而是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 春汛涨潮,清水波涛滚滚,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江面上不知道何时竟然飘起了春时的薄雾,笼罩桥头。 这个时候已经是孟春时节,清明谷雨早就过去了,再过五六日即将立夏。而飘来的乌云以及江头升起的薄雾都在告诉着人们——这两日还有最后的一场春雨。 清水浩荡,蟋蟀虫鸣,草间传来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但因为乌云蔽月,河间升起了雾气,加上清水潮涨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臧霸黄忠太史慈三人率领着二十多名突击手趴俯在柔软的草地上,慢慢向前挪动,已经离桥头不足二十丈。 在桥头位置还有敌人挖建的沟渠,里面没有水也没有陷阱,一行人就钻进了壕沟当中,不一会儿,三个脑袋就探出来,望着二十余丈外,差不多五十米位置的桥头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几个军用帐篷,外面用简易栅栏圈起来。 营地中升起几处篝火,栅栏门口处修了一座瞭望塔,塔下有那么几个士兵围着篝火聊天,篝火上还烤了几条鱼,滋滋香味飘散,令人垂涎三尺。 魏桥守军本就不是精锐,被派到桥头驻扎又属于一个苦差事,此地的守军们只能苦中作乐,没事去河边摸鱼来改善伙食。 三人近距离看清楚情况之后,黄忠对太史慈说:“子义负责营门口那几个,桥头那几个人我来搞定。” 太史慈坚决不同意,摇头说道:“那不行,营门口才四个人,桥头有六个。” “算上高橹那个不就五个了吗?” “还是少一个。” “就少一个而已,子义莫非不相自己的箭术?” “我就是太相信自己的箭术了。” “你箭术肯定不如我。” “再来比一比?” “比就比。” “我说,都准备发动突袭了,你们还在那说些什么呢?” 臧霸一脸黑线地盯着黄忠和太史慈。 紧张刺激的突袭环节,二人居然还在那商量谁来负责解决人更多的地方。 按照臧霸的意思,桥头和那处小营盘门口加起来有十一个人,为稳妥起见,应该调动两什精锐弓手将他们处理。 然而黄忠和太史慈竟然还想每人单独出去处理一方,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失败,是会造成此次突袭任务失败,直接让魏桥守军警惕起来的吗? “那这样,桥头的几人子义来搞定,我负责营门口,但待会突袭营寨的时候,由我来带队。” 黄忠决定各退一步。 太史慈想了想道:“那好吧。” “喂喂喂。” 臧霸瞪大了眼睛:“此事就交由射声士们去做吧。” “宣高放心,我有分寸。” 太史慈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箭囊挎着长工就从钻进了坑道另外一头,慢慢接近桥头位置。 黄忠也对臧霸说道:“宣高,要想悄无声息解决如此多的守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此事就交由我和子义去办,他的射术不在我之下。” 汉代的精锐弓手被称之为射声士,所谓射声士,就是在黑暗当中听到稍微一点动静一箭射去便能中者,则可被冠之此名。 在汉孝康帝时期,整个大汉遴选出来的射声士也不过是几千人而已,被调入北军射声营,领头者为射声校尉。 但要想不出一点纰漏悄无声息地干掉桥头和营寨门口的那几个守军,非黄忠和太史慈不可。 二人箭术出神入化,已非常人能够企及,自然可以担当此重任。 就看到太史慈先一步出发,爬出坑道之后匍匐到了河边一颗参天大树下,他距离桥头已经只有二十米左右。 片刻后,桥头一名士兵似是感觉到尿意盎然,便孤身一人走到河边准备舒畅一番,浑然不知道,在距离他大概十六米处的一颗树下,一支箭头悄然伸出。 “嗖!” 微不可查的破风之声被滔滔不绝的清水水流声掩盖,箭支如闪电般划过夜空,射入那士兵后颈,此人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下去,悄无声息地死去。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那人倚靠在桥头石柱边上打盹,羽箭依旧是毫无声响地撕裂虚空,射入了他的喉咙,在睡梦当中,死得无声无息。 太史慈箭术精湛,而且专挑人的脖子,每一箭都静谧无声。 很多人都听说过,弓箭威力堪比子弹,但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误的知识。 子弹光一个空腔效应就比弓箭强了十倍不止,更何况双方射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所以弓箭和枪械比起来,威力差得远。 正因为如此,在古代远距离射杀当中,才更考验弓手的技术水平。 正常来说,一箭射中人的五脏六腑,都能够致命。 然而这里还有个冷知识,那就是射击内脏,不管是用枪还是用弓箭,都不会立即致人死亡。 哪怕是心脏被射穿,人也会有约30秒的时间处于清醒状态,随后因大脑缺氧陷入昏迷,在这个过程当中,人是可以进行呼救的。 而射中颈部就不同,咽喉是人的发声处,如果一箭射穿脖子,因为喉咙被箭支贯穿,导致你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同时脖子又全是往大脑供血的血管,被弓箭射穿之后,大脑会进入缺氧状态,很快便让人陷入昏迷。 如此一来,只要没有人亲眼见到人被箭支射死,就完全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 太史慈也很聪明,专挑落单的下手。 突袭变成了暗杀潜行游戏,周围的守军在此时仿佛成了一个个小聋瞎,完全没有意识到死神将至。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不现实。 历史上太史慈就曾经一箭将城楼上的敌人手掌射穿,把人钉在了城楼上。 还有甘宁百骑劫曹营,就是先用弓箭手把曹营营寨门口上方瞭望塔的守卫射死,然后再派人挪开鹿角拒马,最后冲入曹营四处砍杀。 另外唐代诗人卢纶,曾经做《塞下曲》,诗中有“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里面就描写了一副将军夜晚闻声挽弓射箭的场景。 从这一点上来看,高明的弓箭手要想在黑夜之中暗杀敌人,不算一件困难的事情,区别只是在于,能否因地制宜,不让射死的人发出一点声音。 而今日不管是天色还是季节对于太史慈和黄忠来说都是最好的时候。 天色因为乌云遮蔽的陷入一片黑暗,除了桥头和营门口的篝火以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昏暗,能见度极低。 再加上江面上升起的薄雾,周围滔滔不绝的江水,以及窸窸窣窣的虫鸣,从视野到声音,都给这场暗杀提供了必要且充分的条件。 在杀掉第四个人的时候,太史慈总算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因为另外两个人坐在一起正聊天。 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 一个去河边上厕所现在还没回来,一个倚靠在不远处的桥柱旁一动不动,另外两个一个在离他们约三米左右的桥边睡觉,还一个去找那个上厕所去了至今未归。 再蠢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二人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号角,站起身正要四处查看。 “嗖嗖!” 瞬间两支箭如寒芒射来,贯穿了他们的咽喉。 太史慈绝技,连珠箭! 因为他的手臂极长,可以在弯弓搭箭的同时,手指头再夹着两根箭。 这样在射出第一根之后,中指与食指之间夹住的箭支立即往上抬,然后迅速拉弓发出第二箭。 他最多的时候,能够一次性射出四连击,只是前两箭的准头最好,后两箭准头稍差。 而几乎是在解决掉桥头的六人之后,太史慈回过头,看向不远处营门口。 刚好看到坐在篝火边的三人居然同时被射中,悄无声息地倒地。 黄忠的绝技,三连箭! 一次性把三支弓箭搭在弓上同时射出。 这种箭术不难,难的是准头。 真要玩的话,别说三连箭,只要弓好力气大,每根指头间夹一支箭,四连箭都能射出去。 可问题在于这三支箭分别瞄准三个坐在不同方向的人,且力道还得大,一击毙命,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太史慈跟黄忠掌控水师也有近两年,没事偶尔比试箭术,互有胜负,谁赢要看当时个人状态是否较好。 但不管怎么样,黄忠这一手三连箭,依旧让太史慈觉得厉害。因为连珠箭属于手速箭术,只要手速够快,完全可以做到连续不断。 而三连箭则更讲究技术,同时瞄准三个不同位置的敌人,自己的位置、箭支的摆放、风向、速度、力量、距离缺一不可。 纵观整个大汉,太史慈也就亲眼见到黄忠一个人可以做到,虽然要瞄准调整一段时间,但也依旧令人自愧弗如。 “走!” 黄忠先悄然射杀两个落单的士兵,再一手三连箭,将三名围在篝火边的敌人同时射死,配合太史慈,将桥头以及营地外围的所有敌人杀光,这才挥手向臧霸示意。 臧霸此时处于他后面约十米的位置,见到黄忠太史慈二人的神射,也是颇为佩服,当下拔出佩刀,对周围士兵低声道:“杀过去。” 原本他带过来的都是射声弓手,准备用来狙杀那些外围士兵的,没想到完全用不着,这些弓手可不是弱旅,能开二石强弓就证明力气不差,近战能力十分强悍,纷纷弃弓箭抽出腰刀。 二十余人摸黑靠近了营寨,从大门进去之后,分好队伍摸进了营寨内,那些冀州士兵在睡梦当中,就无声无息地死掉,布置在桥头的冀州军,很快就全军覆没了。 等到将这些人处理掉后,一行人又聚集在了桥头。 因为是石拱桥,桥中央的位置比较高,站在瞭望塔上其实是能够看到桥头方向的情况。 然而之前臧霸早就观察过,今天桥中央的那四名瞭望手又在摸鱼,左边塔上的两人跑下去了,跟桥中央蹲在拒马鹿角后面的守军凑一起聊天,右边塔上的两人在那呼呼大睡。 恰好江面上又升起了薄雾,能见度较低,远远看过来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身影,在将桥头和营门口的袁军处理后,迅速换上了袁军的衣服。 “这衣服比我们青州军的衣服差远了。” 太史慈换上了一名袁军士兵的衣服,左右看看,发现质量不太好。 黄忠一边捆腰带,一边说道:“能合身就算不错了。” “这倒也是。” 太史慈含糊应了句。 “问出来了,今夜的口令是鲤鱼。” 臧霸将染血的钢刀在旁边的尸体上擦了擦,然后插回腰间刀鞘。 太史慈顿时笑了起来:“这帮人还真是贪吃。” “只要把桥中间的人全部处理掉,我们的大军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过河了。” 臧霸说道:“把魏桥的守军全部干掉,袁绍估计会大惊失色,到时候袁军士气跌落,我们正好可以配合明公南北夹击。” “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黄忠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整理好,对臧霸和太史慈叮嘱了一句,他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正所谓人老成精,老头相信,越在最后关头,越不能放松警惕。 一行人换好了袁军的衣服,为了防止桥上的人生疑,过去的人不能太多,毕竟桥头驻扎的人才一个大队五十人,半夜三更忽然跑过去二十多人,自然容易让对面起疑心。 因此几人决定除了三人过去以外,再带两名会冀州口音的近卫,只要骗过守军将拒马鹿角铁蒺藜等守桥工具打开,他们就可以迅速杀过去,将桥中央的人杀死。 五人整装之后,便迈步上了桥头,装作要上到桥中央去找那些守军聊天的意思。 臧霸之前问过俘虏,由于桥中央有大量守城器械不容易搬运的问题,桥头驻扎的袁军是十日一换防。 而桥中央的则是每日都要轮换,白天和晚上进行三班倒,每四个时辰换一次,每次是三伍,总计是十五人。 所以臧霸黄忠太史慈他们推测,桥中央的人肯定不认识桥头的人,因为即便是混熟了,第二天又会重新换一批。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声东击西 几人上了桥,慢慢靠近过去,远处桥中央点燃了篝火,借着火光,在拒马鹿角后头,大概十多名守桥士兵正在聚众樗蒲(bsp;pú)。 樗蒲是汉代的一种赌博方式,类似于飞行棋,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多有玩耍娱乐。 最近这些年陈暮发明的象棋慢慢流行开来,但象棋被归类于围棋般的棋类活动,而樗蒲虽然在玩法上也属于棋类,赌博性质却更多,因此更受民间喜爱,在军队当中广为流行。 几乎是在他们走上桥中央,离那边只有十多丈的时候,一名士兵就发现了他们。 这种情况在意料之中。 本身桥中央就有大量的铁蒺藜,他们要想过去,就得把这些东西清扫掉,可清扫的过程肯定会被敌人察觉,所以他们是打算利用口令直接过去,而不是搞偷袭。 “鲤鱼!” 一名冀州士兵用河北口音高声喊。 但下一秒,桥头那边的士兵就立即警觉道:“你们是什么人,卢队长呢?” “遭了,是敌人。” “快,吹哨子,把弓箭拿来。” “嘟嘟嘟嘟。”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几乎仅仅只是过了四五秒的发愣时间,在队长的呼喊声中,所有的冀州守兵如梦初醒。 一个个纷纷丢掉手中用于赌博的棋子,有的匆匆去拿弓箭,有的摸向腰间的骨哨或者号角,顷刻间哨声和悠长的号角声就响起来。 “可恶,被耍了,鲤鱼根本不是口令,动手!” 臧霸摸向背在身后的弓箭,还在弯弓搭箭的功夫,太史慈和黄忠就已经迅速连射数箭,将几名敌人射杀。 “将军!” 桥头方向,随时准备进攻的弓手们注意到情况不对劲,立即冲过来支援。 臧霸喝道:“先把这些铁蒺藜弄走。” 弓手们便上来纷纷用刀去拨弄铁蒺藜,铁蒺藜就是一堆铁刺,春秋战国就已经出现,秦汉就普遍出现在战场上,洒在地面可以有效阻止骑兵或者步兵的冲击。 那些守军见有神射手盯着他们,纷纷不敢露头,躲在了瞭望塔后面,眼看敌人已经开始清扫铁蒺藜,急得那队长喊道:“快放箭!” 当下数名敌人侧身钻出掩体想射箭,却被早就瞄准的黄忠和太史慈迅速射杀,根本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这下桥中央的守军也没办法了,因为这是冷兵器时代,没有人会利用沙袋做掩体,根据史料记载,汉代的防守器械多是拒马、鹿角、铁蒺藜,最多就是挖点壕沟或者修建一些栅栏。 所以如果桥中央的守军冒头,或者往桥后面方向跑的话,只要出了那两座用木板构造的瞭望塔背后,就会被黄忠和太史慈两个神射手射杀,使得他们根本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儿士兵们总算是把铁蒺藜全部清扫干净,一行人冲过去,将拒马和鹿角搬走,守军还有八九人,见他们人少,便想冲出来与他们进行近身格斗。 但这些人又哪是臧霸太史慈和黄忠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轻松解决掉,最后还留了一个活口。 臧霸恶狠狠地逼问道:“说,你们的口令到底是什么?” “鲤.....鲤鱼!” 俘虏颤颤巍巍地回答。 “那为什么我们刚才说口令,你们却不放行?” “你们的口令虽对,口音也没什么问题,但我们不认识你们。” “怎么可能?” 臧霸一头雾水:“你们不是一天换一次防吗?” 后世一个班级四五十人,每天生活在一起两三年,都有不熟悉的甚至叫不出自己同学名字的,更别说这种几万人的军营。 然而俘虏的回答却让臧霸完全没有想到,他说道:“我们虽然是一天换一次防,但我们本身就是一个屯的,由李屯长率领卢队长和徐队长驻扎在桥头桥尾,互相之间自然认识。” 臧霸太史慈黄忠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自己居然是这样暴露的。 原来魏桥守军根本没有过于周密的防守计划,守卫也不是频繁调动,而是一月调动一次。 桥中央分配十五人,按照三班倒制度,每日需要四十五人,桥头驻扎五十人,刚好就是一屯一百人的军队数量。 所以负责桥头防卫的上级一拍脑门,就让一名李姓屯长长期驻扎在此地,其余布防就根本没有想太多。 那李屯长也是人才,接下任务之后,就安排手下的两个队分别轮换。 比如十天前是徐队长守桥头,他就领麾下五十人在桥头驻扎,卢队长就领五十人在桥中央驻扎。十天后轮换,再让卢队长过去,徐队长回来。 结果就是驻防的士兵依旧是这百把人来来回回不断折腾,大家疲惫不堪的同时,互相之间自然也就是早就认识。 难怪这里的守卫如此松懈,难怪口令说对了敌人还会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根源在这里。 一时间,三人都是哭笑不得。 “快快快!” “敌人杀来了,弓箭手准备。” “桥上还没看到人,把桥头堵住,千万不能让他们过来。” “杀啊!” 远处魏桥北岸的军营大门打开,原来桥中央的士兵吹响号角之后,远处营寨上方瞭望塔的士兵也同时被惊醒,匆忙之间立即吹响号角发出警告。 在听到悠扬的号角声传遍两岸之后,整个魏桥北岸的袁军营寨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军官们迅速反应过来,催促着士兵起床。 但这里的袁军本身就不是什么精锐,各个将领士兵反应快慢都不同。有的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的匆忙起来穿戴铠甲去拿武器,还有的被吓了一跳,甚至拿起武器四处砍杀。 因为示警导致营寨内的袁军半夜中惊醒过来,有一些正处于睡梦中的袁军一时紧张还以为敌人已经袭营了,而发生了小规模营啸,导致整个营寨内部一片混乱。 好在位于营门口附近的一名军司马反应还算迅速,在听到警戒之后,立即翻身而起,穿戴好武器装备之后,冲出营寨内,指挥手下士兵集合。 匆忙之间,他也没有召集太多的人马,手下两曲,总计应该是一千二百人,却只到了那么三四百人,还有更多的士兵处于慌乱状态,而且这些士兵很多都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急匆匆地抄起武器跑出来。 见此情形这名军司马也管不了那么多,呼喊着麾下士卒跟着他,然后一马当先冲出了营门。 由于北岸桥中央本身就有篝火,所以这名军司马借着火光照明,看到了桥中央人影绰绰,一时心急如焚,不断呼喝着给士兵下达命令,同时让士兵们鼓噪起来,发出动静惊扰敌人。 这个时候臧霸他们才刚占领了桥中央,远远地见到敌人营寨大门打开,源源不断地冀州军正在杀出,一时间不知多少数量的敌人正在涌来,不敢贸然行动,恰好后方六百将士也听到了号角声,纷纷呼喝着冲到了魏桥南岸桥头。 魏桥其实不如灞桥和渭桥那么大,宽不过两三丈,地形相对来说比较狭窄,能够一次性容纳的士兵不多,最前面的并排只有十多人,举着长枪向这边涌来,而魏桥守军原本是要往桥上冲,忽然看到敌人援军已至,那军司马便不敢下令冲锋了,让士兵原地结阵固守。 就这样臧霸等人占据桥中央居高临下,魏桥守军则暂时把北岸桥头占据。双方仅仅僵持了片刻,由于桥上地形太窄,弓箭手没办法排列方阵进行攒射,因此前面的二十多名弓箭手往桥下一通乱射之后,便只好往后退去,把舞台交给前面的长枪兵。 臧霸一声令下,六百青州军正式开始发动起进攻。围绕着桥头,双方发生了惨烈的厮杀。因为桥头的面积更宽一些,人家可以三四十个人排列长枪阵对准桥面,而桥上的人则只能排队往前冲,始终是处于弱势。 所以几轮冲锋,死亡了三十多名士兵,受伤了五十多人,依旧没有把桥头攻下。甚至臧霸黄忠太史慈三人亲自带队,也被后方密集的箭雨以及前面不断往前戳的长枪阵被逼退。 桥头桥面上堆满了尸体,鲜血将石头砌成的魏桥桥面染成了红色。更有些士兵发现桥头离地面已经很近,想要从桥上跳到河滩上进攻,却没有想到由于江面上起了薄雾,那黑魆魆的地面竟然全都是人头攒动的敌军,一头跳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被敌人乱刀砍死。 没办法,魏桥守军只在南岸桥头以及桥中央摆放有篝火。北岸桥头并没有人驻扎,自然也就不存在火焰照面。现在能够看到的还是借着双方手中的火把勉强看到敌人位置,不然的话前面就是一片黑影,大家都只能用手里武器一阵乱捅。 在激战了约两刻钟之后,远处魏桥袁军营寨的骚乱终于被平息。此地守将带领大队人马赶到支援,桥头的那名军司马压力骤减,奋起余勇将青州军开始往桥中央逼,这边臧霸他们见敌人援军到来,只能步步后退。 到了桥中央后,南岸大量的青州军也此时增援了过来,双方将整个魏桥堵得水泄不通,各种箭支乱飞,弓弩不断来回射击,如此狭小的地形,两边都成了添油战术,完全施展不开拳脚。 这种情况别说黄忠太史慈和臧霸,就算十个吕布来了都没用。因为桥面上总共就只能并排站那么十多个人,前排刀盾手和枪兵不断乱砍乱刺,后面箭雨如簇。 吕布跑到这中间来,要么被乱箭射死,要么就只能被淹没在两边的人海里。方天画戟和赤兔马在这样的地形,起不了任何作用。 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两边才总算是罢休,留下桥中央堆积如山的尸体,如潮水一般撤去。 臧霸占据了南岸桥头,袁军占据北岸桥头,双方差不多是各退一步。 而就在两边罢战的时候。 此时距离魏桥约二百余里的界桥,刚刚起床不久的袁绍,就得知了魏桥被进攻的消息。 魏桥和界桥在后世其实就是河北的魏县到威县,两地距离大概一百公里,河北平原一片坦途,官道畅通,如果骑马的话,两地之间去一趟大概在两个时辰左右。 不过由于袁绍是傍晚派去信使,所以信使出发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差不多是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视野不太好,速度不敢跑太快,需要大概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才能抵达。 而恰好臧霸等人发动袭击的时间就是半夜一点多钟,几乎是他们正准备对桥头发动进攻,袁绍这边派出去的人也刚到。 当时臧霸他们还在处理桥头和桥中央的袁军,所以还未惊动魏桥守军,信使顺利进入军营当中,将袁绍的手信传达给了此地将领。那将领得了手信,便招呼信使准备饮宴接待,一群人还在交谈间,外面的动静就传来。 听到外面有情况,守匆忙之间,带着大小将领立即跑出去组织兵力进行防守,信使则在此地换了马匹之后,再次连夜启程回去给袁绍报信,在第二天早上食时三刻,也就是差不多八点钟的时候到达。 “什么?” 袁绍这个时候正在吃早餐,听到信使来报,大惊失色道:“魏桥那边情况如何?” 信使连忙道:“卑得知敌人半夜突袭,连夜回来报信,现在的情况卑也不得而知,不过相信要不了多久,魏桥那边就会传来消息。” 袁绍沉吟片刻,对侍从说道:“去,召集郭图许攸刘惠荀谌审配他们过来。” “唯。” 侍从急匆匆出了帐篷。 袁绍脸色十分沉重,万万没想到郭图说的居然是真的,刘备果然在攻打魏桥。 只不过他目前也不知道魏桥那边的情况,真的如郭图所言,是刘备的一部分主力南下了,还是故布疑阵,这些都不能立即做出判断。 但他知道,现在他也确实应该根据敌人的部署而进行反击。 是立即派援军南下,还是做其它应对? 犹豫了一会儿,袁绍便又对另外一名侍从道:“传我命令,让焦触领一万人先南下支援魏桥。” “唯。” 侍从出去传信。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袁绍在帐篷内静静等候。 现在,就看魏桥那边的情况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决战 “明公,情况如何?” 郭图一进入帐篷,就立即说道:“魏桥无恙否?” 帐篷内众人已经就坐,见到郭图姗姗来迟,许攸冷哼了一声,鄙夷他装模作样。 见人都来齐,袁绍高坐首位,举着手中的文书道:“第二封战报过来了,孟岱在信中说,敌人夜间突袭了魏桥桥头和桥中,幸好被桥中间的守军察觉,发出警示,发战报来时他们正在激战。” “开战的时候是在昨夜鸡鸣时分,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不过只要把守住桥头,青州军应该还是很难攻破的。” 刘惠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在桥上战斗可不比在平原上战斗,因为地形原因,人再多都施展不开。而袁军可以占据桥头开阔地,以环形阵势不断用长矛与弓箭进行攻击,这种打法除了陷阵军以外,没人能攻克。 因为哪怕青州军的铠甲防御力比较好,但毕竟不是全身覆盖的重甲。包括将领在内,都只是札甲而已,四肢和门面是露在外面的,且只有将领有甲胄头盔,普通士兵只有一个保护胸口的小札甲。 这样在箭雨的洗礼下,即便是张辽的万胜军,也应该是不能冲破封锁线。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刘惠的推测,战局瞬息万变,他也不敢确定魏桥守将孟岱能不能将桥头彻底守下来。 “明公,我之前就已经说过。刘备根本不是想从界桥发动进攻,目标一直都是魏桥。现在我们已经得知魏桥被刘备主力进攻,正是突袭刘备军营寨的好时机。” 郭图立即提出建议。 许攸冷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了吧。放着距离近的界桥不攻,攻远在二百余里外的魏桥,这显然违背了军事常识,刘备不会犯这种错误,你又如何断定,这是不是只是刘备军的小股部队,故布疑阵呢?” 郭图懒得搭理他,而是对袁绍说道:“明公,魏桥遇袭就已经证明了一切。难道还不能够说明刘备的打算吗?现在魏桥还不知道能否守住,如果我们再迟疑,恐怕战机不会等我们。” “明公,我觉得还是要缓一缓,确定了之后再说。” 刘惠进言。 袁绍迟疑片刻,缓缓点头道:“那就先不急,再等等,等魏桥那边的战报结果送上来再说。” 几个人便在帐篷内枯坐等着,战报每过半个时辰就送来一次。 从早上食时末刻的第一封,一直到日中三刻,也就是差不多中午12点的时候,最后一封公文终于到来,宣告了双方停战的消息。 在听到信使的报告之后。袁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至少魏桥没有被青州军攻下,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明公,看样子这是孟岱在两个时辰之前,食时三刻发来的公文,应该是今日的最后一封了。” 郭图将公文打开,详细看了一眼,脸色大喜道:“明公,大喜呀。” “哦?” 袁绍忙问道:“里面说了什么?” 郭图立即道:“明公,孟岱在公文当中说,在击退青州军之后,青州军于开始在南岸安营扎寨,他们的人数估摸在三四万左右,由张辽臧霸典韦三人率领。” “孟岱是如何得知的?” 许攸脸色一沉,没有想到郭图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猜对了? 郭图将公文递上去:“如何确定敌军人数公文里倒是没说,不过有说斥候侦查到,敌人大军竖起“张”“臧”“典”三面将军大旗。” “嗯。” 袁绍接过公文,快速扫了一眼。 里面的内容确实跟郭图说的一样,孟岱说自己率领大军殊死搏斗,击退了来犯的青州军,等打退敌人之后,派斥候前去侦查,粗略判断敌人人数约三到四万之间。 同时斥候还发现敌方分为三个,有张辽、臧霸、典韦三人的主将旗帜。 其实如何判断敌人人数对于经验丰富的老斥候来说不算难事,如果敌人居住在自己的营地没有出来,那就看他们的帐篷和搭建的火灶数量。 如果是在战场上排列方阵,那就更加简单,站在高处一眼望过去,有经验的斥候便能估算出多少人来。 所以袁绍没有怀疑这份公文的真实性,孟岱再蠢也不至于拿个虚假数据来骗他,确定了情况之后,他朗声说道:“看来刘备果然如公则所言,根本没有打算从界桥进攻,而是想从魏桥打开突破口。” “明公,现在当务之急,就应该立即对界桥发动进攻。刘备的主力见魏桥难以攻破,很有可能立即会北上回来。如果我们不能抓住这个机会,那以后想击败刘备就难了。” 郭图立即进言劝谏。 袁绍食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咚咚响声,年近五十的他鬓角已经生出白发,精力早已经大不如前,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轻声说道:“诸位觉得如何?” 许攸闭上了嘴巴不说话,荀谌被袁绍尊为谋主,但这些年由于弟弟荀彧在青州那边地位渐高,因而让袁绍有些怀疑荀谌会不会叛变投敌,导致荀谌逐渐失去信任,为此荀谌十分恼怒,自此很少再为袁绍献计。 至于审配,如果论起军事能力,他还是有一点水平,可作为谋士他显然不称职。历史上一没有为袁绍献过什么好计策,二来水淹邺城的时候,曹操明牌挖沟渠,他不管不顾,可见水平很一般。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刘惠提了一句:“明公,要不然再等等看。应该再派人立即去一趟魏桥,确定真的是张辽典韦臧霸三人而不是刘备布置的疑兵,以免中了那陈子归的奸计。” 郭图急道:“明公,不能再等下去了。刘备不会放任界桥这边的兵力空虚,魏桥打不破,很快就会把兵力撤回来,到时候我们想攻破刘备,恐怕千难万难。” “唔。” 袁绍缓缓点头,片刻后,站起身,环视一圈,对众人说道:“自桓帝康帝以来,汉室衰弱,四方扰攘,先是宦官酿祸,又是黄巾猖獗,各地盗匪不止,天下群寇肆虐。” “我出身四世三公袁氏,辅佐大将军铲除宦官,原本以为宦官一除,未来之大汉必是天下安宁,海内平定。却不料董卓进京,挟持天子,祸乱宫闱,不得已我亦只能逃离洛阳,招兵买马举起义旗,匡扶汉室。 “董贼之后,社稷危如累卵,万民生灵涂炭。天下诸侯不服王命,人人称帝,占县为王。天子和陈留王遭遇劫难,文祖公于冀州竖起正统大旗,尊章帝王后裔为天子,本该众望所归。” “奈何刘备倒行逆施,怂恿刘虞称帝。刘虞虽是光武苗裔,但又如何比得上章帝正统?他登基称帝,实乃大逆不道,王莽之举,不过是甘愿做那刘玄德的傀儡而已。” 说罢,袁绍环伺一圈,一句句谎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就仿佛说得跟真的一样。 众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个抬起头,静等着袁绍连自己都骗的出色发挥。 “诸公!” 就看到他继续说道:“我虽废刘陔,然不过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也。文祖公之大恩,我没齿难忘。公之大业,我亦时刻铭记心头。” “如今刘备与我,已经是天下最大的两个诸侯。此战谁能胜之,则谁可称霸寰宇,改天换命。” “然刘备自诩汉室后裔,不过是窃取汉室江山的卑劣之徒。而我则是为了顺奉汉室而战,师出有名,此战,便是为了汉朝二十四代先帝,为了文祖公,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袁绍已经是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他俯瞰台下,对着众人高声说道:“我欲出兵铲除刘备,消灭洛阳伪帝,光复大汉江山!诸公以为如何?” “明公之胸怀,宇内无人企及。此为顺应天命,公义之道也!” 郭图第一时间送上了马屁。 其实在座的各位,谁都知道袁绍在胡说八道。 王芬立刘陔这件事,当初是遭到天下人反对的,因为当时刘辩还没死呢,王芬就急吼吼地立新帝,这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而袁绍后来废掉刘陔,该尊洛阳刘虞为皇帝,就是想扭转舆论压力,给自己一口喘息的时间。 当时王芬因为此时,四面树敌,公孙瓒刘备乃至于孙坚曹操那些人,一个个都趁火打劫,为此袁绍也不得不先把刘陔给废掉,换取生存空间。 结果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权宜之计,自己摇身一变,从叛逆的奸贼,变成了大汉忠臣,这般诡辩,恐怕即便是向来脸厚心黑的陈暮在这里,听到袁绍的话,也得自愧不如。 不过有一点袁绍说得没错,那就是现在天下确实一片大乱。但势力最大的,就是他和刘备了。 剩余的人,刘表算一个,孙坚曹操算半个,其余人基本都是冢中枯骨,像袁术曾经坐拥十多万接近二十万大军,现在已经是半残。吕布如漂泊的浮萍,毫无根基。公孙瓒被偷了老家,损失惨重。刘璋韩遂马腾之徒,更是无能之辈。 只要袁绍能够打败刘备,顺势将青州这块膏腴之地拿下,再霸占洛阳,不管是再立一个伪帝,还是自己称帝,都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到时候天下顶多不超过十年,就能够让他开创一个属于袁氏的江山! 想到这里,袁绍已经是心潮澎湃。刘备在这个时候兵出奇招,想要出其不意拿下魏桥。却不知道这属于兵家大忌,此时界桥刘备军兵力空虚,正好可以让他出兵一战。 诸多谋士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再没有意见。历史上规劝他的人已经都被陈暮拐跑了,沮授田丰或许能看出点东西,但已经没有人再提醒他了。 而就在袁绍听取了郭图的建议,打算趁着刘备军“主力”南下的时候,突袭刘备军位于界桥的大本营的时候。 此刻在界桥,刘备军内部,也在召开军事会议。 “河北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二十余次,是非曲折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 陈暮环顾四周,缓缓说道:“不说春秋之时,大大小小十余个国家纷争。单说自战国之后,燕赵齐魏韩中山乃至于秦楚无数次在这里争霸,秦汉之际,又有多少次争鸣都在这里,大汉四百年,便是从此开始。” “当年高祖皇帝出兵汉中,派张耳韩信曹岑兴师北上,进攻河北。韩信于井陉口背水一战,大败赵军。赵王歇见大势已去,往北逃入襄国。高祖皇帝攻破邯郸北上与张耳韩信南北夹攻,又迫使燕王臧荼降汉,河北燕赵之地,尽归高祖皇帝之手。” “更始元年,光武世祖皇帝于昆阳之战中大放光彩。不料齐王被更始帝猜忌杀死,世祖皇帝不得不韬光养晦,忍痛向更始帝谢罪,因而才能保全性命。于更始元年十月,被调往河北招抚三王,自此龙归大海,虎啸山林。” “高祖皇帝得河北之后,实力大增,数十万大军南下,历经数战,最终在城父一举击败项羽,追至垓下,四面楚歌,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世祖皇帝到河北之后,于南栾之战中,破王朗,杀刘林,袭取邺城,尽得冀州幽州之属,而南下洛阳,于鄗城称帝,中兴汉室江山。” “我不明白,河北冀州应当是大汉龙兴之地,高祖皇帝与世祖皇帝上天有灵,亦会护佑大哥。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袁绍实力有多强大,我们与他们之间,是否已经追平了曾经所存在的差距,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决定了凶多吉少。” “十五年前,我从涿县踏上征途,与三位兄长结义,草创基业,开始了讨伐黄巾之乱,数战张角,最终于广宗一战而定乾坤,中华秋叶海棠遂归于安宁。我兄仁义之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十五年之后,我兄仁义之名,仍在河北之地广为流传,百姓口口相颂,万民思之切急。今我大军奉天子名诏讨伐乱臣贼子,顺应天命而为,所行所至,百姓无不箪食壶浆喜迎王师,所攻所破,贼寇无不望风而逃,难道此非天心人意乎?” 说到最后,陈暮也站起身,看着诸多谋士、将领,发出了最后振聋发聩之言:“诸公,不管怎么样,天时与人和,我兄已尽占其二。我设声东击西之计,袁绍必主动袭我界桥营寨,以守代攻,再取地利。便以天命在兄之身,万民信兄之行,优势在我,此战谓之必胜!诸公以为如何?” “必胜,必胜,必胜!” 张飞典韦张辽高顺牵招许褚等大小将领三十余人,纷纷举起手来,发出震天怒吼,声音仿佛穿透云霄,直破苍穹! 沮授田丰荀攸等人互相对视,亦是缓缓点头称赞。 大决战。 终于要来临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兵分三路 永汉三年三月二十六日,公元199年4月,冀州大军正式开始对界桥以东的青州军发起进攻。 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启程,兵分三路,对青州军展开了围堵攻势。 第一路自广宗北上抵达广川,于广川渡河,进攻东武城。 第二路则继续北上,过了广川县,于修县渡河南下,进攻青州后方粮仓鄃县。 最后一路则是从界桥上过河,直接对界桥以东的刘备军营寨发起进攻,来达到三面包夹的目的。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现在清水正处于春夏汛潮,水流量大,不易过河。 在汉代,清水是一条大河,仅次于黄河、长江、淮水、济水四大水系。属于湘江、汉江、珠江这种级别的河流,河面上非常宽阔,水流也非常大。 因为清水在隋朝,就是永济渠。在汉代,它是曾经的黄河古道之一。到曹魏时期,曹操下令将白沟、漳水诸如清水当中,修建成渠,名为利漕渠。永济渠,就是在利漕渠的基础上修建。 所以从曹魏时期开始,利漕渠就变成了河北水上航运的重要道路,承担着整个河北的漕运功能。这足以证明清水本身就是一条非常巨大的河流,可以当做运河使用。 只不过在曹操修渠之前,根据《汉书·地理志》此时清水由于以前是黄河古道,过于宽敞的河滩两岸冲出大量坑塘,使得早期清水无法通过大型船只。 这就导致不管是冀州的水军,还是袁绍自己的船只,都没办法使用。因为哪怕河面可以行驶船只,两岸坑塘过多,船上的人无法下岸着陆。 如此一来,可供袁绍选择的过河路径,就很少。要么从界桥过去,要么从魏桥过去,或者从广川那边的桥梁过河。 在袁绍的视野里,魏桥方向是青州军的主力,他自然不可能从魏桥过河。 而界桥虽然是一座大桥,后世挖掘考究出来的界桥遗址,以及郦道元所做的《水经注》记载,都说明界桥是汉代当时的一座大桥。 但问题是桥再大,也总归不可能让十多万大军一次性通过吧。 桥面上其实很狭窄,每次并排顶多十来个人过去,如果袁绍选择从界桥强行过河,那无异于是排队自杀。 青州军占据界桥以东,在东岸挖建沟渠,布置陷阱,几乎是将整个桥头包围起来。到时候刘备只需要守住桥头,安排弓箭手和床弩,就足以让袁绍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袁绍只能派两路人马绕很远的路过河,等到另外两路人马有突破之后,从侧翼袭击刘备军的营寨,袁绍主力军才可以过界桥三面进攻。 这就是袁绍军布置的战术。 首先是他亲自领军在界桥以西做好准备,然后是第二路兵马从广川南下,取了东武城之后,威胁刘备的北面。 第三路兵马直取鄃县,然后再徐图甘陵,断掉刘备的后路。 这样三面合围,刘备的粮道也会被断掉,到时候他要么南下从东郡回济南,要么去清水上游去找关羽,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刘备一败涂地。 战术确实已经是在很糟糕的情况下做得最好的战术了。 因为有一条大河阻隔的原因,实际上围绕着界桥很难有太多的战术打法,要想主动进攻,你就只能过河,而船只不容易过去,那就只能从下游自己控制的区域过去,最后还是得绕一个大圈。 为了这事,郭图多次向袁绍进谗言,称若不是许攸和刘惠捣乱,一直拖着不让袁军早点动身,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拿下东武城和鄃县,已经开始对界桥发动进攻。 为此袁绍也是训诫了许攸和刘惠一顿,把许攸气得,若不是刘备跟他关系不怎么样,曹操这个时候又极为弱小,或许他就真投敌叛变了。 二十六日上午,从昨日就出发的冀州军抵达广川,从广川渡河之后,南下进攻东武城。 东武城内的青州守军不是很多,仅有一个军司马带了一部人马,也就是五曲两千五百人,面对敌人足足三万大军,几乎无法阻挡,于是立即派人南下求援。同时绎幕也传来消息,北面修县方向出现大量冀州军。 青州军得知消息之后,刘备和陈暮亲自率领两千玄甲重骑北上去解除东武城之围,同时又令张飞东去,率领骑兵拦截修县方向的敌军,务必不能让他们进攻鄃县,因为鄃县此时确实有粮草。 刘备的第一批粮草集中在界桥本营、甘陵以及尖冢、下堡、东赵等乡一带,而第二批粮草已经被荀彧送达平原县,现在分批准备运往甘陵,在鄃县如今存有一百多万石粮草。 倒不是陈暮计算失误,而是这批粮草本身就应该按照预期抵达此处。袁绍发动进攻的时间是无法预测的,所以袁军突袭青州军的粮仓,仅仅只是一个凑巧。 好在陈暮向来狡兔三窟,鄃县虽然有粮草,但却不是主要粮仓,即便是被攻击了,也仅仅只是损失一部分粮食而已。何况青州军的主力其实根本不在魏桥,而是在界桥潜伏,哪怕袁军进攻重要据点,他们也有足够的兵力反击。 “我们先以玄甲重骑和三哥骑兵阻拦,徐徐后撤,让袁绍以为我们在界桥的主力极少,以诱其来攻,等到三路会师,则主力尽出,让陷阵军于界桥拦截袁军过桥兵力,再集中兵力,逐个击破。” 在奔驰半日之后,两千玄甲重骑就已经抵达了界桥北面约一百汉里左右的东武城,此时城外冀州军已经将城池团团包围住,在马背上,陈暮与刘备一边疾驰一边商讨。 他们的身后是上千铁骑发动地动山摇一般的声音,这里光马匹就有四千多匹,一人双马,一马驮骑士,一马则背负着重达上百斤的铠甲马具。 最初玄甲重骑创建的时候仅仅只有一千人,当时并不是以刘备陈暮的护卫军建立,而是被陈暮打造成一支重骑兵。 后来随着战事演变,陈暮刘备时常往返青州洛阳,因而玄甲重骑就担负起护卫他们的任务。 并且这支重骑兵从一千人,也增长至两千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跟着陈暮刘备南征北战多年,普遍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正是一名士兵最强悍的时期,爆发出的战力,可力敌万军! 不过虽然玄甲重骑是一个整体,可自从玄甲重骑扩充至两千人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联合一起作战。因为之前陈暮刘备经常不在一起,导致双方都处于一个分开状态。 而这一次,便是玄甲重骑以一个完全体的形势,展现在袁军面前。且还是刘备亲自带队,由统领许褚跟随,此战便是青州军向世人展现重骑兵的恐怖之战! “现在在界桥我们有七万兵力,文远部、良弼部俱在。堵住界桥对于我们来说极为有利,这样袁军主力就过不来。而广川这边,再加上修县那边,袁绍分兵极为严重,政令根本不严明,要想分批击败他们,极为容易。” 陈暮继续分析道:“我们先掩护东武城的兵马往后撤,袁绍必定以为我军兵少而继续大肆推进。则趁其三路兵马不能相顾之际,我们西挡袁绍,再北击袁尚,东取郭图,则此战必胜也!” “嗯。” 刘备缓缓勒住马头,千军万马在旗帜的引领下早已经在减速,身后尘烟浩瀚飘渺,奔腾的气势如洪流一般向着此间冲来。 前面坡下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城池,城池上方,依旧高高飘荡着汉军旗帜。 在城外,黑色的袁军旗帜如森林一般耸立,乌压压一片人海,包围了整座城池。 此刻袁尚和审配在诸多将领的簇拥下来到前方。 袁绍分三路进攻界桥,第一路自然是他为主的界桥进攻方,第二路则是嫡子袁尚审配率领的南下袁军,第三路则由郭图率领,有崔巨业、史焕、马严等部将。 之所以派袁尚和郭图为主将,也是因为袁绍手下四大将领,颜良文丑高览皆被斩杀,张郃投降,无奈之举。 何况历史上在官渡之战高览张郃进攻曹营的时候,本就是郭图当监军。结果郭图逼迫二人猛攻曹营未果,就向袁绍告状,把二人逼得投降曹操。 因此在袁军当中,审配和郭图应该算是少数能够统军的谋士。只可惜审配的水平勉强二流,至于郭图,水平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袁军军旗飘动,数万大军排列成方阵,无数攻城器械在往城池缓缓推进,袁绍家底丰厚,这些的器械非常多。比如投石车就多达上百辆,虽不能过于威胁城池,但可威慑城上守军。 原本袁尚是打算以投石车掩护,然后大军压境,以攻城云梯上城,却在此时,有探马来报:“公子,刘备援军已至,乃是玄甲重骑,上竖有旗帜“刘”“陈”!” “什么?” 袁尚大惊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探马道:“没有看错。” “哈哈哈哈。” 袁尚大喜,对审配道:“先生,刘备陈暮亲至,此战若能擒获他们,大功一件!” 审配倒是没有那么乐观,沉声问斥候道:“确定只有玄甲重骑,在骑兵的后面,没有其它士兵了吗?” “没有!” 探马回道:“他们还在五里外,现在正在往此间赶来。” 袁尚笑道:“先生,你在怕什么?区区玄甲重骑而已,不过一两千之数,我数万大军,必能擒之!” 审配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刘备主力虽然南下,然青州尚有陷阵军和刘备本部人马三万,再加上张飞上万骑兵,要想歼灭刘备,恐怕不太容易。” “先生切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袁尚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长相,同样继承了他父亲的高傲,指着南方志得意满地说道:“如今刘备自出蠢招,将一半兵力调到魏桥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尔,现在不过是两千重骑前来救东武城,能奈我如何?” “唔!” 审配不置可否地应了句,在他想来,刘备虽然亲自来救东武城,但毕竟只有区区两千骑兵,或许奈何不了他,但他想要打败自己这边三万步卒,也没那么容易。 二人说话间,袁尚已经下令鸣金,让前线正在推着投石车,准备向城头投掷石头的士兵们先撤回来。 这个时候如果把主攻方向对准城头,则侧翼兵力不足,一旦被重骑兵从两翼直接突进,就有可能造成整个军队溃败之势,袁尚再蠢,这点军事常识还是知道,在审配的提醒下,他已经开始在侧翼布防。 此刻远间坡上,之前刘备陈暮停下脚步,就是让骑兵们提前开始穿戴盔甲。 许褚体重有二百多斤,并不是肥肉,而是一身壮硕的腱子肉,钢甲鼓鼓囊囊,仿佛一个铁球,骑着全身覆盖铁甲的战马在队伍最前列,仿佛一名巨甲天神一般恐怖。 也幸好那匹马不是普通马,而是苏双张世平从西域购买来的大宛良马,体型巨大,承重较多,不然普通的马匹,根本不能将他驮起。 一列列骑兵们缓缓上了山坡,在坡上列成一字长蛇阵。 刘备陈暮驰骋来到坡上,俯瞰远处城下,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袁军已经准备就绪,在城外列阵准备攻城。 城池寂静无声,城楼上高高竖起的汉军橙红旗帜在风中摇曳,呜呜呜呜的号角声音响彻整个碧空,听到这个声音,城楼上的青州军寻声看去,发现了在坡上已经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重甲骑士已经集结,乌压压一排,钢甲在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是明公的玄甲重骑,明公亲至来救我们了。” “我就说明公不会抛弃我们的,兄弟们,等明公对袁军发动突袭的时候,我们就第一时间杀出去,决不能在这里坐看着明白吗?” “明白!” 城楼上爆发出惊天的怒吼,原本因为被袁军围困而大跌的士气因此暴涨,将士们的士气变得十分高昂。 青州军内部自古就有不抛弃不放弃的纪律,东武城在青州军手里几乎没有任何战略价值。 但就好像官渡之战中,明明黄河对于曹操来说,没有任何战略价值,延津、白马一带也根本防不住袁军,曹操却还要亲自去解围一样。 如果只会一味龟缩退守,连面对敌人拔出宝剑的勇气都没有,那不管是外人还是自己人,都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所以曹操需要在延津白马一带阻击袁绍,斩颜良诛文丑打击袁军士气,提升自己一方士气。 现在刘备也是如此。 他俯瞰着远方,双方离了约三里地,差不多1.2公里的距离。 清风吹拂着山岗,“刘”字大旗缓缓飘荡。 刘备拔出双股剑,怒吼道:“杀!” “杀!” 玄甲重骑爆发出惊天怒吼,策马奔腾,宛如洪流一般往坡下冲去,向着袁军杀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武城之围 “杀呀!” 没有对话,也没有武将厮杀,更没有什么双方互派使者交流病情。 几乎是在刘备军出现在了陡坡上的那一刻,悠扬的号角声音响彻云霄,战争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响了。 打仗不是过家家,也不是儿戏,更不是说两军相见,互相之间先打个招呼磨磨蹭蹭半天才开战。 很多时候,战场厮杀,往往打得就是个出其不意,不仅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要打自己麾下的士兵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 也许有人会问。 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以理解。 为什么打自己措手不及? 原因很简单。 古人向来有一鼓作气的说法。 如果你在战前和对方先磨磨蹭蹭嘴炮半天,消磨时间,双方积累的士气都会跌落。 而在狭路相逢之时,人的胆气是最壮的,杀敌的血性也最为强烈。 往往相遇之时,只要将领一声令下,最前面的人勇敢无畏向前发起冲锋,则我方一身热血,士气也最为旺盛。 因此古人战场相见,反应快的将领立即就会下达进攻指令,绝不会拖拖拉拉,这样自己这一方还来不及泻掉胆气,就能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现在也是如此。 当玄甲重骑穿戴好盔甲,准备开始作战的时候,战争其实就已经打响,几乎是在坡上列好阵的刹那,刘备就下令吹响进攻的号角。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许褚,一将乃是一军之胆,刘备乃是青州之主,不能有失,因此已经不可能再上战场。 所以代替刘备出战的人,自然是他的贴身侍卫许褚,同时他也将成为重骑兵之铁胆! 两千铁骑如雷轰鸣,奔驰在大地上,尘土无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袁尚之前还以为敌人两千骑兵能做什么事情,但当他真正看到那恐怖的铁甲军轰鸣涌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因为他没有做任何防备骑兵的工事,没有拒马,没有鹿角,也没有铁蒺藜,仅仅只是用人力在侧翼竖起大盾而已。 因此当铁骑冲来的时候,袁军基本上就是在拿人命去堆积在队伍的最前面。没有人想死,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全身覆盖着铁甲的马匹撞来,人本能地想去躲避。 几乎是还未靠近,袁军原本竖起的防御阵型就已经开始骚动,等到玄甲重骑发起冲锋的时候,一面面列好的盾牌不断上下起伏不定,暴露出了这些持盾的袁军士兵内心的情绪波动。 待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如滚动般的雷鸣也轰然在耳边炸响,那种千军万马向着你奔袭而来的感觉,给予了袁军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每个人心里都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不准动,把盾立起来。玄甲重骑没什么好怕的,今天就要他们死在这里。” “我看看谁敢乱动,看到后方的督战队没有,擅动着死!” “给我把枪立起来,对准了,听到没有!” 袁军的各级军官纷纷呼喊着命令士兵保持状态,不准乱动,后方的督战队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们。 最前排的很多袁军腿肚子都已经在打颤,想象一下一辆汽车向你隆隆驶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两千匹铁甲覆盖的战马,就如同上百辆重型大卡车向你撞来一样让人胆寒。 而袁军们前排只能竖起枪盾阵,盾牌立在最前面,在盾牌的夹缝当中伸出长矛。这是很常规的应付骑兵的办法,但只能对付轻骑兵,对付重骑兵,显然还要打一个问号。 “放箭!” 在双方的距离已经抵达二百步的时候,审配就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虽然离着二百步还在射程之外,但弓箭飞行需要时间,等到射到的时候,敌人骑兵基本也就已经在七八十步外,刚好在射程范围内。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箭雨像是一朵黑云一样洒落下来,审配的计算没有任何问题,箭矢下落,刚好落入了骑兵阵型当中。 但就听到“叮叮当当”无数金属碰撞的声音,偶尔还能看到火星四溅,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数千支箭矢落在玄甲重骑身上,就连挠痒痒都不算。 玄甲重骑身上的钢甲其实不算厚,汉代在后世出土的铠甲厚度普遍在1毫米左右,但这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铁器氧化导致变薄的缘故。 实际上古代铠甲厚度普遍在1.5-2.8毫米之间,玄甲重骑的铠甲厚度只有1.8毫米,可架不住他们的铠甲材质领先时代。 别说箭矢,就连铁质的长矛都捅不穿。 唯一能够对他们进行有效杀伤力的武器,是对付重甲的神器——钝器。 可惜现在不是隋唐那个重骑兵发达时期,使用钝器的人极少。 一阵箭雨之后,无法给玄甲重骑造成任何伤害,轰鸣的铁蹄继续向前奔驰,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袁军阵前。 砰! 仿佛像是两头巨大的怪兽猛然撞在一起。 顷刻间人仰马翻。 大多数袁军在那一刹那,摄于督战队的威胁,死咬着牙闭上眼睛顶着盾牌。 少数袁军吓得丢下盾牌,仓皇逃跑,引得阵型一片大乱。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无法阻拦住玄甲重骑的攻势,他们如凿子一样,轻易凿穿了袁军阵型,然后向着敌方阵型深处继续横冲直撞。 玄甲重骑用的战马都是最好的战马,乃是刘备集团花费重金从西域、凉州幽州并州等地搜集而来。 它们的体型一般都在四五百公斤左右,加上一身的铠甲和骑兵,全身体重能达到六七百公斤,奔驰起来,冲撞力在一吨以上。 如此大的冲击力,普通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在两军相遇的刹那,无数袁军士兵仿佛被敲了一击重锤,哪怕持着盾牌,也依旧被撞得高高飞起。 甚至有些人直接在半空中就已经被撞得脏腑破裂,重重落在地上后,口吐鲜血而死。 许褚手中大刀不断左右砍杀,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铠甲,冲锋在最前面,也导致他冲得最狠,陷得最深。 胯下的大宛良马如龙驹一般继续奔驰,袁军用人体组建的肉墙在重骑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块玻璃一样,很快就被玄甲重骑杀了个对穿,将原本列于阵前的数千人马全部冲散。 乱军当中,许褚瞥见远处有一将旗,立即就知道是敌人大将所在,因而对身边跟随他冲阵的士兵大喊道:“那边有敌将旗帜,跟我冲杀过去!” “杀!” 周围数十重骑纷纷怒吼。 之前说过,古代排兵布阵,并不是几千上万人全部窝在一起排个四四方方的阵型就完事。而是分大大小小的阵列,包括曲级、部级以及校级,最后才会形成一整个军队的完整阵型。 在这个完整阵型当中,各级将领层层递进,各有分工,有人组成头部,有人组成腰部,有人组成尾部。而被袁尚派来阻拦玄甲重骑的排头兵,便是袁尚麾下校尉阴夔。 阴夔手下有两部一校,总计四千多接近五千士兵。周围还另有吕翔部,张凯部,郭昭部,再加上袁尚本部一万人马,这就是目前袁尚的全部兵力,三万人。 去年打聊城之战的时候,袁尚部下还有吕旷、吕翔、张凯、阴夔、苏游、郭昭、尹楷七名将领,兵力多达三四万,甚至还有数千骑兵。 结果聊城之战,黄忠大显神威,连冲五阵,将其中三部人马主将砍死,苏游、吕旷、尹楷三名校尉成了黄忠刀下之鬼。 阴夔当时便在现场,亲眼见证过黄忠的大发神威,不止是聊城之战,大河故渎一战,他也曾经见过张辽如战神般的凶悍,青州军那样疯子般不要命的打法,让袁尚所有部下都感觉到深深的恐怖。 此时阴夔还在呼喊着让士兵们重新结阵,周围兵荒马乱,全是士兵们的呼喊,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呼救,有人在逃跑,有军官在大声呵斥着士兵们命令他们保持阵型。 在一片乱战之中,阴夔骑在马上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一支玄甲重骑的小队正浩浩荡荡向着他杀来,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甚至都无人敢阻拦。 “青州军都是一群疯子,一群疯子!” 阴夔在这一瞬间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黄忠和张辽这两个杀神,去年和前年的两次战役,也都是如这般直捣黄龙,向着敌人的大将旗帜杀去。 “将军,怎么办?” 亲卫见敌人来势汹汹,周围士兵完全不能阻挡,连忙上来询问。 阴夔回过头瞧了眼远处的一处小山坡,“袁”字旗高高挂起,督战队森然的环首刀已经抽了出来,高高举在头顶。 如果这个时候他选择逃跑,不仅会连累周围的麾下士兵,还会导致自己的溃兵冲散周围其它友军的阵型。因为他一跑,将旗就会跟着跑,原本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士气瞬间会跌破谷底,造成大溃败。 此时最怕的就是溃败,兵败如山倒,他这一部几千号人马四面八方向着周围吕翔,张凯,郭昭等部冲撞过去,再加上袁尚本部就在大后方,立即就会让袁军整体崩盘。 虽然阴夔见到熟悉的一幕,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但他也听说了,此次来的人是刘备带的玄甲重骑,张辽和黄忠以及刘备麾下的其他几个猛将张飞典韦太史慈这些人都没有过来,只要他们不过来,就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阴夔不断给自己内心打气,嘴里喃喃自语道:“不用害怕,张飞黄忠张辽典韦太史慈这些人全不在此,不过是刘备军的一些骑兵而已,我就不信他们的武艺能堪比黄忠这些人。当年黄忠曾力敌吕布,冲阵斩将如探囊取物倒是简单,难道这些人也能做到吗?” 其实给予阴夔底气的不止是敌方来人并非是什么早就出名的名将,而是因为如果他选择逃跑,那么袁尚一定会把他斩杀。不止是他自己,连他的家人肯定也没什么好结果,因此在这种时刻,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绝不能选择撤退。 “杀了他们!” 阴夔咬紧牙关,将手中的大刀向着许褚方向一指。 远远的许褚骑在马上,宛如一个钢球一般轰隆隆滚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可怕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得了他。 作为三国正史上力量最强的两个人之一,许褚早期的武力或许不是很高,但力气足以弥补这一切。 即便是黄忠吕布的臂力都不及他与典韦,手中大刀每一次劈砍,必带走一条人命,而敌人不管是刀枪斧钺,还是弓箭长矛,打在他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种不需要格挡,不需要在意身上会不会受伤的战斗,注定是一面倒。因为许褚只要进攻即可,不用防御,敌人破不了他的防。 很快他左右挥砍,带领着数十名重骑在人群当中杀出一条血路,离阴夔已经不足十丈远。 阴夔周围亲卫奋力死战,却依旧挡不住他的脚步,胯下大宛良马继续向前狂奔,阴夔见势不妙,催促着战马先往右侧移动。 因为重骑兵转向其实是远不如轻骑兵的,马匹在跑动的过程中重心太向前,惯性太大,几乎不能转向。 所以阴夔打算避其锋芒,他是觉得来者武力可能不强,但那一身铁甲龟壳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历史上高顺八百重甲陷阵军就已经所向无敌,更何况现在两千重骑兵? 然而乱军之中,周围都是士兵,严重阻碍了阴夔的行进,他才刚来得及转向,还没催促马匹走多远,就已经被许诸率领的重骑兵团团围住。 阴夔挥刀砍向一人脖颈,脖子处因为是头盔和铠甲的连接处,因而有一定的缝隙,算是重甲骑兵的少数漏洞之一。 那士兵被迫架刀格挡,阴夔正待要举刀继续劈砍,周围士兵仓皇呼喊:“将军小心。”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把大刀骤然落下,将他劈为两截。 许褚力气太大,一身铠甲穿在身上就像是穿了一身棉衣,横冲直撞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刀锋,因此在砍杀了三四十人之后,已经杀奔阴夔眼前,一刀将其斩杀。 “敌将授首!” 周围重骑兵们纷纷高呼,许褚一刀把阴夔将旗砍落,周围阴夔部士兵原本只是强撑的士气顿时衰败,开始四散逃跑。 “公子,请鸣金!” 审配见到这一幕,立即对袁尚喊道。 袁尚咬咬牙,说道:“先生,重骑兵即便不能挡,然他们的体力也会很快耗尽,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审配摇摇头:“公子,你看下方,如果再坚持下去,我们不能耗到对方体力耗尽,反而是我方的士气衰落,阴夔部溃散之后必然冲击后方大阵,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大溃败了。” “鸣金收兵!” 袁尚听了审配的话,立即下达命令。 “叮叮当当”的响声传遍整个战场,郭昭吕翔张凯等部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始向后撤退。 玄甲重骑高举手中的武器,看着敌人如潮水般撤去,爆发出震天吼声。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战术布置 玄甲重骑击溃袁尚布置在阵型最前面的阴夔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比之黄忠连冲五阵更加顺利,如果马匹的体力足够的话,在巨大的装备差距下,别说五阵,就算五十阵,许褚也敢去冲一冲。 但重骑兵的弊端也在这里,马匹的负重不能超过自身体重的20%,一旦超过的话,会对自身膝盖关节损耗严重。 而重骑兵连马具带骑兵和铠甲加起来的负重往往会让马匹承担自身体重30%-40%左右的重量。 因此正常情况下,重骑兵都不能久战,更没办法去长时间追击敌人。 历史上元太宗窝阔台命令速不台进攻欧洲,打匈牙利的时候遇到欧洲重骑兵,双方一开战,蒙古骑兵就开始逃跑,欧洲条顿骑士开始追击。 重骑兵追擅长骑射的轻骑兵,结果可想而知,十万条顿骑士就这样被放风筝一样活活拖死,最后仅剩一万多人逃回去。 所以以现在玄甲重骑的体力,顶多再冲两阵就必须要回去休息,如果继续进攻,马匹就会被累死。 虽然继续追下去,刘备有把握将袁尚的军队彻底击败,可他毕竟只有两千人,杀伤力有限。并且再继续追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马匹伤害太大,因此他也下令鸣金。 袁尚的部队撤去之后,此时东武城内的守军才刚出来没多久,因为刘备是抵达之后就立即下令进攻,东武城的守军才来得及开城门出去准备列阵。 结果玄甲重骑摧枯拉朽般捣毁了袁尚前阵阴夔部,中间的郭昭张凯吕翔等部也是立即撤退,根本不给守军进攻的机会。 军司马便急急忙忙骑马过来,在坡下见到刘备,立即翻身下马道:“管重叩见明公!” “准备撤退!” 刘备大声对着他下达命令。 那名叫做管重的军司马是校尉管承的弟弟,听到此话,诧异问道:“明公,我军大获全胜,为何不继续追击?” 刘备摇头说道:“敌众我寡,我们只是将他们暂时击退,玄甲重骑体力不足,不能全歼,等到玄甲重骑体力耗尽,则我军危矣,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弃城南迁,明白了吗?” “唯!” 管重领命而去。 城中物资不多,仅有几万石粮草,一把火烧掉,什么都不给袁军留下。 大军很快启程,迁往南方。 两日之后,袁尚再次发起进攻,顺利得到了一座空城。城中的粮仓已经被烧毁,他们连一粒粮食都缴获不到。 永汉三年四月初,郭图部南下绎幕,在夺取城池之后,休整两日,再次出发准备前往鄃县。 浩荡的铁蹄奔腾如雷,张飞率领八千青州轻骑北上阻拦郭图大军。 双方于平原以西,鄃县以北的潇水河畔贝乡大战。贝乡于北周置为贝州,到宋时改为恩城,地势平坦,田亩极多,乃是一片膏腴之地。 汉末到处都是动乱,百姓颠沛流离,贝乡村民早就在几次青州与冀州之间的大战当中要么迁移,要么伤亡殆尽,此地早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田园荒芜,坟头遍地,处处诉说着凄凉。 清风吹拂着田间的杂草,原本桑田里的桑树无人修剪,长得枝繁叶茂,只是本该干净的桑田除了桑树以外,更多的是,却是那密密麻麻,斩不尽烧不绝的野草蓬蒿。 昨日下过一场小雨,雨不大,今日烈阳高照之后,雨水的痕迹早就消弭于无形。只是夯土道路变得稍微有些泥泞,人踩在上面,沾染了鞋底一脚的泥土。 冀州军一列列旗帜高高举起,一排排士兵们走在乡间约六尺宽的道路上缓缓前进,周围破烂的房屋林立,不远处的小山岗竖着无数孤坟。 等到过了贝乡,前方就是潇水,潇水由西向东流淌,位于鄃县的北面,平原的东面。这条河流不是什么大河,在后世早就消失在历史之中,河水涓涓细流,虽是春夏汛潮,可下游水浅处依旧能徒步过去。 “加把劲,前面就是鄃县。鄃县城矮墙薄,只需要云梯就能攻克,拿下鄃县之后,便可以与明公及公子尚三面包围甘陵和界桥,一举将刘备击败,到时候尔等自然大功一件,多多有赏。” 郭图坐在马背上催促着周围将士们前进,他的身后一眼望不到头,前方则由崔巨业率领的四千多人开路,已经领先中军四五里,远远地只能看到崔巨业后方少数士兵的背影。 便在此时,从远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声。这种响声仿佛是巨物落水时发出的“咕咕”声,也像战鼓敲打时发出的“咚咚”音,沉闷而又摄人心弦。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郭图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部将马严询问道。 “听到了。” 马严四下张望,远方天际万里无云,丘陵坡地植物杂草茂密,什么都看不到。 “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郭图又问。 马严迟疑片刻,摇摇头:“声音太小了。” “会不会是大队骑兵?” 有部将说出猜测。 郭图脸色一下子沉住,他想起了临西之战他被张飞骑兵包围的回忆,犹豫片刻,对马严说道:“快,集合所有弓手,立即去前头山岗上埋伏。” 马严诧异道:“监军,我们待会还要过河,如果不是敌人骑兵的话,这样会耽误我们行军的,怕今日无法抵达鄃县。” “小心一点无大错!” 郭图难得聪明了一次,或者说,他已经在被青州军屡次杀得落花流水当中,总算是积累了点经验。 由于中军离先锋军有一段距离,所以郭图他们也仅仅只是听到了声响而已。 但此时位于前军的崔巨业,却是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过了贝乡就是潇水,贝乡的地形比较复杂,有大量田地、丘陵和森林以及小河,但潇水河畔附近有大片平原区,河滩仿佛一片草原,地形十分空旷,适合骑兵冲锋。 他才刚到潇水,正准备为后方的军队寻找一处渡河之处,结果忽然听到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再凝神一看,顿时觉得魂飞魄散。 就看到西面平原之上,整个地平线都被无数黑影填满,大队骑兵如一群群凶猛的豺狼一般,向着他们的扑来。 崔巨业的前军只有四千余人,别说抵挡,就算阵型都还没有结,自然毫无抵抗欲望。 几乎是在发现敌人骑兵来的时候,就立即四散奔逃。 “不准跑,不准跑!结阵,结阵!” 崔巨业曾经跟着高览张郃在河间与公孙瓒的骑兵对阵过,他知道在平原上和骑兵赛跑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立即大喊,试图让士兵们重新集结起来。 然而他的呼喊注定是徒劳的,将士们胆气已泄,一个个哭爹喊娘一般只恨少生了两条腿,纷纷作鸟兽散,整个河滩边到处都是四散逃跑的冀州士兵。 轰鸣的铁骑转瞬即到,两只脚又如何比得上四条腿,很快大量冀州兵就被追上,锋利的长矛刺穿了他们的身体,鲜血染红了河岸。 崔巨业骑在马背上往北面来的道路奔驰,然而身后却有一道黑影紧追不舍,乌云踏雪鬼魅的身影在战场上四处穿梭,每过一处,丈八蛇矛上的血迹就多一分,张飞犹如战神一般,在人群当中四处屠戮。 忽然瞥见敌方将旗飘荡,在往北逃窜,便立即催促着乌云踏雪狂追不舍。因为马快,仅仅不到两三分钟,崔巨业就已经被追上,死神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一矛捅穿了他的身体。 “继续追击!” 张飞杀得兴起,一声令下,今日要把郭图部顺势全歼。 然而当骑兵再次集结起来,开始向着北面贝乡官道上发起冲锋的时候,前方丘陵山坡上,忽然钻出无数弓箭手,一阵箭镞如雨点般打落,射死数百名骑兵。 “撤,撤,撤!” 骑将们纷纷呼喊,张飞手中长矛舞得像是风扇般滴水不漏,将射来的箭支打开,然后拨马回逃。 尘烟滚滚,骑兵们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走,只留下满地尸体,以及昨日因小雨而较为泥泞的道路上坑坑洼洼的马蹄印。 “哼!” 远远瞧见张飞被击退,郭图也没法追赶,冷哼一声,挥手道:“收拢士卒,先撤回绎幕休整!” 贝乡一战,面对郭图的进攻,张飞迎头痛击,阵斩袁绍将领崔巨业,把郭图逼退至绎幕,一直到数日之后,鄃县守军和粮草完成了转移,张飞才选择撤离至甘陵以做后援。 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袁绍和刘备数部人马,在狭小的清河国战场上四处移动,几次大战,不管敌我,都没有讨到太多的便宜。 包括玄甲重骑在内,虽然击退了袁尚,但也有数十名士兵在冲锋当中不慎落马,在乱军中被杀死。 而张飞那边的损失就更大,虽然先破郭图前军崔巨业部,且斩将杀敌一千多人。但遭遇了提前埋伏,郭图的箭雨跟不要钱似地向他射去,导致八千青州骑兵在贝乡一战中死伤四五百人。 要知道,一名骑兵可比步卒珍贵得多,张飞虽然将崔巨业接近一半的部队屠戮,然而一千多步卒换四五百骑兵,明显骑兵的损失要更大。 因此这一战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张飞起到了一定战略意义,掩护了鄃县守军和粮草顺利转移,在某种意义上,虽然损失了一些骑兵,但保住了粮草。 到四月六日,袁绍也开始了界桥攻势,数万大军从界桥出发,向着刘备军在桥东的大营发起了猛攻,成群结队的袁军缓缓渡过界桥,抵达了桥东,然后开始在桥东集结,准备进攻刘备军营寨。 桥西坡岸,袁绍矗立在一处山岗之上,远眺桥对面。 就看到在桥对面离河滩大概约二里之处的刘备军营地此时已经是全副武装,所有的高橹、瞭望塔、箭楼都已经准备就绪,无数台床弩架在坡上对准桥头,一排排弓箭手蓄势待发,漫山遍野全都是敌人,似乎早就在等待着他们进攻。 “这便是刘备所有本部人马了。” 袁绍扭头对刘惠说道:“昨日孟岱和焦触说魏桥那边准备拔营起寨北上支援刘备,今日那边有什么消息回馈过来没有?他们有没有按照我的布置,必须拖住他们的援军脚步?” 刘惠笑道:“明公,倒是有一个好消息。” “哦?” 袁绍来了兴趣,笑问道:“能从子惠嘴里听出来是个好消息,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刘惠微笑道:“明公,昨日魏县和元城那边突降暴雨,大河故渎涨潮,将连接清水与故渎之间的一些河流灌满,沿岸不少村庄都被淹没,张辽部、臧霸部、典韦部被拖在魏县过不来。” “好消息啊。” 袁绍瞪大了眼睛,然后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老天爷都在帮我的忙,这一战,我军必胜。传令下去,按照计划部署,准备进攻,一定要把刘备军拿下!” “唯!” 周围诸多将士纷纷高喊,袁军士气空前高涨。 而此刻。 刘备军营寨,刘备陈暮荀攸沮授张辽典韦高顺牵招等人正围着桌案,看着之前绘制的界桥周边地图。 “天助我也,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陈暮指着桥头以及西北面陈固乡等地说道:“魏县昨日暴雨,黄忠太史慈他们伪装的主力部队难以北上,袁绍必然会趁着这个时间猛攻我们营寨。这里是桥头,防御工事最多,可先引袁军入埋伏圈而歼之,袁尚屯兵陈固,我军应当主动进攻,先破袁尚部!” 刘备点点头道:“四弟,你说怎么做。” 陈暮说道:“大哥立即传信给三哥,在甘陵修养补充之后,于今夜让士卒带一日干粮,北上绕道广川,奇袭此地!” 众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正是离广宗城约二十里处的长乐乡。 通过内应周陶的情报可以确定,此地存放了袁绍近两千万石粮草,如果能够攻下此处,则此战稳胜。 “然后呢?” 刘备又问。 陈暮继续道:“大哥可让高顺牵招留守营寨,再让张辽典韦突袭陈固,先歼灭袁尚部,再往东进攻鄃县绎幕郭图部,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则若是能够将此二部袁军全部击溃,即便是三哥那边毫无斩获,也必然能战胜袁绍。” “好!” 刘备点点头,环视众人说道:“诸位都听到了吗?就按四弟说的办!” “是,明公!” 众将士齐齐高喝,士气比之袁军更加高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战争一旦打起来,进展就奇快无比。 正所谓兵贵神速,袁绍自以为抓住战机,自然就得快速而又果决地主动出击,试图尽快达成战略目的。 之前说过,刘备的营寨并不是建在桥头附近,而是距离桥头约二里位置的坡岸上。 河流两岸都有制高点,刘备占据了东岸的制高点,坡上布置了大量床弩、瞭望塔之类的器械,居高临下,袁军要想进攻,十分困难。 不过袁绍本身就没有打算强行攻打他们的营寨,而是准备等到袁尚和郭图部两路一起进攻之时,三路一同包抄。 只是袁绍做梦都想不到,魏桥方向的青州军只是水师伪装成主力,大部队根本没有出动。 原本青州军陆军兵力有七万之众,再加上八千骑兵和两千玄甲重骑,总兵力约八万。而袁绍大概有十一二万左右,还缺少骑兵,只有大量的步卒。 正面对垒的话,袁绍其实并不占优势,双方野外对决,只要战术没有太大纰漏,顶多是五五之数,甚至冀州军还有可能处于劣势。 而现在袁绍却以为青州军主力南下,留在界桥的只有刘备本部三万人,加上高顺五千人以及一万骑兵,总计4.5万。 巨大的兵力优势冲昏了袁绍的头脑,十万对四点五万,让他选择主动进攻守卫森严的刘备营寨。 这注定了是一场失败。 源源不断的袁军已经在东岸河滩聚集,对于青州军没有到桥头阻击,袁绍也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青州军兵少,又被三面包夹,只能选择困守营寨,而不是在最佳的桥头位置发动阻击战。 陈暮就是算准了袁绍这样的心理,故意引诱他来进攻已经被建造得如铜墙铁壁般的青州军军营,军营外围不说那些防御设施,光战壕就有十几条,想攻破没那么容易。 而此刻刘备军营寨东门,刘备亲自率领张辽部和典韦部,准备北上奇袭正屯兵于陈固乡的袁尚。郭图现在已经夺取了鄃县,正在往甘陵方向行军。 因为是孤军深入,郭图带的粮草不多,所以他必须尽快抓紧时间在界桥与袁绍汇合,不能够继续在鄃县耽误下去。 至于继续东进奇袭平原,郭图倒是曾经考虑过,只是平原城高墙厚,如果长时间在平原耽误,本来就不多的粮草很快会消耗一空。因此他依旧是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合围界桥。 当郭图抵达夏津一带的时候,就有斥候来报:“监军,甘陵城中大队骑兵往北去陈固乡了。” “往北?” 郭图抚摸着下颌三寸山羊须,对部将们说道:“这定是公子尚配合主公已经在开始进攻刘备营寨,刘备抵挡不住,派张飞前往支援去了。” 部将马严说道:“监军,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是去支援公子尚,还是继续按照计划进攻甘陵?” 支援袁尚? 郭图在心中冷笑,他跟审配不同,他是支持袁谭的,所以和许攸逢纪审配这帮支持袁尚的人属于政敌,双方互相在袁绍面前诋毁对方,闹得不可开交。 现在袁尚和审配很有可能遭到刘备部的骑兵进攻,甚至还有可能是刘备打算殊死一搏,从北面突围,他怎么可能会管? 因此郭图眼珠子一转,毫不犹豫地训斥道:“糊涂,明公现在正在猛攻界桥,如果我们去陈固,很有可能导致明公那边进攻失败。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刘备,只要消灭了刘备,明公才能一统河北,君临天下!” “是。” 马严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虽然想说这样见死不救袁绍会不会发怒,可既然郭图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办法。 事实上郭图此时已经在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 刘备那边固守营寨,短时间内肯定不好拿下,而他们已经派张飞北上,很有可能是进攻陈固。如果现在去刘备营寨的话,哪怕是配合袁绍前后夹击,也不一定能够把刘备军营寨攻破。 他之前看过刘备位于界桥东岸的营盘,占据坡岸制高点,周围壕沟水渠就有十几条,高橹箭塔无数,可谓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想突破进去没那么容易。 唯一的办法就是团团围困,把刘备的粮草来源斩断,这样四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哪怕军中藏有百万石,不出两月就能把刘备耗死。 可惜此次决战是利用了刘备军主力在魏桥的机会才能够实施,时间拖得太久,等魏桥的主力回来,到时候就不再是以少打多了,因此郭图此行,还有另外的一个任务。 那就是断刘备军与魏桥主力军的粮草。 根据情报可以得知,刘备把粮仓囤积在下堡、尖冢、东赵等乡亭,此地刚好位于界桥与清渊馆陶等地之间,刘备军与魏桥军取粮,都要从此地取。 所以按照袁绍的谋士团部署,即便刘备军短时间内攻不下,郭图也应当立即南下,捣毁下堡尖冢等地刘备军粮仓。 事实上他这次被袁绍派出来绕大远路进攻鄃县,本身就是在切断刘备军粮草,同时还要对下堡、尖冢、东赵等地粮仓进行打击,彻底断掉刘备的粮草来源,把刘备困死在那界桥沙丘囚龙之地。 而他之前的想法是如果袁尚和自己一起抵达界桥,那么两路兵马一起配合袁绍,先帮助袁绍的主力部队站稳桥东,然后再由郭图领兵南下,进攻东赵尖冢下堡等乡亭。 但现在战局又有了新的变化,刘备似乎是打算北上先破袁尚。自己这一路显然是比较安全,可供他选择的余地就比较多一些。 “刘备的兵力只有约四万五千人,其中张飞部已经北上,高顺部和刘备本部人马在营寨之中。” 郭图摸着下巴暗暗思忖:“如果我此时派小股部队先往陈固,佯装成支援公子尚的样子,刘备害怕我们七万大军汇合,又怕张飞部被我们围困,张飞有失,很有可能会派本部人马前去救援,到时候.......” 到时候他就可以趁着刘备营中兵力空虚的时候,主力部队猛攻刘备营寨,只要把他的营寨拿下,将刘备抓起来,到时候就必然是大功一件,未来论功行赏,恐怕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郭图心中顿时心潮澎湃起来,一边催促着加紧行军,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着计划。 到了天黑的时候,郭图就抵达了甘陵,占据了这座城池。 甘陵城内的粮草早就被运往前线,就连此地百姓和大量庄园地主,也早在很多年前迁移至青州。郭图只得到了一座空城,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一边派人四处打探情报,同时命令士兵们在城中休整一夜。 等第二日,郭图继续出发,抵达临西。到临西之后,看着十多天前自己狼狈逃窜的临西粮仓,郭图感慨万千的同时,也是命令士兵们停下脚步,原地驻扎。 原来的临西粮仓旧制东面有一处之前青州军的营寨,发现这处营寨,郭图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上当。 青州军的本寨就在粮仓东面,粮仓内部其实没有多少守军,全在外面门口。 他这边刚进去,那边就把各个营寨大门封死,北门的火也是青州军自己点燃的,也正是这一次,导致冀州骑兵全军覆没。不过郭图也感叹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因为如果冀州骑兵没有全军覆没的话,刘备就很有可能不会选择冒险进攻魏桥,自然也不会给他这么一个全歼刘备的机会。 郭图自鸣得意地想着,等到了午时,外出打探情报的斥候就已经回来。 “监军,我看到刘备军北上正在进攻陈固。” 谷</span>  斥候告诉他。 郭图坐在营寨之中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顿时水也不喝了,立即问道:“可看清楚敌人情况?” “暂时不清楚,敌人外围多有骑兵斥候游弋,卑不敢靠得太近。” “嗯。” “监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旁马严又问。 郭图沉思片刻,说道:“陈固危急,也不能不救,我有一计,名虚张声势,马严你领五千人,打我旗号北上陈固,佯装我军要救援公子尚,敌军得知,以为是我军主力将至,必然撤退,这样可一来不耽误我们与明公会师界桥,二来也可解陈固之围。” 马严不知这个计策其实不是针对的敌人,而是针对的他,想了想欣然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看着马严离开,郭图内心微微一笑。 这一招可不是什么虚张声势,而是调虎离山,如果刘备军营内部的兵力被调动一部分,哪怕只有一万人,也足够他这边与袁绍那边联合起来,将剩余的刘备军攻灭在军营里。 等马严出了营寨,领自己本部人马北上的时候,另外一名部将史焕询问郭图道:“监军,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向西去往界桥?” 郭图摇摇头道:“不急,先差人去打探明公情况,确定明公已经在进攻界桥之后,再做商议。” “明白!” 史焕点点头,他们本就商量好一同发起进攻,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而就在郭图有所图谋之时。 刘备陈暮荀攸沮授等人此时依旧还在营寨之中,于坡岸山顶,离下方河滩约二里地远,俯瞰远方桥头。 袁绍大军过桥之后,并没有急于进攻,毕竟袁绍也不是傻子,硬顶着敌人在制高点位置射来的弓箭强行攻打坡岸,必死无疑。 因此他的大军到了桥头东岸之后,于东岸滩头开始建造起墙寨,步步为营。 一边挖掘泥土,一边建造用于阻挡箭支的夯土墙体以及木幔等器械,同时后方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着各种器械,如冲车、投石车、以及大量木材石材等,试图削减青州军箭雨攻势。 事实上袁绍不仅在准备进攻界桥,同时也在加紧联系袁尚和郭图,想知道他们的动向,只要他们二人到位之后,就能够立即三方一同对刘备军营展开进攻。 “四弟,你看,袁军正在修建大量的墙寨和木制挡板,看来袁绍不傻,知道徐徐推进,没有强行攻打我们的营寨。” 刘备拿着望远镜,看在远处坡岸下方袁绍的举动,笑着说道。 陈暮点点头:“袁绍知道我们有大量的燃烧瓶,用盾牌或者木板想攻上来是死路一条,所以只能聚土成丘,步步推进。清河两岸多为沙丘,赵武灵王便是在广宗西北清河沙丘被饿死,他只能从河对岸运送泥土,工事恐怕会很慢。” “嗯,那就让他慢慢堆吧。等他堆砌好墙寨,恐怕长乐乡,陈固等地,早就被我们攻破了。” 刘备大笑着说道。 便在此时,有斥候来报道:“报,明公,郭图部数千人出现在临西北面,往陈固而去。” “哦?” 刘备诧异道:“莫非是郭图救袁尚的援军?” 陈暮思忖道:“我们昨日才派张辽典韦过去,战事还没有打,袁尚估计还没有去求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援军?且才派几千人过去,糊弄鬼呢。” “你们确定只有几千人吗?打的是是郭图的旗号?” 荀攸问道。 斥候道:“确定只有几千人,我们用望远镜看的,但他们的旗帜打得倒是挺多的,如果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有上万大军。” 荀攸顿时笑道:“这郭图倒是以为智计,恐怕是想设调虎离山之计吧。” 郭图哪里知道,他让马严冒充主力部队进军,周围布置大量探马斥候,同时多打旗帜,这样青州军斥候无法靠近,远远地看过去,就会误以为这是郭图主力部队。 可惜人家有望远镜,根本没有靠近过去观察,找个小山坡,隔了一里多地就能看清楚他们的情况,根本不需要靠近过去查看。 陈暮也笑了起来:“那不如来一个将计就计!” 刘备忙道:“四弟快说。” 陈暮便说道:“我们原本打算先破袁尚,但郭图自己送上门来,那便派人北上佯装支援,让郭图误以为大营空虚,引他来攻,我们便可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嗯。” 刘备点点头:“好,那此事就交由许褚去办。” 一旁的许褚听到自己终于有单独领军的机会,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叩首道:“多谢明公,褚必不负明公所托!” “去吧,千万不要误事。” 刘备细心叮嘱。 许褚瓮声瓮气道:“许褚明白!” 说罢激动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暮再扭头看了眼远处坡岸下细若蚂蚁,还在辛勤劳作的袁军。 他忽然嗤笑一声,微微摇头。 袁绍有郭图这样的顶尖大谋士,何愁不败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北击袁尚 陈固乡,位于界桥以北约二十里左右,大概在后世临西县西北方向。 此地乃是东武城南下界桥的咽喉,虽然也有别的道路,但要绕远路,所以袁尚在夺取东武城之后,就占据了陈固。 昨日青州军就已经出现在了陈固,袁尚派人侦查过,敌人打的旗号是“牵”字,乃是牵招。 牵招虽然也是刘备麾下的将领,但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什么傲人战绩,因此审配以为,这是刘备黔驴技穷,不得已只能派牵招过来阻拦他们。 双方会面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开战。因为当时袁军已经占据陈固乡亭,以乡亭为单位,构造了一定的堡垒防御设施,不好强攻。 所以名为牵招,实际则是张辽与典韦率领的两万多人马抵达陈固之后,便先在外围侦查,准备寻找一个突破点。 两军对垒可不是双方把士兵摆出来互相砍就完事,你想上阵厮杀,还得看敌人愿不愿意和你打。 有些人仗着营寨堡垒,高挂免战牌拖时间,你偏偏拿他没办法。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司马懿,诸葛亮用女人衣服逼迫他出战都没有用,人家存心龟缩起来,想强攻就得找别的方式。 审配就让袁尚不要出战,他认为现在急的肯定是刘备,因为刘备主力在南面被困住过不来,所以才想要立即北上进攻他们,来个逐个击破。 因此现在没必要和刘备打,拖几日,等到袁绍和郭图那边有进展之后,三方一起沟通商量好如何进军与敌人展开决战再说。 “如我所料不差,此时刘备军营当中兵力顶多在两到三万之间,多拖延几日,明公那边就进展更加顺利。” 审配这样对袁尚说道。 “行吧。” 袁尚勉强答应。 他之前被玄甲重骑击溃前军,刘备当着他的面将东武城的守军救走,让他憋着一股气。 原本是看敌人数量不多,想和此部刘备兵马决一死战,挽回上次丢失的颜面。但现在审配说得也有道理,为了不耽误父亲大事,袁尚也只能应允。 等到下午的时候,许褚领一万精兵出了营寨,浩浩荡荡往北面而去,一直在营寨外围侦查情报的郭图部斥候立即将情况报告给郭图。 郭图得知此事,大喜过望,对史涣说道:“刘玄德中吾计矣,快,立即向明公报信,此时刘备营寨空虚,可全力攻之!” “唯!” 史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郭图这么高兴,那肯定是战机有所转变,因而立即领命。 许褚抵达之后,张辽典韦部实力再次得到增强,兵力已经达到三万多人,实力大增之后,负责此事的张辽典韦二人也不再迟疑,立即对陈固发起了猛攻。 午后烈阳高照,一条从清水里分出来的支流围绕着陈固乡涓涓流淌,乡亭中央是一座集镇,左右街道各有大量房屋,围绕着乡亭,附近栖息着数个村落,良田百倾,甚至还有一处浩大的庄园标志着曾经此地有一名大姓豪强。 但乱世之后,陈固彻底没落下来,原本居住在此地的几千村民要么背井离乡逃难,要么死在乱世当中,瘟疫曾经在村子里流行,导致荒野上遍地孤坟,田野里杂草无数,那个浩大的庄园,也自此败落下来。 袁尚的军队就围绕着乡亭和庄园驻扎,在乡亭的外围原本有一些栅栏,被军队利用起来,将道路以及周围的平地圈住,建造了一些简易的工事,并且还引入河水,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因为袁尚是过来与袁绍一起配合进攻刘备营寨的,只不过他进军比较快,中途除了在东武城被刘备狙击过一次以外,几乎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界桥。 所以必须要在陈固乡驻军几日,等待袁绍那边发起总攻的指令才能够行动。因此防御工事虽然有,但十分有限,不能够阻挡得了大规模入侵。 青州军聚集之后,就立即开始对陈固乡展开攻势,三万多大军化整为零,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开始向陈固发起进攻。 最前面的是典韦部,以五千人作为前军从乡亭官道上进入陈固乡,左右两翼各有数千人马策应,士兵们穿过村庄,踩在田园上,在村庄外围的沟渠上搭建木板过了小河,缓缓往乡亭方向去。 袁军斥候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动向,连忙向袁尚报告,得知青州军来袭,袁尚连忙派人吩咐各部准备战斗,当下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响起,袁军快速开始整列队伍。 此时青州军才刚开始进攻,因为袁尚早就防着这股敌人,再加上双方之前离了四五里,又有斥候提前示警,给予袁军一定反应时间,所以当青州军开始进入外围村庄的时候,袁军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整个庄园仿佛突然从死一般的沉寂中苏醒起来,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来来往往的人影充斥整个乡亭。 驻扎在乡亭最外围的是郭昭部,他的士兵都居住在乡道南北的两个村庄当中,周围有田地有池塘有竹林,小河自竹林穿过,如果走在道路上,能看到右侧河边竹林森然,左侧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分布较散的房屋,右侧河对岸丘陵下方也遍布房屋。 这两座村庄一座叫南林村,一座叫北林村,因为小河以及旁边小山中遍布竹林而得名。如果要进攻陈固乡的话,就必须过了这条斜跨的小河,穿过北林村才可以,郭昭便在南林村驻兵,他的指挥所则是设置在北林村,河面小桥布有岗哨。 得知青州军来攻,郭昭立即派人向南林村的部下传信,让他们立即退守到河对岸这边来。小河不是很宽,但也有那么五六丈,搭木桥的话没那么容易,泅水过来倒是可以,可少数人偷渡简单,大队人马的话就比较困难。 因为郭昭布置了一些巡逻守卫,大队人马不易躲藏,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人在泅水的过程当中,就很有可能遭受箭矢的攻击,到时候反而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因此郭昭不担心身后有人奇袭。 南林村的驻扎士兵迅速往北撤退,把守住了桥头。典韦部则长驱直入,很快将南林村占据,开始向北林村进发,两边剑拔弩张,已经在小河两岸相遇,看见敌人的身影。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谁都没去留意那条绕着村庄流淌的小河,更没人能料想到如今正有一溜长长的队伍分作三排,依次静悄悄地蹲伏在河道边的缓坡上。 和之前参加过的绝大多数突袭一样,张辽依旧在整支队伍的最前面。 他现在半蹲半跪在野草丛中,一只手握着隐没在草稞里的直刀刀杆,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右腿膝盖上,耷拉着眼帘,目光平定神情从容,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进攻的合适时机。 野草只有没膝高,他得佝偻下高大的身躯才能勉强把自己隐蔽起来。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让他备感难受,时间稍微一长,颈项就变得酸涩僵硬。 只是张辽不敢活动身体,只能稍微转动一下颈骨,他马上就听见了关节摩擦时发出一道细微的喀哒声。 在他左边的一名亲卫用手捅了下他的腰。他微微偏了头看时,亲卫朝上方指了指。 张辽瞄了眼亲卫指的方向,就看到不远处的坡岸上方,一队人马缓缓走过来,他们顺着河岸边巡逻,防止青州军从河流当中泅水过来。 清水河是一条竖着向北流淌的河流,上游洹水先是向东,到了魏县附近再往北流入清河国境内,所以它的方向是先由西向东,再由南往北,最后从渤海国与河间国的交界地带流入滹沱河,最终汇入渤海。 因此它的支流是从河流两岸向四周延伸出去,有由西向东流淌的,也有由东向西流淌的,甚至在上游洹水附近,还有往南和往北流淌的支流,自然形成了一些较小的水系脉络。 而陈固的河流便是从西向东流淌,这样就把陈固乡横着分为两半。河流长达数十里,沿岸多有田地村庄,还有一些陡坡山林,甚至茂密的丛林也有。 想要巡逻那么多的地方是不可能的,但每隔几里就设置一些高橹瞭望,再派一些四处看看,可以防止大队人马泅水过去。 谷</span>  所幸张辽带的人不多,只带了一百多名敢死队,渡河之后,就开始往北林村的桥头缓缓靠近。 等到这队巡逻队过去,他招呼一声,士兵们猫着腰,跟在他身后钻进了林子。 此时典韦已经开始往桥头方向进攻。 但前面箭雨不要钱的撒过来,将前方的攻势打得几乎停滞,将士们根本不敢冒着箭雨往前冲。毕竟哪怕是盾牌也不是无敌的,可以防正面,但头顶怎么办?他们可不是陷阵军那样的全身重甲军队。 典韦四处查看之后,发现将士们几乎根本无法攻过地形狭窄的小石桥,气急道:“拿我盔甲来,再拿面大盾!” “将军不可亲自犯险呀。” “是啊,还得将军坐镇后方指挥,方能战胜敌人。” “将军,我去!” 军中校尉和军司马纷纷劝道,也有将领自告奋勇,要攻克难关。 典韦喝道:“休得啰嗦,我来破了此处!” “这.......” “唯!” 将士们见劝说不动,只能依了他的吩咐。 过了片刻,就有士兵抬了铠甲过来,乃是高级将领穿的重甲,除了面门和少数铠甲连接处以外,很少有暴露在外的地方。 为了保险,典韦又取了一面表层包裹了铁皮的木盾,之前说过,没有纯铁的盾牌,大盾基本都是木制,因为纯铁的盾牌实在太重了,普通士兵根本扛不起,即便是陷阵军,也只是铁皮盾而已。 不过汉末的弓箭威力跟后来蒙古军的复合反曲弓威力差得天远,蒙古骑兵用的弓箭能射穿典韦的铁盾和钢甲,袁军士兵的弓箭威力就小得可怜,根本射不穿。 所以这一套装备上来,只要小心一些,除了床弩之外,普通的弓箭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典韦全副武装,左手持盾,右手持短戟,腰间还插了几把手斧,越众而出,诸多亲卫同样持盾跟在他的身后,因为清河正在春夏汛潮的关系,这条小河支流也在涨水,哗啦啦的流水不绝。 数千青州军堵在桥头,将桥头堵得水泄不通,但没人敢靠近桥面,因为桥头沿岸长满了竹子,竹叶茂密,袁军弓箭射不过来。桥面上却没有障碍物,上桥就是活靶子。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都让开,都让开。” 在众人的簇拥下,典韦来到桥头,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挤挤攘攘的青州军把南林村快站满,桥头倒是空出一大片地方,地上插满了箭矢还有不少血,之前兄弟们冲得太急,被铺天盖地的箭雨逼回来,损失了百来号人马。 伤员和尸体都已经被运到了后方,整个桥头方圆一平方公里都被青州军挤满,典韦站在桥头观望,就看到桥对面摆上了大量拒马、铁蒺藜、鹿角之类的守城器械,然后是无数枪盾手列阵。 这就是守桥最赖的地方,因为地形狭窄,弄上大量防守器械,再在桥头摆无数枪盾手,枪尖就对准桥头,来一个戳一个来一个戳一个,后面又有无数弓手。 之前黄忠太史慈臧霸三人打魏桥的时候都快冲过去了,结果人家在桥头这样发起反击,他们就不得不退回去。 如果再安排一名猛将的话,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典韦虬结的肌肉迸起,左手紧紧抓着盾牌,怒吼道:“我先冲,大家跟我上!” “吼!” 身后将士们爆发出惊天吼声。 说完之后,典韦如人形高达一般迈步上了桥头,众人如蚁附般跟随。 “放箭!” 桥头郭昭立即下令。 箭矢如雨点劈头盖脸打落,典韦长啸道:“陈留典韦在此,谁敢与某一战!” 说罢猛然发起了冲锋,箭簇打在他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典韦? 郭昭吓了一跳,典韦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魏桥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典韦就如同一只猛兽般冲入了人群,最前面举着盾牌,架着长矛的七八名枪盾手根本抵挡不住他的巨力,竟是硬生生让典韦利用盾牌撞飞出去。 “快,守住,快!” 郭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呼喝着周围士兵涌上来。 一阵混乱当中,泅水过来的张辽已经靠近桥头附近,骤然爬上岸,向着北林村村口的桥头杀来,怒喝道:“雁门张辽在此,挡我者死!” 说罢一头攒进人群当中,手中大刀左右劈砍挥围,顷刻间已经杀死五六人。 其实郭昭的士兵不少,只是桥头地形狭窄,所以只能放几百人,其余人都在后面,挤挤攘攘,张辽这边从侧翼杀来,离桥头还有两百多丈,这中间全是冀州兵。 但谁也没想到侧翼忽然杀出百来人马,再加上桥头被典韦攻破,后面的青州军鱼贯而入,很快站稳脚跟,一时间冀州军乱作一团,纷纷四散奔逃。 郭昭哪里料到典韦和张辽竟然在这里,顿时冷汗直冒,喊道:“坏事了,明公中计了,我必须立即告知公子尚。” 说罢转身逃跑,他这一跑,整个防线瞬间崩溃,如决堤一样,溃兵丢盔弃甲,四散逃跑。 陈固乡前线,立即失守。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陈固乡防线分为两段,一段是清水支流分出来的南林村和北林村,一段是后方的庄园。 袁尚的主力部队就驻扎在庄园,此地离前线大约有那么四五里地。 因为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所以袁尚此时才刚刚整顿了兵马,正准备出发前往北林村去看看情况。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郭昭败得这么快,他才刚启程没多久,前方就出现了大量溃散的兵马,蜂拥般向着他的部队冲来。 “怎么回事?” 袁尚骑在马上大惊失色,漫山遍野全是溃兵,最近的已经不足百丈。 审配忙道:“这定是郭昭打了败仗,公子,快下令往后撤,退入庄园当中,莫要让溃兵冲了本阵。” “撤!” 袁尚立即下令。 但他的兵马还有两万多人,列阵臃肿,想立即转向根本没那么容易。 很快最前面的吕翔部就被溃兵冲击,紧接着源源不断的青州军就已经杀来,将袁尚的前军杀得片甲不留,四散逃跑。 袁尚自己位于中军,后军则有张凯负责,纷纷往后方逃窜。原来他有七个部将,黄忠杀了三个,许褚杀了一个,现在只剩下郭昭吕翔和张凯三人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中,袁军整个阵型开始溃败。 郭昭骑马跑得快一点,狼狈不堪地来到了袁尚这边,高声喊道:“不好了公子,不好了公子。” “郭昭,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袁尚勃然大怒,自己还正准备过去支援他,结果眨眼睛郭昭就被人家击溃,若非前军败得这么快,他又怎么可能会受到溃兵的拖累而导致只能往后撤退呢? 没料到郭昭哭丧着脸道:“公子,我们上当了,典韦和张辽根本就没有在魏桥,这一切都是刘备的计!” “什么?” 审配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魏桥那边不是已经证实了吗?” 郭昭指着后面惊恐道:“监军如果不信可以去看,正是那典韦和张辽率领大军突破了小桥,不然的话,青州军根本不可能过来。” “遭了,出大事了。” 审配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典韦和张辽没有去魏桥的话,那界桥就彻头彻尾是一个陷阱。 “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袁尚也慌了神。 审配马上说道:“必须立即派人告诉明公此事。” “可是我军已经被青州军围困。” “管不了那么多了,公子先撤回庄园,然后快马派人去界桥传信。” “好。” 袁尚只好应允。 此时,在陈固除了犬牙交错的青州军与冀州军以外,还有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便是被郭图派来佯装支援陈固的马严部。 他们有五千人,已经抵达陈固附近。 见到这边已经开战,马严观望了一阵,便对副将说道:“青州军攻势很猛,公子尚这边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我们待会从侧翼偷袭他们,你派人赶紧向监军传信。” “唯。” 副将领命而去。 过了片刻,马严带领士兵们准备进攻支援袁尚。 不料许褚早就埋伏在外围,见他们出动,立即率领兵马杀出,将马严部杀散。 一时间,整个陈固都变成了战场,局势乱作一团。冀州军在前面被击溃之后,中后军也都形成大溃败,袁尚聚拢数千本部人马在庄园防守。 而就在刘备军以集中力量先破袁尚部的时候,郭图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因为陈固离临西本来就不远,仅仅隔了三十多里。 所以当得知刘备增添的援军已经抵达陈固,正在猛攻袁尚的时候,郭图大喜过望,以为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了,便对部将史涣说道:“传令三军,向界桥进发。” 史涣诧异道:“监军,之前斥候说刘备正在猛攻公子尚,我们不前往救援吗?如果公子尚有危险,恐怕我们难逃明公的罪责呀。” 郭图表面微笑道:“史将军,你要明白,我们此次主要目标就是刘备,此时刘备大营空虚,不进攻更待何时?”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是明公的命令,若是耽误了攻打刘备,你罪该万死。” 郭图冷哼一声。 救袁尚? 笑话。 他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作为支持袁谭那派系的谋士,郭图怎么可能会救袁尚嘛。 袁尚死了更好,那样的话,袁绍就不会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再有什么犹豫。 到时候哪怕问责起来,袁谭也会力保他。 且此战只要击溃刘备,帮袁绍夺取整个青州,那就是大功一件,死个袁尚而已,难道比江山更重要吗? 想到这里,郭图也没有再犹豫,呵斥道:“还不快去。” 史涣无奈,只得道:“唯。” 临西郭图部立即开始向界桥方向移动,这个时候袁绍其实也得知了郭图已经抵达临西,准备偷袭刘备后营的消息。 袁绍大军已经在界桥桥东筑造大量的矮墙,步步为营,缓慢推进,离刘备大营约一里左右。 桥头营寨当中,袁绍拿着公文,脸色严峻地对众人说道:“郭图发来文书,说刘备本部人马派出了两万多人北上进攻吾儿,此时刘备军营寨内空虚,他准备趁机偷袭刘备军营寨,诸公以为如何?” “刘备只有四万多人马,这就敢分出一半去进攻公子尚?” 众人十分诧异,没有想到刘备胆子如此之大。 刘惠想了想道:“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刘备营寨易守难攻,留下高顺陷阵军及两万人马,想要阻拦我们,还是很容易。所以他干脆分兵出去,打算逐个击破,从而找出一条生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袁绍又问。 刘惠想了想道:“此时驰援公子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猛攻刘备营寨,围魏救赵。如果能够击破营寨更好,如果不能击破,也得给刘备制造压力,逼迫他的兵马回来。” “嗯。” 袁绍点点头,左右看看说道:“传令,对刘备营寨发起进攻!” “唯!” 众将士纷纷领命。 不怪袁绍这样判断,因为除了袁尚审配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张辽和典韦南下是个幌子。 谁能想到青州军居然拿水师冒充陆军? 要知道,河北这种地方,能出现水师本身就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更别说要让他们脱离传统思想观念去考虑原本只能在黄河上游弋的水军,忽然变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陆军,怎么能不让他们疑惑? 再加上陈暮设计将粮仓布置在界桥以南,让袁绍以为粮仓是同时往南北两处进攻点提供粮草,这就坐实了刘备佯攻界桥,实则攻打魏桥的策略,所以才让袁军中计。 不然的话,想要让袁绍主动进攻界桥可不容易。 袁绍一声令下,界桥袁军浩浩荡荡开始进发,连日来的准备已经让他们十分充足,铁皮木幔、大量的木板都已经准备妥当,外面都包裹了铁皮,不仅能够防止燃烧瓶把木板烧起来,还能够抵御床弩的穿透能力。 从刘备军大营的山坡上往下看,就看到远处一里之外,袁军营寨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如潮水一般的汇聚在坡岸下方,然后开始顺着河流南岸前进。 正如当初张辽击破高览一样,袁绍是打算从西侧坡岸下方,仰面向着坡岸上分进攻,而不是从别的地方打上去。 原因也跟张辽那一战差不多,别的地方是垂直路线,坡度太抖,跟攻城差不多,士兵们别说攻打上去,就算是攀爬上去都费劲,而且高度也比城墙高了不少。西侧则是个缓坡,从坡下到坡上长达二三里,自然也就更容易上去。 此刻刘备与陈暮就在坡岸上观望,有斥候早就将郭图的动向报告给了他们,沮授荀攸牵招高顺等人在一旁陪同,看着山下的袁军集结,刘备忍不住说道:“四弟,袁军终于开始进攻了。” “嗯。” 陈暮点点头,对刘备说道:“大哥,这里就交给高顺处理吧。” “我们不迎敌吗?” 刘备诧异。 陈暮笑道:“得营造出一副营中空虚的假象才能骗得了袁绍,让他费尽心思进攻前营就行,我们去后营处理郭图。” “好。” 刘备便转身往后营而去。 整个营寨可不是就在坡岸上铸造起一片栅栏加一些帐篷就完事,除了那无数的防御工事以外,光营盘就有三四座,互为犄角,里面又有连通道路,还有中央校场。 刘备的营寨占地约三四平方公里,包括了当初张辽击破高览的那个冲积扇形的高地,以及高地下方的丘陵,陡坡,还有当初张辽迂回绕道的那大片平原区域,那些属于后方营地,里面现在囤积了两百多万石粮草。 如果典韦和张辽真的南下,估计现在刘备陈暮他们要头痛死,因为三面包围,后方又囤积如此多粮草的情况下,若兵力不足,很有可能让郭图突破后营,到时候一把火烧下来,他们就真的绝望。 好在这一切都是计谋,刘备不仅兵力足够,步卒有六万多人,还有一万骑兵,张飞八千轻骑加上两千玄甲重骑,这股力量别说防守,就算是野外鏖战,也不虚袁绍十二万大军。 张辽典韦许褚带走了约三万多人,他们营寨内部尚有高顺部以及刘备牵招本部三万五千人左右。刘备让高顺应付正面袁绍的进攻,他领本部人马前往后营。 后营是没有什么太险要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区,外围用栅栏圈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防御工事。 临西到此地不过二三十余里,下午时分,郭图大军就已经抵达此处。 陈暮站在后营一处内部丘陵上方的高橹向外观望,就看到营外浩浩荡荡数万大军,将后方营寨已经团团围困起来,营寨大门紧闭,寨墙上只有两三千守军,正如临大敌,严正以待。 “这郭图倒也有几分狠劲,居然放着袁尚不去救援,难道他就不怕袁尚被我们杀死,袁绍责怪他吗?” 刘备看着郭图还真放着袁尚不管,来攻打他们,颇为诧异。 陈暮笑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不是郭图有狠劲,而是他并不支持袁尚,我们在袁军内部的细作回报。袁谭和袁尚争夺冀州牧之位,两派各有支持者,袁绍不能决断,因而袁军内部派系林立,互有倾轧,这才导致郭图没有救援袁尚。” “还有这种事情?” 刘备皱起眉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刘封与刘侯,这两人是嫡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兄弟两人平时似乎不是很亲近,因为刘封不喜欢带刘侯玩,如果将来二子夺嫡,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更关键的是他还有几名庶子,庶子当中有刘永极为聪慧,年方九岁就已经像个小大似的,熟读经书,学贯文武,在泰山书院成绩名列前茅,为人也颇为贤能。 听到袁绍因为不能决断子嗣的问题而导致袁军内部派系林立,刘备不由也开始担心起来自己将来的子嗣会不会也闹分裂。 “大哥在想什么?” 陈暮见他眉头紧皱,稍微一猜就明白他所思。 刘备看到他,忽然就笑了起来,乐道:“我有四弟在,还担心此事做什么。四弟你觉得,我那几个子嗣,谁将来能够担当大任?” 在青州军当中,如果刘备的几个儿子互相得到一些将领谋士的支持,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 唯独如果能得到关羽张飞陈暮的支持,那这个人一定能成为继承人。 因为刘备相信自己三个兄弟的选择是正确的。 陈暮笑道:“大哥是想把将来子嗣继承的问题抛给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未定性,难以看出能力和性格,刘封刘侯刘永都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至于偏袒,但如果真要选的话,还是要等将来他们长大之后,再做评判。” “嗯。” 刘备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营寨外面的敌人。 现在再考虑这些事情,其实也有些想得太远了,如果不能把袁绍除掉,将来他能不能继续称霸一方还两说,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将袁绍铲除再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关门打狗 密密麻麻的袁军已经来到了营寨之外,郭图手搭凉棚观望,只看到墙上稀稀疏疏的青州军。 长达一里多的寨墙上居然不过才两三千守军,就寨墙都站不满,甚至一些高橹塔楼上都没有弓手,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青州军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 郭图立即意识到,青州军一部分兵力北上去进攻袁尚,另外一部分兵力在正面防备袁绍,且大部分弓手都集中在正面都坡岸上。 这就导致后方营寨没办法防守,现在正上强攻都好时机,因此他立即对史涣说道:“传令下去,强弩手压制寨墙上对敌人,然后猛攻一处寨墙,他们得营盘太大,防守不过来。” “攻打哪一处?” 史涣询问。 郭图四处观望之后,指着正门道:“攻打营门,营门打开之后,大军便可以杀入其中。” “明白。” 史涣点点头,立即下令麾下强弩手开始向前压进。 作为袁绍部下当中少有管辖强弩部队的将领,史涣曾经最多的时候,在王芬时期,拥有一万弩手部队,只是后来因为战局需要,而被打散了建制,将部下分散出去不少。 但他如今依旧有三千弩手,再加上军中尚有两千多弓手,配合正面主力约二万多步卒,乌压压的大军在营外列阵,显得寨墙上的青州军十分单薄。 寨墙上的青州军人心浮动,惊恐地看着寨外的敌人。在郭图下达命令之后,很快前军分散开,后方大量弓弩手开始向前推进。 “放箭!” 眼见冀州军发动攻势,寨墙上的守将连忙下令放箭。 然而此地的弓手显然不多,零零散散数百支箭射出去后,大部分都被架设在弓弩手身前都刀盾手挡住,只有少数几十个倒霉蛋中箭,伤亡不过二三十人。 “放箭!” 史涣冷冷一笑,等弓弩手们准备好战阵之后,同意下达了指令。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数千支箭密密麻麻地组成了箭雨,弓弩抛射,遮天蔽日,如图雨点般落在了墙寨之上,只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惨叫声。 大多数箭都射在了寨墙上方的木制栅栏上,所谓的寨墙其实就是钉在栅栏上的一道木板浮桥,人站在上面,大概上半身能够高出栅栏,这样弓箭手就可以在栅栏里面往外射箭。 当敌人同样往这边射箭的同时候,他们就可以蹲下来躲到栅栏下方,类似于城墙的结构。只是区别在于,弓箭是射不穿夯土城墙的,而木制的栅栏却有可能射穿。 角度、力道、位置都成为了弓箭射穿栅栏的要素。 因为栅栏是木柱连接在一起组成,上面削尖,通过插入地面连成一排,或是用木板钉子固定在一起,样式多有变化,但规制是差不多的。 所以实际上栅栏由木柱相连,中间有缝隙存在,只不过寨墙上方的缝隙用木板阻隔了起来。而弓箭能够把木板的薄弱处射穿,直接射伤躲在木板后面的敌人。 有经验的青州军都是趴在脚下的木板上,而不上背靠着木板。在老兵们的呵斥下,大多数青州军并没有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还上有少部分士兵慌乱之中背贴着木板,被射穿木板的弓箭射死射伤,哀嚎不断。 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后方步兵迅速往前压进,接连不断的箭雨逼得寨墙上的青州军几乎不敢冒头。整个寨墙栅栏以及木板上叮叮当当插满了箭,那一个个箭塔更是像刺猬一样,上面的弓手要么趴着,要么被射死。 “冲啊!” 随着郭图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冀州军正式开始了对营寨大门发起了冲锋。一排排士兵举着云梯快速跑动,当他们到了前阵时,箭雨终于停下,而此时的青州军也已经开始反击。 一袋袋石灰粉往外挥洒,然后是燃烧瓶,外围的陷阱也开始发挥作用,当有士兵扛着云梯跑动的时候,地面突然下陷,落入坑中,里面插满了木制尖刺。 这种坑叫做陷马坑,是古代用于防御战中比较常规的布置。大多设置在营寨附近,城池战中也有,但一般是设在城门口,防止敌人入城。 见到青州军也还算防御顽强,郭图就更加认定这是敌人兵少的体现,大手一挥道:“全军压进,第一个入寨着赏百金!” “监军有令,第一个上寨着赏百金!” “杀啊!” “挡我者死,冲冲冲冲!” 重赏之下,冀州军彻底红了眼睛,纷纷叫嚷着开始往前冲。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营寨外围上万冀州军蜂拥如蚁般向着营寨冲来,寨墙上零星的防御,仿佛被大海浪花淹没的沙石般起不了任何阻挡。 远处丘陵高橹之上,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战局的刘备看到这一幕,沉吟道:“四弟,该撤军了吧,再不撤,恐怕士兵们伤亡很大。” 陈暮其实倒是想让士兵们继续抵御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戏做得更加完美,让郭图相信他们只有这点守军,不得已在利用寨墙顽强死守,也就不会担心这是个陷阱。 简单来说,在寨墙上的这几千青州军其实应该作为弃子抛弃,拿两三千士兵的性命做诱饵,使郭图奋力拿下后营,这样他才会继续往前冲,陷入包围圈当中。 毕竟慈不掌兵,不心狠,如何能让敌军相信这已经是青州军仅存的抵御力量? 但郭图太自信了,这个时候就直接大军压进,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所以陈暮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让寨墙上的守军牺牲下去,点点头道:“敌军已入套,全军出击,已无退路,该撤了。” “那就好。”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对身边对传令兵道:“吩咐前线,撤!” “唯!” 传令兵立即举起了手中的黑旗摇动。 “叮叮叮叮!” 远处一直观察着丘陵上方情况的发令兵马上敲打起铜钲,鸣金收兵。铜钲发出的声音往前面传,到第二个传令点,马上响起新的铜钲声。 等到这声响起的时候,前线将领才终于收到了信号,松了一口气,马上高声下令撤军,让士兵们放弃寨墙,往后方撤退。 因为刘备和陈暮是在距离后营约一里处的丘陵高橹上,离地二三十多米,离后营也有四百多米,距离很远。 这个距离看人都只能看蚂蚁一样小,更别说军旗。也就是刘备陈暮有望远镜才能看到前线情况,所以在无法传令的情况下,就只能一层一层地往外发送信号。 虽然传输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过当青州军正式撤军的时候,冀州军基本就已经杀到了寨墙外,开始搭建大量云梯往上方寨墙攀爬。 青州军撤军的一幕到了郭图眼里,自然就变成了冀州军大发神威,杀到了寨墙上,将那些青州军逼退。 见到此景,郭图大笑道:“刘玄德不识天数,以卵击石,安得不败,此战,我军胜矣!” 谷</span>  史涣见真的攻破了刘备军后营,大喜道:“监军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万分。” “行了,现在不是吹捧吾的时候,传令,继续进军!” 郭图见士兵们已经打开营寨,便立即下达命令,这个时候必须趁胜追击,双方现在比拼的就是速度,如果让青州军主力攻破袁尚回师救援,他们依旧有被赶出去的危险。 因为在郭图想来,刘备只有4.5万人在营寨,一万骑兵与部分步兵北上进攻袁尚,许褚又带了一万人前往支援,那营寨内部,大概就只有约两万人。 这其中大部分人马要抵御界桥正面的袁绍部队,那么后方留守的人一定不会太多,寨墙上的两三千人,刚好符合郭图的预期。 现在这两三千人被击退,那么整个青州军的后方营寨就直接空虚起来,郭图便可以肆意妄为。 郭图知道,青州军的大部分物资必然是放在后营,一旦纵火焚烧,粮草、武器装备、铠甲辎重、马匹以及所有物资都会被毁坏,到时候哪怕前营坚固如堡垒,也没有任何意义。 别的不说,没有了粮食,高顺的陷阵军天下无敌,也会被耗死。人是铁饭是钢,重甲步兵套在身上的铠甲再厚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内心空荡荡的胃部煎熬? 所以当郭图看到后营已经被他轻松拿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赢定了,剩下的,就看什么时候将刘备张飞陈暮三兄弟擒获,送到袁绍面前。 至于袁尚? 呵呵。 如果能除掉袁绍心腹大患,死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刚好为公子袁谭上位扫清障碍。 郭图在心中的算盘,却是打得精明无比,想要一石二鸟,立下泼天大功。 “监军,将士们已经杀进去了。” 见前方战事顺利,史涣乐呵呵地对郭图说道。 郭图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走,我们也入营,倒要看看刘备藏了多少辎重在里面。” 说罢催促马匹徐徐前进,开始往营寨中而去。 而此刻在远处丘陵之上,陈暮微笑着对刘备说道:“大哥,此计名为关门打狗。” “哦?” 刘备笑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陈暮便道:“狗跑得比人快,如果大军直接杀出营寨,郭图意识到上当,必然逃跑,追兵又如何跑得过一门心思想逃跑的溃兵?唯有关起门来,才能让他们没地方逃。” 刘备点点头:“我其实觉得,只要将袁尚郭图二部击溃,再回头全力对付袁绍即可,没有必要一定要打歼灭战,这样容易出差错。” “击溃容易,歼灭太难。” 陈暮说道:“但如果不歼灭的话,后患无穷。袁绍死在界桥还好一点,如果让他跑了,召集旧部,在魏郡死守,又会是一场大战。即便袁绍死了,魏郡还有袁谭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样牺牲会更多。” “嗯。” 刘备觉得陈暮说得有道理,便说道:“这倒也是,二弟在魏郡猛攻邺城等地,现在依旧没有进展,可知邺城难攻,让袁绍逃回邺城,确实后患无穷。” 二人正说着,远处冀州军已经全部入营,青州军且战且退,已经在往中营方向逃窜,但郭图却不知道,中营此时全是青州军。 “传令,放火吧。” 陈暮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令兵立即举起了红色大旗摇动。 顷刻间,无数燃烧瓶丢了出来,熊熊烈焰烧起,中营的青州军四散而出,将前营团团包围起来,两座营寨之间有校场当做空地,前方的守军已经撤到了校场。 早将准备好的投掷手就开始往后营扔瓶子,郭图猜得没错,后营确实有大量物资,但现在粮草和武器装备大多转移至中营。 现在在后营的,那些仓库堆积的,基本全是稻草,陈暮早就想一把火,将郭图再烧他一次。 上次没烧死你,这次,决不能让你再逃了。 陈暮目光森然。 “监军,不好了,这些根本不上粮草。” 此时,郭图大军已经冲进后营,一部分士兵去追击逃跑的守军,另外大部分开始准备捣毁刘备军的粮草军械等物资。 但有了上次经验,郭图让手下检验一下,士兵们冲入仓库,打开粮仓,顿时傻了眼。 里面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枯草,还多浇有酒精与鱼膏油脂。 听到这话,郭图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吗?你们确定没有看错?” 汇报的士兵道:“全都是枯草,我们还闻到了一股酒及油脂的味道。” “什么?” 郭图愕然不已,还未回过神来,外面无数燃烧瓶就已经丢了进来。 那些燃烧瓶落入了营寨内,立即将布置在栅栏附近的草料点燃,整个后营顿时火起,营寨长一里,宽一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圈火焰。 史涣大叫道:“监军,我们中计了,快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郭图原本志得意满的心情顿时崩溃,仰天大叫着,整个人状若疯癫,狂笑道:“哈哈哈哈,我不会错的,我不会错的!” “监军疯了。” 史涣人傻了,又已经顾不得他,喝道:“撤!” “撤!” 冀州军见四周火起,连忙想往回撤。 但此时中营的青州军通过中营侧门,绕到了后营营门口,无数弓箭手这次反向封堵了大门口。 后营前后两个营门全都被堵上,出来一个射死一个,顿时死伤无数,尸体铺满寨门。 第二百三十章 要变天了 “冀州军投降了。” 牵招匆匆前来汇报战况,此战青州军可谓大获全胜。 陈暮问道:“前营那边如何?” “袁绍已经发起了攻势,仲颖那边尚可以抵挡得住,他们无法突破陷阵军。” “那还好。” “我们也去前面看看吧,子经,此地就交给你善后了。” 刘备吩咐了一句。 “唯。” 牵招应了声便留下善后。 刘备与陈暮下了丘陵,各自骑上的卢与紫影往前营而去。 此刻前营的战斗其实才刚开始没多久,袁绍从正面发起攻势,就必须从坡下往坡上打,属于仰面进攻,处于天然劣势。 因此他必须步步为营,一辆辆外悬铁皮的木幔冲在了最前面,来抵御从坡上方射来的弓箭。 外围营地离西坡下方有近二里的距离,过长的距离就意味着防线很长。 当初张辽从东侧爬坡一样攻上去,也幸好是高览自己送上门来,不然的话,还真没那么容易将当时的冀州军击溃。 谁都知道,防线自然是越长越好,所谓纵深便是如此。如果你防线就一百米,人家推进过来,你就凉凉,但如果你的防线是两公里,这段推进距离那就是生死线。 古代战争虽然不是热兵器战争,防线长就意味着能对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力。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坡岸外围被挖了大量的沟渠,车辆进不来。 等到双方距离约一里半的时候,袁绍仅仅依靠着木幔推进了半里,前方大量坑坑洼洼的沟渠就让他失去了器械,无法再往前推进了。 “弃车,盾手向前!” 随着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呐喊,传令兵开始不断向前传达袁绍的命令,正在前沿推进的将领得令之后,立即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到了这个时候,战争便也才刚刚开始,冀州军们纷纷丢弃了木幔车,从沟渠当中跃过去,继续向前迈步。 没有办法,袁军不是没有想过搭建木板让木幔车过去,但前线的将领观察过,认为要想实施这个计划太困难,几乎不可能实现。 一是沟渠数量太多,且地面存在大量陷马坑,搭建木板工程量太大,即便搭建木板,也有陷落坑道但危险。 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木板。 所以在报告给袁绍之后,袁绍权衡利弊,只能选择抛弃车辆前进。 “敌至百丈!” 高顺率领陷阵军镇守在了半山腰上,双方距离仅差百丈之遥。 传令兵高声喊道:“床弩准备!” “嘎吱嘎吱嘎吱!” 士兵们奋力推拉着绞盘,在绞盘的拉力下,牛皮筋制造出来的巨大弓弦呈现出夸张的曲线,扣在了弩架上。 小儿手臂粗的箭支搭着,锐利的箭头闪烁着恐怖的寒芒,上百架床弩,给予人足够的威胁。 “射!” “嗡嗡嗡嗡嗡嗡!~~~” 随着一声令下,牛皮筋嗡嗡作响,弩箭发出一声声刺破虚空的尖啸,势如闪电般向着坡下的袁军射去。 由于袁军是仰攻,所以实际上看视野的话,是完全能够看得到床弩蓄势待发。 并且下方坡岸地形较为开阔,导致他们的阵型也比较分散。 因此几乎是在弩箭射出来的瞬间,大量冀州军本能趴在了地上,他们能感受到头顶劲风呼啸,死神擦着他们的脑袋飞过去。 “咚咚咚咚!” 大部分箭支并没有伤到人,要么射向远点,要么插进了地面,只有少数倒霉蛋中招。 “装箭!” 又是一声令下,陷阵军快速开始行动。 而冀州军那边,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前面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开始向前进军。 “敌近九十丈!” 瞭望手高喊。 “射!” “嗡嗡嗡嗡嗡嗡!~~~” 又是新一轮的弩箭,这次有了经验,很多人甚至干脆跳入沟渠坑道中去躲避箭支,导致杀死的人寥寥无几。 后方坡岸下,袁绍看到青州军的床弩居然因为自己这边挖的战壕过多而失去了作用,顿时笑了起来,对左右说道:“刘备以为这是攻城战吗?挖那么多沟渠,最后却变成了我麾下士兵躲避箭支的战壕。” 刘惠劝道:“明公还是莫要大意,刘备挖掘沟渠,就是想阻拦我们的冲车、巢车、木幔、发石车等攻营器械。虽然因为无法将清河的水引流进去,灌满河水,然我们的器械也无法靠近,刘备以营寨固守,我们亦难以攻打进去。” 袁绍负手看向东方,沉吟道:“郭图那边应该有进展了吧,陷阵军都在此间,刘备营寨空虚,后方把守的人数不多,我在这里为郭图拖住刘备精锐,他若再不能攻破刘备军后营,那也太无能了些。” “还是静待消息吧。” 刘惠双手笼在袖子里,轻声说了句。 二人正交谈间,冀州军已经连续躲过了数波箭雨,双方距离也已经拉到了约六十丈左右。 六十丈距离差不多就是百步,也就是140米左右,高顺居高临下,可让弓弩射程更远,因而放弃笨重且难以抛射的床弩,下达了弓弩的指令。 “弓箭手准备,射!” 在高顺下达命令之后,两千弓弩手列好队伍,齐齐抛射,无数箭支高高飞起,仿佛将整个天空遮蔽,如一朵乌云般向着冀州军压来。 一般来说,弓手列阵射箭,第一轮箭的准头其实不会太好,因为有很多因素都会导致弓箭达不到预期效果,比如角度、风速、敌我双方地势等等,都会让箭支位置出现偏差。 所以正常情况下,弓手需要第二轮第三轮进行角度调整之后,才能保证准确度。 但高顺早就演练过,什么位置用什么角度能够射到坡下哪个地方,都一一做过标识,因此只第一轮箭雨,就非常准确地撒入了袁军前阵的人群当中。 “咚咚咚咚!” 箭支射在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遮天蔽日的箭雨当中,依旧有数百人中箭,多为伤者,不断惨叫哀嚎,剩余的人再次躲入战壕当中。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除了陷阵军当中本身存在的弓弩手以外,刘备把大部分弓手都调给他用,因此高顺不止两千弓手。 前排的人射完了箭筒里的箭,抱着酸痛的手臂往后撤去,又是两千弓手从后方被调集来,继续压制。 这一轮轮的箭雨洗礼,光射出去的箭都有数万支之多,地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有一些尸体甚至都被射成了刺猬,等到第二批弓手把箭筒里的箭支射完,坡下已是死寂一片。 袁绍派了一校五千人作为前军向山上发动试探性进攻,箭雨之后,这一校人马要么被射死,要么逃回来被督战队斩杀,要么躲入战壕当中,伤亡不计其数。 等到箭雨终于结束,才有零星的一千多人从战壕里爬出来,缓慢向后方撤退,原本浩浩荡荡向上冲锋的袁军势头瞬间一滞,化为败退的溃散。 “刘备的箭支准备还真多呀。” 袁绍皱起眉头,这一批本来就是试探性进攻,但他也没有想到刘备居然直接调动那么多弓箭手,五六万支箭不要钱似地往下扔,这么大手笔,还是让他没有想到。 “明公,你看那边!” 便在此时,一将领望向东面刘备前营后方,面露喜色,指着那边说道:“那边有烟火升起。” 袁绍连忙望去,就看到数公里之外,滚滚尘烟不断往上直冒,黑色的烟雾笼罩了半边天空,隐约还能够看到在远处营寨上方偶尔窜起的火苗,可见火势已经到了非常大的地步。 “那是。” “好像是刘备军后营营寨。” “郭图得手了?” 众将士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伸长脖子想看得清楚些。 可惜他们没有望远镜,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遮蔽了半边天空的烟尘,其它的东西什么都瞧不见。 “明公,看来郭图已经攻入了刘备军后营,按照计划已经在焚毁刘备军物资。” 刘惠抬起头看着山坡上道:“陷阵军不惜用如此多的箭支打退我们的前军,恐怕就是想迅速将我们击退,为后面争取时间,可惜的是他们兵力不足,招架不住郭图,导致后营失守。” “哦?” 袁绍听了刘惠的判断,便询问道:“子惠以为,我现在该如何?是在这里等待,慢慢围困,还是立即进攻?” “立即进攻!” 刘惠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何?” 袁绍不解,郭图已经得手,焚毁了刘备大量物资,这意味着刘备军营已经没有存粮,围困起来,等他们饿死就行了,为什么要继续进攻呢? 刘惠却道:“明公别忘了,公子尚那边,还有魏桥那边也在往我们这边赶,如果不尽快的话,迟早生变。何况此刻刘备后营失守,我料他们前军必然慌乱,正是进攻之时。” “对了,尚儿!” 袁绍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之前郭图给他发的公文当中有提过,刘备派张飞北击自己的儿子袁尚,他原本是想让郭图前往救援的,但郭图却劝他趁刘备军空虚而袭击营寨。 当时他觉得张飞部虽是大量骑兵,但袁尚那边有三万人,且占据地利,怎么样也不该会败,所以同意了郭图的意见。 现在确实成功了,可袁尚那边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万一失败了呢? 因此立即攻克刘备营寨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样就能够逼迫北面的张飞回来,解除袁尚那边的危机。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辽臧霸典韦三部青州军主力还在往回赶,拖得越久对袁军越不利,所以刘惠说的是正确的,确实应该立即进攻。 当下袁绍也没有犹豫,下达总攻的命令。 浩浩荡荡的冀州军开始一路往坡岸上发起了冲锋,陷阵军果然如刘惠预料的那样,见到后营冒烟之后,顿时一片骚动,出现慌乱的情况。 眼见坡岸下冀州军再次发起攻势,高顺便下达了命令,让士兵们往后撤,回到了坡岸上方的营寨上利用寨墙固守。 “刘军果然大乱了。” 见到这一幕,袁军众将士们顿时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其实坡岸上方还有大量器械没有使用,床弩就这样遗弃,一些滚石檑木也没有推下来,明明还有箭矢却不敢继续射箭,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高顺也慌了神。 袁绍命令军官们在军中宣扬刘备后营已经被郭图偷袭焚毁的消息,又看到陷阵军撤退之后,冀州军上下士气大涨,数万人一窝蜂开始往坡岸上冲。 这次就不是刚开始那一校人马那样分散,浩浩荡荡数万大军拥挤在一起,似乎生怕跑慢点就不能建功立业了一样,都想打顺风仗。 只是毕竟坡岸下离上方营寨有二里,中间又有大量的沟渠障碍物,因此他们还没冲多远,高顺就已经撤回营中。 此刻坡岸上方营寨内,旌旗招展,刘备和陈暮也恰好在此时回来,于寨墙上方寻到了高顺沮授荀攸。 “明公,四将军!” 高顺面表威严,只是行了个简单地军礼。 刘备也没有在意,摆摆手道:“仲颖,局势如何?” “明公请看。” 高顺指着外面道:“我已经按照四将军的吩咐,后营火起便佯装慌乱后撤,袁军已经大军压境了。” “好好好。” 刘备顿时高兴起来,观望着外面形势,点点头道:“袁绍上当了。” 陈暮也说道:“袁尚覆灭在即,郭图已经全军覆没,袁绍三路兵马齐出,已被我们逐个击破两路,最后一路也已经要自寻死路,三哥恐怕早就到了长乐,大哥可立即派人让他准备拦截袁绍溃军。” “嗯,我现在就派人去。” 刘备连忙下令。 “此战,袁绍将彻底覆灭了。” 沮授感叹了一句。 荀攸夸赞道:“子归计策当真是神鬼莫测,先以粮仓诱歼袁军骑兵,又利用水军冒充主力进攻魏桥,让袁军以为我们分兵,又施展巧计,破袁尚,烧郭图,环环相扣,令人钦佩呀。” 陈暮微微一笑道:“公达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利用了袁绍郭图这些人想尽快击败我们的心理,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引诱他们上当而已,如果来者是廉颇,我就算自己烧了我自己的粮草,估计袁军也依旧安稳如山。” 这就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如果你无欲无求,根本不想击败敌人,只想防守,那敌人露再多的破绽都没用。但如果你有所追求,看到敌人有破绽而选择主动出击,那你就得承受是不是敌人故意为之的风险。 偏偏袁绍就是这样,见小利而忘命,不就是如此吗? 沮授眺望着苍穹,徐徐上坡的冀州军似乎已经不在他的眼里,只望着远方云卷云舒的碧蓝天空,轻声说道:“这天下,该变天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兵败如山倒 “快快快!” 在军官们的一声声催促当中,冀州军快速往坡岸上冲去。 袁绍他们看到的是刘备军的后营起火,所有人都以为郭图得手了,且陷阵军如丧家之犬般撤退。 但站在营寨上方的刘备陈暮他们俯视下来,看到的却是冀州军如同飞蛾扑火般来送死。 最前面的是一排排手拿长戟的士兵,他们冲得最勇猛,嚎叫着如狼一样冲锋。 这些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大戟士,专门用于对付玄甲重骑和陷阵军。 因为大戟士的戟有点类似于枪上装了一把镰刀,上面有倒钩。在对付玄甲重骑的时候可以用戟上的倒钩来砍马腿,对付陷阵军的时候可以拿枪尖刺。 所以如果真的在战场上遇到的话,只要大戟士配合比较紧密,人数多于陷阵军和玄甲重骑的话,不是没有机会击败他们。 然而谁都知道,大戟士是袁绍的亲卫,数量并不多,根据《后汉书》记载,只有几百人而已。 之所以人数不多的原因是因为大戟士也是重步兵,挑选的都是百人将精锐士卒,并且要想训练得配合紧密也十分困难,袁绍没了鞠义基本就没了练兵的将领。 因此大戟士很难形成规模,无法对玄甲重骑和陷阵军造成威胁。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果连大戟士都已经出动了的话,那就说明袁绍的底牌尽出,已经再也没有别的手段。这是孤注一掷的进攻,不是刘备死,就是他亡。 因而此时此刻,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一战。 陈暮微笑地看着下方,多年筹划,袁绍的精锐部队,先登死士、冀州骑兵皆在多次战乱当中全军覆没,剩下的只有大戟士了。 历史上的大戟士数量不多,但在陷阵军和玄甲重骑的威慑下,袁绍也是尽力培养,所以有千余人。 只要把这些最后的精锐除掉,袁绍便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大哥,准备决战吧。” 陈暮对刘备说道。 刘备点点头:“那便战吧。” “末将出营了。” 高顺对刘备沉声说道。 “嗯,去吧。” 刘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双股剑,说道:“我也去。” 陈暮诧异道:“大哥何必亲身犯险?” 刘备摇摇头:“有玄甲重骑守护,我无碍的,此战必须由我与袁绍做个了结。” “大哥.......” “四弟,不用劝我了,我绝不能放跑了袁绍。” 刘备目光森然,匡扶汉室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使命,北方现在就只有袁绍最棘手,如果放跑了袁绍,不知何时才能一统河北。 因此此战他必须亲自出战,率领玄甲重骑以及后方牵招的军队前后夹攻,务必不能让袁绍从他手里逃脱。 陈暮想了想,便也就没有再劝了,自己的大哥南征北战多年,想来应该懂得照顾自己。 现在按照他的布局,袁尚大抵已经被击败,张辽典韦许褚他们顺利的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此战如果能够解决袁绍最好,如果不能解决,那便继续围堵就是。 更何况张飞早就已经前往长乐,现在应该也已经把长乐粮仓攻陷,在他一轮一轮的策划之下,袁绍已经是十死无生,今日就是袁绍的葬身之所。 “这沙丘,确实是块困龙之地,幸好不是困得大哥。” 陈暮心里想着。 浩浩荡荡地冀州军已经开始在往坡上发起了冲锋,当他们离大营越来越近的时候,刘备军营寨,忽然打开了,一列列重甲步兵迅速出营列阵。 远处坡岸下方正眺望的袁绍等人顿时疑惑起来,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龟缩起来,利用营寨防守? 打开大门出来决战,这是什么操作? 袁绍诧异道:“莫非是那刘备想要从正面突围出去?他以为我的大戟士是泥捏的吗?” 麾下几名谋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青州军在搞什么鬼。 倒是有一名将领说道:“许是高顺想要背水一战,陷阵军号称冲锋陷阵天下第一,出了名的擅攻不擅守,他是想正面击溃我们,死中求活!” “倒也有这个可能。” 袁绍点点头,算是给青州军这个奇怪的举动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几乎是在陷阵军出营列阵之后,冀州军就已经杀到了面前,双方还未碰撞在一起,就已经呈现出了极为恐怖的气氛。 “放箭!” 高顺立即下达指令,陷阵军由重甲兵以及强弩手组成,外围三千重甲兵,将里面的强弩手团团保护起来。 此刻最前面的枪盾手纷纷让开位置,强弩手提着手弩出列,排列组合开始释放弩箭。 箭矢遮天蔽日,顷刻间就把冲在最前面的冀州军射了个空。除了重甲的大戟士以外,普通士兵只要在射程范围内,生存几率很小。 一轮弩箭射完,马上就是第二轮,强弩手拿的弩是连环弩,射程很短,但射速极快,能够组成强大的火力网。 因为以每米站两个士兵来算,一千名强弩手横排站列就是五百米,前面的蹲伏,后面的站立,这样就能让两千名强弩手在大概二百丈的宽度范围内,向外面释放弩箭。 连环弩在短时间内快速抛射,面对敌人大规模进攻,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短时间内甚至可以释放出一两万支弩箭,覆盖范围便是在身前四五十步内。 想象一下你身前一百米以内被一两万支弩箭覆盖是个什么场景,地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最前面的两千多名冀州军瞬间死伤了一地。 几乎是这一轮箭雨之后,后面的冀州军看到的场景,便是前排一片死寂,东倒西歪全是尸体,有些还没有死透,哀嚎惨叫,鲜血流了一地,伤者不断翻滚,死尸层层叠叠,给予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愣着干什么,杀上去,他们已经没有弩箭了!” 有将领高喊着。 “杀!” 大戟士们齐齐怒吼,陷阵军的弓弩将后面的士兵们镇住,正需要他们站出来的时候。 有了大戟士的冲锋,总算是安定了军心,冀州军继续开始向前。 确实跟那名将领说得一样,强弩手已经没有弩箭了,马均设计的连环弩跟左轮手枪一样,打完之后,就得重新装填弩箭。 但弩箭装填十分繁琐,比火绳枪还要麻烦,需要打开弩盒上的盖子,一支一支地往里面上弦,因此在实战当中,连环弩是无法做到像火枪那样三段射击的。 没有了强弩的压制,后方的冀州军再次涌上来。强弩手如潮水般往后退去,身后的枪盾手立即向前一步,放强弩手从缝隙中过去之后,便原地结阵,把盾牌往地上一竖,只留长枪对准敌人。 这就是陷阵军的可怕之处,远有强弩,近有长枪,如龟壳一般难以攻破。最关键的是里面的强弩手还会重新装填弩箭,向外面不断抛射,要想打破这个龟壳,根本没那么简单。 很快,陷阵军就与大戟士撞在了一起。戟的长度比枪稍微长一点,两边枪戟不断碰撞,大戟士用戟上面的倒钩钩住枪头连接处就会往外拉,想破掉陷阵军的阵型。 然而双方都是精锐之师,互相拉扯没那么容易。有些力气大的确实拉掉了枪头,还有些甚至钩住了盾牌,把盾牌给掀翻在地上,打开一个缺口。 但陷阵军配合紧密,缺口一处,左右立即就会移动把缺口补上。同时也有一些力气大的士兵,把敌人的长戟给带了过来。 两边都处于僵持,互相用枪戟刺来刺去,真正杀到的人却没有几个,像两只刺猬打架一样,谁都奈何不了谁。 袁绍远远观望,就看到自己大军已经和陷阵军展开决战,双方正处于角力阶段,于是便说道:“陷阵军确实非同一般,居然能够抵挡得住我数万大军的冲击。” “陷阵军是重甲士兵,想冲散他们没那么简单。” 刘惠摸着自己的山羊须说道:“不过重甲步兵的弱点就在于铠甲太重,会导致体力不支,相信要不了多久,陷阵军就会因为体力耗尽而败亡,明公静等好消息便是。” “嗯。” 袁绍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时,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那人身着袁军衣服,浑身血淋淋的,肩膀中了一箭,好在不致命,勉强能够支撑得住。 外围袁军早就发现了此人,确定了身份,听闻此人有重要情报汇报之后,立即带他来见袁绍。 “明公!” 那人正是袁尚派出来报信的探子,总计五六十多人,仅仅逃出来他一个。 “怎么回事?” 袁绍眉头紧皱,他以为袁尚那边出事了。 然而探子下一句话,就让他感觉到晴天霹雳一般,惊得说不出话来。 探子说道:“明公,大事不好了,张辽典韦根本就没有南下,审监军说,这一切都是刘备的计,我们中计了!” “什么?” 袁绍睁大了眼睛,充满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张辽典韦根本没有南下,我们中计了!” 探子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袁绍抽出腰间佩剑,恶狠狠地盯着他:“刘备后营起火就是明证,他难道会烧自己后营吗?你定是敌方细作,来乱我军心,斩首!” “明公!” 探子大惊失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袁绍一剑斩杀。 袁绍鲜血溅脸,状若疯魔。 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中了刘备的计策,因为魏桥的青州军,下堡东赵尖冢等地的粮草,以及刘备后营的大火,都在证明自己没有错。 袁绍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中计了,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大军压境,回不了头了。 几名谋士都没有说话,刘惠眉头紧锁,荀谌闭目养神,许攸眼珠子乱转,场间气氛诡异。 过了一会儿,袁绍大笑起来:“诸位,刘备这点伎俩就想骗我,做梦!” “咚咚咚咚!” 袁绍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出奔雷如雷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东南方向,旷野之上,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头,最前面的便是玄甲重骑,两千骑兵如潮水般向着此间涌来。 刘备冲在最前面,高举双股剑:“袁本初,你中计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袁本初,你中计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袁本初,你中计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袁本初,你中计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所有的青州军纷纷呼喊。 声音山呼海啸。 “这!” 看到刘备军忽然新冒出来的数万大军,袁绍彻底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之所以选择进攻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刘备把大概三万的主力部队调往了南面魏桥,导致他自己的兵力严重不足。 根据郭图给的消息,刘备本部人马多北上先进攻袁尚去了,本寨中只有少部分士兵以及高顺的陷阵军在。 所以在权衡之后,袁绍才发起了主动进攻,不然的话,他是不会对防备森严的刘军营寨下手。 但现在看到这些多出来的部队,袁绍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中计了。 刘备的主力部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十万对四万五千,而是十万对阵七万,南下的部队里,仅有臧霸的部队,是真实的。 “噗嗤!” 想到这里,袁绍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老血,栽倒下马。 “明公,明公!” 周围人吓得连忙爬下马背过去搀扶。 亲卫将袁绍扶住上半身,他几近奄奄一息道:“传令,撤兵!” 说完之后,便脑袋一歪,昏倒了过去。 “撤兵,撤兵!” “快快快。” “先送明公走!” 坡岸下诸多袁绍亲卫慌了神,一边按照袁绍的吩咐鸣金收兵,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袁绍送上马背准备逃离。 后方刘备挥舞着双股剑,暴喝道:“杀呀!” “杀呀。” 青州军发出震天怒吼。 同时冀州军那边叮叮当当的鸣金声不绝,大队人马的出现以及后方的鸣金声,都让前线的冀州军感觉到一种恐惧与慌乱。 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忽然听到有人说“败了,败了”,便兵败如山倒一样,开始四散奔逃。 整个冀州军,瞬间如冰山破裂,所有人都死命逃窜,如无头苍蝇一般,没有了方向。 战场上,乱作一团!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袁绍不能死 陈暮站在山顶上露出了微笑。 这个障眼法的诡计就在于拆了东墙补西墙,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才能够让人中计。 以水军冒充主力骗取袁绍以为刘备要将进攻方向改为魏桥,殊不知,真正的进攻方向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是在界桥这个重要位置。 所以从一开始,袁绍就已经搞错了方向。 很多事情都是万事开头难,如果能够找准方向,扛过了最初的艰难,后面往往都是一帆风顺,事业也会越来越红火。 但如果你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那再努力也没用。 正如在地里挖石油,准备齐全要大干一场,结果这片地里根本没石油你挖个什么劲呢? 因此在袁绍战略上出现巨大纰漏的情况下,袁军大败已成定局。 陈暮站在山顶上远眺,远方坡岸下方密密麻麻,无数仓皇失措如蝼蚁般的生命在四散逃跑,脸色与心情都波澜不惊。 江山如画,千古大业只是一瞬之间。今日败的是他袁绍,袁氏这杆大旗,也将轰然倒塌。 说得残酷一点,成王败寇而已。 只是区别在于历史上袁绍败在了曹操手里,现在败在了刘备手里。 过程和方式不一样,结果却是没什么区别。 但时运就是这样,今日败的是袁绍,谁又能知道,明日败的会不会是刘备呢? 所以生命不息,谋划不止。 此局之后。 便是下一步大棋。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不再关注战局,而是在想着解决袁绍之后善后的事情。 界桥一战之后,刘备要面对就不是袁氏残余势力,也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在朝堂。 他的敌人也不再是天下各路诸侯,不是各地盗匪流寇,而是变成了朝廷里那些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官员们。 到时候即便杨彪欣赏刘备,跟陈暮还是师兄弟关系,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向刘虞请旨下诏让天子派一位新冀州刺史空降的就是他。 关系好是一回事,立场这个东西不能变。杨彪那帮老臣心里惦记的可不是一个新的霸主,而是刘秀后代的东汉江山。 西汉和东汉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两个朝代,哪怕刘备也是刘邦子孙,但想坐上那个位置,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初杨彪就试探过陈暮,只不过这种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因此当时陈暮也没有拿话搪塞他。 只是暗示了一些话,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东西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河北之地乃是关东最重要的区域,冀州收复之后,朝堂会插手是必然的事情。 刘虞只要没蠢到智商低于八十的地步,就应该明白,刘备已经有青州的情况下,再取冀州,天下谁还能制衡得了他? 所以来自朝廷的桎梏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然而大哥现在还不能和朝廷翻脸,因为河北之地没有到手,天下人还都在佩服那位有仁义明君之风的刘备。 一旦为了河北跟朝廷翻脸,之前积攒的名望一朝尽失,对于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 更何况以老大哥好面子,为人正直的品性也不会这么做。 因此就必须想个办法。 办法倒也简单,一个成语就能概括——养寇自重。 袁绍可以死,但袁家却不能败得太快。 只有这样,青州与洛阳朝廷就依旧还有共同敌人,在没有彻底消灭袁氏之前,双方还不会撕破脸皮。 袁谭还在邺城,让二哥放点水?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 不过以二哥的为人.......算了,这事再好好想想吧。 陈暮摇摇头,这事要策划起来不容易。 现在最麻烦的一件事就是,这些年他做得太绝,除了不断削弱袁绍的实力以外,袁绍还丢失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民心。 这里面的民心不仅包括那些庶民黔首百姓,还有很多豪强世家,甚至原来忠诚于袁绍的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打算投诚。 或者说,这些人多在翘首观望此战结果。而且与青州朝廷的书信却是无数,只等袁绍一败,立即献出城池。 人心这个东西本身就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陈暮策反了很多人,光决战前给各个郡国发的劝降书就不计其数,再加上袁绍对付党人,导致王芬收拢的那点民心也被他挥霍掉。 所以一旦袁绍死在这里,收复冀州基本上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除非袁谭有那个魄力继续在邺城死扛着,不然便是秋风扫落叶,很快就能恢复汉室江山。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刘虞还没有死,袁绍如果早死的话,刘虞朝廷很大可能会派新的冀州牧来争权,这对于陈暮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简单来说,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像历史上曹操在官渡之战击败袁绍之后的情况那样。 官渡之战后,袁绍很快病死,曹操想要北上,面对袁家三兄弟,想要扫平河北也不容易,所以才需要利用三兄弟内讧,慢慢消磨,花了数年时间才把河北平定下来。 而刘备不一样,第一是因为黄巾之乱的时候,他在冀州本身就积攒了相当不错的名望。第二是朝廷现在代表了大义,刘备是在奉旨讨伐贼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袁绍自己作了几次。为了逼公孙瓒和刘备离开冀州,他废掉了王芬时期立的那位伪帝。 为了独揽大权,他打压党人,将党人边缘化处理。要知道党人就是士林风向标,陈暮当年在宦官与党人之间反复横跳,就是因为党人能够给他带来名声上的利益。 再加上掌权之后为排除异己,搜刮钱财粮草,逼迫了不少世家大族逃离河北,使得袁绍在民间的风评越来越差,百姓对他的拥戴其实已经很低。 官渡之战后曹操为什么收复河北那么艰难?不说屠了徐州的事情,单说屠了邺城,就使得整个河北民间对于曹操极为抗拒。 反倒是刘备一不屠城,二对冀州百姓有恩,再加上是奉朝廷大义讨伐袁绍,所以冀州民间对他并不反感。 现在袁氏之所以还能撑着,完全是靠着袁绍自己个人的威望。 但只要袁绍一死,以袁氏在冀州的底蕴,袁氏三兄弟一朵浪花都溅不起来。估计很快就会被部下擒获,送到刘备面前。 青州军抵达之处,整个冀州望风而降也说不定。 因此这才是陈暮头疼的地方。 一旁的沮授看到他时而皱眉,时而看向远方露出深思的表情,便开口询问道:“子归,在想什么?” “在想收复冀州之后,大哥的处境恐怕有点难了。” 陈暮叹了一口气。 沮授也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确实会有些艰难,子归以为朝廷会怎么出招?” “无非是空降个冀州牧罢了,再想办法把大哥打发到南方去继续收复失地。” “看来是把明公当成一件工具了,子归有什么对策没有?” “没有。” 陈暮望向远方:“除非大哥没有生擒袁绍,袁绍也没有死,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战场上刀枪不长眼,我能击败袁绍,可没有把握能放他跑了。” “放跑袁绍?我没有听错吧。” 荀攸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东西,心道莫非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沮授低声道:“不放走袁绍,消除袁氏之后,朝廷该猜忌我们青州了。” “原来如此。” 荀攸恍然大悟,他是军事奇才,对于人心把控上确实没那么到位。 谋士也分三六九等,并且同级别的谋士,侧重也不同。 比如后世某游戏当中,荀彧的智力是96,荀攸的智力是95,看上去相差不过1点。 但你让荀攸去搞内政后勤和处理朝堂事务试试? 搞内政荀彧能把荀攸完爆。 又或者让荀彧带10000人和荀攸带10000人在野外互相指挥对战试试? 论起行军打仗,荀攸能把他这个族叔打得找不着北。 以后世标准来看,谋士大体分内政类、谋略类、军事类、政治类以及战略类等五个类型。 荀彧的战略、内政以及政治水平相当高,谋略和军事就差点意思。荀攸则是谋略和军事水平高,其它的就不如荀彧。 诸葛亮为什么在后世几乎所有三国游戏当中智力都冠绝整个三国所有谋士,也是公认第一智者? 那是因为他是全才,所有的类型都在95以上,样样精通。 所以荀攸没有想到朝廷也理所当然。 这属于政治方面的范畴。 沮授搞政治比荀攸强不少,但跟陈暮贾诩郭嘉这些人相比还是差了些。 他只想到了朝廷会猜忌刘备,却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 而陈暮在朝堂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手段不用想都知道,无非是对刘备继续加大力度封赏,高帽子一堆一堆地捧,但实际好处却一分都不会给。 地盘朝廷会想办法夺走,兵权也会想办法钳制,最好是再利用朝廷大义,让刘备去南方找其它诸侯的麻烦,消耗他们的实力。 朝廷最大的手段,便是掌控了大义名分。而刘备偏偏就吃这一套,估计刘虞一道诏书下来,就得屁颠屁颠南下。 难怪曹操要把汉献帝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权力半点都不能让出去,就在于朝堂上天命难违呀。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荀攸也皱起眉头,一想到他们在前线打生打死,朝廷还要在后面搞小动作就让人觉得难受。 陈暮摸着下巴道:“我倒是做了一个后手,但这个后手必须要等到天子快老死的时候才能用出来,现在也不知道天子身体如何,想办法拖一拖吧。”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袁绍不死了。” 沮授说道。 “如果袁绍不死的话,让他逃回邺城,恐怕又是一场大战。” 荀攸紧锁的眉头更深了,邺城那边袁氏还有近十万兵马,袁绍逃回去,虽然已是日薄西山,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但又是一场大战,徒耗己方实力,这对于一个谋士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陈暮想了想,扭头身边侍从道:“去大哥营帐内将灯火点燃。” “子归有所谋划?” 沮授来了兴趣,看样子这是打算回营帐看舆图了。 “我在想该怎么把袁绍逼回魏郡,但不能回邺城,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既不能兵力粮草太少,又不能过分强悍,围困城池个一年半载,拖拖时间,等天子大限之日。” 陈暮转过身下了寨墙,三人便往营地主帐方向去,因为只有刘备的营帐当中有具体的地图,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唯有主将升帐的时候才有可能见到。 不过陈暮他们自然不在限制范围内,所以趁着刘备去追击袁绍的时候,陈暮就回帐篷看看,万一袁绍没被老大哥弄死,会逃去哪里。 一行人很快到帐篷里,灯火点燃,沮授和荀攸一眼看过去,目光就锁定在了地图上的某一处红点,顿时笑了起来。 “邯郸!” 陈暮也笑着说道:“其实我们都想到了吧。” 荀攸点点头:“袁绍所有军队分为三处,一处由他亲自带领屯兵界桥,抵御我们青州军。一处在邺城抵御洛阳方向的关将军,最后一处在赵国巨鹿等地抵御鲜于辅,随着我们攻克界桥,巨鹿守军必往后撤。” “巨鹿的守军是从北方往西南方的魏郡撤退,赵国是魏郡北面门户,这些守军要想撤回魏郡,邯郸是必经之路,且袁绍也有可能不会放弃赵国,那么邯郸就回成为一处重镇。” 沮授补充道:“自广宗往南,清水以北,只有平恩、斥丘两座城池,如果我们能够立即出兵南下占领此两城,袁绍只能渡过漳水往赵国方向逃跑。” “到时候,我们就逼他去邯郸。” 陈暮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寒芒,邺城位于漳水南面,袁绍想回去的话,从界桥那边逃到界桥以西,然后一路往西南方跑就行。 那个方向在后世就是威县、丘县、肥乡、广平、魏县、临漳等等河北邯郸市一带的地方县城。 但在汉代,漳水和清河因为地理位置不同,导致这些地方出于两条河流的中间,此时只有平恩与斥丘两座城池,沿途基本上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无险可守,无路可退。 如果袁绍从刘备手里逃脱的话,刘备只需要派出张飞都骑兵部队,迅速将这两座城池占据,然后在野外大肆追捕,基本上就把袁绍回邺城的退路断绝。 这就相当于曹操从洛阳逃出去的时候是走小路而不是大路一样,袁绍走平恩斥丘方向回邺城是最快的,但这是大路,必然追得很死。 所以袁绍如果聪明一点,那就绕点远路,走所谓的小路,过漳水,从广宗退入曲周,这样他就能够把巨鹿这边的守军带走,然后南下到赵国,身边至少还有一支大军随行保护。 可这却恰好中陈暮都下怀,他只希望袁绍暂时不死,拖延时间,让他在朝堂上谋求政治斗争的胜利。因此他必然会逼袁绍去邯郸,从而顺水推舟故意放水。 而剩下的....... 三人对视一眼,就只剩下袁绍福大命大,能从这次追杀当中逃脱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北上 傍晚夕阳开始下山,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空。 清河河水波涛汹涌,卷动着沙石拍打江岸,发出轰隆响声。 随着袁绍中计,冀州军遭到伏击,这场大战最终也就演变成了一场大溃败。 界桥以东,漫山遍野溃逃的军队如蚂蚁般四处乱窜,青州军高喊着投降免死的口号,四面八方的喊声震耳欲聋。 被青州军追上的冀州军基本都投降了,谁都想跑回去,但被追上除了投降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何况早就听说青州的刘使君仁义之名,对待俘虏素来宽厚,在性命上应是没有大碍。 只是当了阶下囚,以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自己当家人,不过总归是比丢了性命要强,因而从者如云,没有一个再反抗。 刘备骑在白马之上,周围千百铁骑奔腾,所过之处,冀州逃兵皆俯首跪地磕头,后面的步兵基本就是在收拢降卒,这样的顺风仗,青州军也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了。 但刘备对周围的降兵却连看都没有看,目光锁在了远处奔驰的快马之上,约有数十人,飞奔向界桥,双方一追一逃,因的卢马快,距离正在逐渐拉近。 等靠近界桥的时候,远处数十人忽然停下,纷纷抽出刀剑,目光森然地看着他,有人对他高声喊道:“汝是何人?如此追赶是要来送死吗?” 刘备拉住缰绳,与这些人保持了二十余丈的距离,抽出腰间双股剑喝道:“我乃涿郡刘玄德是也,尔等既已兵败,何不早降?” “刘备?” “来人居然是刘备。” “如果能抓住他的话,那岂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以刘备的身份居然亲自过来追赶。 不过仔细想想,正所谓王对王,将对将,毕竟是追杀自家明公,刘备亲至,倒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现在刘备过来了,身边还没有多人,如果能抓住他的话。 一时间,袁绍周围的这些亲信不断心思浮动起来。 现在刘备身边确实没几个人。 玄甲重骑短程冲锋无敌,但此地离营地有两里之遥,的卢马快,所以才能追赶到他们。 而身后的玄甲重骑,却是渐渐落在了后面。 不过也不是很远,差不多一里左右,以骑兵之速,顶多一两分钟的时间。 所以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在这些亲信中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毕竟他们也听说过刘备武艺高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刘备,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公,他们在拖延时间。” 身边亲卫说道。 除了玄甲重骑以外,刘备还有一些亲卫是不着重甲的,都是一些跟随多年的老兵。 其中有一年轻小卒,约摸二十五六岁,正是他提醒了刘备。 “我晓得。” 刘备隐隐约约看到桥头袁绍安排的后方接应人马已经在赶,便对那小卒说道:“宣虎,准备作战。” “唯!” 这小卒名为武旬,乃是当年刘备在广年收养的孩童,那时十一二岁,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在刘备身边做护卫,只是天赋不高,武艺不强,因而只能担任什长,算不得厉害。 周围护卫二十余人,纷纷抽出武器准备作战。后面奔腾如雷的玄甲重骑已经越来越近,双方差不多离了半里路,骑兵有马,须臾之间就能抵达这里。 不过袁绍那边的守军显然更快,在接应的人到了之后,那边保护袁绍的乃是将领蒋义渠,见援军到来舒了一口气,连忙吩咐撤退。 “杀!” 刘备高举双股剑,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不得不说,这很需要勇气,因为袁军那边本身就有四五十名骑兵,再加上后方援军到来,又添了数百步卒,别说刘备,就算是吕布关羽黄忠这些人来都得掂量掂量。 当然,以他们的实力来了也不会死,顶多就是打不过逃走,或者利用骑射放风筝耗死敌人而已。 没有95以上超一流战斗力,很难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逃跑。 至于正面硬刚? 那就是找死了,至少在汉末三国,没有人能够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纵观整个历史,能杀百人者也就项羽、冉闵、夏鲁奇、杨再兴等人做到过,这些人的战斗力,甚至还在吕布之上。 因此以刘备的实力硬冲,显然是一件找死的行为。 不过这件事情刘备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的实力不算弱,可比关羽张飞还是差得远,所以说是冲锋,当然不可能真就杀过去。 在靠近敌人之后,士兵们纷纷勒住马绳,离到近前,用兵器搦战。 冲锋是往敌人阵型里冲。 这样虽然会打乱敌人阵型,但人也会陷入敌阵之中,非猛将而不能为也。 而靠近敌人身边,用兵器打斗,就只是在外围寻找突破口,不用进入敌人阵型里面去,相对来说安全不少。 刘备本身就只是想将袁绍留下来,拖延敌人逃跑的时间,自然不会那么鲁莽地把自己搭进去。 “别管他们,撤!” 蒋义渠远远见到玄甲重骑已经在后方,滚滚尘烟升腾,虽然如果让身后步卒们围拢上来,有很大可能将刘备留在这里。 但按照玄甲重骑的速度,他们才刚刚把刘备包围,估计就要被那些重铠骑兵们反包围,到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用刘备的命,换这里所有人的命。 如果这里面没有袁绍的话,蒋义渠咬咬牙,倒也不是不能做。但看了眼身后被亲卫捆在身上吐血昏倒的袁绍,以及刘惠许攸荀谌等脸色凝重的谋士,他也不得不下令撤退。 留下一些人断后之后,蒋义渠先送袁绍刘惠等人上了桥,那边刘备已经将断后的数十人击退,玄甲重骑与他们汇合在一起,宛如奔腾的海啸一般向着桥头杀来。 蒋义渠咧嘴一笑,手中举着火把,地上全都是鱼膏油脂,之前袁绍曾经计划如果青州军进攻的话,就在桥上放火阻拦,所以在桥上存放了油脂薪柴。 结果青州军确实是进攻了,但却是在冀州军败亡之后。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原本以为无用了的鱼膏油脂在这个关键时刻,起到了救命的作用。 火把往地上一扔,火焰蹭一下就起来了,界桥是座石桥倒应该不会被烧毁,但桥上存放有不少引火物,火势一下子汹涌起来。 刘备冲到了桥头附近,身后千军万马,但此时火焰已经蹿到了一丈多高,整个桥面都升腾起焰火,根本无法过去。 “可恶,就差一点点了。” 他挥了挥拳,打在马鞍上,十分气恼。 众将士也知道没有截杀到袁绍此战就不能算完全胜利,因而也都是颇为惋惜。 骑将文谡劝说道:“明公,此战虽未截获袁绍,但我军亦是大获全胜,且三将军已经过河袭击袁绍粮仓,不若立即灭火,通知三将军追杀袁绍。” “不错。” 刘备点点头道:“袁绍想逃回魏郡没那么容易,清河以北,漳水以南往邺城去当道路上只有两座城池,一者平恩,二者斥丘,袁绍人困马伐,必然去平恩休整,快灭火,然后派人传信三弟,南下追击,莫跑了袁绍。” “唯!” 文谡领命而去。 此时此刻,张飞正在肆意纵火。 陈暮布局之深,谁也没有想到,在袁绍军中,早有无数间谍暗探。 虽然大多数为低级职务,想获取机密情报极为困难。但在荀和的帮助下,还是送了一名叫做周陶的中级官员进入了后勤部门。 此人清楚地知道袁绍粮仓位置,因而陈暮做了多个后手,一是面对袁绍三方围剿,采取逐个击破战术,二是让张飞奇袭长乐,这样即便不能将袁绍击退,也能让他粮草尽毁而兵败。 汉末大规模缺粮,别看刘备和袁绍富裕,但那是青州和冀州从黄巾平定之后打下来的底子,除了青州和冀州之外,天下只有少数州郡能做到自给自足。多数州郡百姓还处于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情况。 占领这些州郡的诸侯要么休养生息,要么四处劫掠,养的兵丁多不过数万人,少不过几千人,一旦兵败的话,立即就是身死族灭,远不像刘备袁绍那么有底气。 然而虽然青州和冀州还富裕,可多年对战,大家都在掏家底。刘备是蚂蚁搬家一样把家底慢慢搬出来,袁绍则是一股脑将他大半家底放在前线。 长乐乡有一千多万,将近两千万石粮食,现在袁军大败,估计也没法再处理这些粮食,就这么烧了实在太可惜。 但战场便是如此,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连陈暮也没法算到郭图会因为派系之争而放弃支援陈固,这就导致三路进攻的方式败得太快,被逐个击破,因而也没办法挽回这些粮草。 长乐乡守军不多,一万骑兵轻易击溃,几乎是在袁绍开始对界桥展开进攻的时候,绕道广川的张飞也已经抵达了长乐,对长乐发起进攻,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破了长乐守军。 袁绍昏迷不醒,蒋义渠只能收拢一些溃卒加上留守在河西营寨中的部分守军不断地往界桥上丢柴火,将大火烧得更旺一些,阻拦河东的青州军过河,拖延时间。 此刻袁军营寨当中,上下从士卒到将领一片愁云惨淡,气氛十分压抑,一些将领和谋士们聚集在主帐内,等待着军医的消息。 过了片刻,军医出来,众人连忙迎上去道:“明公怎么样了?” “明公这是怒急攻心,暂时厥脱之症。” 军医答道:“《黄帝内经》言:“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大怒则形气绝,血宛于上,使人薄厥”。此症非同小可,若不能控制情绪,恐有性命之忧。” 厥脱之症其实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袁绍也五十来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一着急一上火,血压上来,自然就吐血晕倒。 听到袁绍病得这么重,所有人的脸色就更加凝重了几分,袁绍是主心骨,他一倒,冀州就彻底败了。 送走军医之后,蒋义渠忧愁满面地看着刘惠许攸荀谌等人说道:“诸位军师,如今我军新败,兵卒失散,明公又昏厥在床不省人事,你们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许攸冷笑道:“我早就说过那郭图愚蠢之极,上了刘备的恶当,明公却是不听,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常理之事,还能怎么办,听天命耳。” “子远,明公也是遭了刘备欺骗,谁能想到魏桥的人根本不是张辽典韦,且纵观种种迹象,我们不也怀疑刘备在攻打魏桥吗?” 还是刘惠说了句公道话,继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善后的事情,我看应当立即撤回魏郡,你们说呢?” “当然是撤回去,留在这里等死吗?” 许攸呛了句。 袁绍不在这里,蒋义渠刘惠荀谌这些人管不到他头上,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荀谌沉吟道:“若继续烧火,应当能阻挡青州军数日,蒋将军应当立即派人南下,先去平恩准备一下,明公现在大病,经不起折腾,只能缓慢行走,在平恩休息之后,再去斥丘。” “也只能这样了。” 蒋义渠点点头,正要去准备。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冲进来信使,悲呛道:“将军,不好了,长乐乡被人纵火烧粮了,来者乃是张飞部,上万骑兵!” “什么?” 不仅是蒋义渠,刘惠许攸荀谌也是大惊失色,他们以为张飞与张辽典韦北上进攻袁尚去了,没想到他们居然绕道广川,跑到自己身后来了。 “不好!” 刘惠脸色更加阴沉,说道:“张飞部居然在我们身后,从广宗南下只有平恩与斥丘,再无险可守,明公如果快马南下一路颠簸,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住,必然会被张飞骑兵追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蒋义渠问。 刘惠紧皱的眉头快缩成一团,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北上!” “北上?” “不错,反其道而行之!” 刘惠解释道:“刘备不蠢,必然会派人通知张飞,让他南下搜寻明公,骑兵马快,不能匹敌,因而我们必须绕道,刚好巨鹿还有数万守军,让他们护送我们去赵国,再从赵国回邺城!”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荀谌赞同道。 许攸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见到三人都如此,蒋义渠咬咬牙道:“好,北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袁绍西遁 张飞得到刘备命令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九日,他此时的位置是在界桥。 四月六日,袁绍正式开始发动三路合围的进攻,袁尚部南下从东武城入驻陈固,郭图则从甘陵前往临西。 此时陈暮让张飞北上,准备绕道奇袭长乐。同时再派张辽典韦,冒充牵招部,北进陈固,做出逐个击破,准备先袭击陈固乡的打算。 四月七日,郭图抵达临西,听闻陈固被刘备部袭击,并没有支援,而是派部将冒充主力部队,佯装北上,引诱敌人增援。 刘备果然“上当”,又为陈固增添了一万人马,这样根据郭图的推算,此时刘备整个营寨,只有约一万五千人。 而实际情况是,刘备营寨里此时还有近四万人马,正守株待兔。 四月八日早晨,陈固乡战役率先打响,典韦张辽得许褚增援之后,挥师北上,击溃袁尚部。 而郭图部则袭击刘备后营,被陈暮用计放火烧得大败,就连郭图本人,也疯疯癫癫地一头撞入了火海当中,死在了那里。 紧接着不知道情况的袁绍以为郭图得手,立即下达全军进攻的命令,在四月八日傍晚,被刘备军击溃。 因为天色已晚,再加上袁军火烧界桥,使桥面不得过去,因此青州军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陈暮立即向刘备建议,让他给三哥张飞写信,命令他南下追击袁绍。 张飞是四月六日晚上出发,因为要绕开袁军控制的区域,躲避他们的岗哨眼线,所以一百七十里的路程走了一天一夜,等到四月七日晚上的时候,才堪堪到达长乐乡附近。 当时他并没有立即行动,将士们赶了一天的路,十分疲倦,所以那时他们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荒郊野岭,在一处山岭附近休息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刚好袁绍与刘备之间的战争打响的时候,他才对长乐发动袭击,此时袁刘大战也进入了白热化。 长乐的战斗结束得很快,大火焚烧,等到傍晚时分,长乐的火势就已经很大了。 确定已经无法人为灭火之后,张飞准备回去。 随军军师田丰却提出建议,劝他多留一日,先派斥候查探清楚前线的情况,如果袁绍派人来救,再走也不迟。 原本田丰的意思是打算看看能不能围点打援,袁绍来救,人少就攻之,人多就走之。 反正骑兵来去如风,即便不走界桥,长乐走广川回去,也不过一百七十里,他们来时带了人马两日干粮,再逗留一日,对人马也不会造成损伤。 张飞听了劝说,便带兵往北进入经县境内,一边派人四处查看情况,一边望着十多里外的长乐乡滚滚升起的黑烟高兴不已。 恰好到晚间时袁绍兵败,兵马撤回界桥以东,当时如果张飞领兵直奔界桥,肯定能百分百生擒袁绍等人。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些,所以只是原地驻足观望,白白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到斥候把界桥那边的情况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这个时候张飞就立即开始向东发动进攻。 别看长乐绕道广川回界桥要走一百七十多里,但实际上长乐就在广宗边上,离广宗不过二三十离,走界桥的话,仅仅四十里而已。 所以几乎没过多久,张飞就到了界桥以西,占据了袁绍原本在河西的营寨,同时派人灭火接应青州军过河。 可惜的是他们扑了个空,营地里除了断后继续放火的一些士兵外,袁绍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经过一天一夜的扑救,到四月十日的时候,界桥的火是扑灭了,但石头桥被烧得滚烫,想要过河不太现实,因此早在昨日,刘备就下令让张飞先去追击袁绍。 接到这个命令后,张飞却开始犯难,因为他的粮草已经不够了,不止是人吃的食物,还有马吃的精料。 骑兵在汉朝非常精贵,如果只养的话,光靠喂草就行,只是那样马匹一天的时间须有一大半都在吃才能养膘,难以载人行动。 因此正常情况下,一匹合格的战马,必须喂养精饲料,再加上草料,才能够维持骑兵的运转。 而且没有马蹄铁,会导致马匹的蹄子磨损消耗,从而无法劳师远征。 所以很多时候,骑兵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万能。 包括五胡乱华时期,胡人大举南下,多数并不是几十万骑兵浩浩荡荡,而是靠步兵征伐。 历史上一直到南宋末年,元朝初年的时候,马蹄铁才出现,使得蒙古大军不怕马蹄消耗,能够出征很远的地方,最终打到欧洲去。 而此时陈暮已经改善了马镫,提前为马蹄安装了脚掌,让马蹄铁早了一千多年出现,让骑兵具备了超远程打击的条件。 不过张飞是轻装简行,没有带大型辎重,这意味着骑兵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精细饲料,物资补给十分困难。 虎豹骑后来从襄阳追击刘备,一昼夜三百里到长坂坡已经是极限。张飞奇袭长乐要先北上进过东武城,再绕道广川,然后从巨鹿方向南下经过经县才能到。 虽然全程只有一百七十余里,没有三百里那么远,但他还得打仗。因此等到接到刘备命令的时候,骑兵们已经疲惫不堪。 得了指令之后,张飞知道现在让骑兵南下的话,士兵和马匹不一定能够坚持得住,因此有些头痛,犹豫一会儿后,对田丰说道:“军师......” “嗯。” 田丰在一旁应了声。 张飞把对面送过来的公文递给他:“大哥命我南下封锁平恩斥丘等地,拦截袁绍,可骑兵狂奔一百余里奇袭长乐,连夜战斗已有些疲倦,恐怕难以再南下了。” 田丰沉吟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两日粮草,能出来就能回去,平恩不远,南下应该是没问题,翼德怕的是孤悬敌人境内,没有粮草辎重补充,不能喂养马匹,导致骑兵战力严重受损吧。” 张飞点点头:“是这样,大哥在信里还以为我们在这粮仓里能够解决粮草问题呢。殊不知我下令下得急,千万石粮草让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什么存粮可以让我支撑到平恩去。” 田丰白了他一眼:“翼德,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如此鲁莽。击败长乐守军之后,应该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为马匹取一些菽豆,你却说用不着,结果弄成了现在这样。” 张飞挠挠头:“我以为烧了长乐就该回去了,哪里知道现在还要南下去追击袁绍?如今界桥烧得滚烫,大哥在河对面过不来,怕是要等两日火气散了之后才行,可我军的粮草所剩无几,追不得袁绍了。” “让我好好想想。” 田丰摸着山羊须陷入沉思,现在军中还有一日粮草,省着点吃,坚持两日等到青州军过河还是没问题。 但那样的话袁绍早就跑了,所以不能不行动。 可行动的话,人和马的体力消耗都很快,人和马匹不吃东西,又怎么能行军打仗呢?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他们留在此地,省吃俭用,让马匹去河边吃草,可以等到青州军过河补充辎重,可那样会放跑袁绍。 如果他们去追击的话,粮草不够,显然是不能坚持作战,容易出现人马体力不支的问题。 那能不能既保存一定体力,又能追击敌人呢? 田丰思索起来。 “军师,想到了没有?” 张飞催促道。 再没办法,袁绍就跑得更远了。 “想到了。” 田丰缓缓点头:“可马放南山,虚张声势!” “这是何意?” 张飞诧异。 田丰笑道:“马匹又不是一定要吃豆料才能活,只不过要想养膘,必须时时刻刻吃草而已,我们可以将豆料省下,做士兵伙食,让马匹吃草,一路南下如同放牧,这样人和马就能多坚持几日。” “可是那样的话,马匹恐怕不堪驱使。” 张飞担忧起来,没有大量豆料补充体力,马就需要不断吃草,那样的话他们能够奔跑的时间就少得可怜。 田丰说道:“袁军已经是残兵败将,没有多少战力,我们只需要保持我们自己士兵的战力即可,也没必要一定要骑兵,马匹用来赶路,遇到敌人下马步战,走一阵歇一阵,只要战马不冲阵,就不会有体力不支之忧。” 张飞顿时明白了田丰的意思。 让马吃草,将大豆节省下来给人做食物,如此一来,人马就能够多坚持几日,一边追击袁绍,一边等待后方的辎重运送过来给予他们补充。 虽然这样的话马匹很难完成战马的职责,不能够带骑兵冲锋陷阵。可界桥之战后,袁军已经是一群残兵败将,不能冲锋陷阵,那就下马步战,难道还怕打不过袁军的这点残兵不成? 想到这里,张飞豪气顿生道:“还是军师聪明,就这么办,我即刻带着将士们南下追击袁绍。” “嗯。” 田丰站起身,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当下,张飞铁骑出动,往平恩而去。 此时此刻,袁绍却不在界桥南面的平恩,而是在西面的曲周。 因为怕刘备派骑兵南下追击,因此他们并没有选择常规路线,而是往西渡过漳水,进入巨鹿郡境内。 袁绍昏迷一天之后,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明公。” 曲周县衙府邸,刘惠愁容满面地看着他。 袁绍抬起头,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刘惠和几名亲卫,一近侍随从见他苏醒,连忙过来搀扶,将他上半身扶起来。 “这是何处?” “曲周。” 刘惠回答道。 袁绍茫然道:“我为何在此处?” 刘惠说道:“昨日界桥兵败之后,我们担心刘备会令骑兵南下追击明公,因而没有去平恩,而是来了此处。” 袁绍因为刚刚苏醒而模糊的记忆顿时恢复如初,想到界桥兵败,不由心绞痛,咳嗽两声,脸色就更加苍白,勉强打起精神道:“现在战况如何?我儿显甫又在何处?” 刘惠叹息道:“现在还不知道情况,蒋将军去收拢士卒了,许子远领了一些人去打探公子的消息,荀友若北上去联络巨鹿守军,现在情况不太好。” “巨鹿,对了,我在巨鹿还有数万士卒。” 袁绍听到荀谌去巨鹿了,立即想到之前为了应付幽州来的鲜于辅,征召了一批二线部队在那边防御。因为巨鹿水系繁多,不利于骑兵驰骋,因此鲜于辅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双方还处于僵持阶段。 如果这个时候立即逃回邺城,等到青州军过河之后,恐怕很快就会投降,所以此时利用他的威望先到巨鹿将这批人调走南下回防魏郡,至少要比拱手相让强得多。 刘惠说道:“也正是基于这两点,所以我们才决定不南下,而是往西去。” 袁绍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意见,但转而又皱眉道:“那刘玄德无甚可怕,唯独那陈子归狡诈如狐,我们能够想到,他会不会也早就想到了?” “这个......” 刘惠迟疑道:“我们西去也是临时决定的,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吧。” “不行,咳咳。” 袁绍强撑着身体准备站起来道:“曲周还是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先往邯郸去再说。” 刘惠连忙扶住他道:“明公不可,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四处走动,当乘车马缓行之。” 袁绍皱眉道:“我骑马便可,车马速度太慢,恐敌人追上。” 刘惠又道:“明公放心,我们商议过,蒋将军收拢士卒,把守住曲周这边的桥梁,如果刘备追兵已至,或者许子远打探到了公子消息,找到了他,我们就立即断桥,阻拦追兵,可拖延时日。” “若是这样那还好。” 袁绍稍微放心了一些,漳水上也有石桥,但曲周这边因为两岸离得较近,恰好是一座木桥,据水断桥的话,确实能拖延时间。 便在此时,蒋义渠进来,人还没到,话就已经到了,说道:“明公醒了吗?” “义渠!” 袁绍轻声呼唤。 蒋义渠连忙走到床边说道:“明公,外出探知查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 “如何?” 袁绍迫切想知道大战之后的情况。 蒋义渠脸色颇为难看,但还是报喜不报忧道:“那张飞部骑兵南下,往平恩去了,曲周还算安全。” “这样便好......咳咳.......我儿显甫呢?” 袁绍又咳嗽了两声,他其实心里一直很怒,对郭图的怒,对手下那些无能将领的怒,但一发怒他就感觉头晕目眩,所以强忍着不问郭图,先问袁尚。 蒋义渠的脸色就更加难看,支支吾吾许久,等见到袁绍越来越森然的目光之后,他才蠕动着嘴唇,缓缓说了几个字。 “公子他.......” “他怎么样了?” “他与审监军,一同被青州军俘虏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南阳许子远 兖州,济阴郡,定陶。 四月中旬入夏,阳光正好,城外田园中的农夫正在地里卖力地干活。 夏风拂过道路,吹过桑田,枝桠摇动作响。 在曹操的治理之下,如今兖州也算是一片勃勃生机,在气象上比数年前好了不知多少。 县城府邸当中,曹氏居所后院,花草葳蕤,假山林立,院中有池塘,荷花绽放,几条鲤鱼在荷叶下游弋。 曹操从后院自己位于亭阁的书房里走出来,刚好看到长子曹昂从前院过来站在后院门口处。 因为曹嵩没有死,导致曹操并没有屠戮徐州,同时他也没有把豫州拿下,自然就没法征讨张绣,这样两个亲人都俱在。 前些年曹嵩去了青州躲避灾祸,后来兖州安稳,又回来投奔儿子,居住在陈留郡。结果前年还是病死了。 毕竟也已经年近七十,能活到这个岁数也不容易。只不过曹嵩的病死,让曹操十分忧愁。 因为按照制度来说,父母病逝,官员不管官职大小都要罢官回家丁忧守孝。 好在郭嘉献计,贿赂了一些朝中官员,让这些官员在朝中为他说话,说天下四方未定,兖州必须要有人镇守,否则容易被袁术之流趁虚而入。 刘虞觉得有理,因而曹操虽然几次上书说要请辞回家为父亲守孝,却仍然被天子夺情起复,墨绖从戎,并没有被罢官。 曹嵩没有死之前,曹操四处征战,无暇照顾家属,次子曹丕,三子曹彰,四子曹植等人还年幼,就一直在陈留的祖父身边寄养,等曹嵩病死之后,又接回曹操身边教育。 至于曹昂,因年岁较大,便一直跟着曹操,自二十岁举孝廉之后,于军中担任小吏,如今又被曹操任命为定陶令,居住在府外,每日处理政务。 见他此时过来,曹操笑着说道:“子脩,今日怎么有空来府邸看我了,刚好你两个弟弟还跟我说要找你学骑马射箭呢。” 曹昂为人老成十分严肃,见曹操提起曹丕曹彰,便认真说道:“我来府中是向父亲禀报今年耕作事宜,如果父亲让我带两位弟弟去骑马射箭的话,我待会叫上安民带他们去便是。” 曹丕曹彰从他们六岁开始,曹操就让他们读书识字,八岁就让他们骑马射箭,但他们更喜欢和曹昂曹安民一起,因为他们比较宠爱弟弟,不会像曹操那样严厉。 “骑马射箭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日既然有公务,那你随我去书房说吧。” 听到是正经公务,曹操便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曹昂却摇头认真道:“还是去前院,后院有女眷不太方便。” 见他这么认真,曹操点点头:“那便去前院厅堂。” 曹昂亲生母亲死得早,是他的正妻丁氏养大,情同母子,跟卞夫人也没什么矛盾,且还是他的长子,出入后院也没什么。 不过曹昂懂礼节,知分寸,长大搬出府邸之后,就恪守本份,连去探望丁夫人或者带弟弟出去进入后院的时候,也要向曹操请示,从未有过逾越规矩。 虽然这样有些循规蹈矩,但如此恭顺谨慎的长子有谁不喜欢呢? 也难怪曹丕称帝后曾说,如果曹昂和曹冲还在世的话,皇帝这个位置根本轮不到他来坐。 二人到了前厅,曹昂就向曹操汇报了今年的耕作事宜。 曹操听得频频点头。 已经到了四月,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麦熟之时,整个春耕接近尾声,曹昂的工作能力一直不错,即便是在整个兖州,也属于靠前的层次,让曹操非常满意。 汇报完工作之后,曹操就对曹昂说道:“待会就先在家中吃过饭,午后你再带你两个兄弟出去打猎,让他们勤加练习一下骑射吧。” “唯!” 曹昂领命,正准备说他去叫堂弟曹安民一起过来。 这时门外匆匆进来郭嘉。 郭嘉有事向曹操汇报,见曹昂在,便没有开口,曹昂识趣地告退。 “子脩坐下吧。” 曹操制止他离开,又对郭嘉说道:“奉孝,子脩已经长大了,该参加军机要事了。” 郭嘉这才禀报道:“明公,袁绍于界桥大败,三路兵马被刘备逐个击破,现在据说往西逃遁,跑到邯郸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曹操脸色微变,没有想到袁绍败得如此之快,他还以为怎么样也该打个一年半载呢。 “三日前。” “可知袁绍损失如何?” 郭嘉答道:“损失不小,郭图部与袁尚部几乎全军覆没,他本部人马也仅有一两万溃兵逃回去,我估摸着此战最少得损失七八万人。” 曹操皱着眉头道:“袁本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能了,开战才三个月就被打得大败。” “前方来的消息说,袁绍兵分三路,直取界桥刘备营寨,结果刘备军大举出动,先破袁尚,再灭郭图,最后击败袁绍。” 郭嘉思索道:“好一个逐个击破,又好一个兵分三路。” 曹操了解袁绍为人,虽然知道他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但这种惨败还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由纳闷道:“袁绍再蠢也该明白,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分兵袭击乃是兵家大忌,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如果袁绍以为刘玄德兵少呢?” “怎么说?” “明公还记得前些日子濮阳那边来信,青州水师逆流而上的事情吗?” 郭嘉反问。 曹操点点头:“自然记得。” 郭嘉说道:“当时我还以为青州连水师都派上去,倒还真是打算不留余地,现在看来,恐怕水师是用来迷惑袁绍的手段,让他以为青州在进攻魏桥。” 曹操想起了前几日送来的公文,说是青州军足有三四万人在猛攻魏桥,当时曹操还在纳闷青州哪来的这么多士兵。 听郭嘉这么一分析,这水师完全就是来凑人数的。 拿水军冒充陆军。 这种打法,也就陈子归敢用得出来。 因为水师日常训练都是在船上,大河大海里,不似陆军那样终日厮杀,战斗力基本都是在水性、操持船舶以及远程武器上,近身搏斗能力比之陆军有限得很。 用水师在陆地上去拼,确实是一种冒险行为,这样很可能让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水军团灭。 得知刘备居然这么干,曹操倒也佩服道:“那青州水师刘备陈暮花费了数年功夫,耗费钱财不计其数,若是我,肯定当作宝贝,等留着平定江南之用,没想到他们居然敢用水师上岸作战,令人意想不到呀。” 郭嘉道:“陈子归就是喜欢用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计策,他们作战间,探子遍布四野,我们的探子连进入冀州都困难,却是错过了机会,若是早知道的话,我们必然提醒袁绍。” 青州和冀州之间的战争跟赤壁之战比起来也小不了多少,都是二十万以上的大规模战争,双方野外斥候探马无数,兖州斥候探马别说查探消息,靠近都难。 因此他们的消息具有滞后性,往往都是双方大战之后过了几天才能得知情报,导致他们很难在暗中做些什么事情。 不过曹操并不气馁,转头问道:“袁本初无大碍吧。” 郭嘉摇摇头:“只能说死不了,界桥大败之后,据说呕血半斗,被部将救了回去,昏迷两日才醒过来。” “没死就行。” 曹操略微庆幸道:“虽然损失不小,然他在魏郡犹有十万大军,想必还能抵抗一段时间。” 郭嘉缓缓点头:“邯郸和邺城都是大城,河北富庶,袁绍粮草虽然毁于一炬,底蕴犹在,仗着城高粮多,守个一两年倒是没问题,就是最终的结果,还是难逃败亡一途呀。” 曹操摇头道:“总归要比现在就败亡好一些。” “我倒宁愿他现在败亡。” 郭嘉苦笑。 曹操纳闷道:“为何?” 郭嘉说道:“如今天子当政,天子不崩,袁绍薨的话,刘备就难以图谋冀州。到时候天子必然会派人担任冀州牧,防止刘备坐大。但现在袁绍不死,我就怕这一切都是陈子归之计。” “你的意思是?” “围困袁绍数载,待天子驾崩,便顺势以河北还未收复,天下还未定的名义,推举刘玄德为帝!” “刘玄德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曹操愕然。 之前说过,刘虞称帝没问题,因为他是刘秀的直系后裔。 可刘备如果称帝,那问题就很大了。 东汉和西汉已经割裂开,东汉的皇室必须是刘秀的子孙,这是铁律。 刘备想上位,难如登天。 包括历史上三国的时候,也是在曹丕篡汉,东汉已经彻底灭亡之后,刘备才称帝的。 他相当于重新开国,史称季汉。他只是如光武帝一样延续大汉,而不是继承了刘秀的东汉,所以才合法。 但现在继承皇位,那就属于继承刘秀的政权,属于非法。除非他废掉刘虞,把洛阳的公卿也废掉,自己重新再开一次国,那就另当别论。 只是那样的话,就如同王莽一样,很有可能陷入骂名当中,因此刘备不会那么做而已。 然而郭嘉苦笑道:“明公想想,如果刘虞此时忽然死了,河北未定,朝廷上下兵权都握在刘备和关羽手里,以借口如伯安公那般,先行天子之事,等河北收复之后再传位,登基为帝再说。只要登了天子,刘备会下来吗?” 曹操目光微微凝聚,仔细想想,以他对陈暮的了解,那人还真有可能这么做,先盖棺定论,让刘备登基再说,至于所谓禅让给刘秀后裔的事情,以后总有解决办法。 最简单的操作,那自然是在收复河北的过程当中,没有想到袁绍如此残暴,居然将章帝子嗣全部“剪除”掉。 没有了章帝子嗣这个障碍,他继续保留帝位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想到这里,曹操脸色阴沉下来,对郭嘉说道:“奉孝,你以为,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样规模的战争,我们至少目前来说很难插手进去。” 郭嘉缓缓说道:“静观其变吧。” “子脩,你说呢?” 曹操忽然看向自己的长子曹昂,曹昂在一旁只是听,没有插半句嘴,显现出极好的修养。 听到父亲突然让自己答话,曹昂沉声道:“父亲,现在情况不明,袁公虽败,树却未倒,他与刘公之间,依旧还存在无数可能,过早下结论恐怕为时尚早,我也觉得先观望一阵,静观其变再说。” “嗯。” 曹操点点头。 其实他最希望的是两败俱伤。 但这种局面目前看来已经是奢望,所以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毕竟正如郭嘉说的那样,人家都已经几十万规模的大型战争,而他现在兖州全部兵马也不过五六万人,还不如人家一个零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那自然也只能看着。 “吕布那边如何了?” 曹操又问。 自己前几年一直对吕布穷追猛打,奈何吕布如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四处顽强作战,跑到了徐州之后,占据了广陵下邳等地。 前年年末,发生了谷阳之战。袁术与吕布联军,被他与孙策联盟打得大败而归。 吕布也丢了下邳,龟缩广陵。 无奈广陵有淮水天险,加上那厮占了占城稻的便宜,明明是自己好不容易从青州弄来的占城稻,结果让吕布摘了桃子,让广陵水稻一季双熟,粮食产量大增。 如此有天险又有粮草的情况下,吕布招兵买马,增添了几分实力,勉勉强强抵挡住了曹军进攻。 曹操不可能一直待在前线,因此让戏志才程昱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屯兵下邳一带,与吕布形成对峙,同时又派陈宫曹仁等南下九江,表面上说是支援孙策,共击袁术,实际上是害怕孙策吞并江东,派人来掣肘。 曹操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就把整个豫州徐州扬州等南方之地吞并,所以打算步步蚕食,先取沛国下邳等地,再图谋广陵与江东,只要这些地方到手,未来也不是没有机会与刘备抗衡。 郭嘉说道:“吕布采取全面防守姿态,元让那边难以有所作为。” “意料之中吧。” 曹操点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 郭嘉都一一作答,包括军队里的事以及自己领地的一些事情。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接近中午,曹操便喊他们吃饭。 几乎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士兵忽然进来了,对曹操说道:“明公,有人求见。” “是何人啊?” 曹操问。 亲卫答道:“他说他是南阳许子远。” “谁?” 曹操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他叫,南阳 许子 远!”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绑架陈暮 南阳许子远?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都能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许攸来这里做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抛弃袁绍,来投曹操。 二是来做袁绍说客,求曹操出兵相助。 但这两个情况都不太现实。 因为前者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后者则是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相比于投奔曹操,投奔如日中天的刘备不好吗? 至于求曹操出兵,曹操连徐州都没拿下,光靠兖州这一亩三分地,有几分实力? 说句不好听的,历史上曹操拿下司隶、兖州、豫州、徐州几乎四州之地,也差点被仅仅统一河北的袁绍打得找不着北。 更何况现在。 只要有点脑子,都应该明白,现在出兵去相助袁绍,那是什么下场。 刚好刘备找不到借口收拾他曹操,借口不就来了? 所以忽然听到许攸来访,郭嘉和曹操都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来做什么。 “奉孝,你说许攸来做什么?” 曹操忍不住问道。 郭嘉眯起眼睛:“许子远怕是来投奔明公的。” 曹操一头雾水道:“即便是要投奔,也该去投奔刘备,来投奔我做什么?” 郭嘉想了想,分析道:“原因有三点,一,许攸此人心高气傲,宁为鸡头,不愿为牛尾,刘备麾下猛将如云,谋士若雨。他去刘备那,不一定能得到重用。” “嗯。” 曹操点点头,对于自己这个发小的性格,他还是非常了解。 郭嘉继续道:“二,他跟刘备关系不熟,贸然前去,刘备恐会疑他为袁绍内应,必然猜忌于他,以许攸的性格,恐怕会难以忍受。” “这倒也是。” 曹操笑了笑,许攸这家伙确实是这样。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郭嘉认真说道:“我曾经去过王文祖处,明公可知道,王芬擅立皇帝,是谁在背后给他出主意?” “莫非是许攸?” 曹操惊诧,当年王芬忽然立伪帝,让天下人都觉得惊愕,原来里面还有内情。 郭嘉点点头道:“乃是许攸和周旌怂恿,王芬恰好也有此意,便顺势为之,只是他太急了,如果再等一年半载,或许如今天下就有可能大不一样。” “难怪,许攸既然参与进去了,以他的智谋,应该不会这么愚蠢,里面恐怕也有袁绍的指使吧。” 曹操嗤笑起来,当年王芬立伪帝其实是一招好棋,但坏就坏在他立的时机不对。 如果晚一年,等刘辩死了,天下无主,再立皇帝就名正言顺地多。 偏偏他早立了半年,那时刘辩还在,虽然沦陷在董卓手里,可刘辩不死,那立的皇帝就是伪帝,天下人人诛之。 现在看来,恐怕里面有袁绍的影子,就是让王芬成为众矢之的,因为王芬不修兵事,如果被天下人指责征讨,到时候王芬也就不得不倚仗袁绍。 郭嘉说道:“这是自然。” 过了片刻,许攸从前门进来,还未步入厅堂,就在中庭看到曹操从院子里走出来,大笑着对他说道:“哈哈哈哈哈,子远,没想到你会来,恕未远迎呀。” 态度不算太冷,但也谈不上倒履相迎那么热情。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有求于许攸,所以态度才那么好,后来拿下了冀州,许攸屡屡直呼他小名,被他砍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来着。 许攸笑道:“阿瞒,忽然上门叨扰,有失礼节,还望不要怪罪才是。” 曹操听到他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小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保持着微笑上去亲昵地揽着他的手道:“子远哪里的话,我们自幼相伴,亲如兄弟,你来我这里想来便来就是,当自己家一样。” “哈哈哈哈。” 许攸也揽着他的肩道:“还是阿瞒待我好。” 一旁的郭嘉看着他们俩肩搂着肩一起进入厅堂,眼角同样微微抽搐。 早听说许攸此人不拘小节,现在看来,何止是不拘小节的问题,简直是目无法纪。 曹操即便实力不如袁绍刘备,身份上总归是兖州牧,一方诸侯,坐拥数郡之地,麾下五六万精锐之士。 你许攸之前不过是袁绍底下的一个谋士而已,还曾经带兵入侵过兖州,自东郡过河袭击过济北,现在又跑过来不先请罪,却是对兖州之主如此无礼,属实是狂妄。 不过郭嘉也知道,曹操是在和许攸虚与委蛇,如果许攸过来不能给曹操带来什么利益的话,恐怕新账旧账一起算,许攸走不出兖州了。 三人进了厅堂,曹昂自然认识许攸,上前行礼道:“见过叔父大人。” 许攸惊诧道:“你是子脩?居然这么大了?” 曹操笑道:“上次你来我家,还是在七八年前,我儿自然也已经长大了。” 许攸苦笑道:“怨我没有与孟德多走动走动。” 曹操坐下之后,等仆人上了酒,才开始进入正题,举起酒杯对说道:“子远,老友相聚,自要喝一杯才是。” “来,干!” 许攸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大家都喝完之后,曹操擦了擦嘴角说道:“对了子远,你不在本初那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跑到我这里来了。” 许攸愤恨道:“孟德,我们三人也是自幼相识,多年情谊,本该深厚才是。可是本初却听信外人,那颍川人郭图,一愚陋之辈,却听他谗言,致使界桥大败,我深恨之,因而只得前来投奔,还望孟德收留。” 曹操故作不知道:“子远,本初不重用你,确实不应该。可他如今已经大败,支撑不了多久,你即便要投奔,也该投奔那刘玄德才是,我兵少将寡,恐怕难以成事。等河北被刘备占据,雄兵南下,我到时候也得俯首称臣,子远来投奔我,恐怕是找错人了呀。” 许攸含笑道:“孟德,我们之间,就不要再说这些话。咱们相识多年,你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必不甘于人下也。刘玄德不过是织席贩履之徒,侥幸得了高位,如何比得上袁氏与曹氏?我就不信,等刘玄德拿了河北,孟德会臣服于他?” 郭嘉和曹操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这就是很多人不愿意投奔刘备的原因,出身不太好。 曹操虽然出身也不行,是阉宦之后,但人家世代都是朝廷大官,父亲更是坐过三公之位。袁氏更加了不得,四世三公,名满天下。 而刘备呢? 在被汉孝康帝录入宗室之前,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平民黔首而已。 汉代那些所谓的汉室宗亲可不看你是不是刘邦后裔,而是要看你有没有被录入宗室,被封赐爵位。 没有爵位,就是普通百姓,底层出身罢了。 后世很多人都说历代帝王出身背景,朱元璋是无可争议的背景最差,但汉代那三个开国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汉、东汉、季汉三个刘氏汉朝,身世背景一个比一个差。 刘邦不用多说,一个亭长出身,刘秀稍微强一点,父亲是个县令,家族也是南阳豪族,稍微有点家底能够让他和兄长刘縯去长安太学读书,还能够四处结交豪杰,手底下养一些宾客。 至于刘备,还不如刘邦和刘秀呢,就一个无业游民,父亲也是个县令,可死得太早,毛都没给他留下,靠叔父资助才能上学,起兵的时候就关张,比刘邦刘秀差太多。 所以这样的身世对于那些有家族底蕴的豪族来说,就跟累世贵族看不起乡村爆发户是一个道理。表面恭敬,内心里非常鄙夷,认为他不过是一朝发迹而已。 虽然如今时代不同了,刘备也身居高位,但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如袁氏杨氏曹氏之流,依旧是打心底看不上刘备这样的人,嫌弃他的出身。 所以让曹操将来去跟刘备俯首称臣,对于内心骄傲的他来说,真是比死了还难受,所以他才这么急着想要寻找一条出路。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曹操本身就有野心,只不过既有野心,那自然也不会甘于人下,特别还是刘备这样底层出身之人的人下! “子远不去投奔刘备,莫非也是瞧不起他的出身?” 曹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许攸骄傲道:“自然,像刘备孙坚之流,一个平民黔首,一个地方豪族,也配争夺天下?如今谁人不知,他刘备战胜了本初之后,下一步就是要登基称帝了,此取死之道也,皆时便是孟德的机会!” 曹操不置可否,虽然他心底跟许攸一样瞧不起刘备出身,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人家实力强大,如果真收复了河北,再发展几年,雄兵几十万,称帝还真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旁郭嘉曹昂都没有说话,曹操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子远莫要取笑我,我现在地不过半州之地,兵马不过两三万,如何能与刘玄德匹敌?” 许攸盯着他,直盯得曹操心里发毛,看了半晌才笑着说道:“我认识的曹孟德,可不是这样胸无大志。若是孟德想要臣服于刘备麾下,那自然当我从未来过便是,反正我与刘景升也算旧友,大不了去荆州投奔他。” 曹操看了眼郭嘉,看到郭嘉微微点头,便轻声说道:“天下人谁不知那陈子归要扶持他兄长为帝之心,可惜啊,我亦想匡扶汉室,奈何力薄人少,无能为力呀,子远不知有何见教?” 许攸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孟德不是甘于俯首之人,孟德放心,我有办法。如今本初覆灭已是定局,孟德要想有所作为,只能往南方发展,可是为何孟德不去呀?” 曹操苦笑道:“那徐州的吕布颇为难缠,我几次征讨都没有将他消灭,被他阻隔了南下的道路,若非此獠,我早就得徐州之地。” 如果能得到徐州,曹操的实力就会增长不少。因为这一世徐州没有被屠杀,现存的人口还是多达二百万。 只是可惜徐州北面被青州所得,只有广陵下邳彭城还在,但这三地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人,对于人少地盘小的曹操来说,已经算是一块很大的肥肉了。 最重要的是徐州连通扬州,这样他就能够通过徐州往南面入手,北方刘袁争霸,他现在只能往打南方的主意。 然而许攸却说道:“孟德光盯着徐州做什么,豫州呢?若能得豫州徐州,将河南之地囊入其中,则有了与北方争霸的本钱。现在还被困在兖州,孟德就不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吗?” 曹操没好气道:“子远应该明白,我若出兵豫州,先不说那孙文台没那么好对付,单就从道义上,朝廷也必然视我为贼寇,我可没袁绍的家底,一旦被朝廷定为奸逆,刘备、孙坚、刘表这些人,必然会征讨我,别忘了,还有吕布在我身侧虎视。” “孟德看问题还是看得太肤浅了些。” 许攸笑了起来:“这些确实是事实,一旦孟德攻打豫州,则万事休矣。可孟德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刘备,如果能让刘备无法对孟德出兵,则孟德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征讨河南之地,而不用担心被四面围攻。” “这是何意?” 曹操不由纳闷。 唯有郭嘉似乎有些明悟,眼神顿时闪烁了起来。 许攸说道:“孟德忌惮者,无非是孙氏与刘氏联盟尔,一旦攻打孙坚,则会被刘备孙坚一同攻打,再加上那吕布,恐腹背受敌?” “不错。” 曹操点点头。 他曾经也动过对孙坚动手的想法。 可当初在洛阳同席,大家一起联盟在一起,形成了盟约,就让他不好背叛。 当然,以曹操的道德水准,背盟只是一件小事。 关键在于还是那个问题,他如今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就缺失了攻打豫州的大义名分。 一旦洛阳把他定性为反贼,那情况就不同了,因为他不像袁绍和袁术那样一开始就有个很大的家底,他的底子太薄,很容易就被攻破。 而且那个时候攻打豫州,他只能和袁绍袁术结盟,袁绍被陈暮以三面合围的战略困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出兵相助。 袁绍不帮忙,曹操和孙坚顶多打个五五开,那时候陶谦还在,吕布也背刺了他一手,如果当时他就和孙坚刘备翻脸,估计今天他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至于袁术,袁术早期实力确实强,但他能力太差,且他豫州亦是虎视眈眈,曹操忌惮他。 如果和袁术联盟的话,即便是打下豫州,恐怕也不过是给袁术做衣裳,因此他当时只能对徐州动手。 所以综合种种,不是曹操不想把豫州拿下,只是一来孙坚实力不弱,二来他是在夹缝当中求存,能存活下来都不容易,若是再和孙坚刘备闹翻,去抱袁绍袁术的大腿,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然而许攸却说道:“表面看起来确实如此,但孟德有没有想过,如果刘备不出兵的话,孟德南连袁术,北盟本初,则徐州与豫州之地,河南之地,是不是早就到手了?” 曹操笑道:“刘备怎么可能会不出兵呢?当初孙坚有难,被袁术攻打,他可是亲自带兵南下。刘备得朝廷支持,手握大义,又经营青州十余载,兵多将广,粮草堆积如山,就连本初都差点被刘备和公孙瓒联手覆灭,更别说我了。” “但是刘备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许攸道。 “哦?” 曹操诧异道:“什么弱点?” “过于在意自身名望。” 许攸说道:“他起于微末,与三个结义兄弟患难与共十余载,感情深厚,如果孟德能抓住一人为质,投鼠忌器,刘备必不敢攻打孟德。”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曹操皱眉,这可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抓关张陈三人,那是把刘备得罪到死。 “明公,他确实不敢。” 就在此时,郭嘉突然站了出来说道:“刘备以仁义闻名于世,他的三个兄弟比之亲兄弟还要亲近,对待手下亦是如沐春风。如果他对其中一名结义兄弟置之不理,恐怕另外两人心寒,届时名望尽毁,手下离心离德,明公以为,他敢否?” “这......” 曹操对于刘备还是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一个结义兄弟而已,怎么比得了大业? 然而如果让他知道历史上发生的夷陵之战,就不会怀疑了。 那个节骨眼,傻子都应该明白从战略意义的角度来说,给关羽报仇不是一个好选择,联合东吴先破最强大的魏国才是最好的计策。 可刘备偏偏要给关羽报仇,举国之力进攻东吴,导致夷陵之战一把火,烧掉了季汉最后的希望。 连国运刘备都不在乎,足以证明他最在乎那几个兄弟。 “明公。” 郭嘉继续道:“刘备是靠仁义才得的名声,不顾忌自己的兄弟,那就是不仁不义,这般自毁名望,他不会去做的。” “嗯。” 曹操微微点头,看向许攸道:“子远是让我绑关羽张飞陈暮三人当中的一人为质,汝以为,我应该绑谁?” 许攸看了眼郭嘉,郭嘉也看了眼他,二人心领神会,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自然是陈暮!”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观望局势 抓敌方重要人物做人质在古代其实并不少见,稍微和平一点的就有质子外交,以及和亲外交。 大家互换人质,或者互相嫁娶公主,来达到两国和睦共处的目的。 没那么和平的也有。 楚怀王和刘邦他老爹刘煓,一个被秦昭王设计抓住,一个被项羽抓住。 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楚国和刘邦都没有因为个人私情而损害了国家和集团利益,严词拒绝了对方提出的要求。 不过许攸的计策当中,又有另外的一条算计,那就是利用绑架陈暮来打击刘备的声望。 刘备起家的根底其实很差,家世不好,在青州又打压地方豪强,使得在豪族世家这一块对他的感官非常差,完全是靠仁义之名勉强支撑着。 而陈暮又是刘备起家的重要谋划者和参与者,在四兄弟以及刘备所有部下当中,威望极高,是仅次于刘备的二号人物。 可以说,没有陈暮的话,刘备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实力。 整个刘备集团当中,陈暮的个人威望也是非常高,除了底层士兵以外,关张以及其他部众都信服于他,甚至有些时候,刘备本人说话,也没有陈暮管用。 所以许攸就通过抓住陈暮,来削弱刘备。 通俗来说,就是道德绑架。 你不是手足情深吗?不是以仁德著世吗? 好,那我就绑架你的四弟陈暮,一来削弱你的实力,二则打击你的声望,看你如何抉择。 出兵来攻? 那就是不在乎自己兄弟死活。 关羽和张飞见了寒不寒心?手下文武群臣寒不寒心? 大家跟你是因为你讲义气,结果你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弃兄弟的命。 手底下的人难免会感觉到兔死狐悲,自此君臣离心离德,对你的威望和名气也进行打击。 顾忌兄弟情谊不能来攻,那就更好。 曹操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对孙坚和吕布进行打击,早日夺得豫州和徐州之地,到时候也有与北方相扛的实力。 本质上来说,这跟秦国抓楚怀王,项羽抓刘煓是一个道理。 区别只是在于楚国和刘邦都没有妥协,至于刘备,妥协了更好,不妥协也没关系。 他的人设是固定的,不妥协的结果就是人设崩塌,名望下降。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想法很天真。 因为即便是抓住了陈暮,刘备只要狠得了心,无非就是损失一点名望而已。 相比于天下大业,损失这点名望算什么? 就像刘邦和楚国一样,最多就是让手下没以前那么团结,让关张以及诸多手下看清楚刘备的为人,对刘备心有芥蒂。 可若说动摇根基,其实很难,毕竟那份家业已经挣下,不会因为少了陈暮而直接崩盘。 但曹操听了许攸的建议之后,却有另外一番考虑。 那就是陈暮这个人。 此人经天纬地之才,曹操是知道的,若是能以此离间刘备和陈暮,将陈暮弄到自己麾下的话...... 有他的相助,那自己或许未尝不能像刘备一样,创建一番事业。 毕竟虽然曹操有郭嘉戏志才陈宫程昱这些人,但他们只有谋断人心以及军事战术之能,对于如何筹划战略,确实力有未逮。 想到这里,一时间,不管是曹操还是郭嘉,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当然,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是学秦国和项羽抓人质来换取利益,为什么一定是陈暮?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不行吗? 当然不行。 想抓刘备太难,他常年待在青州军中,身边不仅有玄甲重骑保护,还有数万大军,怎么抓? 抓关羽就更难,身边同样有数万大军,且他武力强悍,想生擒吕布都做不到。 另外,即便是抓了关羽,以关羽的脾气秉性,恐怕宁愿自杀也不愿被当作威胁大哥的把柄,到时候反倒把事情弄糟。 张飞也是同理,武力强悍,身边跟有上万骑兵。 所以想抓刘关张难如登天。 除非他们打了败仗刚好被曹操遇上,否则的话基本不可能实现。 那么最后也就是最有可能的就是陈暮了。 因为陈暮经常往返于洛阳和青州之间,只带着玄甲重骑路过曹操的地盘。 最重要的是陈暮武力值低,贪生怕死,是唯一一个被拿来威胁刘备时不用担心他自杀的人。 所以许攸点通了这里面的关系之后,曹操和郭嘉就明白,也确实只有陈暮可以下手。 实际上许攸的这个策略郭嘉曾经想过,如果能够抓住陈暮的话,或许能够利用这一点破开曹操现在眼下的困局。 但他有自己智者的骄傲,你要说派人去刺杀他,郭嘉倒是无所谓,因为这种手段本来就不算卑鄙,别说春秋战国时期刺杀成风,四大刺客之事引为美谈。 单说这动荡的大汉末年,就有太多的人干过这事,甚至郭嘉自己就已经在策划找刺客将轻而无备的孙策刺杀掉,防止他触手伸向淮北地区。 然而抓人质又不一样,一来手段不是很光彩,二来万一刘备真的下得了狠心,那是撕破脸皮的事情,很容易玉石俱焚,拿陈暮的一条命换曹操的全部家业,有些不值当。 毕竟楚怀王和刘邦老爹的例子在前,郭嘉也不确定刘备会不会因为个人利益而损害集团利益,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随着袁刘之战即将进入尾声,袁绍大败而归,刘备即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曹操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吕布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淮北地区拿不下,孙坚那边没法攻,等到刘备稳固了河北,或者刘备称帝的时候,他曹操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他向刘备俯首称臣? 曹操自然不能忍。 所以到了这个关键节点,许攸提出来的抓人质这个看似天真的想法,或许还真有帮他破局的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曹操缓缓吐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许攸轻声说道:“子远,你说得确实有理,如今之计,我们或许只有抓住陈子归,才能破开眼下的困局,只是......” “只是什么?” 许攸问。 曹操苦笑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此招不能用之,若是不慎,便会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呀。” 许攸轻笑道:“阿瞒放心,我料朝廷也在忌惮刘备,如果能够将陈暮掳来,朝廷的态度必然是息事宁人,不会让刘备对我们动手。何况还有一点,那就是刘备得了河北,朝廷必派人去担任冀州牧,可若是刘备不愿意放手呢?” 曹操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微微点头:“如果刘备不愿交出河北,那必然是与朝廷交恶,朝廷现在缺少兵马,但手握大义,我掳了陈暮,就是与朝廷交好,那将来......” “不错。” 郭嘉说道:“刘备能够起势,除了谋划得当以外,有朝廷大义扶持也非常关键,正所谓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天子既王道,奉天子以令不臣,则军心可用,民心可用,刘备被朝廷忌惮,哪怕吞并河北,虽有数十万之众,亦是不足惧也,到时候朝廷一声令下,天下群起攻之,则明公大业可成。” 包括曹操在内,其实都已经猜到了朝廷在忌惮刘备。 刘备如果彻底打败了袁绍,吞并了河北,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向洛阳朝廷俯首称臣,交出河北,让朝廷派一个冀州牧过去。二个是自立为王,学袁绍一样,公然与朝廷作对。 而且在曹操他们分析当中,第二个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冀州与青州在黄巾之乱后一直处理治理阶段,所以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反倒是河南豫州之地,原本也该是最富庶的地方,却因为一直得不到治理而相对萧条。 因此曹操觉得,换自己在刘备那个位置,占据了天下最富庶的两州之后,也该自立了。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洛阳朝廷肯定会与刘备反目,而孙坚是信奉朝廷的,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孙坚必然也会与刘备反目。 北方还有鲜于辅,南方又有刘表,从整个关东地区大势上,各路诸侯也该团结在一起共同对付刘备才对。 而自己也可以趁势将徐州拿下来,想办法顺势突围。 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一步可以走的棋。 想到这里,曹操沉吟道:“子远,此计是你出的,你可有办法教我,如果抓住那陈子归。” “这个.......” 许攸尴尬道:“这个事情,就只能由孟德自己去办了。” 曹操皱眉道:“子远千里迢迢来投奔于我,出计让我得罪刘玄德,我还以为子远什么都已经想到了呢。” 许攸摇摇头:“想抓陈子归哪有那么容易,我也只是在这里给孟德出一个破局之法而已,至于能不能抓到,如何抓到,就得看孟德的运气了。” 曹操默然不语。 如果是早些年还有可能,因为陈暮经常往返洛阳和青州,有心算无心,或者干脆来个鸿门宴,不是不能把他弄过来。 但问题是现在陈暮已经踏入河北战场,袁绍已经被逼到只有赵国和魏郡两郡国之地,眼看整个河北即将囊入刘备手中,陈暮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玩洛阳青州往返经过东郡。 现在陈暮身边随时跟着数万大军,他这点人马北上去找刘备的麻烦那是送死。所以许攸的这个所谓绑架陈暮的计划,提出来跟没提没有任何区别。 总结来说,许攸跑过来,顶多就是给他们提点了一个难如登天的战略方向,而实际操作却一个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人跑过来跟你说我们要去赚大钱,但具体计划,干什么行业,前期要筹备一些什么东西,乃至于犯不犯法的问题,一句不提,屁用没有。 曹操只觉得有点头痛,捂着脑袋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再好好想想,子远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子脩,带你叔父去休息休息吧,待我想出个主意,再与子远商议。” “那我先告退了。” 许攸也知道自己提的计划有多操蛋,他来投奔曹操,其实是想帮曹操破局以此得到重用,结果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自己也觉得尴尬,因此就不多说什么了,跟着曹昂先去安顿下来再说。 等他走后,郭嘉上前问道:“明公,你没事吧。” “无妨。” 此时的曹操头风还不算太严重,便摆摆手,有些自嘲说道:“我还以为许攸从河北过来,能帮我想想主意,没想到不过是迂腐之见,一点实际可行之策都没有,难道要我现在带兵北上去擒那陈子归不成?” 郭嘉笑道:“其实许攸之说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若能擒住陈子归,远可以讨好朝廷,近则威逼刘备,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只不过擒住陈子归的可能性太低了而已。” “那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曹操摇摇头,想了想道:“奉孝,你说我若是现在上书朝廷,请朝廷立即派人去河北担任冀州牧怎么样?” 郭嘉说道:“现在有些过早,袁绍未死,朝廷也不会放心。且朝廷还多有依仗刘备之处,他们也不敢立即过分逼迫刘备,到时候反倒得罪刘备就不好了,此事应当放缓一些。” “嗯。” 曹操点点头:“那便再等等吧。” 现在向朝廷上书其实是顺应朝廷的意思,同时也是在向朝廷释放善意。 如果刘备真的与洛阳反目,以朝廷现在的实力,还很难与刘备抗衡,所以就必须拉拢其他诸侯。 其中孙坚和曹操就是最好的两个选择,两人加起来兵力也有近十万众,虽不能与刘备抗衡,但别忘记北方幽州的少数民族可是都听刘虞号令。 所以刘备如果马上跟朝廷翻脸的话,孙坚曹操可以护住洛阳,北方游骑南下,双方不可能马上就开战,曹操腾出手来再对付徐州蔡阳和吕布,未尝不能夺取徐州之地,扩大自己的实力。 等到徐州到手,以兖州和徐州加起来四百多万人口的底蕴,还是能够稍微发展发展,扩充一部分兵力,到时候再过个三五年,也许现在的刘备,就是下一个袁绍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刘备会与朝廷反目这件事上,但万一刘备就真的忍辱负重,听从朝廷安排,把冀州拱手让给朝廷呢? 因此曹操也不能立即就上书摆明立场,这样会得罪刘备,还是再忍一忍,观望一下局势再说。 而就在曹操正纠结于未来出路的时候。 远在冀州,刘备大军借着界桥之战的胜利,已经开始趁胜追击,扫荡整个河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平阳相会 界桥之战后,袁绍的势力开始全面龟缩,一路败退到魏郡和赵国一带。 从永汉元年(196)到如今永汉三年(199),从袁绍主动出击,再到被动防御,算下来,这场战争也打了整整三年。 双方从开战到现在,大型战斗已经打过七八次,如两次安阳之战,鄃县之战,平原之战,聊城之战,羛阳乡之战,洹水之战,界桥之战,洹水之战等等。 小型战斗更是不计其数,双方伤亡的兵马多达二十万人,涉及的百姓多达百万,耗费粮草钱财无数,造成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青州和冀州的体量摆在这里,想要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没那么容易,官渡之战后,即便是取得了胜利,曹操也是用了五六年才逐渐将河北蚕食。 不过在陈暮的算计下,他的群狼战术总算是获得了成功,花费了三年时间,从战略防御再到战略反攻,自被人压着打,现在大获全胜,将袁绍几乎生生耗死。 刘备的青州军,鲜于辅的幽州军以及关羽率领的洛阳军,开始大幅进驻冀州,各地郡国县城望风而降,很多地方只需要军队派出少量人马前去交涉,就能够将城池占领。 到了五月初,整个冀州的局势就已经到了一片大好的地步,除了邯郸和半个魏郡以外,其它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三路大军拿下,袁绍势力已经出现全面龟缩。 更重要的是袁绍的军队军心涣散,向青州军投降的,四处逃散的,懒惰懈怠的,不计其数,原本二十五六万大军,在两次安阳之战后就损失了近十万。 后来强征壮丁,又勉强补充到二十万左右,双方兵力还是相差不大,但质量已经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并且在界桥一战,袁绍十万大军所剩无几,除了留在巨鹿的几万新丁以外,就只剩下魏桥,邺城一带的一部分老卒。 这些所有部队林林散散,加起来不过十万之数,在兵力上,刘备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 而且更重要的是袁绍的部队有很大一部分是战斗力低下的新兵,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训练,反观刘备的部队,都是百战精锐,即便最差的鲜于辅部,也都是阎柔柯比能部的精锐之师。 所以到了如今,袁绍才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除非刘备现在就作死称帝,不然的话,袁绍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即便依靠城池死撑,也抵挡不了多久。 五月中旬,魏郡,正是盛夏时节,平阳乡东面的官道之上,浩浩荡荡数万军队向前行进,刘备陈暮张飞骑在马上,四处眺望。 官道两侧田园无数,里面长满了杂草,一望无际的田地,只有极少数靠近村庄的田地有人耕种。远处森林茂密,枝叶葳蕤。隐约还能够看到麋鹿群在期间奔腾,偶尔蹿到曾经的田园上吃草。 由于这三年来青州与冀州之间大战无数,袁绍不得不扩充军队,导致魏郡不少地方的百姓为了逃兵役而背井离乡,大量的青壮劳动力缺失,田地也自然无人耕种。 要知道整个冀州也才六百多万人口,袁绍在最多的时候加上各地郡兵和二线部队能达到三十万总兵力,还有无数后勤、辅兵,号称带甲之士百万,虽然冀州底子厚,但经过数年折腾,也是颓废了不少,不少田园都变得荒芜。 陈暮看着此间地形,看到的是一片平原坦途,便笑着对刘备说道:“此地倒是不错,昔年秦将桓齮与王翦杨端攻打赵国邺城,邺城拿不下来,桓齮便进攻平阳,赵将扈辄来救,却被击败,斩首十万,此战之后,赵国再一次陷入颓势,又有秦国内应郭开除李牧,自此赵国彻底灭亡。” 刘备点点头道:“此处被斩杀了十万赵军,城池早就不复存在,成为了一处乡亭。我记得当年跟随卢师征讨黄巾之时,还曾经看到这里有无数田土,百姓勤劳耕种,一片生机盎然。但现在看起来却是如此荒凉,可见在袁绍的治理之下,冀州百姓过得并不太好。” “袁绍强取豪夺,强征百姓为丁,引得怨声载道,如当年暴秦征战邯郸一样,秦军不过是为钱而战,赵国军民却是保家卫国,同仇敌忾。因而哪怕秦军数十万,亦是在邯郸面前败下阵来,被赵魏楚联军一同击败,死伤二十余万大军。” 陈暮侃侃而谈道:“可见天心民心,若是不顺应民意,不遵从天道,最终也不过是落得灰溜溜失败的下场。正如今日之袁绍一样,同样是战争,大哥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袁绍治下百姓如同水火,焉有不败之理?” 这里的平阳便是秦赵发生平阳之战的地方,位于邺城东面二十余里,四百年的沧桑,城池早就不见了踪迹,连一点遗址都没有留下,唯有一些乡亭还存在,不少村庄都已经破败不堪。 远远地有附近百姓见大军过来,十分惧怕。村庄里的青壮极少,多为上了年纪的长者,等到刘备大军抵达平阳乡亭的时候,那里早就有人在等候着他们。 那是一群老人,刘备已经听前面探路的士兵们说过,是乡亭的三老在此地等候,想要见他一面,祈求一些事情。 刘备到了近前之后,翻身下马,在陈暮张飞许褚沮授等人的簇拥之下,进入了亭舍当中。 几名乡老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拱手要行礼:“刘使君。” “使不得。” 刘备立即上前握住了他们的手道:“诸位乡亲,我奉朝廷之诏,征讨袁绍,扰乱四方乡邻已经是万有得罪,如何还能当得起大礼?” 嗯,聪明。 陈暮心里夸赞了一句。 这话术挺漂亮。 别看刘备在冀州名望还不错。 但人心都是肤浅的,很多人在被袁绍弄得家破人亡之后,不敢责怪袁绍,反而会责怪刘备。 他们会去想,如果不是你刘备与袁绍打仗,袁绍怎么可能会强征粮草,强征壮丁? 如果不是你刘备进攻冀州,又怎么可能会让袁绍害得我们四处奔波逃跑躲避兵役,害得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种想法的人多得是,不是人心丑陋,而是人们看待问题过于浅薄,只会看到表面的因素。 那就是你刘备没进攻冀州之前,我们安居乐业,刘备一来,我们就流离失所。 因此陈暮这才广发檄文,把刘备是奉朝廷的命令攻打袁绍的意思散布出去,让各县城池乡亭百姓都知道。 并且他也三令五申让全军上下都统一口径,必须说他们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把袁绍定性为逆贼,同时还得反咬一口,说资助袁绍的都是逆贼。 如此才能占据道德高地,那些怨恨刘备攻打冀州,导致他们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才会把气撒在袁绍乃至于朝廷身上。 乡老颤颤巍巍上前说道:“刘使君仁义之名,我们早有耳闻,使君奉朝廷之命征讨袁绍,我们也无话可说,但还请使君莫要惊扰地方百姓,我们过得已经很惨了。” “还望老大人知晓,青州军乃是仁义之师,绝不会动百姓一针一线。” 刘备连忙拍着老者的手道:“此战过后,冀州重新回归朝廷,届时朝廷会分发田地,让各地百姓休养生息,我也会向朝廷上书,若有饥困郡县,免除朝廷赋税,将来也绝不会再燃起战火。” “能得使君此言,老朽就放心了。” “还是刘使君仁义啊。” “我儿为防止强征为丁,逃去了常山国,该叫他回来了。” 诸多乡老得了刘备承诺,一个个高兴不已。 等送走了本地乡老,众人才进来。 刘备坐在亭舍当中对陈暮张飞许褚沮授等亲近之士说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乃是国家根石,若是不能善待百姓,则天下会乱,将来诸位治理地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唯!” 众人纷纷拱手应是。 在亭舍当中又坐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人来报道:“明公,关将军来了。” “二哥来了?” 张飞大喜道:“我都已经数年没见过他了。” 刘备立即起身道:“走,前去迎接。” 众人浩浩荡荡一行百来人,出了亭舍站在了西面官道上眺望。 就看到一支千人军队正从西往东而来,已不足一里。 关羽大军本来就正在攻打邺城,离此地不远,听闻刘备东来,连忙过来相会。 在队伍最前面的人穿着绿色鹦鹉长袍,脸如重枣,二尺胡须在胸前飘荡,远见刘备,脸色大喜,连忙催促马匹奔驰。 刘备张飞陈暮三人也是催促着马匹疾驰,四人双向奔赴,很快越来越近。 “二弟。” “二哥!” “二哥!” “大哥三弟四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人到了近前,纷纷翻身下马,搂在一团。 刘备拍着关羽的肩膀,上下打量道:“二弟,数年未见了,壮硕了不少,你在洛阳还好吗?” 关羽笑道:“托大哥洪福,天子还算器重我,现在洛阳军队多由我执掌,又在四弟谋划之下,屡次击败袁军,立下微末功劳,没有给大哥丢脸。” 陈暮含笑道:“二哥自谦了,若非二哥在安阳力战颜良文丑,我们在青州想要抗住袁绍的压力也没那么容易。能战胜袁绍,二哥居功至伟,当然,三哥也不差,若非三哥,我们也破不了袁军。” 张飞原本还有些苦大仇深的脸色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其实几个人也不是在邀功或者谈谁功劳大,只是关羽太傲了,屡次击败袁绍,又看到刘备,忍不住骄傲了一下。 这句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大功劳,有多受刘虞器重,而是告诉刘备,自己在洛阳混得很好,在对战袁绍上没有给刘备丢脸。 只不过光想着让刘备高兴,却忽略了张飞的感受,毕竟张飞一直跟着刘备作战,功劳就没有关羽那么多。 好在陈暮情商高,帮关羽圆了回去,不然张飞可能会闷闷不乐。 “哈哈哈哈。” 刘备真心为兄弟高兴,大笑着说道:“二弟能够立下不世之勋,为兄甚是欣慰,来来来,我们先去亭舍坐坐。” 几人相拥着一起往回走。 周围诸多将领和谋士便跟在他们身后,因为亭舍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因此刘备就令各将领先去统率自己的部队,亭中就只留下刘关张陈以及沮授牵招许诸关平管亥等人。 事实上张辽高顺臧霸黄忠太史慈他们并不在此地,刘备只带了本部人马,将领只有牵招,还有大小校尉军司马二三十余人,除此之外,又有陈暮帐下的一些主簿、佐吏、功曹,如诸葛亮孔俭姚博黄琦等人。 大军出动,并不是十多万人马一起浩浩荡荡行军,而是有计划有分配任务的行动。 张辽万胜军渡过漳水,配合高顺陷阵军,总计两万人,由田丰做筹划,取斥章列人曲梁等县,过鸡泽乡,南下威逼邯郸。 臧霸与黄忠太史慈三万大军渡过魏桥,北上在斥丘与刘备大军汇合之后,又被陈暮指派荀攸做监军,命令他们继续北上,直取梁期县,切断邺城与邯郸之间的联系。 而关羽那边则只带了关平和管亥,赵云徐晃武安国等将领也都各自有自己的进攻路线。 如赵云原本与关羽一同攻打邺城,关羽走后由他率领部队,徐晃则通过林虑谷的漳水古道进攻涉县,以断袁绍与并州高干之间的联系,武安国则在后方安阳负责督运粮草,配合前线行动。 再加上北面的鲜于辅,可以说是四面八方,总计二十多万大军,将邯郸与邺城团团围困住,即便是太行山当中的高干,也很难对他的舅舅袁绍进行支援。 比较有意思的是,恰好司马懿、司马朗、杨修、陈群等人正好跟着关羽大军在邺城。 此番关羽过来,几人便一同过来要见陈暮,因为地位不高,只是军中记录的文书以及佐吏官员,因此大家伙都只能站在门口。八个人笔挺地立坐一排,大门口左右两边各站四个,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令人疑惑的策略 陈群和诸葛亮他们是小学同学,按理来说是认识的。只不过诸葛亮他们在小班,和陆议陈凤他们是同班同学,陈群是大班的班长,和崔林一个班,年长诸葛亮他们四五岁,很少和他们玩在一起。 并且从泰山书院毕业之后,陈群就被家人带回了颍川,所以大家并没有一起在泰山学宫读书,又是近十年未见,现在站在一起,互相对视,居然都没有认出彼此来。 两边都看着挺眼熟,就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群才略微迟疑地说道:“在下陈群,字长文,几位看着眼熟得很,不知......” “原来是陈群学长,在下诸葛亮,字孔明,这是孔俭,这是姚博,这是黄琦,学长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泰山书院。” 诸葛亮这才知道对面的居然是当年大班班长陈群,因此按照学宫的习俗,称呼他为学长。 这四个人基本都在17-18岁左右,且只有诸葛亮有自己的字。 古人男子一般是二十岁及冠取字,但也有例外,那就是父母去世得早,必须早当家,所以没到二十岁也可以取字。 四人当中诸葛亮父母双亡,因而早早取字。孔俭姚博黄琦等人家中长辈还在,因此不能算成年,就并没有取字,要等冠礼之后才行。 诸葛亮给他们介绍之后,孔俭几人也是一一拱手行礼。 陈群这才恍然道:“你们是小班的,当年你们不过是五六岁,没想到一眨眼,却是这么大了。” 诸葛亮笑道:“学长离开书院早,当年大班的学长大多去了学宫,我们在书院读了五年,又在学宫中读了五年,今年刚好结业,因而跟随师君在军中做小吏,长长见识。” “原来是这样。” 陈群努力从记忆里找出那个时候的回忆,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幼年好友崔林,便问道:“你们认识崔林吗?大班的那个崔林,他现在怎么样了?” 诸葛亮说道:“崔林学长高我们几届,早就已经结业了,因为成绩优异,最开始是在政务司担任佐吏,后来政绩出色,被调去地方担任监察,去年被刘青州举为孝廉,现在已经是东安县令。” “崔林都已经当县令了吗?” 陈群有些惊讶。 当年崔林的成绩在他之下,没有想到崔林居然扶摇直上,都已经是六百石县令了。 他知道青州是公检法分离,县城当中,有县尉、监察以及律令,仅在县令与县丞之下,分别代表了抓捕权,监察权以及审判权。 公检法分离之后,对县令的权力压缩了不少,但毕竟是一方县城之主,对县尉监察以及律令有领导权,因此官职不算低,只有通过举孝廉或者茂才之后,才能够担任。 听到崔林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城之主,陈群还是颇为感慨。 如果不是当年天下大乱,父亲陈纪从平原相的位置下来之后,不得不跟着父亲回到颍川,兴许他也在学宫,系统地学习那些令人向往的新知识,而不是只能通过师君寄来的一些书籍,管中窥豹,只得一斑。 而更让他感慨的是,若是自己依旧留在书院的话,从学宫毕业之后,应该也早早地结业跟随着师君陈暮了,这样起点会比现在高太多,或许成就不比崔林差。 要知道,他现在也不过是在军中担任主簿书吏,跟诸葛亮他们的职位是一样的,现在年轻的学弟都已经跟他职务差不多,同班同学都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去,这让陈群心中难免有一种落差感。 并且陈群还知道,未来人家的道路肯定要比自己宽敞得多,因为人家有泰山学宫这块金字招牌的结业证书,是泰山学宫出来的弟子。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至少在青州政坛体系当中,他们肯定可以扶摇直上,比别人升迁速度快得多。 何况陈群也听说过,泰山学宫的结业生就跟当初太学和鸿都门学的结业生一样,刚一毕业,就能够授予一些不错的职位。 而从诸葛亮他们不过是刚刚结业,就能进入军队跟随师君陈暮来看,他们几人应该是最优秀的那一批。 毕竟从学宫毕业的毕业生也分三六九等,能够跟着师君,那必然是最好的几名,否则的话,根本没资格过来。只要有师君扶持,以后他们的未来肯定是一片光明。 反倒是自己出身于颍川陈氏,靠着长辈门荫,加上小时候的关系,才能够进入军中跟随左右。而人家却十七八岁就已经做到了自己这个地步,相比于之下,确实令人唏嘘,也后悔没能够在学宫继续读书。 一时间,看到这群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陈群都有些想要找到师君陈暮,央求他能帮自己开后门,让自己重新回学宫读书的想法。 陈群是后悔没能进入学宫,一旁的司马懿司马朗杨修等人却也是颇为艳羡地看着几人。 泰山学宫,如今早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教育圣地,比之当初的太学和鸿都门学都要兴盛。 这是因为纸张以及印刷术的出现,打破了世家门阀的知识垄断,原本太学和鸿都门学典藏无数,但因为都是竹简或者石刻,导致普通人学习不易,除了那些豪门世家子弟以外,即便是寒门子弟,上升机会都非常少。 而随着泰山学宫的出现,其中典藏了无数从太学与鸿都门学运来的经典书籍,吸引了天下士子前去读书,又有大儒传授经典,广纳人才,使得泰山学宫如今极为昌盛,比之当年的稷下学宫还要繁荣。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虽然也有家传经典研习,但终究是比不过泰山学宫藏书无数,因此对于泰山学宫的学生,司马懿司马朗杨修这些人还是非常羡慕,羡慕他们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实际上最早泰山学宫开课的时候,世家子弟是不屑去的,甚至因为纸张的出现,很多有远见的世家能够见到未来必然会对世家门阀地位进行冲击。 所以很多世家对泰山学宫是抵触的形势,宁愿让子弟继续研习家传书籍,也不愿意去青州摒弃门户之见,学习更多的知识。 但也仅限于此了。 也有人说,陈暮弄出纸张和印刷术,世家门阀必然会发疯一样进行抵制,并且将青州引为仇寇,疯狂进行敌对。 然而我们要知道的是,东汉末年的世家门阀力量本身就不像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时期那么强大,影响力也有限,最厉害的就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袁氏在和青州打仗,杨氏则在朝廷支持刘备。 除了袁氏和杨氏以外,其它世家门阀要兵没兵,要权没权,顶多就是有几百上千家族死士而已,就这点实力想动青州? 痴人说梦。 别的不说,曹操得罪的世家还少? 早期曹操是打压世家门阀的,在曹操操纵汉献帝朝政的时候,弘农杨氏有力量与他对抗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就是门阀遇到有兵权的诸侯之间的现状。 因此哪怕天下世家门阀清楚纸张和印刷术会对他们的知识垄断权带来极大的冲击,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因为他们没有十几万大军,仅此而已。 陈群和对面诸葛亮等人问候寒暄了之后,很快就又陷入尴尬的沉默,毕竟陈群读了两年就走了,远不像诸葛亮他们根正苗红,拿书院来攀关系,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陈暮坐在亭舍内,刘备右手下方第三个位置,刚好能够瞥到门外八个人正互相对视,轻笑了一声,等大家都坐下之后,就第一个开口说道:“诸位,灭袁绍之战,就要打响了,但是此战,宜缓不宜急,宜慢不宜快,不能将袁绍逼得太死。” 这就是要为这场战争先定个调子,如果各部门对袁绍穷追猛打,袁绍万一扛不住,很快就覆灭了,那还玩个蛋。刘虞一道命令下来,冀州牧的位置拱手让人,那就是替他人作嫁衣,因此一定不能急。 但刘备不知道原因,因此纳闷道:“四弟,你之前还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怎么今日袁绍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反倒却说宜缓不宜急了?” “这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陈暮解释道:“袁绍势大,早年如果击败他,一定要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进一步削弱他的实力。而现在袁绍已经是山穷水尽,为了避免他狗急跳墙,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就要缓缓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四弟的意思是?” 刘备询问。 陈暮笑道:“我们应该仅仅只是包围袁绍,围而不攻,让他自己军心更加涣散,从而不攻自破。如果急于进攻的话,正如长平之战后,秦国急于破灭赵国,结果在邯郸之战当中损兵折将是一个道理,可能会给我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 刘备也是带兵多年,当然也懂陈暮的意思,差不多就跟穷寇莫追一样,不由微微点头。 在场诸多将领也觉得有道理,因此都是点头赞同。 唯有沮授目光闪烁。 什么穷寇莫追,什么哀兵必胜,那是指人家军心还有斗志的情况下。 邯郸之战那是因为赵国军民举国同心,他们跟秦国是世仇关系,所以面对秦国的穷追猛打,拼死作战,不得已而为之。 先秦时期还没有大一统概念,秦国百姓只认秦国,赵国百姓只认赵国,在这种国家观念的影响下,赵国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对秦国没有任何归属感,才会做到哀兵必胜。 而自从秦国大一统之后,到楚汉争霸,天下百姓差不多也该归心,对于大一统有了深刻认识。 项羽被四面楚歌,穷途末路的时候,军心那样涣散,可没有什么哀兵必胜的道理,最后不也是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吗? 现在袁绍连国家都不算,麾下士兵军心涣散,空余十万军队,但也许不过几万精兵就能将他击败,绝对不会因为袁绍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有什么绝地反击。 所以说陈暮是拿战国时期的道理,来用到我大汉时期的军事战争里去,实际情况跟当时完全不一样,要比的话也应该拿楚汉相争的例子来比,这属于偷换概念,如果真打起来,绝对不会跟邯郸之战一样。 但沮授也知道,陈暮是为了留住袁绍一命,拖延时间,等到刘虞垂死,如果现在就灭了袁绍,刘备上位的机会就十分渺茫,强行上位,必然是跟洛阳作对,天下群起而攻之。 因此他很聪明地闭口不谈,没有点出陈暮言语当中的漏洞。 “公与以为呢?” 陈暮笑吟吟地看着沮授,靠自己一个人忽悠,总归是势单力薄了点,沮授再推波助澜一下,才能够让大家都信服。 沮授便说道:“子归言之有理,昔年韩信背水一战,项羽破釜沉舟,就是因为让将士们感觉到了绝路,不得已拼死一战,死中求生。如果我们继续步步紧逼,袁绍绝望之下,恐玉石俱焚,最佳之策,还是应该缓图之,围而不攻,等城中粮尽,袁军不战自散。” “这样或许对我们也有好处。” 刘备自行脑补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说道:“袁绍的大部分粮草已经被三弟焚烧一空,所剩无几,我军还有存粮一千多万石,后方田土又继续耕种,足可支撑数年之久,与袁绍空耗,也能减少我军损失,不至于损兵折将。” “正是如此。” 陈暮见他已经被洗脑,马上说道:“大哥,下命令吧。” 刘备点点头:“好,传我将领,对邺城与邯郸围而不攻,缓慢图之。再派人传令给鲜于将军,让他不要攻打邯郸,等与我军汇合之后,再进行商议。” “唯!” 门口的传令兵得了命令,立即前往各部传达军令。 一行人商议了大事,便嘻嘻哈哈起来。 唯独门外众人,一头雾水。 诸葛亮司马懿陈群杨修等人,脑门上全是问号。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一条很愚蠢的策略,就跟垓下刘邦打败了项羽,却继续追击,放项羽过江东一样。 这个时候不趁胜追击搞死军心涣散的袁绍,难道是要等他恢复过来,重振旗鼓吗? 第二百四十章 一生之敌 看着眼前虚弱的敌人却不立即消灭,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刘备关羽张飞等人是战场杀敌的武将出身,带兵打仗可能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智慧谋略,却不是很精通。 但司马懿诸葛亮等人本身就十分聪慧,一个个熟读兵书和史料,又怎么会瞧不出区别来? 虽说华夏文明以及很多兵法韬略都出自于春秋战国,可春秋战国时期跟大一统王朝的区别还是太大,很多东西,都不能拿来做比较。 比如眼下,如果刘备继续进攻的话,袁绍十死无生。 因为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国战都是因为军民有深厚的国家认同,赵国覆灭之后还在代地顽强抵抗六年,楚国灭亡之后,项羽立楚怀王,楚国故地纷纷响应,就是这个因素。 可到了汉朝以后,老百姓已经普遍接受了汉朝子民这个称呼,朝廷手握大义,袁绍的士兵多是为了参军吃粮吃饷,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抓来的壮丁。 这些士兵的战斗意志远不能和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举国同心相比,因此别说诸葛亮司马懿陈群杨修这些90以上的智慧过人之辈,就连孔俭黄琦姚博这些智力在90以下的二流水准,也能瞧出端倪来。 八个人一脸疑惑,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就连进到里面坐下来议会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提出意见,因此即便是情商很低,喜欢卖弄自己的杨修,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不敢进去。 刘备下达了命令,各部纷纷开始行动。 关羽回了邺城,朝廷三路大军,总计十万人马,从涉县、武城以及平阳,东西南三个方向将邺城团团围困,只不过按照刘备部署,开始准备后撤约十余里地,不再在城外紧逼。 刘备在阳平见了关羽之后,北上过了漳水和滏水,往梁期而去,梁期县位于邺城北面五十里,邯郸南面三十里,刚好处于两座城池的中间,因此将此地占据之后,就能截断二城之间的联系。 作为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以及魏国的陪都,邯郸与邺城都不是什么小城,汉代的小县城城池一般只有四五米高,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米多高,只有长安和洛阳两座城池的城墙高达十二米,底宽与顶宽都在十五米以上。 而邯郸和邺城是少数接近十米高度的城墙,城池高度约四丈,宽度和顶宽都有五丈,占地面积虽不如长安和洛阳大,但这却是邯郸与邺城的优势。 因为长安和洛阳实在是太大了,光城门就有十多个,反倒是让守军无法面面俱到,没有十几万大军根本守不下来。而邯郸与邺城城池比长安和洛阳小很多,大概五六万军队,就能够轻易守住,因此这两城比长安和洛阳还难打。 刘备听取了陈暮的意见,在夺取了梁期县之后,就继续北上,包围了邯郸,只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兵临城下,而是在外围布置重重包围网,于城池十多里外安营扎寨,防止袁绍狗急跳墙,跟他鱼死网破。 包围圈布置下来之后,邺城与邯郸就成为了一片死寂之地。洛阳十万大军围困邺城,青州十万大军加上鲜于辅的幽州军,围困邯郸,两座城池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城池外有护城河,城下有道路,河边杨柳依依,刘惠与蒋义渠在城头观望着形势,看到青州军如潮水般退去,二人一直悬着的心情,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到邯郸之后,就立即南下去邺城。 但袁绍病得很厉害,自从界桥之战呕血之后,每日发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再加上青州追得急,因此不得不留在邯郸。 现在邯郸城内还有三四万人马,但军心涣散,将士们士气很差,如果这个时候刘备趁胜追击,很有可能就攻破城池,所以看到敌人退去,两个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充满疑惑。 “监军,你说青州军为什么撤退了?” 蒋义渠一脸疑惑。 刘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有别的考量,这几日他们每天往城内送劝降书信都被我又扔了出去,许是知道我们不会投降,因而准备为攻城做准备吧。” “会不会围而不攻,打算耗死我们?” 蒋义渠说道。 刘惠道:“有可能。” 蒋义渠感叹道:“城中的粮草不多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与公子谭取得联系。” 刘惠脸色很沉重。 袁绍身体状况堪忧,城内的粮草也不多,主要是来不及,原本在巨鹿赵国各县城还有些存粮,但追兵追得紧,他们只能安排人员南下,粮草没办法立即运输过来。 现在城中的余粮已经不多,仅够大军食用两三个月,即便省着点,撑死三个月城内就得没有粮食。到那个时候,恐怕即便青州军不进攻,他们也只剩下出城投降,或者全部饿死这一条途径了。 就在邯郸城内观望着城外形势的时候,刘备这边大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在外围安营扎寨,除了臧霸部驻扎在梁期以外,牵招部、张飞部、张辽部、高顺部以及鲜于辅部,纷纷在外围铸造起新的营地,将邯郸四面八方全部包围起来。 陈暮自己领了一校人马,位于城池的西方,这里是一片平原,从太行山深处有河流缓缓流淌而出,往邯郸方向而去,河流两岸树木森然茂密,植被繁茂,西北方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在远方若隐若现,北面还有不少残垣断壁之类的废墟,也有一些村庄和农田。 因为此地离丛台已经不远,当年丛台就在邯郸城以西,是一片大型宫殿群,是赵武灵王检阅军队与观赏歌舞之地,历经多年战火之后,早就毁于历史当中,现在能够看到的,只隐约能见到曾经留下的一些宫墙院瓦和杨柳岸,晓风残月。 陈暮的营地倚靠丛台而建,丛台原来还剩下了一些宫墙,被他利用起来当作寨墙来用。营地修建了一天,也仅仅只是利用宫墙以及栅栏圈出了一块营地,很多基础设施还没有修建,将士们累了一天,草草竖起帐篷休息,等到明天再开工继续完善整个营地设施。 夜晚时分,皎洁的明月高悬,陈暮的帐篷里一灯如豆。帐篷外士兵不断巡逻,诸葛亮腰间悬挂着令牌,畅通无阻地从自己的帐篷处来到了陈暮的帐篷外,却刚好借着营地里架设的火盆亮光,看到对面也有一名年轻士子缓缓走来。 “仲达兄!” 诸葛亮认识他,是司马懿。 司马懿司马朗陈群杨修四个人并不是陈暮麾下的人,他们是洛阳军中的佐吏,不像诸葛亮他们,是陈暮的直系下属,所以本应该跟着关羽走才对。 但陈暮却把司马懿陈群杨修三人留下了,让司马朗回去,因此现在七个人都跟在陈暮身边,充当幕僚佐吏。 陈暮当然用不着他们几个当幕僚,所实际上留下他们,却是有另外的安排。 司马懿比诸葛亮大三岁,今年刚好二十,见诸葛亮也过来了,便笑着回礼道:“原来是孔明,白天的时候,我正有一份公文还想向孔明请教,只是刚好少府让我去处理北面营地休整的事情,倒是耽搁了。” “请教不敢当,仲达兄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尽快来问我便是。” 诸葛亮谦虚地回应。 因为之前司马懿是跟着关羽,所以关羽军中的事务他是熟悉的,但到了刘备这边,就又得重新熟悉,有些具体数据还得询问诸葛亮孔俭他们,因此大家还是有不少交流,日益熟稔。 “是孔明和仲达吗?进来吧。” 就在这时,帐篷里响起了陈暮的声音,他俩在门口小声说话,没想到被耳尖的陈暮听到了。 门口值守的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便让开道路,放他们进去。 司马懿和诸葛亮互相推辞了一番,鱼贯而入,见到陈暮披了一件单衣,正坐在桌案边全神贯注地百~万\小!说。 桌案上点了一盏灯,陈暮的脸被灯火照得明亮。 他的皮肤白皙,脸如冠玉,已经32岁的少府卿看着像个23岁的青年,唯有鬓角的一丝白发,却是在告诉世人,时光荏苒,岁月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位高权重而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师君!” “少府!” 诸葛亮和司马懿拱手向他行礼。 陈暮把手中的书本合起来,抬起头看着二人道:“坐吧。” “谢师君(少府)。” 两人道谢之后,便在陈暮左右手边分头坐下。 陈暮看着二人,笑吟吟地道:“深更半夜,你们来我这里做什么?” 诸葛亮和司马懿互相对视一眼,过了片刻,诸葛亮拱手说道:“师君,亮有些疑惑。” “疑惑为什么我不立即进攻已经军心涣散的袁绍?” 陈暮笑着说道。 司马懿也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府卿,懿也是同样疑惑不解。” 陈暮将书本放下,轻轻按在上面,指尖在纸张上缓缓摩擦,轻声说道:“孔明,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仲达,你是我最看好的属下。你们都是我最好的门生,有些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去做就行,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明白吗?” 诸葛亮和司马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着对方,心底深处顿时有了一种明悟,紧接着几乎同时心中生出一股警惕心来,二人都是如临大敌,目光中带着一丝丝寒意地看着对方。 一个最得意的门生,一个最看好的属下。 这句话里,本身就有更加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陈暮最看重的,就是他们二人。未来陈暮的接班人,很有可能在他们二人当中选出来。 也就意味着,互相之间,两个人因为这句话,瞬间成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让原本刚开始有些融洽的关系,立即变了味。 虽然他们作为聪明人也明白,这是陈暮故意为之,也许是领导的大饼,也许是有别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关系调子,便在这一瞬间定下,彼此之间,都会视对方为大敌。 “亮(懿)明白。” 二人几乎再次同时拱手说道。 陈暮笑了起来,直说道:“趁胜追击,破灭袁绍,这是谋略。可放过袁绍,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却是政治,这件事情就当交给你们的一个考验,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要宜缓不宜迟,想通了这一点,再来找我,你们回去吧。” “唯!” 二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帐篷。 出来之后,诸葛亮笑着对司马懿道:“仲达兄,你觉得师君所言的政治,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司马懿摇摇头,他已经确定了将来这个诸葛亮会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然而诸葛亮却望向西南方,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也许是在朝堂之上吧。” “朝堂吗?” 司马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淡淡地说:“或许吧。” “仲达兄,我先告辞了。” 诸葛亮笑着拱手道:“若军中事务有不知道的地方,欢迎来询问我。” “那就得多麻烦孔明了。” 司马懿也拱手回礼,二人便在这里分道扬镳,想陈暮所说的政治考量。 然而司马懿回去的路上,却是更加觉得细思极恐。 之前还没有瞧出来,没想到这诸葛亮却是如此厉害,自己不知不觉竟落入了下风。 如果诸葛亮出来之后,就立即和他连个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自己估计会看轻他许多,根本不会觉得这种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人家出来之后落落大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风度不说,还大胆地告诉了自己的猜测,境界上就比他高了一个层次。 至少换做司马懿自己,他其实也隐约猜到了所谓的政治考量,也许就是在朝堂,但绝不会告诉诸葛亮。 而人家却如此坦然,也许是君子之风,也许是认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人家这个态度,就让人很舒服,很难在这一点上挑出毛病来。 泰山学宫最优秀的学生,当真是恐怖呀。 司马懿感慨万千。 但紧接着,司马懿的目光却是更加坚定了起来。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存在,才能够焕发起斗志,只有让少府卿看重,自己未来才能青云直上。 至少。 哪怕前方有这样一个强敌,但他司马懿,绝不认输!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误的道路 政治,是一门学问。 有人说,到底什么是政治? 其实政治很简单,那就是看上位者的利益。 如果符合上位者的利益,那就是政治。 比如岳飞北伐,连战连胜,结果被十二道金牌召回。 每每看到这个历史,后世之人无不扼腕叹息,痛骂秦桧和宋高宗二人奸臣昏君误国。 但这其实就是政治的体现,也是上位者惧怕自己利益受损的典型例子。 岳飞在朱仙镇一战大败金兀术之后,气势如虹,号称要收复汴梁,迎回二圣。 这对于大宋来说,自然是有益于国家利益。但对于宋高宗本人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倒不是宋徽宗和宋钦宗回来这件事对宋高宗是噩耗,而是岳飞连战连捷,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好的坏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岳飞在军中的威望会越来越高,在士兵们心目当中只认岳飞不认皇帝,最终有可能会因此威胁到宋高宗的皇位。 后世很多人说岳飞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提出口号要“迎回二圣”。但实际上,这个口号就是宋高宗战前自己提的,跟岳飞半毛钱关系没有。 岳飞真正被杀的原因,还在于宋王朝又犯了固有的老毛病——猜忌武将。 赵匡胤自己得位不正,所以对手下的那些武将一个个提防得很死。有宋一朝,都是打压武人,提拔士大夫。 似乎打压武将已经成为了宋代皇室不可变的祖宗之法,皇帝亲手将自己的武德阉割。只要有厉害的武将出现,在皇帝和那群文臣眼里,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北宋的狄青,南宋的岳飞,就是最好的例子。 像他们这样的人,不管生在其它任何一个朝代,都可以建功立业,可惜偏偏生错了王朝,处在了一个厉害武将是政治错误的时代。 可没有办法。 在宋朝,这就是政治正确。 所以说,政治这门学问,说起来简单,但有的时候很复杂。 因为你得弄清楚朝堂上下的关系,还得摸清楚上位者心里在想什么,在惧怕什么,在担忧什么。 那么现在刘备灭袁绍之战,在过了战略阶段之后,就到了政治较量的阶段。 这个政治较量不是在冀州,也不是在青州,而是在朝堂。 陈暮曾经和沮授他们说过,袁绍覆灭之后,朝廷也该开始猜忌打压刘备,新的冀州牧,肯定会很快到来。 所以他们必须让袁绍晚点死,不能让朝廷在去除袁绍这个心腹大患以后,就要开始对刘备动手,必须要给刘备集团一点准备的时间。 目前整个刘备集团里,除了陈暮看到了这个危机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界桥之后,各路将领就一直嚷嚷着要攻破邯郸邺城,生擒袁绍袁谭送往洛阳。 跟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搞得好政治嘛。 万幸陈暮身边还是有那么一群对政治嗅觉比较敏锐的同伴。 比如沮授,以及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荀彧。 至于诸葛亮和司马懿,那自然是要培养的下一代,未来的接班人。 当然。 主要是诸葛亮。 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司马懿脑生反骨,就留给诸葛亮当政治对手,算是一种磨砺。 在东汉末年,打压司马懿,也绝对是一个政治正确。 这两个对手,陈暮是一定会将他们分化的。 一是高明的上司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有一群抱团在一起的聪明手下,二是他们本来就水火不容,需要互相成就才能快速成长。 不然太顺风顺水的话,再聪明的人也有可能会迷失自我,最终犯一些可能出现的错误。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激化他们的矛盾,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二日,陈暮洗漱起床之后,从帐篷里出来,正准备去巡视一下营地,召集麾下几名将领布置点防守任务,却看到司马懿站在帐篷门口,双手笼在袖子里,精神有些萎靡,似乎一夜未睡。 “仲达。” 陈暮轻笑了一声,司马懿还是有功利心的,历史上他曾经拒绝曹操的征召,那是因为当时局势不明,认为汉室气数未尽。其次是嫌曹操给了个小吏的活,不乐意出仕。 要知道曹操当时是征辟司马懿为上计掾,上计掾是干嘛的?就是负责统计数据的小吏,相当于后世统计局的一个底层公务员。 最离谱的是根据《后汉书》记载,由于上计掾是负责数据的小吏,经常会奉上官的命令弄虚作假,搞假数据做假账,因此在汉桓帝时期,就下令上计掾不允许升迁,一直到三国时期,这个政策才因为魏蜀吴的成立而改变。 所以这个吏员,在汉朝甚至连升迁的资格都没有,你说司马懿嫌弃不嫌弃? 现在就不一样。 司马懿虽然同样认为汉室气数未尽,但刘备集团不像曹操集团那样最开始孱弱,而是非常强大,如今已经战胜了袁绍,雄踞河北大势已成,因此就跟赤壁之战前的曹操一样,完全是可以投奔的。 所以现在面对陈暮,他自然乐意搭上少府卿这个顺风车,试图登堂入室,有一个良好的前程。 见陈暮出来,司马懿连忙拱手说道:“少府卿。” “进来吧。” 陈暮笑了笑,他知道诸葛亮应该也早就想通了,不过诸葛亮估计在想其中的一些关键细节,相比之下,司马懿就急了一些。 不过也没关系,他刚好需要司马懿去做一些事情,不然也不会把他留下。 虽然这些人未来都是人杰,但跟千年老妖精斗,还是差了一些。 司马懿低着头进了帐篷。 坐下之后,陈暮才淡淡说道:“想通了吗?” “想通了。” “问题出在哪?” “朝廷。” 司马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题出在朝廷。” 陈暮微笑地点点头:“很好仲达,你确实很聪明,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司马懿很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知道得多的人,如果不在重要位置,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陈暮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办一件事吧。” “少府吩咐。” 司马懿恭敬地拱手说道。 陈暮道:“邯郸城里粮草不会太多,过一段时间,我会与卫将军回一趟朝廷觐见天子,你得想办法放一个口子,让外面的粮草送到城里去,明白吗?” 司马懿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懿谨遵上令。” 陈暮笑道:“这件事过后,你会因为失职而被关押一段时间,在狱中等等,到时候我会奏请朝廷将你革职送回河内,在家中多看看书,明年局势稳定之后,朝廷就会征召你为郎。” “多谢少府。” 司马懿心中大喜,拱手应是。 这个情况就是找人背黑锅,跟司马昭让成济杀曹髦一样。区别只是在于一个罪大,一个罪小。 成济杀的毕竟是皇帝,司马昭必须拿成济祭天来平息众怒。司马懿顶多就是失职之罪,怎么处罚一般看上意,如果想明正典刑,那就斩首,如果正常处罚,最多革职。 现在洛阳那边还得倚仗刘备,不敢过分得罪,因此即便是司马懿犯了失职之罪,陈暮再加上他的父亲司马防那边在朝中的关系,想要脱罪还是容易。 更何况其实帮上司背黑锅,往往不是一件坏事。如果这个上司有担当,需要一名心腹手下,被抛出去送了也就送了,只要不是那种彻底没法翻案的大罪,不至于一辈子翻不了身。 司马懿自忖自己的父亲毕竟目前还是河南尹,在洛阳的时候,府上走的勤快,与陈暮交好,而且陈暮已经亲口答应,总归不至于坑他。 所以这个背黑锅的职责,司马懿咬咬牙,愿意担下。虽然有一定风险,但这也是上位最快的途径。 等司马懿出去之后,陈暮眯起了眼睛。 上位者有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充当干黑事的脏手,这种人一般叫做白手套。 他让司马懿来做这个白手套,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至于是什么意思,诸葛亮以后应该会明白。 虽然这样做,司马懿的升迁速度可能会快一点,但有自己压着,未来总不至于出现司马懿走在诸葛亮前面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陈暮笑了笑,走出营寨去布置营防任务去。 今日一天诸葛亮都没有出现在陈暮面前,他在属于佐吏们的帐篷当中处理公文军务,一直到把今天的手头工作做完,到了晚上,他才来找陈暮。 陈暮也恰好晚间巡营回来,见他过来,便问道:“孔明,如何了?” 诸葛亮点点头道:“亮想明白了。” “嗯。” 陈暮说道:“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诸葛亮说道:“师君想扶持刘使君为帝,里面的难度,恐怕不小。” 现在陈子归之心,倒没有闹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因为如今刘备和陈暮的人设,就是忠臣。 他俩目前还没有做什么违背朝廷的事情,连挟天子以令诸侯都没有人去想,天下人自然也不存在怀疑他们要搞篡位。 只是像曹操这些人,因为和陈暮认识了很多年,知道他的秉性,所以才与郭嘉猜测,等到刘虞死后,陈暮会想办法扶持刘备这个所谓的“汉室帝胄”登上皇位。 而司马懿则想到的只是朝廷会打压刘备的问题,他认为目前来说,刘备只能当权臣,很难上位,所以并没有去考究刘备会不会篡位的问题。 诸葛亮就不一样,他研习了多年陈暮给他的屠龙术,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今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刘备集团故意放水,拖延袁绍死亡时间,以此对抗朝廷的意义在哪里? 刘备如果想当权臣,以他的军事实力,朝廷不可能逼迫他什么,只能以正规的手段来打压他,或者找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不能无故找他的麻烦。 即便是下饭一个新的冀州牧,在刘备面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到时候冀州的军务,大概率还是要在他手里。 而且刘虞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早日收复冀州,从河间抱一个小皇帝过去,那不是最好?相比于刘虞,一个年幼的小皇帝更好控制。 到那个时候,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央,三公,大将军,乃至于封王,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以皇叔的身份辅佐少帝,岂不是一件人人都夸赞的美谈? 毕竟只要他不反叛,不犯什么大错误,朝廷就必须哄着他,否则无罪打压一名对朝廷有功,为江山社稷流过血的功臣,别说刘备麾下十几万大军不答应,就算是青州和冀州的百姓,恐怕也不会同意。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如果想当周公、霍光,完全可以顺着朝廷的意思,快刀斩乱麻,处理掉袁绍之后,就立即前往河间寻找一位章帝子嗣送去洛阳,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诸葛亮却发现,刘备,或者说,陈暮根本就没有顺着朝廷意思的打算,拖延袁绍的死期,自然是在借口冀州没有平定,拖延朝廷想要在河间抱取幼年天子的想法。 那为什么师君要这么做呢? 答案显而易见。 是想多拖延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拖到刘虞老死。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很差,普通人能无病无灾活到四十岁,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 虽然也有些人能活到七老八十,但诸葛亮也听说过,天子的身体不太好,前年和去年冬天都升过大病,差点病死。 也许多拖一年,就能拖到天子驾崩。 到那个时候,陈暮再以冀州尚未平定,国家正处于大乱之中等理由,强行扶持刘备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但里面还是有很多问题,诸葛亮在心里唉叹,想要做这事,没那么简单呀。 “孔明觉得,此事有无可能呢?” 陈暮笑问道。 诸葛亮摇摇头:“难如登天。” “哦?” 陈暮道:“说来听听?” 诸葛亮想了想道:“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刘将军并非光武之后,甚至非长沙定王之后,想继承法统,满朝文武不会答应。” “嗯。” 陈暮点点头:“第二个呢。” 诸葛亮道:“第二个便是师君有些疏忽了,界桥之战后,袁绍只剩下魏郡和赵国,河间从理论上来说,已经回归朝廷的手中,如果朝廷派人前往河间选取子嗣,恐怕......” “恐怕我的算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吗?” 陈暮帮他补充道。 诸葛亮没有说话,这已经是他所能够思考到的极限,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朝廷估计很快就有可能在这方面行动。 一是派新的冀州牧,二是去河间抱养皇嗣,因为这是朝廷有正当理由的行动,所以刘备和陈暮根本不可能阻止,除非他们直接反叛。 但反叛的代价却很大,因为刘备集团本身就有很多忠于汉室的人,比如青州泰山学宫里不少老学究老大儒就是如此,一旦刘备公然反叛,后院容易起火。 其次是天下人都知道刘备是忠君仁义的人设,人设崩塌不要紧,天下各路诸侯就有理由和名义联合起来一起对抗他,到时候就又是一场董卓的虎牢关之战,生灵涂炭,江山社稷就更加乱作一团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局,诸葛亮很担心陈暮会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南下洛阳 帐篷内一灯如豆。 窜动的火苗映照在陈暮平和微笑的脸上,似明似暗。 诸葛亮没有明说,但他能够告诉陈暮两个非常有用的信息,一个是朝廷现在可能会有的举动,二是他自己的态度。 朝廷会有什么举动,陈暮早就已经知道,不出意外地话,下个月回洛阳,就是朝廷对刘备集团图穷匕见的时候,也是朝廷派新冀州牧以及去河间抱养皇嗣的时候。 不过当诸葛亮想通了所有事情的关键,却并没有强烈反对自己这么干的时候,陈暮还是非常地欣慰。 因为这意味着诸葛亮和荀彧一样,是汉室的死忠,而不是汉朝某个皇帝的死忠,只需要天下是大汉的天下,天子姓刘就足矣,不会因为刘备的上位而提出反对意见。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半天的人才,转头就加入到了刘备集团的反对阵营里去。 沉吟许久,陈暮才缓缓说道:“孔明觉得,最正确的做法应该如何去做?” 诸葛亮想了想,轻声说道:“应该顺应朝廷的旨意,刘使君不仅应主动上书请求朝廷去河间选嗣,甚至当全程参与其中,以刘将军的年纪,新帝登基之后,最少也是大将军之位,待平定天下,扫清寰宇,到时候.......” “到时候过个十几二十年,等现在朝中的这帮老臣都死得差不多,大哥再在朝中胁迫着幼帝,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把持朝政,最终来一出禅让的戏码?” 陈暮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出来。 诸葛亮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个办法其实也不够好,因为这就是王莽的做法,刘备仁义了一辈子,晚年如果闹这一出,不仅口碑全崩,甚至还有可能造成社稷不稳,江山崩坏,如新朝末年一样,再来一次天下大乱。 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最好办法,现在强行上位的话,那就是和洛阳闹崩,曹操孙坚刘表这些人全都会联合在一起,乃至于袁术吕布张燕这些人,都会参与进来。 现在刘备已经是全天下最大的诸侯,最大就意味着众矢之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所有人看在眼里,随时有可能遭到围攻。 所以先一步一步来,做个权臣,把持住朝政,等扫清天下诸侯之后再上位,阻碍就会小很多。 陈暮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官渡之战前后为什么曹操能够打得相对顺利一点,没有其他人过来骚扰他? 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把徐州的陶谦、刘备、吕布、汝南的袁术,南阳的张绣都揍了一遍,周围的诸侯就只剩下刘表和孙策两人。 而刘表和孙策又是世仇关系,双方本来就互相敌对,不打起来就算好的,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 更重要的是,孙策原本想偷袭许都的时候,又被刺客刺杀,孙权年少继位,此时正是孙吴政权内部人心惶惶,根基不稳的时候,这让曹操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结果就是北方两个大诸侯互相兼并之后,整个黄河南北都被曹操一个人占据,官渡之战后,整个中原地区就再也没有曹操的对手。 而此时却不同。 因为刘备是从青州进攻的冀州,他的地盘目前只有青州,冀州还没有拿下,并没有官渡之战后曹操那么好的基本盘。 现在南方地区全是诸侯,曹操孙坚张燕吕布袁术再加个刘表,联合起来的话,实力不会弱到哪里去。 虽然刘表大概率不会参战,可一旦刘备敢此时反叛朝廷,那么接下来要遇到的对手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半个关东地区的诸侯,乃至于整个天下。 想要利用朝廷大义来实现自己野心的人可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北方还有鲜于辅等大量忠诚于刘虞的乌桓人和鲜卑人,一旦游牧民族南下参与战争,北方很有可能一片战火。 所以在诸葛亮看来,即便心中有所求,但也绝对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王莽经营了大半辈子,到最后不也落得个一无所得? 如果是刘备的话,经营大半辈子,也许靠着“刘姓”,最终能够成功呢? 这就是诸葛亮的想法。 陈暮笑了笑,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建议其实就是王莽和曹操的做法,也是历代权臣的做法,先把持朝政,然后横扫天下,最后一步步加冕。区别只是王莽失败了,曹操成功了而已。 但在陈暮看来,还是太慢了,自己的理想可不是耗费一生在朝廷先勾心斗角大半辈子,然后等到七老八十,一切成熟之后,才能推动大哥上位。 若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谋划岂不是都要落空?什么解决生产,解放劳动力,推动工业革命,都成了无稽之谈。 因此到了最后,他摇摇头道:“孔明,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太慢了。” “太慢了吗?” 诸葛亮缓缓说道:“可欲速则不达呀。” 陈暮笑了起来:“孔明,你知道吗?这个世间远远不要看表面,一个看上去清廉的人,也许很贪婪。一个看上去很丑陋的人,也许心地很善良。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只要拿捏住别人的心理,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知道。” 诸葛亮点点头:“这是师君教给我的透过现象看本质,也应该是政治当中的所谓利益交换,但师君......天子的帝位,也能交换吗?” “当然能。” 陈暮含笑道:“我说过,任何事情,都有价码,而这个价码能不能换到想要的东西,取决于它在你心中的价值,帝位在这世间上能够超越的东西不多,可也绝不是没有,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帝位也许没那么重要。” “比如呢?” 诸葛亮问。 “爱情,亲情,友情,乃至于琴棋书画,参悟佛法道术,痴迷修仙炼丹。” 陈暮饶有兴趣地说了几个。 华夏历史上有史记载的皇帝有500多个,虽然绝大多数都因为皇帝位置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例子发生无数。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有些人对当皇帝不感兴趣。 比如喜欢吟诗作对的后赵石弘,被权臣挟持着上位。喜欢琴棋书画的李煜,几个哥哥死光了没办法才赶鸭子上架当皇帝。喜欢当和尚的萧衍,四次出家,次次都得群臣凑钱把他赎回来。 所以说不是任何人都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感兴趣,有的时候人都是被逼的,宋钦宗和宋英宗被迫当皇帝的时候,不也是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没吓尿吗? 只要拿出合适的价码,愿意让出一部分利益,总归是有人愿意把这个皇位让出去,更何况现在的大汉,还是这么个烂摊子。 诸葛亮想了想,指了指上面说道:“师君是打算从朝臣下手,还是从......那位下手?”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陈暮对他说道:“朝廷上的争端,现在还不是你该插手的时候。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洛阳,到时候你去一趟怀县,处理一下后方粮草的事情,这里的公务就交给文谡与司马懿处理。” 文谡之前是刘备的骑将,相当于军司马,在陈固乡之战立下功劳,抓住了袁尚和审配,已经被升为校尉,管理一校人马,此时正好是陈暮手下的这五千人的主将。陈暮走后,他就会让司马懿跟文谡来处理给袁绍粮草的事情。 诸葛亮点点头,他还没有去过司隶,虽然只是去一趟怀县,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看看洛阳,看看大汉帝都的雄伟。 给诸葛亮分派了任务,防止他在营中给司马懿捣乱,陈暮便让诸葛亮出去了。 等他走后,陈暮才开始写奏折。 这是一份准备让刘备递上去的折子,内容早就想好了,再润润色。里面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意思,就是刘备希望朝廷能够尽早派出冀州牧,同时向天子上书,如今河间已经收复,祈求天子去河间抱养章帝子嗣云云。 无非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东西,虽然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到位。不然故意那么拖拖拉拉,满朝文武和天下人不是傻子,恐怕早就会怀疑刘备有二心,从而坏他的名声。 奏折写好之后,又过了几日,军情司的探子从河间回来了,前些年交代的事情,探子已经做得差不多,这次回来是汇报一下情况。 得知那边的户籍资料,该隐匿的人员都已经做好,陈暮交代,让他们注意口风,不要泄露出去。 按理来说,这种脏活应该灭口,但去做的这几人都是陈暮自己家族的人,也就是族叔陈猛那一批人,陈暮是他们的族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事情,自然也应该烂在肚子里,不可能说出去,因此陈暮就没有那么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等到五月下旬,刘备也终于启 程前往洛阳。 两千玄甲重骑,加上五千刘备本部士兵,正式南下,到邺城的时候,再叫上关羽,刘关张陈四人再聚首,前往司隶。 此时整个魏郡和赵国全是士兵,洛阳军加上青州军,再加上鲜于辅的幽州军,二十余万大军,将二郡国围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辎重在从洛阳以及青州方向往这边运送,沿途进进出出,全是岗哨和巡逻值守的卫士。 进入了河内郡之后,就又是另外一幅景象,赵云在河内采取了韩浩的策略,实行屯田制。白波军、黑山军以及俘虏的冀州军全成为了屯田对象,近四十多万耕种人口,让原本凋零的河内日益生机勃勃。 虽然因为河内是前线的因素,洛阳在人口和粮草基地更加侧重于河南以及颍川等地,但在本身已经有那么庞大人口基础的情况下,再如何侧重南方,河内郡的发展也不会太差。 除了安阳荡阴等前线以外,其它各县城土地都得到了充分利用。再加上战乱后遗留下来的河内百姓及世家,总人口维持在六十多万,还是相当不错。 从进入河内开始,刘备就兴致勃勃地四处观望,他上次来洛阳还是七八年前从长安回来讨伐王芬的时候。 那个时候整个洛阳三郡弘农、河内、河南总人口才六十多万,相比于三个郡国巅峰时期的二百多万的人口,现在好歹恢复了不少,已经有一百余万人,整个河内都是一片盎然之景。 “当年我们从长安回来讨伐王芬,这河内郡是一片狼藉,没想到数年之后,居然又恢复到了如今这般模样,看来赵云在河内做得很不错啊。” 队伍路过河内治所怀县,看到怀县郊外无数农田已经收割,新的一轮种植又将开始,刘备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关羽抚须道:“前些年还是过得很苦,万事开头难,当时我们在前线抵挡吕布的进攻殊为不易,好在王芬死后,袁绍猜忌吕布,将他逼走,不然的话,那个时候恐怕河内不会太平。” “嗯。” 陈暮点头道:“吕布为人骁勇善战,又得王芬助力,给予大量并州骑兵。上党太守张杨虽然曾经与他敌对,但二人在这段时间却是引以为友,二人如果合力的话,以当时的河内发展,确实难以抵挡,多亏了袁绍为我们除了一大敌呀。” 其实倒不是关羽加上赵云对付不了吕布,而是当时的洛阳确实很艰难,总人口才六十万,士兵数量不过两万多人。 且当时候正是一片惨淡的时候,六十多万人口大部分都是从长安逃回来的难民,要土地没土地,要粮食没粮食,全靠青州接济才能勉强过冬,根本不能给朝廷缴纳一分赋税。 那两年洛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支撑得非常艰难。吕布自己麾下就有两万士兵,再加上张杨的人马,士兵数量就比洛阳多一倍。 关羽和赵云数次跟他交手,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在环境最差的时候,还曾经差点被吕布赶出河内,洛阳朝廷甚至一度都考虑过放弃河内郡,退守孟津与小平津渡口,将河内郡拱手让给王芬。 好在王芬去世,袁绍猜忌吕布,各种拖延粮草,打压吕布,导致吕布无心进攻洛阳,让洛阳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一直到这六十万人口逐渐安顿,开始繁衍生息,能够自力更生,逐渐可以向朝廷缴纳税收的时候,洛阳的情况才好一些。再加上关羽赵云屡次打击黑山军,将白波军与黑山军俘虏来耕作田地,日子才一天比一天好。 可以说,河内能够维持下来,洛阳朝廷的艰难维系,袁绍的助攻,再加上关羽赵云的不懈努力,少其中任何一个,都没法做到现在的局面。 “对了,吕布现在怎么样了?” 刘备忽然想起了他,笑着说道:“听闻他已经跑到了淮北去了?” 陈暮笑道:“大哥怎么想起他了。” 刘备道:“此人之勇武,确实非同一般,可惜不能为国家所用。” 陈暮想了想道:“大哥若是惜才,将来替天子征讨四方的时候,派人将他劝降便是,这并州大地,多的是广阔的疆土让他驰骋。” “嗯。” 刘备点点头:“正该如此。” 一行人到了怀县门口,远远地见到了前来迎接的人。 尚书令钟繇举着诏书,代天子来迎接刘备!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试探 钟繇之前就一直在怀县处理粮草运转的事物,这次刘关张陈四人回洛阳,刘虞那边不能没有表示,因此下诏书过来,表示安抚与慰问。 其实就是一封简单的关切信,一边赞誉刘备是汉室忠臣,一边称刘虞等满朝大臣都在洛阳翘首以盼等他。 但陈暮还是能够从诏书当中听出了一丝急切,因为里面有一句以图尽快覆灭袁绍。 看来洛阳那边已经确实在做一些准备工作了,只等袁绍一死,或者说,哪怕是袁绍没有死,他们也要开始行动。 这次刘备回去,自己在路上得准备找个时间和他摊牌才行。 钟繇在城门口迎接,除了怀县大小一干官员以外,还有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官员,腰间悬挂着官印,官印被包裹着看不出颜色,但系着官印的绳子是青涩。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光禄大夫无。钟繇这个尚书令不过是千石,腰间配的是铜印黑绶。也就是说,这是一位秩比两千石以上的大员。 陈暮猜测这应该是朝廷派过来迎接他们的官员,毕竟钟繇之前就一直在怀县,刘虞那边派人过来宣旨,面对一位卫将军、青州牧和一位少府卿,怎么样也该派一位足够分量的官员才对,两千石迎接分量也够。 “这是侍中董昭,字公仁,奉天子诏令,前来迎接二位。” 钟繇介绍道。 董昭拱手道:“昭见过卫将军,少府卿。” “原来是侍中。” 刘备回礼。 陈暮心中一动,原来是他。 董昭历史上因为劝说张杨迎刘协,先拜为骑都尉,然后再拜为议郎。 骑都尉是秩比两千石,但这是个临时职务,有需要就任命,没需要就被撤了,所以拜为议郎就变成正式职务。 后来投奔曹操之后,曹操与他相见甚欢,立即就升他为河南尹,正式成为两千石大员。 但如今董昭从袁绍那逃出来之后,前往洛阳,按理来说,没有帮助刘协的功勋,应该不会升为秩比两千石的侍中才对。 不过他在冀州的时候,就跟荀和他们走得很近,后来回了洛阳,就充当党人与洛阳联系的桥梁,再加上钟繇与之交好,因此实际上他的作用就是充当党人与朝廷的中间人身份。 目前董昭的政治方向还不是很确定,但以历史上他作为曹魏开国功勋的身份,估计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何况他本人既然留在洛阳,没有去曹操那,也值得深思。 毕竟董昭的弟弟董访,现在可是曹操的一名重要将领。 陈暮在袁绍那边都有那么多间谍,在曹操那边怎么可能会没有?目前曹操整个内部情况都被他摸得通透,包括许攸投奔曹操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只是具体他们在谋划什么,不得而知而已。 董昭没有去投奔曹操,反而利用自己在冀州与党人之间的关系做起了朝廷与党人之间的联络人,显然他自己本心还是愿意留在朝廷,在朝廷当中总归是要比地方强得多。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进了城,军队就留在城外驻扎,来到县衙府邸之后,钟繇设宴款待众人,除了董昭以外,还有一名天使,也就是刘虞唯一的一名常侍。 刘虞当政的时候,已经是董卓乱政之后的事情,洛阳皇宫原来的宫女和宦官全都被迁往长安,后来公卿回来,长安的宫女宦官也都回来了,只是少了大半,之后刘虞给了安置费,又驱散了大部分的人回家,只留了少数。 从袁绍入宫杀十常侍,再到董卓乱政,再到长安之变,几次动荡之后,原本数千宦官宫女就已经凋零了大半,到长安之时,只剩下几百人,刘虞驱散九成,偌大的一个皇宫,现在只有二十多名宫女宦官。 这些人感恩于刘虞宽厚的恩情,而且人数又少,导致军情司很难打入进去,因此军情司在守卫皇宫的羽林卫和虎贲军里有探子,在宫女宦官当中却没有人,使得一行人都不敢过于随意说话。 一直等到宴会结束,天色已晚,钟繇安排众人休息,陈暮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一个独栋屋中,片刻之后,钟繇带着董昭前来拜访。 “尚书令,侍中。” 陈暮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进来,钟繇上他的贼船是因为自己一路帮他保驾护航,从一名小小尚书郎被自己举荐为尚书令,董昭的升迁与自己无关,又跟党人关系匪浅,所以他也没有过于亲近,等他挑明态度再说。 二人进到屋内,席地而坐。等陈暮坐在主位上,钟繇才开口说道:“少府卿,公仁素来仰慕少府卿已久,因而我才带他来拜访引荐,希望少府卿不要责怪。” 陈暮笑道:“哪里的话,尚书令与侍中来见,我求之不得尔。如今天下大乱,正需要侍中这样的忠直之臣来匡扶汉室,你们说是吗?” “自然,自然。” 钟繇附和着笑了笑。 董昭见气氛不错,同样笑了笑应道:“少府过誉了。” 陈暮便道:“侍中,此时方值四方扰攘,诸侯遍地,朝廷势微,不知侍中有何见教?” 董昭立即肃然道:“乱世出英雄也,应当有一强力之人,于危难中崛起,如光武一般,横扫寰宇,肃清贼寇,重定江山,方能够扶持朝廷,拯救万民百姓!” “哦?” 陈暮就道:“那这般英雄,又在何处?” 董昭道:“便在眼前。” “我?” “卫将军与少府是也。” “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侍中说笑了,我与大哥不过是粗鄙之姿,又如何能如侍中所言,横扫寰宇,重定江山呢?” 董昭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在心中盘算了片刻,想想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最早是希望钟繇帮忙引荐刘备,看看刘备的才能,像他们这样的谋士,往往喜欢通过看一名君主的能力和品性来决定是否投奔。 如郭嘉看了眼袁绍之后,失望地摇摇头,然后转投曹操。 董昭明白,现在朝中势力,表面上看是一帮老臣把持,但那帮老头子一个个七老八十了,最年轻的都六十多岁,能活几年都是未知数,跟着他们,哪有未来? 因此必须提前下注,找一个未来能够把持得住朝政的人。像十常侍之乱前,袁绍他们投资的是大将军何进一样。 董昭下注的对象,自然是如今已经把袁绍打得找不着北的刘备,他之前与钟繇交好,就已经知道,钟繇是刘备集团放在朝廷当里的人。 事实上不止钟繇,朝廷的少壮派,大多数都出身于青州集团。 如杨修陈群司马朗等青年派系,以及钟繇这些壮年派系,这些人把持了朝廷当中三公九卿的一些副职,千石以下的官位,盘根错节,有党人后裔,有颍川团体,也有泰山学宫弟子。 当初董卓之乱后,整个朝堂的势力都被打得稀碎。陈暮帮助朝廷补充了大量中低级官员,这些官员都是青州派系,已经形成规模,尾大不掉。 甚至很多高官的子嗣,都是这个派系的人,乃至于不少高官都在把自己的子侄往这个派系里送,导致青州集团在朝中的势力非常大,再加上关羽赵云多年经营,军队当中,也多是他们的死忠。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未来谁才是朝廷的秉政者。 只不过钟繇知道,刘备城府没那么深,后面的操盘手都是陈暮在做,因此与其带董昭去见刘备,还不如先带他见陈暮,只有陈暮认可之后,他董昭才能够加入青州集团这个团伙......哦不,团队。 在听到陈暮的试探之后,董昭就明白,是该自己缴纳投名状的时候,沉吟许久,缓缓说道:“卫将军与少府虽出身于微末,然有胸怀宇宙之机,征讨董卓,营救朝廷,立有不世之勋,如今又破袁绍,河北之地已在握手中,自当能横扫寰宇,重定江山。” 陈暮却道:“可是我听闻朝廷最近有风声传出,说是有官员请奏上折,要天子召我大哥入京担任太尉,河北与青州,要重新选派州牧,二十万大军,应当由朝廷派去的将领掌管,不知道这事是真还是假?侍中听闻过此事吗?” 董昭笑道:“少府说的是光禄大夫的事吧,此言一出,满朝皆为反对,光禄大夫也已经被革职,这一点少府倒是无需担忧。只是这里面,或许有天子以及公卿们的意思。” “那以侍中之见,我大哥应当如何应之呢?” 陈暮问道。 董昭沉吟道:“当明奏之,暗拒之。” “哦?” 陈暮追问:“此言何解?” 董昭继续道:“卫将军可上奏朝廷,自请罪也。然冀州之事,尚未了结,袁绍仍有十余万大军,待冀州祸乱重启,朝廷自然还是要重用卫将军。” 嗯,袁世凯的玩法。 陈暮点点头:“侍中之言,倒是有理。我已书写奏折,打算让我大哥向朝廷启奏,请朝廷派遣新的冀州牧,再从河间选嗣以便继承大统。” 董昭一时疑惑,纳闷道:“卫将军为何如此?若是这样,岂不是将新得的河北拱手让人?” 陈暮淡淡地道:“我大哥乃是仁杰之辈,一生报效国家,绝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尔。朝廷虽有猜忌之心,但我兄弟四人矢志不渝,忠心不改,自当剖腹明志,向天下人证明,谁才是忠心耿耿之人。” “原来如此。” 董昭心中快速思索,就没有说过的话。正所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他还没有加入刘备集团,并且也没有得到信任,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朝廷的卧底,所以话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倒很正常。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陈暮便以天色渐晚为借口送客。钟繇与董昭出了院子,在回去的路上,钟繇问道:“公仁,见了少府卿,以为如何?” “英杰也。” 董昭忍不住夸赞道:“少府卿言语之间,毫无破绽,一招以退为进,若我效忠的是朝廷,如实上奏给天子,恐怕天子也会赞一句忠心耿耿。” “难道公仁以为,少府卿对朝廷不忠否?” 钟繇询问。 二人在洛阳也有些交情,有的时候话也可以说满一点,不像跟陈暮说的时候,即便再如何夸赞刘备集团,二人也得互相谦逊以及做足表面功夫。 董昭说道:“我以明奏之,暗拒之的策略献计,若真如少府所言,要将军队和权力交还给朝廷,少府恐怕早就呵斥,如今却是听之任之,暗地里的意思,何尝又不是在抗拒朝廷呢?我甚至怀疑,袁绍至今未灭,恐怕都是少府的拖延之计也。” “嗯。” 钟繇点点头,二人互相对视,忽然都笑了起来。 朝廷那边先不管,但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又怎么会看不出青州围困魏郡,却只围困不进攻,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只不过人家刘备也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天下人,都没有办法去指责他而已。 现在朝廷上下不少人都认为刘备未来肯定能把持朝政,包括董昭看到陈暮已经在策划让刘备上书向天子请求去河间抱养幼嗣的想法,忍不住感叹道:“少府的目光还是长远呀,让卫将军上书去河间抱嗣,未来这大将军之位,恐怕是跑不掉了。” “我大汉所有大将军之位,一般都是外戚担任,以宗室的身份担任大将军,却是少见。不过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嘛。当年淮阴侯立下无数功勋,被高祖立为大将军,便是明证。” 钟繇补充了一句。 他们也算是默认了将来刘备应该会以权臣的身份担任大将军,然后操持朝政。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走历史上曹操的那个路线,把持朝政,慢慢图谋才是正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虞一死刘备就想继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人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因此才有很多人想加入刘备集团,看中的就是刘备的年龄和他立下的功勋足以让他将来入主朝廷之后,很快会成为一代霍光般的权臣。 如果现在大家都知道陈暮的想法,或许早就唯恐避之不及,不敢再投到刘备集团的门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洛阳的意图(感谢歆帅帅大佬的盟主打赏) 第二日后,刘备抵达了小平津渡口。 其实四个人并不是都去洛阳,前线还需要大将坐镇,关羽和张飞只是送他们到河内。 因为魏郡离洛阳不过二百余里,因此送到黄河边上,二人就准备回去。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在河对面的河阳县住宿了一晚上,陈暮与三个兄弟喝酒饮宴,便准备要把自己做的事情跟刘备说一说。 正是六月盛夏,晚风吹过黄河,溅起波澜涟漪,滔滔不绝的河流奔腾,天空无数鸟群飞舞,两岸野花争奇斗艳,远远能眺望到河对岸的邙山,晚间的雾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色里,宛如一张绝美的水墨画卷。 离着河滩约数公里处有一片湿地,正好位于河阳县的南面。这处别院就修建在此间,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以及成群结队的野鸭游弋,后院有个凉亭,就着晚风,兄弟几人正把酒言欢。 夕阳西下,晚霞卷着暮鸦染红了半边天空,绚烂的火烧云在天边如光波流转。陈暮提起酒壶,给三个兄长倒上酒,边倒边说道:“来,大哥二哥三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张飞盯着那快要盛满的酒杯,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等陈暮倒好之后,第一个举起来道:“喝!” “喝!” 四人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 他们喝得黍酒,也就是黄米酒,夏天喝烈酒伤身,所以陈暮发明的蒸馏高度酒在冬天很受欢迎。夏天的话,除了北方游牧民族以外,大部分汉人还是愿意喝低度的黍酒、秫酒或者杜康酒。 一口干了之后,刘备擦了擦嘴角,担忧地对陈暮说道:“四弟,天子之前几次诏书,都让我们尽快将袁绍攻灭。此次回洛阳,我担心天子会申饬我等剿灭袁绍不力呀。”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如今的天子为人宽厚,终究是比不得当年康帝权势。且现在天下大乱,天子还有很多要倚仗大哥的地方,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陈暮知道应该是朝廷里最近的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毕竟关羽久在洛阳,在朝中也不是没有耳目,因此出言宽慰了两句。 东汉最后一个有权力的皇帝就是汉康帝,也就是历史上的汉灵帝,卢植董卓说下狱就下狱,张温皇甫嵩朱儁这帮人说革职就革职。早年的羌乱,后来的黄巾之乱,都可以说是他平定的。 刘虞跟他比起来,差得太远。现在刘备还没有明面上跟朝廷唱反调,即便不立即进攻袁绍,也是有理有据,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如果朝廷对刘备下手,除了是自毁城墙以外,反而是逼反了刘备,让刘备有借口推翻朝廷。 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朝廷都不会对刘备动手,但暗地里的打压肯定不会少。 关羽便皱起眉头说道:“话是如此,可我有一名老部下现在就在洛阳军中担任城门司马,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信,称尚书台那边对我们兄弟几人的弹劾如雪片般飞来,说我们拥兵自重,已有反意。” “什么?” 张飞听了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们为朝廷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他们就这样对待有功之臣吗?我以前还以为伯安公是宗室长者,令人尊敬,当年在幽州之时,我也是听他的宽厚仁德长大的,却不知道当了皇帝之后,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三弟稍安勿躁,天子又没有明确说要惩戒我们,只不过是尚书台有弹劾我们的奏折而已。周公还曾经因为恐惧流言蜚语避居东国,如今我们手握大权,被朝廷一些人忌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刘备倒是没有把怨气撒在皇帝头上,反而帮刘虞辩解了两句。 陈暮摇摇头道:“恐怕这里面不仅是那些朝中臣子的意思,天子的态度,也是值得玩味的。” “四弟的意思是?” 刘备皱起眉头。 “这背后,恐怕就有天子的指使。” 陈暮说道:“不然那些大臣,有什么胆子和面目敢来指责大哥?别忘记,当年若不是我们,他们都得死在长安!” 刘备脸色的愁容就更加深了,举起酒杯,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难道要我在攻破袁绍,解甲归田之后,他们才能够安心吗?” “解甲归田?” 陈暮冷笑道:“我们死得更快。” 刘备默然不语。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了兵权,他们几兄弟什么都不是,随便派一群刺客就能要他们的命。 “四弟,你到底是何意?” 关羽忍不住问道。 陈暮却看向刘备,说道:“大哥应该也猜到了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回洛阳。” “你说说吧。” 刘备说道。 陈暮图穷匕见,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大哥应该明白,朝廷兵马不多,他们有的只有大义。青州兵马以及洛阳兵马,多是我们的人,拥众近二十万,二哥三哥,若你们是皇帝,是朝廷大臣,担不担忧我们造反?” 关羽不悦道:“大哥一心为汉,自己就是大汉宗室,怎么可能会造反?” “我们兄弟知道,朝廷知道吗?” 陈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人心隔肚皮,白起是怎么死的?李牧又是怎么死的?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素来被中央朝廷忌惮是常有的事情,功高盖主,自古都是如此。如果我所料不差,朝廷恐怕已经在商量如何对付我们,这次传出的风声,便是一个开始。” 刘备忍不住问道:“四弟以为,朝廷会怎么对付我们?” “三步!” 陈暮竖起手指头:“一,催促我们尽快铲除袁绍,袁绍一死,朝廷必然会派人前往冀州担任州牧,而且是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排除是我那师兄杨彪,如今朝廷当中,也就只有他稍微年轻一些。” “二,袁绍破灭之后,朝廷应该很快会让大哥南下讨伐河南江东等地的诸侯,乃至于关中和川蜀,哪里偏远,就让大哥去哪里,慢慢消减大哥的影响力以及咱们的兵力。” “三,最重要的是洛阳的兵权,之前天子已经让钱塘侯取代过一次,只是钱塘侯病死让朝廷措手不及。等到袁绍死后,就是朝廷收回二哥兵权之时!” 这里面并没有去河间抱小幼嗣的策略,因为这并不算打压刘备的一个计策,相反,如果没有打压成功,反倒会让刘备成为一名权臣。 毕竟刘虞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和那位皇后基本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活不了几年的情况下,给一个手握二十万大军的朝中重臣留下一个年幼的小皇帝是个什么概念。 别说朝中那些人老成精的大人,就算是泰山书院的一个孩童都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到时候必然是刘备上位,大将军之位跑不掉。不要以为大将军只有外戚能当,韩信和袁绍都当过。甚至到最后黄袍加身,如王莽篡位一样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刘备经营几十年,说不好真的能成功。 毕竟刘备姓“刘”,是汉孝康帝亲自录入族谱里的刘邦子孙,即便是篡位,也比王莽那个姓王的外戚要名正言顺得多,总归是天下人多的是只要皇帝姓刘就无所谓的大汉拥趸。 听到陈暮的分析,刘备端着酒杯,沉默着没有说话。两撇胡子微微抖动,显然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觉得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可能,没有了兵权,他什么都不是。 “朝廷.......真的会这样对我们吗?” 关羽声音有些颤抖。 陈暮叹气道:“二哥,你熟读史书,也该明白,手握重兵,如何不会被朝廷忌惮。当初朝廷善待我们,是因为需要用到我们,可如果河北平定,朝廷必然不敢让河北落在我们手中,当年世祖便是得河北而得天下,我们费尽心思剿灭袁绍,到头来不过是鸟尽弓藏而已。” 众人沉默不语。 就连一向认为刘虞待他很好的刘备,此时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确实察觉到了危机。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还有句话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果刘虞真的全心全意信任刘备,刘备投桃报李也不是不行。 但他也明白,最近朝廷风声变动,里面未尝没有三公九卿以及那位皇帝的影子。 能做到开国皇帝的都不傻,刘备的政治嗅觉或许没有陈暮那样敏锐,然而这两年刘虞越来越忌惮他也是一个事实。 不然的话,为什么朝中弹劾他们几兄弟的奏折如雪片一般多?显然是后面有组织有预谋的准备。 这其实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你手握大权是为了拯救汉室江山。 可权力越大,兵马越多,就要被朝廷那些上位者忌惮。如果你放下手中的权力,把兵马全都交出去,不仅江山保不住,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得以保全。 正如曹操在铜雀台横槊赋诗之时曾言:如国家无我一人,真不知将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有人见我权重,妄加猜度,疑我有异心,此大谬也! 然而欲使我交出兵权,封侯归国,实不可行,诚恐为奸徒所害。我败则国家倾危,天下必定大乱!我岂能慕虚名而招大祸? 此番苦心,诸公未必能知啊! 人到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现在刘备就切身感觉到了这一点。 朝廷有风言风语,天子诏书不断催促他尽快消灭袁绍,大汉天下还有无数心怀叵测的诸侯,盗匪遍地。 冀州牧的位置他不贪图,他怕的是真如陈暮所料的那样,一旦冀州回归朝廷,朝廷就会很快派他南下与其他诸侯硬拼,仓促之间如果准备时间不够,恐怕征讨南方没那么容易。 在这一瞬间,如果刘备知道历史上的曹操经历的话,或许也会感叹一句垂死病中惊坐起,曹操竟是我自己。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相信片面之词的人,听到陈暮的分析之后,便对陈暮说道:“四弟,朝中虽有风声,但毕竟已经被天子和诸多公卿压了下去,你又如何觉得,天子一定会打压我等呢?” 陈暮笑道:“如果大哥不信,到了朝中,拜会天子之时,天子必然会与大哥商讨国家大事。到时候大哥猜猜,天子会与大哥聊些什么?” 刘备沉声道:“莫不是要收我兵权?” “那倒没那么快。” 陈暮说道:“此行我们只是回京述职,袁绍还未灭,朝廷也不敢立即对我们动手,但必然会为接下来的打算开始做铺垫,如遴选帝嗣,而且我料他们中意的帝嗣绝不是幼年天子,恐怕会在少年或者成年的章帝子嗣中选择。” “还有呢?” 刘备又问。 “还有就是洛阳的兵权。” 陈暮分析道:“关中已经收回,但那边还不稳,朝廷那帮大臣不傻的话,肯定是想办法把二哥调去关中。” “调去关中?” 刘备与关羽都是心中一凛。 关中现在虽然已经收回,但因为战乱得太久,可以说是百姓凋零,生灵涂炭,去了那里,确实难以有所作为。 而陈暮却是想起了皇甫嵩,当年皇甫嵩平定黄巾之后,手握数万北军精锐,整个洛阳的兵权都在他手里,汉孝康帝就采取了自己的建议,把皇甫嵩调去关中,兵不血刃地就除了他的兵权。 朝廷的人如果不蠢的话,恐怕也会依样画葫芦,想办法把关羽送去关中。到时候洛阳大部分兵权就会回国朝廷手中,这样加上幽州的鲜于辅,朝廷就能拥有一部分兵力。 实际上这次回洛阳,并不是刘备陈暮主动申请,而是界桥之战后,刘虞就数次下诏书催促他们立即剿灭袁绍,刘备几次上书说明原因,刘虞就下诏让他们回一趟洛阳亲自跟他说,因此才有现在的情况。 然而刘备人在冀州,但军情司也不是瞎子。洛阳那边朝堂上的风声还是传了出去,或许这本身就是刘虞杨彪这些老家伙故意为之,放出风声让刘备惶恐,给予他压力。 这样等到一行人抵达洛阳之后,刘虞出面有人做黑脸有人做白脸,连哄带骗,再加上大义以及道德绑架,没准真的能把关羽弄走夺了洛阳兵权。 陈暮知道,这应该就是洛阳那边,当前阶段,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图穷匕见,最后的意图!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封王 第二日,关张在黄河渡口与刘陈送别。 夏风吹拂着河岸蓬蒿飘动,远处野鸭野鸥在河流附近的沼泽当中起落,更远的地方有百姓在田间耕作。 河畔乌压压数千人,因为朝廷派来的天使在身边,不便多说话,因此刘备只是对关张叮嘱道:“二弟三弟,袁绍虽元气大伤,但尤有反扑之力,多听公与元浩公达他们的话,切莫鲁莽行事。” “我知道的。” “放心吧大哥,袁绍若是敢来,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关羽和张飞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 刘备扫了眼旁边低眉顺目的天使,笑了笑,拍着二人的手道:“小心些,我不日就会回冀州,到时候咱们奋起努力,彻底将袁绍铲平。” “明白。” “好!” “嗯,那我与四弟便去了。” 等关张说完之后,刘备此时才转过身,走上了渡河的船只,陈暮则上给了关羽一个眼神,两人都微微点头之后,这才离去。 岸上众人眺望,船只在波涛的河水当中飘荡,载着刘备陈暮许褚以及百来名护卫回洛阳去。 按照惯例,除非朝廷征召,军队是不能去洛阳的。所以这次带的五千兵马,只不过是关张随行带的护卫士兵,到了洛阳之后,他们就只能各自带着几十名亲卫前行。 虽然有许褚在,但如果朝廷想要弄死刘备,还是非常简单。之前陈暮分析朝廷已经在袁绍大势已去之后会忌惮刘备,刘备也问过这个问题。 上层权力斗争还是非常可怕,他怕自己一进宫,立即就是左右五百刀斧手,跟当年何进一样,被乱刀砍死在宫门前。 不过陈暮倒是笑着让他不要担心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朝廷这帮老臣全是疯子,不然的话,把刘备和自己弄死在皇宫里,那是取死之道,关羽和张飞会发疯般杀向洛阳。 因此这个情况属实是杞人忧天,那帮老家伙是汉室死忠,不是一帮反社会人格,真把刘备弄死,就像赤壁之战把曹操弄死一样,天下会更乱。 所以陈暮劝他放心大胆地去洛阳就行。 而就在刘备陈暮正渡河往小平津渡口去的时候,此时的洛阳,皇宫当中,已经六十多岁,胡子和头发灰白相间,满脸褶皱,穿着天子龙袍的刘虞,正在与几名大臣在后殿开小会。 如今已经是永汉三年,公元199年,曾经与刘虞一同回洛阳的这帮老臣已经所剩无几,张喜、淳于嘉、韩融、马日磾、赵谦、朱儁等相继病死。 还有一些大臣也久病辞官,如赵岐去年年末就偶感风寒,已经九十岁高龄,确实不宜继续在朝堂上,还有陈群的父亲陈纪,已经因病回了颍川,历史上就在下个月会病逝。 老臣们相继去世,剩余的人缅怀的同时,难免不让人感觉到那种日薄西山之景。 如今整个朝堂上,少壮派大部分都投向刘备,甚至也有一部分老臣亦倾向于他。如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陈群的父亲陈纪以及历史上曾构陷孔融,持节册封曹操为魏公的郗虑等等。 现在还跟刘虞一条心的老臣已经不多,仅剩下司徒赵温,司空杨彪,光禄勋种拂,大司农士孙瑞,廷尉鲁旭,卫尉周忠,以及恒典、王邑、徐璆、田邠、张义等人。 前者是长安时期就已经是朝廷重臣的三公九卿,后者则是在长安时期的一些重臣,比如王邑曾经是离石县令,后来调任河东太守,如今有入朝为官。 徐璆之前是汝南太守,刘虞回洛阳之后,就召回朝廷。张义在长安时期做过短时间的大司农,田邠也做过少府,历史上都死于李郭之乱。 由于现在历史改变,不少老臣都没有死在李郭之乱,多活了四五年,因此在陈暮迎满朝公卿回洛阳之后,都跟了过来。 但时过境迁,当年跟着陈暮回来的老臣约有三四十人,再加上一些中下层官员,总计有一百多人的班底,现在却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五个,那些中下层官员更是大量投奔刘备集团,人才损失严重。 老臣们即便是加上他们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门生、子侄,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人,与大量占据中下层官吏的数百人的少壮派比起来,杯水车薪,根本没办法抗衡。 要么说历史上曹操时期为了给曹丕上位扫清障碍的时候,弄死皇后皇子以及这样的汉室老臣几乎没什么阻碍呢? 整个朝堂上下,除了少部分老臣以外,大多数都被曹操的人把持,自然无济于事。 由于这两年又有老臣病死或者病退,三公九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原来朱儁是太尉,现在杨彪迁为太尉,赵温改为司徒,种拂老头子也已经七十多了,身体不好,但强撑着担任司空。 卫尉周忠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尉,因此本来是要迁太常的,但因为他比较尊敬士孙瑞的为人,所以大力举荐士孙瑞,士孙瑞便成为了九卿之首太常。 刘虞让周忠担任光禄勋,廷尉鲁旭迁为太仆,王邑为大司农,宗正刘艾不变,大鸿胪为徐璆,卫尉田邠,廷尉张义,这样再加上少府陈暮,三公九卿,好歹勉强凑了一个班子。 不过最核心的,还是从长安回来互相扶持的那几名老人,杨彪、赵温、种拂再加上士孙瑞。 士孙瑞跟他们比起来,还差来一个辈分,之前还曾经只是淳于嘉王允等人策划除去董卓时的执行者。但现在也已经五十多,在朱儁马日磾等人去世之后,已经开始进入最高决策群里。 四人以及刘虞,目前是老臣派最核心的五个人,刘虞穿着天子服跪坐在主位上,右手边依次坐着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左手边则孙司空种拂,太常士孙瑞。 几人当中,最年轻的是士孙瑞,刚满五十不久。其次是杨彪,五十七岁,赵温六十二岁,刘虞六十三岁,种拂七十一岁。 在后世这些人也就到刚刚退休的年纪,但在汉代,可以说黄土已经埋来半边身子,随时都会病死。 去岁和前岁的冬天,因为体质越来越弱,刘虞和种拂都生病了,刘虞还好一点,种拂到现在才康复没多久,偶尔小声剧烈咳嗽几句,白花花的胡子乱颤,都要担心他会不会随时病倒下来。 刘虞左右看看,缓缓开口说道:“卫将军和少府马上就要进京了,此事,确定要这么做吗?” 杨彪苦笑道:“陛下,不得不为之尔。” “唉。” 另外几人都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情,他们之前就已经开来很多次会讨论了,可是不管是天子还是几人,都一直犹豫不决。 哪怕之前闹过上书弹奏的风波,但其实也就是确定敲打敲打一下而已,并不敢真闹大。 说到底,一是现在朝廷手里没太多的兵力,手中没兵权底气不足。二是他们这些人,都欠刘备的,真要夺刘备的权,难免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当年董卓之乱,他们这些人全都被掳去长安。袁绍等关东军诸侯纷纷离开,只有刘备孙坚曹操等少数人继续追击,最终通过数次战争,再加上内部策反吕布,杀死董卓,勉强将满朝公卿救回去。 到洛阳之后,整个洛阳都是一穷二白,原本沃野千里的洛阳盆地无数土地无人耕种,千里孤坟遍地,堂堂一个大汉帝国首都,曾经人口百万,现在却只有不到万人,凄惨又可怜。 同样是刘备陈暮他们帮原本洛阳百姓回归家乡,迁移黔首,奉养公卿,还派遣士兵保护洛阳,帮助朝廷将秩序建起来,可以说没有刘备他们,现在他们尸体都凉了。 按理来说,一个破落的朝廷,遇到刘备这样的忠臣,怎么样也该感恩戴德才对。 像唐朝安史之乱后,李亨碰上李光弼和郭子仪,简直是烧了高香,两个都封郡王,恨不得把这两个祖宗给供起来。 然而等安史之乱平定之后看朝廷对二人的态度也该明白,为什么刘虞他们也要着手削刘备兵权的问题。 依旧是封建王朝的通病,乱世的时候可以重用你,等太平一点了,权力必须收归中央。 你一个地方军头,还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朝廷怎么可能不会忌惮? 郭子仪被罢官,李光弼不敢入朝,都是明证。 就连岳飞狄青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都被中央朝廷那么迫害,更何况刘备这样的刘姓宗室。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了脑袋。 如果刘备是光武帝刘秀的后代,或许他们还不会那么忌惮,甚至还会考虑把天子之位交到他的手上。 毕竟只要是光武一脉,这乱世本就能者居之,谁当皇帝不是当? 汉桓帝和汉康帝不就是这样上位的嘛? 但可惜他是中山王刘胜的子孙,不是光武帝刘秀的子孙,这是刘备唯一的硬伤。 所以朝廷这帮大臣,自然就得为汉室江山做考虑,刘虞已经六十多岁,又没有儿子,活不了几年。 正如后世经典电影《黑社会》里,大d要搞新和联胜,立即就会被所有人针对一样。 刘虞杨彪他们希望的是延续刘秀的江山,而不是想再弄出一个新汉朝来。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刘虞他们在袁绍覆灭之后,开始着手要准备削刘备兵权的根本原因。 河北是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州。青州现在的发展也很好,坐拥这两大州,再加上朝廷握有大义,收复了冀州,平定天下就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怕如果继续放任刘备,等刘备拿下冀州,以青州加冀州的底子,迟早有一天会继续强大,到时候中央的位置就非常尴尬。 兵马全是刘备的,朝廷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再加上朝廷内部也有很多人支持他,刘备想要篡位,可谓易如反掌。 那时刘秀的汉朝就会终结在他们手中,到时候死来有何面目去见刘秀?所以他们也必须不得不为之。 几个人互相对视,皆是面露苦涩,刘备有恩于他们,也从未反叛,还一直在匡扶汉室。 现在却要削刘备的兵权,属实是恩将仇报,史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他们。 唯有刘虞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玄德一直是忠心于朝廷的,朝廷这么待他,有愧于他呀。此事过后,我想封他为王,他三个兄弟,都封为侯,世袭罔替,你们觉得如何?” 杨彪沉吟道:“玄德出身其实不太好,虽是景帝阁下苗裔,但毕竟已过了十七代。祖上到玄德曾祖,也仅是济川亭侯,传到他那一代,已与黔首百姓无异,想要封王爵,非天子近亲族裔不可,有些困难呀。” “不过他的功勋却是很大。” 种拂缓缓说道:“高祖曾定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本意是非皇室宗亲,不能封王,非有军功者,不能封侯。玄德亲族确实与光武帝阁下相去甚远,但总归是姓刘,又被康帝录入族谱当中,勉强已算做皇室宗亲,再加上平定袁绍,夺回河北的功勋,封王的话,倒也可以。” “我觉得不行。” 士孙瑞摇摇头道:“封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刘玄德与陛下以及几位先帝都非近嗣,按照我大汉惯例,非天子近亲不能封王,若是封王的话,恐怕惹人非议,我觉得一个大将军或者太傅之职足以。” 赵温想来想说道:“陛下给刘玄德封王,应该也有别的考虑,是在安抚刘备吧。刘备虽是宗室苗裔,但毕竟山野出身,能得王位已是感恩戴德,恐怕也不会计较兵权的事。” “朕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们欲图关羽在洛阳的十万兵马,给予玄德王位安抚,不至于让他怨恨。” 刘虞说道。 “但祖制不太好违背呀。” “乱世之中,用非常之典嘛。何况玄德乃是宗室子嗣,也不算违背白马之盟。” “我觉得最多给予大将军之位足以,没必要封王。” “还是封王好。” 几人议论纷纷,没有一个统一意见。 之前说过,汉代不是说你是刘邦后裔就算宗室,而应该要看你有没有被录入皇室族谱里,一旦被录入进去,至少都是一个亭侯。 可以说,录入皇室族谱和没有被录入皇室族谱,就是成为宗室的一个分水岭。 比如刘备的曾祖父刘慧,就是济川亭侯,所以刘慧可以算是汉朝宗室,但到了刘慧的儿子刘雄那一代,也就是刘备的爷爷,已经没有封爵,就意味着没有被录入宗室,不算皇亲国戚。 而且就算你被录入宗室里,想要封王也不容易。除了曹操那个厚脸皮的敢自封魏王以外,其他的王,都必须是皇帝的近亲,比如亲兄弟,堂兄弟等这样的关系才可以。 所以哪怕是刘备已经被汉康帝刘宏亲自录入了族谱里,按理来说,也只能是当臣子一样按部就班升官,再怎么了不起,给个大将军或者太傅,就是极限。 封王的话,除非刘备是刘虞的亲侄子或者刘宏的亲兄弟堂兄弟之类的关系,否则的话,难如登天。 然而刘虞觉得对刘备亏欠太大,所以就提出来封王这个建议。 杨彪士孙瑞觉得不太行,提出反对。 种拂赵温觉得以刘备的功绩,或许勉强可以,也算是同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封王可以安抚刘备的情绪。 他们是打算夺取刘备在洛阳的军队,十万大军,换一个王爵,算是利益交换,这个买卖怎么想都不算亏本。 这样四个大臣当中,2票反对,2票同意,就等作为天子的刘虞拍板决定。 刘虞思来想去,沉吟许久,才做出最后的决断。 “玄德为国尽力,匡扶汉室于危难之际,又是宗室,理当封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其心可诛 过了黄河之后,就到了平县。 作为洛阳北面的两大最重要的关隘之一,小平津渡口便在平县以北。 渡口一般选在较为平坦开阔的河滩上,船只缓缓靠岸,岸边天子派来的仪仗队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 为首之人是太中大夫孔融以及河南尹司马防,朝廷之所以派他们主要是因为二人与青州的关系都还不错,让他们来迎接算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 当年董卓派孔融去当东海相,想利用他给刘备捣乱,结果去了后被陈暮利用孔融的好友蔡邕等人将他拖住,虽然没有去北海上任,但孔融在青州被刘备礼遇,好吃好喝地供着,双方没有交恶。 最重要的是孔融对在偏远地方当地方官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回到天子身边侍奉天子。后来陈暮帮忙向朝廷举荐他回洛阳,算是帮了他的大忙,因此里面有一定的恩情在。 至于司马防,他人老成精,判断将来刘备会把持朝政,所以早早地把两个儿子放到陈暮这里做准备,在洛阳的时候就经常往陈暮府上拜访,在朝中也经常帮刘备集团说话,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盟友。 二人走到近前,孔融昂首挺胸,鼻孔翘着,对刘备说道:“卫将军,你虽权重,但面对天子,不可失了礼仪,天子派我等仪仗前来迎接,便是代表了陛下,见了我们,为何还不行礼呀?” 刘备一头雾水,心说就算行礼,也该正式一点,好歹把仪仗亮出来,把诏书宣读一下,然后再行礼不迟。哪有刚见面,大家伙才凑到边上,都还没有寒暄两句就立即行礼的? 不过见他这么说,刘备也是立即拱手行礼道:“备见过二位天使。” 司马防白了孔融一眼,取出诏书,等刘备跪下准备接旨的时候宣读道:“永汉三年,汉天子刘虞诏书:玄德子归忠君爱国,乃国之栋梁,朕心慰之。特遣司空仪仗护送,使持节,加羽葆、鼓吹!” “多谢陛下天恩,臣万死不辞!” 刘备大喜过望,磕头接旨。这对于臣子来说,可以说是最大的恩赐。 所谓的使持节,就是拿根代表天子的符节以为凭证,一般作为出使的象征,但也有作为皇帝恩赐的作用。 比如杨赐死的时候,就有汉孝康帝刘宏命侍御史持节送葬,还有苏武牧羊的故事里,也有汉武帝派遣苏武以中郎将身份持汉节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去的典故。 因此持节要么是出使某个国家或者代表天子巡视地方的官员使用,要么就是皇帝下令让持节的官员护送某个重要人物去某个地方。 刘备这里便是第二种情况,刘虞让孔融和司马防持节护送刘备和陈暮到洛阳以示恩宠。 至于加羽葆和鼓吹就不用多说,刘备小时候还曾经说过要羽葆盖车呢,羽葆是帝王仪仗上用鸟羽毛联缀为饰的华盖,理论上来说,只有天子能用,但天子可以赐给公卿使用。 比如汉孝康帝刘宏在平乐观举行阅兵仪式的时候,刘宏用的是大羽葆,旁边的何进就用小羽葆,还有让公卿出使地方的时候,也会赐羽葆盖车,表示皇恩浩荡。 所以说刘备现在的待遇,规格算是比较高的了。 之所以说是算比较高的,是因为还有更高的规格。如王仪卤簿,公卿相迎,乘六乘传等等。 但这些规格可以说是汉朝最高级别,王仪卤簿是天子亲卫仪仗,公卿相迎是派三公九卿亲自迎接,六乘传是六辆由四马驾车而组成的车队。 即便是周亚夫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也只是乘六乘传。 刘备连袁绍都没有平定,派个司空仪仗加两个中高层官员来迎接就不错了,也没有什么超标的车辆规格,是普通的诸侯仪仗,有车十四辆,骑士四十九人,还有乐队鼓吹迎接,加上随行奴仆,总计一百余人。 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其它的车都是两匹马,刘备与陈暮都是侯爵,登上了这辆马车,并排列坐,最前面的孔融和司马防就持着天子节杖,骑马为他们开路。 在乐队们的鼓吹声当中,在左右骑士的护卫之下,马车夫催促马匹行进,上面有一把华盖伞的马车缓缓行驶,向着洛阳的方向而去。 坐在马车上,刘备注意到孔融时不时目光就投射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如坐针毡,左右看看,见四下应该听不到他的话,便对身边的陈暮悄声道:“四弟,我们什么时候得罪过孔文举了?” “大哥此话怎讲?” 陈暮笑问道。 刘备说道:“四弟没感觉他有些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陈暮摇摇头道:“不过大哥也无须在意。” “为何?” “大哥入了朝就知道了。” “哦。” 听到陈暮的回答,刘备稍微放心了些,四弟不会无的放矢,观望一下再说。 穿过邙山之后,很快就到了洛阳城北。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按理来说如果从北面进城的话,应该是过縠水自谷门进入东明街。 然后顺着东明街一路往南,过太仓武库、濯龙园、永安宫、北宫、步广里、永和里,最后自北屯门或者玄武门进入南宫。 但北宫的谷门和夏门在董卓火烧洛阳的时候就没了,或者说,大半个北宫都被董卓焚毁,即便是南宫,也是后来刘备派人扑灭,不然的话整个洛阳都毁于一旦。 所以现在的洛阳早就不复当年繁华,刘虞也没有钱来修缮宫室。北宫算是荒废,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因此车队不得不绕道自縠水南下,绕道上东门。 上东门、中东门以及耗门就是东城三大城门,城外便是洛阳东市,东市也遭到战火,但商业依旧需要运转,洛阳重建之后,东市再次兴盛。 虽比不得当年繁华,但如今也是人声鼎沸。车队浩浩荡荡到了上东门外大街,百姓见到车队,连忙避让,好奇地看着大队马车路过。 “竟然是司空仪仗,还有持节护送,洛阳好多年没看到这种盛况了,这是哪位大人物出使归来了?莫非是司空颖伯公?” “陛下派大臣出使外地诸侯的话,消息怎么可能会不传出去?而且颖伯公根本没有出洛阳,前些日子还听说因为身体不好而没有去上朝,这也不像是谁出使归来了呀。” “你们这都不知道吗?这是卫将军刘备刘玄德回洛阳了,天子特遣太中大夫孔文举、河南尹司马建公来迎,车队一大早就出了上东门往小平津去了。” “竟然是卫将军来了,卫将军可是对我等有大恩呀,当年若不是他,我与家人都得死在长安。不行,我也必须去通知我父母过来迎接。” 百姓们议论纷纷,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见惯了达官贵人出行,只看马车数量和护卫人数就能瞧出是什么规格的仪仗。 因为是司空依仗,所以有人猜测是司空种拂被皇帝派到外地出使回来了。 但很快就被其他人辟谣,当知道具体情况的人透露消息之后,几乎瞬间点爆了百姓们的热情,纷纷呼朋唤友过来观看。 这跟当年刘备对冀州百姓施舍不一样,当年冀州百姓得到刘备恩惠的人极少,毕竟冀州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遭殃人数何止百万,他当时不过几千万钱,哪里帮得过来? 而洛阳百姓则不同,董卓迁移洛阳百姓导致洛阳十室九空,大量百姓在长安无家可归,无地可种,粮食不足乃至于引发人吃人的惨剧,丁口锐减无数。 如果不是刘备继续进攻关中,怜惜百姓,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迁移回来,恐怕整个长安关中平原上尽是森森白骨。 因此冀州百姓记刘备恩情,只能说比较虚,因为绝大多数冀州百姓都没有体会到刘备的仁义。而洛阳百姓则是亲身体会,所以在听说多年未来过洛阳的刘备居然来了,顿时无数人闻风而动。 很快,大街小巷挤满了来看刘备的人。 有人喊着“卫将军在何处?卫将军在何处?”“若不是卫将军,小人的尸骸都已经曝于荒野了,我要见见卫将军。”“前面那个四马驾车的肯定是卫将军,只有诸侯才能坐四驾马车!”“快过去看看。” 一时间,很多百姓都蜂拥着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车队围住,甚至有不少百姓纷纷跑到了马车前面,将道路阻塞住,然后跪地磕头大喊着刘备的职务。 见到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山人海,乃至于已经闹到了封堵道路的地步,护送仪仗队顿时怒了起来。他们的职责就是把刘备护送到城里去,现在百姓阻拦道路,就是让他们失职,这还得了? 为首的一名执金吾骑在马上,将手中的长戟向前一指,对着越来越近的百姓们怒喝道:“止步,退后,再敢往前挤,杀无赦!” “再敢往前挤,杀无赦!” 护送的卫士们也跟着他们的队长一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百姓,同时发出怒喝,将已经靠近的百姓镇住。 一时间百姓愣住,前面的也不敢靠近,后面的远远瞧着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眼看在场近千百姓不知所措,更远的地方还有人呼朋唤友正在过来,附近的房院中不少人在观看着街道上的情况,有越来越多,陈暮连忙对刘备说道:“大哥,该你出面了。” 刘备心领神会,立即从马车上站起来,走下马去,解开牵引车辆的一匹马的绳子,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情况下,一个漂亮的翻身,轻松跳上了马背。 骑没有马鞍的马匹是一件技术活,好在刘备出身幽州燕地,马术厉害,轻松可以驾驭,他双腿紧紧夹着马腹,白马缓缓来到前面。 就看到刘备对那执金吾道:“士兵的武器应该对准的是敌人,而不是自己的百姓,把武器放下吧。” “可是卫将军,他们.......” 执金吾还想说什么,但在刘备凌厉的眼神注视下,他只好无奈地道:“收戟!” 训练有素的卫士们立即把对准百姓的长戟收了回来。 刘备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只是履行你的职责,只是万民在前,即便是失职,我相信天子也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卫将军。” 有刘备这句话,那执金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刘备面子大,朝中权势滔天,天子就算责怪,有卫将军背书也不会怪到他头上去。 安抚了卫队之后刘备才坐在马背上环视一圈,因为在马上坐得比较高,在场乌压压人山人海看得比较清楚,所以他看了一圈之后,才笑着说道:“诸位!”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他才刚开口,人群当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很快山呼海啸一样,随着更多的人跪下磕头感恩,前面的人如排山倒海一样纷纷开始下跪。 这个场景可比当年在馆陶时数百百姓拱手相送壮观得多,毕竟情况不同,当年他救助冀州百姓不多,而洛阳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他从长安救回来的,光刘备亲自施粥就有多次,自然差别很大。 看到这个情况,刘备只好翻身下马,前去搀扶,可他一个人能搀扶起几个人?万般无奈,等了片刻,众人欢呼声越来越低的时候,才重新回到马背上高声道:“大家起来吧。” “大家快起来吧,先听我说两句。” 反复劝说数次之后,前面的百姓才陆陆续续从地上起来。 人都是从众的,刘备喊话超过五十米以外基本就听不到了,但后面的人见前面的起来,也纷纷站起身。 一直到人潮恢复,刘备才继续说道:“诸位,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这里也确实有很多人因我而活,甚至很多人都是被我从长安带回的洛阳。但我要告诉大家,我并不是要大家感恩于我,才施以援手。《尚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万民是大汉根基,我救万民,乃是救大汉江山也,诸位不必感恩于我,因为诸位便是大汉,有百姓才有这大汉天下,因而诸位不如常念国家,心怀社稷,才不负国家所托。有诸位存在,今后大汉天下,方能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前面的观众纷纷发出呐喊,后面的人虽听不到,但前面的人喊,他们也跟着喊。 一时间再次山呼海啸起来,人群当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音。 百姓闹腾了许久,刘备好言相劝,最终才让前面挡路的百姓让开一条道路,放车队离去。 刘备见已经成功劝说百姓,满意地调转马头回去,当他路过孔融身边的时候,却看到孔融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刘备心中一凛,但并没有发作,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回到了车队当中,马车继续前进,一切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万民的注视下,车队缓缓驶入上东门,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骂孔融 “四弟,这孔文举到底什么意思,你确定我们没有得罪过他?” 刘备低声询问。 “怎么了?” “他刚才说我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说得这么难听?” 陈暮皱起眉头,倒是没想到孔融情商这么低,不过一想到他跟边让祢衡这些人是好朋友,倒也释然。 孔融、边让、祢衡、许攸,这四个在汉末属于出了名的作死小能手。 “是啊,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备询问。 “立场问题,不是私人原因。” “立场问题?” 与陈暮在一起久了,刘备也学会一些新的词汇。 他曾经听过陈暮分析过黄巾起义的原因,知道了所谓的阶级对立的情况。 阶级不同,大家代表的立场也就不同,自然形成天然对立面。 可问题是刘备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他与孔融有什么阶级对立的,讲道理,大家不都是官吗? 只是现在已经进入了洛阳城,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些话也不好问,刘备只好暂时把想问的咽进肚子里,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询问。 车队浩浩荡荡从上东门进入,进了城后,就到了上东街,北面是永安宫,南面就是永和里与步广里,不过只能说曾经是,因为现在也都是没有修好的残垣断壁。 永和里与步广里都是曾经洛阳城的达官贵人们居住地,现在勉强修复了一些,永安宫则已经彻底烧毁,毕竟如今大汉没有太后,不需要它的存在。 自东明街南下,到了苍龙门,车队在宫门口停下,孔融司马防刘备陈暮四人进入其中,来到了苍龙门内的竹殿等候。 “玄德,子归,我们先去向天子禀报。” 司马防对他们说。 正常情况下,大臣觐见皇帝,应有宦官或者宫女通报,天子许可之后,再引领去见天子。 比如陈暮当年每次去见康帝,都是由宫女或者大宦官们带领,有时候是张让,有时候是赵忠,更多时候是王钧。 但刘虞这天子当得应该算是汉朝历史上最穷酸的天子,皇宫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宫女宦官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宫中仅限的那点生气,就只有守卫皇宫的那点羽林卫和虎贲军了。 孔融皮笑肉不笑地对司马防说道:“建公你去吧,我留在这里陪卫将军与少府。” “这.......” 司马防皱起眉,但又不好说什么,便道:“那好吧。” 转身出了竹殿去崇德殿通报去。 等他走后,孔融斜着眼睛看着刘备和陈暮,对他们说道:“刘玄德,陈子归。” “哦?” 陈暮故作不知道:“文举兄有何见教?” 不要以为孔融年龄很大,他出生于永兴元年,也就是153年,就比刘备大7岁,比陈暮大14岁,所以不管论地位还是年龄,大家都可以平辈交往。 孔融冷笑道:“我是问问玄德,昔晋国遭赵魏韩三家分晋,齐国被田氏代姜,前汉又有王莽弄权,这是因为何故?” “额......” 刘备看了看陈暮,迟疑说道:“这皆是因为主弱而臣强之故也。” 孔融又道:“不错,太康失国,后羿代夏;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此般又是何故?” “此皆是君主不明,贤臣不得已而为之。” 刘备又答。 孔融便道:“玄德以为,当今天子何如?” “贤明若圣,仁德勤政。” “既然如此,那为何天子政令出不了洛阳,德行不能施加于天下?” “这是因为王室不静,诸侯欲规不轨所致。” “天下诸侯桀逆放恣,多行僣伪,天子有讨伐诸侯不臣之心,玄德以为,陛下能否顺应天命,让大汉再归一统?” “陛下仁爱百姓,宽厚守道,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下人自然愿意为大汉赴汤蹈火。” 刘备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天子贤明,却无兵马征讨贼寇,诏令所达之处,无一响应,这是何道理?” 说到最后,孔融已是图穷匕见,对刘备说道:“我常听闻玄德在青州之时,自比周公霍光,言谈间说要中兴汉室,然则麾下兵马二十万,有六年未上朝觐见天子陛下,于青州如国中之国,莫不是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 “孔文举!” 陈暮眼见他引经据典,开始给老大哥下套,立即冷笑呵斥道:“我忍你很久了,你是不是想说我大哥鼎立青州,要学赵魏韩三家分晋,学田氏王莽代姜篡汉啊!” 孔融伶牙俐齿,立即说道:“我可没这般说过,陈子归,这是你自己的妄加猜测,枉状构罪之说尔。” 陈暮就说道:“那为何问我兄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言谈之间,句句不离古之贰臣,难道这不是你自己的妄加猜测,枉状构罪之说吗?” “你!” 孔融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又不好反驳,于是就道:“天子贤明,政令却出不了朝堂。玄德坐拥大军二十万,六年不进洛阳朝见陛下,此人臣乎?我疑之虑之,有何不可?” 陈暮立即说道:“歪风邪道之说也,陛下亲自下诏,令我大哥坐镇青州,剿灭叛贼袁绍,这数年间,我们与冀州大战小战不知凡几,若非大哥亲自领军与袁绍决一死战,哪有今日能收复河北?照孔大夫之意,我大哥回洛阳,由孔大夫去上阵杀敌吗?” “是啊,孔大夫若有这般拳拳报国之意,我倒是可以成全,不如来我青州自小卒做起,数万人上阵冲杀,我可让大夫做马前之卒。” 刘备也揶揄道:“若是大夫不幸战死沙场,吾必然会亲自吊唁。” “你!” 孔融被刘备气了个半死,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暮却不给他整理思路的机会,而是开继续说道:“我知道文举兄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室孱弱而外臣强大。那我倒是想问问文举兄,我兄可有过郊祀天地,拟斥乘舆等僭越之举?” “没有!” 孔融回了句。 “我兄可有过目无法纪,不遵上令?” “没有!” “我兄可有过不供职贡,不上表称臣之事?” “没有!” “那有过称王篡位,不服皇命之说?” “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便说我兄拟仪社稷,图谋不轨?” 陈暮冷笑起来,向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说道:“天子就在宫中,不若待会我们上表天子,看天子评判是你在构陷诬告,还是我兄如你孔文举所言在图谋不轨?” 孔融狡辩道:“玄德自比周公霍光,此二人在天子贤明之后就将权归于陛下,如今玄德也说陛下仁政爱民,勤持国政,玄德既是忠君之臣,将权归于圣上,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陈暮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道:“昔年周公与霍光正是天下承平,海内安宁之时,权归于上,乃创太平盛世,此时天下大乱,海内叛贼遍地,郡郡作帝,县县为王,西蜀有刘璋号称天子,南有刘表袁术僭越不服王化,此难道是太平之世吗?” 孔融就说道:“正是如此,才更应该归权于上,陛下奉天命而征讨四方,若兵马归了朝廷,又有冀州幽州青州服从王命,南方与关中西蜀之地,很快便能平定。” “笑话。” 陈暮顿时乐了起来:“朝廷不将兵马让善战之将率领,难道让你去统领几十万兵马?” 孔融道:“可差上将取而代之。” “那谁是上将?” 陈暮冷笑道:“你去当?” 孔融倨傲道:“我不擅长领军,不过这大汉天下,自有善战之辈。” “笑话,这能征善战之辈你说有就有?” 陈暮冷然道:“昔年赵王令赵括取代廉颇,致使长平之战大败。又令赵葱取代李牧,致使赵国灭亡。燕王让骑劫取代乐毅,致使伐齐之战功败垂成。赵之郭开,齐之后胜,恐怕便是今日之孔融吧!” “你!” 孔融大怒,被喷得头皮发麻,恼羞成怒之下,想要去摸腰间的剑砍人,结果摸了空才想起来皇宫内不准佩剑,在苍龙门门口就被解剑了,于是挥拳要打。 他那战斗力估计能打过陈暮,但别忘记刘备可在旁边,刘备也聪明,冲过去护住陈暮,受了孔融一拳之后,才抬腿一脚重踹,将孔融踹飞,殿内外虎贲军士兵看到这一幕,连忙冲进来将双方隔开。 孔融气不过,嚷嚷着要和陈暮单挑,可如狼似虎的虎贲军又怎么可能让他在皇宫内惹事,因此七八个人像抬轿子一样给他抬了出去,等他被抬到殿外还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不怪孔融那么气,主要也是陈暮嘴太损。将孔融比做郭开和后胜,这两人什么玩意儿?一个把赵国坑死,一个把齐国坑死,被司马迁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奸逆之臣。 孔融向来都是自诩为国之栋梁,陈暮把他跟这两个人比,将他比成葬送国家的贰臣贼子,简直是把他的尊严和信仰摁在地上踩,怎么不让他暴怒? 等孔融被抬走之后,陈暮还啐了一口道:“呸,就这点水平也在我面前引经据典旁证博引,我还没开始呢就急眼了,废物一个。” 刘备在一旁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四弟居然如此儒雅随和,以前倒是没想到他骂人还这么厉害。 不过刘备却是不知道,陈暮大招还没放呢。 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先证明刘备的季汉政权的正统性,然后再开始人身攻击,把王朗给骂死。 陈暮则是先证明了孔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刘备要造反,然后说孔融的举动是在陷害国家栋梁,把他比喻为奸臣,这还仅仅只是个开胃菜,正准备学诸葛亮开始人身攻击,孔融就不行了。 这水平真是.......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这种人。 等陈暮鄙夷过后,刘备才说道:“四弟,我也算是明白了。这孔融是看我手握重兵,想要我交出兵权,封侯归国吧。” “嗯,这就是所谓的立场问题。” 陈暮解释道:“大哥也应该清楚,我们青州军自青州而始,将士们只认兄弟四人而不认朝廷陛下,那些自诩为大汉忠良之臣的人,必然会猜忌我们,害怕我们自恃大军而篡夺皇位,大哥看着吧,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我们挪窝,多的是人从背后攻讦。” 刘备担忧道:“这莫非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和公卿们没那么蠢。” 陈暮摇摇头道:“这孔融就是一个腐儒之辈,空读了那么多书,什么才能都没有。若是陛下和公卿们,必然不会像孔融这般只会摇唇舞舌嘤嘤狂吠,自然会有帝王权谋之术来解决。或是分化取之,或是以大义压之,或是以利益诱之。大哥得小心一些,千万不要上套。” “嗯,我明白了。”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他在朝堂的时候不多,对于朝堂上的阴谋诡谲不似陈暮那样深深洞悉。 不过不擅长权谋不代表他不明白里面的套路,曾经也做过一段河南尹,知道朝堂上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不比战场上的风险小,因此打定主意,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给敌人抓住把柄,找到攻击他的机会。 事实上他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孔融搞事,是他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刘虞等公卿指使,毕竟孔融的行为,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下场亲自来对线,天子公卿不至于这样。 但正如陈暮所说,一名手握重兵的权臣,跟这些所谓的保皇派老臣之间,肯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韩信一样,因为手握大权一直被刘邦忌惮,然后各种套路,利用陈平的计策将他骗出来抓住之后,才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刘备现在也是如此,兵马二十万,朝廷弱而地方诸侯强,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想要解决的话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刘备放弃兵权,把所有的兵权和青州冀州的赋税财政人事大权全交给皇帝,老老实实地去当他的好臣子,一旦朝廷有人要害他,向皇帝进谗言,只需一道诏令,就能让他家破人亡。 二嘛......自然是篡位。 否则的话,只要刘备还在一天,这种攻击就必不可少。 只不过目前刘虞不可能那么愚蠢地挑战刘备的底线,会一步步来慢慢弄而已。 所以双方斗法,就看谁棋高一招了。 正在此时,司马防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对刘备陈暮说道:“玄德,子归,陛下召见。” “嗯。” 二人便出了竹殿跟着他往崇德殿去。 路上司马防对他们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人说那孔文举行事无状,没有冒犯到二位吧。” 陈暮说道:“无妨,不过是一口无遮拦的宵小之辈尔。” “那就好。” 司马防也不喜欢孔融这样恃才傲物,喜欢到处喷别人的人,点点头道:“子归,不若当着陛下状告他一番,我为你作证。” 陈暮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司马防,赞许道:“司马公当真是忠厚之人,那就依司马公之言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司马防也乐了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不言之中。 刘备还以为单纯只是状告孔融,没有去多想,毕竟在皇宫内打架,本来就不是件小事,够孔融喝一壶的。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崇德殿门口,大门缓缓打开,宦官唱赞之后,三人进入其中。 刘虞高坐天子之位,左右杨彪、种拂、赵温、士孙瑞、周忠、鲁旭、刘艾、王邑、徐璆、田邠、张义等三公九卿就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 刘备陈暮深呼一口气,小碎步走到殿中央,跪下双手高举,然后向下磕头趴伏喊道:“臣刘备(陈暮),叩见陛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齐王 “免礼!” 刘虞双手虚抬,让他们起来。 “多谢陛下。” 两人站起身,肃穆而立。 刘虞笑道:“二位卿家,快坐。” 陈暮立即道:“禀陛下,卫将军坐不了。” 什么情况? 刘备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自己身体倍棒,为啥坐不了? “这是为何呀?” 刘虞果不其然发声询问。 陈暮便说道:“刚才太中大夫无故殴打卫将军,让卫将军膝盖受伤了。” 听到他的话,刘备脸色瞬间变幻,迟疑一秒,在心里产生了一刹那的纠结之后,然后开始了他影帝级别的表演。 他首先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脚上,右脚虚抬,装作痛苦的模样,接着抚摸膝盖,身体弯曲,对刘虞说道:“陛下,臣刚才下跪时见陛下龙体安康,心中高兴,一时忘了伤势,此刻才察觉到膝盖竟是如此疼痛。” 好演技! 陈暮在心里给刘备点了个赞。 刘虞看到刘备的模样,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司马防马上站出来道:“陛下,臣刚才前去召卫将军与少府时,见虎贲军将太中大夫抬走,便询问了一番,侍卫说是太中大夫忽然袭击卫将军与少府,想必卫将军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伤。” 其实当时候司马防没有看到虎贲军把孔融抬走,毕竟竹殿离崇德殿还隔着寿安殿、章德殿、乐成门等地,他来回传信需要一段时间。 他是过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前来向刘虞报信的虎贲军侍卫,拦下来后询问了一下情况,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便打发走了那个虎贲军士兵,说是会亲自向陛下禀报,所以刘虞这边才没有提前得知消息。 作为生出司马八达的人,司马防也是只老狐狸,他虽然不清楚孔融和刘备陈暮之间为什么会忽然发生冲突,但熟知孔融口无遮拦的性格,再联系到孔融前段时间弹劾刘备弹劾得最凶,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情况,所以计上心头,撺掇陈暮告状。 为国忠心耿耿,向来被世人称赞有加的卫将军刘备在奉诏入京之后,却无故遭到殴打,这显然是一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听到司马防的话,刘虞脸色微变,对身边的中常侍说道:“去问问建公所言是否属实。” “唯。” 中常侍踩着小碎步过去,殿内一下子就肃静了起来。 公卿们互相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皇宫内斗殴,这事如果放在明朝估计不是件大事,因为每天都在打架斗殴。 可在汉朝,事就很大了,何况还是太中大夫殴打拥兵二十万的卫将军,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闹出严重的政治风波。 因此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在脑中想办法如何平息这个风波,杨彪士孙瑞等人更是心理埋怨孔融冲动。 片刻之后,中常侍回来,向刘虞禀报道:“陛下,虎贲军那边说却有其事,太中大夫现在人就被押在宫外,等候陛下处置。” 刘虞的眉头瞬间皱起来,处置孔融没什么,偏偏孔融是最坚定的保皇派,属于刘虞下面比较中坚的力量。 如果严惩孔融的话,他那些好友,比如已经进京求官成功,与孔融臭味相投,担任博士的祢衡。还有他的老友边让,估计都会炸毛。 值得一提的是,边让本该被曹操弄死,但如今历史已经改变,由于曹操得到郑玄称赞,因此边让哪怕不喜欢曹操也不能公然诋毁,不然的话就是否定郑玄。 作为汉代海内知名的大儒,这点面子边让还是要给,因此在连锁反应之下,陈宫没有反叛,边让也没有被杀。 洛阳朝廷建立之后,不少颍川和河南名士纷纷跑到洛阳去,边让祢衡等人就在其中。 这些人引以为友,互为朋党,虽然在朝中根基比较浅,但也不失为是一股力量,刘虞正在争取他们,以此来对抗日益强大的青州集团。 牺牲掉孔融的话,这一派人恐怕就不好拉拢,甚至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往对手那边去推,这让刘虞很是犹豫。 迟疑片刻,刘虞还是说道:“玄德,子归,先坐下吧,即便不能跪坐,亦可坐卧。” 所谓坐卧,就是双腿伸着坐,像坐在躺椅上一样。 “多谢陛下。” 二人便分列而坐,陈暮坐在属于他少府的公卿之位,刘备就坐在三公之下。 卫将军是秩中二千石,跟九卿平级,但汉制是位于九卿之上,仅次于大将军、三公、骠骑将军以及车骑将军,还是金印紫绶,位高权重。 事实上不止两千石的卫将军是金印紫绶,包括前后左右四将军也是金印紫绶,但前后左右四将军又在九卿之下,而九卿却只有银印青绶,这奇怪的等级排列方式,令人摸不着头脑。 等二人坐下之后,杨彪看了眼刘虞,得到刘虞的首肯之后,才出声询问道:“玄德,子归,太中大夫殴打玄德之事,虽然确有其事,但具体过程,却是为何呀?” 陈暮说道:“回禀陛下,太尉,太中大夫说卫将军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臣便问他,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卫将军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 “孔融怎么说?” 刘虞问。 陈暮笑道:“他说卫将军坐拥大军二十万,六年不进洛阳朝见陛下,此人臣乎?他疑之虑之,有何不可。” 众人脸色微变,按理来说,封疆大吏不上朝觐见,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罪过。 但事实上汉朝是没有述职制度的,他们采取的叫上计制度,就是历史上曹操征辟司马懿的那个叫上计掾的职务,负责把州郡年报整理好,转交到朝廷申报。 不然的话,像乐浪、永昌、合浦之类的郡县离着洛阳十万八千里,州郡长官每年回洛阳述一次职基本就不用做事了,来回都得一年。 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要皇帝首肯,别说六年不去朝见,二十年都无所谓。更何况刘备不来洛阳也是得到刘虞支持的,因为他必须坐镇青州来抵挡袁绍的压力,早期袁绍实力很强,几乎压着青州打,不能轻易离开。 这样说起来,刘备六年不来洛阳,根本不是什么罪过。孔融拿这个当做借口说刘备有不臣之心,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拿这种罪名诬告一位朝廷重臣要谋反,确实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当然。 要是换个皇帝如刘彻刘秀之类的,即便是诬告,他想杀也就杀了。 问题是刘虞没有多少兵马,他实际权力大多就来源于刘备,刘备听话,那他表面上就有几十万大军,刘备不听话,那他就跟傀儡无异,政令出不了洛阳城。 所以听到孔融居然如此犯蠢,去激怒一位掌控那么多权力的诸侯,让刘虞杨彪等人在心里差点没把他骂死。 陈暮继续说道:“臣问太中大夫,卫将军可有过桀逆放恣、跋扈弄权、不供职贡、不上表称臣、目无法纪,不遵上令、郊祀天地、拟斥乘舆、称王篡位、不服皇命之事,他说没有,那臣问他为何言称卫将军图谋不轨,陛下,诸多公卿,你们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刘虞问。 陈暮沉声道:“他说臣子应当将权归于圣上,臣想问陛下,诸位公卿,卫将军可从未过有跋扈弄权之事吧,天子诏书,从未违背过,前将军麾下兵马曾经皆归钱塘侯管辖,卫将军与前将军都从未有过怨言,可今日来朝中觐见陛下,换来的却是这般待遇,诸位想想,卫将军寒心否?” “这.......”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想从刘备手里把兵权夺过来,但想归想,实际操作还是得一步步来,哪有像孔融这样,简直是明抢的? 要知道,人家刘备也是辛辛苦苦从青州起家,创下的一番家业,和袁绍杀个你死我活,才最终将袁绍打败。现在朝廷啥事都不做,直接抢臣子的东西,简直是土匪,土匪都不如,也就是刘备脾气好,换一个人早和你干起来了,你还有脸先动手打人? 虽然知道孔融那性格偏激离谱,但满朝公卿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人有些离谱过头了。 陈暮又道:“卫将军素来仁厚,不愿意与太中大夫计较,臣却是看不下,便告与太中大夫,问他如兵马交予圣上,何人可以领兵?他说天下总是有能领兵之人,臣便说他赵之郭开,齐之后胜,恐怕便是今日之孔融,他无可辩驳,恼羞成怒,挥拳要打,闹成今日之事,陛下说说,太中大夫有理,还是臣有理。” 郭开后胜? 刘虞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心里已经开始厌恶起孔融来。 实际上作为一个一心复兴汉室的人,刘虞这个皇位虽然当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与杨彪他们该有的理智还是有。 赵国是怎么灭亡的,齐国又是怎么灭亡的,他们这帮老人心里清楚得很。 刘备从黄巾之乱到如今天下诸侯遍地,一路杀出来,手下自有一帮雄兵悍将,这些人虽然只认刘备不认天子,但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一帮出色的将领。 在有这样一群将领的情况下,刘虞他们在心里还是承认刘备是国之支柱,如果没有刘备,或许现在大汉朝就已经不复存在。 包括削弱刘备的兵权,他们也只是认为不能让刘备一家独大,至少司隶的兵马,必须要在朝廷手中,这才绞尽脑汁想办法把关羽手里的兵马夺走,而不是想办法要把刘备所有的兵马弄来。 因为即便是把整个青州的兵力全弄来,他们也没有信任的将领,在朱儁死后,朝廷再也没有能够一个支撑起局面的将领了。 这是目前朝廷所面临的一个很大问题,虽然还有鲜于辅、鲜于银、齐周等几个刘虞老部下,但刘虞很清楚,如果能够把刘备在洛阳的兵力搞过来,让他们统领洛阳的兵力就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统领全局。 所以孔融去夸夸其谈让刘备把所有兵马全部上交给朝廷本身就非常愚蠢,不说这样会得罪死刘备,单说即便刘备是个厚道人,愿意把兵马交出去,那这些兵马又该由谁来统领? 青州派系的人肯定不行,那样跟刘备继续统领没区别。 在朱儁死后,朝廷内外一个能当起大局的人都没有,倒是有个段煨不错,可段煨是董卓的老班底,虽然现在投靠朝廷,但他敢投靠刘虞还不敢用,因此现在朝廷内外,几乎无人可用。 简单来说,就是即便刘备撂挑子不干,他们甚至连派去接受刘备部队的将领都没有。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派一群毫无能力的人,那就是葬送大汉江山! 所以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包括刘虞杨彪赵温等把整个事情弄通透的老人们在内,心中就更加痛恨孔融的鲁莽。 但事情已经发生,大家也只能捏鼻子认下。 刘虞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朕明白了,此事,确实是卫将军与少府卿受了委屈,朕会给卫将军一个交代。” “唉。”陈暮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明白朝廷诸公的担忧,但请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起身,对刘备说道:“大哥,请脱下衣服。” “啊?哦。” 刘备心道大庭广众脱什么衣服,但既然是陈暮要他这么做,那肯定有用意,于是便起身开始脱衣。 他先将之前准备好的奏折放在地上,然后脱去了上衣,露出里面的丝绸里衣。 接着脱掉了里衣,上身赤着在大殿内亮了个相。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看到刘备身上如刀刻斧劈一般,虬结起十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陈暮先指着刘备左肩一道箭伤道:“陛下,这是当年卫将军在曲阳讨伐黄巾张宝时,英勇攀登城墙之时,被射中的一箭。” “这是当年卫将军跟随良乡伯在曲周进攻张角时,被砍中的一刀。” “这是在济南讨伐贼寇时,划伤了后背。” “这是在攻打张纯时,这是战董卓时,这是攻长安时,这是.......” 一条一条,陈暮如数家珍,向众人介绍。 每介绍一条,公卿们的脸色就更加凝重了几分,刘备在前线如此出生入死,他们却在朝堂上针对他,着实令人感觉到羞愧。 到了最后,陈暮拾起刘备放在地上的奏折,呈递上去道:“陛下再看看这个,难道还怀疑卫将军有异心吗?” 中常侍将奏折递上去,刘虞看完之后,竟是老泪纵横,懊悔道:“朕,委实不该疑玄德也!” “传朕旨意,封玄德为齐王!授假节,开府辟召,仪如三公,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打预防针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其实都逃不过利益关系,不管是利益交换,还是利益牵扯,总归是能牵动人心。 刘虞那几滴老泪纵横有几分真假陈暮不知道,但能用有限的利益换取一个齐王,其实也不算太亏,何况这个王爵还是有实权的王爵,而不是普通藩王。 自从汉武帝推恩令之后,普通藩王权力已经一日不如一日,除了有一点地方税收以外,平日里跟被圈养的猪没什么区别,只能生儿子。 刘备的老祖宗中山靖王刘胜,整天接着奏乐接着舞,他的人生基本就是喝酒唱歌跳舞和生儿子,足足生了一百二十多个。 相比于老祖宗,刘备获封的这个齐王就不同,光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督青州冀州徐州之事,就已经很厉害。 虽然朝廷还是会派新的冀州牧和徐州牧过去,但刘备对他们有督查权,无疑也是一个很大权力。 简单来说,就相当于三国时期曹操的魏王、刘备的汉中王以及孙权的吴王,是有实际权力的藩王,只不过朝廷还是玩了一手,将他的权力缩在青州而已。 刘备的奏折里面其实就三件事,一件是请天子去河间遴选幼嗣,第二件是请朝廷派新的冀州牧去,第三件则是刘备上书,希望在平定袁绍之后,朝廷能够派关羽前往关中,以此扼制刘璋。 这三件事最重要的就是第三件事,关羽去关中不可能把所有兵马都带上,这样洛阳十万大军,至少有一半会落进朝廷手里,即便是拿到五万,也足够朝廷拥有一定自保能力。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地目标把洛阳的兵马全部弄到手,但双方各退一步,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便已经足够了。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回去的路上刘备感慨万千,对陈暮说道:“四弟,我竟是没想到天子会封我为藩王,当年我祖乃是中山靖王,传到我父亲那一代,就连一个小小的亭侯都不是了,可是今日我却恢复了先祖荣光,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陈暮笑道:“当年我问大哥志向何方,大哥说一个征北将军足矣,现在看来,人的目标本就应该定得宏大一些。若一开始仅仅满足于此,比如做个济南相就已经很高兴,又何来今日的辉煌呢?” “是啊。” 刘备点点头:“我做到齐王已是人臣之位的极点,复有何望哉。今后我得继续努力,尽快将河北扫平之后,再南方,荡平一些不服从朝廷之臣,乾坤定鼎,匡扶汉室!” 陈暮还没有跟他说过将来称帝的事情,这个时候刘备估计即便有这个念头也不敢到处乱说,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聊起过当皇帝这个话题。 不过陈暮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跟他说起,将来时机到的时候,自然就该黄袍加身。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有道理的,现在就在为当皇帝做准备,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就应该低调一些,稳步发展再说。 陈暮轻声说道:“大哥,今日陛下敕封兄长为齐王可知为何?” “为何?” 刘备也诧异,他不是不知道以自己的出身想封王难如登天,所以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之后,听到陈暮的话也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 陈暮对他说道:“有三点尔,一是以藩王安抚大哥,以此换取洛阳兵权。二是藩王受限极多,天下人都看着,如果违背,容易受人攻讦。三是将来若天下已定,恐怕这开府的权力,也很快会被朝廷收走!” “削藩吗?” 刘备皱起眉头,当年景帝采用晁错的《削藩策》,导致七国之乱,这事他不是不知道。藩王的权力并不是来源于朝廷,而是来源于他对于地方是否有掌控能力。 自己封地大小官员、赋税兵马,全都归藩王所有,这就如同国中之国,官员和士兵都听从藩王而不听从朝廷,朝廷怎么可能不忌惮? 如果他平定天下之后,自己封王归国,在自己的青州境内手握重兵,又有任命官员与管辖赋税的权力,恐怕到时候新的一轮削藩马上就要开始,并且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要落到他的头上。 这就要看他能不能忍,忍了的话,老老实实交出手中的权力,做一个跟祖先一样只知吃喝享乐,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普通藩王,那不至于再出战乱。 可若是不能忍,到了最后,恐怕战争就在所难免。毕竟权力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欲罢不能的毒药,更何况以刘备的性格,也很难将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死交出去,因为一旦权力上缴,朝廷想要他的命,也就是一道诏书的事情。 “正是。” 陈暮点点头:“藩王可不一定就比在朝中要好,大哥想想韩信是什么下场?为高祖大业拼搏了大半辈子,最终受骗被擒,从高高在上的齐王一夜之间变成淮阴侯,最终一道诏书赐死,大哥今日的封号,不就是齐王吗?” 刘备一时迟疑道:“天子仁厚,应该不会如此吧。” “当今陛下确实仁厚,这点不得不承认。” 陈暮说道:“然而大哥能保证新帝仁厚吗?陛下已经六十有余,能活几岁?新帝登基,看到一个手握大权的国中之国,如何不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天下未定是因为还有用得到大哥的时候,一旦天下承平,恐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此事,历代不胜枚举,文种、韩信莫不如此呀。” 刘备一时忧心忡忡:“那我该如何是好?” 陈暮说道:“其实我更希望大哥能够进位大将军,这样的话,幼帝登基,大哥便能总揽朝政,而不用像今日一样,被朝廷当中的小人攻讦。” “那朝廷今日封我为藩王?” “不错,是个圈套!” “这.......” 刘备在这一瞬间立即清醒过来,从封王的喜悦当中,立马变得不寒而栗。 因为诚如陈暮所言,相比于藩王,他如果能够做到大将军或者太傅的位置,在朝中把持朝政,显然要比在地方做个诸侯强得多。 就像历史上的曹操一样,在迎汉献帝之后,自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总揽朝政,并且在建安十三年,也就是赤壁之战前废三公,恢复丞相制度,并自任汉朝丞相。 刘备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的曹操是个什么情况,但陈暮的话把刘备点醒,人在地方,朝廷的攻击会层出不穷,不断地袭来,皇帝每天都受到别人影响,即便自己没有反意,恐怕也很快会被按上造反的罪名。 而假如他自己本人就在中央,每天影响小皇帝,如霍光一样把持朝廷,即便到最后自己死后,恐怕也是如霍光一般光宗耀祖,只要自己没有一个愚蠢的老婆....... 想到这里,刘备顿时若有所思地道:“那按照四弟之言,我应该如何是好?” 陈暮笑道:“大哥不要惊慌,朝廷这帮老人都已经年岁很大,朝廷很多中下层官员都是我们提拔上去的,将来一旦天子归位,朝廷必然要召大哥回洛阳主持,届时只要兵权掌握在手中,大哥回不回封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以新帝年幼之名,掌控朝政,亦是理所当然。” “可是我们已经上书,云长很快就要去关中了,到时候洛阳的兵马.......” “这就是我拖延袁绍灭亡的原因呀。” 陈暮叹道:“若不拖延袁绍灭亡,恐怕这个时候幼嗣已经选好,洛阳的兵马也都被朝廷夺去,大哥到时候还得向南征讨其它不臣诸侯,那时恐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竟是如此。” 刘备的脸色凝重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有如此大的政治因素,仔细深思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一旦他们立即把袁绍剿灭,刘虞去河间遴选皇嗣,再让他抚养几年,把新帝的班底建立起来,再慢慢削弱他的兵权,恐怕将来真的会如四弟所说,封王归国,一个削藩,将所有权利打落凡尘。 如果新帝仁厚的话,运气好还能善终。如果是个武帝那样的狠人皇帝,最终一道诏书赐死,如韩信般兔死狗烹,恐怕也未尝不会,那下场未免也太凄惨了些。 陈暮对他认真道:“所以大哥千万不要觉得能做藩王就很庆幸,这是个烫手山芋,看似万人之上,却不知道若不能做到权力顶点,家破人亡不过一纸诏书的事情。将来即便是觉得在地方万般之后,但切记一定要想办法回到朝堂上去,若不如此,恐我们兄弟尸骨无存,切记切记!” “我明白了。” 刘备点点头:“恐怕必须早做准备。” “嗯。” 陈暮脸色同样保持着凝重,不过内心当中却是舒了口气,这番话其实就是在提醒刘备放弃幻想,早点准备好做权力斗争。 也算是早日打预防针,将来一旦刘虞死的时候,就得不顾一切争权夺利,为上位做准备。 不过好在他已经暗中做了好几手准备,一是派人前往河间,将河间那些藩王宗室的族谱打乱,以此拖延时间,二是已经派人前往东瀛岛国,那边有几个人质可以利用一下。 只需要说服刘虞,让他把皇位主动禅让出来,那么便可以堵天下幽幽之口。 其实在这件事上主要还是第一件事的重要,那就是拖延刘虞遴选皇嗣的时间,因为一旦确定了皇嗣,说不好即便刘虞病危也不一定答应他们的条件。 所以在必要时刻,就得斩草除根,编造一个借口说河间那些章帝子嗣死于战乱,让他们找不到人选。 当然。 这是撕破脸皮的下策,陈暮自然还是希望能和平过渡更好。 在这件事上,他得感谢董卓的帮忙。 因为在古代,进行户籍管理工作的主要由两项,一项是户籍,另外一项则是宗族族谱。 前者是官方修著,后者是私人编纂,在权威上,自然是前者更好。 只不过因为怕有错漏之处,当时往往是以户籍加族谱来互相印证,以此来证明某一个的存在,或者某个人的真实身份。 必要的时候还得加上邻居、亲属以及熟人的证词。 那时户籍一般存放在州郡衙门,由郡府的户曹史负责,所以当初汉孝康帝派人去中山国查陈暮是不是陈平后人的时候,并不需要通知县衙,只需要去州郡找到户曹部门查一下就知道了。 甚至如果想更仔细一点,就去村里直接找当地村人,由族谱或者这个人的族人来证明。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蒲阴县令和那位张家豪强根本不知道陈暮已经得到天子看重的原因,天子去查陈暮族谱,根本不需要进过他们的手。 而宗室档案跟普通百姓档案不同,除了会有一份户籍以及族谱之外,朝中也有一份,也就是俗称的宗碟,唐代以后叫玉蝶,由宗人府管理。而汉代就是普通的竹简记录的宗室身份,由九卿之一的宗正负责管理。 董卓焚烧洛阳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烧得差不多,宗正刘艾一直在清点宗碟。但可惜的是天下大乱,各地很多藩王宗室自顾不暇,死于战乱中的宗室不胜枚举,更别说帮助朝廷修缮宗谱。 这使得朝廷到现在也没有河间国那边章帝子嗣的完整族谱,他们只能等到河间收复以后,跑到河间去重新验证。 但失去了朝廷的宗碟之后,去了那边又不能完全相信地方户籍和族谱资料。 毕竟万一你造假,冒充宗室想当皇帝怎么办? 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非常多,包括西汉末年,跟陈暮那位师兄同名的一个叫王朗的,就曾经冒充诈汉成帝子子舆,在邯郸称帝。 所以要想验证身份的话就非常麻烦。 再加上陈暮派人去河间暗中销毁和破坏那边的户籍与宗族资料,战乱当中,即便是宗室也是颠沛流离,很多资料不齐全是很正常的事情。 估计朝廷想要遴选出一个皇嗣,光查资料核对户籍,至少都得一年半载,足够给刘备争取时间了。 马车缓缓前进,坐下稍微有些颠簸。 陈暮走在车上,脑中思索起自己做的无数安排,确定没有错漏之后,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眼中闪烁出诡谲的光芒。 再等等,再等等吧。 很快。 就要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袁绍死了 入秋以后天气就变得更加寒冷,邯郸城外的青州军营,一辆辆辎重车缓缓驶入营内,这是新一批的粮草和秋衣运达。 将士们有秩序地分发了物资,青州农业发展迅猛,再加上海盐之利,已是天下最富庶的州府。 历史上袁绍的冀州底蕴最强,号称带甲之士百万,粮草能支撑十年之久。 但此时的青州也不算太差,虽然先天上的劣势太明显,那就是山多耕地少,然而在合理的政策以及不断开垦荒地之后,青州的粮产还是大幅度提升。 最主要的还是汉朝的生产力其实不算太差,因为以一个人每个月正常饮食三石粮食来算,一年需要的粮食是三十六石。 当时粟和麦基本平均亩产都在三石左右,北方黄河流域能做到一年两熟,夏粟冬麦,正常来说,一个人耕作六亩地,就能解决自己的温饱。 而青州有四千多万亩地,以最理想的方式来计算,可以轻松养育六百多万人。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不仅得考虑收成,还得考虑苛捐杂税、天灾人祸、庄园地主等等因素,层层盘剥下来,百姓所剩无几,一家五口,没有五十亩地根本活不下去。 因此和帝时期,青州人口是六十三万户三百七十万口,平均每人需要耕种十亩地才能维持生活,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因为还得考虑隐田和隐户。 这些年来青州一直在查抄隐田、开垦荒地、吸纳人口,十多年下来,查出隐田数百万亩,开垦了一百多万亩荒地,整体耕地面积已经达到五千多万亩。 然后还有半个徐州的耕地,这样算起来,目前青州集团能够掌控的总耕地面积已经能达到七八千万亩,勉勉强强已经能够跟上冀州的产出,养活六百多万人口的同时,还能支撑前线打仗。 这一切都离不开青州政务司以及坐镇后方的荀彧等人的运作,也需要一个比较强力的官僚体系在维系,就跟刘邦需要萧何一样,若没有荀彧的话,刘备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陈暮帮刘备打造的底子还算厚,以海盐发展商贸,以泰山学宫发掘人才,打击豪强,整治地主,虽有小患,但总体上还是能够保持政权的健康运转。 不过现在青州集团已经开始在暴露一些问题,那就是泰山学宫吸纳天下人才,而随着毕业生越来越多,官僚集团已经开始向着臃肿的方向发展。 整个青州六郡六十五邑,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常情况下能填一千多名官员已经是极限,现在却有接近三千官员,官民比例为1比2000。 虽然跟宋朝冗官没得比,但汉朝的官民比例一般在1比8000左右,这个数字还是大大超过了汉朝平均水平,因此可以预见,现在的官僚集团其实是希望刘备势力往外延伸,以此来做大他们的蛋糕。 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跟历史上刘备在川蜀时会有荆州利益集团与益州利益集团闹矛盾是一个道理。所以这段时间,希望刘备尽快解决袁绍的公文如雪片一样往冀州送。 等到刘备处理了一天的事物,将今日后方运来的粮草和辎重全部分发给各营寨之后,回到帐篷内,看到堆积如山的公文,苦笑着说道:“又是来催我进攻的吧。” 陈暮基本上都是把这些公文当柴火烧,见到刘备进来,秋风打着璇儿吹得帐篷内蜡烛晃动,便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笑着说道:“事关自己利益嘛。” “这些人,一个个的,除了事关自己的利益外,就不能想想国家大事吗?” 刘备气呼呼的坐回自己位置上,忽然瞥见一旁的沮授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便好奇问道:“公与,怎么了这是?” 陈暮打趣道:“公与家族不少人从学宫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现在只能担任地方小吏或者无事可做,在家耕种生产,沮氏族长便一边催促着公与在大哥面前说说话,一边联合不其令向这边发劝说公文呢。” 不其令就是沮授的弟弟沮宗,利益集团是这样的,正如曹操来袭,无数人劝说孙权投降一样,他们害怕的是一旦开战自己的利益不能得到保障,投降之后反正是孙权失了权势,他们本地的世家大族依旧保留着田地和官职,孙吴死不死关他们屁事。 现在也是如此,青州已经出现冗官的一个情况,青州官僚集团就迫切希望刘备能够“开疆拓土”,好将他们的势力往外延伸出去,让自己家族的子弟能够担任官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排队,因此上书以规劝的形势希望刘备能够尽快剿灭袁绍,将冀州夺取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如今刘备已经知道袁绍如果很快就会被消灭的话,他的价值就会被缩小很多,朝廷也有可能会开始对他动手,因此当然也不希望尽快进攻袁绍,即便是劝说的公文一封一封过来,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就是置之不理,继续拖着再说。 刘备摇摇头,对沮授说道:“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公与倒是不必挂怀。” “多谢明公。” 沮授松了一口气,这事他也挺尴尬。 其实不止是他,青州很多中高级官员都有这样的牵扯,人情事故难免逃脱不掉嘛。 刘备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伸了个懒腰,长吐了一口气:“这天气也是怪,时冷时热的,有时候白天热死个人,到了晚上就冻死人,前些日子有几名在外值守的岗哨冻出了伤寒,还得吩咐军医,要多熬煮汤药,小心疫病才行。” “嗯,我知道了,这事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仓库的存储不多,要想大规模熬煮预防疫病的汤药,还得等新一批药材送来才行。” 陈暮说道:“现在这世道,药材也不好买,船队废了不少功夫才从岭南进了一批新药,文若上次还跟我说已经送达青州,不日就会送到前线,应该也快到了。” “那样就最好。” 刘备点点头,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军中公务,军队驻扎在一个地方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是问题,每天花费数以万计,也亏是青州底蕴深厚才能耗得起,不然的话早就坚持不住了。 三人正聊着,外面忽然有人喊道:“急报!” “进来。” 刘备连忙让人进来。 进来一名士兵单膝跪下道:“明公,邯郸城头竖起白布,城内哭声一片,张将军怀疑是袁绍死了,令我来报明公,现在该当如何?” 现在邯郸城外除了刘备部和陈暮部以外,还有牵招部、张飞部、张辽部、高顺部以及鲜于辅部等总共七部人马,这些人马多的一两万,少则四五千,分散包围驻扎在邯郸城周边。 陈暮的防区是在邯郸城西北面,刘备的防区则是在邯郸城南面,他俩今天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新的物资到了以后,刘备让陈暮过来一趟进行物资分配的处理工作。 而他们几部人马,有些人离得比较远,比如刘备部是在外围离邯郸大概十多里,有些离得近,最近的便是张辽部,离邯郸城大概有那么四五里的距离。 除此之外,邯郸城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岗哨、探马、斥候,张辽还在城外起了一些土山,搭建了高橹,以此观察城内的动向。 袁绍虽然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但邯郸城和邺城毕竟是两座大城,城高墙厚,还有护城河,想攻破没那么容易,最重要的是并州还在袁绍的外甥高干手里。 雁门太守郭缊前年就卒于任上,太原郭氏举家南下逃入了洛阳,高干联合匈奴鲜卑等霸占并州。 历史上他就拥兵五万,为袁绍提供粮草和士兵补给,现在也是如此,麾下数万大军,再加上休屠各部可谓兵强马壮,不时联合匈奴鲜卑出兵河东,威胁洛阳。 好在洛阳八关名不虚传,箕关作为太行八陉之一轵关陉的一处重要关隘,刚好将河东与洛阳隔开,因此高干虽屡次想要通过河东威胁洛阳,都在箕关被拦下,难以威胁到洛阳腹地。 不过即便如此,由上党郡的滏口陉抵达涉县,东进武安,依旧能够到达邯郸,现在高干就屯兵三万在涉县,对邯郸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兵营救舅舅袁绍。 因此青州军和洛阳幽州三地联军里三层外三层把邯郸邺城包围起来,就是防止袁绍死灰复燃,联合高干搞出一些事情。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袁绍忽然病逝,这对于联军来说,至少表面上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袁绍死了?” 陈暮在这个时候一时竟然恍惚,他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因为他记得历史上袁绍是在两年之后才死的,现在提前死亡,不确定真伪。 但本身历史这个东西早就已经随着他的参与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物不管是提前死亡还是延后死亡都无法预料。 比如刘虞早应该被公孙瓒杀掉,但现在还没死,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谁又说得准,本应该在两年之后才病死的袁绍会因为界桥之战后就染上了恶疾而提前败亡呢? 只是让陈暮哭笑不得的是,现在袁绍死了,袁氏基本就彻底没了翻盘希望,那收拾袁谭和高干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费不了多大功夫。 那样的话按照朝廷的利益角度来考量,很快就会派新的冀州牧过来,然后整理了河间那些章帝子嗣的户籍族谱资料,选出一个新的幼帝出来,那刘备正常上位的可能就很小了。 到时候恐怕就得走曹操的路子,做个几十年丞相,将来等到刘封刘侯那一代再考虑篡位的事情? 说实话,这让陈暮有些难以接受。 刘备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询问道:“消息确真否?” “千真万确。” 斥候答道。 沮授连忙道:“明公,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嗯,备马,去邯郸看看虚实。” 刘备也顾不得其它,这个时候袁绍死了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三人急急忙忙出了帐篷,在玄甲重骑的簇拥下往前线而去。 张辽驻守的位置是在城东,三人抵达城东外,就看到城东离着城门约二里的地方竖起大大小小二三十余座土山。 土山上建造了大量的高橹,似乎高橹上早有人拿望远镜在看,张辽提前得知刘备来的消息,还没等他们靠近过来就已经迎接。 “明公,少府,军师!” 张辽匆忙奔马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行礼。 刘备骑在的卢上双手虚抬道:“文远起来吧,邯郸怎么样了?” “明公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辽起身,上了马后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道:“今日我巡视营地,用望远镜观望城内,忽然见城头挂起素縞,一时起疑,便派人靠近过去,只听到城头哭嚎一片,有人喊邺侯薨了,我便立即派人告知明公了。” “嗯。” 刘备点点头。 唯有陈暮和沮授对视一眼,疑点颇多呀。 袁绍死了,如果城内的人想继续反抗的话,为了防止军心不稳,肯定会选择秘不发丧,不对外宣布他死的消息。 因为作为冀州主心骨,一旦他倒下,那么整个军心就会溃散,袁氏就彻底只有败亡一条途径。 但现在城内却大张旗鼓,挂着素縞,还在城头哭嚎,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袁绍死了,除非城里的守将蠢得没边,不然的话,只有两个情况。 一是城里已经打算投降,破罐子破摔,没打算继续负隅顽抗。 二嘛,那就是有诈。 陈暮和沮授都是聪明人,他们更相信是后者。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先观望一下再说。 一行人来到土山前,张辽带着刘备陈暮沮授上了土山,爬到高橹上,用望远镜观望。 就看到城头果然如张辽所说一片素縞,原本应该守卫森严的军队竟然没有几个,还有人在拍打城头,不断哭嚎。 过了片刻,东城城门忽然打开,十余人穿着白色衣服,缓缓从城内走出来,他们手上有的托着宝剑,有的拿着印章,最前面的人则双手举着一封公文,向着营寨的方向走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投降 邯郸城外,一片萧瑟。 作为赵国治所,城池内外,都曾留下锦绣繁华。 无数村庄与农田环绕着城市,出了东城官道不到半里,就是一座乡亭。 周围房屋林立,小桥流水,原本在城外居住着大量的耕作农户。 虽然像这种大城市周边的田地基本都归属于大世家豪族,但这些百姓本就依附于他们。 可战争到来之后,世家豪族搬迁的搬迁,百姓逃走的逃走,已经满目萧条。 从邯郸城内出来的那些人缓缓走到了亭中,刘备看了看身边的人,对张辽道:“派人过去看看。” 张辽扭过头对塔下的士兵喊道:“过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唯。” 士兵匆忙跑下土山,招呼了十多名探马,翻身上马,向着那边乡亭狂奔过去。 刘备等人在土山上观望着,就看到士兵过去之后,与那边的人交涉了一会儿,留下十多人看着,一人快速奔了回来。 “报。” 那过去查看情况的斥候队长来到土山下回禀道:“将军,城里的人出来,说是袁绍病死,他们愿意投降。” “哦?” 刘备诧异道:“把人带过来。” “唯。” 队长再次回去。 过了片刻,士兵们就把人带到了土山下。 刘备等人也已经下了土山在等,就看到来人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儒生,穿着白色素縞,面容清瘦,下颌长了山羊须,目光颇为有神。 那人到了近前之后,也在打量刘备一行人,刘备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丝绸长袍,腰间配双股剑。 陈暮和沮授则是普通的儒士打扮,但沮授毕竟四十多岁,不如陈暮长得好看,麦相不太好,陈暮今年也已经三十二岁了,看起来却像是二十三岁,皮肤白洁光泽,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在下颍川人荀谌,字友若,目前是袁公帐下长史,二位莫非是齐王与少府当面?” 荀谌打量了一番,略微有些惊讶地发问。 陈暮倒没有惊讶荀谌能够猜出自己和刘备的身份,张辽作为一军之主,那身将领铠甲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从四月到如今七月入秋,张辽驻扎在邯郸城外已经三个月,城内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城东的这支部队将领是谁,既然看到他的将领着装,自己也就能猜出刘备和陈暮的身份。 这世上除了刘备关羽张飞陈暮这寥寥几个人以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能让青州军麾下万胜军的主将张辽张文远可以老老实实地站在身后面。 刘备点点头道:“正是孤,你是荀谌?文若之兄?” “谌见过齐王。” 荀谌连忙再次认真地行礼,他跟荀彧是亲兄弟,年长荀彧几岁,荀彧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他刚好满四十,两兄弟虽然各为其主,但有这份情谊在,因此刘惠就让他来做使者代表城中投降。 刘备双手虚抬道:“免礼,长史是来代表袁绍投降于孤的吗?” 荀谌唉叹道:“袁公自界桥之后就呕血不止,这数月来一直卧病在床,难以行动。入秋以后天气转凉,许是着了风寒再加上旧病复发,昨夜忽然呕血二斗,不治身亡了,我与城中诸将商议,觉得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城内的粮草不多了,不若投降于齐王。” 呕血二斗? 好家伙,袁术也才吐了一斗多的血,袁绍就连吐血都比他弟弟多,袁家怕是有什么遗传疾病吧。 陈暮在心里忍不住想。 汉朝十斗等于一斛等于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汉斤,吐血二斗就是二十四汉斤,大概四到五公斤,四千多毫升的血,一个正常成年人身体当中也就这点血量。 如果《后汉书》和《三国志》记载的没错,如果荀谌说的话是真的,那袁术和袁绍这两兄弟气得把全身的血都吐出来了。 这不符合常理的情况让陈暮在这一瞬间不由得怀疑袁家兄弟是不是有什么祖传消化道疾病。 事实上他早前也研究过袁氏,记得袁家除了袁隗以外,很多人都是早夭,包括袁绍袁术的父亲袁逢也死得很早,如果袁绍真的吐血二斗死了的话,没准这里面还真有遗传病的说法。 “袁绍真的死了?” 刘备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跟袁绍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当年讨董总归是朝夕相处了近一年,虽然现在立场不同,好歹也算是一个故人。 荀谌叹息道:“是啊,袁公家小都在邺城,现在袁氏败亡,我等也无从归附,因而我想祈求齐王,能够让我等扶着棺木,送袁公回邺城下葬,待葬礼之后,我等愿意献出城池,将冀州牧大印交出,归降齐王,绝不食言。” 一旁的陈暮生起疑虑,问道:“我们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又如何证明袁绍真的已经死了?” “少府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城中验证真假。” 荀谌答道。 陈暮想了想,转头对刘备说道:“大哥,此事事关重大,应该立即派人通知鲜于将军,让他向天子禀报,看朝廷那边如何决断。” 荀谌不满道:“人死为大,袁公虽与朝廷有隙,但终究是四世三公袁氏,向朝廷禀报一来一回最少数日,难道就让袁公的尸身就这样摆在城中吗?现在城中物资紧缺,大丧筑鬻,若不能立即秬身,恐坏也。” 后世挖掘出的汉朝古墓最出名的就是马王堆辛追夫人的墓,而根据考古可以得知,她的尸身之所以千年不腐,就是因为汉代已经有出色的防腐技术,能少则百年,多则千年让尸体不腐坏。 然而必须要知道的是,为什么普通百姓就没有千年不腐的,自然是因为百姓没钱,达官贵人们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权,比如酒精擦洗,各类杀菌的香料铺满,再有用水银浸泡。 只是现在邯郸城被包围了数月,城内粮草还是靠着司马懿偷偷放开防区,让城内的人联系到了涉县的高干,由高干派人送进去的,其它物资非常紧缺。 因此如果袁绍真的死了的话,以现在邯郸城内的情况,确实没办法做防腐处理。袁家四世三公,名望满天下,哪怕袁绍被朝廷认定为奸逆,但该有的一点体面还是要给他留下,所以如果真的任由他尸体腐坏不管,确实不太好。 刘备一时犹豫。 陈暮便笑着说道:“鲜于将军是天子亲信,即便袁氏要投降,也该由鲜于将军代表天子接受投降,如果是投降我们的话,那就是越俎代庖,恐为世人指责对朝廷不敬。大哥,既然派人去给天子传信太久了,不若还是听听鲜于将军的意见吧。” “嗯。” 刘备点点头:“四弟老成之见,天子高坐明堂,孤虽奉诏讨贼,但袁氏即便是投降也该是向天子投降,而不是向孤。鲜于将军乃是陛下亲信,此事确实应该由鲜于将军来处置,文远,你亲自去请鲜于将军过来一叙吧。” “唯。” 张辽奉命而去。 刘备就请荀谌先到营中就坐。 大概过了三刻钟的样子,鲜于辅带着阎柔过来。 众人分列而坐,刘备自然是在主位,陈暮坐在他右手下方,其次是鲜于辅、阎柔、张辽。 荀谌坐在他们对面。 等上了酒宴之后,刘备便对鲜于辅道:“鲜于将军,这是袁绍使者,长史荀谌,因与孤有旧,便来言称说要率军投降我们,将军乃是天子亲信,此事将军以为如何?” 鲜于辅大喜道:“此事当真否?” 荀谌连忙道:“自然千真万确,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城中查看,袁公的尸身现在就在城中。” 刘备说道:“按理来说,袁军愿意投降是一件好事,不过孤为臣子,没有得天子诏书,恐不好代表陛下接受袁氏投降。本欲上奏陛下,但来回日久,恐耽搁时长,袁绍尸身腐坏,让袁军生出怨气,因而此事便交予将军决断。” 鲜于辅看了眼阎柔,阎柔点点头,他们是附属于刘虞的军队,尽早灭掉袁绍对他们有好处,袁绍一死,他们这些人很快就会飞黄腾达,所以一个个都是巴不得袁绍早点灭亡。 见阎柔觉得可以,鲜于辅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差人去城中看看。只是我们都不认得袁绍,恐怕即便进城,也不知道真假。” 刘备和陈暮对视一眼,这里面认识袁绍的,也就他们两人了。 但问题是他们俩身份尊贵,冒险跑到城里去看袁绍的尸体是真是假,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备想了想道:“当年讨董的时候,公与在后方督运粮草,军中亲眼见过袁绍之人,也就我与几位兄弟,还有元皓也认得,只是我们恐怕不便前往,到时候去者见了袁绍之后,记下样貌,回来描述,应该便可以了。” 鲜于辅便道:“那就依齐王之言,齐王亦是陛下信任之臣,谁决断与否,都无伤大雅,陛下都不会责怪我们。不如齐王也一同派人去城中看看,若是袁军真心投降,则我们便共同商议便是。” 这是高情商的说法,刘备抚须笑道:“甚好,那便都依鲜于将军之言吧,文远,你派人去城中看看。” 鲜于辅就对阎柔道:“安平,你亲自去一趟。” 阎柔素有胆气,哪怕知道城内是龙潭虎穴,但也怡然不惧,领命道:“唯!” 众人酒宴之后,便出发再次来到土山。 之前在亭中等到的队伍过来,荀谌依言向刘备与鲜于辅献出了袁绍的佩剑、冀州牧大印,以及向他们投降的公文信件。 刘备和鲜于辅看了之后大喜,便让阎柔以及张辽派出去的一名副将跟随城中之人进城观看情况。 荀谌自然是被留下来当作人质,只是表面上来说,说是继续磋商投降事宜。 他们这边回了营寨继续商讨不谈,阎柔与张辽的副将王虎二人带了二十几名士兵进城,这点士兵进去肯定是狼入虎口。 但他们是使者,如果斩杀了他们显然是激怒外面的青州军和幽州军,而且还会导致留在外面的荀谌出现危险,所以只要城内守将不蠢,就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这守将与荀谌有仇。 阎柔与王虎进城之后,就看到满城果然挂满素縞,白布是最基础的布料,其它颜色的布需要染色,所以哪怕城内物资紧缺,但只要不缺布就不会缺少白布。 沿途士兵们一个个哭丧哀嚎,毫无斗志,阎柔甚至看到城墙根下不少士兵瘫坐着,随着袁绍的死,他们仿佛失去了一切动力一样。 实际上袁绍在冀州的内政水平也不算太差,治下百姓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有口饭吃。 因此冀州百姓对于袁绍还是有些复杂,有些人对他感恩戴德,也有些人觉得他否定了前任州牧王芬,因而不喜欢他。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对待百姓袁绍也没有过于苛刻,让冀州这十多年下来数百万民众过得还算安稳,麾下的士兵也都爱戴,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能够维持一部分军心。 可随着他死讯传来,信仰崩塌,袁军士兵也都是愁容满面,虽然有军官勉力维持,还没有彻底崩溃,但军心涣散之后,离大军崩塌显然已经不远。 阎柔将城内种种记在心里,跟着之前的袁军使者来到了邯郸太守府邸门口,此时门口已经有人在迎接他们,正是刘惠与蒋义渠。 “我是治中从事刘惠,这是将军蒋义渠,二位进府一叙吧。” 刘惠和蒋义渠都穿着素服,额头绑着白布,作为袁绍的手下,他们也必须穿孝袍以示尊敬。 阎柔便礼貌地道了句:“二位节哀,某是鲜于将军帐下校尉阎柔。” “某是万胜军张将军帐下校尉王虎,节哀。” 王虎也礼貌地应了声。 两人便进了府邸,武器和士兵都留在门外,穿过前庭,到了前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料传出来。 阎柔和王虎看过去,就看到前厅很多士兵把守着,有不少将领在里间哭嚎。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厅内正中央摆放着席子,席子上躺着一名穿着华丽服装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面无人色,周围铺满了香料,味道就是从席上传来。 “可否近观之?”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由于离了个三四丈,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阎柔忍不住对刘惠问了句。 他这话刚出,周围那些将领顿时一个个怒目而视,有人喝道:“岂敢羞辱我主?” 阎柔忙道:“某并不是这个意思,但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刘惠想了想便道:“近观无碍,但不可太久。” “某晓得。” 阎柔便凑了过去,离了大概一丈距离,伸长了脖子观察。 就看到这中年男子胸膛没有起伏,喉咙也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只是这样也不能完全确定。 王虎和阎柔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互相对视,阎柔小声问道:“你瞧是真死了吗?” “瞧不出来呀。” 王虎挠挠头,这离得那么远,也不能探鼻息,不能摸脉搏,这咋办嘛。 其实他们这样做是很失礼的行为,因为按照古代礼仪,人死了净身沐浴之后,就要放在席子上供人吊唁,但吊唁的过程是不能去触碰的,等到吊唁结束,放入棺材的时候,就会连席子带人一同抬进去。 所以别说袁绍身份高贵,就算是普通人家,如果人死后你还靠近去摸人家的身体,家人估计得跟你拼命。 可他们是来看看袁绍是真死还是假死,不靠近的话,怎么验证? 阎柔还算聪明,急中生智居然想了个办法,对刘惠说道:“从事,我们与袁公虽为敌人,但我们将军素来敬佩袁公,还请让某上前向袁公磕个头,上炷香,以示敬意。” 刘惠点点头道:“可!” 阎柔便靠近过去,拿了一炷香,在袁绍灵前跪下磕头,三叩之后,把香放入了香炉,又跑到袁绍尸体身边下跪,装作再磕头的样子。 但在下跪的时候,他故意将身体往前倾一点,更靠近袁绍的手,然后纳头便拜,结果因为身体过于前倾而导致他双手像是不小心碰到了袁绍放在席子上的手臂。 那种尸体般冰冷的触感涌过来,在刘惠的呵斥声中,阎柔心里有了数,连忙跪着后退两步,说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某因过于悲伤,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袁公尸身,还请从事海涵。” “既然都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刘惠冷哼一声。 周围诸多将领一个个面露不善,这种行为非常失礼,换作正常情况下,早就该把他们抓起来砍杀了,不过阎柔一是使者,二是人家也拿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以也就没有行动。 阎柔已经确定躺在那里的人确实已死,便对王虎使了个眼色,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去。 二人出了府邸,刘惠说道:“不便多送。” 说罢与蒋义渠回去。 进去是那些人,出来的还是那些人。 阎柔和王虎都松了一口气,互相交流了几句,便出了邯郸城,各自向自己的主将汇报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诈降 这是一间卧房,珠帘门后就是木塌,旁边的桌案上还摆着一炉香。 香料燃烧之后产生的味道将整个房间熏得异常芬芳。 房子里整洁而又明亮,唯独在木塌下方的地板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迹。 袁绍脸色惨白地躺在木塌上休息,他昨天确实吐血了,但没有夸张到吐血两斗,只是吐了一滩而已,可能有几百毫升。 但这个情况对于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当年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突发恶疾呕血而死,这让他感觉到时日无多。 事实上界桥之战后,袁绍就郁积于胸,随着他的军队节节败退,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也在不断恶化。 虽然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但即便一直寻汤问药也不见好,原本健硕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甚至已经开始凹陷。 自知可能命不久矣,袁绍必须强撑着身体解决眼前的困局,如果不能够击退敌人的话,那么袁氏恐怕就要毁在他的手里。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持续了好一会儿,刘惠推开门进来,向他低声道:“明公,来看的刘军将领已经走了。” 袁绍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因咳嗽而变化的心情,问道:“是何人?” “乃是鲜于辅帐下阎柔,张辽副将王虎。” 刘惠答道。 袁绍点点头:“刘备军中认识我的人不多,只有刘备关羽张飞陈暮等寥寥数人而已,他们不敢进城,这个法子应该是能蒙蔽过他们。” 刘惠担忧道:“只是很多不知真相的将士们闻听明公病危,一时军心涣散,士气跌落到了谷底,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 袁绍说道:“城内的兵马多为临时征召的新卒,本就战力不高,我也没指望能靠他们战胜敌人。只要元才那边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城里的兵马不能打胜仗,顺风仗总该会打吧。” 刘惠道:“明公,我还是有些担心。此次诈降最关键的还是明公的外甥高干,按照计划,届时由蒋义渠率领大戟士前去投降于城外敌人,高干侧面偷袭,蒋义渠临阵反戈,扰乱敌人后阵,到时候就能获得胜利,就怕高干那边无法突破青州军的拦截网啊。” 袁绍皱眉道:“之前他送了四次粮草都成功送进来了,这次应该也不会出意外吧。” 刘惠摇摇头道:“不好说,我一直很奇怪,陈子归防守西面,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让涉县方向的道路毫无防守,高干可以轻松联系到城内,以陈子归之才,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我担心这是个陷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陈子归,也不是神仙,又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能面面俱到呢,咳咳。” 袁绍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突围出去,或者击败刘备的话,恐怕已经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但至少这次我们也只能赌一赌了。” “我知道了。” 刘惠沉着脸色,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此时邯郸已经是内忧外患。 城内的士兵本就是临时招募的新兵,战斗力很差,作战意志也很差。 此时城内都在宣传袁绍死讯,如果不是将领们在安抚士兵,说他们已经打算投降,恐怕早就已经造反。 城外的青州军虎视眈眈,十万多人将邯郸围得水泄不通,虽然还有高干在城外为援军,可谁都知道青州军不是傻子,不可能不对高干没有防备。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通,之前高干第一次派斥候尝试联络城内,一路过来,驻扎在西面的陈暮部、张飞部、高顺部居然没有反应,除了大路上布置了一些岗哨外,小道毫无设防。 高干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通过斥候联系到了城中,得知城内粮草已经不多之后,他就立即派人连夜自小路运送了不少粮草进城,第一次数量不多,因为只是试探性的送粮,所以大概只有一千多车,顶多解决燃眉之急。 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和第四次,高干的胆子越来越大,帮助袁绍解决了这几个月来的粮草问题。现在并州人口虽然不多,但河东自古以来就颇为富裕,高干占领了河东,加上雁门上党二郡,实力还是颇为强大。 这边袁绍准备诈降之计,打算让蒋义渠率领仅存的一些精锐向刘备投降的同时,再让高干发动袭击,那边刘备鲜于辅等人,则是在主将帐篷内商议是否接纳袁军投降,如何接纳袁军投降的问题。 刘备依旧高坐主位,陈暮、鲜于辅、张辽依次而坐,荀谌还是坐在对面,帐篷内大小将领站着,下方阎柔和王虎正单膝跪着正向刘备禀报他们在城中看到的所见所闻。 “明公,我们进城的时候仔细观察过,看到城中士兵皆无斗志,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巡逻,城头防守的士兵很少,很多人都坐在城墙根下晒太阳。” 王虎说道:“我看那些冀州士兵应该是已经处于军心涣散的边缘,如果是我们的士兵这样的话,我难以想象。” “不错,城中确实是这般情景。等我们进入府邸之后,看到袁绍的将士们正在哭灵,一个人脸色苍白,躺在厅内地上, 阎柔说道:“单靠外表,却是看不出那人是真死还是假死。后来我想出一个办法,佯装为袁绍上香磕头,故意触碰到了袁绍的手臂,那触感冰凉,毫无热感,与死人无异,而且我触碰到的是手腕,亦无脉搏,应该是死了,只是不知道此人是不是袁绍。” “此人面相如何?” 刘备询问。 青州军中见过袁绍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乃至于赵云黄忠武安国管亥田丰等人当年在讨董的时候都见过他。 但这些人都是青州高级将领或者高级谋士,派他们进城去看风险太大,所以只能让阎柔和王虎去。 二人去了之后记下袁绍的样貌,然后再回来禀报就是。其实刘备自己也已经七八年没见过袁绍了,人的样子会根据胖瘦不断变化,所以这种方式也很难进行判别。 不过当阎柔和王虎描述完之后,刘备和陈暮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确实描述得跟袁绍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袁绍额头有一颗痣,这点做不得假。 古时候没有照相机,想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很难,所以往往会通过人的外貌特征来分辨。 这些特征甚至会写入户籍当中,最好的分辨方式就是脸部、痣、胎记、以及胡须之类的特征,比如关羽面如重枣、二尺长须,张飞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等。 在具体特征上,阎柔和王虎描述的袁绍,跟刘备陈暮记忆里的袁绍是很相似的,因此众人也是信了八分,认为或许袁绍真的死了。 几个人都没有怀疑袁绍会不会诈死,古人玩诈死倒是不在少数,但几乎很少会发生在袁绍这种级别身上。 原因很简单,袁绍是冀州主心骨,他一死,城内的士兵立即就会崩溃,从而兵败如山倒。 所以用脚指头想都应该明白,袁绍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接受投降这件事了。 历史上赤壁之战的时候,黄盖说要投降,是带着自己的人马往曹军跑,结果船上全都是引火用的鱼膏油脂。 荀谌对众人说道:“我们是愿意打开城门,献出城池,放下武器出来投降的。不过袁氏待我等不薄,因而军中将领们商议,希望能够将袁公发丧之后,由城中将领率众来降。” 刘备对鲜于辅道:“为旧主发丧乃是人之常情,鲜于将军以为如何?” “善。” 鲜于辅点点头:“只是你们打算如何发丧?” 荀谌就说道:“城中如今最高将领为蒋义渠将军,他说愿意率众先向将军投降,投降之后,他乃抬棺送袁公回邺城,交予公子谭之后,再回邯郸,回城中让士兵们把武器交出,齐王与将军觉得是否可行?” “他不带士兵走吗?” 鲜于辅问。 “不带,士兵亦恐惧杀戮,惧怕齐王与将军之威,不敢出城。” 荀谌解释道:“所以蒋将军只带少数人出来,送袁公棺木回邯郸之后,就立即回来,绝不食言。” 鲜于辅想了想,点点头道:“若是不带士兵走,那便无碍,齐王觉得此策可行否。” 刘备说道:“将军代表陛下,此次受降,全由将军代劳即可。” “那便如此吧。” 鲜于辅最后定了个基调。 荀谌拱手道:“多谢齐王,多谢将军,那我便回城通禀。” 这次受降的基调就这样定下,由鲜于辅代表天子接受冀州军的投降,刘备等人则观礼。 各自散去后,刘备陈暮回到自己城池南面的营寨,到了第二天,陈暮就回自己的营区,因为城中还在准备发丧,他们约定受降日子是三日之后。 到时候包围邯郸各部的将领们都不能过去,防区也不会重新变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陈暮得提前做好防区布置。 夜幕降临,陈暮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透露着一股诡异,虽然觉得袁绍不太可能会诈死,因为阎柔和王虎已经确定,城内笼罩着一股悲伤气氛,一个人有演技,不可能全军有演技。 袁绍诈死会导致全军士气崩盘,他不会蠢到这个地步。但陈暮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具体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仔细想想,便打算找个人问问意见。 诸葛亮才思敏捷,应该要找他。但之前为了防止诸葛亮妨碍司马懿,就把他调去了怀县做后勤工作,所以整个营寨内,只有司马懿可以充当幕僚。 派人把司马懿叫来,等司马懿拱手行礼过后,陈暮揉搓着太阳穴说道:“仲达,袁绍死了的消息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昨日就已经听说了。” 司马懿答道。 陈暮就说道:“城中有人出来说要向我们投降,你觉得呢?” 司马懿沉思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陈暮沉着脸说:“不过不谈朝堂上的事情,单说城里投降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我把此事让齐王推给了鲜于辅。” 推给鲜于辅是一招妙棋,刘备已经位极人臣,多这一件功劳少一件功劳没什么区别。 而如果把这件事推给鲜于辅,如果搞砸了,锅是他的,如果搞好了,刘备怎么样也有个次功,所以推给鲜于辅绝对不是坏事。 更重要的是鲜于辅是刘虞的亲信,让他代表天子接受冀州军投降,一是谨小慎微,防止在天下人面前有越俎代庖,嚣张跋扈的嫌疑。二是向刘虞示好,让朝廷放松警惕,可谓是一举两得。 所以在这件事上,刘备不能争功。 只不过陈暮总觉得整件事情哪里不对劲,毕竟他知道袁绍本该在两年之后死,因此还是有些怀疑袁绍会不会诈死。 司马懿便说道:“将事情推给鲜于辅是一招妙计,既然事情已经推出去了,少府在担心什么?” 陈暮摇摇头:“我在想,我如果是在袁绍那个位置,会不会选择诈死,让将领诈降,但我又在想,他选择诈死,不会隐瞒将领,但肯定会隐瞒普通士兵,士兵军心大崩之下,他即便是诈降,又拿什么与我们战斗?” 司马懿思索起来,轻声说道:“也许,他还有外援呢?” “外援?” 陈暮脸色微微一变:“高干?” 倒不是忽略了高干,而是高干在涉县的兵马不多,且已经被张飞部和高顺部盯防住,在南面还有牵招部和臧霸部离得不远,随时可以过来支援,所以从一开始,陈暮就没有把高干当作威胁。 但经过司马懿的提醒,陈暮倒是忽然想起来,如果城内的士兵不能用是因为士气问题,一旦诈降的话,军心很难短时间内恢复过来,但高干的军队却可以利用。 诈降过来后,临阵反戈,到时候大军一阵混乱,高干的兵马,甚至还加上一部分休屠各部的骑兵,很有可能利用这个混乱一举将他们击败。 到时候情况可能就变得不同了。 “还好把这事推给了鲜于辅,找了个替死鬼。”想到这里,陈暮顿时笑了起来,转头又看向司马懿,赞许道:“仲达,你很不错。” “多谢少府夸奖。” 司马懿行礼。 陈暮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事应该发了,明日我会上奏齐王,到时候你领十军棍,然后解除官职,回河内去吧。” 司马懿一开始还心中一惊,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陈暮在保护他,因此连忙再次行礼道:“多谢少府。” “回去休息吧。” 陈暮淡淡地道。 “懿告退了。” 司马懿起身离开。 陈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点头。 自己确实在保护司马懿。 现在问罪的话,顶多就是失职之罪。 如果等到高干出兵的时候,那就是大罪,必须要问斩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受降 陈暮军中一名执掌大印的符节令史出了差错,在少府的布防手令上忘记盖章,导致营寨西北面几条通往邯郸的小道没有布置岗哨的事情很快通报到了齐王那边。 原本这样的低级佐吏是不需要齐王亲自处置,毕竟齐王日理万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有闲到连军中一位三百石小吏的事情都要管的地步。 但此次失职的危害很大,让包围圈出现了一个漏洞,很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因此按事情严重性来说,必须由齐王亲自处理。 更重要的是这位令史是河南尹司马防的儿子司马懿,齐王看了之后,觉得既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让此事就这么过去,算是给河南尹做的一份人情。 不过少府却说还是公事公办地比较好,以免将来朝廷追问责任。在少府的坚持下,齐王最终也就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种事情如果长官细究的话,按理来说是要问斩的,只是念在没有造成什么重大后果,按照军令赏了十军棍,革职驱逐,永不录用。 符节令史这个官职是隶属于少府治下,同时司马懿还担任着军中负责整理文书的主簿,官职不大,但如果陈暮不在的话,有他掌印的权力,能做的事情非常多。 所以这个位置一旦出错,造成的后果会很大。因此少府拿他作为典型处置,军中有一些与他交好的将领文书佐吏也不敢求情,便让此事就这么过去。 司马懿连夜收拾了行礼离开,陈暮送他到营门口,临走之前吩咐他安心在河内读书,等到明年就会重新将他召会朝中担任议郎。 在感谢了陈暮的照顾之后,司马懿在几名仆人的护送下,缓缓往河内方向回去。 陈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点头。 这事已经定了性,古语有云,盖棺定论,某件事情彻底处理结束之后,事后一般也不会再继续追究责任。 这意味着如果将来再出现错误,比如涉县的高干利用目前依旧存在的这个漏洞,出兵袭击了鲜于辅,那也不关司马懿的事。 不然的话,如果他继续在职,事后寻找问题的原因时,那就不是革除职务逐出军营了,而是该开刀问斩了。 其实陈暮如果坏一点,干脆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司马懿处理掉。 但一来他还没那么下作,二来实际上司马防目前是他朝中的政治盟友,因此为了得到司马家的支持,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反正对于他来说,未来的接班人与否,早就已经定下,只要自己不改主意,司马懿想上到很高的位置也难。 将司马懿送走后,陈暮便开始做暗中布置。 两日之后,在邯郸北城门外,一队队士兵凌然而立,排列出数个方阵。 在方阵最前面是一个高台,刘备鲜于辅等人都站在台上。 古代受降是有一定礼节的,除了城内最高长官出来以外,还要献上代表官职的官印、武器以及一些象征性物品。 比如荆轲刺秦的时候就献上了燕国的地图,城中冀州军按照约定,是打算献上袁绍的冀州牧大印,还有袁绍的佩剑以及军队的名录等等。 除了刘备鲜于辅以外,张飞也在。 算起来,刘备现在部署在邯郸城外的大概有一个集团军的兵力,除了他本部人马以外,还有牵招部、张辽部、高顺部以及张飞部,陈暮的兵马则是从刘备本部分下去的,总共有大概六万多人。 虽然城中投降,但在彻底占领邯郸之前,各部人马自然不可能全部集中到这边来。所以这六万多人还得继续保持着围困姿态,各部将领也必须继续待在自己的防区营地。 不过张飞营中尚有田丰主持军务,而且这次受降观礼,他怀疑可能会有酒宴,因此懒得在营中继续被田丰折磨,非要闹腾着过来看看,没办法只能让他来。 高台是这两天临时搭建的,一大早,鲜于辅就按照约定时间出兵列阵,他的麾下有三万多人,步兵两万,骑兵一万,有阎柔、柯比能等将领。 那边刘备和张飞陈暮等人也骑着马匹赶到,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有两千玄甲重骑,双方见礼之后,就上了高台一起等待。 很快到了双方约定的时间,邯郸城北城门打开,一名将领缓缓走出城,他双手托着印章,往这边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士兵,全副武装,人数倒是不多,只有数百人,但气势倒是挺足。 “没想到袁绍虽死,然则倒是还有一支精锐之师呀。” 刘备征战多年,光靠看这数百人的气势,就觉得不同凡响,因为队列他太整齐了,没有多年操练达不到这个效果。 陈暮摸了摸很长时间没有刮而留出来的山羊须,笑着道:“我听闻袁绍麾下除了当年鞠义的先登死士以外,还尚有一支名叫大戟士的亲卫队,俱是百战精兵挑选,恐怕这支队伍,便是大戟士吧。” “倒是没看到戟。” 刘备抬起头看了看,那支队伍并没有带戟,仅仅只是腰间配刀而已。 鲜于辅皱眉道:“不是说受降吗?为何他们还带着武器?安平,去,差人过去问问。” “唯!” 阎柔便派了一名士兵过去。 过了一会儿,士兵回来禀报道:“禀将军,对方将领说是要当面献刀,以示诚意。” 阎柔想了想道:“他们只有几百人而已,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嗯。” 阎柔点点头:“让他们过来。” 蒋义渠便带着大戟士缓缓向前,他们的步子很慢,脸色颇有些紧张。 大戟士确实是一支运用长戟做武器的队伍,人数不多,根据《后汉书》记载,只有几百人而已,但他们是重装步兵,跟高顺的陷阵营有得一比。 但因为此战他们作为突袭敌人首脑的队伍,带着长戟穿着重甲跑不快,很难发挥突袭效果,所以全部改成环首刀以及轻甲过来。 如果是穿戴重甲,他们倒是有信心杀出重围。但一身轻甲,面对敌人上万人的庞大队伍,还是让他们压力非常大。 不过好歹是百战精锐的老兵,大戟士们虽然不少人汗流浃背,神情紧张,但依旧保持着战斗意志。 他们的步伐不快不慢,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高台之上,已经离高台不足三十丈远。 “停!” 还没靠近过去,青州军就有人骑马出来命令他们停下。 蒋义渠心中一惊。 他们的背后都藏有短戟,是打算靠近高台之后同时往台上扔来刺杀敌方将领。 原本计划是在十丈以内,结果现在离得三十丈的距离,也就是七十多米,臂力恐怕不够将短戟甩那么远。 “怎么了。” 蒋义渠忍不住问。 来人喝道:“懂不懂投降的规矩,缚身、衔壁,你一个人过来向我们献上印章,不知道吗?” 蒋义渠当时候就懵了,受降仪式还有这么多规矩? 不是说出来献出印章之类的就行了吗? 现在已经靠近高台,却不让他们过去,自己一个人去的话,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蒋义渠有些骑虎难下。 而就在他懵的时候,那边陈暮正对众人说道:“春秋时许国灭亡时,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絰,士舆榇。秦王子婴投降高祖时,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这些都是投降规矩,这冀州军居然就这么走过来,颇为无礼了些。” “少府说得没错,都投降了,还敢这么招摇地走过来,不知道地还以为他们是获胜的那一方呢。” “我们跟袁绍打了那么久,死伤了多少弟兄,没有杀他们就不错了,他们却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齐王,将军,是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还是少府博学多识,我们完全不知道,原来投降还有这么多规矩。” 周围的将领们议论纷纷。 面对夸奖,陈暮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其实在宋朝以前,投降确实是有很对规矩的,比较出名的如五代十国时期后蜀末代皇帝孟昶降宋,缚身,衔玉壁,引白羊犒师,奉降表,惹得花蕊夫人大叹“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还有三国到西晋时期,季汉后主刘禅,“艾至城北,后主兴榇自缚,诣军垒门。艾解缚焚榇,延请相见。” 东吴末代皇帝孙皓,“壬寅,浚入于石头。皓乃备亡国之礼,素车白马,肉袒面缚,衔璧牵羊,大夫衰服,士舆榇,率其伪太子瑾、瑾弟鲁王虔等二十一人,造于垒门。浚躬解其缚,受璧焚榇,送于京师。收其图籍,封其府库,军无私焉。帝遣使者犒浚军。” 同理西晋末代皇帝司马邺也是如此,大概分为自己捆着自己,然后口里叼着代表身份象征的玉玺印章,奉上降表等几个步骤。有些还得脱掉衣服,或者抬着棺材。像这样捧着印章,随身带着武器大摇大摆过来投降,确实很无礼,没有诚意。 那边来人喝令蒋义渠自己捆着自己,然后一个人过去献上袁绍印章玉玺,让他方寸大乱。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到了约定的时候,再看了眼西方,不知道何时,刚好已经是到了日中三刻,西方的上空,卷动起了滚滚浓烟。 “咚咚咚咚!” 滚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到了众人耳朵里,顿时让包括高台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骤变。 “动手!” 蒋义渠知道因为在这里耽搁了时间导致高干那边动手的同时,自己这边慢了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被迫下令。虽然离得三十丈远,短戟的威力会削弱很多,但顾不得其它,只能先动手制造混乱再说。 几乎同时数百号大戟士从身后腰间别着的短戟取出,然后奋力向着高台方向投掷了过来。在投掷过后,他们马上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开始跟随蒋义渠发起了冲锋。 高台上众将士刚才还在说着要给冀州军一个下马威,还没聊两句,也没等到那边的将领自己捆着自己过来献上玉玺,忽然就听到马蹄声响。 再往西方一看,那铺天盖地飞扬的尘土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此时此刻,正有大队骑兵在向着这边迅速靠拢。 刘备张飞鲜于辅阎柔柯比能都是幽州人,甚至刘备曾经还与苏双张世平一起做过马贩子,一耳朵就听出这是大队骑兵,因此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互相对视一眼,还没搞清楚情况,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短戟飞来。 “不好,有诈!” 陈暮反应最快,喝道:“保护齐王!” 张飞手中丈八长矛打了个旋儿护在了刘备身边,刘备侍卫许褚也是马上站了出来。 但让他们俩尴尬的是,由于大戟士离得太远了,这些短戟看着铺天盖地让人害怕,但真落下的时候,大部分都落在了高台 恰好鲜于辅今天是代表天子刘虞受降的主角,所以他站在前面,而刘备是站在他的侧后方,结果就是根本没有短戟飞到刘备头上。 二人保护了个寂寞,不过还是有一些短戟向着鲜于辅等人射去,鲜于辅阎柔柯比能都颇有武力,少数短戟飞来,大戟士的力道已尽,只有一些惯性,被他们轻松拔出腰间的武器打偏或者打落。 除了柯比能部下有一名倒霉的小部落酋长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而被短戟刺中了胸膛以外,这波短戟攻势,基本就只能伤到高台下方的护卫士兵身上,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危险。 不过高台下方的士兵被短戟射中之后,导致正前方没有士兵保护,大戟士们抽刀向着他们杀来,两侧的士兵来不及支援。 情急之下,陈暮立即对张飞许褚道:“走,保护大哥离开。” 张飞本来热血沸腾想上去步战,但玄甲重骑的位置是在高台东面,离他们一段距离。且高台周围都是幽州兵,恐玄甲重骑不好策马过来,大哥和四弟确实需要保护,因此一时犹豫,便对许褚道:“仲康,保护大哥和四弟先撤,我断后。” 刘备这个时候也抽出了双股剑,他倒是不惧一战,还嚷嚷着说“无妨,与敌人决一死战。”结果怕死的陈暮当时候就翻起了白眼道:“大哥临危不惧确实勇猛,但小弟我毫无武艺,万一伤到我怎么办?” 拿自己的生命安全来道德绑架刘备那是一绑一个准,刘备马上就犹豫了,左右看看,见敌人已经杀了上来,便只好点头道:“好吧,三弟仲康,我们先往后面撤,上了马再说。” 当下四人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从高台后面下了台子,往东侧的玄甲重骑方向跑去。 而后方鲜于辅等人已经率领士兵与蒋义渠他们杀在了一起。 高台这边一阵混乱,引得整个大军乱作一团。 因为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幽州军立即意识到了敌人正在靠近,而指挥部遭到突袭,鲜于辅阎柔柯比能等人都没有下达命令,导致士兵们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列阵迎敌,还是先过来营救,一时间,战场向着更加混乱的方向发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将计就计 奔腾的马蹄声响彻整个战场。 幽州军已经出现了混乱,步兵方阵纷纷探头向西观望,骑兵方阵马匹嘶鸣,很多骑士正不断地安抚着战马。 偏偏此时指挥系统正被城内出来的敌人牵制住,居然没有任何一名将领发布军事命令。 这就导致大部分幽州士兵都处于不知所措的状况,一时局势极为紧张。 “杀!” 高干军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发现远处的敌人还未反应过来,将领立即发动了攻势。 其实这个时候幽州军的位置非常尴尬,他们的位置是在北面,正对着南面的邯郸城,而高干的并州军是从西面进攻,也就是从他们位置的右手方向。 此次列阵是来受降,因此幽州军的阵型不像在战场上那样列的方形阵,而是比较密集的大军阵,步兵和步兵站列,骑兵和骑兵站列。 由于阵型过于密集的关系,导致他们即便是有将领下达军令,在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完成转向,所以实际上他们的站位就处于战场上最忌讳的一种站位——被敌人从侧翼袭击。 因此从一开始,哪怕幽州军的指挥系统没有出问题,立即下达转向迎敌的命令,也根本来不及。军令下达到全军需要时间,上万人人挤人,再加上马匹转向,大家互相碰撞,都会让整个战阵乱成一锅粥。 此时唯一比较安全的就是青州军,刘备这次过来根本没有带什么兵马,拢共就两千玄甲重骑,站位还是在大队的侧后方,也就是邯郸城东北方向位置,刚好是斜向对着迎面而来的并州军。 这意味如果这个时候刘备回到自己本阵当中,反应迅速立即下令让自己的玄甲重骑冲到并州军侧翼进行保护,迎面向着奔驰而来的并州军发动攻势的话,从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然而被蒋义渠耽搁了一点时间,再加上陈暮根本没有提醒刘备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所以等到刘备回到玄甲重骑的保护下时,士兵们都是簇拥着刘备开始往后退。 不是陈暮想卖队友,而是这个时候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们让玄甲重骑冲过去,在高干数万并州军的冲锋下保护幽州军会怎么样? 答案只有一个,玄甲重骑全军覆没。 且即便是争取一定的时间,以鲜于辅这帮人的水平,不一定尽快将散乱的阵型重新聚拢起来。 玄甲重骑不是无敌的,虽然是重甲骑兵,可也有一个极限。 斩文丑那一次,看上去是一千对一万,然而他们占据了地利,冀州骑兵处于比较狭窄的官道上,根本发挥不了骑兵的优势。 而这次是在邯郸城外的大平原上,高干的并州骑兵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两千玄甲重骑就像是挡在河流面前的一块巨石,虽然不会立即倒下,但在河水的冲刷下,会迅速被消磨一空。 敌我力量的悬殊再加上对于幽州军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的怀疑,让陈暮没办法去做出这个抉择。毕竟这是去拿玄甲重骑的命去赌,不管赌输还是赌赢,他们都必死无疑。 陈暮还没有圣母到拿自己手下士兵的命去救别人的命,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他们回到玄甲重骑的本阵之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州军被咆哮的洪水淹没。 高干这次不仅带了三万步兵以及他仅存的两千并州骑兵,同时还雇用了近两万的休屠各部,也就是中部鲜卑与栖息于并州北部草原的南匈奴人。 从太行山那边运送骑兵到这边来很不容易,好在高干控制了关键的道路滏口陉,青州军围而不攻,亦给了他们很长的准备时间。 铺天盖地的休屠骑兵们如狼一般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仿佛一群群野兽般杀向幽州军,在幽州军已经处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宛如滔天洪水一样将他们吞噬。 刘备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大哥,调兵!” 陈暮立即对刘备说道。 刘备如梦初醒,连忙对许褚道:“仲康,快派人去找张辽来援。” “唯!” 许褚立即命令一名骑兵快马去向张辽报信。 陈暮沉着脸道:“鲜于将军的部队已经一片大乱,没法救了,等张辽来援之后,万不能立即进攻,防止幽州军冲撞我们的队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做点什么吗?”刘备一时焦虑,打了这么多年仗,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但问题是鲜于辅代表了朝廷和天子,他是皇帝的亲信,如果他的部队遭受重创,而自己的部队却毫发无损,甚至就在一旁袖手旁观,天下人和皇帝会怎么看? 借刀杀人? 故意利用袁绍来削弱忠于天子的这点兵马? 虽然政治嗅觉没有陈暮那么敏锐,但上次被陈暮点醒自己被封王之后有可能遭受的中伤之后,刘备就已经明白,人心的联想与成见是一座大山,挡不住的。 所以在已经了解到自己尴尬的处境以及将来很有可能遭受到的流言蜚语之后,刘备就很希望陈暮能够想办法,把幽州军救下来。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陈暮不是神仙,在这种时刻,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这本身就是计。 一个,利用幽州军,将袁绍的希望全部扑灭的计!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大哥,战局在我们相信袁军是真的投降就已经注定。” 陈暮摇摇头:“哪怕我们把玄甲重骑填上去,也不过是再多填一些人命而已,现在,想办法救下鲜于将军他们吧。” “难道,真就没办法了吗?” 刘备失落地低下了头,他对鲜于辅他们没有任何恶意,大家都是幽州人,本该互相关照才对,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张飞在军中多年,自然知道敌人是一个人多且完美阵型进攻一个人少,且散乱阵型,绝不可能救得下来。 所以他也只能安慰刘备道:“大哥,还是先撤往安全的地方,等待袁军的到来吧。” “唉。” 刘备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往后方撤去。 玄甲重骑跟随着众人如潮水般往后涌,因为此时幽州军已经开始溃败,溃散的士兵会开始冲击他们的兵马,再不撤离,他们就只能被淹没在潮水般的乱军之中。 邯郸城头,袁绍双手扶在女墙上,俯瞰着城外的情况,当他看到休屠骑兵们冲入幽州军阵里,溅起无数尘土与血花时,原本惨白的脸总算是有了一丝血色,大笑着道:“天不绝我也,敌人大败了。” 一旁的刘惠以及诸多将领看着他癫狂的大笑,明白自己家明公多日来积攒的阴郁在此时已经被清扫一空,刘惠立即上前说道:“明公,此时应当趁胜追击,切不可等到敌人缓过来。” “对,趁胜追击!” 袁绍对诸将下令道:“传我命令,出城作战。” 刘惠连忙道:“明公,城中士兵尚不知道明公诈死,此时士气低落,恐不能力战。” “那该如何?” 袁绍问。 刘惠献计道:“明公可立于城门上方,将士们领大军出城时,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明公,明公只需要站在这里,便是激励士气的最好办法。” “好!” 袁绍转过身,走向城门的方向,昂然立于了城门上方。 诸将便立即分头去各自营地传达军令。 随着袁绍身死的消息,此时整个邯郸城内的冀州军都已经处于一个摆烂的局面,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但很快诸将就让各级军官把袁绍未死,只是诈死诱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邯郸。 士兵们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本能遵从命令,跟着军官往城门口去。 一列列残存的冀州士兵以缭乱的步子往城门方向挪动,当最前面的士兵走到城门下,将领向他们大喝道:“看到没有,明公就在城头看着你们,我们援军已至,敌人阵型已散,跟着我杀出去!” “那真的是明公,明公没有死。” “听到城外的喊杀声了吗?援军难道真的来了?” “我们要打胜仗了!” “万岁!” 有人高呼,有人惊诧,还有人议论纷纷。 但士气也在慢慢恢复,趁着这个机会,领头的将领立即命令麾下的士兵出城准备作战。 很快第二批,第三批,源源不断的冀州军在见到袁绍未死之后,纷纷高呼雀跃,士气逐渐恢复过来,在将领的指挥下开始有秩序地出城。 袁家在冀州也不是完全没有民心,至少冀州休养生息多年,袁绍也出了不少与民休憩的政策以及善待百姓的措施。 历史上袁绍死的时候,冀州不少百姓都十分悲伤,因此袁绍本人的支持者还是有不少。 此时袁绍死而复生,激励了全军士气,袁军开始大规模地往外冲。 在城内士兵以及高干兵马的冲击下,幽州军更加溃败。 整个平原旷野上,无数黑点四处散乱,漫山遍野全是溃败的幽州军以及追杀的冀州军,双方攻守异位,袁军大获全胜,开始趁胜追击。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张辽部离得其实并不远,他在东城五里外,接到刘备命令的时候,邯郸城内士兵还没出城。 但他整顿兵马,出征迎敌需要一定时间,因此等到他出营的时候,幽州军已经是一片残兵败将。 一列列万胜军在军官们的催促下紧急出了营寨向着北面跑,几乎是在张辽率领万胜军才刚刚走出营寨没多久,就遇到了从前线撤退下来的刘备。 张辽连忙骑马飞奔过去,来到刘备身前下马单膝下跪道:“明公,末将来迟了。” “无妨,文远快起,去救鲜于将军。” 刘备连忙让他起来。 陈暮沉吟道:“大哥不可,文远不能立即进攻。” “为何?” 刘备诧异道:“鲜于将军那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陈暮苦笑道:“不是我不想救他们,而是文远为孤军,敌人士气正旺,现在撞上去,胜算不多,所以我们只能以逸待劳,列阵缓步向前。” “列阵缓步向前?” 刘备纳闷道:“为何要缓步前进?” “这是因为敌急,若我们也急,则两相对撞,最终看双方谁人多谁就能取胜。” 陈暮解释道:“但如果敌急,我缓,他们的阵型是散的,我们的阵型是完整的,散乱的阵型攻不破完整的阵型,则取胜的是我们。” “原来如此。” 刘备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这点事情还是明白。 这个道理很简单,万胜军现在急匆匆过去进攻高干部,则阵型必然不能保持完整,而是乱糟糟一团,一窝蜂地冲。 之前说过,同样的一万人,一方结成团结牢不可破的阵型,另外一方一盘散沙,一盘散沙进攻没有章法的那支部队,即便再精锐,也不可能打得过团结一心的队伍。 所以如果张辽发动进攻,由于奔跑过程不能结阵,那样的话,敌人是一窝蜂,他们也是一窝蜂,那就是打的临时遭遇战,基本就看双方谁的人多了。 而要是他们结阵上去的话,高干的部队是一窝蜂地冲杀,像是一群疯癫的野狼,没有任何章法地进攻,只会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 因此陈暮说的是对的,现在确实不能急,也不能乱。只有自己结成军阵,才能确保自己的阵型不像幽州军一样散。 陈暮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文远现在结阵上前,正可以把鲜于将军的士兵们救出来。” “为何?” 刘备不明白了,他们慢吞吞过去,这还怎么救。 陈暮说道:“威慑力!大哥想想,如果一支纪律严明,列好阵型的大军就在你的身边,而你的军队一片散乱,大哥担不担心被这支军队打败?” “我明白了!” 刘备顿时恍然大悟,赞许地点点头道:“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四弟头脑清醒。文远,你立即按照四弟说得做,宜缓不宜急,务必威慑住敌人,等待我们其他援军到来!” “末将遵令!” 张辽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张飞看得手痒,马上说道:“大哥,我也去。” 陈暮道:“三哥必须去自己本营召集骑兵,敌人有大量骑兵,非骑兵不能制之。” “对,三弟切莫贪功误了大事,你现在立即去领骑兵来援。” 刘备也马上对他说道。 张飞现在就想打架,但陈暮和刘备说得是对的,所以也只能遗憾道:“好吧,我现在就去。” 当下,刘备继续下令,派出斥候骑兵,以自己手令,召集高顺、牵招以及自己本部人马,立即过来营救,准备与袁绍决一死战。 斥候们如散落的星辰般向着四周奔驰而去,向着各部下达命令,唯有陈暮的目光,深邃而又充满了光芒地望着西方。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出意外的话,涉县以及滏口陉方向,此时战争已经开始打响了。 这次在战术上,袁绍以诈死之计,确实为自己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但在战略上,自己,再一次获得了胜利。 以局部损失,换取冀州往并州的通道,甚至直接把高干的后路斩断,让曹操将来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并州,此次直接拿下,这,并非一件坏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高兴得太早了 万胜军结成军阵,缓步向着北面的敌人靠拢。 在发觉有大量敌军向着他们奔来之后,高干果然下令不继续追杀幽州军,而是改为重新调整队伍。 这是一个哪怕统帅能力极低的普通将领都会知道的一个常识——当自己的军队处于一片散沙的时候,一旦被敌人抱团冲杀,立即就会直接崩溃。 从春秋战国到秦末前汉时期,还从未有过阵型散乱的情况下,被敌人列阵冲阵时反败为胜的例子,即便是昆阳之战四十二万人,也被人家刘秀一个猛击,直接导致四十多万大军兵败如山倒。 所以高干很快转变进攻方式,将前方的部队调集回来,命令休屠各部首领约束自己部下骑兵,然后迂回左右包抄,正面大军则是列阵,向着张辽部缓缓逼近,准备全歼了张辽。 此时如果张辽选择在这里和高干硬碰硬,一代名将大概率是要陨落在此。因为人家光正面部队就比他的万胜军多足足两倍有余,左右还有近两万的包抄骑兵部队。 战术得当再加上人数众多,以张辽部区区一万多人,即便死战,也不可能敌得过。所以见到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救下了幽州军,陈暮立即下令后撤。 “徐徐后撤!” 传令兵飞奔至列阵的各营部下达指令,万胜军训练有素,立即后队变前队,一路小跑开始向后方营寨撤离。 前队则是继续保持着戒备状态,缓缓向后退,等到后方距离拉开,才开始扭头奔跑。 高干的部队毕竟人数较多,想要达到万胜军那样转进迅速不太容易,因此他仅仅只是派出轻骑挥洒了几波箭雨,造成了数百近千的伤亡,一直到张辽营寨,才没有继续追击。 与此同时,袁绍城内的士兵也出来,与高干部汇合在一起,大约七万大军,如潮水一般向着张辽营寨发起了冲击,战争很快打响,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不断。 但牵招部、高顺部、张飞部以及刘备本部人马都在邯郸城外围,战事一开启,刘备就已经派人向各部求援,只不过张辽部离得最近才先到。 所以当袁军进攻张辽营寨没有多久,刘备援军也陆陆续续抵达,这样由于袁绍在城中还留守了两万多人,使得双方的兵力极为接近,刘备军由于臧霸部人还在南面的梁期县,因此总兵力不到六万,只有五万多人。 七万战五万,而且还是占据了先机的情况下,正常来说,应该能拿一场大胜。换了韩信白起这类大神来带兵,说不好利用张辽部被围困的优势,来一波围点打援,将刘备军五万人全歼在这里。 可惜高干不是韩信白起,他没有很聪明地把这个占据先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因此在外围部队的接应下,张辽部强攻打开一个缺口,顺利往后继续撤离,逃出了包围圈。 刘备军以高顺部为前军,牵招部、张飞部以及刘备本部人马左右策应,互相看住了对方各部兵马,连休屠各部的骑兵也被张飞的青州骑兵拦截下来,双方在邯郸城外进行了几波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铺天盖地的箭雨和弓弩将整个战场覆盖。 但也仅限于此,在发现青州军主力来援之后,高干迟迟不敢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上报到了袁绍那边后,不管是袁绍还是刘惠,都犹豫不决,最后也只能选择丢下两千多具尸体,缓缓向后撤,进入了邯郸城中。 袁军损失不大,青州军的损失也不多,除了最开始张辽部伤亡了一两千人以外,就是刚才的几波试探性进攻里,牵招部和刘备本部人马伤亡了两千多人,战损比是2比1,勉强能接受。 袁绍不敢进攻的原因谁都清楚,归根到底,别看刘备军只有五万人,但精锐俱存,真拼起来,大概率是四六开,刘备六,袁绍四,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而且最重要的是袁绍只剩下这点兵马,邺城那边也还残了点剩余兵力,他的士兵加上高干的人马在这里拼光,人家那边还有洛阳大军存在,并且青州可以继续派后续部队进入冀州,反观袁绍丢掉了大部分冀州土地,已经很难再征召士兵。 所以为了保存实力,他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属于无奈之举,如果换作两年前财大气粗的袁绍,哪怕是七万人和人家拼个同归于尽也无所谓,但现在袁绍已经落魄,界桥之战让他元气大伤,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夜,就在袁绍利用诈死之计,大败幽州军和刘备军之后,洛阳皇宫当中,袁绍死亡,余部准备投降的消息姗姗来迟,洛阳到邯郸三百多公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两天路程才能将奏折送上。 西宫嘉德殿,进入秋天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嘉德殿外的几颗大树已是枯叶泛黄,秋风一吹,宫内遍地都是落叶,以至于仅剩的这点宫女宦官不得不加班加点清扫各宫室。 原来的西宫玉堂殿是汉孝康帝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地暖。但十多年过去,地暖无人维护,早就朽坏。古代防锈技术大多选择是涂漆或者涂油,如果时常维护,运转个百八十年没什么问题。可惜董卓之乱后,宫室无人修葺,更别说地暖。 因此在失去地暖之后,洛阳作为一个盆地,本就阴湿的天气就更加刺骨。偌大的皇宫,冷风吹拂,呼啸的风灌进来,将空旷的宫殿变得十分阴寒。即便是站岗的虎贲军与羽林卫也受不了,一个个躲进了室内,烧着木炭取暖。 刘虞穿着棉衣,跪坐在嘉德殿正殿上方的主位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公文。他的旁边有一个木炭盆,里面堆满了炭,因为炭太多,燃起了火,火苗不断窜动,映照着刘虞鬓角沧桑的白发,以及满是皱纹的额头。 “咳咳!” 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越来越暖和,刘虞扭过头看了眼,眉头顿时锁了起来,轻声责备道:“子严,怎么烧那么多炭?” 齐周在幽州时是刘虞的从事,可以说是他的谋主,当年为刘虞平定幽州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刘虞贵为天子,需要一些亲信,因此将鲜于辅、鲜于银、齐周等人全部召入宫中,鲜于辅回幽州领军,鲜于银担任宿卫中郎将,齐周为侍中,跟在他身边做参谋。 听到刘虞的问话,齐周答道:“是臣自觉太冷了,因而多烧了些,请陛下责罚。” 刘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叹息一声,苦笑道:“我知道子严是看我这两日咳嗽,怕我去年冬日的旧病复发,想帮我驱寒。可城中百姓以及天下万民无数都在饥寒交迫之中,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呢?” 齐周说道:“陛下自然是爱民如子,但陛下的身体事关天下,只有陛下无恙,才能让国家恢复安宁。若是连陛下的身体都出了问题,那么谁来关心天下百姓呢?” 不得不说,齐周的话很有技巧。他知道如果说自己是为了刘虞才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刘虞肯定会不高兴,所以干脆说自己冷。又说刘虞的身体非常重要,如果刘虞病倒了,那天下的百姓也没有人再关心,弄得刘虞居然一时讲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苦笑片刻,刘虞指着他摇摇头无奈道:“你呀你呀,还是跟当年在幽州一样,伶牙俐齿。不过也就是靠着你这伶牙俐齿,才能帮我说服那么多部落首领臣服于朝廷,算了算了,由着你吧,宫中今年这点开销,迟早要被你败完。” 齐周笑嘻嘻地道:“待陛下收复了冀州,以冀州之富庶,重建北宫都够了,烧这点炭能火多少?” “冀州?” 刘虞被他提醒,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对齐周说道:“对了,冀州,袁绍已时日无多,只剩下邯郸与邺城,迟早要被消灭。冀州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你去做冀州牧吧,我膝下无子,还得子严帮我去冀州遴选皇嗣。” “啊?” 齐周惊讶道:“陛下,这可是冀州牧,臣不管是资历还是威望,恐都不能胜任。” 州牧位高权重,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任。当年王芬还是名望满天下的八厨之一,也不过是个刺史,在汉孝康帝时期,除了皇甫嵩短暂做过冀州牧以外,也就只有担任过少府、太仆等九卿之位的黄琬以及担任宗正的刘焉,做过豫州牧和益州牧。 也就是说,如果是做州牧的话,必须是九卿之位才可以。当然,或许有人说,既然州牧不是普通人能当的,那为什么天下那么多诸侯担任州牧?刘备曹操孙坚陶谦刘表,个个都是州牧,也都没有做过九卿高官。 然而刘备的州牧来源于救过董太后的命,而曹操孙坚二人的州牧来源是在于讨董,把满朝公卿迎回洛阳的功勋,刘虞杨彪等人为了安抚功臣,这才给了曹操孙坚州牧之位。 至于陶谦刘表,他俩一开始不过就是个徐州刺史和荆州刺史,因为上表朝廷遣使奉贡,被提为州牧。 最主要的是他俩当时是名望比较高的老臣,洛阳朝廷以为他俩是汉室忠臣,希望他们能够治理好徐州和荆州,帮助朝廷平叛,谁能想到他们也有野心呢? 还有袁术连刺史都不是,他一开始是长沙太守,后来讨董时被提为左将军,对荆州扬州豫州等地根本没有管辖权,完全是在靠武力夺取。袁绍就更离谱,他是王芬伪帝政权的冀州牧,根本不是朝廷敕封,属于非正式途径。 所以除了这几个有原因的之外,其它州郡诸侯,都是刺史,如扬州刺史陈温、刘繇,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并州刺史丁原等等,这些人在汉末都是刺史之位,根本没有资格担任州牧之职。 现在朝廷局势趋于稳定,冀州也已经大半都快收复,作为天下最富庶的州府,冀州牧的位置是重中之重,不仅要有能力担当,还要忠诚于朝廷,不能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之流。 所以这些日子刘虞也与三公九卿商议了几次,想找个人去,但要找个既有能力还得有资历威望的人不容易。 除非让九卿当中的一人过去,只是刘虞现在在朝中的势力就这么点,去一个少一个,像杨彪赵温种拂这些三公重臣肯定不能去,九卿当中,有些要么资历威望不够,有些要么能力不足,还有些干脆就是并非刘虞核心圈的人,唯一可以去的,就是士孙瑞了。 但士孙瑞现在也才刚刚进入高层核心圈,未来是三公人选,如果调去冀州的话,九卿之位就得挪个窝,现在满朝刘备党羽无数,如果再上来一位刘备党羽,刘备在朝中的势力又会更上一层,所以对忠诚于他的九卿,刘虞根本没法动。 今日见到齐周,刘虞才想起来,齐周的能力和忠诚度肯定是够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威望和资历。齐周听到刘虞想让他做冀州牧,这自然是莫大的信任,感动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资历和威望不足的问题。 听到他的话,刘虞想了想,缓缓说道:“子严入朝廷也有数年了,一路升迁,确实资历尚浅,不过资历虽然不足,但也可以想办法补一补,明日先迁为将作大匠,待过一两个月,再由满朝商议。” 从侍中直接升迁为州牧肯定是资历不足,但将作大匠是仅次于九卿之位,再由朝议决定的话,就勉勉强强。就如同从一个县衙衙役直接升为县令肯定是不现实,但如果先把这个衙役升为县尉,再从县尉升为县令,这样按部就班一点,至少面上能过得去。 得到了刘虞的承诺,齐周大喜道:“多谢陛下。” “陛下!”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进来一名小黄门。 刘虞问道:“怎么了?” 小黄门用颤抖的声音喊道:“陛下,刚才尚书台来了公文,鲜于将军上奏,说是袁绍病死了,袁军准备向鲜于将军投降!” “什么?” 刘虞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身上披着的棉衣也落了下来,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此事当真否?” 小黄门双手捧着奏折,快步上前道:“陛下请看。” 刘虞接过奏折,打开迅速扫了一眼,原本有些病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潮红起来,呼吸急促,一双眼睛像是在绽放璀璨的明光。 看到他兴奋的模样,齐周顿时知道肯定是真的,便问道:“陛下,鲜于将军已经确定过了吗?” “哈哈哈哈哈。” 刘虞大笑着合上奏折,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忍不住在席上激动地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辅国已经派人去城中看过了,确定了,袁绍已死,冀州回归朝廷了,此大喜事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齐周也兴奋不已,连忙跪下向刘虞道喜,君臣在此时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当年,但比当年平定幽州的时候还高兴。 冀州平定,这大汉天下,便至少平定了一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智取涉县 邯郸之战后,双方仅仅只是小规模接触战斗,并没有展开决战。 袁绍就这点家底,他不敢拿出来全部赌掉。 而刘备则是因为仓促迎战,幽州军又大败,士气跌落,面对士气如虹的袁军,恐不能胜。 所以两边都有顾忌,不敢全面开战,两边各自收拢兵卒,各自罢兵回去休整。 刘备退到了梁期县,鲜于辅阎柔柯比能等人在护卫的掩护下撤离,幽州军一路败退到了擅台,死伤和逃散不知其数。 袁绍则是回到了城中,重新休整了士气,同时派人向邺城那边传信,双方准备联合起来,重新夺回魏郡。 而就在双方正处于休整阶段的时候,此时涉县,正有两支青州军在快速向它的位置移动。 诸葛亮里面穿着一件蓝色丝绸袍子,外面套了件白色素纱外衣,骑在马上,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快速驰骋在官道之上。 前天他就接到了陈暮的命令,让他立即从怀县出发北上,回到营中指挥对涉县的战斗,这是他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也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因此第二天马上出发。 陈暮的副将叫作冯楷,刘备从本部人马当中分出五千人让陈暮驻守在邯郸以西,司马懿执掌军中官印,因此在布置驻防任务时,让冯楷故意漏了破绽。 此时没有牵连到冯楷,在陈暮不在营地的时候,依旧由冯楷领军,原本冯楷应该在两日后,也就是今日受降仪式时接到刘备命令前来支援。 但在他接到命令之前,昨日就得到了陈暮的手令,让他于今日从邯郸城撤到西南方向的武始乡,然后再从武始乡往西进攻涉县。 武始乡的位置在后世的响堂山风景区东面,此地离当初陈暮伏击徐荣的龙凤谷不远,涉县便是滏口陉的出口,连接着武安,可以向东进入邯郸,而武始乡便在武安正南,刚好处于滏口陉南端。 诸葛亮自怀县北上,过安阳,九侯城等地,渡过滏水,便到了武始乡,在武始乡与冯楷汇合之后,于今日午后侦查到了高干的军队,等到高干大军过了武安之后,才开始进军。 自涉县出来之后,滏口陉的道路便豁然开朗,周围两边的太行山脉重重叠叠,官道左右两侧林木茂密,一排排修长的翠竹耸立在路两边,繁茂的枝叶滴下了露珠。 过了前方翠竹林之后,就看到了一列列军队,诸葛亮停下步伐,远处一名将领骑马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便是诸葛孔明。” “正是。” 诸葛亮拱手一礼:“亮见过徐将军。” 徐晃紧锁的眉头就更加凝重,问道:“四将军派你来的?看你这样子,之前上过战场吗?” “未曾。” 诸葛亮知道是因为徐晃看自己太年轻而轻视自己,便笑道:“我知道将军顾虑,然古有甘罗十二为相,少府年十七就已经跟随明公征战黄巾,孔子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将军又怎么能看亮年轻而轻视了亮呢?” 一番话倒是让徐晃眼前一亮,点点头道:“倒是有几分辩才,既然是四将军派你来的,自然有四将军的道理。他让我与你商议如何攻下涉县,你可有什么良策否?” 诸葛亮翻身下马,取出舆图道:“将军可下马细谈。” 徐晃便下马过来。 除了派冯楷领自己那五千人以外,陈暮还让占据着林虑谷的徐晃也配合他这边的行动。 之前就说过,林虑谷连通滏口陉,为滏口陉南麓,从涉县以及并州上党郡的潞县都能够连通林虑谷,因为此地的北面恰好是浊漳水与清漳水的交汇处,拥有漳河古道与滏口陉相连。 徐晃从林虑谷北上,是可以直接袭击涉县南面的。不过陈暮传来手信,命令他与东面的冯楷部配合,将涉县拿下,所以便自漳河古道往东,抵达武始乡西北面的小固乡,与冯楷军过来的代表诸葛亮进行会晤,商议如何行动。 二人坐在路边的石头块上,诸葛亮也懒得管石头脏不脏,指着舆图道:“将军请看,少府曾经命地理学院的学生画过涉县周边的山势地图,涉县位于五行山最中央,恰好将两边山势拦腰截断,乃是滏口陉重要关隘,高干将此地占据,已立于不败之地。” “嗯。” 徐晃点点头,他坐镇林虑多年,一直想把滏口陉拿下,但可惜涉县的位置太好,只要控制住涉县以及后面的潞县,根本不可能将滏口陉北麓拿下,最重要的是这山道崎岖,除了涉县这个大关口之后,还有无数小关隘。 这些关隘易守难攻,有些干脆就是一线天这样的地形,所以如果从东面往西面进攻涉县还勉勉强强可以打,但从南面往北进攻,重重关隘实在是过于艰难,这么多年徐晃也没有往北推进多少。 所以徐晃太清楚涉县到底有多难攻打,同时也明白,哪怕高干领兵离开,涉县城中的兵马已然不多,可这依旧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因为这里的地形实在是过于险要。 诸葛亮继续说道:“虽然高干已经把大部分兵马都带走了,但涉县是高干军退路,城中留守必不会少,正面硬碰硬的话,胜算不大,只能智取。” 徐晃来了兴趣,立即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智取?” 诸葛亮狡黠一笑:“唯一的办法就是扮作高干从前线回去催促运粮的士兵,或者回守的军队。但如果直接去的话,难免会遭到盘问,我们不知道口令,想要扮作袁军进去,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们就需要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少府来时跟我所过,他已经派人去联络张燕,张燕已经投降了朝廷,于赵国以北的西山一带,若能让他帮忙,南下进攻涉县,则涉县兵马必然如临大敌。” “让张燕进攻涉县?我原本是想着趁夜偷袭林虑县北面的一些关隘,若是张燕进攻涉县,不是会让他们警觉吗?” 徐晃诧异。 他本来是想晚上进攻,先冲过北面的关隘,然后直接杀到涉县城下。 现在张燕的部队进攻的话,涉县很快会警觉起来,这样北面的那些小关隘,恐怕就更加难以攻打。 诸葛亮却说道:“将军想想,张燕大军南下,攻打涉县,涉县兵力不足,必然龟缩死守,此时将军再猛攻滏口陉北麓各处关隘,涉县袁军惶恐难安,便是为了营造出涉县危在旦夕的假象,此时我军从东面武安方向穿着袁军衣服,佯装来援,敌人必然大喜,不会想那么多,则可趁机将涉县拿下。”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心理战术,涉县易守难攻,想要强攻非常困难。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假扮袁军赚开城门,这个套路在历史上不计其数,即便是近代也有我军骗开遵义城的经典战术,但正是因为不计其数,所以想要骗开城门也没那么简单。 首先是高干军中口令他们不知道,其次是如果直接跑到涉县城下,城上守军肯定会不断盘问,如果说出细节不符之处,立即就会被识破。因此诸葛亮的计策就是,让城上守军没法来盘问他们。 那怎么办到这一点呢? 很简单。 让涉县守军处于非常危险的处境。 张燕从北面太行山进攻,徐晃从南面太行山进攻,两边一同夹击,猛攻涉县。 由于涉县守军不多,敌人大举进攻必然让他们恐惧,而且于情于理,他们都会派人前往邯郸,向高干和袁绍禀报涉县遭到进攻的消息。 此时诸葛亮再派人冒充援军,援军抵达之后,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涉县守军必然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高干那边派来救他们的,而不会去思考这会不会是敌人假扮,这样就很大可能性骗开城门,拿下涉县。 徐晃提出质疑道:“万一他还是会验证口令呢?” 诸葛亮笑道:“将军镇守林虑谷,林虑谷位置十分重要,如果遭遇袁军猛攻,将军会不会向本部传报消息求援?” “自然会。” 徐晃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不管是求援也好还是传递消息也罢,自己被进攻了,肯定要第一时间向外界传递消息,不然的话一旦自己被攻破,上面连反应时间都没有,肯定会害了本部大军。 诸葛亮便说道:“我们会派人埋伏在涉县通往武安的必经之路,擒住传递消息的士兵,问出口令,再佯装援军,即便是到了城下他要盘问,也不会问那么多细节。” “好!” 徐晃竖起大拇指:“难怪四将军如此看重于你,你确实很有本事,那便按照你说的做吧。” 诸葛亮拱手道:“多谢将军,事不宜迟,今夜就可以行动了。” “我这就回去准备进攻。” 徐晃得了军事行动的方案,便点点头,翻身上马,扭过头看了眼正在路旁望着他的诸葛亮,大笑道:“英雄出少年呐,哈哈哈哈!” 说罢拍马而去。 等徐晃走后,诸葛亮才上马对随从道:“走。” 二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去部署。 此时太行山深处,张燕营寨内,也接到了陈暮让他配合行动的手令。 接到这份手令之后,张燕不敢怠慢,立即开始了行动。 事实上张燕已经彻底倒向刘备,这次围攻邺城和邯郸,他就曾经派人向刘备请示,愿意出兵相助,是陈暮让他继续留在太行山里。 在历史上他就是这样做的,曹操官渡之战取胜之后,向北包围邺城,张燕就派人来投降,表示愿意出兵相助。 而此时也是同样的情景,只是曹操换成了刘备而已。 在张燕看来,他的处境是十分尴尬的,带着几十万黄巾遗民藏在深山老林里,吃穿不足,难以维系,如果继续选择与朝廷作对,后果必然是死路一条。 刘备在界桥击破袁绍,就跟曹操在官渡击破袁绍一样,袁绍日薄西山已经是定居,那么趁着这个机会,倒向新的王者,便在所难免。 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时机,张燕亲自领精兵五万,浩浩荡荡南下,向着涉县方向进发。 之前就说过,张燕所处的位置就是后世的邢台市西面,离涉县不过一百多里,大军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于今日抵达了涉县以北的深山老林当中,等到第三日上午,终于到了涉县。 这个时候邯郸之战已经结束了,袁绍和高干退回了邯郸,刘备军则退到了梁期县,而涉县这边的战斗,不过才刚刚开始。 昨夜徐晃猛攻涉县南面的几处关隘,连破三关,已经让涉县那边警觉起来。 他们连夜派人去前线传信,而张燕大军南下,忽然开始猛攻涉县,顿时让涉县的守军如临大敌。 更重要的是,张燕派了一支偏师,绕过涉县,自涉县南面攻打通往林虑谷的滏口陉小道,从后方将徐晃前面的破开,帮助徐晃大军北上,顺利突破到了涉县城下。 如果是以往,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因为涉县兵力足够,会拦截各个隘口,根本不会让张燕以及徐晃的兵马出现在涉县城下。 即便是成功突破到涉县城下,后方还有潞县守军,前后把持着两处关隘口,如铜墙铁壁般难以逾越。 但此时涉县兵力严重不足,让张燕和徐晃钻了空子,已经兵临城下了。 涉县守将得知敌人从南北的山林里钻出来夹击他们,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涉县围得水泄不通的敌军,再看看城内不过寥寥四五千人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城池被完全围困之前,派了数队斥候前往邯郸求援。 然而让涉县守将没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去求援的士兵,全都在出城不久,就被埋伏在道路上的诸葛亮部拦截住,青州军自界桥之战击破袁绍之后,缴获大量袁军物资,其中就有军服无数。 古代的布匹是很值钱的,哪怕是军服也不可能焚烧掉,所以这些原本是要重新进行裁剪的军服再次被利用起来,五千人全部扮作袁军,往西而去。 到了第四天,一直打着高干旗号的袁军,就已经来到了城外,并且在夜晚发动“袭击”,攻破了东面围困的张燕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朝堂 “将军,城外有动静。” 漫天喊杀声惊动了涉县城,城头士兵立即去向守将禀报。 城中守将是高干部将张晟,因为白天敌人来势凶猛,他在城头指挥作战了一天,等到数次击退来犯敌军,熬到夜晚终于顶不住之后,才刚躺下休息,就听到士兵来报。 张晟不得不打起精神再次来到城头,白日城外的盛况依旧让他难忘,黑山军和洛阳军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涌来,扛着云梯向城头猛攻数次。 虽然仗着坚固的城墙以及完善的守城器械成功地击退了敌军,但张晟很清楚,短时间内没问题,时间一久,必然坚持不住。 归根到底,涉县只是一座普通的县城级别的城池,而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峡谷关隘口。 城中器械虽齐全,可毕竟城墙不如郡城那样高厚,现在敌人攻城器械不多还能坚持得住,时间拖得越久,等敌人器械更加完善,则更加难以抵挡。 所以在得知城外此时发生了骚乱之后,张晟立即赶过来观望。就看到东城外无数火把闪耀,漆黑的夜晚像是有条火龙,喊杀声冲天,原本密密麻麻的张燕军营寨一片乱糟糟的,似乎有人在其中砍杀。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匹快马从东北方向的豁口驰骋过来,跑到城下,用一口纯正的冀州话对着城头大喊道:“我们是武安郭将军的队伍,奉命前来支援,快开城门先让我们进去。” 张晟连忙喊道:“高将军呢?” “高将军离得远,大军一时不能立即启程,他得了消息后,怕涉县有失,便先让郭将军来援,他随后就到,我们兵少,不能力战,等明日高将军来了之后,方能打退敌军。” 诸葛亮早就已经对可能出现的问话进行了应对措施训练,所以城下的人几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今日只有你们前来支援?” 张晟眺目观望,就见到东城的敌人或许是猝不及防被晚上偷袭,已经崩溃,“郭援”的部队成功地杀了进来,正在向城池的方向移动。 城下的人喊道:“我们只是先头部队,替张将军化解涉县围困,高将军最迟明日抵达。” “报,将军,其它城门外的敌人正在向这边靠拢。” 便在此时,有士兵向张晟报告,说是城池西北南三个方向的敌人已经在往这边移动。 “开城门!” 听到这个消息,张晟也不再犹豫,立即下令开城门。 城外的情况已经十分紧急,“郭援”军虽然冲散了东城门外的敌军,但张晟知道,敌人的主力都在南城和北城,如果让敌人主力包围过来,城外的援军将会被吞噬殆尽。 很快城门打开,城外的“郭援”军陆续进入,张晟来到城下前去迎接,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些来援的士兵头上和肩膀都捆着红色的布巾。 “郭将军何在?” 张晟也认识郭援,便上前去询问。 人群当中有一个骑马穿着铠甲的壮汉越众而出,黑色的夜幕下抬起头,露出藏在头盔下的脸,咧嘴一笑:“某家在此。” 张晟抬眼看去,目光顿时疑惑,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 唰! 一颗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血迸溅得三尺高。 “杀!” 徐晃将手中明晃晃的环首刀高高举起,大喝道:“投降者免死!” “投降者免死!” 人群当中爆发出惊天怒吼。 城门口附近的并州军立即被震慑住。 “将....将军死了。” “他们是敌人。” “怎么办。” “我投降了,投降!” 这场战争开始得很突兀,结束得就更加突兀。 当守将被斩杀,城内大多数士兵都因为白天奋力拼战而疲惫休息的时候,能够聚起的抵抗力量就少得可怜。 虽然也有少部分人反抗,但当第一个人丢下武器投降之后,连锁反应很快遍布全城。 徐晃和诸葛亮顺利地杀入城内,控制了滏口陉的交通要道涉县。 这个地方一直是徐晃想要进攻的战略点,历史上曹操倒是对涉县没什么兴趣,那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占据了河北。 涉县的重要性在于他刚好处于并州与冀州中间的太行山脉当中,它不是一座关隘,而是一座城池,如果它拿在手中,就可以连接并州和冀州。 曹操在得到河北之后,涉县他可以直接派大军攻取,然后一路拿下潞县,进攻进入并州的壶关,这样就能够把并州拿在手里。 而对于刘备来说,涉县是个重要的战略点,意义就在于刘备还没有把整个冀州攻下,如果他得到涉县,他就能够从林虑谷出兵,往西可进攻并州的潞县,威胁壶关,往东可以偷袭邯郸或者邺城。 所以此时此刻,涉县对于刘备的意义来说更大。因为刘备已经掌控了白陉南麓,又得滏口陉北麓的涉县,他就可以兵分两路,从白陉进入高都,也就是后世的晋城,然后一路北上,过高平、长子、屯留,最后与涉县方向的队伍一起夹击壶关。 壶关的位置是上党通往北面太原郡的重要关隘,只有把壶关拿下,才能北上夺取太原雁门等地,因此历史上曹操从太行陉奇袭壶关,也就是羊肠坂,便是因为当时涉县和白陉都被黑山军或者高干占据,导致他不能从冀州进攻并州。 现在涉县这块战略要地到手,滏口陉就到手了一半,且林虑谷的黑山军都已经被陈暮设计招降,也就不需要考虑白陉和滏口陉不能通行的问题,这意味着袁绍与高干退往并州的道路被斩断,战略意义显然要比邯郸战败更大。 因此即便是邯郸之战当中,袁绍选择诈降之计,成功地打退了幽州军,丢了涉县,也远比要打退幽州军和刘备亏得更多。 而就在涉县被拿下的时候,洛阳这边,正在召开朝议。 昨日刘虞得知袁绍已死,袁军投降,破天荒地在宫中设宴,招待了三公九卿们,宴会上他的意思是让刘备和鲜于辅加紧步伐,尽快把邺城攻下,收复整个冀州全境。 这样加上他在幽州的威望,整个冀州和幽州就能够平定,再有青州作为支撑,关中也已经被段煨收复,大汉天下,就只剩下南方与益州。 得了这个喜讯,刘虞像是年轻了十岁,喜气洋洋,一大早就召三公九卿展开朝议,来商量冀州收复之后的善后事宜。 南宫崇德殿,作为议事的大殿,崇德殿比其它宫殿要大得多,刘虞坐在主位上,因为宫殿特殊的设计,使得他说话的时候,如同洪钟大吕一般让在座的公卿们听得清清楚楚。 刘虞看着台下诸多公卿,喜上眉梢,目光看了眼杨彪,微微点头,对台下公卿们说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朝议,是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侍中齐周,自从幽州时就跟随朕左右,陪伴朕多年,劳苦功高,朕想迁他为将作大匠,原来的将作大匠阴修,迁为少府,原来的少府陈暮,改为齐国太傅,诸位以为如何?” 三公九卿里也不都是刘虞的亲信,有些人想要中立,有些人完全是靠资历上来的,正如当初董卓掌权时,不少公卿都巴结他一样,谁掌权就倾向谁,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所以刘虞昨日只是召集几个核心公卿商议了事情。 杨彪、赵温、种拂、士孙瑞几人已经通了气,知道刘虞想做什么,听到刘虞的话,杨彪首先表态道:“齐周确实多有功劳,臣没有异议。” “附议。” “附议。” 几个人都表示同意,其实天子想要罢免谁升迁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表面功夫还得做。 齐周的资历确实不太行,去冀州做个冀州刺史肯定没问题,但刘虞是希望他做州牧,扛起整个冀州的权力大旗来。州牧的权力和刺史的权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者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要想顺利地把齐周放到冀州去,就得帮他补一下资历,也就是俗称的镀金,仅在九卿之下的将作大匠就是一个很好的镀金位置。 当两个月将作大匠,等冀州彻底平复,他就可以走马上任了,至少在资历上也勉勉强强过得去。 而且刘虞这个官职变动当中,也有针对青州集团的一个意思,陈暮作为九卿之一的少府,改为齐国太傅,官职品秩没有下降,因为陈暮还保留着右将军的职务,所以依旧是秩中二千石。 但他人却从朝堂被赶到了地方去,远离了中枢,影响力就差了很多。 因此综合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的变动。 刘虞在慢慢地把控权力,将青州集团的势力开始往青州赶,让他们无法将手继续伸向中央。同时控制住冀州与幽州,这样朝廷有了兵源和钱袋子,就会减少对青州的依赖。 听到任命,齐周连忙叩谢道:“多谢陛下。” 原来的将作大匠阴修之前是颍川太守,现在被提为九卿,亦站出来叩谢。 大朝议不像小朝议那样只有几名公卿在,包括三公九卿,以及三独坐的尚书令、御史中丞、司隶校尉都应该在此,还有河南尹、公卿副手以及一些侍中、议郎、尚书等皇帝公卿的幕僚官员,也会到场。 刘虞下达任命之后,作为政治盟友的司马防立即意识到这是朝廷在针对青州集团,犹豫片刻,站出来说道:“陛下,齐侍中迁为将作大匠,臣倒是无异议,但少府陈子归乃是三朝老臣,向来兢兢业业,为光复大汉呕心沥血,此次平复冀州,立下汗马功劳,即便不论功勋,单凭资历,也不该左迁为齐国太傅。” “是啊,少府历任三朝,乃是康帝托孤之重臣,且此番平定冀州,少府多有功劳,若是陛下贬谪少府,恐不能服众。” “不错,少府劳苦功高,即便不能升迁,也不能贬谪,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下子,在堂会最下方呼啦啦二十多名中级官员站出来反对刘虞的任命。 开玩笑,这些很多官员都是依附于青州集团的,当初陈暮把满朝公卿接回洛阳,大量官职需要补充,从青州集团门下就有不少人被补充到了朝堂上,这么多年经营,除了三公九卿以外,很多中低级官员都是青州集团的门生故吏,刘虞想把陈暮挤出朝堂,反对声音自然不绝。 刘虞顿时就皱起眉头不高兴了,说道:“陈少府资历确实较老,但他常年不在朝中,空占着九卿之位,又如何能商议得了大事?且他兄刘备为齐王,他为齐国太傅,又有何不可?朕以为,朕一番苦心,陈少府必能谅解,就这么办吧。” “陛下......” 司马防还想说点什么,但刘虞已经挥挥手,示意他已经就这么决定,不会再更改。 诸多官员们纷纷继续请求,可刘虞铁了心这么做,坚决不答应。 到了最后,把刘虞弄生气了,咳嗽两声,让鲜于银派人将这些官员从朝堂上赶了出去,一下子朝堂空了大半,这才安静下来。 “好了,再来说第二件事吧。” 刘虞咳嗽了几声后,脸色微微潮红,对众人说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袁绍死了,冀州已经彻底平复,估计就在数月之内,就能剿灭掉袁绍余党,我欲派人前往冀州搜寻章帝子嗣,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自然之理,臣等无异议。” 杨彪等人回道。 刘虞就说道:“那此事就交由太尉亲自去办,务必要寻到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嗣。” “臣尊诏。” 杨彪答道,这是子琦就商量好的。 刘虞能够信任的大臣就那么几个,选皇嗣是重中之重,自然要杨彪亲自去办。 等确定了这两件事后,刘虞满意地点点头,杨彪去选皇嗣,齐周去担任冀州牧,到时候他还会以公孙瓒大败为借口,夺了公孙瓒的幽州牧之位,让鲜于辅担任。 这样幽州和冀州就全是他的心腹在掌管,同时慢慢将刘备集团排挤出最高权力中心,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刘备集团会觊觎皇位了。 事实上这些年随着中央朝廷一直要依附于青州集团,刘虞也十分惧怕刘备会真的篡位,毕竟当时洛阳风雨飘摇,手中除了大义名分以外,一兵一卒都没有,满朝官员的俸禄都需要青州上供。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刘备不是刘秀子孙,所以在刘备权势滔天的情况下,刘虞绝对不会信任他。 现在打倒了袁绍,他就有更多的政治手段来掌控更多的土地,只要幽州和冀州握在自己手中,那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承诺,将这个皇位完完整整地交给章帝子嗣,总算不负先祖光武帝所托,没有把皇位交给其它旁系宗室。 虽然在这件事上刘虞是有亏于刘备和陈暮他们的,靠着青州起家,最后却要把他们从权利中心撇开,但权力争夺就是这么残酷,刘虞虽仁慈,也不得不如此,大不了将来再补偿给他们便是。 刘虞在心中想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心情就更加舒畅了几分,完成了今日要做的两件事之后,正准备宣布散朝。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到了殿外大喊道:“陛下,尚书台急件。” “进来。” 刘虞回道。 来人是尚书仆射,乃是尚书令的副手,钟繇被刘虞调去怀县管理粮草,现在就是尚书仆射在管理尚书台。 尚书仆射进来之后,哭丧着脸,高声说道:“陛下不好了,齐王和鲜于将军传来急报,他们中了袁绍的计,袁绍诈死诱降,大败齐王和鲜于将军,现在冀州形势不妙了。” “什么?” 刘虞大惊失色,因为过于激动,不断咳嗽了起来,一旁的中常侍连忙递上手帕。 猛然咳嗽之后,那手帕上,竟是沾染了几点鲜红的血。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仲长统 刘虞的身体其实从前几年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每年都会感染风寒,不断咳嗽。 今年入秋以来,他的旧病就再次复发,一旦气温下降,就会咳嗽不止。 虽然由太医令联合太医药丞、太医方丞联合会诊,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开始帮助刘虞调养身体。 但到了这个岁数,老年慢性病不可避免地在侵害刘虞的身体,让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不过到了秋冬季节更加明显。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即便是达官贵族的普遍寿命也一直不高,东汉的皇帝除了刘秀以外,很少有活过四十岁。 而刘虞在历史上跟陶谦是前后担任的幽州刺史,这意味着他们的年龄相差不会很大,即便是刘虞比陶谦小五岁,他今年也已经六十四岁。 相比于享年六十二岁的老祖宗刘秀,六十四岁的刘虞在东汉的皇帝当中显然已经算是少见的高寿,拉高了东汉皇帝寿命平均值。 只是再如何长寿,终究是抵挡不住岁月的摧残。太医曾经叮嘱过他,切忌大喜大悲,然而昨日闻知袁绍死讯过于高兴,今日又闻听刘备鲜于辅大败,还是让他受到了情绪影响而吐血。 当然,老年人大喜大悲再加上一些慢性病,一下子还不至于致死,只要身体调养得当,用一些良性药物温养,再保持好良好的心态,再撑个三五年,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天子吐血是大事,朝议在一片慌乱之中很快结束。诸多朝臣们连忙簇拥着皇帝前往后殿休息,同时召来太医令前来诊断,很多朝廷大情自然也就耽搁下来。 而此时在冀州,涉县被徐晃和诸葛亮占据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去。这是因为涉县派出去求援的人全被诸葛亮拦截,到现在袁绍和高干还被蒙在鼓里。 一直过了五日,位于武安县的郭援才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前日就派人前往并州,要求后方往前线运送一批新的粮草,毕竟高干兵出邯郸,携带的粮草不多,需要后方持续供应。 但按理来说,两三天时间即便上党那边没有回信,涉县和潞县那边应该也会回个消息才对,要告知前线他们的粮草是否已经准备妥当,什么时候可以运来等等消息。 然而到现在还没有反馈,令人生疑。 郭援是钟繇的外甥,后来成为袁绍部将,被袁绍派去并州与高干袭扰河东,这次从并州回来支援袁绍,他奉命镇守武安。 此时郭援府邸的房间内,他的桌案上还摆着几封舅舅送来的书信,大意是告诉他让他早些归降比较好。 郭援将这些书信看完之后就立即烧掉了,也懒得回信,想了想叫来外面的守卫问话道:“前去上党催促运粮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禀将军,还没有。” 守卫答道。 “叫仲长统过来一下。” 郭援说道。 “唯。” 守卫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士子走了出来。 此人叫做仲长统,字公理,乃是山阳高平人士,今年二十岁,及冠之后游历四方,在并州游学的时候被高干看重,强征为军中幕僚。 历史上高干在投降曹操之后就曾经问计于他,询问是否可以趁着北方乌桓叛乱而反叛曹操,仲长统表示反对,认为此事应该慎重考虑。结果高干不听他的话,最终遭遇灭亡。 见仲长统进来,郭援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公理,如今明公和高将军大胜朝廷兵马,正需要粮草来趁胜追击,将军已经让我派人去催促,可是前日我就派人去了涉县,按理来说,昨日就应该有消息回来,但为何今日还没有音信?”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仲长统问。 郭援摇摇头:“军令如山,我派出去的士兵如果不能按照预定期限回来,就得军法处置。而且也不可能做逃兵,他们都是我的亲卫,忠诚肯定没有问题。” “那就是遭遇到了险境,如今青州军和幽州军大败,不可能绕过我们去袭击涉县,所以我估计很有可能是山匪所为。” 仲长统就说道:“我之前游历并州之时,经过五行山中,知道里面藏着山贼土匪无数,他们大规模军队不敢招惹,但若是人数极少,就有可能遭遇他们的埋伏,如果是他们干的话,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涉县到武安拢共也才六十多公里,虽然汉代交通不发达,但滏口陉已经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开发出来的道路,是一条成熟的太行山通道,拥有比较宽阔的官道和三座城池相互连接。 所以一来一回,顶多两天。而如果派过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且排除掉有事耽搁和逃兵这两个因素的话,那在正常人的推测当中,自然是下意识认为遭遇到了情况。 问题在于刘备和鲜于辅刚刚新败,不可能绕过武安去袭击涉县。因此仲长统再怎么聪明,也只能认为是太行山中多如牛毛的山匪所为,而没有想到青州军。 毕竟陈暮是在邯郸之战前派出去的人,没有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谁能想到他已经在袁绍诈降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人对涉县下手呢? 郭援脸色阴沉道:“这些山匪当真是可恶,延坏我军机大事,公理,你随我亲自去一趟涉县。” 仲长统苦笑道:“好吧。” 当下二人也没有迟疑,武安有约六千守军,郭援带了三千人,自认应该是能应付那些山匪。 太行山中目前除了张燕以外,已经很少有比较大的势力能够威胁到正规军,而且这些年原本盛极一时的三十六路黑山军已经被吞并了大半,张燕把太行山北面的黑山军吞并,朝廷把太行山南面的黑山军吞并,因此还打着独立旗号的黑山军已经极少。 现在除了零散的那些山匪以外,较大的势力所剩不多。而根据郭援所知,目前南面滏口陉山路关隘还掌控在他们手里,北面虽然面临张燕的威胁,但张燕一直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敢出来,因此他倒有恃无恐。 武安城中浩浩荡荡三千人出城,顺着西面官道一路往涉县而去,差不多是过了后世响堂山风景区,抵达陈暮伏击徐荣的龙凤谷西北方向的地方时,天色就逐渐暗淡下来。 这里在后世的位置是磁山镇的西北面,位于阳邑镇与磁山镇之间,大部分地区都是一片坦途平原,但越往西去,山区就越多,重峦叠嶂。 此地是武安往涉县的必经之路,诸葛亮早就派人在此地周边数座山岭上安插了岗哨,居高临下,可以看到道路情况。 当发现武安方向来了大规模的士兵之后,哨兵立即连夜奔赴武安,向徐晃诸葛亮禀报情况。 午夜时分,徐晃和诸葛亮早就睡下,得知消息,连忙召诸将议事。 徐晃作为主将高坐主位,诸葛亮坐在下方第一个,其次是冯楷等一些校尉。 张燕的黑山军当了工具人之后就返回了营寨,现在涉县这里徐晃和诸葛亮合兵一处,有一万多人,又占据隘口,实力不容小觑。 “武安方向来人,具体人数好像不是很多,只有数千人,袁绍派这么点人过来,不是送死吗?” 徐晃环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诸葛亮身上,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诸葛亮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将军,这是因为他们不是袁绍派来的,应该是武安方向的守将郭援的军队,郭援恐怕还不知道涉县已经沦陷。” “那他过来做什么?” 徐晃诧异道。 诸葛亮解释道:“前日武安方向派了几名催促后方运粮的斥候过来,被我给拦下了,恐怕郭援以为这些斥候被山中山匪所劫,盛怒下来剿匪的。” 徐晃大笑道:“这郭援傻得可以,涉县都已经几日没有跟武安联络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吗?” 诸葛亮道:“除了少府神机妙算以外,还有谁能够想到袁绍在诈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对涉县动手了呢?毕竟当时谁也不知道高干大军离开了涉县,后方空虚,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晃问道。 诸葛亮笑道:“既是送上门的敌人,没有不吃掉的理由。他们自以为是来剿匪,轻视了我们,恐怕并无多少警惕之心。今夜便可以趁夜袭营,我听说那郭援是尚书令的外甥,尚书令屡次规劝他都不听从,正好可以捉了送往怀县,免得深陷贼窝,它日身死尚书令悲伤。” 这就是情商和关系网了,钟繇是在兴武元年,也就是公元192年就已经投靠了青州,资历算是比较老的,将来如果青州集团掌权,他登上高位是迟早的事情,而诸葛亮只是后起之秀,如果朝中没有关系网支撑,很难迅速向上发展。 而今日抓了郭援给钟繇送过去,钟繇就得承他和徐晃的情,人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看似毫无作用,但关键时刻,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把人情债还上,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介意。 所以有的时候举手之劳,在将来某一天,未必不能有所回报。 徐晃听了觉得十分有理,点点头道:“甚妙,那就依照孔明之言,今夜出兵。” 很快县中兵马调动,徐晃亲领五千人马往东而去。 之前说过,涉县离武安六十多公里,一来一回,最少两日。郭援是午后才出发,所以走了一半天色就黑了,不得不原地安营扎寨。 但他是往涉县去,又不是在这个地方长时间安营,所以只是临时休整,搭上帐篷就睡,连栅栏都没有。 等到徐晃大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差不多早上四五点,接近天明时分。 不过这也是人睡得比较沉的时候,郭援营地连值夜看守的人都已经昏昏欲睡,根本就没有几个还清醒的人。 徐晃亲自去侦查之后,就派了一些斥候靠近郭援军队外围的岗哨,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他们。 除掉了岗哨,大军便正式进入营寨。 郭援还在睡梦当中,就已经变成了阶下囚,很快整个营地响起了各种尖叫声,但又很快平息,所有的士兵连没有摸武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闹哄哄地持续到了天明,诸葛亮从后方赶来,见到徐晃正派人将郭援五花大绑,准备从涉县南面的滏口陉南麓小道送往怀县去,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满脸苦涩笑容的年轻人,便好奇上去问道:“将军,赢了?” “赢了,很轻松。” 徐晃指了指一旁像被捆猪一样的郭援道:“这厮就是郭援,待会就给他送去他舅舅那边。” 郭援还在那大喊大叫:“放开我,姓徐的,有种和老子决一死战。” “啪!” 徐晃上去就是一脚:“老实点,你脑子有病吧,你家是沛国人,你舅舅还是朝廷官吏,非跟着袁绍那等贼子做什么。” “忠臣不事二.......” 还没等他话说完,就已经被堵上了嘴巴,让士兵们抬走了。 诸葛亮再看向那年轻人,徐晃介绍道:“这是高干强征的军中幕僚,叫做仲长统,山阳高平人,我见他出身世家,便没有捆绑。” “哦?” 诸葛亮想了想,说道:“莫非是山阳仲长氏?我记得学宫当中,还有一位仲长先生在教书,虽没有教过我,但我听说仲长氏以《礼》《易》传书,家学渊源,我亦拜读过先生的著作。” “那是我的族叔。” 仲长统说道:“前几年我便去过青州,四处游历,于学宫跟随族叔学习,说起来,也算是学宫弟子。” 山阳仲长氏虽然没出过什么高官,但曾经是齐国公族,有家典传世,也算是山阳郡的名门望族,因此还是有一些名气。 听到仲长统在泰山学宫读过书,诸葛亮便笑道:“没想到竟是学长,在下诸葛亮,字孔明,现在跟随师君于军中担任主簿,学长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前往涉县。” “那就有劳了。” 仲长统本来是去并州游历的,结果被高干强征,自然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当下就跟着诸葛亮离开。 随着郭援被徐晃活捉,武安也很快沦陷,当消息传到邯郸,已是两日后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九章 构筑防线 “什么?” 邯郸城内,袁绍府邸当中,得知涉县沦陷的消息,高干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涉县居然会被敌人趁机拿下。 要知道他在涉县有五千人马,在武安以及潞县还布置了大量守军,涉县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然而偏偏是夹在两地中间的涉县出了问题,被人家中间开花,这让高干愕然不已。 刘惠叹息道:“青州军不容小觑呀,我们这边才刚击败他们,他们就立即联络黑山军和林虑谷的兵马夹击涉县,涉县一失,退往并州的道路就断了。” 虽然太行八陉,有不少道路通往并州。但袁绍仅剩下赵国和魏郡,而赵国和魏郡只能从滏口陉过去,其它最近的便是河内郡的白陉以及常山国的井陉,除非袁绍把河内以及常山国占据,不然就跟并州彻底失联。 荀谌沉思道:“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这几日明公的心情好了不少,身体也在恢复,如果通往并州道路丢失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我觉得应该要隐瞒消息。” 刘惠皱眉道:“可是并州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土地,如果并州有失,后续粮草和兵源就会断绝,涉县必须要抢回来,若不通禀明公的话,又如何调兵遣将?” 在场几名冀州高层都陷入沉默当中,现在袁绍的计划是一边联络邺城,一边积极动员军队,准备南北夹击,彻底击败刘备军团。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邯郸在积极准备粮草的原因,除了本身粮草只够维持两三个月了以来,已经处于逆风情况下的袁绍正雄心勃勃地想要将失地收复回来,即便在界桥之战大败后,冀州军已经损失很大的情况下。 但如果不想办法重夺失地的话,失去了广袤的华北平原,袁绍原本厚重的底子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寥寥数郡之地,凄惨之景可想而知。所以袁绍如果想要翻盘,就必须夺回整个冀州。 这一战可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战斗,结果在这样一个重要关口,并州与冀州之间的关键通道被截断。 要知道袁绍在并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力量,历史上高干自己有五万大军,再加上休屠各部,组织动员一下,聚起七八万人马,再加上邺城和邯郸还有一些冀州残兵,拉起十七八万人应该是没问题,足够打一场重夺冀州的战斗。 然而随着涉县被夺走,冀州与并州之间的要道被斩断,那么后续的兵源、粮草以及战略物资都会成为一个问题,以现在袁绍仅存的这点底子,根本发动不了大规模战争,人家光耗就能把你粮草耗光。 最重要的是历史上袁谭袁尚高干这些人分散了冀州兵力,即便官渡之战大败,以冀州的底子,总兵力最少还在二十万以上,毕竟高干都有五万人,袁谭袁尚绝不会少于这个数。 他们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袁绍死了,袁谭袁尚内讧所致,但现在袁绍还活着,冀州是有凝聚力的,这十多万人好好运作,未尝不能反败为胜,将冀州夺回来。 但失去了并州就少了粮草来源,还有一部分兵力没法调动,在这种至关重要的大规模战争中,出现这样的纰漏,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高干咬牙道:“现在邯郸的情况诸位也都清楚,粮草供给全靠并州,如果我们不能把涉县夺回来的话,邯郸现在这么多人根本撑不了多久。此事必须告诉阿舅,否则的话,缺粮导致战败,谁能负担起责任?” 刘惠与荀谌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点点头,他们也清楚,不把事情禀报给袁绍的话,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往南下进攻,一旦遭到敌人完全抵抗,拖延一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袁绍正在书房中休养,临近中秋,天气越来越冷,他的病情虽然因为大败敌人而稍微好了不少,但心情舒畅不代表病情能痊愈,仅仅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汤药控制,像刘虞那样勉强支撑着而已。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中医是玄学,但中医当中的精气神理论也是有实践根据的。 人的心情越好,对病情帮助越大。很多癌症病人靠着良好的心态战胜了病魔,也有很多老人身体无病无灾,但老伴去世之后,心情悲恸,没过多久也去世了,这些都是例子。 现在袁绍就因为邯郸之战的胜利而心情稍微舒畅了许多,连带着病情也渐渐稳定,他坐在桌案上百~万\小!说,偶尔小声咳嗽几下,脸色看上去颇为红润。 就在此时,刘惠荀谌高干等人进来,看到他们到来,袁绍诧异道:“怎么了?我不是让尔等去准备粮草,准备攻势吗?” “这......” 几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将这个噩耗率先告诉他。 袁绍皱起眉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高干硬着头皮说道:“阿舅,张燕联合林虑谷的徐晃,从滏口陉南麓小道以及五行山北面南北夹击涉县,涉县被他们夺走了。” “咳咳。” 袁绍咳嗽了两声。 刘惠忙道:“明公,没事吧?” “无妨。” 袁绍摆摆手,原本红润的脸色又开始微微泛白,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扭头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不足两月。” 刘惠答道。 “咳咳。” 袁绍又咳嗽了两声,缓缓抬起头,目光当中透出一丝狠意:“那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也就只有两条路了是吧。” ....... ....... “现在摆在袁绍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是进攻设想,二是南下进攻梁期。” 梁期县,县衙府邸当中。 刘备陈暮张飞典韦张辽高顺臧霸沮授田丰荀攸等等大小将领谋士二三十多人济济一堂。 在厅堂当中,面对着众人位置竖起一块大木板,板上有周边舆图。 陈暮指着涉县方向道:“涉县被我们拿下,就意味着袁绍与并州连接断掉,粮草和兵马不能过来,他的存粮不多,要么与我们速战速决,要么猛攻涉县,重新打开连接通道。” 刘备望着北面常山国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可是常山国犹有井陉通往太原,此时鲜于辅战败,北方无人能阻挡袁绍,如果袁绍北上的话......” “那就不要老婆孩子了。” 陈暮耸耸肩:“我们在北边还有张燕这枚棋子,人数派少了,我们可以让张燕去。如果袁绍举全军之力北上,夺取北面的幽州、常山国、中山国、巨鹿、安平、渤海等郡国,确实是一招转危为安的妙棋,但魏郡呢?他一家小老都在魏郡,袁谭和袁熙再死,袁绍就无嗣了。” “孩子没了再生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我是袁绍,才懒得管魏郡呢,北方多好啊。” 张飞嚷嚷了一句。 陈暮翻着白眼道:“三哥,前些年大哥还说我与三哥该娶妻生子,我至少现在已经有了妻子,这种话在座的各位,最没有资格说的就是三哥吧。” 刘备瞪了张飞一眼:“再不娶个夫人,等打完了仗,我就亲自回青州为你遴选妻家。” “就不。” 张飞嘴里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刘备看了过来。 张飞缩了缩脖子:“没什么,明年就娶,明年就娶。” 众人哄堂大笑,去年张飞是这么说的,前年张飞也是这么说的,反正都好几年了,张飞都死皮赖脸习惯了,三十四岁的人,还没个正行。 等大家笑完之后,陈暮才含笑道:“三哥现在还年轻,娶妻生子慢一点无妨,可袁绍已经五十余岁,身子骨也不太好,随时都有可能会病死,如果失了子嗣,那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料袁绍必不会北上。” 当初制定三面围攻的计划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已经将袁绍压制在赵国和魏郡,基本可以宣布袁氏覆灭在即。 但邯郸之战的影响就是鲜于辅的幽州军大败,如果袁绍趁胜追击,一路北上收复北方失地,确实可以重新稳固下来,再图谋打算。 甚至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因为他可以消灭鲜于辅,然后挥师北上,联合公孙度一起攻打公孙瓒,这样就能把除了魏郡以及清河国在内的整个北方拿下,东山再起,拥有继续顽抗的资本。 然而先不说他的身体能不能支撑起颠簸,单说袁绍一家老小都在邺城,袁尚已经被青州军俘虏,袁谭和袁熙都在邺城,袁绍如果选择北上收复失地,那基本就是放弃魏郡,也是放弃子嗣。 毕竟幽州军已经大败,袁绍北上可以势如破竹,迅速拿下北方,青州军却没法北上,他们北上的话一来得面临袁军的抵抗防御,二来邺城是个威胁,后方炸药包。 因此青州军必须拔掉魏郡这颗钉子,他们才能放心北上去追击袁绍。所以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北上更好,但丢了邺城,自然就是丢了子嗣。 不过话是如此,刘备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自己的老祖宗刘邦,说道:“当年高祖弃惠帝与鲁元公主而成大业,袁绍乃枭雄也,之前诈死败计于我们,谁知道他是真病了还是假病,况且古有七十还生儿,五十余岁再生子也不是什么怪事。四弟,不得不防他弃邺城于不顾而北上呀。” 好家伙,不愧是老刘家后代,您老人家先祖刘邦的事迹真是铭记于心呀。 陈暮在心里吐槽,刘邦抛妻弃子,连爹都可以不要,但袁绍不行啊,刘邦当时才四十多岁,身体健康没病没灾,逃跑路上一脚把汉惠帝刘盈和鲁元公主踹下马车,他以后可以再生,袁绍都五十多岁了,病得都吐血了,还能生个锤子。 虽然在肚子里腹诽着,陈暮嘴上却说道:“虽然有这个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当然,如果袁绍真这么做,那我也只能佩服他厉害,这北方就让予他了,我们自攻打邺城,先破了邺城再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袁绍如果真的抛妻弃子,不要魏郡了,他们也只能干瞪眼,毕竟魏郡不取,北上去追袁绍,他们还真得怕后方的魏郡偷屁股。 “嗯。” 刘备点点头:“那如果袁绍没有北上又当如何?” 陈暮指着地图说道:“那自然是稳固防线,跟他们耗。涉县是重中之重,需要重兵把守。然后在梁期、斥丘、平阳一带拉起防线,二哥那边继续包围邺城,敌人的粮草不多,再拖延一些时日,顶多半年之内,袁绍必然覆灭。”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沮授也赞同道。 刘备又看向田丰荀攸等人,众人都是点头,便说道:“嗯,四弟之言甚是有理,既然如此,那诸将便在梁期周边安营扎寨,构筑防线,围困袁军,待会四弟你与公与公达元皓他们制定一个详细的驻军计划,就此安排吧。” “唯。” 陈暮拱手应是。 当下散会之后,陈暮跟沮授田丰荀攸他们做了详细的安排。 各部将驻扎营地,粮草后续供给。 现在青州的战线其实已经拉得很长,从平原运送到魏郡有二百多公里,虽然清河国和半个魏郡已经被拿下,沿途非常安全,但补给线拉得长,就意味着消耗也更大。 好在青州家底还算厚,支撑个几年都问题不大,所以再长的补给线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历史上袁绍还从界桥一路追杀公孙瓒到幽州呢,补给线拉得更长,华北平原就这点好,地势平坦,交通发达,哪怕长达三百公里的运输线,也比川蜀地区一百公里的山路要走得快得多。 青州军退到了梁期县之后,陈暮就与谋士团们制定了防守计划,先是往涉县增兵,然后在梁期周围构造防线,建造大量仓库准备囤积粮草,长时间作战。 同时又安排关羽那边,分出一部分兵马,自白陉进攻上党郡,这样两头行动,一边围困袁绍,一边进入上党,与涉县夹击潞县,这样就能够彻底打通滏口陉,洛阳军便可以自林虑谷进入涉县,然后从涉县进入上党,攻下壶关便能取整个并州。 接下来几天,陈暮都陷入了996的加班模式当中,作为精力旺盛的工作狂,大事小事都包揽在了身上,几日下来,很快将周边防线构建得面面俱到,如同马奇诺防线一样,变得坚固不可破。 反倒是刘备成了甩手掌柜,这么多年下来他都习惯了,军中事务都由陈暮安排,他自己啥事不干,没事巡视一下营地,或者叫上张飞跑到邺城去找关羽。 当老板的手下有这么一个能人,确实要舒坦很多。 第二百六十章 新的布局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庭院的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发黄,花园里的花凋谢,落叶积满了整个院子。 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呼啸着吹过草原,被燕山山脉阻挡之后,拂过华北平原,再吹过了黄河,来到了河南兖州地区,将天地都变得阴沉沉仿佛随时要下起暴雨。 曹操跪坐在院中,披上了棉衣,棉衣的外面是用黑色丝绸缝制,款式还是很好看,但老曹的心情却不是很好,一个人在院中与自己对弈。 曹操喜欢下棋,历史上曹操掌权时经常与当时的名家对弈,虽然常常是以平局结尾,大概率是这些名家在故意让他,但这也充分说明曹操的棋力不弱,至少也有个七八段的水准。 可今日的棋局却极为杂乱,不管是黑方还是白方,都露出无数的破绽。自己与自己下棋本就相当于左右手互搏,本质是一心二用,充分发挥弈者的心智。 但棋局乱了,自然也就证明弈者的心乱了。没有一颗棋子融入进棋盘当中,它们散得像是一片沙,形成不了一条可以连接起来的大龙。 下到最后,曹操烦了,一把推翻了棋盘,吓得在远处服侍的仆从连忙过来跪倒请罪。 “不关你的事,你出去吧。” 曹操倒还没有喜怒无常到迁怒无辜奴仆的地步,挥挥手,让他先出去。 奴仆跪着过来把地上的棋子收拾了之后才倒退着离谱。 庭院中秋风四起,落叶漫天,曹操看着院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未来的道路如此迷茫。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打开局面,让自己从兖州这个困局当中逃脱出去,可是这里就像是一个樊笼,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宛如一根绳套,将他束缚在里面,怎么样也逃不出去。 何日才能龙归大海,虎归山林呀。 曹操在心中哀叹。 “明公。” 就在这时,郭嘉从庭院侧面的拱门中走进了回廊,看到廊下发呆的曹操,轻声呼唤。 在整个兖州,只有郭嘉和曹昂以及卞夫人可以不用通报就能直接进来。 曹操回过神,扭头看到了郭嘉,说道:“是奉孝啊。” “明公,有两个好消息。” 郭嘉笑道。 “哦?” 曹操立即打起了精神说道:“什么好消息。” “袁绍在邯郸用诈死之计,成功打败了鲜于辅,击退了刘备,现在正整顿军马。” 郭嘉答道。 曹操皱起眉头:“这应该算是个坏消息吧。” 他们现在在等,等袁绍覆灭,刘备自己露出破绽,一旦刘虞死了,刘备如果试图登基为帝,他立即就可以一声号召,传令天下诸侯,再来一次讨伐董卓之战。 不过谋士团也分析过,刘备敢于称帝的原因必然是在消灭袁绍之后,袁绍一死,冀州落入他手里,势力必然大幅度膨胀。 此时天下诸侯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再等到刘虞一死,刘备大概率会选择称帝。 首先是自己也是汉室宗室,好歹姓刘,即便是登基为帝,虽不如光武帝苗裔那样合情合理,但至少也有个汉室子孙的名头。 其次是到了这个份上,在手握那么大势力的情况下,换了任何人很难不对称帝心动。 毕竟光武帝本人就是在夺取了冀州之后称帝。 所以曹操和郭嘉等人早就分析过,刘备在夺取冀州,同时等刘虞一死,很有可能登基。 因为这有可能是刘备最后的机会,一旦他选择当权臣保留名声,那么在选择一个幼帝登基,将来再行篡位之举,无异于第二个王莽,人设崩塌,天下人必然反叛无数。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曹操郭嘉他们基于王莽的失败得出的结论。 而陈暮早就分析过,如果刘备学王莽当权臣,只要保证治理不出问题,天下风调雨顺,人人都有饭吃,将来篡位最少都是个曹丕而不是王莽。 毕竟王莽篡位那是他运气不好,一是灾荒频繁,百姓流离失所,二是土地兼并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三是他的改革过于激进触动了官僚阶层和地主阶层的利益。 只不过虽然透过现象看本质地分析,知道老大哥选择做权臣将来也能登基,但那样时间实在是太长,所以他做了一些另外的计划而已。 曹操和郭嘉当局者迷,分析了许久都觉得刘备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刘虞死后的权力真空期篡位,因此计划了那么久,他们就是在等待袁绍覆灭,同时刘虞病死,谁都知道这几年天子身体不好,能不能挺过今年冬天都是个问题。 一旦袁绍覆灭,刘虞死后,刘备只要开始行动,他就立即号召天下诸侯共讨刘备,再上演一出虎牢关之战。然而现在袁绍在邯郸打败了鲜于辅,击退了刘备,这对于曹操来说,确实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在他们的计划当中,鲜于辅是很重要的一环,将来如果刘备篡位,作为刘虞的死忠,鲜于辅必然掀起抗刘的号角,作为将来的潜在盟友,他被击败,自然让曹操觉得不舒服。 但是郭嘉却笑着说道:“明公,冀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袁绍虽然病得很严重,乃至于呕血二升,不过尚还能支撑得住。鲜于辅大败,我若是袁绍,则立即接管北方,至少目前来说,袁绍如果依旧占据着大半冀州,则还是能够和刘备继续一较长短。” “可是我们当初觉得刘备只有在袁绍覆灭之后才会考虑称帝,现在袁绍死灰复燃,是不是就意味着刘备称帝遥遥无期,我们依旧要被困在这小小的兖州,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曹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困境,徐州北面被青州占据,徐州南面吕布苟延残喘,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难以消灭。 每次他亲自征讨吕布,吕布都以淮河据守,难以逾越。 南方孙家在豫州愈发稳固,现在又将袁术逼去了江东,占据了淮南,看到别人发财比自己亏了钱还难受,曹操眼红得不得了,但兖州的地形实在太差,不管是和孙家反目还是攻打徐州都做不到,让他进退维谷,根本无法施展拳脚。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好消息了。” 郭嘉笑道:“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天子病得很厉害,咳血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曹操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也笑了起来:“确实是个好消息。” 刘虞死了,袁绍却没有死。 这对于刘备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因为刘备称帝的最佳机会,就是刘虞死后的权力真空期。 由于刘虞的儿子刘和当初失踪,导致刘虞没有子嗣,这意味着此时没有遴选皇嗣,就没有新帝继位。 刘备如果消灭了袁绍,掌控冀州和青州,实力强大,称帝也许就要不了多远。 正如历史上曹操是在占据河北之后,势力与权力才达到巅峰一样。 但现在袁绍未死,刘虞却死了,不仅洛阳的大统失去了意义,刘备本人也会变得骑虎难下。 称帝更好,曹操登高一呼,开始抗刘。 谷</span>  不称帝也没关系,曹操完全可以上书洛阳,来主导新帝登基的事情。 当初郭嘉他们也分析过,如果刘虞能够成功撑到新帝登基,他们便完全能够作为朝廷的外援,入主朝政。 毕竟朝廷是忌惮刘备的,现在曹操手里还有五万军队,孙坚那边也有四五万人,新帝登基,朝廷不蠢的话一定会选择联合他们来与刘备争权。 这样三方争夺权力的地方就是在朝堂上,最后谁当权臣还不一定呢。 所以总得来说,至少眼下袁绍再撑一撑,等到刘虞死后再被消灭,对于曹操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了,当初陈子归下了一步好棋啊。” 郭嘉叹道:“他将孙坚安置在豫州,恐怕就是为了让豫州、徐州、兖州等河南之地无法统一,三家争霸,谁也吞并不了谁,到最后他们只需要打败袁绍,南方之地,便无人能与他们抗衡。” 曹操皱眉道:“孙氏现在已经破局,自豫州往东南进攻淮南,现在又继续在攻打袁术,若他们得了江东之地,实力就一跃而起,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 “不,那样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郭嘉摇摇头反驳。 “为何?” 曹操纳闷不已,江东被孙氏得了,为什么对他们来说反倒也是件好事呢? 郭嘉笑道:“因为我们就可以夺取徐州了。” “夺取徐州?” 曹操诧异。 吕布以淮河为界,占据了徐州南方的淮南地区,他们每次进兵都被阻拦。 就好像提前知道他们要来一样,次次都提前修缮好工事,双方往往只能隔河相望,没有船只根本不可能过去。 郭嘉说道:“吕布不过是匹夫之勇也,明公以为,他能够治理好淮南吗?为何每次我们去攻打他,他的兵力都充足,粮草都妥当,且每次都知道我们从何处进攻,明公不觉得,这太巧了?” “你是说?” 曹操若有所思起来。 郭嘉继续说道:“青州军情司无孔不入,在我们兖州必然有暗桩。” “但每次行动知道的人不多.......” 曹操沉吟了片刻,目光忽然放出一丝冷意:“你的意思是府邸之中有刘备内应?” 郭嘉摇摇头:“不好说,其实打仗也并非只靠内部消息就能判断。我们每次行动,都要准备粮草,市面上粮价因而会有大幅落差,这或许也能成为敌人判断的依据。” “那我们又应该如何知道是府邸内部出了问题,还是他们自己判断的呢?” 曹操问。 郭嘉说道:“明公可收购粮草,提高粮价,但却不出兵,若吕布那边有动静,则证明府邸之内并无内应。” “嗯。” 曹操点点头,从廊下站起来,舒缓了一下因为久跪坐而麻木的腿,轻声说道:“那就继续再静观其变吧。” ....... ....... 淮南,吕布今年有些醉生梦死。 他已经四十多岁,虽然还占据着个徐州牧的名头,但现在却如曹操一样,哪里都去不了。 当初他靠着张杨一万多兵马起家,最后流落到了广陵下邳,虽然有了根据地,壮大了一点实力,可也不过是堪堪两万军队,每次防守,都要靠“朝廷”情报。 是的,卫觊告诉吕布,曹操每次进攻徐州,都会上报给朝廷,而且还告诉他,朝廷是“信任”吕布的,所以每次都会给他通风报信。 仗着占城稻在广陵生根发芽,一季双熟解决了粮食危机以及外部危机后,吕布就开始沉迷于酒色,日益消沉。 按理来说,吕布这样,卫觊和张杨他们应该很愤怒,劝说他振作精神才对。 然而相比于其他有雄心壮志的诸侯,不管是吕布还是张杨,都没有想着称霸四方,他们现在心里有一个奔头,那就是相信朝廷,等到天下太平,朝廷肯定会征召他们进洛阳当大官。 正是抱着这样的美梦,所以二人在广陵也是得过且过,无所畏惧。毕竟在他们看来,朝廷还在,秩序也就还在,即便将来刘备得势,大不了向他低头便是。 只不过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朝廷从未在淮南布过局,幕后的主导一直都是陈暮,陈暮在利用他们当曹操的拦路虎而已。 这一日,卫觊忽然上门,找到正在后院喝酒的吕布,高兴地大喊道:“将军,大好消息。” “哦?” 吕布喝得醉醺醺的,看见卫觊过来,便问道:“伯觎,什么好消息啊。” 卫觊笑道:“袁绍覆灭在即,朝廷为了防备刘备,准备征召将军入京,将军回了洛阳,可谓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到时候以将军之能,必然被朝廷重用,封侯拜将,指日可待矣。” “当真?” 吕布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在徐州确实过得憋屈,被曹操摁在地上锤,北面的蔡阳是青州势力,刘备势大他不敢招惹,南面袁术跟他难兄难弟,西面孙坚实力也比他强,可以说是到处都去不了。 所以他唯一的奔头就是被朝廷征召,去洛阳当大官。虽然还是会久居人下,但相比于在淮南过得凄惨,哪有在洛阳朝廷掌控兵权,肆无忌惮来得舒畅。 到时候他就请命去关中征讨乱党,虽然早在去年李傕郭汜已经被段煨消灭了,不过吕布却知道即便是消灭,西凉那边还有很多势力,关中也是一片大乱,还没有恢复治理,到处都是战乱和兵灾,总归是有他能驰骋沙场的地方。 卫觊说道:“自然是真的,尚书台已经下了诏书,不日就会送达。” 吕布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终于能从这鬼地方离开了。” 说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目光所及,看到了房间中摆着的铜镜,上面映着他略微消瘦的面容,形如枯槁,不由大惊失色。 “我吕布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行,朝廷已经征召了我,我还要去洛阳做大官的,我还要带着伯觎,稚叔他们飞黄腾达,我决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一瞬间,他的酒清醒了,目光当中,已是露出一抹坚决。 然而此时,不管是曹操还是吕布都不知道,此刻在梁期,陈暮心中却在盘算着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请陛下禅让 中秋时节,北方天色虽越来越冷,夜色却逐渐越来越明。 圆圆的月亮挂在夜空当中,银色的光辉洒落大地。 陈暮双腿盘膝坐在廊下,正与沮授对弈棋局。 天地万物为棋盘,世间诸侯为棋子。 沮授执黑子,随手布了一记后招,笑着说道:“子归,昨日军情司给怀县发了一份公文?” “嗯。” 陈暮点点头:“我发过去的。” “把吕布调走吗?” 沮授问。 阎忠已经六十多岁了,年龄大身体不好,已经退休在青州养老。 还有太史慈已经从谍报系统脱离出来转了军职,也不在军情司系统当中。 所以他们在军情司的职务已经被沮授和荀彧取代,二人都擅长战略分析,更适宜时局。 陈暮说道:“袁绍坚持不了多久,该为南方打算了。” “驱虎吞狼,好一招妙棋呀。” 沮授感叹。 陈暮笑道:“是啊,当初我把孙氏安置在豫州,便是为了限制曹操的发展,可现在孙氏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期,必须让曹操得淮南限制他们了。” 沮授沉吟道:“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 陈暮用左手举了举天上,轻声道:“现在还有那位压制着,曹孙还不敢内讧,可一旦那位没了,你说会怎么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豫州和兖州之间没有天险,都是一片平原,你觉得他们能联合得起来?” “这倒也是。” 沮授点点头,手中捏着棋子摩擦了一会儿,缓缓落下一枚子。 曹操和孙坚都是明面上效忠朝廷的,朝廷目前还有个皇帝,就有大义名分存在。一旦刘虞没了,新的皇帝没有登基,孙坚和曹操还能够和睦就鬼来了。 就跟西汉末年一样,汉平帝一死,孺子婴还没登基,王莽直接篡位,秩序立即就崩坏,天下一片大乱。 事实上现在的东汉天下也是一片大乱,只不过偏远地方幽州、西凉、益州、江东、荆州、交州到处都是割据势力,靠近洛阳的地方好歹安宁一点。 而之所以靠近洛阳的地方稍微好一点是因为如果有一个诸侯不服从朝廷,那些假借朝廷大义的诸侯就会群起来进攻他们。 比如陶谦早年也是服从朝廷的,只不过一时有了野心,结果就是被曹操刘备借着朝廷的名义消灭。 所以一旦曹操和孙坚敢反叛朝廷,周围的势力不介意会奉诏讨贼,拿他们开刀。 如此一来,洛阳周边的势力除了野心勃勃的袁绍以外,基本还是会维持一个表面和平。 只不过一旦洛阳天子驾崩,秩序崩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皇帝都没了,还怕什么大义名分。 曹操或者孙坚直接指责对方要谋反篡位,抢先攻打便是。 只要统一了河南,再加上淮南淮北地区,从总体实力上来说,还是有能力与河北一决高下。 但陈暮的计策妙就妙在他一直在搅和南方的浑水,让孙曹两家都没法壮大。 先是占据了徐州北部,在淮北安插上一颗青州集团的钉子。 再派吕布去淮南,与袁术联合在一起,不停地骚扰孙坚和曹操。 等到孙氏击败袁术,进军淮南,再把吕布调走,让曹操也得一部分淮南。 利用孙坚来钳制曹操,再利用吕布钳制孙曹,最后再用曹操钳制孙坚。 如此分化、拉打,环环相扣,让南方始终处于战乱当中,不能被任何一方势力统一。 虽然说唇寒齿亡这个道理谁都懂,曹操和孙氏未尝不能明白一旦刘备统筹了河北,面对一个结构松散的南方,必然势如破竹。 然而他们却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因为道理归道理,可后来孙权为什么还是会背刺刘备?北宋和南宋难道就不知道联合金国灭了辽国,联合蒙古灭金国是一个下策? 但没办法,孙权想要称霸,荆州就必须拿到手里。北宋是自己愚蠢,宋徽宗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而南宋则是因为金国在金宣宗时期步步紧逼,定下了“取偿于宋”的国策,导致南宋被迫走上了一条联蒙灭金的道路。 所以还是那句话,除非孙曹两家无欲无求,互相百分百信任对方,否则的话,他们就不可能相互依靠,联合起来对抗刘备。 现在孙氏已经得了九江庐江等一部分淮南地区,这势必会造成孙强曹弱的局面,为了平衡他们,就必须也让曹操得下邳广陵另外一部分淮南地区,因此把吕布调走,就成为了最好的一个选择。 一旦刘虞死了,刘备占据北方,自然可以坐山观虎斗,看曹操孙坚和刘表这些人互相殴打扯皮,等三方打得你死我活,狗脑子都快出来的时候,北方自然席卷而下,一个个收拾。 计策很完美,孙曹两家即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跳。 唯独吕布却是个问题。 吕布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到朝廷的指派而在徐州,满心期待着朝廷能够征召他回去担任大官,如果知道幕后主使是陈暮,是把他打得吐血的刘氏集团的话,难保这厮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沮授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吕布你打算怎么安置?这可是一条猛虎呀。” 陈暮笑了起来:“猛虎?一条豺狼罢了,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追狗,不敢去碾鸡。匹夫之勇,上阵不过能杀百人,又能如何?到了洛阳召他进城,军队按律不能进入,随便埋伏五百刀斧手就能让他葬身。” “你想杀了他?” 沮授问。 陈暮捏着一枚棋子稍稍犹豫,片刻后轻轻落下,说道:“那也不至于,吕布要是听话,就能留一条命。到时候我让人举荐他为并州牧吧,省得将来夺了天下这些北方部族还跳出来给我惹麻烦。” 沮授想了想,指着陈暮大笑道:“子归呀子归,好一条狐狸。让吕布去并州,不仅能帮你阻挡北方部族,还能顺便收拾了高干残部,断绝了袁绍北逃联合并州以及鲜卑匈奴等休屠各部南下的想法,又是一招驱虎吞狼之计,这招数属实让你玩明白了。” 陈暮笑而不语,计策的发明人是荀彧,但发扬光大的却是自己。本身孙曹平衡战术就类似于帝王心术以及带嘤玩的大陆平衡战略,区别只是带嘤就这点体量,国土面积还不如东面海上那个岛国,即便有工业优势也玩不出什么花来。 而我泱泱华夏体量非常大,利用平衡战略先让孙曹体量都处于平均水平,谁也奈何不了谁。等到刘备吞并了河北,体量比孙曹联合还要大几倍的情况下,孙曹就再也没有反抗能力,大军南下,只能乖乖投降。 再派吕布去并州,先处理了高干残部,再把休屠各部给处理掉,即便吕布没有打过鲜卑人和匈奴人也没关系,反正吕布又不是自己这边的,让他们去狗咬狗,等将来收拾了孙曹,搞定了刘表,再从关中和荆州同时进攻益州,得大汉天下的时候,再来处理北方也无所谓。 因此陈暮的战略布局,都是为了以后大军南下做准备。因为孙氏并没有去江东,刘表老弱不堪,荆州有水师,青州也有。所以现在的刘备吞并了北方之后,实力比赤壁之战前的曹操还要强盛,只要不再出一个火烧赤壁,想要三分天下是不现实的事情。 现在,对于陈暮来说,剩下的,也就是等到袁绍覆灭,以及刘虞病死了。 ....... ....... 洛阳。 呼啸的北风吹拂着山岗,连绵二百公里的邙山山脉,已是一片枯黄死寂的世界。 除了枫叶以及一些四季常青的树以外,很多植物都开始枯萎。 洛阳最近天下十分阴冷,下起了连绵的暴雨。 虽然北面的太行山将绝大部分来自草原的北风挡下,但西面秦岭以及南面的伏牛山脉构筑了洛阳盆地的特性。 因此在后世,洛阳每年夏季就成为了多雨季节,特别是到夏秋时节,天气十分闷热,最高气温能达到30多度,而到了春冬时节天气就会变得愈加寒冷,一月份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十多度。 但别忘记那是在后世,汉朝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夏天只会更热,冬天只会更冷。而秋季又恰好是由热转凉的时期,白天还有个二三十度,到晚上骤减到十多度,昼夜温差极大。 这种情况下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容易感冒,更别说那些体质虚弱的老人。 所以我们在看历史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很多历史名人病死的时候都是在春天或者夏天。 当然。 也许有人会产生疑问,为啥冬天生病,到春天或者夏天才死? 那是因为历史名人往往是达官显贵,有名贵药材续命。要是普通百姓,估计没两天就病死了,哪还能坚持到第二年? 而且,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也不同,古代没有抗生素,很多病都只能靠自己身体去硬抗。 生病的时候是在冬天,但不一定会在冬天死。 比如曹操在建安二十五年正月生病,当月就病死了。而孙权在太元元年冬十一月生病,到第二年神凤元年夏四月才死掉。 因此冬天确实是一个容易生病的季节,这一点包括在后世也很常见,只不过后世大家都有感冒药有抗生素有消炎药,不至于一点小病就能要人命。 而汉末没有这些东西,一旦得个感冒,如果没有寻汤问药好好休养的话,拖个肺炎出来,或者引发其它急性炎症,立即就能杀死人。 刘虞得的倒不是感冒,但身体越来越老,体质与抵抗力下降,特别是在前几年生的那场风寒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好。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赵岐那样长寿,以汉末三国时期的医疗水平,想要保证一个60多岁的老人能够无病无灾,还是非常困难。 在这场秋雨当中,刘虞再次旧病复发,倒在了病床上。 西宫,天子居所,刘虞寝宫内,一股浓郁的汤药味道四溢。 赵温士孙瑞等人在看望了已经处于昏睡状态下的天子之后,走出寝宫,来到了外殿。 外殿太医令已经在等着他们,见到他们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之前一直是太医署的医生和几名宫女宦官在陪伴,公卿们过来探望陛下后,就让他们先出来,可惜天子并没有醒。 赵温开口询问道:“吴太医,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太医令摇摇头:“陛下是旧疾复发,再加上身体本就羸弱,秋冬冰寒,龙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还能撑多久?” 赵温也已经六十二岁了,陆续那么多老伙计病死,对生老病死倒也看得开,只是现在江山不稳,袁绍并未覆灭,河间到现在还处于一片混乱当中。 杨彪前几日冒着极大的风险出发去冀州遴选皇嗣,人还没挑出来,刘虞如果也病死了,那皇位该谁来继承啊? 太医令尴尬道:“这却是我无法得知的事情,不过看目前情形,恐怕难以撑过今年冬天。” “今年冬天吗?” 赵温自言自语了一句,目光看了眼士孙瑞,两个人都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充满了不甘心。 现在陛下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杨彪那边尽快有进展,不然的话国不可一日无主,到时候中央政令难以下达,威信不能镇服四方,恐怕大汉江山难以维系多久了。 “照顾好陛下吧,汤药不能断,我们明日再来探望陛下。” 士孙瑞交代了一句,这才离开。 等到公卿走后,一旁伺候的一名三十多岁的小宦官忽然询问太医令道:“吴太医,陛下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吗?陛下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老天爷不让他多活几十年呢?” 太医令苦笑道:“陛下宅心仁厚,我也希望陛下能够长命百岁,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呀。” “唉。” 周围另外两个太医令丞也都是摇摇头。 “我知道了。” 小宦官亦是一脸苦涩。 太医令叮嘱道:“陛下今日昏睡,可能会半夜醒来。如果陛下醒来了,就差人来太医署,我们会一直熬煮汤药,随时给陛下服用。” “嗯。” 宦官点点头,转身掀开珠帘进了天子寝宫。 刘虞躺在塌上,寝宫内只有一名中年宫女和一名老宦官在服侍陪伴着刘虞。 现在整个皇宫当中的宫女宦官都趋向于老龄化,当年康帝时期,宫中宫女宦官足有数千人。 十常侍之乱,袁绍带人杀入皇宫,杀死宦官宫女不计其数。 后来董卓之乱,迁都长安,宫女宦官们又经历了很多生死存亡,等到陈暮把公卿们接回来的时候,原本数千人的宫廷人员,只剩下数百人。 刘虞为帝后,遣散了不少宦官宫女,给他们一些财物,让他们自行谋生去,剩余数十人,到现在最年轻的宦官,就是这名十二岁进宫,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的王姓“小宦官”。 而那名老宦官则是刘虞唯一的一名中常侍,年龄已经很大了,比刘虞还老,此人正是当初陈暮救下来的吕强,为人刚正不阿,但年纪很大,等太阳渐渐下山,外面只能听到风声雨声的时候,他已经打起了瞌睡。 时间慢慢到了前半夜,刘虞缓缓苏醒了过来。 “陛下醒了。” 中年宫女惊喜道。 小宦官连忙道:“小声些,莫要惊扰了陛下和吕常侍,太医令说若是陛下醒了,就去太医署叫他们,他们熬煮了汤药,你快去端药来。” “诶,好。” 宫女知道端汤药的活一直是她们宫女在干,毕竟宦官们毛手毛脚容易出岔子,所以也不生疑,转身就出去了。 等她走后,王姓小宦官才缓缓走到刘虞身边,看了眼不远处在打盹的吕强,再看着逐渐苏醒过来的刘虞,犹豫了片刻,还是跪在了刘虞的榻前,轻声喊了一句。 “陛下。” “怎么了?” 刘虞已经醒来了,目光略微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旁边的桌案上摆着烛火,烛火映照着小宦官的身体,影子在如筛糠一样抖动。 他说道。 “先帝与陈留王,还有陛下之子,请求陛下,将皇位禅让于刘备刘玄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如何证明 “轰隆!” 忽然一个闪电,将吕强惊醒过来。 寝宫中点燃了两根蜡烛,许是外殿的窗子没有关好,通往外殿的珠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天子塌下的铁盆烧着木炭,左右又各置了一展宫灯,案上香炉青烟袅袅。 吕强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天子的床榻,他看到在宫灯照耀之下,天子躺在床上,双目睁着,似是已经苏醒过来。 他连忙舒了一口气,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正要询问陛下身体如何,再仔细一看,却是看到在天子床边,正跪着一人,正是宫中最“年轻”的宦官王植。 “王植,你在做什么?” 吕强喝问道。 三更半夜,无缘无故跪在天子床榻边是何居心? “咳咳.....吕强。” 刘虞咳嗽了两声,唤道:“扶我起来。” 吕强瞪了王植一眼,快步走过去,将刘虞扶起来,询问道:“陛下,身体无恙否?” 刘虞苦笑道:“朕的身体,朕清楚得很,大抵也是没多久的活头了。” “陛下......” 吕强连忙也跪下道:“陛下切莫再说丧气话,陛下是仁义之君,必为上天护佑,些许顽疾,很快就会好转。” “好了,起来吧。” 刘虞摆摆手,示意吕强起来,目光又看向王植,出声道:“王植,你刚才说什么?” 王植咬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陛下,先帝与陈留王,还有陛下之子刘侍中,皆请求陛下,希望陛下将皇位禅让于刘备刘玄德!” “轰隆!” 外面瓢泼大雨,又是一道闪电。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除了外面噼里啪啦大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就只有呜呜如鬼嚎般的秋风拍打着门窗。 吕强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这名小宦官。 他万万没想到这名进宫已经二十载,言称已经无家可归,若被逐出宫门则必然会死于道路边无人收尸的家伙,居然是青州安排过来的内应! 当年刘虞遣散诸多宫女宦官,那是因为这些宫女宦官多有亲族家眷,因此给予他们钱财,让他们回去好度过余生。 剩余的数十人,则都是孤苦伶仃,无家无室,没有亲族近眷的可怜人,才被刘虞获准留下。 这意味着刘虞对他们这些人是有非常大的恩情,如果不是刘虞收留他们的话,恐怕这些无家可归的宦官宫女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听到王植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片刻之后,吕强率先出声,忍不住呵斥道:“王植,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备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胆敢来威胁陛下!” 王植大声为刘备辩解道:“常侍,刘使君从未给过我什么好处,此事也并非他所指使,刘使君有匡扶汉室之志,又恩惠于天下,受万民爱戴,若他真的是想篡夺皇位的伪君子,我绝不会听命于他,冒死而来。” “那是谁?” 吕强问。 “是少府卿,是我义父。” 王植梗着脖子回道。 “陈暮和王钧?” 吕强大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陈子归......陛下,我去叫虎贲军。” “吕强,回来!” “陛下.....” “你是想逼反刘玄德吗?” 刘虞喝道。 不过许是用了力气,刚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吕强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拍着刘虞的后背愧疚道:“臣罪该万死。” “无妨。” 刘虞摆摆手,他还算理智,知道如果今天抓了王植将他处死,陈暮事迹败露,必然鱼死网破。 因为那时候天下人都知道陈暮在威逼刘虞禅让退位,刘备不造反也得反。 刘备拥众二十多万,洛阳十万大军,大半以上都归关羽执掌,不管是朝堂还是军队,青州的势力,遍布整个洛阳。 一旦和刘备撕破脸皮,在袁绍已经江河日下,南方诸多诸侯实力不强的情况下,洛阳军反噬,满朝公卿包括他在内,不可能有人生还。 他死无所谓,但王植的话当中,却还有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先帝、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还活着! 先帝指的并不是汉孝康帝,而是指只当了三四年皇帝,在长安之乱中被王允毒杀的少帝刘辩。 陈留王自然是指康帝的次子刘协。 二人还活着的消息对于刘虞来说,无亚于一场大地震。 毕竟大汉正统皇帝的位置,本来就是他们,刘虞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临时皇帝,现在正主还活着,而且他的儿子居然也还活着,这自然让他无比震惊。 如果他们俩还活着的话,这个皇位本就轮不到自己,要禅让也该是还给少帝与陈留王才对。 只是...... 陈暮却利用少帝与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在要挟自己,让自己把皇位让给刘备。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刘虞当然希望少帝和陈留王能够回来,可如果不把皇位禅让给刘备,少帝和陈留王就永远不会回来,还有自己的儿子刘和...... 不过稍微一思索,刘虞就下定了决心,如果少帝陈留王和自己的儿子真的还活着,这个皇位让给刘备又何妨? 终究还是老刘家在坐皇帝,这大汉天下,依旧是大汉天下。 只要自己没有绝后,少帝和陈留王能够安然无恙,皇帝这个位置对于刘虞这个已经处于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不过刘虞也不会冒然相信王植的话,因此决定先与王植交谈,确定事情的真伪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安抚了吕强之后,刘虞看向王植,原本浑浊的目光仿佛变得清明了许多,双手交叉放在棉被上,扭过头,淡淡地对他说道:“王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有勇气这么做,你就不怕死吗?” 王植惨笑道:“回陛下,王植自幼家贫,求了很多门路才进宫做奴仆,本以为将来会衣食无忧,却不知道宫门似海,在祠祀署的时候,植就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烛台,差点被祠祀丞活活打死,是义父救了我;后来袁绍屠杀宫人之乱,上千宫人被杀,植也差点死了,是关将军舍身为我而战;长安之乱,满城乱兵劫掠宫廷,植几近又被乱兵斩杀,还是少府命派人秘密保护了我们,又将我们这些残缺之人带回洛阳。植这条贱命,本该死了三回了,家中老小都已经让少府安置妥当,弟弟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植已无任何遗憾,便是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吕强忍不住喝道:“王植,你是宦官,本该忠于陛下,王钧关羽陈暮即便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也不该如此大逆不道!” 王植梗着脖子说道:“常侍,当年若非少府劝说张让,今日你也早就死了,后来洛阳之乱,长安之乱,也是少府救了你,就连陛下和满朝公卿都欠刘使君和少府的命,你不过是忘恩负义之辈,又凭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为了恩情而与刘使君少府卖命?” “你.......” 吕强虽然大怒,却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王植说的没错,他们这些宦官宫女,乃至于满朝公卿,当初都是刘备陈暮接回的洛阳。 如果不是刘备和陈暮,他们或许早就死在了乱军之中,所以真计较起来,洛阳大部分身居高位的公卿贵族,包括刘虞这个皇帝和宫中所有宫女宦官,都欠了刘备和陈暮的命。 “是啊,朕和满朝公卿,都欠了他刘玄德的。” 刘虞叹了口气,摇摇头,目光坦然地看向王植,轻声说道:“朕知道了,朕不怪你。放心,此事不管如何,朕都不会杀你。说说吧,少帝和陈留王,还有我儿刘和,又是怎么回事?” 王植便答道:“陛下可知军情司?” “自然知道。” 刘虞点点头,军情司已经不是秘密,是青州设立的邦汋机构,据闻司卫神出鬼没,不仅刺探军情,还在很多诸侯身边安插有内应。 王植说道:“奴便是军情司的人,当初袁绍屠杀宫人之乱,宫中多有宦官宫女受刘使君和陈少府恩情而自愿加入军情司,董卓霍乱朝纲,身边亦有军情司内应,他毒杀陈留王时,便是派谋士阎忠与几名宦官及西凉军卫士前去,我义父得知此事,便给陈留王通风报信,陈留王机警,阎忠来后,骗其服下毒药,陈留王佯装服毒,却只是口衔毒液装作毒发倒地,实则是把毒吐进了袖子里,阎忠并未仔细检查,吩咐几名宦官将陈留王的尸身送出宫去随意安葬,出来城后,便被义父偷梁换柱,用一具无名小孩的尸体扮做陈留王,一路车马,送到了青州。” 这个故事看似很完美,但仔细思量的话,就会瞧出破绽。最典型的就是阎忠作为董卓最倚仗的谋士,早就闻名天下,这般精于算计的人,居然会疏忽到不检查一下刘协是不是真死了就把人拉出去草草掩埋。 不过陈暮是不可能把阎忠是他的人传出去,因为阎忠曾献了不少毒计,一旦让世人知道阎忠是他的人,恐怕人人都会知道董卓这独夫乃是被陈暮利用而霍乱了朝纲。 到时候就不是如过街老鼠,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问题,恐怕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都得跟他兄弟反目。 毕竟三人都是忠于汉朝的,结果老四却差点断送大汉江山。 所以故事就得重新编一下,至于怎么编合理,其实都无所谓。因为小说才需要讲逻辑,现实往往并不需要逻辑。 也许是阎忠当时真的疏忽了,也许是他忽然心软,又或者是刘协演技好,谁知道呢? 陈暮只需要让刘虞知道刘协真的活着,故事顺不顺,逻辑通不通,都无所谓。因为刘协活着,就证明了再离奇的故事都是真的,因此故事编得好不好,其实并不重要。 “陈留王现在就在青州?” 刘虞忙问。 王植摇头道:“不在。” “那在何处。” “倭奴国。” “倭奴国?” 刘虞皱眉道:“竟然如此遥远。” 王植又道:“不止陈留王,先帝和刘侍中,皆在倭奴国。” 刘虞紧锁的眉头就更加凝重。 倭奴国在哪? 后世的日本。 此时的日本正处于弥生时代末期,唯一的国家叫做邪马台国,由诸多部落组成,其国王叫做卑弥呼。 刘虞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倭奴国这个名称还是汉武帝赐予,从前汉到如今,倭奴国多有人前来朝贡,最近的一次朝贡还是在汉安帝时期,宫中多有记载。 而据刘虞所知,倭奴国远在海外,十分遥远。 陈暮将先帝、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安置在了倭奴国,离大汉有千里之遥,又如何确认他们是否真的存在? “长安之乱时,王允不敢真的毒杀先帝,只是利用麻沸散将先帝迷晕,当时城内大乱,也无人检查陛下的尸体,军情司的内应便趁机将陛下运出城中,送到了青州。” 王植见刘虞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至于陛下之子刘侍中,当年被陛下派往关中求援,刘侍中找到了袁术,却不知道袁术狼子野心,根本不想来救驾,刘侍中愤而抨击,被袁术差点打死,后来为刘使君所救,一直在青州养伤。” “我儿你们又为何送去倭奴国去?” 刘虞忍不住问。 刘辨和刘协被陈暮送到海外去刘虞还能理解,毕竟陈暮是想扶持兄长登上这皇位,他们的存在会威胁到刘备。可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至于送去倭奴国吗? 这些年刘虞对自己的儿子日思夜想,他就这一个儿子,因为在乱军中失踪,妻子无数次的埋怨,每次争吵一提及刘和,就令人暗自垂泪。 人越老就越希望自己能够有子孙传宗接代,刘虞虽然清高,虽然刚正,可事关到自己的儿子,他就再也不能冷静。 王植说道:“因为陛下成为了天子,刘侍中如果不去倭奴国,他就会成为太子。” “是这样啊。” 刘虞喃喃自语,随后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身下这位置,从古至今,害死了多少人。 但是这种苦涩持续得很短,在听完刘辨刘协刘和三人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故事之后,他的目光逐渐锐利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王植,一字一顿: “那么......你又如何证明,你说得是真的呢?” ------题外话------ 新年快乐,又是在小镇网吧的一天。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交易 拿什么证明? 刘虞目光死死地盯着王植,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刘虞并不是一个性急的人,因为他很清楚,陈暮不是什么蠢货,会仅凭王植的空口白牙,就想让自己信服。 所以他知道,陈暮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因此从一开始,刘虞就没有立即询问这个问题,而是想先了解先帝和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现在的处境,以及他们的“死亡”真相到底是什么。 现在王植已经给了他一个答案,告诉刘虞,在机缘巧合之下,先帝和陈留王以及刘和,都被军情司“救”走。 至于这个所谓的“救”,能令人信几分,那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刘虞觉得,以陈暮如今的品性来看,大抵是没那么好心救人,趁乱劫走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只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迫切地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先帝陈留王和自己的儿子没有死,让他在弥留之际,无愧于康帝,无愧于祖先。 所以他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那么,陈暮会给他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 王植摇摇头:“无法证明。” 没有答案。 刘虞眼神中很快闪过一丝失望,一丝落寞,一丝悲伤。 到了最后,目光逐渐变冷,泛出寒光。 陈子归,这是在耍朕?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鱼死网破,将今日所得全部公之于众? 虽然他也没有证据来证明陈暮在威胁他,因为王植显然已经抱了死意,为刘备陈暮的恩情,不惜以死来报答。 但或许也不需要证据。 刘虞相信,以自己积攒多年的品德威望,不用说明什么,只需要一道诏书,明示天下,立即就能让刘关张陈四人身败名裂,被无数诸侯群起而攻! 哪怕这种事情并非刘虞所愿,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很大,逼得刘备不得已而造反,恐怕刚刚平定的冀州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 毕竟鱼死网破的代价就是换不回人,还会导致原本已经稍微平定了些许的江山再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真能换回先帝、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把这皇位让与刘备又有何妨。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王植说的是真的。 而若都是假的,相比于这样,刘虞也绝对无法接受陈暮用谎言与欺骗来换取他仅剩的这点权力。 然而王植昂起头说道:“少府说过,无论是给陛下看先帝陈留王和刘侍中的信件或者随身之物,都不能百分百让陛下相信,所以即便有证据,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那陈子归到底是何意?” 刘虞疑惑。 莫非是想让朕拖着残躯去倭奴国亲自验证? 王植答道:“少府说,如果有朝一日,植准备和盘托出的时候,就差人向他说一声,他手中有当年先帝藏起来的传国玉玺,有陈留王随身带着皇室印章,还有刘侍中的玉佩宝剑,当然,还有他们的书信。这些东西,他愿意交予陛下。” “嗯。” 刘虞点点头,这些东西确实可以作为一部分证据。 王植继续道:“但为了打消陛下的疑虑,他决定请一位陛下信任的重臣亲自去一趟倭奴国,唯有这样,陛下才能确认事情的真伪。” “他想让谁去?” “陛下想让谁去谁就能去。” “想让谁去就谁去?” 刘虞沉吟了片刻,道:“我那老妻思念孩儿,常常以泪洗面,让她去如何?” 王植答道:“自然可以,不过少府也猜到陛下可能会让皇后去,所以少府让植提醒陛下,妇道人家,多嘴多舌,将来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刘使君宅心仁厚不会计较,但他可不会。” 刘虞眼皮子顿时狂跳,陈暮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威胁他禅让退位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开始威胁他将来可能会灭他妻子的口。 事实上刘虞现在能够做到百分百信任的,也就只有他的妻子,其余如杨彪赵温士孙瑞等重臣虽然也可以,但事关重大,人心难测,他无法保证这些人会不会为了利益或者其它因素而说谎。 唯有他的老妻没有问题,毕竟他们就只有一个儿子,如果陈暮说谎,刘和根本不在倭奴国,他的老妻也绝不会受陈暮威胁,反正夫妻二人无儿无女,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如果陈暮让自己的妻子受到伤害,刘虞也不介意与刘备拼个鱼死网破,在临死之前,将一切公之于众,绝不能让陈暮得逞,大不了这汉室江山谁都别坐。 相比于这江山,刘虞其实更看重先帝陈留王以及自己的儿子。因为没有儿子接班,皇帝的位置在他看来轻得很,根本没有儿子重要。那么他的内心深处,更多的却还是当年作为宗正时候的忠臣本份以及作为父亲的慈爱。 为了先帝和陈留王,他愿意将皇位让出去。更何况还有儿子刘和,《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虞门清得很,拿唯一的儿子换这个皇位,就像是失而复得的一样,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皇位本来就不该是自己的,能拿它来换取两位皇子以及自己儿子的安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 至于这个皇位,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吧。 一者能够救下先帝和陈留王,便是尽了为臣本份。二者救下自己的儿子,不至于无后,做了父亲该有的职责。三者让与刘备,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汉天下,皇帝依旧姓刘,虽不是光武帝后裔,但总归是大家都可能够接受的地步。 所以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刘虞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一定会答应陈暮的条件。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都是真的! 若是假的...... 刘虞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因为情绪激动而咳嗽了两声,带着怒意说道:“咳咳,那他陈子归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朕就应该任凭他摆布?” 王植说道:“自然不是,少府也说了,皇后可以去,但等陛下禅让之后,将来便只能留在倭奴国,少府曾对奴说过,天下很大,等将来平定如今大汉乱局之后,倭奴国,朝鲜国,俱可以成为先帝与陈留王及刘侍中的封地,这些地方也并非苦寒之地,四季如春,民众尚未开化,在那里开府建国,亦不是坏事。” “他真的愿意让先帝陈留王我儿封王建国?” 刘虞惊讶。 不管是春秋战国还是先秦前汉,对于前朝皇室有予以恩惠的,自然也有斩尽杀绝的。 刘虞以为将来刘辩刘协刘和能保住性命,圈禁一生就已经很幸运,没想到陈暮居然还能让他们在倭奴国和朝鲜国建立自己的国家。 王植答道:“只要陛下答应禅让皇位于刘使君,此事,少府会亲自来洛阳与陛下相商,并且还会带来先帝陈留王和刘侍中的亲笔书信以及随身证明身份之物,只要一切谈妥,少府便会派人将皇后送往倭奴国验证一切,陛下放心,青州已经摸索出一条极为安全的航道,沿途皆有大量岛屿,顺利的话,来回不足一月。” “来回不足一月?” 刘虞就更加惊讶,没想到以为是万里之外的倭奴国竟然这么近。 从古代中国到日本去确实很远,海洋可不是一帆风顺的地方,经常有台风和恶劣天气导致海路不通畅,往往会船毁人翻。 但别忘记,朝鲜半岛和日本距离可是非常近,从山东青岛坐船到朝鲜半岛,再从朝鲜半岛到日本的对马岛就只有几十公里,所以实际上按照正确出发的路线,也就一千多公里,不仅安全还很近。 像蒙古第一次攻打日本的时候,就是从朝鲜出发,轻松越过对马岛,占据了福冈。只不过元军不擅长山地作战,被当时的日本顽强抗击给打退了回去而已。 古人觉得去日本遥远是因为认知有限,而陈暮自然清楚怎么去,什么时候去更合适。 因此他最早在青州发展海运,先打通的就是从青州去朝鲜的航道,占据了三韩半岛之后,再派人前往日本,在对马岛安排岗哨,四季观察天气,寻找最适合登陆日本的气候条件,最后经过多年运营,才在日本九州岛正式登陆。 陈暮派驻了五千士兵在九州岛,将整个九州岛占据,而刘辩刘协刘和三人目前就在福冈县的位置。 此时的日本还处于青铜器时代,百姓茹毛饮血,一个个瘦得跟猴子一样,所谓的国王基本就是部落首领,他们的部落文明甚至还处于一个母系社会转向父系社会的一个过渡期,分为无数小国家,跟商周时期有些类似,邪马台的国王卑弥呼就相当于周王室,其余小国则相当于地方诸侯。 值得一提的是,九州岛、四国岛和本州岛的西南部是目前全日本最繁华的地方,本州岛的东北部,也就是后世东京地区,现在还是一片荒野,人迹罕至,跟原始丛林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后世的福冈县目前是一个国家的首都,就是向汉武帝进贡,被赐予“汉倭奴国王金印”的那个倭奴国,所以福冈一带稍微繁华一点点。 青州军入驻之后,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整个国家,然后延伸至整个九州岛,纳入到了大汉的统治之下。 当年蒙古进攻日本艰难,好歹当时日本也算是从原始社会走向封建社会,靠着九州岛的山地地形,勉强将蒙古军击退。可如今是封建社会打原始社会,就如同工业文明打农耕文明一样,几乎是碾压,形成不了任何抵抗能力。 而本州岛西南方,也就是关西京都大阪一带则是邪马台国的卑弥呼统治,双方以后世的北九州市作为分界线,井水不犯河水。 只不过卑弥呼以及诸多小部落国王畏惧大汉天威,时不时派人过来进贡,甚至献上生俘作为祭品,当场屠杀,其野蛮行径,让被派往当地进行治理的学宫出身的文明官员颇为不适。 不过目前陈暮还没有完全开发日本的打算,因此只是先取了九州岛作为根据地,将福冈、佐贺等有大量平原的地区作为产粮区,这些地方从地理上来讲跟淮南地区处于同一纬度,适合种植水稻,所以是一片非常好的产粮区。 而刘辩刘协刘和他们被安置在这里,不管是安全还是吃穿用度乃至于离朝鲜远近都很合适,如果刘虞派人前往日本确定事情真伪,可以坐船一路到利津出海口,然后再从莱州湾坐海船前往朝鲜,再转道福冈。 王植说道:“青州泰山学宫地理学院的学生多次出行海外,绘制了大量海图和朝鲜及倭奴国地图,他们甚至往北深入苦寒之地,为此死了无数人,却依旧有人前仆后继,少府说人们之所以见识不够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更加宽广的世界,倭奴国实际上离我大汉已经很近,只是被海峡阻隔所以让人以为遥远。” “原来如此。” 刘虞缓缓点头,他在心中也很佩服陈暮这种锐利开拓的精神和心思。 王植继续道:“陛下,奴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如果陛下愿意应下此事,我便会派人通知少府,他会带着一些东西来洛阳与陛下相商。” 虽然海运已经打通,但大海喜怒无常,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这些年青州在海外折戟沉沙的大船不在少数,光探索北美洲航线的时候,就有数百上千海员葬身海底。 因此为了防止航行出先意外,为此次出海青州可能要动用巨大的人力物力来保证安全。 所以具体事宜,还是得陈暮亲自来洛阳与刘虞商议。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刘虞答应。 双方其实是在做交易,也是在给对方留下谈判的空间。 陈暮不可能亲自过来告诉刘虞这件事,虽然知道刘虞已经别无选择,但鬼晓得他会不会立即翻脸选择鱼死网破? 所以陈暮必须找一个死士,到时候哪怕刘虞翻脸,死士死了,最后也就是个死无对证。 哪怕刘虞选择最坏的结局,发诏书明示天下,至少也有辩解的空间嘛。 比如完全可以说王植是敌人的卧底,实施的反间计之类。 只要不让人拿到实质把柄和证据,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这也是为什么陈暮让王植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摊牌的原因。 而现在,就是刘虞做选择的时候。 他看着王植。 沉吟了许久,在吕强已经是不知所措的眼神当中,轻声说道: “去告诉陈子归吧,此事我应下了,让他来洛阳。”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入宫 刘虞答应了陈暮的要求,如果确定刘辩刘协刘和的确在他手里的话,他愿意把这个皇位交出来。 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珍惜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 相比于这个皇位以及这个破旧的江山,刘虞其实更在乎自己有没有子孙延续后代。 他只有刘和这一个儿子,儿子都没有了,还要这江山社稷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陈暮还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那就是刘辩和刘协。 刘虞就可以打着忠君爱国的名义,心安理得与陈暮完成交易。 这样可以救回自己儿子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心理没有任何亏欠,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王植就通过洛阳城内军情司的网络迅速把消息送到了前线。 两日后,梁期县,陈暮得知了消息,立即向刘备请辞。 理由是刘虞生病,召集诸多朝廷大臣商议要事,需要即可启程前往洛阳。 刘备并不知道真相,以为天子病得很重,很有可能是在托付身后重事,而他恰好又坐镇冀州,无法回去,因此只能托付陈暮去处理朝堂上的事情。 在张飞关羽的陪同下,兄弟三人一直把陈暮送到了安阳洹水边,洹水波涛滚滚,两岸秋风萧瑟,远处安阳城池高耸于河岸边。 此时秋意正浓,午后阳光高照,西北方莽莽太行群山笼罩在一片枯黄的世界里,河岸林木落叶纷飞,原本河堤附近青绿色的草地大量枯萎,呈现出一片落日般的黄。 “大哥,二哥,三哥。” 陈暮看了眼天色,对他们说道:“就送到此地吧,袁绍如百虫之足,死而不僵。要想彻底除掉他可不容易,还得你们继续努力才是。” 张飞哈哈大笑道:“四弟放心,那袁绍只要敢出现在我面前,保管他身上多出几十个窟窿,你好好去洛阳,早点回来。” 陈暮笑了笑。 关羽抚摸着长须,虽不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刘备则问道:“四弟此去洛阳,就是之前跟我说的为了解决朝廷上的事情吧。” 陈暮点点头:“不错,天子病危,很有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趁着此时朝廷上权力出现更迭,正应该让大哥回去入主朝堂,而不是被边缘在青州,在地方称王称霸,远不如在中枢执掌权力。” “唉。” 刘备叹了口气:“在哪里都不容易啊,去了地方,得小心朝堂上的攻讦。回了朝堂,亦是如履薄冰。即便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得担惊受怕。” 所以你得当皇帝呀。 陈暮在心里笑了笑,刘备还以为自己是去洛阳帮他谋划回朝廷。曹操历史上虽然到处征讨四方诸侯,可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许都稳固自己的权势。 一名权臣整天不在中央是很危险的,后世很多非洲国家,经常趁国家总统出访的时候,二把手或者其他权臣就发动政变夺权,什么流亡政府,流亡国王到处都是,早就已经不算新鲜。 因此当初陈暮给刘备的建议是让他要对齐王这个东西弃之如敝履,宁愿回中央拿个三公之位,也不要觉得当上齐王能有多好。 不过这都是陈暮的缓兵之计,先麻痹住刘备,让他处于惊恐当中,从而开始对权力逐渐渴望。 这样当有朝一日,忽然能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推辞。 “朝堂凶险,但也比不上战场,只要我们手握大军,再多的明刀暗箭都无所谓,大哥二哥三哥放心,我回洛阳之日,就是大哥问鼎朝堂之时,静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陈暮向三位兄长拱了拱手,转身踏上了身后的楼船,楼船内有黄忠太史慈等人,他这次回洛阳,打算带一万人马加上黄忠太史慈二将同去。 刘备关羽张飞便站在岸上,向着他挥了挥手,船只缓缓启动,一直等到楼船顺着洹水向下游开去,不见了踪迹才离开。 五千人应该是能够保证他的安全,有的时候还是得小人之心一点,虽然陈暮自认为已经拿捏住了刘虞的心理,利用刘辩刘协刘和成功地打开了他的心理防线。 可谁又能保证刘虞会不会打别的主意?比如把陈暮干脆扣在洛阳,利用陈暮反过来要挟刘备?又或者干脆拼个你死我活? 不能说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军情司内应、大军随行、小心驶得万年船,该有的防备还是有。 很快第二日,从洹水驶入黄河,再顺着黄河逆流而上,到小平津渡口下船,这就耽误了三日功夫,原本如果直接走陆路从安阳到洛阳,仅仅只需要两日,现在却多花了一天的时间。 没办法,顺河而下肯定快,逆流而上自然慢。不过倒不是陈暮想着利用水军护航,而是他必须把船只运过来,如果所有事情顺利的话,这些船只就又会护送着皇后一路东行,进入青州境内,从莱州湾上船前往朝鲜。 足有七八艘大船,二十多艘中等船只停靠在了小平津渡口,陈暮留下几名校尉,带着黄忠与太史慈及三千士兵过了平县,往南穿过邙山,浩浩荡荡向着洛阳城去。 而此时在洛阳城中,宫里一片混乱,刘虞早上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又开始咳血,大臣们一个个站在司马门外手足无措,皇后急得不停地抹眼泪,太医连忙熬煮了一份汤药,服下之后刘虞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气色。 等到刘虞稍微好一些,吕强才快步上去,向他禀报道:“陛下,少府回来了。” “让他过来。” 刘虞道。 一旁有个老太婆哭得梨花带雨,听到刘虞要见大臣,当即哭哭啼啼说道:“陛下,你都这样了,还见什么臣子,好好休养吧。” “尔等先出去。” 刘虞让周围服侍的宦官宫女先出去,只留下吕强和自己的皇后。 “陛下......” 皇后一脸诧异,不知道刘虞在搞什么。 等宫人们都出去了,刘虞看着自己的老妻,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阿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儿他.....还活着。” “什么?” 皇后先是一愣,然后原本悲伤的脸色瞬间转为狂喜,脸上还带着泪花惊声道:“他在哪?” 刘虞轻咳两声之后,缓缓说道:“有人说,他辗转流落到了倭奴国,此次,我便是希望阿玉你能去一趟,我时日无多,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如果你见到他,能回来给我报个平安,我也就知足了。” “和儿在倭奴国?和儿在倭奴国?” 皇后不断搓着双手,在刘虞床边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对了,我们必须要尽快把他接回来,必须要快!” “和儿不能回来!” 刘虞连忙说道:“你只需要去看看他,知道他还在人世就行。” 皇后愕然地看着刘虞道:“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有不能回来的理由!” 刘虞认真道。 陈暮跟他做了交易,除非将来刘备根基稳固,称帝之后顺利平定了天下,否则刘和这辈子都不能踏足大汉,这是他们的约定。 虽然这种约定本身没有什么约束力,可刘虞不蠢,如果自己的儿子回来,恐怕能够回来的,就只有一具尸体。 不要忘记刘虞现在还是大汉皇帝,如果刘和还活着,满朝支持他的臣子不排除会推举刘和登基。 到时候至少刘和是占据了大义的,在顺位继承人上,至少目前绝对排在第一位。 威胁到了刘备的地位,陈暮必然不能容忍。 因此刘虞很清楚,即便将来刘和能够回来,也只能等到刘备下诏书将他召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就回到洛阳,陈暮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理由?” 皇后都快疯了,对着刘虞吼道:“那是我们的儿子,他凭什么不能回来?你是在怕什么?” 一旁的吕强轻声提醒道:“皇后,如果皇子回来,会威胁到一些人对帝位的觊觎。当初陛下能够被推举为帝,是因为陛下无后,如今皇子回洛阳,恐怕.......” 皇后就更加生气了,对刘虞道:“就因为这个?他们那些人是章帝子孙不假,难道你就不是光武之后吗?大家都是光武苗裔,他们能做得,和儿就做不得?这个皇帝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们东海王一脉的!” “你不懂.......” 刘虞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自己之前就担心这个,老妻果不其然听到和儿还活着的消息,就立即对皇位有了心思。 他这皇位是白捡来的,按理来说,不该看得这么重。 毕竟当初在上位之前,刘虞就与群臣约法三章,言称等将来平定之后,就把皇位交回给河间王国的那些章帝后裔,绝不会对皇位有何留恋。 但谁都有私心,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还是希望能把位置传给刘和。 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够成为普天之下的至尊,本身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更何况论起身份,光武东海王一脉,也比刘备那位中山靖王之后名正言顺的多。 可偏偏儿子和皇位只能选一个,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根本不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面对刘虞的敷衍,她更加不满,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有什么不懂的,对,是,我是什么都不懂,可你现在是皇帝,你要把皇位传给外人不传给儿子这个道理我还是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皇后......” 看到皇后如此大不敬,吕强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可对陛下这般......” “算了,是我亏欠了你们娘俩,阿玉,算我求求你了,你去一趟倭奴国看看和儿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果是的话,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刘虞咳嗽了几声,愈发感觉到身体变得脆弱,也不想和老妻争吵什么,为了儿子的事情也吵过很多次了。 虽说作为皇帝,且是一家之主,面对妇道人家,刘虞也不该惧内才是。 但偏偏当初刘和是他派去求援,结果出了关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乱军之中,可以说刘和的失踪就是他一手导致,使得老妻对他十分怨恨。 刘虞心有愧疚,因而面对老妻的指责,这些年来也从未有过争辩,现在刘和可能死而复生,他就更不想和老妻吵架。 如今他唯一的愿望,就想知道刘辩刘协刘和确确实实还活着的消息! 而派皇后去是最合适的选择。 皇后不会帮陈暮隐瞒,确定了是儿子就会立即回来告诉他,而虽然皇后不认识刘辩跟刘协,可刘和是认识的。 当初刘和就是朝中侍中,常伴随刘辩左右,只要确定了刘和的身份,自然能确定刘辩刘协的身份。 所以这次出行,刘虞认为应该是万无一失。 皇后得了刘虞安抚,勉强压住了火气,正欲询问刘虞打算等儿子回来到底要不要传位,就听到外面宦官喊道:“陛下,少府已经到了宫门外。” “阿玉你先出去吧,此次就是少府护送你前往青州,我要与他商议一些具体事宜。” 刘虞对皇后说道。 皇后冷哼一声,转身先出去。 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只希望儿子活着,能登上皇位,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等皇后走了,外面的宦官急忙又进来说道:“陛下,少府带了一些兵。” 刘虞脸色微变:“多少?” “数千人,都在宫门外,随行亦有数十,皆带了兵刃进了皇宫。” 宦官答道。 吕强愤愤不平道:“他凭什么带兵来洛阳!” 刘虞思索片刻,摆摆手道:“算了,让他进来吧,随行不准进西宫就可以了,他这是在向朕示威呢。” “陛下......” 吕强还想说点什么,当初袁绍就是带着兵器进了皇宫搞事,现在这些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然而刘虞却道:“无妨,数十人而已,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见刘虞坚持,吕强也只能道:“唯!” 当下宦官便急匆匆地出去准备宣陈暮进来。 而此时,陈暮却在朱雀门外见到了王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年大业换帝位 洛阳皇宫分为南宫与北宫。 北宫毁于战火,已是一片萧瑟,外围很多宫墙都已经倒塌,大量宫殿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刘虞无钱修缮,宫中宦官宫女数量又锐减,就连平日最基本的打理都没法做到,使得北宫大理石铺的地砖缝隙间长满了杂草,因此如今的皇宫基本只保留了南宫。 陈暮自邙山而来,所以是从北宫的谷门进的皇宫,一路穿过满是堆积了大量落叶、杂草、灰尘的残破宫殿群落,就到了北宫的南面宫门朱雀门。 东汉洛阳皇宫有两个朱雀门,一个是南宫外,出了司马门后就是南宫的朱雀门,当初陈暮在鸿都门学读书时,就住在朱雀门外。 另外一个朱雀门就是北宫与南宫的连接门,出了这个朱雀门,是一条护城河和复道,河上有桥,过了桥就是北宫的北门玄武门,这里连通着千秋万岁殿。 陈暮带着军队从谷门进入北宫之后,就令大军在平洪殿外等着,自己与黄忠太史慈等数十人进入宫门,还未进去,就被侍卫拦在了朱雀门外。 带兵器进入皇宫是被允许的,不过一般到了嘉德门或者朝会宫殿外就得解除兵器。因为进了嘉德门就是皇帝寝宫的西宫,而朝会宫殿是满朝大臣与皇帝开会的地方,自然也不被允许带武器。 所谓的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是指在开大朝会或者进入天子寝宫的时候,不需要走小碎步,不需要脱鞋,也不需要解除佩剑等等,基本算是权臣的标配。 因此实际上进入皇宫还是可以佩剑,像当初董卓在崇德殿要废立皇帝时,陈暮和袁绍都拔出佩剑嚷嚷着“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之类的话。 只不过带佩剑进入皇宫是一回事,带护卫进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何进作为大将军护卫都只能在宫门外等着,更别说陈暮。 “少府.......” 负责皇宫安全的玄武门门侯颇为为难地说道:“少府卿自然有面见天子的权力,可这些侍卫......少府也知道,未得允许,普通人是不能进皇宫的。” 陈暮笑道:“这二位都是朝廷大将,跟随齐王征讨袁绍,立下汗马功劳,连他们都不能进皇宫向陛下上报战功吗?” “额,这得先向陛下请示。” 门侯回道。 “去吧。” 陈暮也没难为他,就让他去通报,自己和黄忠太史慈等几十名侍从在外面等着。 这时王植从桥上过来,连忙小碎步来到陈暮身边,“司命。” “嗯。” 陈暮微微点头,缓缓走向护城河边,示意过去交谈。 王植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远离其他人,河边杨柳飘飘,秋风轻抚着河面,吹起淡淡涟漪。 “辛苦了。” 陈暮轻声说道:“那日上前,想必也是抱着极大的勇气去的吧。” 王植苦笑道:“不瞒司命,我以为我会死。” “陛下是个仁厚的人呀。” 陈暮若有所思地道:“你没有死,至少说明这件事有很大的转机,我以为会很难,以为将来会有很多牺牲。” “如果只死植一人而能让齐王早日登基,能让天下早日安定的话,植愿意去死。” 王植答道。 “呵呵。” 陈暮笑了起来:“觉悟还挺高,行了,能不死就不用死了吧。那日陛下在听你说完之后,是什么反应?” 王植低着头说道:“陛下一开始很震惊,但很快露出喜色,虽然陛下掩饰得很好,可植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得清楚,植当时就在想,或许这件事也未尝不能做到。” 严格来说,陈暮的这个行为,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而王植作为帮凶,基本可以算是逆贼一党,按照谋反论处,应该要施行连坐,整个宗族都逃不掉。 西汉那些造反的宗室,不仅除国,还要株连家人。因此王植这一去,可以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事成,他大概率也要被人诛杀才对。 结果没有想到刘虞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一点苛责,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那些人是否活着。 那时王植就在想,这件原本以为很难完成,且必死的事情,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转机。 事情的结果也正如他想的那样,刘虞应下了陈暮的要求。 “看来,此事大有可为呀。” 陈暮微微点头,扭过头看着王植说道:“这件事情,除了你与陛下以外,还有谁知道?” “中常侍吕强。” “吕强?” 陈暮想了想道:“吕强跟我们倒不是一路人,不过此人为人正直,素有清名,如果陛下让他保密的话,即便死都不会说出去。” “吕常侍确实为人忠厚刚直。” 王植随口附和了一声,便低着头继续跟着陈暮往前走。 陈暮没有说话。 场内一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王植抬起头,忽然看到陈暮正扭过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王植一时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骤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紧接着心中一寒,苦涩道:“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做?” 王植看向一旁的护城河,惨笑道:“植以死报效司命与齐王,只望司命与齐王能善待植的家人足矣。” “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 陈暮笑了起来,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决定你命运的是陛下,不是我。我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忠于自己的下属,也不会下什么毒手,放心吧,我刚才只是在想,陛下既然没有对你如何,甚至连圈禁都没有,就说明陛下对此事的态度。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将来是跟着我出宫,送你回青州与家人团聚,还是继续留在宫中伺候齐王,你都可以自己选。你是我信任的人,也是我军情司的人,你叫我一声司命,我亦会护你周全。” “多谢司命。” 王植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心下来,不由感激涕零,轻声道:“植在宫中待了一辈子,伺候了一辈子人,即便回去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陈暮笑了笑,点点头道:“那行,你就继续留在宫中吧。有你在,将来齐王入主洛阳,宫中大小事宜我也能放下心,多与家人写写书信,实在不行以后我给你弟弟在洛阳谋个官职,家人也能团聚。” 王植大喜,连忙躬身感谢。他已经听出弦外之意,将来如果刘备登基为帝,入主洛阳皇宫,他便会成为宫中的宦官常侍,到时候皇宫内的大小事宜,恐怕就是他做主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那边玄武门急匆匆过来一名宦官,向门侯传达了天子旨意,门侯便忙不迭躬着腰,到陈暮面前点头哈腰请他进去。 陈暮笑了笑,没有难为门侯。这些宫门侍卫都是虎贲军与羽林军,大概四五千人,由刘虞亲信鲜于银统领。然而当初刘虞刚刚在洛阳登基的时候,手底下无兵无将,所以这些军队几乎都来源于青州军。 这些年下来鲜于银自己招募了一些士兵,但人数依旧不及当初留下的那一批青州军队伍。所以别看虎贲军和羽林军是由鲜于银统率,手下校尉门侯都是他的亲信,可那些士兵就不一定。 一行人进了皇宫,到了西宫所属的嘉德门外,解下武器,又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宫,一路过了嘉德殿、玉堂殿、宣德殿,最终在西宫门口停下,门外吕强已经在等着他。 “吕常侍。” 陈暮上前拱手行礼,跟吕强打了个招呼。 吕强斜着眼睛看他,没有回礼,而是冷哼一声,说道:“进去吧,陛下在等着呢。” “有劳了。” 陈暮礼数周到,没有让人挑出毛病。 他知道吕强是什么人,性格刚直,自己行为与逆贼无异,哪怕自己对吕强有救命之恩,也不可能让他心向自己。 所以只要吕强不捣乱,他对自己态度好不好倒是无所谓,反正将来让他告老还乡就是。 进入了宫殿,里面充满了汤药的味道。 陈暮进去之后,吕强也跟进来,大门关闭,在这一瞬间,陈暮的心情略微有些紧张,他怕左右门帘后面忽然冲出五十刀斧手把他砍为肉酱。 这算是最冒险的一次。 但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吕强领着他穿过西宫前殿,来到后殿天子寝宫,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刘虞。 “陛下。” 陈暮在宫外就脱了鞋子,轻步走过去,跪在刘虞面前磕头。 刘虞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 陈暮从地上站起来,一脸人畜无害地站在床榻边。 吕强也站在床榻边,但吕强是站在刘虞那一侧,面对着陈暮,而陈暮则是站在二人对面。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审问加对立的一个站位,如果陈暮是刘虞的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像吕强那样站在刘虞床榻侧面而不是正对着刘虞。 “少府,英雄出少年呐。” 沉默了许久,刘虞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愚弄了天下人,当初扶朕继位,恐怕就是在为今日做打算吧。” 陈暮笑着说道:“陛下,臣并非是在愚弄天下人,而是在拯救天下人。” “你拯救了什么?” 刘虞问。 陈暮答道:“自然是这江山社稷,陛下想想,若非我与大兄协力,于青州起兵,这大汉天下,将来会是谁的天下?” 刘虞想了想,轻声道:“难道你觉得大汉会亡?” “大概数十年后会亡吧。” 陈暮说道:“如无我无我大兄,则河北尽归袁绍,河南尽归曹操。荆楚刘表年老体衰,子孙如豚犬。巴蜀刘焉跟刘表没什么区别,董卓造逆之后,除了我大兄以外,陛下觉得还有哪位宗室能担起大任?” 刘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这并非你挟持先帝陈留王和我儿要挟朕的理由!” “我并没有想要要挟陛下,而是想与陛下做个交易而已。” 陈暮微笑道:“任何事情都有价码。” “包括皇位?” 刘虞问。 “包括皇位。” 陈暮斩钉截铁地说道:“皇帝制度本身就是一个荒唐的制度,它的存在只会证明社稷的落后,又有什么好怜惜的呢。” “你在说什么?” 刘虞和吕强都震惊了,两个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陈暮继续道:“陛下,我问你一个问题。治理天下,如果皇帝贤明还好说,如果皇帝昏庸,又会怎么样呢?” 刘虞与吕强对视一眼,过了许久才回答道:“若三公九卿贤明,皇帝昏庸又能如何?” “可是皇帝的权力太大了。” 陈暮说道:“贤明的三公九卿可以随时被他换掉,换上迎合皇帝的奸臣,这样下去只会让朝堂乌烟瘴气,再加上天下到处都是土地兼并的豪强,百姓艰难生存,到最后掀起抗争,便是王朝再次覆灭。” “那你想做什么?” 刘虞震惊地看着他:“你想要彻底废掉皇帝?” 陈暮摇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陛下,这个世界很大,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也很简单。发展生产力,这样即便是皇帝昏庸,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需要权力,需要我大哥上位,支持我大刀阔斧地改革!” “发展生产力?” 刘虞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发展生产力。” “发展生产力就是提高粮食产量!” 陈暮道:“在海外有很多粮食作物,有一种叫玉米,叫土豆,叫红薯,亩产十石都绰绰有余,若能推广,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它们太远了,在十万里之外,若不能举国之力去寻找,万万找不到,所以我必须要更多的权力去做。” “亩产十石?” 刘虞和吕强就更加震惊了。 大汉粮食产量一般亩产两石到四石之间,亩产十石直接提高了数倍,这太可怕了。 “不错。” 陈暮继续道:“而且这些作物并不挑地,山地亦可以种植,虽不能替代主粮,却能大大提高粮食产量,当今大汉土地仅能维持数千万人口,若有它们,维持数亿人口不在话下,因而今日我便是在与陛下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以大汉将来千年之国运,换陛下这个皇位!” 陈暮认真看着他道:“前汉不过二百余年,今汉亦不过二百年,若能让我兄登基,我可让大汉再续千年,千年不衰,此业可换否?” 大汉千年不衰? 刘虞目光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看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 第二百六十六章 袁绍北上吕布东归 数艘楼船,数十艘艨艟千帆竟技,浩浩荡荡,顺着黄河东归。 皇后带护卫数百,宫女宦官二三十余人,在诸多船只的护航当中,向着青州的方向驶去。 陈暮的话虽惊世骇俗,但刘虞本身也没有第二个选择,最终只能听信陈暮的话,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计划行事。 船队在滚滚波涛的河水中翻涌,除了皇后以外,还有常侍吕强以及少府陈暮,陈暮打算一路陪着他们前往朝鲜,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须全程陪伴。 过了八月,秋意就更加浓厚。黄河两岸已是呈现出一片黄橙橙,万物俱寂的景色,北方平原一望无际,南方却有一些丘陵山岭。 在路过黎阳的时候,从船上往岸边观望,能看到大量栖息在河岸的村庄因为战乱而陷入了破败,沿途与河内时黄河以北的风景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宛如一片悲凉的萧瑟。 陈暮与吕强站在甲板上,老头虽已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铄,身子骨颇为硬朗,反倒是那位皇后因为船只颠簸,难以忍受,呕吐了一番,在船舱休息。 老头一路上对陈暮不冷不热,既没有因为当年陈暮救过他而保持热情,也没有因为陈暮想要帮刘备夺取这大汉天下而对他十分冷淡。 说句难听的话,刘备再怎么样也姓刘,是被录入族谱的宗室。陈暮能利用刘辩刘协刘和来帮刘备夺了这皇位,那是他的本事,老刘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宦官太监来管。 只不过这种行为确实令人不齿,因而吕强除了每日伺候皇后以外,很少与陈暮有过什么交流,没想到今日路过黎阳,却是罕见地出了甲板来找他。 “常侍从昨日起就在船舱没出来过,今日怎么有闲心上甲板来了。” 陈暮感受着秋风吹拂,瞥见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影,见是吕强这老头,不由好奇他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老宦官深邃的目光看向北方,淡淡地道:“袁绍还未死,你就开始谋夺皇位,你就不怕天下人心浮动,袁绍等诸侯顺势而起,让你的美梦成为泡影吗?” “哦?常侍也信佛?” 听到吕强说了句佛教用语,陈暮不由来了兴趣。 “以前去过白马寺听那些西域来的大和尚讲过几次法,倒是有些趣味。” 吕强答道。 陈暮笑了笑说:“那不知道常侍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却物为上逐物为下,若事事强求,则万事尽殆。”袁绍等诸侯死与不死,与我何干?终有一日,他们自然会死。” “嘴上说得好听。” 吕强冷笑道:“可你不就在追逐权力,追逐天下吗?” “错了。” 陈暮摇摇头:“这不是在追逐,而是顺势为之。秦失其鹿,天下人人逐之。可为什么强大如项羽没有坐稳天下,而是高祖得了天下?那是因为项羽德不配位,无论如何追逐也到不了他的手上,所以一切都是顺应天命耳。” 吕强揶揄道:“逼迫陛下禅让也是顺应天命?” “自然是。” 陈暮含笑。 一张嘴嘛,说活说死,全靠你怎么说。 吕强被他强词夺理弄得有些生气,便甩袖道:“我是来告诉你,在船到平原时停下,太尉要登船随行。”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杨彪要跟着? 陈暮心中一动,刘虞还是不放心他,给他下了一个套。 作为保皇派,杨彪向来都忠君爱国,之前被刘虞派往河北遴选皇嗣,现在又转道过来陪皇后去日本,这证明刘虞在做两手准备。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恐怕诏书估计都写了两份,朝中尚有赵温和士孙瑞他们,说不好一旦事情发展没有达到刘虞的预期,这些人或者他们的心腹就有可能拿着诏书前往其它诸侯那里去揭露真相。 不得不说,老头当年在幽州能将偌大一个州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绝非良善之辈。皇后只是第一道保险,杨彪则是第二道,因为即便陈暮敢对皇后下手,也不敢对杨彪下手。 当年杨彪的父亲杨赐见陈暮没有师承,且颇为聪颖,便收入门下为入室弟子。杨赐总共也就三个学生,一个刘宏,一个王朗,一个陈暮,独子则是杨彪。 这意味着陈暮其实跟弘农杨氏有很深的渊源,在当时那个天地君亲师的环境下,入室弟子跟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所以杨赐去世的时候,王朗就必须辞官千里奔丧为他守孝,陈暮也得为他扶灵。 一旦陈暮对杨彪下手,那就属于欺师灭祖,代价就是被天下人唾弃,哪怕事情不是他干的,只要在海上出了任何意外,都逃不过舆论风波,恐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名声尽毁。 至于刘虞为什么这么做,想必也是担心陈暮其实是在诓骗他,先用刘辩刘协刘和还活着的假消息,把皇后给掳走绑架,然后再利用皇后来威逼刘虞禅位给刘备。 这些年来宫里人都知道,因为当初刘和是被刘虞派出去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后每日以泪洗面,时常埋怨天子,使得刘虞对皇后极为内疚。 所以派皇后去,也让刘虞患得患失。皇后去是最好的选择,可又怕陈暮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因此干脆再派个陈暮不敢动的杨彪去。 想通了这一点,陈暮也不得不佩服刘虞好心机。 不过陈暮本来就没有骗他,也不是搞什么绑架威胁,因此杨彪去与不去,都无所谓。 只是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风险。 现在知道事情真相的总共就只有四个,刘虞吕强王植以及陈暮自己,再多一个杨彪,总归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杨彪是保皇派老臣,这厮知道了自己干的事情,恐怕会天天念叨他。 杨彪会阻止自己吗? 陈暮抚摸着下颌胡须,在心里盘算着。 应该不会。 他想到了历史上杨彪在曹操当权时候的态度,从未公开反对,衣带诏他也没有参与,恐怕杨彪这个所谓的保皇派老臣,大抵是有一点水分。 明哲保身嘛,何况杨修还一直跟着曹植,里面未尝不是没有杨氏两头下注的想法,只是杨彪想要尽自己名节而已。 想到这些之后,陈暮就放下心来,推测自己那位师兄,应该不会成为这次禅让事件的阻碍。 船队继续往东航行,两日之后就到了青州平原国,于龙凑渡口停船。 杨彪一行人果然早已经在龙凑等着他们。 船队才刚刚平稳停下,杨彪就已经带着侍从走到了渡口边上等待,船只放下木板,他一马当先走上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太尉。” “师兄。” 吕强和陈暮一左一右迎接他。 杨彪冷冷看了陈暮一眼,对吕强道:“皇后在何处?” “皇后晕船晕得厉害,现在在船舱内休息。” 吕强答道。 杨彪便对陈暮冷声道:“等我觐见了皇后,再来收拾你。” “呵呵。”吕强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陈暮则是一脸无奈。 心道师兄你是想要名节当什么大汉忠良,何必拿自己当踏板呢? 不过这种东西也就是表面功夫,反正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多,杨彪大抵是在给皇后天子看他的态度,这些倒也无所谓了。 等到杨彪从船舱里出来,陈暮一个人在甲板上等着他,周围只有黄忠和一些水手在转动绞盘升帆。 杨彪看了一下天色,今日是个大风天,那些人离了五六丈,声音小一些应该听不到,于是便走了过去,对陈暮厉声道:“子归,陛下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陈暮扭过头笑着对他说道:“师兄,我当初跟你说过,如果陛下要决定禅让给我大哥,那这件事情你也无法阻止不是吗?” 杨彪气愤道:“可是你在拿先帝、陈留王和陛下的儿子在要挟,你这样对得起康帝,对得起陛下?” “无所谓对不对得起,当初我劝也劝过,说也说过,是康帝一意孤行。” 陈暮摇摇头道:“这江山破败成这样,难道就没有他的责任吗?我大哥也是汉朝宗室,光武能中兴,为何我大哥不行?总归这天下还是姓刘,总比曹操袁绍之流得了天下要好。” 杨彪一时沉默,片刻之后,才叹气道:“此事你已经做了,我也无可奈何。不过我要提醒你,袁绍不是易与之辈,我从河间来,听闻他已经北上了。” 袁绍北上? 陈暮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袁绍居然有如此魄力,难道他连自己的儿子家人都不要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陈暮就得佩服袁绍了,因为这意味着邺城必然会遭到刘备与关羽的猛攻。 曹操虽然打了大半年才把邺城攻克,可本身关羽围困邺城已经有一些时日,城内的粮草必然已经不多,因此继续围困下去,邺城估计要不了两三个月就得沦陷。 袁绍老婆孩子都在邺城,长子袁谭,二子袁熙,还有很多部下将领的家眷也在邺城,他弃邺城于不顾,不仅军心浮动,也得承担无后的风险。 倒是个狠人。 陈暮在心里给袁绍竖了个大拇指,深邃的目光望向西北方,那是邺城的方向。 讲道理,吕布被自己调去并州,袁绍在并州后路已断,公孙度被徐荣和公孙瓒夹攻,现在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幽州还处于一片混乱,即便袁绍往北,后路也不是很多。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没法东山再起,现在就算选了一个最佳的方式,也顶多是苟延残喘一阵而已,等到邺城被攻破,自然也就是袁绍破灭之时。 ....... ....... 徐州,一列列骑兵浩浩荡荡穿行在官道之上,身后还跟着上万步卒。 这些步卒都是当年跟着张杨出来的上党士兵,现在听闻要回洛阳,离家乡更近,一时都士气高涨,纷纷跟随吕布张杨回去。 吕布兴高采烈,一路上骑着赤兔马四处驰骋,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并州草原上攻打鲜卑,意气风发的感觉。 大军渡过淮水,一路北上,自下邳国进入了东海国境内,当抵达泗水河畔的时候,远远地已经看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河对岸眺望着他们。 “那是东海国的守将蔡阳!” 卫觊看到吕布很紧张,便笑着对吕布说道:“将军放心,朝廷已经给刘备下了诏书,刘备断然不敢违背朝廷的命令擅自攻打将军。” 吕布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颇为担忧地道:“我与刘备有深仇大恨,就怕他不顾朝廷诏令,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哈哈哈哈。” 卫觊大笑道:“将军,那是不可能的。将军想想,如果他真的要致将军于死地,就是不是在河对岸列军了,之前在官道上地形狭窄,骑兵无法冲击,在官道设伏,岂不是更妙?” 吕布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 泗水是从北往南流,刚好分隔了彭城与东海国,彭城境内有一些城市如傅阳武原现在都被蔡阳他们占领,吕布大军要北上回洛阳,就必须经过这些地方。 正常来说,从广陵回洛阳正确路线应该是往西过下邳、沛国、汝南然后进入颍川郡,最后再往洛阳方向去。 但卫觊认为这些路线太危险,要经过曹操和孙坚的地盘,所以只能往北,从东海国进入鲁国、济北国,再从黄河以北,现在正处于袁绍刘备交战的区域过去,那样比较安全一些。 因为吕布是奉朝廷的命令回洛阳,刘备不会打他,袁绍正在被围攻自顾不暇,曹操和孙坚不敢过来掺和到刘备和袁绍的战争里去,因此这些区域才最安全。 吕布觉得卫觊的想法是对的,立即同意了这个路线。他自然不知道,当他走到河内的时候,尚书令钟繇就会拿新的“诏书”告诉他,你吕布已经是新的并州牧了,从河内白陉进入并州讨伐高干残部和休屠各部去吧。 一手驱虎吞狼,让吕布为青州再除掉一道障碍,可谓是让吕布死都死不明白。 吕布大军顺着泗水北上,果然那边蔡阳的军队仅仅只是跟着他,并没有越过泗水来进攻。双方就这样保持着默契,当他们从东海国离开,进入鲁国境内之后,蔡阳的军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管他。 这一幕让吕布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就确定了刘备的军队真的不会打他,他回洛阳的路线,就彻底是安全的。 当下吕布就更加畅意,等过了济北国,进入东郡,准备从归属于青州的茬平渡口过黄河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在落日的夕阳下,一支庞大的船队,正缓缓消失在了黄河尽头。 第二百六十七章 攻打邺城 人生就像是一条线,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有的时候会交织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却走了两条不相干的轨道,再也没有交集。 如果让吕布知道那支船队上坐着的是他的大仇人之一陈暮的话,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留着理智驰骋着赤兔马追上去,然后一跃跳到船上用自己的方天画戟给他一戟。 可至少现在吕布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这些,其实他隐隐猜到这或许是青州的船只,因为船队航行的方向是往青州去的,而且这大汉天下除了青州之外,也就只有荆州的刘表有这个能力拥有这么多楼船水师。 但刘表的船队不可能出现在黄河上,所以自然只有名震天下的青州水师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过吕布懒得去想那么多,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应有的地位和荣华富贵而已,其它的闲心事他不想参与。 眼看着已经到了黄河边上,吕布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对着身后的张杨以及诸多健将道:“兄弟们,努力赶路,去了洛阳,咱们就富贵了!” 张杨跟着吕布除了是因为两人是同乡,后来在吕布从长安逃回关东时,在上党多有交集成为至交好友以外,更重要的也是他认为吕布骁勇善战,必有一番作为,因而跟随。 如今知道回洛阳后朝廷必会重用他们,张杨十分高兴,对吕布说道:“奉先,过了东郡就到了河南,很快就能去洛阳了,你说朝廷会安排我们做什么?” 吕布还未说话,卫觊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对吕布说道:“将军,尚书令之前给我传信,说是朝廷有风声想让将军担任并州牧,去收复并州,将军觉得,此事妙不妙?” “去并州?” 吕布瞪大了眼睛,说道:“塞北苦寒之地,有什么好去的,我在那待了二十多年,都待腻了。” 卫觊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将军不可不去。” “哦?” 吕布诧异道:“为何?” 卫觊劝说道:“将军想想,此时并州在谁手里?” “袁绍?” “不错,袁绍现在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来将军是要入朝堂,作为朝廷重要武力与刘备大军分庭抗礼,免得刘备一家独大,把持朝政。可如果将军寸功未立,麾下亦无兵马粮草来源,如何与之抗衡?” “你的意思是?” 吕布摸索着下巴说道:“让我去并州,占据了并州之后,以并州为根基,作为朝廷助力?” “正是。” 卫觊点点头道:“并州虽是苦寒之地,可亦是强悍兵源之地,将军得了并州,一有消灭袁绍的功勋,二来强大自身,毕竟如今三河地方,颇为凋敝,想要支撑将军粮草兵马,殊为不易。” 其实洛阳司隶现在确实不如当初繁华,但这些年来稍微安定许多之后,逐渐恢复了不少人气,洛阳河南加上河内以及颍川等郡国,总人口已经接近百万之众。 而并州就是山西,在后世是产煤的宝地,在此时却是苦寒之地,那地方在和帝时期人口就不足百万,多年战乱之后,现在就更加荒凉。 所以如果作为根据地的话,那边也就只有上党太原两地还有点人口,过了雁门关,基本就是一片荒无人烟,只有草原。 因此可以说把吕布放到并州去,亦不是什么放虎归山,而是以目前并州的状况,也发展不出什么规模。 但吕布却以为他还有朝廷做支持,虽然并州苦寒,可确实如卫觊说的一样。 “嗯。” 他点点头,说道:“伯觎说得有理,若朝廷真的让我去并州,那我去便是,至少也比在徐州那么憋屈要强。” 卫觊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了。 ...... ...... 兖州,济阴郡,定陶。 郭嘉疾步走入曹操的府邸,脸色不能说好看,但也不算难看。 曹操坐在厅中主位上,身边摆着一盆炭火,他这个时候正在看一些文书,见到郭嘉进来,便放下竹简,出声问道:“奉孝,怎么了?” “明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算坏的坏消息。” 郭嘉行礼之后,就坐在了一边。 “不算坏的坏消息?” 曹操一脸诧异:“这算什么消息?” “就不算好也不算坏吧。” 郭嘉双手笼在袖子里,说道:“我们放出消息,说要东征吕布,吕布那边并无应对。” “嗯。” 曹操点点头:“这就说明我们府邸当中并无军情司内应。” “但是吕布走了。” 郭嘉道。 “吕布走了?” 曹操惊诧道:“他去了哪里?” 郭嘉想了想,说:“如无意外,应当是被陈子归弄去了并州。” “吕布回并州,虎归山林呀。” 曹操摇摇头,吕布这种人本就适合在草原上驰骋,现在回了并州,恐怕实力又得壮大。 郭嘉却苦笑道:“可整座山,都是那陈子归的,吕布逃不掉。” “还有个好消息呢?” 曹操问。 郭嘉脸色就更加苦涩:“咱们兖州牧府邸没有军情司内应,就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还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吕布一走,志才已经出兵把广陵下邳占了。” 曹操大喜道:“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郭嘉摇摇头:“明公,吕布是陈子归以朝廷的名义调走的,明公觉得陈子归会安什么好心吗?他是看到袁绍将死,孙氏已经占据了淮南,特意把淮北留给我们。” “把淮北留给我们.......” 曹操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这是想坐拥河北、青州,再加上徐州以北尽归其有,等我们和孙氏决裂,坐山观虎斗呀。” 这个计策就跟官渡之战后,曹操北伐准备征讨袁谭和袁尚时,郭嘉提出的坐山观虎斗之计,将兵力撤回河南,等到袁谭和袁尚彻底决裂,二袁内讧之后,再一举消灭他们。 现在的情形跟历史上已经大差不差,区别只是在于当时曹操统一了河南,而观望河北以统一关东。而刘备则是即将统一河北,于是想办法把吕布调走,占据东海国琅琊国观望河南,以谋夺关东之地。 双方两级反转,陈暮拿郭嘉的计策对付曹操,等刘备消灭了袁绍之后,就在河北看着曹操和孙坚在河南把狗脑子打出来,用魔法打败魔法了属于是。 可偏偏这是阳谋,曹操和孙坚都没法抗拒,因为曹操有野心,孙坚的儿子孙策也有野心,谁都不希望成全对方,双方只能决一死战。 “是啊。” 郭嘉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陈子归的可怕之处,我们明明知道是计策,却无能为力。” 曹操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桌案,目光透露出一丝狠厉:“看样子,我们确实只能与孙氏一搏了,奉孝,你上次说,孙坚父子轻而无备,可用刺客杀之,你觉得如何?” 郭嘉说道:“孙氏父子虽勇猛过人,但自恃武力,确实都轻而无备。但孙坚身边犹有四名健将常年跟随,想用刺客杀之恐怕不太容易。” “那该如何是好?” 曹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由得开始羡慕起刘备来,两个结义兄弟是万人敌,麾下又有黄忠典韦赵云等猛将,夏侯惇兄弟虽也不差,但总归是有些不如,若是自己有其中任何一人,又何惧孙坚孙策父子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郭嘉也没辙,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皆错。 算来算去,最后发现步步都被人家算计,这让自诩为天下绝顶聪明的郭嘉颇感气馁,亦是感觉在陈暮面前,油然而生一种难以对抗的无力。 ........ ........ 苍凉的北风从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呼啸而过,梁期县城外,放眼望去,已是一片黄褐交映之景。 临近深秋,太行山已是充满了浓浓的秋意,倦鸟归林,日落西山。 刘备府邸当中,沮授荀攸田丰以及诸多大小谋士分列而坐,除了三个最重要的之外,还有一些普通幕僚,如简雍、孙乾、左继、刘谦、崔琰等。 如今刘备麾下已是人才济济,谋臣如云,猛将如雨。包括将军级别的猛将就不下十多个,二流武将亦是数不尽数,可谓兵强马壮。 此时刘备召开谋士会议,是在商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因为按照陈暮原本的计划,是以梁期等地为防线,将袁绍封死在邯郸,防止他与邺城的袁谭部联合在一起,这种打法俗称分隔战场,这样刘备部和关羽部就会对邺城形成包围之势,让袁绍无法支援袁谭。 然而让刘备没有想到的是,袁绍根本没有按照陈暮猜测的那样选择强行进攻,而是北上去了巨鹿、常山国等地,大有根本不在乎妻儿家人的死活,想要先收复失地的意思。 袁绍这么做确实是个麻烦,因为如果他收复了失地,完全可以从安平国渤海国等地南下继续进攻平原,切断前线与后方的联系,让粮草不能往西运输。 因此是继续与关羽一起进攻邺城,还是选择北上追击袁绍,成为了众人产生分歧的地方。 “明公,今日军情司来报,袁绍已经派人夺取了河间国,现在正向着渤海进军,如果继续放任他拿下渤海,不仅兵粮得以补充,还可能会威胁到平原的安全,后方粮草控恐怕也不好往前线输送了。” 田丰指着摆在刘备桌子上的冀州舆图说道:“我觉得即便不能北上歼灭袁绍,也应该派兵将他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势头阻止,不然的话,对于我军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刘备看着地图上,心里默算了一下袁绍此时夺取的那些郡国,叹气道:“可惜了,我与鲜于将军中计,导致鲜于将军大败而归,不得不撤往幽州,让冀州以北再无防守力量,却是让袁绍得以喘息,让我等两难呀。” 沮授笑道:“其实明公无需担忧,冀州与我们大战多年,百姓早已经疲弱,青壮严重不足,袁绍顶多补充一些粮草而无法大规模扩充军队,即便扩充军队,也都是没有士气的乌合之众而已,根本不用害怕。” “哦?” 刘备问道:“公与的意思是?” 沮授看了眼田丰,罕见地与田丰产生了相左的意见,说道:“我认为应该放任袁绍,继续进攻邺城,邺城俱为精锐,扑灭之后能极大削弱袁绍实力,等夺下魏郡之后,再北上消灭袁绍,则必然是摧枯拉朽,如犁庭扫穴。” “不可。” 荀攸说道:“若是如此,袁绍必然从渤海进攻清河国,我们的后方粮草都需要从清河国运到魏郡,如果放任袁绍,粮草恐怕不能维系,这样就不一定能攻破邺城。” 田丰抚须道:“不错,邺城城高墙厚,想要强攻没那么容易,只能消耗他们,等待他们的粮草尽了再说,如今我们已经围困了邺城近半年,我料城内的粮草必然已经不多,若我军因粮尽而撤兵,岂不是前功尽弃?” 沮授却说道:“子归曾经说过,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应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削弱他们的实力。放任袁绍,看似丢了冀州北面,但却夺取魏郡,消灭了袁绍精锐,这从子归所说的战略层面上来说,意义更大。至于粮草问题,很简单,可安排上将驻扎于清河国,抵抗袁绍袭击粮道的军队即可。” “粮道太长,恐怕难以护得周全。袁绍现在又有了一些休屠骑兵,我们该怎么抗衡他的骑兵呢?” “可让三将军前去,三将军威猛,有青州铁骑,断然不会让休屠各部得逞。” “说是这么说,可敌众我寡,他们的骑兵数量更多呀。” 几个人说来说去,都有理由。 历史上曹操进攻邺城,从二月份抵达邺城将邺城团团围困,一直到八月份审配的弟弟审荣打开城门放曹军进城,总共持续了半年,城破之后城内粮草已经接近枯竭,这意味着邺城当时存粮仅半年之用。 但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同,当时袁尚跑到平原去攻打袁谭,带走了大量的士兵和粮草,这才导致邺城比较空虚。而如今邺城是抗击洛阳军的前线,粮草和兵力都比较充足,这才能坚持这么久。 不过总归邺城现在还有接近四万大军,四万人加上全城百姓、豪族、大小官员每日吃喝,粮草消耗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即便城中存粮再多,坐吃山空之下,也顶多维持一年不到。 现在他们已经围困了半年,眼看邺城应该坚持不了多久。而如果放任袁绍在北面搞破坏,就有可能断掉前线的粮道,粮草空了之后,青州就得撤兵,这样就前功尽弃。 所以如今的情况就是,沮授不同意北上追击袁绍,认为应该按照陈暮之前预定的计划继续围攻邺城,而荀攸田丰则认为应该阻止袁绍继续在北面搞破坏。 两个方向的支持者都有,唯独没有人说为什么不留下关羽继续进攻邺城,刘备率本部人马北上去追袁绍。 事实上这个方法看似两全其美,但问题是如果只留下关羽在邺城的话,却有一个很大的隐患,因为以他的兵力并不足以把邺城围困死。 洛阳所谓的十万大军,有一部分在司隶,一部分在颍川,还有一部分在河内,关羽加上赵云率领的士兵,总共只有六万。 当初洛阳只有六万总兵力的时候,关羽在前线带的部队就只有三四万人,就是因为总兵力不等于可战斗兵力。 洛阳八关、司隶城防、颍川弘农都需要留人把守。 正如曹操在官渡之战前明明有十多万大军可以动用,却只能带几万人去与袁绍抗衡是一个道理。 后来陈暮设计夺取涉县,又调走了徐晃,导致如今关羽部总共只有大概五万人左右,兵法云十倍才围之,现在人家城内还有四万,你五万多人想把邺城围死,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一旦刘备动用兵马北上追击袁绍,邺城的袁谭选择留个一两万人,自己率领一部分人北上与父亲袁绍一起夹击刘备,关羽怎么办? 攻城的话,即便一两万人留守也不好攻破。不攻城北上支援,那人家再来一波偷袭。 因此两全其美看似不错,但实际上不可行。 然而既然不能两全其美,那刘备就得在北上或者继续围困邺城两条路当中选一条。 前者是带走关羽,留下赵云牵制一下邺城军队就行。后者就是继续猛攻邺城,放任袁绍不管。 沮授田丰荀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有他们的想法和理由。 这二者之间也没有什么优劣之分。 因为沮授是从战略层面考虑,而田丰荀攸则是从战术方法上考量,导致双方的方式不同,想法也不同罢了。 结果就是刘备听了半天,都觉得对方说得没什么毛病,一时间因为分歧,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刘备没有办法,才扭头看向简雍道:“宪和,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不知道该听谁的,你怎么看?” 简雍又没有什么战略眼光和战术能力,自然也没办法分辨谁的计策好谁的计策差。 但他的能力是在情商上,灵机一动,对刘备说道:“明公,我智谋不足,不知道三位军师谁说得更好。不过我知道,子归算无遗策,听他的准没错。” “听子归的?” 刘备一时恍然,然后重重地点点头:“不错,子归算无遗策,必不会错,那我就听子归的,攻打邺城!” 沮授连忙道:“明公英明!” 众人见刘备已定,也就不再坚持,荀攸田丰便各自闭嘴不言。 第二百六十八章 母子失和 从前日到今日就已经有数百封劝降信射入城内,守城的袁谭和逢纪闵纯李历等人看了之后,脸色十分沉重。 信件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袁绍已经北去,放弃了邺城,希望他们早日投降,如果袁谭能够选择弃暗投明,刘备以齐王的身份担保,将向朝廷上书,对他既往不咎。 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不仅会保证袁谭的权益,对于城内的士兵以及诸多官员也不会秋后算账,因此城中军心浮动,不少中下级军官颇为意动。 不过好在袁谭逢纪等人反应迅速,立即把事情给压了下去,对外宣称这是敌人的攻心之计,这才将城内躁动的人心给压制住。 但很显然这种压制不会太长久,因为城中的粮草只够那么两三月用度,如果袁绍一直没有回来援救他们,城中士兵官员都得怀疑是不是真如劝降信说得那样,袁绍已经弃邺城于不顾。 所以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邺城内大小诸多谋士将领希望袁谭能够拿个主意,现在的情况是由于粮草不多,坚守肯定持续不了多久,所以要不要派人出城去找袁绍。 当他们来到袁氏府邸,想要找如今城中做主的袁谭商议事情的事情。才刚进入袁家前庭,就听到中厅内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以及伴随着瓷器家具砸碎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站在庭中向厅内观望,透过纱窗隐约见到两个人在里面发出争吵。二人大家都认识,一个是长公子袁谭,一个是袁绍的妻子刘夫人。 “母亲,城外青州军和洛阳军十多万,城中也就四万余人,我们守城就已经十分勉强,又如何还能出兵去打退他们,救回弟弟?” 厅内袁谭苦口婆心地向刘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能出兵的原因,就因为这件事情,刘夫人已经向他吵闹了无数次。 刘夫人是个五十上下的厉害角色,双手叉着腰,指着袁谭鼻子臭骂道:“当初生你们三个兄弟的时候,我遭了多少罪才把你们生下来,老三说没就没了,你是不是心里还高兴呢?” “我高兴什么,他是我亲弟弟,他被俘虏了难道我不难过吗?可是现在这情形,稳住城中局势就已经很不易了,更别说出兵去城外。” “那你父亲呢?你父亲现在还在邯郸,你也不打算去救?” “如果父亲现在正在与青州军决战,下令让我带兵去救我肯定会去,可现在城外没有一点消息传进来,我也不知道邯郸那边什么情况,怎么敢贸然去?” “我看你就是不想去救你父亲和弟弟,老三没了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位子就稳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继承袁家!” “我才是冀州长公子,我才是袁氏的继承人!我凭什么不能继承?” 袁谭被刘夫人的话说火了,暴怒回应。 “还敢回嘴?” 刘夫人举起桌案上的花瓶就向着袁谭砸去,袁谭连忙闪身躲开,花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瓷片四溅,有一片甚至溅到了袁谭脚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袁谭连退数步,因为过于骇然,竟然没有发现脚上还在流血,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刘夫人继续不依不饶道:“你这样的蠢才要你有什么用?你弟弟被人抓走了你无动于衷,父亲在外遇险,你却整天就知道待在城里不敢出去,从未给你父亲分过忧,也从未做出点让我欣慰的事情,我要你做什么?” “我是蠢才,三弟就有用,他有用他会被人俘虏?” 袁谭忍不住回嘴反驳。 刘夫人是那种暴烈性子,听到他的话就更加生气,喝道:“尚儿之才比你强十倍百倍,我多希望被俘虏的是你不是他!你若还是他兄长,就应该出城把他救回来!” 袁谭怒吼着说道:“三弟是你儿子不假,我就不是你儿子了?整天就知道溺爱三弟,三弟被刘备抓了关我什么事情,现在城外那么多大军,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了你才高兴啊?” “那你去死啊!” 刘夫人恶毒地道:“拿你的命去把尚儿换回来,我一百个愿意!” “母亲你.......” 袁谭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是自己的母亲,居然说出如此令人心寒的话。 “我已经不是你母亲了!” 刘夫人继续刺激着袁谭,恶狠狠地道:“你父亲已经把你过继出去,城内的军队你也不配执掌,把大印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无情!” 袁谭呆呆地看着她,目光中露出绝望。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更是将他视为仇寇,既然如此,当初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么多痛苦? 一时间,袁谭只觉得失魂落魄,也不想再跟刘夫人争吵什么,扭过头就往厅外走去。 然而刘夫人看他要走,当即冲了上来抓住他喝道:“你这逆子往哪里去,我让你把大印交出来听到没有?” 袁谭很想一耳光扇死这个泼妇,可毕竟是亲生母亲,不敢动手,便只好把她推开,两人正推搡间,外面逢纪闵纯李历等十多名谋士将领连忙冲了过来,将二人分开。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没看到这逆子要造反了吗?” 刘夫人犹自在怒喝。 袁谭不想搭理她,也懒得和将领谋士们商议大事,一个人疾步出了府邸,骑上马匹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留下府邸当中诸多将领谋士以及刘夫人在那无能狂怒。 “算了算了,夫人,现在城中可谓是内忧外患,家中若是再失和,恐怕刘备大军就要打进来了,明公还在城外奋战,家中怎么能不宁呢?” 逢纪好不容易才把刘夫人劝住。 刘夫人骂骂咧咧道:“这逆子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让他交出大印,他却不交,这是要犯上作乱,如此忤逆不孝的东西,我要之何用?”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闵纯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不知道夫人要大印有什么用处?” 刘夫人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命令你们出兵去攻打刘备,救出我那苦命的孩儿。” “呃.......” “夫人,军中还有些事情,卑职告辞了。” “我也有些事,我先走了。” “我还得去巡防,就不叨扰夫人了。” 诸多将领谋士连忙撒丫子开溜,这刘夫人真是不可理喻,现在城内坚守已经很不容易,她居然还想去救回袁尚,真是个疯婆子。 刘夫人本来还想让他们架空了袁谭,结果这些人纷纷不理会她走了,一时气急,想起自己那苦命的三子袁尚,不由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周围袁家府邸里的奴仆婢女没有一个人敢劝。 这些天来,因为不小心触怒了夫人而被杖毙的奴仆已经不下十人。奴仆们不仅没有人敢来劝,甚至一个个要么瑟瑟发抖生怕迁怒,要么冷眼旁观宛如看待一名仇寇。 刘夫人是可怜,自己生下来的孩儿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谁来可怜他们这些无缘无故,就有可能被杖杀的仆人呢? 没有人会可怜她,即便她现在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 ....... 袁谭出了府邸,只觉得心烦意乱,骑上马匹,在城中四处闲逛。 邺城很大,由于被敌人包围,导致城内的商业几乎停滞,街面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队,他一个人独自骑马本应该被拦住盘问。 不过当看到腰间挂着的腰牌之后,士兵也知道这是袁谭长公子,因此一个个权当没有看见,任由他乱跑。 袁谭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走到了南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有一个较小的府邸。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袁绍一位外亲李宣的家,袁绍在娶刘夫人之前,曾经娶了李膺的女儿,只不过那位过世得很早,也没有给袁绍生下一儿半女,所以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不可否认的是,袁绍能有今日的成就和名气,跟娶了李膺的女儿有很大关系。党人是士林领袖,李膺又是党人领袖,借着这层关系,袁绍才能进入党人圈子。 只不过在利用了党人帮他宣传了名望之后,袁绍就狠狠地踩了党人一脚。王芬把冀州牧位置让给了他,得了冀州大权,袁绍转头就开始打压起了党人。 这使得包括荀和陈逸李度那一帮人,都郁郁而终。李度是李膺的侄子,李宣是李膺的孙子,当初王芬当政,李宣就跟着李度来了冀州,结果来了就回不去,最终只能留在这里。 李度前些年已经郁郁而终了,李宣整日就跟其他党人残余交往,袁谭对于这些人往日是敬而远之,他跟他们也没什么亲戚关系,自然不想走动。 但今日看到李宣府邸,不由鬼使神差,走到了院外敲门。 过了片刻一老奴开门,诧异道:“尊驾是?” “我是袁谭。” 袁谭说道。 老奴愕然道:“原来是大公子驾临,我马上去通知主人。” 说罢门也没关,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过了片刻,一年约三十余岁的男子走出来,他大概比袁谭长了那么几岁,出门热情迎接道:“外亲来访,有失远迎呀。” “表兄。” 袁谭连忙回礼,其实他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李宣的父亲李瓒,是袁绍原配夫人李夫人的亲哥哥,所以按照礼法来说,他得尊称李夫人为大母,称呼李瓒为外舅,称呼李宣为表兄。 “外亲客气,快请进。” 李宣将他迎入门内,袁谭四处观望,就看到这只是个普通小院子,庭中树木已经发枯,落叶积满了庭院没有清扫,走约十二三步,就到了回廊下,进入中厅。 厅堂不大,除了主坐之外,左右两边都只能坐两人,主客分列而坐之后,袁谭才说道:“冒然打扰,希望没有叨扰到表兄。” 李宣一边招呼老仆上酒菜,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外亲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又怎么能算打扰呢?” “那就好。” 袁谭放下心来。 片刻后酒菜上桌,二人举杯畅饮。 放下杯子之后,李宣见袁谭闷闷不乐,唉声叹气,便询问道:“外亲何故叹气呀?” “唉,实不相瞒,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袁谭长叹道:“城中内忧外患,父亲现在生死不知,我那母亲,恨不得我死了她才开心,非要逼迫我出兵营救我那三弟,父母偏爱幼子是人之常情,可哪有这般不顾长子死活的呀。” 李宣心中一动,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亲不如和我说说,兴许我能出个主意。” 袁谭满腹心事不知道与谁说,见李宣为人很是儒雅,心生好感,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末了还道:“表兄,你看看,这是为人父母的吗?” 李宣沉思道:“外亲,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表兄但说无妨。” 袁谭答道。 李宣就说道:“袁公与夫人偏爱公子尚,是整个冀州上下皆知的事情。不怕外亲知道,很多人都清楚,如果公子尚没有被俘虏,这冀州牧的位置,恐怕......” 袁谭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整个冀州上下都知道,他难道就不知道吗?只不过他晓得军中有不少自己的支持者,因此还抱有希望。 但今日看了母亲的态度,恐怕即便军中有支持者,自己想上位也不容易,好在袁尚被俘虏了,少了最大的阻力。 李宣看着他的脸色,便知道戳中了心事,就道:“不过万幸的是公子尚被俘虏了,外亲现在的地位肯定是无忧。但刘夫人思念幼子已经是到了很深的地步,若是外亲不能下定决心,恐为后患也。” 袁谭连忙道:“表兄教我该如何是好?她终究是我母亲,为人子女,怎么能不孝呢?” 李宣便笑道:“我倒不是让你不孝,只是想问一下外亲,你现在是做何打算?如今城中内忧外患,粮草已经不多,刘备攻入城内是迟早的事情,而且我还听闻袁公已经北上,弃邺城于不顾,再不想办法,怕是只能身死城破了。” “表兄是如何得知城中粮草不多了。” 袁谭顿时心中一惊。 城内的粮草问题一直是被掩盖住的,就是不希望引起将士们恐慌,怎么好像闹得路人皆知了一样? 李宣苦笑道:“城中粮价飞涨,我这升斗小民,亦是苦不堪言呐。” 袁谭沉默了片刻,问李宣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宣竖起两条手指,说道:“三条路,一条是向刘备投降。二条是突围北上去找你父亲,第三条嘛......” “是什么?” “自立为主!” 李宣语不惊人死不休,令人骇然不已。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抵达倭奴国 自立为主? 李宣的话让袁谭心中起了轩然大波。 即便他再蠢,也知道这是死路一条,因为袁氏目前全靠他爹撑着。 一旦他敢自立,手下那些人绝对不会支持他,刘夫人想废掉他的权力,麾下的将领谋士也不会同意。 不要忘记,城中除了他袁谭以外,还有一个袁熙。只要他敢这么做,那些将领谋士就敢拥戴袁熙上位,将他的军权大印收回来。 所以听到这个提议,袁谭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表兄,自立为主乃是寻死之道,切莫再说了,我断然不会抉择。” 李宣摆摆手,笑着说道:“外亲别急,我只是把你目前仅有的三个处境说出来而已,若外亲觉得我说得有道理的话,且听我慢慢分析,慢慢道来。” “请说。” 袁谭也是走投无路了,既然有个“明白人”能帮他分析时局,自然是万分愿意。 李宣就说道:“先说第一条投降刘备,这算是个好去处。” “好去处?” 袁谭诧异:“袁氏与刘备为死敌,这也算是好去处吗?” 李宣说道:“因为刘备不会赶尽杀绝,此人极为名声,答应了长公子,就不会斩草除根,将来未尝不能出仕于朝,高官厚禄。公子可知道,当年我父亲是如何评价刘备的吗?” “愿闻其详。” 袁谭说道。 李宣坐在席上,探头对袁谭说道:“当年我父为东平相,刘备出征讨伐董卓,路过东郡,听闻我父在东平,特意前来拜访,他们交谈过后,前几年我父亲临终之时对我说,时局将乱,天下间的英雄没有超过刘备的。王芬张邈与我交好,袁绍是你们的姻亲,但是你们切勿依附这些人,一定要归附刘氏。” “李公对刘备评价如此之高?” 袁谭惊讶道:“那为何表兄却是来了冀州?” 李宣苦笑道:“外亲应该知道,德高公是我堂叔,他无子无女,去世的时候,公舒先生便希望我能过来帮他处理后事,结果.......” 袁谭就没说话了。 党人一派关系错综复杂,李膺当年是党人领袖,天下楷模,他的侄子李度便一直跟着大将军何进,后来何进死后,又跟随王芬。 李度是李膺兄弟的儿子,李宣是李膺的孙子,论起关系,李宣就是李度的堂侄,李度当年受李膺的事情牵连,遭受了党锢,没有娶妻,一辈子无儿无女连个人送终都没有,李宣前来吊唁,结果来了就走不得,全被袁绍强行留下了。 归根到底,还是袁绍靠党人起家,结果背刺党人之后,怕党人逃离冀州利用他们的名望和士林地位与他作对,因此干脆名义上是让党人继续留在冀州出仕,实则几乎跟软禁没什么区别,不准他们离开。 李宣见袁谭不说话,就继续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条选择,外亲愿意与否,就得权衡利弊。” “嗯。” 袁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这条。 李宣说道:“再来说一说突围北上去找袁公,此法也是寻死之道,城外十数万大军,恐怕难以突围,九死一生,而且城中将士士气低迷,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长平之战就是前例,此乃是下下策,我不建议外亲如此抉择。” “自立为主也是下下策,我也不会选。” 袁谭立马说道。 “那就再来说说剩下的,也是只能被动选择的一条道路——守城!” 李宣道:“坚守无外乎顽强抵抗,但城中粮草不多,即便是省吃俭用,立即搜罗城中其余食物,如老鼠、鸡犬、牛羊,乃至于在城中开辟菜地,我估计顶多维持半年吧。” “现在袁公北上,即便把河间中山国巨鹿渤海等郡国收复回来,也需要大量的时间稳定局势,且此时正是秋冬时节,百姓也只有过冬的粮食,除非袁公纵兵劫粮,否则自己的补给都会成为困难,更别说支援邺城。” “因此如果公子寄希望于在城内等到袁公来救,其实很渺茫。最重要的还是城内军心浮动,刘备军每日散发海量文书,动摇军心,城中不少军官士兵恐怕都颇为意动,想要维持局势,没那么容易。” “外亲现在面临的问题可谓是内忧外患,粮草是个问题,士兵士气是一个问题,还有刘夫人咄咄相逼,同样是一个问题,外亲想要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打开局面,可谓难如登天呀。” 李宣的话听得袁谭频频点头,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却被李宣点了出来,而且不听还好,一听顿时就觉得邺城危如累卵,犹如一艘随时会破掉的大船一样顷刻间便会沉默,脸上的愁容一下子又多了几分。 事实上正如李宣说的那样,之前李宣说的三条路都是主动可供选择的方案,而被动选择的方案自然只有一条,坚守。 但面对城外十多万大军的压力,谁都清楚光靠坚守没那么容易,因为敌人已经围困了半年,界桥之战后冀州存粮毁于一旦,后续粮草一直没有供应得上,邺城城内倒是存粮很多。 可城中居住的人也多,居民百姓加上达官贵人还有近四万大军,总人口接近十万,每日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邺城存粮不少,那么久下来也所剩无几。 所以袁谭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动,或者城外的父亲袁绍想办法支援城中的话,顶多维持半年,城内的士兵就能把他绑出城去投降。 而且城内的局势也非常紧张,粮价飞涨,很多百姓苦不堪言,不少穷苦人家已经买不起粮食面临饿死的局面。 从上个月开始,城内的治安也在每况日下,盗窃、打砸、抢烧的成倍提升,让城内的形势变得十分严峻,为此官府不得不发出禁令,不准百姓上街,每日派士兵巡逻,这才把败坏的治安勉强压住。 但这属于治标不治本,百姓不能耕作,不能经商,不能维持生计,要么选择饿死,要么就出去想别的办法,已经有不少人希望能够打开城池,放百姓出去自谋生路。 因此总结下来,就是现在的邺城已经算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城池内部一片混乱,人人自危,外面有十多万大军团团围困,将邺城包得水泄不通。掌权者再不想办法,谁也不能保证目前的秩序还能够为此多久。 听到李宣分析了自己的处境居然如此糟糕之后,袁谭心急如焚,立即问道:“表兄,我现在就像是一个上吊的人,随时都会被吊死,需要一个人帮忙推我一把救我起来,表兄,我该如何是好?” “溺水的人即便是遇到一根稻草,也希望能借助这根稻草拯救他的生命,可我不是神仙,只能帮你分析一下眼下的局势,变不出粮草士兵呀。” 李宣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外亲需要注意。” “什么事?” 袁谭听到他没什么主意,不由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聆听。 李宣说道:“在邯郸之战后,袁公已经将刘备和鲜于辅击退,如果袁公想要与刘备拼死一搏,就应该立即南下来邯郸,而不是北上,外亲可有想过为什么袁公会选择北上而不是南下呢?” 袁谭想了想道:“上次听到父亲的书信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听闻是我那表兄高干丢了涉县,粮草不能运达,因此父亲在信中叮嘱我让我再多坚守一阵.......” “粮草不能运达确实需要筹措粮草,但也可以选择趁胜追击,速战速决。” 李宣侃侃而谈道:“现在城外刘备大军并未撤走,这就说明刘备并不打算继续追击袁公,袁公取冀州北面数个郡国,有两个选择,一是回援邺城,二是进攻平原。如果是前者,外亲还有救,如果是后者,外亲十死无生。” “为何?” 袁谭诧异,进攻平原,似乎也不是不行,围魏救赵嘛,小孩子都知道的典故。 “外亲别忘记,袁公素来偏爱公子尚,公子尚是在清河国战败被俘,关押地点,大概就是近距离送到平原去,如果袁公把公子尚救出来,那邺城还重要吗?” 李宣一席话,顿时让袁谭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不自觉又想起了母亲恶毒的话语,再加上平日父亲就厌恶自己,偏爱幼弟,即便是行军打仗,也随时带在身边培养,只让自己留守邺城,还派逢纪等人肘制,根本没有多大的权力。 回想往昔种种,袁谭只觉得心寒不已,心绪就更加杂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李宣那离开,一路上患得患失,既担忧自己面临的内忧外患的处境,又悲愤于父母对三弟的偏爱,一时失魂落魄,脸上充满惆怅。 ....... ....... 大船在海上航行了将近半个月,后世坐飞机两个小时路程,硬是在海上漂了许久。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船队平均时速是四节,也就是每小时大概航行8公里左右,不过船只的好处就是可以日夜兼程,也就是说只要有指南针和灯塔指明方向,每天可以走将近二百公里,顺利的话应该六七天就能从山东到日本。 但那只是理想状态,船队不可能一直保持四节的速度,夜晚的时候太黑也容易迷失方向,而且更重要的是,大海上有时候会突然遇到风浪得停船或者就近停靠附近的岛屿等风浪过去之后再继续前进。 所以这个速度并不是实际航行速度,而是理论航行速度。 好在青州到朝鲜的航线早已经被镇海卫下属的航海司摸得透彻,往来路上岛屿不计其数,上面都有镇海卫的驻军,即便是遇到大风浪,也随时可以停靠岛屿,有淡水和食物补充。 由于从莱州湾去马韩只有六百多公里,因此平时无风无浪的情况下,从青州到三韩半岛大概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再从三韩半岛去日本,三四天就行。 这样正如王植对刘虞说的那样,从青州到日本,往来的时间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足一月。 可没想到即将抵达马韩的时候,突遇大风浪,一连下了数天的大暴雨加上刮风。导致船队不得不停靠在后世的白翎岛上停留了数天,等到风浪平息之后,才到了马韩,然后再从马韩转道日本,又花了四天时间。 这样等到皇后从洛阳到青州,再从青州出海前往日本,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二十天,往来浪费了不少时间,皇后杨彪吕强等人也多受了数天的罪,每日在船上呕吐,颇为辛苦。 不过一路上虽然磕磕绊绊,但总归是抵达了目的地。船只最终是在后世的日本福冈市博多湾停下,在倭奴王与青州守军的迎接下,众人下了船只。 此时福冈风景优美,博多湾又是一处天然港湾,在没有工业的时代,这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植物,港湾两侧山岭都是茂密的森林,沿岸密密麻麻无数个小渔村林立,岸边挤满了小矮人,一个个穿得衣衫褴褛,远远地好奇观望。 皇后和杨彪吕强等人一开始还很是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到地方了,等到下船以后,看到这些倭人一个个只有五六尺,也就是一米二到一米四之间,像是一群侏儒般的怪物,顿时吓了一跳,不敢下船。 好在陈暮立即对他们说道:“皇后、太尉,这些人都是倭人,天生个子较矮,并非什么怪物,不用惧怕。” “怎么会这般吓人。” 老太婆嘟囔了两句,看到船只周围都有大量士兵保护,这才安心下了船只踏入港口。 岸边早有人等候,是驻扎在倭岛的守将尹礼,孙观被陈暮派往朝鲜,后来将倭岛占据之后,孙观就让尹礼过来,此人能力虽一般,但胜在忠诚,历史上跟着臧霸投降曹操之后,也是奋勇作战而死,因此驻守此地十分合适。 在他身边的一老者便是这一任的倭奴王,永初元年,也就是公元107年,向汉安帝进攻的倭奴王帅升,就是他的祖父。 见到一行人下来之后,倭奴王率领着倭奴国几十号大小官员齐齐跪在岸边,口中高呼“万岁。” 陈暮听着那口音古怪的语言,瞥了眼一旁的尹礼。 尹礼尴尬一笑道:“四将军,这是倭奴王自己要行的大礼,不关我的事情。” “行了。” 陈暮摆摆手:“先帝和陈留王还有刘侍中在何处,带我们过去吧。” “唯。” 尹礼连忙向倭奴王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带着众人往所谓的“皇宫”方向而去。 第二百七十章 刘协的心思 众人下了船,在伊礼以及一些学宫出来的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倭奴城。 陈暮之前见过倭人,倭人与朝鲜人交流频繁,甚至有不少倭人就定居在朝鲜,因此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倭人倒不觉得新鲜,只是第一次来福冈,所以四下打量看风景。 而皇后杨彪吕强等大汉高层贵族却是第一次来这种底层番邦,已经有两三千年文明的汉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社会,处处充满了有趣。 一行人四下观望,像是好奇宝宝一样询问,伊礼以及诸多学宫官员们也是一一作答,为皇后杨彪吕强等人讲解了一下这里情况。 事实上弥生时代的日本几乎正处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型期,农业发展属于初级农耕文明,相当于我们西周早期,铁器尚未完全普及,青铜器和陶瓷器使用居多。 百姓穿着可以用破烂来形容的衣裳出门,一家几口人,可能就只有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到处都是口子,绝大多数人连衣服都没得穿,而且一个个脸上刻着花里胡哨的刺青,浑身黑魆魆地瘦得像猴子。 这还是经过青州派来的官员治理的结果,因为按照《后汉书》和《三国志》记载,当时的日本连种桑养蚕都不会,朝鲜反倒是因为有不少青州移民,已经处于铁器时代,养殖业和桑麻业也比较发达,不少日本部落贵族都需要去朝鲜购置铁骑陶瓷和麻布丝绸衣服。 所以如果没有青州派来的官员进行治理的话,这里大部分人都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长期营养不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保证基本生活质量,百姓根据此时的部落习俗,脸上刻着刺青,光屁股满街跑,城市里都是这样,更别说深山老林当中。 当然,所谓的城市也只是相较于目前日本的情况,如果按照大汉的标准,这些城市连县城都比上,就是一些沿海的小渔村而已。道路坑坑洼洼,房屋基本由木头、茅草组成,有些甚至干脆住在地洞里,居住环境十分恶劣。 在伊礼以及一些学宫出来的官员的带领下,陈暮这些大汉来的上等人进入了目前的倭奴城,像倭奴国王以及其它部落首领、达官贵人,都只能在边缘陪着,还有护卫拦截,根本不能让他们靠近半步。 然而这些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屈辱,一个个反而十分高兴,小心翼翼地陪同着。或许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血脉,崇敬强者而欺凌弱者,面对大汉这样的庞然大物,在部落底层人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倭人贵族,卑微地像是奴隶一样而不敢生起任何反抗之心。 因为在他们眼中,部落底层连人都算不上,是可以随意杀死的牲畜和用于进贡的生献。而在那些大汉贵族们眼里,他们同样跟未开化的野人也没什么区别,能见到陈暮这些大汉上层人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更别说跟在身边陪同,简直是三生有幸。 一路上尹礼也稍微给众人普及了一下倭人目前的情况,实际上倭人只是大汉对于当时日本人的统称,但他们自己内部却并不认同这个称谓,甚至一些国家部落的高层首领会称呼底层的百姓为倭人,而称呼自己为某某国家的国人。 比如倭奴国的贵族会称呼自己为倭奴人,而底层则是倭人。 这是因为日本内部分为上百个部落,包括倭奴国也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福冈本地的部落,本名叫做奴国,周围还有不弥国、伊都国、一支国大大小小十多个“国家”。他们并没有建立统一民族认同感,互相之间还不断攻伐杀戮,视对方为仇寇。 而且这还只是福冈本地附近的一些部落,福冈南面的南九州还有曾播磨人,四国岛上有伊予国、阿波国,本州有邪马台国、投马国、出云国、丹波国、狗奴国等等较大的部落国家,有如春秋时代一样,各国各自为政,不能统一。 这种情况还得需要维持数百年之久,目前九州岛还算稳定,有青州军队把守。而本州岛那边最大的两个国家邪马台国和投马国目前正在发生大战,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双方互有联盟国家,狗脑子都快打出来。 内部的不稳定对于青州军这样的外来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由于生产力有限,现在整个日本总人口都估计不到五十万人,他们还要自相残杀,将来夺取整个岛国,就更加方便轻松。 在尹礼的介绍下,众人也了解了倭奴国目前情况,倭奴国总人口都只有数千人,孙观派尹礼带了五千全副武装的大军过来,几乎是降维打击一样把倭奴国附近的所有国家全部统一迁居到了福冈一带,由学宫官员秉政,开始推广汉语,种植水稻,养殖桑蚕。 数年下来,倭奴国成功地从原始部落社会转型成了封建社会,虽然还只是初级阶段,但已经是质的飞跃,目前下一步的打算是进行矿产冶炼,特别是金矿和银矿,岛国资源虽然匮乏,但矿产确实丰富,至少目前来说还算比较丰富。 后世日本的矿产资源已经很少,那是因为人家已经开采了数百年之久,从宋明清时期大量白银从日本流入华夏,17世纪石见银矿的开采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产量,可见在未开发之前,它的存储还是非常多。 陈暮也是第一次来日本,所以面对尹礼的介绍听得十分认真,一路前进,穿过大大小小简陋的街巷,总算是来到了一条还算干净的街道,至少这条街道铺了青石板,不像别的街道都是泥地。 这条街的房子全都是砖瓦房,明显的东汉魏晋时期的屋舍结构,外面用围墙围出一个院子,有庭院、有中厅、有后院,甚至一些较大的房屋还有花园、回廊、亭苑以及青楼。 在最中间的街道有两栋巨大的高门大院耸立,规制是东汉藩王的规制,占地数亩,连成一片,宛如两座宫殿一般,拥有大片琼楼玉宇,鹤立鸡群,十分奢华。 两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年轻人带着一些奴仆站在府邸门口等待着众人,都在二十岁上下,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但不难猜测到他们的身份。 刘辩和刘协。 一行人来到门口,杨彪愣愣地看着刘辩,刘协他没有认出来,因为刘协“死”的时候才八岁,于中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89年被“毒杀”,当时是个幼童,现在十年过去,自然没人认出来。 不过刘辩杨彪是认识的,当年董卓将刘辩胁迫到长安当了几年傀儡皇帝,一直到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董卓死后,那时刘辩就已经十六岁。现在虽然已经七年过去,模样由从前的稚嫩变为成熟,但脸型还是那个脸型,没有太大变化。 看到刘辩真的没有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杨彪不由老泪纵横,踩着小碎步,快速上去扑倒在了刘辩面前,痛哭流涕磕头道:“陛下,臣有罪呀!” 吕强亦是服侍他的老宦官,看到此景,同样泪流满面,跪倒在刘辩面前:“陛下!” “司空,常侍......” 刘辩甚至不知道杨彪现在已经是太尉,见到他们顿感亲切,连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 而在另一边,皇后呆呆地看着站在刘辩刘协身边的另外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这人正是当初在乱军当中失踪的侍中刘和。 “和儿!” 皇后尖叫一声,同样扑了上去。 “母亲!” 刘和立即上来迎接,母子相拥在一起,令人动容。 君臣母子重逢,画面颇为温馨。 唯有一旁陈留王刘协十分寂寥,身边无人前去,颇为萧瑟。 历史上他是汉献帝,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按照法理来说,刘辩才是长子长孙,皇位的继承人。 所以如今没有了董卓杀刘辩立刘协的戏码,且早早“死”去,不像刘辩那样在长安与杨彪吕强他们共患难,君臣感情深厚。 见他没人前去问候,门庭冷落,陈暮倒是走了过去,微笑着拱手说道:“臣见过陈留王。” 刘协嗤笑道:“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叫你尚书令还是什么?” “名字和官职都只是个称呼,陈留王如果不嫌弃,就叫我陈暮即可。” 陈暮答道。 “那就进府一叙吧。” 刘协瞥了眼杨彪与皇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陈暮看他样子就知道也许在耍什么小聪明,历史上刘协的骚操作也是不少,长安之乱、衣带诏、威胁曹操、伏完密谋,结果没一件能做好,不仅连累大臣亲族,还弄得皇后、太子、国舅、国丈死了不少人。 现在被自己弄到日本软禁起来,虽然吃穿不愁,但相比于在中原繁华世界当王爷,至少也比在这穷乡僻壤,满世界都宛如原始野人般的倭奴国也强得多,恐怕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陈暮也不怕他,人为鱼肉我握刀俎,倭奴国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的人,刘辩刘协刘和身边连个自己人都没有,而且还远在海外,他们拿什么跟自己斗? 众人在刘辩刘协的招呼下进了府邸,刘辩的府邸宛如一处皇宫,光一个前院就占地近一亩,显然是按照宫殿规格修建,没有亏待他的身份。 进入前殿之后,在众人簇拥下,刘辩登上主位,其余人分列而坐。刘和母子倒不在此地,去了别处说悄悄话去了。 毕竟刘辩是上一任皇帝,皇后却是这一任皇帝的老婆,理法和制度该怎么区分?谁大谁小也不好说,因此干脆就不在正式场合会见,大家各说各的便是。 “陛下。” 等众人坐下后,杨彪首先开口道:“臣等有罪呀,长安之后,臣等以为陛下被鸩杀,国不可一日无主,因而只能推举宗正伯安公为帝,如今再见到陛下,臣甚是羞愧。” 刘辩叹气道:“无妨,长安大乱,若是不假死逃出去,恐怕现在没命活下来了,此地四季如春,十分温暖,朕已经很知足。” 杨彪松了一口气:“陛下过得好,臣就放心了。” “皇兄!” 刘协连忙地刘辩使眼色。 刘辩醒悟过来,目光看向一旁的陈暮:“尚书令,此地虽四季如春,但终究不如故乡,不知何日才能回去?” 陈暮微笑道:“陛下,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诸侯互相攻伐,臣恐大乱伤到陛下,因而先将陛下迁居海外,待它年天下一统,四海安宁,再请陛下回去。陛下放心,这倭奴国虽人少地窄,但胜在安稳,乃是宜居之地,绝无危险。” 聪明人应该已经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意,那就是你刘辩回大汉可以,但有命回去没命留下。只有继续乖乖地待在这倭奴国,才能健康长寿,不然保不齐在船上就来个水土不服驾鹤西去他可不管。 但刘辩资质只能算是中下水平,为人胆小怕事,又没有帝王心术,自然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见陈暮和蔼,似乎好说话的样子,就又道:“我听闻青州安稳,亦无危险。” 陈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扫过尹礼等人,众人连忙缩了缩脖子,平日里刘辩刘协也会找他们打听大汉情况,泰山学宫出来的那些官员被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与土著毫无共同话题,反倒是与刘辩刘协走得很近,因此什么话都往外说。 “陛下,现在天下确实很乱,袁绍正在进攻青州,青州也不是很安全。” 好在这个时候杨彪替陈暮解围,劝了一句。 刘辩看了眼刘协,便失望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在这里住着吧。” 刘协见兄长一点用都没有,忍无可忍,站出来说道:“陈暮,直说了吧。你想把我们圈禁在这里还要多久?”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哗然变色。 万万没有想到,刘协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这么做显然几乎跟撕破脸皮没有什么区别。 唯独陈暮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 毕竟历史上刘协就威胁曹操,把曹操吓得“大惊失色,汗流浃背,俯仰求出,自后不敢复朝请。”。 《后汉书》当中连用好几个成语来表现曹操的仓皇失措,可见刘协也是个胆大的主。 不过至少目前的情况是,就跟历史上曹操已经将他彻底控制住了一样。 现在他也在自己手里,那就无所谓什么撕破脸皮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邺城之战 没有人是傻子。 包括刘辩。 陈暮的心思杨彪知道,吕强也知道。 但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人家手里有人质? 结果偏偏是那人质作死,非要拆穿事情真相。 这是在逼人家杀你灭口吗? 众人脸色微变,互相对视,颇为紧张地看着陈暮,谁都没有说话。 唯有陈暮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他在想一件事情。 那就是继续糊弄过去,维持表面功夫。 还是摊牌。 维持表面功夫很简单,继续装傻就是,说陈留王喝多了,胡言乱语,让人带下去就可以。 摊牌的话....... 看了看四周,全都是自己的人,岛国封闭,根本不可能坐船回去,所以摊不摊牌,其实无所谓。 想到这里,陈暮正准备开口,没想到杨彪反倒先说道:“陛下,陈留王喝醉了。” “司空你!” 刘协睁大了眼睛,他之所以这样,便是认为有杨彪他们在场,陈暮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不如干脆一点,和陈暮摊牌,与其继续这样被圈禁着,还不如拼一拼。 没想到杨彪居然根本不为他说话,一时间让他有些绝望。 看到他这样,杨彪眼中也有些不忍,可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那句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陈留王好的话,终究是难以说出口来。 “陈留王,你知道太尉为什么会这样吗?” 陈暮笑着说道。 “为什么!” 刘协扭过头,咬牙切齿,目光中露出恨意。 自己的父亲对他这样好,最终的结果居然是将自己软禁,当真是不当人子。 “因为他在救你们的命。” 陈暮缓缓站起来,环视一圈,看着众人说道:“陛下,陈留王,你们想想,如果当初不是我,你们早死了。” “可这不是你圈禁我们的理由!” 刘协大声道。 陈暮没有搭理他,而是对刘辩和杨彪说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就不演了,说说我的目的吧。太尉和常侍是知道的,我的目的很简单,是为了我兄长刘备登基为帝。” 刘协冷笑起来:“陈暮,你好大的野心。我父皇于卑陋之间提拔于你,将你委以心腹,你却在整日在想着谋夺他的江山,你难道心中无愧?” “我自然心中无愧。” 陈暮环视众人,郎朗说道:“当年康帝平定黄巾之乱,我有大功劳在身,青州被我治理得井井有条,收税之举,便是我为康帝所献。此法短时间内让朝廷国库充盈,若是好好治理未尝不能恢复天下太平,可我劝说康帝多次,但他依旧只知享乐,最终闹到这般田地,与我何干?” 汉灵帝历史上就是一个喜欢享乐的人,不知道这是老刘家的优良传统还是当了皇帝人生目标无望就只能享乐。搜刮了那么多钱,修缮宫室,建造庭院,花钱如流水,最后陈暮劝也劝过,说也说过,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这能怪得了谁? 听到这些话,其他人还没什么想法,唯独杨彪心中一惊。他是世家的人,自然也清楚当初陈暮那个收税之策有多厉害,闹得天下豪强怨声载道,如果世人知道是他干的话,恐怕豪强们会撕碎了他。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敢于说出来的原因。时过境迁,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世道早就变了,现在诸侯当道,世家豪强破灭无数,也没人再来找他麻烦。 更何况大家都被困在这孤岛上,也没有人会说出去,所以说不说出来,也已经无所谓。 “康帝对我有恩,可我也报答了他,又怎么能说我忘恩负义呢?” 陈暮继续道:“更何况各位都是我从董贼手中救出来的人,其实当初我没必要救你们,你们死在乱军之中,朝廷上下从天子到大臣全军覆没,那便是又一个前汉末年而已,我兄长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大统,如光武世祖一般,再造一个大汉,我救了你们,不也是在报答康帝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忽然发现陈暮说得没错,刘协死了,刘辩也死了,满朝文武大臣在长安之乱也完全可以不理会,让他们死就是了。这样整个天下就彻底没有了中央朝廷,犹如前汉末年那样天下大乱,而刘备实力强悍,打败袁绍,自然可以成为第二个光武帝。 当然,唯独杨彪敏锐地发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那就是刘虞的存在,本身就对刘备有很大利益。就是靠着刘虞,刘备才能有个松散的联盟,让曹操孙坚他们选择与刘备结盟而不是投向袁绍的怀抱,也正是刘虞,能够让刘备以天子之令讨伐不臣诸侯。 中央朝廷让刘备征讨四方变得轻松许多,不会四面树敌,反而多了很多盟友。而刘辩刘协和刘和这些人,却又是刘虞的软肋,最后再利用他们来威胁刘虞,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所以这件事情绝不是陈暮说得那么简单,他在偷换概念。 不过杨彪想通了这些,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说这些东西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刘虞为了刘辩刘协跟刘和,必须向陈暮妥协,刘辩刘协他们即便再如何反抗,也抗争不了被拿来利用的命运! 就听到陈暮又道:“但正是康帝让我明白,一个任性的皇帝的行为是不可控的,如果我想要实现我的理想,建造一个千年不倒的伟大帝国,就必须要一个百分百支持我的皇帝,才能着手实施。” “千年不倒的伟大帝国?” 杨彪嘴里喃喃了两句,嘟囔道:“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国家呢?” “有的,只要你能让天下人人人安居乐业,自然无人造反。” 陈暮环视众人,笑着说道:“秩序崩塌的本质是什么?自然是因为社会结构出现了偏移,官府与豪强勾结欺压百姓,兼并土地,百姓流离失所,无依无靠,最终选择了掀起义旗。前秦前汉,莫不如此,如果不能改变,未来几千年,都会这样循环下去,无非是另一个王朝兴起败落而已。” “那你又该如何改变呢?” 谷杨彪忍不住问。 “很简单,提高粮食产量,让百姓活下去,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陈暮指着东方道:“东方有大州,州里有玉米、红薯、土豆,可解决粮草之忧虑。我若得权,则船队纵横四海,取天下之材,造乾坤之物。说到底,只是因为我知道的比你们多,所以才更明白,拥有一切权力到底能缔造出什么,换了你们,你们能行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刘协喝道。 “哈哈哈哈哈,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陈留王,这天下很大,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的是。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么多,是因为事情已定,不可改变。” 陈暮微笑着说道:“放心,陛下,陈留王,我说过这世界很大,甚至在遥远的北方,在东方,南方,过了海峡,有比大汉帝国更大的世界,我不会杀你们,你们可以留在这里做国王,也可以将来跟随船队去任何你们想要去的地方,甚至回大汉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现在,乖乖听话,好吗?” 众人默然不语,刘辩左右相顾,迟疑片刻,对刘协说道:“弟弟,尚书令救了我们,他不会害我们的,那皇位没了就没了吧。命还在就好,再说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兄弟相依为命,还能娶几房妃子,总要比当初董贼在的时候强得多,不是吗?” 刘辩性格素来软弱,任人摆布也安于天命,有些像刘禅。反倒是刘协有些小聪明,但小聪明归小聪明,胆子也没有多大。历史上早期如果他处死曹操的话,其实是有机会的,偏偏没有实施,可见其也有优柔寡断的一面。 见兄长已经妥协,刘协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颓废地坐在席上,说道:“那就这样吧。” “陛下和陈留王明白就好。” 陈暮拱手一礼,便走出了殿中,他知道那些人看他也烦,索性出来溜达溜达。 尹礼以及一名叫崔融的官员也跟了出来,目前倭奴国已经彻底纳入了大汉统治版图,但这里地方虽有一郡之地大,可人没那么多,数个国家加起来也就那么两三万人,因此在此地设置了一个伊都县,尹礼是军事长官,崔融则是县令。 “四将军,要不要?” 出来之后,尹礼目露凶光,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这陈留王还敢威胁四将军,找死! 陈暮翻着白眼道:“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不会杀了他们,明白?” “额。” 尹礼嘟囔着:“四将军,这两位在这里跟两个太上皇似的,不仅得小心伺候,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陈暮笑道:“不急,齐王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事实已定,他们就没多大用处了,到时候在倭岛随便找个地方给他们封个王国就行,崔融,此地治理得如何?” 崔融答道:“这里适合水稻生产,占城稻配合淮南水稻,一季双熟,产量颇丰。” “嗯。” 陈暮点点头,福冈纬度和江苏差不多,受海洋性季风气候和黑潮影响,十分适宜种植水稻。 事实上不止福冈,后世几乎整个日本都种植水稻,因为气候导致这里是一片相当不错的亚热带地区。配合占城稻,他打算将来把日本作为产粮基地,来保证在刘备统一大汉帝国之后,拥有充足的粮食恢复生产。 “不过目前我们的人口还是有限,总人口现在只有九千多户,三万余口,导致可以耕种的劳力不多,尹将军是希望进攻南方,那里有一些倭人土著,叫曾播磨人,有数万口,或许可以夺取。” 崔融又道。 “嗯。” 陈暮说道:“你们自己考虑吧,现在青州正在对冀州用兵,抽不出兵力来扩展海外,你们能统一这片岛屿就统一,不能统一就先保持现状,努力发展即可,等将来再说。” “明白。” 崔融便带着陈暮参观介绍了一下整个伊都县的情况,原来的那些国王贵族,全都被扫为了封建残余。不过也没有把他们废掉,因为日本还保留着部落制度,他们都属于部落首领,全废掉会引起反抗。 所以为了维持稳定,就先保留了他们的职务和权力,并且会告诉他们将来会世袭,以此稳住他们,至于将来会不会对他们动手,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制度只适合现在。 而就在陈暮这边抵达日本,成功地见到了刘辩刘协等人的时候,远在两千多里之外的冀州,此时青州军已经对邺城开始了全方面的进攻。 刘备采用了陈暮留下的策略,决定先破邺城这个重要据点,再去处理袁绍。 袁绍北逃,如果去追击的话容易被牵着鼻子走,而且身后留着邺城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就好像关羽北上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转眼间就被身后的敌人偷袭一样,无视身后的敌人在军事战争当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忌讳。 所以不管是从军事角度去思考,还是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必须敲掉邺城这颗钉子,才能够北上去继续对付袁绍。 邺城外,经过十多天的传单攻势,刘备相信城内的军民士气应该已经跌落谷底,正式准备进攻。 他其实不知道,因为财大气粗地使用左伯纸绑在箭支上射入城内,导致百姓疯抢,一些富豪进行收购,反倒促进了一波商业繁荣。 归根到底,纸张在此时依旧还不算普及,价值虽不像蔡伦时候那么贵,但还是属于稀罕物品,可以拿它们去换些粮食。 而这些传单被富豪们收购之后,里面的内容信息也很快传播开来,城内各大世家豪族暗流涌动,甚至半夜三更还派人偷偷从城墙上射箭,联络城外的刘备军,希望能够投降。 这也是刘备认为邺城随时可以攻破的底气所在。 浩浩荡荡十余万大军,将城池团团包围住,偌大的一座邺城水泄不通,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城外普天盖地的青州军和洛阳军,宛如无数黑云,将城池围困。 这段时间关羽军一直没有闲着,大量制造的攻城器械派上了用场。 一列列投石车、冲车、巢车、井阑向前推进。 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围魏救赵 从八月份开始,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南方或许此时还很炎热,但北方温度骤降,秋风吹黄了花草,吹落了枝叶,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萧瑟。 邺城门外,今日的天气总算是比前几日阴沉沉的稍微好了一些,几道久违的朝阳斜辉,透过厚厚的乌云,映照在大地上。 根据军中熟知天文的谋士推算,过些日子可能会有场秋雨,大雨过后,气温会更低,需要防寒。 为此刘备积极准备进攻城市的同时,也已经在给后方负责运输物资的荀彧下达指令,让他开始准备筹集秋装送往前线,来准备抵御可能会出现的寒气。 自上午隅中末刻开始,青州军就开始了他们的攻势,一辆辆投石车在最远的极限距离一辆辆排开,投石车附近摆满了防御箭支的木幔,同时还有大量井阑在后方,升起了无数箭塔。 之所以在投石车的极限距离,是因为床弩的范围要比投石车远。即便是经过改良的投石车,目前所能够达到的距离也不过是一二百步,而床弩最远能达到四五百步。 由于床弩的杀伤力大,对于投石车有很强的破坏力,所以不能靠得太近当靶子,距离越远越好,一来降低弩箭杀伤力,二来让人员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果不其然,在投石车靠近之后,“嗵嗵”的床弩弓弦声音就响彻了整个战场,数百支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投石车阵地射去,大部分射中铁皮木幔而发出巨大的“砰砰砰”声音。 也有少部分恰好击中了投石车,有些把投石车的前端配重梁击穿,有些则把后方的投勺打落,还有些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城上的床弩手神射,居然一箭把投石车最重要的绞盘和牛筋射断。 东西方的最早的投石车打造原理不同,西方用的是扭力式弹弓原理投石车,射程很短,威力也不大。而东方的投石车用的是杠杆原理,采取的配重式,就是前端有配重物。 在绞盘没出来之前,配重只能靠人力往下拉,有了绞盘以后,配重物投射一次,就可以利用绞盘省力下拉,以此达到迅速装填,再次投射的目的。 而配重梁、投勺被打坏了,可以立即换。因为投石车可以拆散重新组装,配件都是现场的。绞盘和牛筋却不行,需要重新缠绕,那样就太废时间。因此可以说这一波箭雨下来,直接废了七八台投石车,给予青州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快快快!” 趁着敌人第二波箭雨还没有到之前,前面负责指挥投石车的将领牵招立即下令进行投掷。 士兵迅速拉动绞盘,将配重升起,然后把一块块大石头放入投勺当中。 “放!”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放开了机关,绞盘瞬间松开。 “嗵!” 就听到嗵的一声,投勺弹射而起,一块块巨石投向了天空,然后迅速对准邺城城头砸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轰隆!” 铺天盖地的石头像是密密麻麻的雨点一样,刚开始看时很小,但离得越近,就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到了城头上方,迅速坠落,劈头盖脸地向着城头砸来。 大量石块砸在地面上造成巨大的碰撞响声,还有一些石块刚好砸中了一些建筑物,导致建筑物坍塌,轰的一声爆发出更加炸裂的巨响。 巨大的石块给予了城头守军极大的压迫感,人们纷纷抱头鼠窜,一块块巨石砸在城上,立即就引得天崩地裂一样,由夯土加砖石砌成的城墙随之摇晃,仿佛随时会倒塌了一般,溅起无数尘土。 特别是城楼上还拥有大量的塔楼,这些塔楼成为了投石车的主要目标,因为塔楼上就有床弩。 生死关头,大部分床弩手都停下了正在装填的弩箭,迅速跳下瞭望塔,头也不回地向后方跑去。虽然谁都知道砸中的概率很小,可谁也不敢去赌。 不少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回头一看,只觉得魂飞魄散,那塔楼竟是被大石头碾成了碎片,破片四溅,原地只剩下半边楼柱歪歪扭扭地竖着,塔顶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除了这些床弩箭塔,城墙上的主楼也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十多块三四十多公斤的大石块轰在主楼上,那主楼是木制的,顶上用的是瓦片,比不得城墙,顷刻间就被砸出十几个窟窿。 好在城上的将领并没有在主楼内,而是在城上指挥战斗,投石车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到了内侧城下躲起来,倒没受什么伤,否则的话北城门就已经没了指挥。 刘备采取的攻势依旧是围三阙一,自己主力部队包围了北城和西城,关羽大军则从南城进攻,东城放开,却在城外早有埋伏。 根据田丰和荀攸定制的战术打法,他是打算先在北门和西门利用投石车给城内守军制造巨大的压力,佯装主力进攻城门,而南城的关羽则暗中准备,等到城内守军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北门和西门的时候,突然从南门发动袭击,夺取城池。 这个战术做得确实非常好,因为在双方几轮投石车和床弩攻势之后,城头上大部分塔楼都被打残,再用石块继续犁地式地洗礼,等到整个城头都充满了灰尘,烟尘遮蔽了视野之后,刘备军就彻底发起了进攻。 一排排突击手们举起壕桥和云梯,喊着冲锋口号开始向城头发起猛攻。因为汉代的城池除了长安和洛阳以外,大部分都是夯土结构,少部分则是夯土加砖石结构,因此就是黄泥糊成。 黄泥糊的城墙只要厚度能够保证,就十分坚固,比砖石城墙还要坚固,而夯土包砖比纯夯土与纯砖石都要好,能承受得住投石车的打击,但缺点也很明显,会起灰。 数轮投石车过去,城上已是一片乌烟瘴气,无数黄土颗粒弥漫,将整个城头都笼罩在一片迷雾里,导致很多人都开始距离咳嗽,看不清楚外面形势。 好在外面的青州军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守将一边让人去向袁谭请示,祈求援兵,一边命令弓箭手准备。 几乎是在突击手们才刚到外围时,无数箭雨就已经洒落下来。 铺天盖地的雨滴笼罩了整个世界。 刀盾手们举起盾牌,叮叮当当的箭支射在木盾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不过这轮箭雨还是给了突击手们不少伤亡,等冲到壕桥边上的时候,损失了不少人马。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架起壕桥准备渡河,此时大量的石灰、檑木不断扔下,又是一阵伤亡之后,刘备恐士兵折损过大,连忙鸣金收兵。 攻城战不是那么容易的战斗,古代大部分攻城战多由内部攻破,或者粮尽,或者叛徒打开城门,想要正面强攻,难如登天。特别是邺城这样的坚固的城市,曹操打了大半年,才靠叛徒审荣打开东城门攻陷。 所以面对敌人顽强抵抗,刘备不敢增多伤亡,便命令收兵。不过攻城停下,投石车便继续轰砸,虽然襄阳之战蒙古人用投石车砸了襄阳六年都没啥成果,但总归能打击敌人士气。 到了下午,关羽那边也发起了进攻,敌人的兵力果然大部分都集中在北城与西城,他们害怕刘备继续以投石车进行掩护强攻城池,在两个门布置近万守军。 南城门只有五六千人,猝不及防,甚至被攻到了城下,云梯都搭建了不少,好在城上守城器械非常多,石灰檑木如雨一样往下丢,艰难守住。 第一日进攻,反倒是刘备军损失了一千多人。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守城一方占着地利,伤亡比攻城方小并不罕见。 不过这次只是试探性进攻,在看到敌人准备充分之后,刘备接下来的几日便不再继续发起进攻。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强攻,二是继续慢慢耗着,等城内的粮草耗尽。 所以时间上来说,他等得起。 只是又过了七八日,后方忽然传来消息,荀彧往前线输送的秋衣被袁绍军进攻,损失不小。 之前他派了张飞前去护送粮道,结果此战张飞被击退,折了不少人马。 刘备大营当中,立即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如何应付。 众人齐聚一堂,刘备高坐主位,环视众人,举起手足的文书道:“诸位,后方急报,说有大批休屠骑兵进攻了清河国,断了我们的粮道,三弟现在已经退往平原驻守,我军存粮虽然还有不少,但粮道被断可不是一件小事。” 荀攸说道:“明公,根部军情司线报来看,这必定是从蒲阴陉过来的休屠各部骑兵,看来袁绍下了大力气笼络他们,如果想要将他们击退,就只能我军主力前往清河国。” “我军主力前往清河国,袁绍主力便可以南下来救邺城,到时候前功尽弃了。” 沮授应道。 刘备问道:“可现在敌人断我粮道,光靠洛阳,恐怕不能支撑起十余万大军的每日用度。” 沮授想了想道:“明公,不若更改粮道,可让荀彧从高唐将粮草运至茬平,再由茬平水军送至东武阳,自东郡送到阴安,再取到繁阳、内黄,运至邺城城外。” “嗯。” 刘备抚摸着山羊须点点头:“好,我待会就给曹孟德写封书信告知他此事,此事就交由臧霸去办,让臧霸驻扎在东武阳接应粮草,再让三弟护送,那些休屠骑兵不能过大河,我们绕开清河国,直接送到魏郡来。” 敲定了主意,沮授又道:“明公,休屠各部不过是被雇佣而来的骑兵罢了,当初公孙伯圭,亦雇佣了大量乌桓人与鲜卑人,那上古乌桓大人难楼素来与公孙伯圭交好,可引以为用。” “哦?” 刘备问道:“公与的意思是?” 沮授笑道:“明公可书信于公孙伯圭,让他代为引荐,送上金银粮草,雇佣难楼部及其它几部乌桓部族,让他们从飞狐陉或者蒲阴陉前往雁门,袭击亲近袁绍的休屠各部,然后咱们再把消息放出去。” “围魏救赵?” 荀攸与田丰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这是个经典的围魏救赵战术,袁绍雇佣了中部鲜卑以及盘踞在并州北部的匈奴人做雇佣军,那么他们就雇佣乌桓人,从代郡进攻雁门,袭击他们的部族,逼迫他们回去。 如此袁绍就少了一大助力,没有了骑兵,袁绍的军队就都是步兵,机动性就差了很多,到时候破掉了邺城,再围剿起来也就更加方便。 刘备大喜道:“此计甚妙,就依公与所言。” 当下他立即分别给曹操和公孙瓒写信,公孙瓒自从被袁绍和公孙度夹击大败以后,实力锐减,不得不回幽州休养生息,又因深恨公孙度背后偷袭,举兵猛攻公孙度,此时还在辽西作战。 如果走陆路过去,要横跨整个河北,相当于从邯郸去秦皇岛一带,要走七百多公里,且古代道路不像后世那么平整,虽然河北开发已久,官道遍布,但七百多公里,真要走起来,可能实际路程要上千公里,消耗的时间非常长。 好在青州可以走水路,从黄河坐船顺河而下,一日功夫就能到出海口,再坐船北上过渤海湾,船只日夜航行,只有两三百公里距离,大概两天功夫就能到辽西,比走陆路还快得多。 所以三天之后,公孙瓒就得到了消息,得知刘备需要帮助,他也毫不犹豫,给与自己交好的乌桓鲜卑部落写信,让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同时曹操那边也接到了信件,刘备要借他东郡做运粮通道,跟他打了个招呼。 得知此事后,曹操毫不犹豫地把刘备卖了。 偷偷匿名向袁绍举报。 对于曹操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淮北,同时积攒力量,来与孙氏决一死战,夺取河南,好有将来与刘备抗争的资本。 因此将此事卖给袁绍,希望袁绍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至少不要现在就被消灭。 然而让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袁绍,却已经在了邯郸。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决战之日 在陈暮走后,军情司的重担就落在了沮授身上。 军情司的框架一直没有变过,陈暮作为最高首领,称之为司命。其下又分为四大主官,分别为内令史、间曹史、主记室史、参谋曹掾。 最早的时候,沮授便是主记室史,侯栩是间曹史,简雍是参谋曹掾,后来阎忠回齐国,便担任了内令史。 这四个职位间曹史管所有外派出去的间曹,主记室史分管送上来的情报,参谋曹掾则做一些文书传递以及资料保管之类的工作,内令史则主要做军情司内部的一些事情。 后来阎忠年纪大了,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病死,回齐国修养,手头上的工作就交给了荀彧。简雍则是当初赶鸭子上架,本身不适合这份工作,现在的参谋曹掾便由荀攸来做,当陈暮不在的时候,也由沮授荀攸他们分管军情司。 从昨日开始,就有好几份新的情报送到了荀攸桌案上,荀攸在查看了这些情报之后,便去了沮授的帐篷,此时沮授正在给后方的荀彧写信,让他再多增派一些箭矢、秋衣等物资过来,现在忙得团团转。 见到荀攸过来,沮授就知道应该是军情司那边又有了新的情报,便停下了手中的纸笔,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先出去,等帐篷内无人之后才说道:“公达,出什么事了?” 荀攸沉着道:“我们在袁绍军中有一些内应,昨日有一份情报发来,今日又有两份,内容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所在的部队已经抵达邯郸。” “抵达邯郸?” 沮授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们在出发之前不发来?” 荀攸说道:“他们是被分批派过去的,出发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从袁绍军中发回情报可不容易,这三份情报,还是他们到了邯郸之后,联系邯郸的军情司分部才送出来。” 袁绍麾下包括士兵乃至于一些中低层将领确实有不少内应,这些内应的身份只有沮授荀攸这样的高层才知道,他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非常珍贵,不能轻易暴露。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是什么重大信息,往往不会选择冒险传送情报回来。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电台,不能远程传输信息,只能靠人力输送。 而人力输送很容易暴露,军中士兵都有册有名录,每日点卯,谁在谁不在一目了然,内应也没办法跑出去给同伴送信。 在这种情况下,消息输送就有延迟性与滞后性。 就像这一次,袁绍分批派自己麾下的军队以化整为零的方式回邯郸,而且不告诉中下层军官以及底层士兵目的地,军情司的探子就很难把消息送回去。 如此就导致袁绍大军已经在邯郸集结完毕之后,他们才得知消息自己已经抵达了邯郸。好在邯郸附近多有军情司以及刘备自己军队布置的岗哨探子,想办法做个记号,这才把消息传出来。 但现在消息肯定已经很晚,沮授他们得到的情报就是,袁绍不知道为何忽然在邯郸集结了大量军队,再加上邯郸本身就留下了不少守军,这很有可能是袁军主力在聚集。 “前几日才传来的消息,说是袁军主力袭击了我们的粮道,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到了邯郸呢?袁绍的军队难道都插了翅膀可以飞不成?” 沮授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因为之前的情报显示袁绍主力袭击了清河国,还打退了张飞,袭击了他们的粮道,怎么眨眼睛就跑到邯郸来了,前后不足数日,即便是急行军,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更重要的是根据前些天传回来的情报看,之前那些内应所驻扎的位置基本都是在巨鹿安平一带,他们还推算袁绍是打算在巨鹿安平赵国沿线布置防线,袭扰自己后方为主。 没想到袁军居然开始往邯郸集结,莫非是打算趁着刘备军主力正在猛攻邺城的时候,立即偷袭刘备后方? “有没有一种可能?” 荀攸沉吟道:“这是袁绍布置的计策,他的主力大军根本就没有走远,只是派了休屠各部,冒充主力,袭击了我们的粮道,让我们以为敌人现在的主力位置盘踞在清河国一带,但实际上全都在赵国周边,随时准备集结偷袭我们?” “有这个可能,咱们必须尽快上报给明公,准备迎敌。” 沮授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起来,当初陈暮判断袁绍不会放弃邺城,于是围绕着邯郸梁期一带他们修筑了大量的防线,结果转头袁绍就北上,导致他们放弃这些防线,南下进攻邺城。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袁绍只是虚晃一招,来骗,偷袭,直接把刘备原本准备的防线给晃倒了,如果真的是荀攸猜测的那样,现在恐怕为时已晚,袁绍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有了情报和猜测,他们就必须把事情上报到刘备那里去,讨论一下事情若是真的,应该怎么办,因此也是马不停蹄地出了帐篷。 一路来到刘备主帐篷那边,没想到刘备居然不在营寨内,问了卫兵后才知道,刘备巡营去了,便只好一路追寻,浪费了不少时间。 古代安营扎寨当然不是大家一窝蜂凑一起就完事,夷陵之战刘备拢共也就五万人,陆逊还能火烧连营七百里,就可以知道安营扎寨是一门学问,战争中各部驻扎都是有具体位置的,他们的位置也有他们的战略意义。 比如此次刘备围攻邺城,十多万大军肯定不是拥挤在一起,各级将领有各自的驻扎点,刘备本部是在北城,麾下两万余人,张辽部在西城,万胜军一万余人,然后又有典韦部、牵招部、高顺部等。 他们各自在外围驻扎,每部麾下又分为数个校尉,各有营盘,再加上关羽赵云等部,使得十几万大军在邺城城外密密麻麻,营寨连着营寨,遮天蔽日,仿佛一朵黑云般将城池包围。 刘备不在自己本部,也不知道在哪里巡营,最后一路追问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西城的典韦那边找到了他,此时他还在典韦的陪同下,于西城的土山上观望城内。 得知沮授和荀攸正在找他,刘备就让他们来土山上。 片刻功夫,二人过来。 刘备诧异问道:“公与,公达,发生什么事情了?” 沮授严肃道:“明公,军情司急报,袁绍在往邯郸秘密集结军队,很有可能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怎么回事?” 刘备大惊。 荀攸道:“子归说得没错,袁绍根本不想放弃邺城,所以他派人佯装主力北上,同时袭击清河国,让我们以为袁绍的主力已经往东北方向而去,却没想到他只是把兵力分散在了邯郸周边,随时集结,现在恐怕已经南下。” “这......” 刘备大惊失色,左右看了看自己军队布置,顿时心惊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休矣。现在十多万大军围困邺城,临时调度已经来不及了,一旦被袁绍从后方偷袭,恐怕大军立即要败退。” 十多万大军的指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调度好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正面是邺城,没有人想到背后会来敌人,军队要集结,要迎敌,很难短时间内完成部署。 好在典韦立即站出来说道:“明公莫慌,若袁绍真的来了,我愿率本部人马北上迎敌死战,为明公争取准备退敌的时间。” “良弼!” 刘备感动不已,这个时候北上迎敌,可谓是九死一生。 因为袁绍已经是殊死一搏,必然全力以赴,前去阻击,乃是千难万难,非常危险。 “高顺的陷阵军很适合正面阻击战,明公可以派高顺与典韦同去。” 荀攸建议道。 沮授则道:“现在的情况我们还不能完全得知,这一切都是我们从情报当中推算出来,明公可以一边让典韦高顺做准备,一边派斥候北上侦查敌情。” “好,立即去办。” 刘备点点头。 而就在刘备军刚刚得知袁绍大军已经于邯郸集结的时候,袁绍大军此时早就完成了集结以及粮草物资准备,开始南下对梁期县的留守军发动了攻势。 攻势如火如荼,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城池低矮的梁期守军就全军覆没,不过在城破之前,守将就已经派了信使南下。 梁期县,县衙当中,袁绍苍白的脸已经难掩病色,不时咳嗽几声,这几个月来,殚精竭虑,已经耗光了他的精力。再加上没有好好休养,他的病情十分严重,已经到了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步。 刘惠曾经劝说袁绍,让他不要再发动这波攻势,好好稳固北方,趁机夺取幽州,再图谋将青州军从冀州赶出去。 但最终被袁绍拒绝。 没有办法,众人也只好继续执行他的计划。 此刻梁期县已经拿下,众人齐聚一堂,袁绍环视一圈,又咳嗽了两声说道:“诸位,梁期已经成功拿下,此地离刘备军营寨已经不足四十里,他们还未得知消息,即便得知消息也已经来不及应对了,即刻前进,我要破了刘备后营。” 刘惠苦笑道:“明公,你的身体......” “我知道!” 袁绍摆摆手,看着众人道:“我就是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才只能选择一拼。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另外两个。如果此战能够把刘备打败,袁家就还有希望,如果此战败了,即便逃回北方,还有什么意义?都听令行事吧,蒋义渠,你为先锋!” 蒋义渠无奈道:“唯!” 吩咐了众人按照命令行事,很快厅堂内就只剩下袁绍刘惠荀谌等少数几人。 刘惠叹气道:“明公,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这个险,值得冒!” 袁绍坐在席上,忍不住又开始咳嗽,拿着白色丝巾捂嘴,几点鲜红的血迹落在了上面,他面不改色地将丝巾握成了团,不让手下的人察觉到异色。 “明公......” 刘惠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我们也可以进攻平原,我听说公子尚和审配就......” “不用多说了,就这样吧,你们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让我静静。” 袁绍打断了刘惠的话,他知道刘惠想说什么。 其实刘惠也算是支持袁谭的那一派,但南下救袁谭风险太大,理智让刘惠建议袁绍还是北上更好,如果袁绍担心无后,那大不了趁着刘备主力在打邺城,进攻平原把袁尚救回来。 但现在袁绍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众人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刘惠荀谌等人拱拱手,便退出了厅堂,房间内,只剩下袁绍的咳嗽声还清晰可闻。 等到众人离开,袁绍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厅外,看向远方,他的目光深邃而又充满了坚定。 袁绍从未想过北上,一个儿子已经失去了,虽然那是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儿子,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前袁绍觉得自己很英明,他看到袁尚酷似自己,以为他能够继承自己的大业。 但后来他才想明白,有些东西,或许早就已经命中注定。 因为对嫡幼态度一直不明确,导致自己麾下派别林立,内部分歧严重,在与刘备的数次大战中,都没有团结起来,互相扯皮,导致意见不一,往往延误战机,导致数次失败。 现在他知道,如果当初能够早一点下定决心,把手下的派系好好归纳统一一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般田地。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袁绍在邯郸的时候就想清楚了,袁尚和审配被俘虏已经是既定的事实,相比于去追寻摸不到的过往,还不如珍惜眼下,至少邺城还在,袁谭袁熙也还在,自己只要能够成功,还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大业。 所以他采取了声东击西之计,让高干带一部分士兵佯装北上占据河间安平等地,同时筹措粮草,为接下来的反攻做准备。 高干不负众望,北上接连收复失地的同时,还利用休屠各部的骑兵,袭击了青州军粮道,战果颇丰。 在蛰伏数月之后,袁绍终于等到了时机,大军秘密南下,于邯郸一带大规模集结。 同时袁绍也知道军情司遍布冀州,甚至自己的军队当中都有可能有军情司的探子,想要瞒过军情司不容易,所以兵贵神速,在完成集结之后,立即就开始准备发动突袭。 现在梁期已经拿下,决战便在今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突袭 兵贵神速,袁绍夺取梁期之后,就立即派大军南下。 蒋义渠率领先锋军抵达邺城北面二十里左右的滏水,迅速攻城拔寨,连破刘备军布置在外围的数座营地,向着邺城方向急行军。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在外围的岗哨和警戒堡垒,夷陵之战火烧连营七百里,四十多座营地被焚毁。 刘备总共才五万人,分四十多座营地就意味着每座营地才一千人,真这么干早就被陆逊逐个击破了,因此大部分营地其实都属于岗哨性质,能有几十上百人都是极限。 而就在袁绍大军南下的时候,刘备这边才刚做出部署反应,就已经接到了敌人来袭的消息,典韦急匆匆率领本部人马前去迎战,高顺部也开始穿戴盔甲。 因为袁绍来得突然,刘备的准备时间不多,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统筹实在是困难,因此在敌袭的消息传遍营寨后,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迹象。 典韦部下各级校尉快速去召集人马,然后从自己后营方向出去,绕过北面的刘备本部大营,急匆匆往北向着滏水方向的官道迎去。 而这个过程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集结人手用了三刻钟,往北赶路却用了半个多时辰,等到典韦本部人马完成集结到抵达离刘备本部营寨北面官道约七八里外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到袁军的斥候出现在了旷野之上。 事实上典韦的行动速度已经算快的,他麾下也就一万多人,分配给各级校尉、军司马,在训练有素的情况下,能够在45分钟内快速完成集结并且北上行军,而高顺那边反应慢了许多,才刚开始上路。 不是高顺部下纪律不严明,而是重甲士兵盔甲繁琐,临时穿戴很麻烦,所以等到五千陷阵军完成了集结任务,开始往北去的时候,典韦已经在北面官道上开始布置起对敌方阵。 那边典韦部尚未开战,刘备这边的营地乱作一团,大量的士兵进进出出,在校场开始集结,张辽部和牵招部也在迅速展开行动,整片营地都充满了混乱感。 这个情况很快就被城头上的守军注意到,然后立即通报给了袁谭逢纪辛评等人,一行人迅速抵达城头观望。 就看到城外旌旗飘荡,一望无际的营寨连绵成海。 往日这给了邺城巨大的压迫感,因为除了这些以外,刘备军还在邺城周围挖掘大量土山,修建墙寨,以此掩护投石车、高橹、床弩对城头发起的远程攻击。 平日里刘备本部的士兵以及西城外张辽的兵马会出来排兵布阵,然后利用投石车、高橹以及土山上布置的床弩对城头进行远程压制。 然后就有可能会进行几次试探性进攻,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往往会弄得城中士兵极为紧张,精神绷得很紧。 但今日却看到城外原本要进攻的部队却完全没有人,外面的土山、墙寨除了一部分留守的少数士兵以外,几乎可以用空空如也来形容,更远的地方,大概离城池约四五里之外,刘备军营寨,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在不作战的时候士兵们也都有各自任务,巡逻的巡逻,训练的训练,打水的打水,砍柴的砍柴,挖陷阱、建壕沟、制造武器等等,分工明确,是一片很有秩序的模样。 可现在铜锣、哨声、号角声音不断响起,士兵们纷纷丢下手里的事情往营寨内部跑去,在更远的营寨里面有一片空旷的校场,聚集大量黑云一般的士兵,显然是刘备军正在紧急集合队伍,很有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大事。 外面这样,里面的人就更加紧张。 袁谭紧紧抓着城头对身边的部将彭安说道:“刘备肯定是要大举进犯了,快,召集士兵,准备作战。” “唯。” 彭安连忙前去准备。 逢纪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狐疑说道:“以往刘备军集结队伍,都是在营寨外面,然后列成方阵来到城前,今日怎么在营寨里面的校场集结?真是一件怪事。” “莫不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辛评说道。 “那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呀。” 逢纪踮起脚尖观望,其实这里离刘备营寨有四五里远,差不多2公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想看清楚具体情况是很困难的。 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刘备营寨内的校场此时无数人头攒动,仿佛凝聚成了一片乌云。如果刘备军想要搞突然袭击,也应该偷偷集结或者夜晚集结,白天在营寨内部集结,人家又不是看不到。 “先看看吧。” 袁谭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一边令士兵们做好迎敌准备,一边继续挑头观望。 远处刘备军依旧在快速集结,而在更北面,战争已经打响。 袁绍的前军已经和典韦正式碰撞在了一起,因为军中夹杂着大量休屠骑兵,所以在开战初期,典韦就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 在拥有了马镫之后,大量的骑兵围绕着典韦已经布置好的方阵进行远程骑射,典韦军只能原地当靶子。 这套战术还是冀州军传给休屠各部的,而冀州军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自然不言而喻。 更糟糕的是,典韦部属于步兵方阵的突击军,兵种组合以突袭厮杀为主,跟张辽的万胜军很像,军队当中会有刀盾手、刀斧手、长矛手以及弓箭手,唯独没有枪盾兵。 罗马帝国时期的马其顿方阵就是很出名的枪盾兵方阵,很多人以为西方人运用盾牌较多,但实际上华夏文明从商周时期就已经有了盾牌。 到西汉的时候,中国盾牌为双弧盾,因为外形酷似葫芦,被人们戏称为葫芦盾,主要装备于中央军。到了东汉,人们舍弃了工艺复杂的双弧盾,而改为长方形的方型盾,也就是我们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 而围绕盾牌使用的战术更是层出不穷,比如鞠义先登死士杀白马义从,就是原地竖起大盾,让强弩手藏在盾下,白马义从冲阵的时候,强弩手突然钻出来,万箭齐发,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杀得大败。 所以利用盾牌为战术的打法我们华夏文明已经有了很多很多,可惜的是因为大盾比较笨重,携带不易,所以更适用于原地结阵时的阻击战,如鞠义以逸待劳,等着公孙瓒自己上门送死。 典韦要抢时间立即北上,因此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大盾,这就导致他麾下的士兵多为木圆盾乃至于没有盾,所谓的木圆盾也就锅盖大小,根本防御不了铺天盖地的箭支。 可那能怎么办呢? 典韦知道此时需要给后方争取时间,因此面对敌人骑射,只能咬着牙继续硬抗。 一列列休屠骑兵纵马而来,离了他们数十步远,一边驰骋,一边弯弓搭箭,顷刻间,天空就像是被乌云遮蔽了一样,成百上千支箭密密麻麻,如雨一样向着典韦军射来。 “举盾!” 典韦高声大喊。 无数刀盾手立即将手中的小圆盾高高举起,但这些小圆盾基本都是木盾,外面包裹了一层铁皮,能不能扛得住,基本就靠老天爷的天意。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无数箭头落在了盾牌外面的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而更多的则是射到了士兵身上,大部分都被身上的盔甲挡住,但还有小部分击中身体,“噗嗤噗嗤”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啊啊啊啊!” “快快快。” “拉下去。” 只第一轮箭雨就让典韦军忙成一团。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人员被射死,因为青州有数座大型露天铁矿,矿产资源丰富,导致普通士兵都有甲胄。 只要木盾护住面门,或者干脆直接蜷缩爬在地上,保护住重要部位,想要让箭支射中脑袋、喉咙、内脏等致命地方还是非常困难。 但四肢是没有盔甲保护的,很多人都被射中手脚,顷刻间失去战斗力,痛得在地上不断哀嚎,一下子弄得阵型都大乱。 典韦立即指挥士兵将伤兵往后运送,可敌人却不给他时间,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无数箭雨劈头盖脸砸下。 整个军队顿时一片大乱,指挥作战的蒋义渠见到这一幕,立即抽出刀来喝道:“杀!” “杀!” 袁军发起了全面进攻,漫山遍野全都是敌人。 双方很快交战在了一起,但典韦军士气被几轮箭雨之后就弄得军心涣散,交战没有多久,就开始濒临崩溃。 哪怕典韦奋力杀敌,亦挽回不了颓势,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少,很多都开始丢下武器纷纷逃跑。 见此情形,无奈之下,典韦只好选择撤退,率领一部分敢死队断后,阻拦敌军追击。 蒋义渠趁胜追击,一路往南追赶了约二三里路,前方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官道便在丘陵一侧,而西面则是一片旷野,拥有一些庄园、村庄以及无数田地。 等到了近前,蒋义渠看到在丘陵下方,官道之上,一排排重甲步兵横列出了方阵,将路口堵住,而典韦部则践踏农田,跨过旁边官道左右两侧用于引水灌溉的水渠,一溜烟钻进了田地里,往远处村庄方向跑去。 “止步!” 蒋义渠立即命令士兵们停下脚步,越靠近邺城地形其实就越复杂,因为邺城周边都是平原,所以靠近城市会有大量的田地、庄园,对于马匹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休屠各部的战斗力下降了很多。 而堵在官道上的那些人蒋义渠也认识,正是名震天下的陷阵军,相比于典韦军,只有五千人的陷阵军更加可怕得多,因为他们的组成就是枪盾手、弓弩手以及刀盾手。 最前面的士兵摆着一排排的长方形大盾,每个盾牌由单独的一名士兵控制,形成密集的盾阵,而盾手身后又有一名长矛兵,他们会从盾牌的缝隙间把长矛伸出去捅敌人,同时后方还有大量弓弩手,可以平射可以抛射,整个阵型像是一个龟壳一样,让人无处下手。 “将军,是高顺的陷阵军!” 一旁的副将说道。 蒋义渠点点头:“陷阵军最适合打阵地战,且一身重甲,很难攻破。”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副将问。 蒋义渠还算有点脑子,思索道:“明公秘密召集大军,突袭邺城,刘备必然来不及防备,现在派典韦和高顺过来,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我们直接绕开陷阵军,猛攻刘备军营寨!” “好!” 副将领命。 蒋义渠也不想在这里跟陷阵军纠缠,直接从旁边道路绕道而行。 陷阵军的优点很明显,一身重甲,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但弱点更明显,盔甲太重,不适合长途奔袭。 基本上一身几十斤的铠甲穿着,跑个几百米都得气喘吁吁,更别说去追敌人。 所以看到蒋义渠对他们不管不顾,高顺也知道敌人的想法,当机立断道:“撤,回营寨!” 此时刘备军本部营寨还在继续集结,典韦部被击溃的消息已经传到后方,刘备得知此事,连忙亲自率领已经集结好的一万人出了营寨,来到北面营寨后方准备迎敌。 因为营寨建设的时候只考虑了从邺城正面进攻的敌人,没有考虑背后有人偷袭,因此导致营寨后方虽然有栅栏保护,可都是物资和存粮。 如果刘备选择是在营寨内部做防守,在如此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的时候,敌人选择火攻,必然会让他损失惨重。 所以刘备不得不亲自领军出征,同时又让张辽部、牵招部从旁边侧翼照应,再派人前往关羽营寨,让他准备作战,袁绍大军来袭,邺城的人八成会出城支援,务必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让邺城的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而此时此刻,邺城城头上,诸多将士们齐聚,他们远远地已经看到满天灰尘自北而来,向着刘备营寨杀去。 “我父亲回来了,一定是父亲回来了。” 袁谭兴奋地大喊。 逢纪也很高兴,趴在城头大声道:“明公回来救邺城了,我早就说过,刘备说什么明公已经北上,是攻心之计,之前尔等还有人说要投降,现在知道了吧。” 诸多将士都颇为惭愧,因为里面有不少人真的想象袁绍北上了,抛弃了他们,曾经动过投降的念头。 好在都已经撑了下来。 辛评忙道:“诸位,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刘备势大,没那么容易击溃,我们必须出城支援,方能够退敌。” “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南城方向出现巨大的锣鼓声音。 众人脸色大变。 逢纪道:“不好,这一定是关羽伺机而动,一旦我们出城,恐怕邺城就要被他攻取。” “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 辛评说道:“邺城让他夺去又如何?先破刘备才是正道,我就不信我们破了刘备,关羽不来救?” “这倒也是。” 几人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袁谭正欲下令将士们出城支援,便在此时,一个让他是十分厌恶的声音响起来。 “是我夫回来了吗?” 刘夫人不知道是从哪听说了消息,居然在此时也登上了城头。 袁谭这些天一直没有回过府邸,现在看到刘夫人过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道:“母亲,父亲回来救我们了。” “哼,你这逆子!” 刘夫人冷哼一声,走到城头上,远远眺望北面,高兴道:“我夫必然是已经救回了尚儿,待他回城,我必废你之位,教你敢忤逆于我!” 袁谭只觉得浑身冰冷,遍体生寒....... 第二百七十五章 开城门 历史上刘夫人就偏爱袁尚而厌恶袁谭,曾经撺掇袁绍废长立幼,将世子的位置传给袁尚而不是袁谭。 可以说,袁绍之所以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一直摇摆不定,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导致麾下派系林立,意见不统一,刘夫人的枕头风功不可没。 有时候,人们甚至都怀疑袁谭是不是刘夫人亲生的,不然同样都是儿子,怎么可能会如此厌恶长子而喜爱幼子? 只是话又说回来,纵观整个历史长河,这样的事情也算屡见不鲜,春秋时郑国国君郑庄公的母亲姜武喜欢幼子,于是谋划帮幼子造反,最终被郑庄公打败,这就是成语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来源。 还有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因为喜爱吴娃,便废掉了没有犯错的长子公子章,立幼子公子何为太子,甚至还自己退位,自称国父,将赵王的位置让给了公子何,结果闹成了沙丘之围,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也算是自食恶果。 不止是春秋战国,汉代也有,汉景帝逼死太子刘荣,改立幼子刘彻为帝。汉武帝逼死太子刘据,改立幼子刘弗陵为帝。汉灵帝和董太后都想立王美人的儿子刘协为帝,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那么做而已。 所以这样的事情从春秋到汉代多得不胜枚举,并且在未来历史也会层出不穷,袁绍家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算什么怪事,因为这本身就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不算什么新鲜。 这些日子,因为袁尚被俘虏,刘夫人每日以泪洗面,都盼望着儿子能够回来。甚至袁绍北上,她也以为肯定是夫君去救自己的幼子了,因而充满了希望。 如今得知袁绍回援邺城,刘夫人就想当然地以为袁绍肯定已经把自己的小儿子救了回来,再看自己这个前些日子顶撞自己的长子,就更加不顺眼,恶语相向,便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袁谭听在耳中,却是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有些人就如此偏爱另外一个,既然不爱他,那当初又为何把他生下来? 他们难道就配做父母吗? 一时间,城头城外无数声音涌来,袁谭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目光变得呆滞。 而就在袁谭发呆的时候,城外的局势已经变得十分混乱。 袁绍主力军击溃了典韦部之后,绕开高顺部,一路南下直冲刘备军后方营寨,由于后方营寨是囤积物资的地方,根本没有太多防御设施,导致刘备不得不亲自率军出营拦截。 恰好张辽部以及牵招部也已经完成了士兵集结,迅速向着战场这边靠拢,双方主力军很快大战在了一起,在离邺城约七八里外的刘备营寨以北的旷野上,两边数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在了一起,爆发出剧烈的碰撞。 袁绍本人则已经赶到了离战场约一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观望,高顺的陷阵军虽然也已经在往这边赶,但由于一身重甲,移动缓慢,因此此时距离战场居然还有二里地,几乎算是耽误了战机。 可这也没办法,刘备让他去拦截,人家熟悉重甲步兵的缺陷,直接不跟他打,而是绕过他,这就导致高顺部无法接触到敌人的情况下,很难发挥出作用。 整个战场瞬间出现了胶着,袁军大概有五万余众,且后方袁绍本部还有一万都人马压阵,士气如虹,把刘备军打得步步后退。 见此情形,袁绍往日的病体似乎好转了许多,高兴地对刘惠说道:“子惠,刘备果然猝不及防,要大败了。” 刘惠忙道:“明公要谨慎,小心关羽。” “嗯。” 袁绍点点头:“我知道,派人去联络城中的人去了吗?” “已经去了。” “若是如此应该高枕无忧矣,只要关羽敢动,谭儿便立即从侧翼袭击,必管他有来无回。” “关羽骁勇善战,还是要万分小心才是。” 刘惠说道。 袁绍看了看四周,前方刘备军因为仓促应战加上兵力比他们少一些,已经节节败退,而自己身边还有一万后备军,便说道:“无妨,只要城中策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边刘备还在艰难迎战,那边关羽也是心急如焚,不断派出探马去前方打探消息,不要以为关羽离得很近,刘备是在邺城北城外驻扎,关羽则是在南城,而且他们并非是在城下,都离了城池有个四五里距离,再算上城池南北长度,光二人营地就离了十多里。 又因为刘备不敢在自己后营与袁绍交战,被迫出营与袁绍决战,使得双方距离更远。关羽现在离刘备所在的交战地隔了差不多二十汉里,也就是八公里的样子,因此实际上对于关羽来说,前线的消息就变得极为重要。 可他又接了盯住城内的任务,因此只是临时集结了军队,在南城外伺机待命,不敢直接领军参战。毕竟一旦他参战,邺城的敌人立即就会出城偷袭,到时候南北同时夹击,恐怕形势不妙。 “不好了将军。” 便在此时,外出去打探消息的管亥策马回来,到了关羽近前,立即翻身下马禀报道:“齐王遭到袁绍突袭,没来得及整顿兵马,正陷入苦战。” “可恶!” 关羽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四下查看,只观望城头,见远处城池依旧没有动静,一时间焦急不已,扭头看向身边的赵云,说道:“子龙,大哥那边形势不妙,必须分兵去救,我领兵前去,你留在此地,一旦城内出兵,便立即阻拦。” 赵云拱手说道:“二将军是军中主心骨,不能轻动,明公那边我可率五千人前去救援。” “五千人够否?” 关羽忙问。 赵云答道:“将军放心,人多反而坏事,我从侧翼袭击敌人军阵,扰乱他们的阵型即可,只要等高顺将军回来,前方必然无忧。现在重要的是防止城内,如果让他们偷袭我们后方,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关羽确实不敢轻易派出大军去救援,因为城内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他这边总共有四万人,洛阳十万大军,他总共带出来六万,剩余四万人有两万人得守卫洛阳八关,保证朝廷的安全,其余人还得分配在颍川、弘农、华阴、羊肠坂、白陉、滏口陉等重要关隘。 而关羽自己麾下六万人当中,又有一万多人要留守分布在后方的安阳、内黄、繁阳、荡阴等县防止补给被断,徐晃那边有五六千人进攻涉县,使得此刻关羽的兵力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这也是他无法靠自己将邺城彻底包围起来的缘故。 如果他此时率领大军直接北上救援刘备,城内的人只需要派三万人偷袭他的后方,同时再派一万人袭击关羽、张辽等部空荡荡的营寨,直接放火焚烧他们的物资和营地,这一战即便打赢了,跟输了没什么区别。 所以关羽不能轻动,赵云请缨去救,且只带五千人,这样一旦城内的人有动作,关羽还有三万五千大军,立即就可以从侧面拦截城中敌人,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只不过前提是赵云能够争取时间,抵御住敌人凶猛的攻势。 不过关羽同时也了解到,前方高顺部正在迅速向战场移动,在管亥之前的斥候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所以如果赵云能够暂时帮刘备稳住局面,等到高顺部回来,打退敌人的进攻确实应该无碍。 想到这里,关羽也不再迟疑,对赵云说道:“好,子龙,此战就全赖你了!” “二将军放心,云必不辱命!” 赵云一拱手,策动着身下的夜照玉狮子,领了五千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北面而去。 城头上除了一直在观察远处主战场方向以外,还一直在关注关羽动向。 不仅是关羽在盯着邺城,邺城这边也在盯着关羽。 双方都不是蠢物,谁都清楚,现在谁先动,谁就失去了先机。因为你的部队是北上,往北面方向去,就意味着你的后背要露给敌军。 后世军训训练的时候,教官管一个班四五十人让他们稍息立正向左向右转都得训练很久,而在冷兵器没有扩音器,指挥全靠喊和摇旗的年代,想要同时操纵数百人转向都困难,更别说成千上万人。 一旦你的背后来敌人,想要命令大军立即转向迎敌,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除非兵仙韩信再世,否则再优秀的将领,也得让传令兵一个一个地传达指令,耗费大量的时间。 而趁着你传令的空档,敌人就已经从背后偷袭了你的后方军队,瞬间就是兵败如山倒,像这样的例子,在人类历史长河当中不胜枚举。 所以两边都不敢轻动,就是怕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只是当城头上的人发现关羽虽然没有派大军北上支援,却派了数千人过去之后,也是一时迟疑起来,谋士逢纪、辛评、李历,以及部将汪昭、岑璧、彭安、管统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还是逢纪想了个主意,说道:“我军不敢轻动,是惧怕关羽从我军后方奇袭。关羽不敢轻动,亦是如此,那么不如他派数千人,我们也派数千人?” “好,此策甚妙,不若便让公子派兵。” 众人纷纷夸赞。 于是逢纪就走到袁谭身边道:“公子,请下令出兵。” 袁谭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母亲的恶语冲淡了父亲回来的喜悦,摆摆手道:“全凭元图公主事吧。” 说罢转身下了城楼,离开了城上。 众人也知道他被母亲伤了心,可刘夫人当面,也不敢说什么,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逢纪得了主权,就立即道:“汪昭,我令你领五千人出城阻拦敌军。” 将领汪昭拱手应道:“唯!” 当下就领军出城,尾随在赵云身后,向着战场摸去。 此时战场已经进入白热化,刘备亲领大军出来,身后源源不断的士兵从营寨中组织起来救援,才勉强止住了颓势。 因为他本部人马有两万,当时事态紧急,只带了一万人出来迎战,还有一万人依旧在集结。 随着时间推移,各级军官将士兵们组织起来,出来迎战,便有了一定支撑。 双方奋战在一起,刘备高举手中双股剑,不断命令士兵前往各个缺口阻挡敌人进攻,他的身后绣着龙边大旗的“刘”字高高飘荡,亦是众将士底气所在。 袁绍军最有威胁的其实是那些胡骑,张飞部被派往运输粮草,结果被高干从并州雇佣来的胡骑偷袭,损失惨重,使得现在刘备军居然没有骑兵队伍与胡骑相抗衡,因而大量箭矢乱射,骑兵冲撞,难以阻挡。 张辽率领万胜军死战,他已是浑身浴血,可在敌人不断汹涌而来的骑兵面前依旧难以招架,哪怕拼死战斗,亦是不能杀退敌军。牵招那边也是如此,甚至牵招还中了一箭,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形势现在非常胶着,袁绍在山坡上观望,只看到两边的人如蚂蚁一般拥挤在一起,在广袤的旷野平原上不断挥砍着手中的武器,双方密密麻麻,无数黑点相撞,激起冲冲浪花。 “明公,高顺部来了。” 就在此时,斥候过来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高顺的陷阵军因为重甲缘故,只能缓慢步行而不能奔跑,使得移速极满,但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七八里距离,即便乌龟爬也该爬到了。 得知此事,袁绍皱起眉头,正打算让自己身边一名将领领数千人前去拖延高顺军的脚步。 然而还没等他命令发布,又有斥候道:“报,明公,关羽派赵云部前来救援。城中也派了人出来,打的旗号是“汪”,应当是汪昭将军。” 刘惠立即道:“明公,赵云强悍,汪将军恐怕不能阻挡,如果让赵云参入战场,从侧翼袭击,形势怕是不妙,不如立即派人增援,我们可以先破东面的牵招部,击退他之后,再联合休屠各部,剿灭刘备本部人马!” 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分为三个战争方阵,牵招之前被安排在东门设伏,因此驰援方向是从东面过来。张辽和典韦是进攻西门的主力军,典韦北上阻拦袁军,被击溃后往南逃入了刘备本阵,张辽从西城过来驰援,便是从西方进攻。 这样三方态势就形成了一个左右两翼钳形攻势,中间则是双方主力交战的一个局势。 刘惠看出东面的牵招部兵力不多,如果此时把袁绍麾下的一万预备役补上,直接冲击牵招部,把牵招部打残,再联合东面与牵招部交战的袁军,猛攻刘备军侧翼,便立即能将刘备消灭。 袁绍认为此计可行,便说道:“好,就这么办,传令下去,进攻敌人东面的牵招部,务必尽快将牵招部消灭,然后剿灭刘备本部人马,将他们杀光!” “唯!” 身边的将士们轰然应允,然后下了山坡,率领士兵准备去投入战斗。 而就在双方都在积极准备指挥作战的时候。 此时的袁谭,骑在马背上,没有任何目的地在城中闲逛,整个人像是被抽干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到了南城,恍惚间走到城头上,不知何故,忽然惨笑了起来。 “开城门!” 他对守卫南城的士兵说道。 士兵不知何故,颇为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紧接着,袁谭举起腰间的大印,大声喝道:“开城门!” 士兵们如梦初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公子的命令不得不听,手忙脚乱下了城池把城门打开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爱你们 -战场的形势出现了很大变化。 赵云部飞速前来驰援,邺城中便派汪昭部前来阻击。 二人各自率领数千人马,当时赵云想尽快出兵急救,因而选择了抄近路。 也就是从邺城的西门外经过,然后直接从刘备的本部营寨穿过去,这样会避免绕远路。 当时汪昭正处于北门,斥候探马将城外赵云部的动向转告给逢纪那边之后,逢纪便立即派他出城。 汪昭从北门出来,此时赵云部从西门往北面方向继续前进,大概位置是在城池的西北角约二里之外,离战场有五六里。 见此情形,汪昭连忙拍马直追,追到了刘备营寨往南约一里处,赵云就已经亲自勒马来到了后阵,准备迎敌。 其实看到上面竖起的那面“赵”字旗,汪昭还是很慌的。毕竟这可是当年在虎牢关下名震天下的赵云,虽然黄忠的名气更大,不过赵云也不能小觑。 只是他的位置很好,位于赵云部的后方,双方几乎紧贴着不足一里距离,赵云部所有人马想要及时调整阵型回头反击,没那么容易。 纵观历史,追击战中,是很难完成回头反击的,除非你早有埋伏。比如曹操与张绣的第二次宛城之战,曹操亲自断后,埋伏了人马,张绣来追,就把张绣打得大败。 还有刘备在博望坡的时候,也是提前埋伏了人马,等到夏侯惇一路追过来,刘备便佯装败退到博望坡,等到林间山道狭窄之处,伏兵尽出,大败夏侯惇于禁。 所以追击战想赢,你得看敌人是真败退还是假败退。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淝水之战,那么多名场面,大规模败退起来,也没见能反击的。 汪昭很清楚,现在是自己在赵云部身后去追击,占据的是优势,所以见到赵云大旗到了后阵,亲自压阵断后,倒也不惧怕,高举手中大刀道:“敌人在前跑,不能及时转向,乃于背迎我刀刃,将士们杀!” “杀啊!” 邺城之中的也算是袁军精锐,见敌人用背朝着自己,可谓是优势占尽,当下也是马上发起了冲锋。 赵云目光森然,死死地盯着敌人军中那面将领旗帜,对左右李兰、罗颢、韩浩等部将说道:“今敌袭我背,若不能胜,则殆尽矣。我欲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诸位以为如何?” “愿随将军死战!” 周围诸多将领士兵高声喊道。 “善!” 赵云点点头,手中长枪直指前方的将领大旗,暴喝道:“杀!” “杀!” 双方都爆发出惊天怒吼。 只不过此时赵云显然是处于劣势,因为他的军队还在转向调整阵型当中,属于是仓促应战。 所以他只能亲自率领数百死士和精锐士卒发起反向冲锋,拖延时间。 这和刘备被袁绍突袭,典韦高顺前去阻敌拖延时间如出一辙,区别只是赵云这边人更少,属于死亡冲锋而已。 然而就看到他胯下夜照玉狮子如白龙马一般快速向着前方驰骋而去,赵云一马当先,仿佛一道鬼魅般的白色闪电,顷刻间奔出百丈远,杀进了敌人冲锋军阵当中。 汪昭军最前面的是刀盾手和一些枪矛兵,见敌人策马而来,本能向旁边躲避。 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因为别看赵云是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往敌人五千大军里冲,可真正正面硬碰硬的敌人其实也就是周围的十来人。 大家都拥挤在一起,被马匹冲撞即便不死,摔倒在地上也会被周围同伴踩死,因此赵云还没杀进去,正前方的几名士兵害怕之下,本能往周边躲,引得周围骚乱阵阵。 但吓退敌人不算什么,真正的威胁还是左右两侧不会被马匹冲撞的敌人,他们见到来人,手中环首刀和长矛同时向着赵云砍来刺来,目标对人对马都有。 赵云沉着应对,手中亮银枪如风火轮一般旋转,左右挥舞,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不仅将敌人的攻势全部化解,甚至如寒芒点射,只听到惨叫不断,竟是在扫开敌人攻势之后,再迅速点戳,刺死了数名敌人。 一般来说,战场猛将像典韦、吕布、关羽、张飞、黄忠那样,都是身高八尺以上,膀大腰圆,力气强悍的猛将。别看黄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年轻时候那一身虬结的肌肉比之吕布也不遑多让。 而赵云在先天条件上不如这些人,虽然比普通人强壮得多,一身肌肉也十分威武,但他跟太史慈比较类似,并不是以身体强壮而闻名,而是拥有身形矫健,手如猿臂一样的特点。 因此包括太史慈和赵云,都另辟蹊径。太史慈论身体素质不如上述几人,便以自身手长为优点,习练箭术,水平不比黄忠差。而赵云则发挥出自己敏捷迅猛的优点,只要自己出枪的速度比敌人快,先杀死敌人,敌人力气再大也无用。 所以赵云的攻击十分迅速,周围的敌人手中大刀长枪还在砍来刺去的过程当中,他的手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挥、挡、扫、撩、刺一气呵成,往往他的枪尖刺破了敌人的身体,抽出来刺向下一个敌人时,前一名敌人的伤口才刚刚冒出血花,快得竟然已经有了残影。 练拳脚练出残影不算什么,练兵器练出残影也不算什么。只要你按照套路每天练,一天比一天速度快,就像张飞旋转丈八蛇矛的时候能够快得像是三挡电风扇。可真正运用到实战当中,却非常困难,因为这不仅需要你的手速,还得需要你的眼力和判断力。 眼力就是你得看清楚敌人如何出的招,判断力就是你该怎么选择合适的时机反击。比如一个敌人离你很近拿刀砍你,另外一个敌人在远处拿弓射你,你就得判断谁的攻击会先到,你该先应付谁后应付谁,然后选择怎么出招才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 作为历史上能在百万曹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人,赵云的身形或许不是最魁梧的,力气不是最大的,但他的速度、眼力以及判断力,却是在这汉末乱世当中,最无与伦比的人,因为他能够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逃出生天并且杀散敌人。 这一点,或许吕布和关羽都不一定能够做到。毕竟关羽已经到了武将巅峰期,虽然近战的武力值或许已经可以比拟吕布,但他的眼神不太好,老是中箭也是个麻烦事,可能和他经常夜读春秋把自己弄成了近视眼有关系。 周围围攻赵云的敌人甚至连都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刺中的,就只觉得手中挥砍过去的武器猛然遇到了一股大力,被打偏出去,虎口一麻,紧接着胸口刺痛涌来,低头一看,鲜血就已经喷涌而出。 顿时惨叫连连,四五名敌人仓皇无力地向身后倒去,仅这一手,便让四周围攻他的敌人瞬间一清,竟是扫出了个大约两平方米的空间出来。 趁着第二批敌人还没有补上,赵云催动夜照玉狮子,继续往前冲刺。 白马一个跳跃,纵身跃入人堆当中,也有士兵举起长矛要刺马,却在半空中就被马上的赵云左右来回横挡扫开,加上赵云体重近五百公斤的马身重重地砸下去,光那两只蹄子就踢死了好几人。 骑兵冲阵最怕的就是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长矛,很多士兵非常聪明地不会选择去刺人,而是刺马,射人先射马的道理谁都明白。 但普通骑兵害怕,赵云却如鱼得水,周围所有刺过来的枪矛全都被他拦下,并且迅速反击。 片刻功夫,便又有数人死于他的枪下。 手中长枪绚烂挥舞,在空中划过无数道诡异的弧度,将四面八方的敌人拦在了一丈之外。 只是自身虽无忧,可距离敌人将旗却十分遥远,赵云一人在数千大军的包围之下艰难前进,几乎每走一步,都得花费不少时间,沿途尸体已经有二三十多具,可宛如陷入了泥沼当中,仅仅前进了七八丈远而已。 便在此时,李兰、罗颢、韩浩等部将率领援军已至,数百精锐眼见赵云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如狼似虎地扑入袁军当中砍杀,顷刻间杀出一条血路,保护着赵云一路前进,直捣黄龙。 汪昭骑在马上大惊失色,早知道赵云猛,却不知道赵云这么猛。要知道当年聊城之战黄忠一人连冲五阵,斩三将,杀四十百人将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袁军。 在冀州武力支柱颜良文丑死后,其余自知武力不及颜良文丑的将领早就已经不敢和青州军的顶尖大将交手,赵云虽一直在河内,但之前战绩只有在虎牢关杀华雄,往日光辉大多被关羽掩盖,因而汪昭觉得,赵云强归强,应该没到吕布关羽黄忠那般地步。 奈何武力值并不是谁比谁力气大,速度也是武力值的一部分。吕布关羽黄忠强,那是因为他们力气大、招式强的同时,速度也快。而赵云的速度比他们还快,因此在自身身体素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并不逊色于他们几人。 有了士兵帮忙解围,赵云冲锋的势头就更猛。哪怕周围源源不断的袁军在不停地向着他们围攻,奈何赵云如同一支箭的箭头一样,所过之处,两侧无不避其锋芒,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一招。 眼下敌人离自己只有大概三四十余丈,汪昭想起了聊城之战苏游、吕旷、尹楷等人的教训,越想越害怕,忙对周围的亲卫下令道:“快,往后撤一些,别让赵云杀过来。” 周围亲卫立即跟着汪昭往后撤退,同时后撤的还有大纛(dao),之前说过,大纛就是主将旗帜,主将旗帜是一军之胆,旗在人在,旗倒人亡。 所谓斩将夺旗,便是把旗下的将领斩杀,砍断他的旗帜。如果旗帜倒了,会出现很多问题,比如白沟河之战的李景隆。 现在作为一军之胆的将领开始撤退,底下的士兵在拥挤的战阵当中可不会听从什么命令,往往都是看主将旗帜行动,主将在往前冲,士兵们就会觉得大获全胜,于是开始冲。主将旗帜往后退,士兵们就会觉得被打败了,于是也会开始撤。 当下一开始只是汪昭在往后撤,紧接着他身边的士兵也开始跟着他往后跑,再然后仿佛一座大山崩塌了一样,整个军队都开始崩溃。 很多人大呼小叫着将军下令撤退,然后就一窝蜂开始往后跑,连累了整个大军。 赵云杀着杀着,就感觉四周仿佛顿时宽松了许多,再抬眼一看,就看到周围原本聚集在他身边,将他团团包围的数千军队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溃散,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盔甲逃跑,瞬间兵败如山倒。 这种情况就连赵云自己都觉得有些纳闷,明明只是刚刚开始冲阵不久,才杀了对方百来人,距离敌将还有个三四十丈距离,怎么对面就这样崩溃了呢? 不过敌人崩溃是一件好事,在杀散了汪昭部之后,赵云没有继续追赶,立即选择调转马头回自己阵中。 那边刘备的情况已经变得十分糟糕,袁绍将压阵的一万后备役全部派上去,猛攻东面的牵招部,牵招虽然奋力拼杀,但奈何敌众我寡,最终被击退,一万多人,只有两千多人带着重伤的牵招往东跑去,其余人要么被杀死,要么被杀散。 等击退牵招部之后,袁军立即联合原本进攻东面的队伍,开始猛攻刘备军本部的东侧。此时刘备军两万多人已经全部出来迎战,压力减少了不小,结果忽然被东面敌人袭击,立即压力剧增,阵型大乱,出现崩溃的征兆。 乱军当中,玄甲重骑和许褚拼命砍杀,但是敌人越来越多,就连玄甲重骑也已经招架不住,有数十人因为气力耗尽,或者被敌人休屠骑兵冲撞跌落下马,被不断践踏,乃至于踩死在了那一身重甲当中。 许褚眼见东面防线开始大范围溃散,知道情况不妙,带着一身血污,对一直保护着的刘备喊道:“明公,东面被敌人突袭,已经抵挡不住了,快往西跑。” 刘备挥舞着双股剑,在砍杀了一名敌人之后,勒转的卢马,喊道:“仲康,传令让士兵们先撤,我来亲自断后。” “明公不可,我来断后就行。” 许褚用刀尖在的卢马的屁股上狠狠地刺了一下,刺溜一身血都出来了,的卢马整张马脸都痛歪了,尖叫一声仓皇奔驰,往西面跑去。 若不是有马镫,刘备差点被受惊的的卢马给晃下去,好在马术强悍,用缰绳控制着马匹一路往西,向张辽部逃窜。 便在此时,赵云部与高顺部已经抵达了战场。但他们来的有些晚,因为整个刘备本部都已经在崩溃。 刘备部两万余人,他们军心涣散,四面八方逃遁,居然开始冲击张辽部,本来张辽已经快把敌人打退,此时整个战场顿时更加混乱起来。 而袁绍部依旧有四五万人马,再加上数千休屠骑兵四处游弋,在战场边缘横冲直撞,已经隐隐将刘备部包围,可谓胜券在握。 远处山坡之上,见到此情此景,袁绍露出得意的笑容,高兴地说道:“哈哈哈,赵云和高顺来了,但他们来迟了,刘备和牵招部已经被我们击溃,我们赢定了。” “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刘惠与荀谌纷纷拱手,这一战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战役,利用刘备大意,突然袭击,让他仓促应战。 再加上邺城内的策应,让关羽部不敢轻动,最终逐个击破,先败典韦部,再利用机动性绕开高顺部,突袭牵招部,最后再将刘备部击溃。 整场战役花费时间约半日功夫,此时太阳即将下山,大概已经到了下午晡时末刻(下午五点钟),天色渐晚,虽然还没有黑,可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彻底黑了,刘备想重新组织士兵反击已经不可能。 到时候袁绍完全可以趁胜追击,烧毁刘备军的营寨,俘虏他们的士兵,将他们的粮草掠为已有,此战过后,即便袁绍短时间内不能重回巅峰,但冀州全境顷刻间就能收复回来。 甚至北上趁着之前打败公孙瓒与鲜于辅,二人都还未恢复元气的空档,夺取幽州也未尝不可。 袁绍因为过于激动,剧烈咳嗽了几声,用手中丝巾捂嘴,看了看手中的丝巾上的血迹,此时他却没有了任何因为病情的严重而应有的惧怕,有的只是深邃而又坚定的目光,抬起头,他看向了十余里外的邺城。 显思。 曾经我确实不配当你的父亲。 因为过于喜爱显甫,冷落了你,还差点将你废掉。 但失去显甫之后,我才明白。 作为一名父亲,应该做的是对儿子的慈爱,而不是对其中一个儿子过于偏爱。 显甫就因为我的偏爱,最终离开了我。 这让我很后悔。 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还有显奕。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 我爱你们。 就像......你们小时候在我膝下爱戴着我一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杀啊!” 邺城中爆发出惊天的喊杀声。 北门城头上,逢纪等人正在处置汪昭,他派人把汪昭绑起来。 眼见城外赵云扬长而去,逢纪等人又急又气,连忙再派将领彭安领数千人前去追赶。 可这一前一后,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彭安出城的时候,赵云都已经北上。 无奈之下,逢纪等人只好继续在城头观望局势,盼望着袁绍能够在赵云支援之前,将刘备击败。 袁绍显然做到了这一点,众人离得较远,看不出具体形式,但隐约见到刘备本部营寨居然升起大火,烈焰焚烧遮蔽天际。 “明公胜了,明公胜了。” 城头上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弹冠相庆,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到了极点。 袁绍此战大胜,就好像昆阳之战刘秀大胜王莽一样,即便不能立即将青州与洛阳覆灭,可此战刘备也是元气大伤,必然再无能力北上。 到时候袁绍从容收复河北,恢复往昔实力,然后趁着刘备公孙瓒鲜于辅等人元气还没有恢复之际,先取幽州,再夺青州与洛阳,到时候整个北方尽归袁绍所有。 可以说,如果界桥之战只是袁绍由盛转衰的转折点,那么邺城之战,便是袁绍垂死挣扎,咸鱼翻身的契机,此战之后,河北局势将再次出现新的变化。 “杀啊!” 就在这个时候,城中忽然出现了很大的喊杀声。 逢纪辛评李历等人顿时诧异不已,四下扫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逢纪反应较快,立即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唯!” 士兵匆匆跑下城楼,可还没等他过去,就有一名军官骑马仓皇而来。 那军官满头大汗,来到城下,急匆匆上了城楼,还没走近,就大声喊道:“监军,不好了,公子谭打开南城门,放关羽进城,南城守军全部投降了关羽!”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关口,袁谭居然打开城门放关羽进城了。 刘夫人愣了愣,即便她再蠢也明白敌人进城意味着什么,当下哭天抢地,拍着手掌喊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孽障,我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 逢纪辛评李历等人咬牙切齿,目光死死地盯着刘夫人,心道袁谭为什么打开城门,你难道心里就没点数? 当初是谁厌恶长子喜爱幼子?又是谁撺掇袁绍废长立幼?最后还整日恶语相向。 难道这一切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说句实话,虽然历史上逢纪跟审配是挺尚派,也就是支持袁尚,还更改袁绍遗嘱,将袁尚立为继承人。但不可否认,他也很清楚袁谭为什么会选择投敌的原因。 袁绍和刘夫人都厌长爱幼,虽然冀州军中多有袁谭的支持者,但架不住二人多番打压,特别是袁尚被俘之后,刘夫人思子心切,对袁谭就更加厌恶,认为袁尚之所以被俘虏,就是因为袁谭作祟。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居,袁谭开了城门,投降了关羽,现在在这里咒骂也没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应该立即想办法弥补。 再守城已经来不及了,关羽军如狼似虎,城中不少兵马都投降,现在只有北城人马还在他们手里。 当下逢纪等人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开北城门,出城投奔袁绍。 那边战斗依旧还在持续,刘备军本部大败,兵荒马乱之中,赵云率领军队杀了过来,他如虎入羊群,斩杀了数名休屠骑兵,然后纵马驰骋,四处寻找刘备踪迹。 旷野之上到处都是我方与敌人交织,犬牙交错,北城外又有漳水与滏水支流,河岸边、草地上、田野里、村庄中,方圆数公里,无数高矮低坡,丘陵和森林遍地,两方人在各处交战,刘备军且战且退,已有溃败之势。 更重要的是因为刘备本部遭到敌人袭击,阵型大乱,导致本部营寨后营被敌人攻破,引燃大火,熊熊烈焰升起无数黑色云雾,让周围刘备士兵都觉得已经大败,军心涣散之下,不要命地逃跑。 随着抵抗力量越来越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时辰,张辽部也会崩溃,到时候刘备军就会全面败逃,此时袁绍再联合城中力量,猛攻关羽,此战将大败而归。 这个时候天色渐晚,虽然还未完全变黑,但可见度已经有所下降,赵云在乱军中四处搜寻,眼见前方有重甲骑兵出没,连忙上前询问。 那名重甲骑兵是与许褚断后的玄甲重骑,因为阵型被冲垮而在乱军中与许褚失散,只能往西逃跑。 此时见有人来拦,匆忙之下以为是敌军,便举刀要砍。 好在赵云反应快,抬枪横架,将环首刀格挡架住,大喊道:“我是赵云!” “赵.....赵统领。” 那人一愣,仔细一看,认出赵云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云在许褚之前,曾经担任过一年多的玄甲重骑的统领,直到刘备离开长安才担任河内太守,因此玄甲重骑大多都认识他。 “周显,齐王在何处?” 赵云认出这是老部下周显,是一名骑兵小队长,就立即询问。 周显答道:“当时敌人击溃了牵将军部,然后从东面发动袭击打散了我们侧翼的士兵,导致中军被溃兵冲散而大败,许统领见敌人势大,便拍马让齐王往西走了,我等与许统领留下断后,却被敌人冲散,现在未知齐王在何处。” 赵云便道:“你先撤回西营,我去寻齐王。” “唯!” 周显已经累瘫了,虽然作为重甲骑兵,与高顺的陷阵军一样经常锻炼体力,但这种高强度作战也持续不了多久,不仅是他,胯下的马匹也已经大汗淋漓,再坚持下去,人和马都得累死,所以必须回去休息。 这边赵云部新生军加入,立即帮死死顶住西线的张辽部缓解了一部分压力,赵云本人则率领着十多名骑兵亲卫,在战场上四处搜寻,想要找到刘备的踪迹。 又驰骋了一会儿,杀了数十名敌军,在远处河滩边看到了正在步战的张辽,张辽被数百敌人围攻,身边只有十多名亲卫,而且个个身上都带伤,杀得浑身浴血,周围遍布敌我双方的尸体。 见此情形,赵云立即率领亲卫前来解围,十多名骑兵组成冲锋之势,一头撞入了敌人后方阵型当中,将敌人阵型打乱,一阵拼杀,把包围张辽的袁军外围士兵杀得哭爹喊娘,里面的张辽见援军到来,立即高呼“杀敌”,然后奋勇争先,拼死砍杀。 二人内外夹攻,很快把这股袁军杀散。赵云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搀扶着张辽,见他一身都是伤,便开口询问道:“文远,可知明公在何处?” 张辽身中十余创,十分虚弱,指着西面一片小树林道:“刚才我掩护明公撤退,他往西去了。” “好,文远你先上马,回营疗伤,我去救明公。” 赵云将张辽搀扶上一名亲卫的马背,命令身边亲卫保护张辽以及诸多伤兵回西营,自己调转马头,独自一个人往西面而去。 西面有一片小树林,赵云循着踪迹一路追赶,林中早有大量袁军四处搜寻刘备,外围有个小队见有敌人上来,立即举刀过来要杀,却被赵云三下五除二解决,然后纵马冲入林中。 一般来说,森林里很难适合骑兵。但那是指大队骑兵,就一人一马,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行走困难。片刻后,又遇到两队袁军,赵云再次与他们杀在一起。 周围树木反倒成了掩护,由于草木较多,敌人不能一拥而上,被赵云逐个击破,轻松杀散,顺着踪迹继续往前。 这树林不大,也就那么一两平方公里范围,四周还有农田和村庄,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里面自有一条小道,上面有新的马蹄印与脚印还有血迹,赵云追踪倒也方便。 只是林中敌人颇多,一路上赵云杀死二三十人,杀散百来人,这才冲出林子,远远地却是瞧见了在林子外河滩边正在发生战斗。 赵云远远看去,看到数百人在围攻一人,那人身材魁梧,体型彪悍,正是典韦。 典韦此时浑身湿透,深陷重围,正奋力苦战。 奈何敌人太多,已身中数创,眼见不支,赵云大喝道:“良弼莫慌,赵云来也!” 说罢催马直冲敌人后阵,手中长枪翻飞,顷刻间点杀数名敌军。 敌人当中有一将领负责领队,原本还以为刘备军援军来了,仔细一看居然只有一人,顿时底气顿生,喝道:“兄弟们别怕,他就一个人,杀了他。” 赵云瞅准声音喊的方向,当时就侧身在马腹间一捞,将挂在马鞍上的宝雕弓和箭囊取来,同时腋下夹住亮银枪,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迅速瞄准那将领,一箭射去。 就看到箭矢电光火石间越过众人头顶,一箭将那将领的喉咙射穿。 虽说三国有名的神射手是吕布黄忠太史慈这些人,但赵云的箭术也算是在第二梯队里,跟前三肯定没得比,排前十应该问题不大,敌人离他不过二十余丈,一箭的事情。 那将领被一箭杀死,袁军顿时大乱,赵云趁机收弓取枪,配合典韦里外砍杀,总算是把这股袁军杀退,将典韦救出来。 典韦虽然受伤,但底子厚,尚不致命,历史上他没有穿铠甲,身上被砍了数十刀,被射了很多箭才大骂而死,这次好歹穿着铠甲,虽然也受了伤,但不算很重。 赵云过去接应典韦,将典韦搀扶住后立即询问道:“良弼,可有见到明公?” 典韦指着河对岸道:“明公的马被许褚刺伤,刺痛之下慌不择路四处狂奔,明公不得已勉强控制的卢往西走,结果的卢冲得过头,一跃跳到河对面去了,明公安抚住的卢,想回来救我,奈何敌人追兵已至,便顺着此河上游方向去。” 赵云这才知道为什么刘备跑到了张辽部的时候没有停下,径直冲过了张辽部,一路往邺城西北方向跑了都十多里地的原因。 原来典韦从前线败退下来后,本部人马临时整顿,编入刘备本阵,与刘备并肩作战,奈何东线溃败,导致刘备部崩溃,因此乱军之中见许褚掩护刘备撤退,他也夺了一匹马跟了上来。 一路护送,在之前河边差点被敌人活捉,好在张辽解围,帮助他们逃入森林,到了河边,刘备的的卢马一跃三丈远,居然跳过了近十米宽的河面,跑到了河对岸,典韦因为马术不好,不得不下马准备游泳过去。 结果没想到这条小河水流湍急不说,居然还挺深,典韦一身甲胄跳进去差点没直接沉到河底淹死。好在他勉强会一点游泳技巧,扑腾着又爬上岸,结果被后面的追兵赶来重重包围。 而刘备跃过此河之后,见典韦遭围,焦急万分,奈何没想到的卢被许褚刺了一下,一路狂奔,甚至直接跳过了河面,导致他根本没办法停下来救援,等到好不容易安抚了的卢,回来查看情况时,河对岸的敌人也已经过来,不得已只好逃走。 得知事情原委之后,赵云救主心切,便问典韦道:“良弼,你骑我的马回去,我涉水过河去寻明公。” 典韦忙道:“不可,此河很深,且水流湍急,不能泅水。” “那该如何是好?” 赵云心急如焚。 典韦便指着上游道:“子龙可顺着此河往西去,看能不能找到桥梁。” “那好,良弼跟我一同上马。” 赵云便想把受伤的典韦也带着。 不过典韦却推辞道:“我无妨,你先去救明公。” 见典韦态度坚决,且身上都是外伤,赵云只得作罢,放下典韦,顺着河流南岸往西而去。 一路走了约四五里路,确实看到一座桥梁,奔驰过去,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人。 这个时候天色渐晚,差不多是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属于将暗未暗,赵云看不清楚人模样,只能远远瞧见一人骑在马上立于桥上。 “可是明公?” 赵云试探性喊了一句。 “是我,子龙!” 刘备听出是赵云的声音,连忙回应。 原来刘备过了河之后,好不容易安抚住了的卢,可以让的卢顺着自己的心意奔跑,便一路驰骋,摆脱了追兵,想要过桥来。 赵云连忙催促夜照玉狮子过去,就看到刘备浑身狼狈,双股剑和的卢马都染血,特别是的卢马,因为被许褚刺了一下,一路全速狂奔,奋力一跃,体力几乎耗尽,此时浑身大汗淋漓,走路摇摇晃晃,嘴角吐出泡沫,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见到刘备如此情形,赵云立即翻身下马过去跪下道:“赵云见过明公。” “子龙。” 刘备将双股剑收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下马将他搀扶起来,问道:“子龙,可看到文远和良弼?” 赵云道:“文远和良弼被我救下了。” “那便好。” 得知典韦和张辽无碍,刘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追兵打着火把又来了。 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喊:“快快快,刘备就在那边。” “不要走了刘备!” “若是生擒刘备,我等便有荣华富贵了。” “杀啊!” 乱糟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因为双方兵马加起来近十万,导致战场十分复杂,方圆数十里,都成为了两军交战的地方。 刘备本部被冲散之后,被迫往张辽部方向撤退,导致原本张辽万胜军即将胜利的关口,却没想到被友军冲撞而差点崩溃。 如此一来,即便高顺军加入战场,也难以起到扭转乾坤的局势,顶多是吸引一部分敌军,分散这边压力而已。 那边袁绍得知刘备乱军中往西逃遁,立即派出数千人的搜捕队伍一路追击。 邺城此地的地形就是后世磁县以南约二十里处,所以往北十多里,就是滏水,也就是后世的滏阳河,而往西南大概二十余里,就是浊漳河。 浊漳河与清漳河西面大概二十里处汇聚成漳水,使得邺城正处于滏水与漳水之间,周围支流水系颇多,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曹操能够利用河水将邺城淹没的原因。 而这个地方便是邺城西北面约十七里位置叫做阳平亭,有连绵西山与河流,历史上袁尚曾经驻扎于此地,结果被曹操打得大败。 由于此地地形比较复杂村庄农田河流山脉以及森林颇多,刘备又是往西山跑,因此追兵一直没有找到。 但架不住袁绍派了不少人,袁军遍布整个阳平亭,四处搜寻,把周围方圆数公里找了个遍,终于有人在阳平河边寻到了他的踪迹。 只是的卢马快,刘备甩脱了追兵,就想着通过河上的桥梁回到南岸,去寻找典韦。 结果追兵又寻来大量援军,将他堵在了此阳平桥上。 赵云见此情形,忙对刘备说道:“明公坐我马快走,我来断后!” 刘备大惊道:“子龙如何能应付得了如此多敌人?” “明公莫慌,你走后我自能脱困。” “子龙......” “明公不用管我。” 赵云将刘备扶上自己的马匹,他知道以的卢马现在的情况,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夜照玉狮子跟着自己一路冲杀,体力也已经所剩不多,所以两个人不管是一起骑马还是同骑一匹逃跑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恰好此处是一座桥梁,桥梁地形狭窄,敌人要进攻最多同时三四人来,自己占据此桥,来一个死一个! 在将刘备扶上马之后,赵云奋力拍了一下夜照玉狮子的马臀,让它往东南方向放肆奔去,自己则安抚着的卢让它站在桥南岸等着自己。 待刘备走远,赵云握紧了亮银枪,背上宝雕弓和箭袋,扭过头,目光坚决,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阳平桥上! “常山赵子龙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嘹亮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旷野,仿佛周围群山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 是夜,赵云镇守阳平桥,杀敌一百零七人,自身受十余创,等刘备寻了典韦,回到本部派援军来救时,他已经独自坚守了两个多时辰! 后世有诗称赞。 血染征袍透甲红,阳平谁敢与争锋!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之罪也 日入末刻,天色就彻底黑了。 邺城的战争已经结束,关羽派管亥与武安国从南门进入邺城,他本人则亲率一万人马,自东城绕到了北城埋伏。 果然逢纪等人在发现南门失守,城内绝大多数士兵投降之后,慌不择路从北门逃跑。 结果就是一头钻进了关羽的埋伏圈,邺城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不止是逢纪等人被俘虏,就连袁绍的家眷,刘夫人以及诸多妾室、还有袁熙以及袁绍的几个女儿都被抓住。 攻取邺城之后,关羽又马不停蹄地率领士兵北上。 这个时候的战场形势对于刘备来说已经很不妙,正面被击溃,无数士兵在夜晚如蚂蚁般乱窜。 刘备坐着夜照玉狮子,顺着平阳河往东,在河滩边找到了正在休息的典韦,二人继续上路,收拢了一部分溃散的士兵。 远方火焰冲天,他的营寨已经被彻底焚毁,溃散兵马无数,因此刘备也是一路向南,往张辽及典韦营寨而去。 等跑了约十余里地,总算是到了典韦营寨,门口已经从本部营寨撤到西营的沮授田丰荀攸等人正焦急等待,见到刘备归来,连忙迎了上去。 “明公。” “齐王。” 众人一拥而上,将刘备团团簇拥住。 刘备环视四周,见众人无碍,松了一口气,忙说道:“文远仲康何在?” 沮授说道:“文远仲康受了重伤,正在后营由军医医治。” “那就好,那就好。” 刘备连忙点头,又指着北面道:“子龙为了救我,深陷重围,可还有兵去救?” 田丰劝阻道:“明公勿急,现在士兵们都被打散,我们已经派人千万各处鸣金,收拢溃散的士卒,等士兵们归队之后再去救不迟。” 刘备不悦道:“子龙为了掩护我逃离,将坐骑都让与我,现在正是危难之际,我怎么能弃他于不顾呢?” 典韦说道:“明公莫慌,我受伤不重,只是一些皮外伤,带一队人马去即可。” “良弼也受了伤,先去包扎伤口。” 刘备想了想道:“子龙骁勇善战,且独守桥梁,短时间内应该无碍,我等先召集士卒,有个三四千人再去。” 虽然担忧赵云的安危,但刘备也很清楚,现在让典韦带少数人去救,恐怕不一定能救出来,因为战场形势糜烂,袁军已经处于追杀态势,人少了不仅赵云救不出来,典韦也得折进去。 所以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冷静,像田丰说的等所有士兵归队再去救肯定不行,那个时候估计天都亮了,赵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因此刘备认为,先收拢士卒,聚集一部分精锐士兵,往西北方向突击一路杀过去,把赵云救回来。 由于不是往北去与袁军主力硬碰硬,只是往西北方向绕开袁军主力,所以三四千人应该足够。他们的任务只需要把赵云带回来就行,这样既不会因为人少而变成添油战术,也能有效地对抗敌人,尽快完成任务。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音不绝于耳,大量的火把点燃,西营这边是由典韦部以及张辽部组成,麾下他们各自又分为三盘营寨,总共有五处寨子,修建大量的墙寨、土山、栅栏、拒马等成为了掎角之势。 刘备军主力被杀散,张辽部回撤,现在目前把守着营寨,接应溃散的士兵。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夜幕之下,无数刘备军士兵如蚂蚁般仓皇往南逃窜,身后是潮水般的袁军不断追赶。 数千士卒聚集在西营营外,排列成战阵,前方有刘备军士兵不断喊着让溃散的士兵从左右两边逃入营内,不要冲撞了本阵。而追击的袁军三五成群,多不过数百,此时也没有列阵,因此见到敌人已经有了战阵,便只敢在外围游弋,不敢靠前。 厮杀声还是不绝于耳,毕竟刘备在这边接应,前方袁军也在邺城西北方向约四五里之处截杀,逃兵被拦截住,就不得已只能杀出一条血路。随着刘备亲自领军出击,打乱敌人截杀的队伍,战场就变得更加混乱。 正在此时,刘备指挥着收拢来的士卒接应其余部队,乱军之中,忽然有探马来报:“报,齐王,前将军已经拿下邺城,现在正赶来驰援。” “什么?” 刘备惊讶道:“二弟居然已经拿下了邺城?” “是,袁谭开城投降了!” 斥候答道。 “哈哈哈哈哈。” 刘备惊讶过后,顿时狂喜:“天助我也,二弟在何处?” “前将军在后方,即将抵达此处。” “好,让他来见我。” “唯。” 探马又转道回去。 由于刘备部和关羽部分别位于邺城南北约四五里之外安营扎寨,再加上战争初期,刘备是出营作战,所以他们自己的距离离得非常远,大概有二十余里。 当时关羽不敢直接北上驰援刘备,因为邺城里的人也在虎视眈眈,所以听闻刘备那边形势不妙,只能派出赵云前去救援。 赵云北上的路途也不是很顺利,虽然击溃了汪昭部,但被拖延了一点时间,导致他抵达战场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当时候牵招部被击溃,刘备东面战线被打散,导致本阵崩溃,形成了大逃亡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如同从北面战场一路到西营营寨,沿途十多里全都是溃散的刘备军士兵。有的人还在战斗,有的人丢下武器逃跑,使得整个局势陷入了相当混乱的地步。 不过好在刘备军多为精锐,且加起来也有五万余人马,虽然正面战场被击溃,可残部依旧在奋战,让袁军短时间内也没有完成整个战场的收割。 恰好此时袁谭心灰意冷,开城门投降关羽,关羽大军入城,自己带着关平从远离战场的东门绕过去,在北门完成堵截。 之所以从东门绕是因为西城那边正在发生战斗,袁绍的追兵与刘备军的逃兵在邺城西北方向约三四里之外的典韦张辽营寨附近进行敌我纠缠,此时如果从西门过去,容易打草惊蛇,被城中的人发现。 因此关羽兵分两路,一路自南门入城,另外一路堵住了北门,同时又派人去牵招部,让牵招退下来的兵力去把东门堵住,这样就完成了对邺城的包夹,防止邺城的兵力逃出城去。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刘备本营已经失守,如果放逢纪等人逃出城,那么邺城的兵力与袁绍的兵力合二为一,南北继续夹击刘备,恐怕想反败为胜没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此时的关羽经过多年磨砺,已经有了大将风范。虽然乱军之中不知道刘备是生是死,但他选择相信赵云,从容完成了战略布局。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关羽也是不断排斥斥候去西面营寨那边打探情况,从前线下来的张辽许褚那边得知消息,刘备并没有什么事情,典韦护着刘备往西逃了,赵云追过去了之后,关羽松了一口气,继续对邺城发动袭击。 其实拿下邺城容易,但要把邺城里面的守军全部留下却很难。好在关羽并没有因为刘备遇险而昏了头,在冷静指挥之下,迅速歼灭一部分逢纪辛评等率领的袁氏死忠,并且迫降大部分邺城袁军。 一直到这一刻,关羽才认为可以反败为胜了,于是连忙马不停蹄地带领着兵马往西北方向赶。才刚刚出发,就听到斥候来报,说刘备已经回了西营,正在收拢溃散的逃兵。 于是关羽连忙再派斥候向刘备报告这边的情况,很快到晚上大概黄昏三刻,也就是晚上8点钟左右,关羽才抵达了距离邺城约四五里外的城西营寨。 正是八月中秋时节,月亮大如圆盘,满天的银辉洒落在地面,犹如水一般将大地照得如白昼一般充满了光明。 虽然不如白天那么明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视野。 而且最重要的是,由于刘备本部升起大火,火光冲天,周围数十里都能看见。 借着北方的火光以及月色,关羽隐约见到城西营寨外,上万人正在惨烈厮杀,刀光剑影,宛如一片战争泥潭般深陷其中。再往北方向,还有无数绰绰黑影相互纠缠在一起。 他们有些是逃散的刘备军士兵,有些是袁绍的追兵,还有些则是休屠骑兵以及刘备军残存的一些少量骑兵,他们互相进攻,互相抱团,两边的人马犬牙交错,纵横交叉,使得整个战场形势乱糟糟的,不能形成一个整体。 战争出现崩溃局势的话,双方追逃自然也就难以形成阵势。毕竟在逃亡追杀的过程当中,人家完全丢去了阵型,撒丫子开跑,你如果想保持阵型去追人的话,是不现实的时候,必然会出现阵型松散。 如此一来,两边就相当于都是小规模交战,散兵游勇,可能这里有十多个人围攻七八个,那边二十多人打十五六个,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残肢、破烂的战甲、盾牌、武器以及旗帜。 见到这个形势,关羽对身边的关 平说道:“平儿,看到那边的局势了吗?” 关平点点头:“看到了父亲。” “袁军以为已经将你大伯的战阵打碎,因此不再展开进攻阵型,而是选择分散兵力正在进行收尾包夹,此时我们应当如何?” 关羽问。 关平想了想道:“袁军肯定没有料到我们拿下了邺城,此时应该兵分两路,一路帮大伯解围,破掉敌人先头部队,另外一路则立即北上,趁着敌人阵型未稳,将他们杀散。” “哈哈哈哈哈。”关羽抚须大笑道:“好我儿,有我几分风范也,去吧,我先去帮你大伯解围,你立即领兵北上,先将敌人杀散,再整顿起我军溃散兵马。” “唯!” 关平接了命令,立即策动马匹,身后大军轰隆隆汹涌跟着他,如潮水一般向着北面涌去。 关羽这边则领了约五六千人,迅速向着刘备那边靠拢。 此刻刘备还在与敌人厮杀,早就得知关羽要来,眺目观望,见到东面邺城方向果然有大队人马赶来,为首的人在夜幕下已经清晰可见,正是关羽,不由大喜过望,高声呼喊道:“二弟!” “大哥莫慌,云长来也!” 关羽驰骋着爪黄飞电,如闪电般冲入阵中,手起刀落,顷刻间杀了七八名袁军,然后向着袁军本阵冲杀而去。 见援军已至,刘备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反观袁军,见敌人增援赶到,士气大跌,瞬间崩溃。 一阵冲杀之后,袁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丢下一千多具尸体,仓皇逃窜,消失在夜幕中。 关羽来到刘备身前,翻身下马,跪下道:“大哥,羽来迟了。” 刘备连忙将他扶起来:“云长来的正是时候,怎么能说来迟了呢?” 一旁沮授立即说道:“明公,此时正是反击的好机会呀。” “好,立即进攻!” 刘备也不迟疑,马上下达了总攻命令,关羽这边是生力军,袁军虽然把他打败,但也是经历了苦战,且现在对方已经没了阵型,就好像在追杀敌人的时候遇到了埋伏一样,必然无法与关羽大军相抗衡。 在下达了进攻命令之后,同时刘备也立即组织了一部分士兵,让典韦迅速往阳平桥的方向去寻赵云,这个时候离赵云去救他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也不知道赵云那边怎么样了。 而就在关羽拿下邺城,接应了刘备的时候。此刻离邺城西北张辽典韦营寨约二十多里外的一处山丘上,袁绍骑在马背上,正在观望着远处通天的大火熊熊燃烧。 由于天色已经黑了,袁绍已经看不清楚战场形势,只知道东面方向大概五六里外,高顺部还在顽强作战,结阵自守,而刘备军正面已经被自己击溃,远处山坡下大概两三里外,最开始的战争已经没有多少士兵,只有满地尸体。 在更远的地方,也就是刘备本部营寨,此时烈焰滔天。大多数袁军和刘备溃散的士兵,目前的位置都是在刘备本部营寨的西面,也就是跑向张辽典韦营寨方向,离那边营寨大概五六里,离袁绍这边十多里。 当时局势对袁绍来说已经是十分有利,虽然天色已黑,按理来说应该鸣金收兵,但袁绍却依旧下令击鼓继续进攻,他认为就应该趁胜追击,要把邺城周围敌人全部打退,否则就不能算大胜。 所以此时他还不知道邺城已经失守,关羽已经来援。袁绍见大局已定,环顾左右,对身边刘惠荀谌等将领谋士说道:“诸位,战局已定,刘备被我们彻底打败了。” 刘惠说道:“明公,刘备虽败,但关羽依旧还在。此时我们应当以大胜之势,继续向前猛攻,敌人必然逃往关羽营寨。” 袁绍说道:“你的意思是,驱赶敌人溃散士兵,冲击关羽营寨?” “不错。” 刘惠说道:“再派人传令城中,一同进攻,必能大胜。” “善!” 袁绍露出高兴的笑容,惨白的脸上有了一抹血色,微笑着说道:“传令,让前面的人继续进攻,再派人去通知城内。” “唯!” 传令兵离开。 荀谌就说道:“明公,刘备大军已经被破,我们也下山吧,现在回到城中,安抚众心。” “嗯,正该如何。” 袁绍也有此意,他如王者般归来,是全城的救星,这应该回到城中,接受众人朝拜。 正准备勒转马头,往山坡下而去,却忽然心血来潮,胸闷不已。 “咳咳咳咳咳!” 旧病复发,袁绍剧烈咳嗽,呕出近半斗鲜血。 “明公,明公......” “一定是大胜导致心情激动,气血运行过盛所致。” “快传军医。” 周围人连忙簇拥而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下马。 袁绍却强撑着说道:“我无妨,扶我上马,先回邺城再说。” “明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刘惠劝道。 袁绍摆摆手:“没事,我妻儿还在等我呢。” 说罢强行上马,正待要走。 却在此时,坡下有邺城突围出来的斥候衣衫褴褛,身上还插着一支箭,大声喊道:“明公,不好了,邺城失守了!” “什么?咳咳咳......” 袁绍大惊,情绪激动之下,又开始咳嗽起来。 刘惠拔出剑来,目露凶光,喝道:“何人敢扰乱我军心。” 那斥候坚持到此地已经殊为不易,到了近前不等刘惠斩他就已经摔下马背,口吐鲜血挣扎说道:“明.....明公,长公子放开城门投降关羽,邺城已经失守。” 袁绍只觉得胸口翻涌,仿佛又有鲜血要吐出,脸色刹那间没有了血色,无比惨白,一手撑马,一手按住胸口,强撑说道:“显思.....为何开城门。” 斥候被人搀扶起,回禀道:“刘夫人怨恨长公子,要将他废掉,二人多次爆发争吵。今日得知明公回来,刘夫人再次扬言要废了长公子,长公子心灰意冷,独自去了南城,打开城门,投降了关羽。” “噗嗤!” 胸口的积蓄再也抑制不住,鲜血喷涌而出。 袁绍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一样,脑子昏呼呼的,眼前一黑,从马上跌落下去。 “明公,明公!” 好在周围士兵眼疾手快,将他接住,轻轻放在地上,焦急呼喊。 袁绍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恍惚。 往日自己与夫人时常呵斥辱骂长子的画面闪烁,不由露出发出惨笑。 “非天要亡我,实我之罪也!” 说罢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袁绍之死禅位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没有想到在刘备军已经处于崩溃的情况下,关羽忽然拿下邺城,北上来援,立即稳住了局面。 随着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形势迅速发生逆转,刘备军稳住局面,开始反攻倒算。 如果此刻袁绍能够立即组织起来,以之前积累的优势,未必不能从容而退。但奈何他这时重病晕厥过去,主心骨一倒,导致军队瞬间崩溃,形成大溃败。 刘惠荀谌蒋义渠等人勉强护着他北上逃离,关羽大军收拢溃散的士卒,连夜追杀,奋战到天明,追杀百余里,将袁绍残部驱至襄国。 邺城之战最终还是刘备反败为胜,冀州在一夜之间,城头大王旗再次开始变幻,各地郡守县令,纷纷倒戈投降。 沮授的围魏救赵之计,同样发挥了功效,难楼部从飞狐陉突袭了中部鲜卑,休屠各部得知消息,再也不敢帮助袁绍,仓皇北逃,高干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逃入雁门,据守太原。 又过了几日后,刘备整顿了兵马,大军北上,将襄国团团围困。城中只有不到一万兵马,粮草所剩无几,士兵军心涣散,懒洋洋地蹲在城墙根下,无人守城。 见此情形,刘备也不急着进攻,只是继续包围着。袁绍昏迷数日,粒米未进,脸色苍白得像是一个死人,城中刘惠荀谌等人,急得团团转。 终于到了邺城之战后的第四日,袁绍苏醒过来,府邸之中,就连焚香都已经没有了,满屋清冷的秋风,透露着一股悲凉。 “明公......” “明公,你总算醒来了。” “明公!” 见袁绍醒来,守在身边多日的刘惠连忙上前查看。 几名将领以及荀谌也凑了过来。 袁绍茫然地睁开眼睛,嘴唇已经干裂,只眼珠子四下扫视,虚弱得连脑袋都转不动,话都说不出来。 荀谌立即端来一碗稀粥,与刘惠一个人搀扶,一个人喂粥,勉强让他吃了点东西。 吃了一碗粥后,总算是恢复了点力气。 “明公......” 众人簇拥在床边,或蹲或站或弯腰,一个个目光哀伤又苦涩地看着他。 休养片刻,袁绍才在刘惠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倚靠在床榻之上,对众人轻声询问道:“这是哪啊。” “襄国。” 刘惠苦笑道:“那日我军大败,军队大多散去,我们被追杀百里,逃至此地。” “哦。” 袁绍脸色无悲无喜,缓缓点头,轻轻说道:“刘备呢?” “刘备大军在城外。” “没有进攻?” “没有进攻。” “哦。” 袁绍闭上了眼睛:“《尚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今日之败,是我的罪过。我大限已至,你们有何打算?” 几名将领互相对视一眼,蒋义渠第一个说道:“愿随明公死战。” “愿随明公死战。” 其他几人也连忙保证,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有不少人都想打开城门去外面投降了,但到了袁绍面前,还是得装腔作势一下。 然而袁绍却轻笑道:“行了,我已是日薄西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自开城门投降去吧。” “这......”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可至少表面功夫还得装一装。 在这个时代,像吕布这样老是背主的人是很难混下去的,容易被人人喊打,只有忠义之人,即便你最后投降了,但至少在彻底失败之前没有投降,就不会被人看不起,比如张辽张郃。 所以哪怕是一些人想要出城投降去,但怕的就是背主的名声,因为一旦有了两面三刀的履历,就容易让后面的效忠的对象和同僚看不起,从而无法得到重用。 像朱灵其实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将领,军事水平不比五子良将差多少,但因为背袁投曹的履历,使得曹操一直不喜欢他,这就是例子。 袁绍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心中怎么想,就说道:“放心吧,这是我的命令,并非你们背主投荣,去吧。” “明公大义,末将本该赴汤蹈火所报,奈何家中还有老母,忠孝两难,多谢明公成全!” 一名将领立即就坡顺驴下,跪倒在地上磕头,以老母的名义出门投降。 有了第一个马上就有第二个,很快殿中就只剩下三人。 刘惠荀谌和蒋义渠。 袁绍看着三人,问道:“尔等也去吧。” 刘惠笑了笑:“我父母双亲故亡多年,便留在这里陪明公吧。” “子惠......你不恨我吗?” 袁绍怅然道。 他知道,刘惠很多事情都劝过他,只是自己不听,因而酿成今日。 刘惠说道:“虽然明公很多做法我并不是能理解,但我也相信或许有明公的深意吧。” 袁绍又看向荀谌:“友若,你弟便在青州,就由你出城去向刘备请降吧。” “唯。” 荀谌也不愚忠,拱手应是。 他跟刘惠不同,刘惠历史上是被韩馥侮辱,过于激愤而死,所以刘惠是一个比较刚直的人,虽然不认可袁绍很多事情,但袁绍落难也不会离开。 而荀谌则是世家子弟出身,世家子弟的特点就是辅佐你可以,但瞧出你不行,或者你要完蛋的时候,我也不会陪着你死。 比如历史上郭嘉荀彧都曾经在袁绍帐下担任谋士,但瞧出袁绍不行,立即就转奔曹操,就是例子。 “义渠,你也去吧。” 袁绍又对蒋义渠说道:“我知你忠义,但袁氏酿成今日之祸,本就是我之罪过,非尔等没有力战,我不会怪你们,刘备是我的对手,但我了解他,为人仁义有加,必会善待尔等,你去青州之后,帮忙照拂一下显甫显奕他们,就当是我最后给你的军令了。” “明公。” 蒋义渠悲痛哭泣道:“末将......遵命!” 到了午后,襄国城门打开。 荀谌与诸多将领走出城池,向刘备大军投降。 刘备接受了投降,与关羽等诸将缓步走入城内,就看到城池两边,街道左右,跪满了袁军士兵,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被青州军接管。 一路来到县衙府邸,县衙大门打开,隐约看到里面堆满了柴火,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笑着迎接。 “刘惠,见过齐王。” 刘惠站在台阶上向着台阶下方的刘备拱手鞠躬行礼。 刘备点点头道:“袁公虽与我是敌人,但既然投降于我,我必善待之。请先生将袁公请出来吧,我听闻他重病,青州有神医,可送往医治。” 刘惠笑道:“不劳齐王牵挂了,明公自知天命难违,已是弥留之际,特遣我向齐王说声,袁氏投降齐王,还请齐王善待公子谭,公子熙和公子尚,幽冥之下,亦是没齿难忘,便让他与齐王之事,在今日做个了结吧。” 说罢刘惠又鞠躬一礼,转身进入府邸,缓缓关上了大门。 刘备就站在府邸门口,默默地看着。 片刻之后,浓浓的黑烟从府邸里升起,烈焰焚烧,一场秋天的大火,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 刘备长叹一口气,吩咐左右说道:“待大火熄灭,尔等去寻了袁公与刘子惠的灰骨,找一处好地方安葬了吧。袁绍虽说叛逆朝廷,有违臣子之道,但祖上四世三公,世代为大汉甘为牛马,不可辱了袁家风骨。” “唯。” 左右应是,通天的大火还在燃烧,永汉三年末,曾经占据河北,拥兵二十余万的大诸侯袁绍,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 ....... 十月初,就在刘备刚刚消灭袁绍,夺取河北的时候,青州的大船,停在了莱州湾港口。 前往日本验证陈暮所言真假的船队回来了,下了船后,在上万大军的保护下,车队又浩浩荡荡地往西去,前往关东洛阳。 从洛阳坐船南下去青州很快,但坐船回来却慢得很,还不如走陆路。像青州水师北上,往往需要人力纤夫拉拽,再加上船上水龙车不断踩踏,才能龟速前行。 所以如此麻烦,且皇后太尉吕常侍等人本就难以忍受船只颠簸,还不如走陆路更加舒坦一些,一路沿着黄河北岸,从冀州境内,抵达了河内。 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以为,还有一支军队在河内不久之前完成了休整,补充了一部分粮草之后,浩浩荡荡从白陉进入了并州。 吕布骑在马上,当他穿过天井关,远远地已经能够在山坡之上,瞭望到远处上党郡高都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就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和舒畅感。 并州,是自己的家乡! 虽然上党离五原郡还有上千里的路遥,可回到了并州,就让他有一股新生的感觉,那是家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 “从今日起,我就是并州牧了!” 吕布四下扫视,看到了张杨,大笑道:“稚叔,你还是上党太守,咱们一路向北打回去,我要回五原看看,你可会陪我同去?” 张杨回到了熟悉的上党,豪气顿生,也大笑道:“好,奉先,咱们一路打回去!” “哈哈哈哈哈。” 二人仰天长笑,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下山,直扑高都。 从河内的孟津渡口过了黄河,一直到十月中旬,队伍总算是临近洛阳,一辆辆马车摇摇晃晃,抵达了洛阳城外。 之前已经有人前往通报,王植早在洛阳北宫门外等着,军队留在宫外,车队缓缓进了宫门。 王植来到陈暮所在的马车边,弯着腰,紧贴着车辆漫步跟着一路前行。 陈暮坐的马车是厢式马车,有一个窗口,他没有看王植,低头继续看着书,嘴里却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恐怕......” 王植摇摇头:“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嗯。” 陈暮点点头,把手中的书本合上,长舒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做了九成了,剩下的一成就看天意了。” 王植低声道:“前段时间齐王消灭了袁绍,少府虽然还未回来,但当时陛下半夜咳血,就已经留下了一份遗诏,我偷偷看过,是传位给齐王的诏书。” “哦?” 陈暮诧异道:“你确定是一份而不是两份?” “一份。” 王植肯定地回答道:“许是当时陛下以为大限将至,齐王又有平定袁绍的功劳,恐怕自己等不到皇后与太尉回来,便提前做了准备。” 陈暮笑了起来:“那看样子,剩下的那一成也已经做完了,即便老天爷让陛下再活两年,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车队隆隆驶入宫中,先从北宫的朱雀门过了护城河桥梁,然后从南宫的玄武门进入,最后在嘉德门停下,皇后太尉陈暮等人走下了马车。 皇后下了马车之后,目光森然的恨意死死地盯了陈暮一眼,陈暮微微一笑,没有在意。 说到底,自己确实夺了人家儿子的皇位以及未来的江山。虽然到了这个时候,皇后也只能选择保存儿子而抛弃皇位,但要说对陈暮没有恨,那肯定是假的。 众人来到了西宫,宫殿中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多的是站岗的宫廷宿卫,宦官和宫女极少,都簇拥在西宫服侍重病的皇帝。 到了西宫门口,皇后第一个冲进去,室内依旧是满屋药香,刘虞早就得知了消息,勉强支撑着身体,在宦官宫女们的搀扶下,坐在了西宫正殿席上,而非躺在里面寝宫塌上。 “阿玉。” 刘虞亲切地呼唤着皇后的小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是又看到皇后而高兴,而是皇后与杨彪他们安全回来,就证明陈暮说的是真话,刘辩刘协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他们依旧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陛下。” 杨彪陈暮太史慈黄忠王植等人紧随其后,进入大殿便跪下。 皇后扑倒在刘虞席边,激动地对他说道:“陛下,和儿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对于夫妻二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 刘虞点点头,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随后目光转向下方,对众人说道:“王植,去吧少府要的东西取来给他,其余人都出去,太尉和皇后留下,你们好好跟我讲讲,和儿在倭奴过得怎么样。” “多谢陛下。” 陈暮知道刘虞估计也不太想看到自己,便识趣地退下。 反正刘辩刘和他们写的信件都在杨彪那里,到时候给刘虞看看,慰藉一下他思念儿子的心情。 王植去偏殿把诏书和传国玉玺拿了过来,四人便出了西宫,去了明光殿等着。 不是说拿了诏书就行,待会还得开朝会,在朝会上刘虞会亲自宣布这件事情,然后陈暮才能拿着诏书跟传国玉玺前往河北。 陈暮便在明光殿等着,过了很久,才有宦官过来说天子诏令召开朝会,让三公九卿们都去崇德殿。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公卿们踩着小碎步,缓缓踏入了殿中。 众人依次而坐,刘虞高坐主位。 他深情的目光看向东方,倭奴岛的风,终究吹不到洛阳,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多想再活两年,因为陈暮答应,只要传位之后,刘虞还未病逝,就让刘和回来。 等众人坐定之后,刘虞缓缓开口道:“此天下大乱,非能者可定乾坤,我年事已高,欲传位于齐王刘备,诸位以为如何?” 第二百八十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传位于齐王? 刘虞的话宛如雷霆之音,将诸多不明真相的公卿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要将帝位传给章帝后裔的刘虞,居然在此时,说是要把皇帝的位置给齐王刘备? 这让众人都愕然不已。 从长安到洛阳,已经过去了八年,三公九卿也多次变幻,病的病死,辞职的辞职,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一批。 如今硕果仅存的公卿也就只有杨彪、赵温、种拂、士孙瑞等人,其余也算是老臣,不过当初在长安的时候并没有担任公卿,算是资历补上来的臣子。 目前三公九卿,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种拂,太常士孙瑞,光禄勋周忠,太仆鲁旭,大司农王邑,宗正刘艾,鸿胪徐璆,卫尉田邠,廷尉张义,以及少府陈暮,还有三独坐司隶校尉宣璠、尚书令钟繇、御史中丞桓典。 由于并非大朝会,所以目前只有公卿以及三独坐,其余大臣就是几个侍中和年轻一些议郎在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互相小声议论起来。 “传位给刘备?当初不是说好.......” “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备虽是宗室,可非光武后裔,甚至不是长沙王后裔,怎么能.......” “也许陛下有其它的考量吧。” 排名靠后的几名公卿以及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和一些侍中侍郎议郎小声说着。 其余几名德高望重的公卿如老僧坐定,反倒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片刻,杨彪叹息一声,第一个站出来说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陈暮是第二个。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紧接着尚书令钟繇,河南尹司马防,以及几名青州派系的官员立即跟上。 到了最后,赵温、种拂、士孙瑞等人也加入了其中。 他们是刘虞最亲近的人,跟杨彪一样,深得信赖,因此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为了刘辩刘协跟刘和,被迫妥协。 其余光禄勋周忠,太仆鲁旭,大司农王邑,宗正刘艾,鸿胪徐璆,卫尉田邠,廷尉张义等人不知真相,不得其解。 王邑曾经担任过河东太守,素来刚正,见恍惚间整个朝堂都好像变成了刘备的天下,一时诧异,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臣有异议。” 刘虞倒是早知道有人会不同意,倒也没有意外,出声询问道:“大司农有何异议?” 王邑说道:“臣有三个问题,一,陛下为何不传位章帝子嗣?” 这个问题刘虞早有腹稿,回答道:“太尉前往河北两月有余,查访之后发现那些章帝子嗣户籍毁于战乱,身份难以辨别,且我也深思过,国弱主幼,恐不是一件好事,还是应该选择一位明君方能恢复大汉天下。” 其实这就是个借口而已,汉朝宗室的户籍有两种,一种是皇室户籍,被记录在皇家族谱,这称之为宗牒,由宗正执掌。 如果没有被记录进去,那就不是宗室,比如刘备之前说是中山靖王之后,可从他爷爷范县县令刘雄开始,就没有继承侯爵,被剔除出了宗谱,直到汉孝康帝重新录入才算回归汉朝宗室的行列。 第二种就是当地官府的户籍资料,有单独的宗室一列。 除此之外,也有本地宗族自己的族谱,不过那算是私人族谱,不是官方权威,因此并不算在里面。 宗牒之前在董卓之乱中毁了大半,而陈暮销毁的资料,就是地方官府的宗室户籍。 但私人族谱陈暮没办法销毁,因为往往很多家庭都有一份,你不可能跑到每一个宗室家里把他们家的族谱给销毁掉。 所以如果真要细查的话,通过这些地方资料,走访以及寻找的话,还是能够找到不少散落在民间的章帝后裔。像安平王、渤海王、清河王、平原王,都是那一脉,属于汉桓帝、汉康帝的堂兄弟近亲。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够让朝臣们满意,不过勉强算是个借口,堵上了众人之嘴,王邑又道:“第二个问题,陛下为何选择刘备?难道是因为刘备兵马强壮吗?” 刘虞沉声道:“刘备消灭袁绍,于国有大功。且他景帝阁下后裔,雄才大略,将来能恢复天下者,非他莫属。” “第三个问题,如果刘备继承皇位,那这大汉,还是大汉吗?” 王邑最后问了一个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后世人把两个汉朝分为东汉和西汉,认为这是两个朝代。而当时的人们则普遍认为,东汉西汉是一个朝代,但也有区别。 班固的《汉书》里面将西汉称为大汉,而诸葛亮出师表里称呼西汉为先汉,称呼东汉为后汉,这意味着到了东汉时期,虽然人们认为两个朝代是一个朝代,可也已经有了先后之分。 王邑的问题关键就在这里,西汉的皇帝位置不谈,东汉的皇帝位置一定都是光武帝刘秀的后裔,这是当时的公认的,哪怕你是西汉宗室,也没有资格继承。 这就是差别所在,也就是刘备上位最大的阻力所在。虽然嘴上说先汉后汉是一个国家,可是到了这里就有了区别,那就是西汉的宗室到了东汉就不值钱了,只有东汉的宗室有继承权,西汉的宗室没有继承权。 现在刘虞要把皇位给刘备,恐怕不仅朝堂上很多忠诚于东汉的臣子不答应,全天下的东汉皇室,也就是所有光武帝刘秀的后裔不会答应,这意味着刘秀开创的江山,落在了别人手里。 哪怕这个所谓的别人,也姓刘,也是刘邦的子孙。但在这些人眼中,依旧是外人。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刘备到底算不算开创了一个新朝代,还是继续延续东汉? 毕竟,东汉皇帝们嘴上说着两汉是一个国家,可东汉是把祠堂宗庙分开的,分为高祖庙和世祖庙,也就是西汉的皇帝与东汉的皇帝。 高祖庙奉祀五人,世祖庙奉祀七人,而且高祖庙和世祖庙并列,把刘秀的地位等同于刘邦,不亚于再开一国。 如今刘备这个外人继承大统,大家自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暮起身说道:“大司农这话是何意?齐王姓刘,也是高祖苗裔,难道他复兴大汉,将这千疮百孔的乱世恢复之后,就要违背祖宗,更改国号了吗?” “额......” 王邑一时词穷,他当然不是指这个,他的意思是刘备上位,是按照东汉的顺序继承,继续后汉统治,还是像刘秀那样,算开国皇帝,重新建一个新大汉? 只不过他一时不敢把话明说,因为将两汉分开是民间和朝堂上的潜规则,甚至西汉的宗室到了东汉不值钱也是潜规则。而官方说法应该是大汉一脉相承,也就是说西汉宗室也有继承权利,只是被这个潜规则压制了而已。 如果他明说的话,那就属于违背政治正确。陈暮完全可以指责他分裂国家,说他造谣生事。因为即便是光武帝刘秀,也是承认自己是前汉的延续,承认两汉是一个政权,而不是他重新开创了新帝国。 被陈暮挤兑,万般无奈之下,王邑只好说道:“少府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陈暮本想说我不知道,那样的话直接能把王邑挤兑死。 但想了想,这么做容易得罪人,于是换了副嘴脸,笑着说道:“大司农的话,暮自然明白。齐王素来仁义孝顺,若他能继承大统,必以高祖庙和世祖庙合一,大汉到如今已四百余年,绝不能断祀。” 将高祖庙和世祖庙合一? 诸多公卿互相对视,隐隐点头,这个结果,也算是勉强让他们接受。 因为东汉的时候,高祖庙和世祖庙是各祭祀各的,虽然嘴上说着两汉合一,但还是有些割裂感。 而如果宗庙合一的话,就表示大汉依旧是延续,就好像北宋和南宋一样,统合为大宋,而不是像东汉的人,经常以先汉称呼西汉。 这也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一个结果,王邑得到了这个答案,便拱手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臣就没有异议了。” “嗯。” 刘虞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少了许多血色,看着满朝诸多大臣都纷纷说附议,确认再无阻碍之后,便说道:“那就传诏吧,此诏书,便由太尉,司徒以及太常宗正少府前去。” “臣,遵诏。” 汉朝的圣旨不叫圣旨,叫诏书,既然涉及到皇位,这个诏书就必须由重量级官员去,三公九卿里去了五个,足以表示对刘备的尊敬。 很快散朝,此消息瞬间经过各个渠道传遍天下,几乎是传诏的大臣还没上路,无数奏折如雪花般飞来。 各路诸侯,各东汉皇嗣,纷纷上书反对,上来的奏折堆满了明光殿。 要知道,虽然青州已经弄出了左伯纸,大大降低了纸张成本,但到现在还未完全普及。 所以九成以上奏折都需要用竹简,全天下各地诸侯、郡府官员、地方皇家宗室不计其数,竹简奏折上来,那就不是几片竹子那么简单,而是十几万片,加起来半吨重,几乎淹没了尚书台。 但不管朝廷是什么反应,反正天下地方也管不到朝廷头上。因为目前朝廷实际控制区域其实很少,只有司隶、河北、青州以及一部分关中。 就连河南、徐州、荆州、幽州等地虽然表面上向朝廷称臣,但实际上依旧被各方诸侯控制。至于益州江东那些地方就更甚,直接被反叛诸侯把持,所以这些人该反对反对,朝廷也懒得搭理他们。 至于东汉皇室宗亲,他们的人数确实庞大,可他们没有实权。了不起的有一些做地方太守,但自身没有能力,也就影响不到朝廷局势,因此这件事情在朝堂上顺利被推行,各路地方诸侯以及诸多东汉皇嗣,也只能无可奈何。 而就在天下熙熙攘攘,一片嘈杂的时候,远在邺城,刘备才刚刚派人把河北平定,出兵占据了整个冀州,正准备趁胜追击,将逃亡到并州的高干派人一举歼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流言。 “天子要传位于孤?” 刘备傻眼了。 此时他还在邺城县衙府邸。 袁家的房子他没有动,全都还了回去,刘备便住在了相对简陋的县衙当中。 这个时候他正在后院和沮授荀攸田丰等人聊天呢。 昨天他才派关羽北上,准备渡过飞狐陉,追击高干,今天与几名谋士商量着粮草和后续兵力的问题,忽然就有人来报告这件事情。 刘备人都傻了,愣了片刻,不悦地对过来报告这件事情的军情司曹史侯栩说道:“伯杼,四弟说过,朝廷现在正忌惮我们,这样的流言蜚语,若是被朝廷听去了,恐怕不妙,还是少说。” 侯栩苦笑道:“可这是从洛阳流传出来的消息。” 其实这个时候刘虞昨天才刚发诏书,今天这边以杨彪为首的公卿团才刚出发。由于邺城离得比较近,军情司快马加鞭将这个喜讯传递过去,层层先送到刘备这边来。 所以除了离洛阳比较近的诸侯以外,天下很多地方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刘备才刚刚听闻,以为就是一则流言蜚语而已,还责怪侯栩不要传播。 然而听到侯栩说是洛阳传出的消息,已经被陈暮点醒有了一定政治经验的刘备顿时严肃起来,看向沮授等人道:“糟了,这必定是朝堂上的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想要污孤名声。” 知道内情的沮授强忍着笑意,也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是天子的以退为进呀。如今我们夺了河北,手握天下最富裕的两大州,兵强马壮,天子必然恐惧齐王谋夺皇位,因而故意放出风声,如果齐王有此念头,询问陛下,陛下必然呵斥,传遍天下,便能召来舆论言责。” “当年周成王年幼,周公代管朝政,史称周公摄政。武王弟管叔鲜和蔡叔度、霍叔处怀疑周公要对成王不利,因而四处散播流言,说周公欺侮幼主,图谋篡位。久而久之,成王起疑。周公为避祸辞了相位,避居东国,心怀恐惧。” 荀攸一边说着典故,一边对刘备说道:“现在也是如此,如今齐王得了冀州,实力大增。朝廷恐惧齐王势力,因而放出流言,这是在逼迫齐王如周公一般,辞去军务,回齐国避居。” “啊?” 刘备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孤真的要上书请求交出兵权,封王归国吗?” 沮授和荀攸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笑意。 这怎么办嘛。 刘虞让位给刘备,是陈暮一手操办的,总不能现在就告诉他真相吧,所以只能先瞒着,假装不知道。 田丰为人比较刚直,实在看不下去二人将刘备唬得一愣一愣地,便出声说道:“齐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这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备立即说道:“陛下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大位传给孤。” “可这就是真的呀。” 侯栩再也忍不住,对刘备说道:“前来传诏的太尉已经在路上,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就能到邺城了!” 刘备睁大了眼睛,充满了不敢置信。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三请三辞 永汉三年十月初五,按照阳历来说,已是十一月,初冬时节,河北的天气已经变得十分阴冷,辽阔的华北平原上,一支车队缓缓驶向邺城。 邺城外,刘备关羽张飞以及青州大大小小诸多将领谋士几十号人全都站在这里。 原本关羽前日就被派往北上,结果临时又被刘备叫了回来,好在他当时是带数万大军北上出征,一路粮草辎重无数,走得不远,才刚到邯郸,回来得倒也快。 城南亭下,张飞激动地搓着小手,不时出来看看车队到了哪里,等远远瞧见远方地平线出现的队伍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亭中,对刘备喊道:“大哥,来了来了,你要做皇帝了!” 刘备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但张飞的喊叫还是将他从梦幻中惊醒过来,听到他大喊大叫,连忙制止道:“三弟,谨言慎行,不可胡言乱语。” “怕什么,四弟都带着诏书来了。” 张飞插着腰,哈哈大笑。 大哥做了皇帝,那自己岂不是最少都得是个骠骑大将军? “事还未定,勿要高兴得太早。” 刘备出言劝谏。 关羽抚须道:“大哥倒也不用担心,这里都是自己人,不会传出去。” “嗯。” 刘备应了声,就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就有人进来通报道:“齐王,天使已经不足半里。” 刘备便说道:“走,出去迎接。” 当下第一个出门。 按理来说,齐王的身份仅次于皇帝,不用迎接三公九卿。 但人家拿着诏书,代表的就是皇帝,所以即便来的不是公卿,是一个小黄门宦官,也得出迎。 众人紧随其后,第一批梯队自然是刘备关羽张飞,其后则是资历最老的沮授、典韦、太史慈、臧霸、张辽、高顺、牵招、赵云、黄忠、管亥、田丰、荀攸、徐晃等。 第三批次便是一众校尉以及一些地位没那么高的文书,如左继刘谦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韩浩王丹张饶等,一行足有三四十多号人,拥在门外。 这些就是目前青州军的高层,这还只是算校尉以上的高级将领,如果连军司马也叫上,恐怕有一百多号人,在这都站不下。 除此之外,诸葛亮、孔俭、姚博、黄琦、司马朗、杨修、陈群、仲长统等年轻一带也都在外围观望这次盛况,司马懿倒没有在这里,他因为行营布置出现致命漏洞而被解除官职,回河内老家了。 “孔明,你说,朝廷为什么会忽然说要将帝位传给齐王?按理来说,齐王虽位高权重,亦是高祖苗裔,但并非世祖后代,天子也不会把皇位交给他才对呀。” 与诸葛亮关系最好的姚博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充满了震惊,因为在全天下人都认为刘备只有篡位或者当权臣这两条路的时候,忽然冒出了第三条路,皇帝传位给他,这怎么能让人想象得到? 诸葛亮眺望远方,微笑着说道:“如果是别人,自然很难做到。朝廷自有法度,齐王位高权重不假,可天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一旦敢对皇位有所染指,无数诸侯必然蜂拥而至,联合起来,如对付董卓那样攻打齐王,可如果是先生,那自然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先生谋划的?” 孔俭好奇道。 诸葛亮点点头:“除了先生,还能有谁?” “这倒也是。” 几人顿时觉得有道理,先生的神鬼之谋,在当初授课之时,就已经让他们觉得深不可测。 当年苏秦张仪,纵横睥睨,配六国相印,安时天下熄,怒时诸侯惧,多少人以为这便是谋士的巅峰,如今看来,相比于他们的先生,苏秦张仪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够令一位连宗室族谱都没有被录入的底层宗室,庶民一般出身的刘姓后裔,能够名正言顺地登上这皇帝的宝座呢? 几人低声又聊了两句,远处的车队就已经缓缓抵达了众人前面,马车停下,周围都是持刀严肃以待的虎贲军士兵。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近六十的长者,正是杨修的父亲,担任太尉的杨彪。 第二辆马车下来了一位年纪比杨彪还大的老头,乃是司徒赵温。然后是太常士孙瑞,宗正刘艾,以及少府陈暮,后面还跟着尚书令钟繇。五位公卿走到一起,来到了刘备面前。 陈暮与刘备对视,互相之间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与激动,二人都默契地微微点头,然后刘备拱手行礼道:“见过天使!” “见过齐王!” 刘备那边呼啦啦几十号人同时行礼之后,杨彪这边也马上回礼。 礼毕之后,刘备便热气招呼道:“请天使入城。” “不急。” 杨彪摆摆手,说道:“此行我们是奉天子诏书,请齐王回洛阳登极,还是先宣读诏书吧。” 陈暮立即站出来,拿出诏书朗诵道:“永汉三年,汉天子皇帝刘虞诏书:告齐王,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享。今黄巾之乱,董卓造逆,以致天下群贼汹汹,海内震荡难宁。朕惟否德,惧忝帝位,奈何才浅智短,寿命将至,惟之于何。朕恐祖宗江山不保,神器变更,社稷堕废,汉邦将湮于地,朕忧之惧之。幸赖高祖庇佑,宗室有齐王刘备,德才兼备,威加四海,嗣武二祖,龚行天罚。所谓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朕大限不久,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尔。因而谨择元日,与百僚登坛,受皇帝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大神。惟大神尚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这封诏书的内容就是,现在天下大乱,祖宗的江山眼看就要不保。我命不久矣,十分惧怕在我死后大汉神器更易。好在宗室当中有齐王刘备,勉强守住了一部分江山祖业,他继承了高祖和世祖的英明神武,大汉的未来,寄托在刘备一人身上,所以我决定传位给他,找个良辰吉日授予他皇帝玺绶,祷告祖先,延续汉祚。 刘备在宣读诏书的时候就已经率领群臣跪下,听完之后,当即诚惶诚恐地说道:“高祖世祖将江山交到了天子手里,便说明陛下才是天命之人,备德浅操薄,如何能承此大业,还请天使回禀陛下,臣生当陨首,死当衔草,世世代代,愿为祖宗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天子之位,备不敢当!” 在来的路上,陈暮就已经差人跟刘备说,诏书宣读的时候,一定要拒绝。三请三辞嘛,本来让刘虞把皇位传给刘备就是为了堵天下幽幽之口,当年光武帝刘秀都是三请三辞才在河北鄗县南千秋亭宣即位诏书,登基为帝,刘备要是现在就答应,肯定让人怀疑是威胁了刘虞才这样。 当然,即便是三请三辞,估计天下大多数诸侯都不会承认,也一定会众口铄金,说刘备以兵马威胁刘虞,逼迫刘虞才能够登上皇帝宝座。但表面功夫做足,是给黎民百姓以及天下士人一个态度,那就是他刘备不想登基,可都是上天安排,不是他觊觎皇位所致。 杨彪见此情形,自然明白刘备的意思,只不过戏还是得做足,上前劝说道:“齐王,宗室之中,唯有齐王德才兼备,素来仁义有加。我等群臣,亦受齐王恩惠,感之念之。齐王登极,乃是陛下和群臣共议,于西郊祭祀高祖世祖,上达天听之后,应承天命,可谓众望所归也。齐王不可不敬承祖宗之意,不可违背上天。” 刘备被杨彪拉起来,哭泣着说道:“胡亥自圮,灭明绝纪,赖以高祖承命,天下归心。王莽篡盗,焚社毁稷,幸偶遇世祖修德,海内安宁。今董卓造孽,毁祖宗江山,备虽不才,愿以性命相付,护卫汉邦,延续祖祚。然备蒙恩德,感激涕零,天命不如高祖,德才不如世祖,如何能承之帝命?” “齐王,此言差矣。今海内动荡,二袁做贼。袁绍兵强马壮,拥众百万,齐王亦能征讨之,此合乎天命否?现天下群贼环伺,江山破败,社稷不宁,自需大智大勇之士保卫大汉江山。齐王乃是高祖苗裔,嗣武二祖,陛下已祷告祖先,先祖之言,此皇天大命,不可稽留。” “不错,方今之天下,宗室有德行之人少之又少。如益州刘虞之徒,妄自称帝,多行不轨。荆州刘表之徒,拟仪社稷,桀逆放恣。其余之众,便不得之数,唯有齐王忠君贤良,救天子公卿于长安,又上表职贡,奉祀朝廷,乃是大德大仁也。” “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当今四海,群贼遍地。齐王先讨黄巾,又征董卓,今除袁绍,乃有高祖世祖之风也。若齐王不能荣登大宝,将来平定天下,功高盖主,岂能安然荣归故乡?” 司徒赵温,太常士孙瑞,宗正刘艾,一个个站出来开始劝说,就连陈暮也假模假样地劝了两句,一行人来来回回拉扯,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是先回到了城中,宴请吃饭。 吃完饭后,又是照例一堆劝进。刘备一一拒绝,杨彪等公卿就只好带着遗憾在城中休息住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马车,缓缓驶向洛阳。 第一次劝进结束。 此时天下早就乱成一锅粥,偏远的地方还未知道情况,但离得近的河南等地,自然听到了风声。 曹操孙策等人大惊失色,纷纷上表要求刘虞打消传位刘备的想法。 不过刘虞下定了决心,而保皇派的死忠杨彪赵温种拂等人受制于刘辩刘协刘和在陈暮手里,也不敢反对,其余大臣要么是青州派系,要么是中间派,在这件事情上,朝堂内部都没有反对声音,外部自然也就没办法影响。 其实曹操那边反应肯定很大,整个人非常焦虑,害怕刘备称帝之后,自己如果反对他,刘备应该很快就会开始南下征讨自己,而孙坚那边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还在和部将商讨要不要上表劝进。 归根到底,孙坚可没对皇位有什么想法。除了私藏玉玺有点问题以外,历史上毕其一生,都是征讨董卓奉迎天子的忠臣,只是被袁术拿捏了粮草,没办法才不得不撤兵。 刘虞禅让,那是天子家事,跟他无关,且他跟刘备关系非常好,当初差点被吕布杀死,还是刘备救他的命,所以听到刘备要当皇帝,还挺高兴。 但架不住儿子有想法,孙策联合周瑜鲁肃已有了别的心思,因为袁术已经苟延残喘,孙策现在在垂涎江东。 如果能够把豫州、江东取下,再谋夺荆州和益州,未来未尝没有二分天下的机会。 因此大家都是各怀鬼胎,各有自己的想法。 而在第一次劝进结束之后,杨彪等公卿回到洛阳,向刘虞阐述了刘备坚决不同意的意思。 过了大概半个月,刘虞的身体每况日下,自觉大限将至,便又下了第二道诏书。 杨彪等人再次浩浩荡荡出了洛阳,抵达邺城。 这次刘备在西郊设置祭祀。 古代祭祀是有讲究的,人人都可以祭祀,但祭祀的规格有严格的等级划分。 你可以祭祀天地,但只能以普通人的方式祭祀。比如刘关张结义的时候,就是用五谷来祭祀天地。 而皇帝和诸侯祭祀的等级就高很多,规格浩大,刘备除了设置天地祭坛以外,还有高祖和世祖灵位,他作为宗室,当然能够祭祀祖宗,只不过规格只能是诸侯王规格,不能逾距。 这次祭祀的目的就是向高祖世祖祷告,告诉祖宗,自己德才不行,不能继承大统云云,如此虽然第二次劝进,包括麾下部将、官员纷纷劝说,也再次结束。 又过了一个月,等到十二月初时,刘虞终于病危,已是弥留之际,发下了第三份诏书,这份诏书倒不是禅位,让是召他回去交代后事。 刘备得知情况,连忙放下了手头军务,以看望天子的名义,只带着关张典韦赵云许褚沮授等人返回洛阳,觐见皇帝。 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传位 十二月初,洛阳窸窸窣窣地下起了雪。 白色的雪花覆盖了青石板的街道,覆盖了鳞次栉比的房屋,将一个个里坊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远处莽莽群山笼罩在浓雾之中,北城外的邙山宛如银龙盘卧,上面悬着轻纱缕缕。 一支诸侯王依仗自北边而来,铁甲骑士开道,威武雄壮的虎贲将领护卫,光看那绣着龙纹标志的旗帜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位汉朝宗室。 车队经过洛阳东市,这里商业并未停歇,到了冬日,薪柴、煤炭变成了紧俏货,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商人。 闻知有大人物经过,诸多百姓纷纷举目观望,很多人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刘备。 如今这天下,封王的诸侯多得是,比如光冀州就有七八个王爷,什么平原王、安平王、河间王、赵王、常山王、中山王、清河王等等。 但即便再孤陋寡闻的百姓也知道这是谁,因为这些诸侯王都没有军队,除了在封地混吃等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而有军队的,只有辣个男人。 “大家快来看啊,齐王回来了,齐王回来了。” “真是齐王,当年齐王救我性命,从长安把我带回来,我得去觐见。” “兄台,我是外地人,刚刚来洛阳不久,不如京师人见多识广,冒昧一问,你们怎么知道这是齐王?” “很简单,看旗帜,你看那大旗,旁边修绣着龙纹,普通宗室是没资格绣龙纹的,只有诸侯王可以,而这天下除了齐王以外,其他诸侯王没有军队。”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也有不知道情况的外地人来的客商好奇询问。 汉朝的诸侯王基本都没什么权力,也出不了封地,所以黄巾之乱的时候,就有不少诸侯王被杀。等到了曹魏政权后,各地刘姓诸侯王都被废除,换上了曹家宗室。 而当今天下,只有刘备作为齐王,又领了青州牧卫将军,是有实权的王爵。身边那么多护卫,除了刘备以外,还能有谁呢? 百姓们得知情况,蜂拥而至,纷纷挤在了路口眺目观望,有些人还去呼朋唤友,叫来更多的人。 每次刘备回京好像都是如此,上次回来受封齐王也是这样无数人出来围观,甚至有大量的百姓顶礼膜拜。没办法,刘备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在洛阳百姓心中,他的声望不比刘虞低多少。 事实上这次传闻刘虞要将皇位传给刘备,洛阳百姓早就闻得了风声,纷纷表示赞同。除了孔融那一批保皇派顽固分子以外,洛阳人谁不说一句我支持齐王登基? 现在刘备回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回来接受皇位的,立即有人喊道:“齐王回来了,肯定是陛下要传位于齐王,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齐王乃是仁义之人,当年在长安将军粮分发于我等,才保住了我们的性命,齐王若是登基,必是仁义之君。” “我最近听说朝廷里有很多人反对齐王,奏折公文都快堆满尚书台。” “可恶,都是谁!” 百姓们叽叽喳喳还在聊着,那边车队已经缓缓抵达了东市。 上次刘备带的兵少,这次就多了很多,护卫依仗将百姓们分开,等头车经过的时候,沿途百姓纷纷跪下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刘备不好过于高冷地躲在车里,便从车厢中钻出去,站在车舆上,扶着车軨,向两边招手示意。 过了好一会儿车队才通过东市,进入内城,刘备钻回车厢,满面红光地对里面坐着的陈暮说道:“四弟,百姓们还是过于热情了些,闹得车马都走得慢。” 陈暮翻了个白眼:“大哥这是在炫耀自己于洛阳百姓心中声望高吗?” “那没有。” 刘备嘴上说着没有,洋洋得意的表情却出卖了他,说道:“只是见来的人多,怕他们过于拥挤而发生踩踏而已。” 陈暮白眼翻个不停,古代追星不比现代差,仗着自己粉丝多,属实有些凡尔赛了。 很快车队就过了步广里,陈暮其实最近一直住在洛阳,他这次是奉命出城去迎接,在城东万岁亭接到了刘备之后,就跟着刘备一起回来。 除了他以外,还有杨彪等人,接待一位诸侯王的规格全看皇帝心情,但数位三公九卿迎接,已经表现出刘备的地位。 路过步广里,刘备瞥见不远处有户人家门口臭气熏天,堆满了菜叶子和臭鸡蛋,甚至还有粪便,一时诧异道:“这是谁家的官邸,如此不讲究,家中污秽怎么能在门口乱丢呢?” 之前说过,洛阳外城是百姓和中低级官员居住地,而内城的永和里步广里等里坊居住着数百位中高级官员。所以曾经做过河南尹的刘备知道这是位官员府邸,只是已经太久没在洛阳待过,所以不知道是谁的府邸。 陈暮笑道:“这是太中大夫孔文举的家,洛阳百姓听闻陛下要传位于大哥,纷纷拍手称庆,唯独孔文举、祢正平、边元礼等人上书反对,洛阳百姓得知之后,蜂拥而来,每日扔砸,积累颇多。” 刘备看到陈暮一脸坏笑,顿时就知道这事恐怕跟自己这四弟也脱不了关系,便笑道:“孔文举等人虽然严苛,但不至于满朝皆敌,这件事情,恐怕四弟你也在里面推波助澜吧。” “我只是把这件消息传播出去而已,谁想到百姓们反应这么大?这说明在洛阳百姓心中,大哥是能够做好这个皇帝的,万民如此信任大哥,此天命也,不可违背。” 陈暮耸耸肩,孔融这帮人在得知刘虞要传位之后,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天天上书反对,每日还发出各种论调,如果不给他们找点事,闲得他们。 刘备笑了笑,就没有说什么了。他虽然敬佩那些人为人正直,但总归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一帮人,自然懒得理会,让四弟去对付吧。 车队穿过了东门复道,进入了苍龙门,一路穿过数个宫殿,抵达了嘉德门。 宫中是可以坐车的,也可以自带武器,但到了嘉德门门口,就必须下马车和把武器交出去,当初大将军何进就是在嘉德门进去的时候,让护卫在外面等待,自己交了武器进宫,结果被十常侍埋伏,砍成肉泥。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等众人下了马车,交出随身佩剑,护卫们也不能进去,大队人马只能在城外驻扎,小队护卫可以陪着进宫,但也只能在嘉德门外等候,只有诸多臣子可以进宫。 说起来典韦沮授二人来过洛阳,当初讨伐董卓的时候,来时见到的是一片残垣断壁。但觐见皇帝还是第一次,颇为紧张地踩着小碎步不敢左右张望。 反倒是赵云比较熟稔,传国玉玺是他从井里捞出来的。担任河内太守已经有四五年时间,偶尔也会随关羽一同去洛阳觐见皇帝。 一行加上杨彪赵温等十余人,过了嘉德门,很快来到了西宫门口,大门打开,诸多官员依次进去。 皇帝并不在大殿之上,旁边寝宫门口聚集了十多名官员,都是三公九卿以及三独坐河南尹等高级官员,有人喊道:“齐王来了,齐王来了。” 见刘备过来,众人也是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齐王。” “见过诸位,陛下怎么样了?” 刘备有些人认识,有些人不认识,就统一鞠躬回礼,询问刘虞的情况。 原本要被派去冀州做冀州牧的侍中齐周难掩脸上的愁容,苦涩道:“昨夜陛下就几近没了气息,太医用针刺穴,勉强吊了一口气,现在就在等着齐王呢,快进去吧。” 刘备连忙口呼“陛下”,穿过人群,进入了寝宫内,就看到殿内皇后伏案痛哭,刘虞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似乎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到了这把年纪,每过一次冬就像是过一次鬼门关。熬了七八年,刘虞终究是抵挡不住天数,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此时的刘虞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旁边的太医再次用针灸刺穴,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茫然间睁开眼,见到刘备陈暮等人涌来,跪倒在他面前,悲恸大哭,便轻声呼唤道:“是玄德吗?” “陛下。” 刘备连忙手脚并用,爬到刘虞床边,摸着刘虞冰冷的手。 刘虞原本浑浊的眼球开始变得清明起来,仿佛起死回生,脸色渐渐红润,对刘备说道:“玄德辛苦了。” “臣为高祖苗裔,先祖世袭亭侯,世食汉禄,为国效力,理所应当。” 刘备忙回应道。 刘虞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朕岁寿将至,可这天下千疮百孔,贼寇遍地,我恐惧去了九幽之下,无言面见高祖世祖以及诸多先帝呀。” 刘备立即说道:“陛下只需安心静养,臣必舍身忘命,扫平天下诸侯,诛杀群贼宵丑,还我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可我已经等不到了。” 刘虞勉强露了个笑容,对刘备说道:“我死期将至,为保大汉江山永固,欲传位于汝,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跪伏于地,磕头说道:“请陛下三思,备愧不敢当。” “这天下乱成这样,找别人做这皇帝,谁有这才能呢?我怕江山不保,社稷难安呀。” 刘虞叹息一声:“宗室之中,唯有玄德雄才大略,可堪大任,朕只有将江山托付于你,才能救我汉邦于危难之际,玄德,为了大汉,你便接任吧。” “陛下!” 刘备哭泣喊道。 “你先出去吧,朕.....累了,想睡一会儿。” 刘虞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微小,刚才的那一点容光焕发,仿佛在这一刻全部耗尽,慢慢闭上了眼睛。 “陛下!” 刘备众人还以为刘虞死了,连忙磕头痛哭呐喊。 太医用手去触摸刘虞的脉搏,发现脉搏已经很微弱,虽然还未死,但已经是支撑不了多久。 “齐王,陛下还未崩,先出去吧,让陛下休息休息,也许还能多活一日。” 太医令过来在刘备耳边轻声说道。 众人便只好退出寝宫,与诸多公卿们在门口等着。 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太医令走出来,一脸悲痛地宣布道:“陛下龙殡归天了。” “陛下!” 到了这个时候,确定刘虞是真的死了,三公九卿,三独坐,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赵云沮授许褚等数十名公卿一拥挤进去,拜伏在了刘虞床前开始哭天抢地。 宫女太监们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边暗自垂泪,一边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他们取来早准备好的蒲席,撒上各种花朵、香料,然后再将刘虞的尸体搬走,用温水擦拭之后,就要放在席上供众人朝拜。 趁着这个空档,宦官们开始给朝臣发白色丧服,宫内宫外无数人进进出出,有出去送消息的,有去拿治丧物的,有要装点房屋的,还有去喊来乐队,准备开始奏鼓鸣乐,演唱哀歌。 皇帝去世都有一套统一的流程,当年康帝驾崩的时候比现在还热闹,死后臣子们要朝拜,还要把尸体放着停灵一两个月,等待各地诸侯王过来。 在一片井然有序当中,很快刘虞的尸体就被擦拭干净,放在了西宫大殿内,作为灵堂,这里非常大,可供众人跪拜。 一炉炉焚香点燃,诸多公卿们按照排列,刘备站在最前面,以丧礼向刘虞下跪磕头。 殿内的是高级官员,洛阳有资格进宫的官员数百,得知消息,纷纷聚于嘉德门外,等到公卿们的礼仪结束之后,才让这些中高级官员进入西宫,向皇帝磕头行礼,再退到殿外去。 无数官员排着队进进出出,很快殿内殿外站满了人,众人忙活到接近天黑,才把今天的仪式结束,数百官员站在宫内宫外,最后行了一次大礼,宛如大朝会一样。 等所有人起身之后,吕强才站出来说道:“陛下遗诏!” 呼啦啦数百人再次跪下。 “永汉三年,汉天子皇帝刘虞诏书:今天下纷争,四海不宁,群贼环伺,汉邦难安。朕本为宗室,光武之后,朝臣推举朕为天子,对朕寄予厚望,奈何朕上不能平定天下,下不能安抚黎民,愧对祖宗,愧对万民。今宗室有玄德雄才大略,可兴汉室,朕决意传位于齐王,望祖宗保佑,玄德能三兴大汉,永固江山!” “臣......奉诏!” 第一章 虽非同胞情同手足 旧帝驾崩,新帝登基,皆有无数礼仪规章制度。 刘虞这个丧礼,就办了差不多大半个月,光朝议就开了三天,为先帝选择谥号。 在考虑许久之后,群臣最终定下“静”字,《谥法解》云:柔德考众曰静,恭己鲜言曰静,宽乐令终曰静。 刘虞一生宽厚仁德,谦恭有礼,虽然是在国家危难之际被强推上的皇位,但光论他个人的品德,当得起一个美谥,因此取汉孝静帝。 到了十二月下旬,朝廷将刘虞盖棺入殓,送往北面邙山陵墓安葬。满城素縞,上万百姓随行,在军队的护航之下,上千官员,数千士兵,鼓瑟齐鸣,浩浩荡荡。 作为如今朝廷地位最高的齐王,同时也是下一任皇帝继承人,刘备披麻戴孝,本来按照族谱辈分来说,他就比刘虞低几个辈分,刘虞是光武帝六世孙,曾祖父刘臻的祖父便是那位废太子东海恭王刘疆。 而光武帝又是刘邦九世孙,所以综合起来,刘虞便是刘邦十五代孙。刘备的辈分就差太远,他是刘邦第十九代,比刘虞低了四个辈分,因此别说披麻戴孝,按照族谱辈分,还得喊刘虞祖宗。 一行人抵达邙山,为刘虞送葬。刘虞生性简朴,穿的衣服破了也要缝缝补补,为了怕给国家财政增添负担,早早地留下遗诏要求薄葬,但刘备还是准备了大量随葬品以保证规制。 倒不是刘备不尊者死者遗言,而是两汉时期古人普遍把死人当作活人,认为人死后还要继续生活,所以死者生前物品以及金银珠宝、粮食器物、衣服首饰都不能少。 特别是像刘虞这样的皇帝,规格制度要有黄肠题凑和金缕玉衣,还有大量生活用品,如陶俑、车马、卫兵、金器、玉器、铜器、漆器等,规模非常大。 因此哪怕已经非常简朴,但最基本的皇帝规格下葬还是要有。而哪怕是最基本的规格,也十分浩大,所以这个葬礼还是要花很多很多钱。 好在刘备财大气粗,所有开支一应承担。不仅为刘虞购置了大量陪葬品,还发动全城陶匠,连夜制作一批陶俑士兵和侍从。 从秦到汉,在废除人殉制度之后,帝王将相皆以陶俑侍从卫兵相伴,各等级有相应规制,这也是兵马俑的由来。 车马一路护送,冬雪皑皑,群臣与百姓沿着洛阳北面的邙山道路艰难前行,大雪覆盖了整片邙山,静帝陵墓位于洛阳城西北约五里处的一座山崖内,这里离汉孝康帝的陵墓有四里左右。 陵墓外清出一大片空地,无数匠人把赶制出来的陶俑送到此间,刘备派人将所有的陪葬品送入墓穴,在各个墓室当中摆放整齐,等到一切就绪,才将刘虞棺椁送入其中安葬。 很快刘虞棺椁入墓,封好墓穴。在一片锣鼓声天中,仪式差不多也到了尾声。还有一些比较繁琐的祭祀活动,会有专门的人来执行,公卿们参拜之后,就可以离去。 众人开始往回走,在大雪纷飞中,回到了洛阳北宫,进入宫门之后,公卿们便拥护着刘备前往南宫崇德殿,呼啦啦数百号人,推举着刘备来到了崇德殿外。 倒不是今天就要举行登基仪式,而是今天要召开朝议商讨登基的诸多细节。 由于汉朝天子寿命普遍比较短,下一任继承者年龄也普遍比较小。所以按照以往惯例,在天子死后,一般由后宫和三公九卿们共同商议。 在天子驾崩之后,如果太子还年幼,就会商讨登基事宜。如果天子无嗣,就要商讨去那里找下一位皇帝。 像汉安帝刘祜,汉质帝刘缵,汉桓帝刘志,汉康帝刘宏,都是因为上一任皇帝没有子嗣,于是从宗室当中比较近的诸侯王子嗣当中挑选出来的皇帝,而这些事情就由公卿与皇后太后相商。 可现在刘虞留下了遗诏,任命刘备为下一任皇帝,刘备是一位成年人,且手握大权,所以自然不需要撇开他单独商议,甚至可以说,本身公卿们就得听从于他的安排。 在朝臣们的拥护下,刘备进入了崇德殿,有些茫然地四下扫视这宽大的宫廷。 当年董卓之乱,他还在隔壁不远的却非殿和曹操公孙瓒他们把酒言欢,坐在席上共称天下五君,那时候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这皇宫之中当皇帝。 而如今却做到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眼前的所有仿佛梦幻泡影,那么不真实,充满了虚幻,令人觉得诚惶诚恐,不敢相信。 但现在却成为了事实,崇德殿大厅台阶上方的桌案蒲席,虽然只是一张简单的席子,但在大汉,这就是龙椅,而龙椅,就在刘备面前。 “陛......齐王......请上坐。” 新任的中常侍王植差点说漏了嘴,虽说刘备已经是钦定的接班人,但一百步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还差最后临门一脚,不管差多少,现在还是齐王,还未登基,如果犯了这个错误,恐怕会被人指摘。 好在王植反应还算快,没有说出来。 刘备沉吟道:“先帝虽遗诏让孤继任,但天子之位乃是重担,岂能如此草率?孤尚未登极,便还是以齐王的身份坐在下方,与诸多公卿们坐在一起议事吧。” “唯!” 王植连忙安排宦官们再多准备一张席位。 召开朝议时,大厅之内拥有席子的只有大将军、三公九卿以及三独坐,除非再另设太傅、大司马、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之类的新职务,否则正常情况下,加上皇帝的龙席,应该是十七张。 但现在朝廷已经没有了大将军,也没有其它新职务,所以刘虞时期,除开刘备这样的身份入朝觐见,平时恒定的席位是十六张,刘虞在上方主位一张席,下方十五张。 如今刘备要求坐铺,而是在末席铺席,因为是由上往下排,刘备坐了原来杨彪的席位。 这样按照三公九卿排序,就是刘备坐在面朝南方的右手边下方第一个,其次是杨彪、赵温、种拂、士孙瑞、周忠坐上席,对面则是鲁旭、刘艾、王邑、徐璆、田邠、张义、陈暮坐中席。而宣璠、钟繇、桓典三独坐则是在末席。 其余包括河南尹司马防在内,都没得位置坐,只能跪坐在下方没有席子的木地板上,百官依次按照官员大小排列坐定。 刘备坐在仅次于龙席的位置俯瞰下方。 崇德殿的台阶分为三重,最高一层是天子席,第二层是公卿席,最下方便是百官席。 这就造成了最下方的百官席纷纷拥挤在一起,而第二层的中间位置,因为公卿是坐在左右两边,使得这里变成了一个议事厅。 如果有官员要上去禀报事情,就会走到正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向皇帝禀报,如此构成了整个崇德殿朝会的构架。 坐在龙席的视野肯定是最好的,但坐在这里视野也不差,刘备的斜对面最下方就是陈暮。 关羽张飞他们虽然将领位置已经非常高,为前将军与后将军,但排序只能在公卿之下,因此是坐在第三层,不过位置最前,关羽排在第一位。 众人依次坐定之后,作为百官之首的太尉杨彪便第一个出声说道:“诸位,今日朝议,就是商议齐王登极的事情,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此事宜早不宜迟,依我之见,时间便定在明日如何?” “我有异议!” 早就按捺不住的孔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齐王并非光武世祖之后,怎么能够登极称帝呢?先帝虽有遗诏,可这诏书我觉得做不得数,还是应该另选其他皇室才对。” “我也反对!” 孔融的狐朋狗友边让也站了出来,众人寻声看去,就看到是坐在几乎靠近大门口的一名中年官员,品秩怕是只有六百石,顿时纷纷皱眉,鄙夷起来。 毕竟坐在这里的最低品秩都是六百石,一堆人坐在门口,而上面的更有千石两千石甚至万石高官,你一个小小的六百石也敢反对? 不过边让脸皮厚,被众人鄙夷也不觉得羞耻,堂而皇之地走到前面与孔融并列在一起,嚷嚷道:“我以为太中大夫说得没错,齐王虽有功于社稷,但血脉离皇室太远,不能登极!”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这不是太中大夫和治书侍御史吗?怎么,听闻你们还有位好友祢正平怎么没来?” 孔融一脸正气道:“正平只有三百石,还不能进朝议。” 说出来尴尬,按理来说,保皇派老臣就是杨彪赵温种拂士孙瑞这帮人,而中间力量便是孔融边让他们,年轻力量则有祢衡杨修等。可惜的是杨修最终还是跟了陈暮跑路了,而杨彪这些人被迫妥协,导致孔融这批人逐渐被边缘化。 谷候</span>  本身来说,他们的力量也不强大,满朝数百名臣子,跟孔融边让等人交好的只有那么五六个,里面还有几名年轻士子,官职等级不高,根本没资格参加朝议,使得他们的反对力量在朝议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好在孔融目前担任太中大夫,边让为治书侍御史,两个人勉强都能够参加朝议,趁着今天开大会确定刘备登基的日子,马上站出来给刘备找不痛快,这么没眼力劲,难怪曹操要杀了他们。 “哦,看来诸位还得努力呀,否则就连朝会都没法来参加。” 陈暮奚落了一句。 孔融气得直咬牙,大声道:“陈子归,你少跟我扯这些,今日是商议齐王能不能登极的事情,不关乎官职大小!” 陈暮还没开口反击,杨彪马上站出来呵斥道:“孔文举,齐王登极是先帝的遗诏,先帝当年虽是被我等推举为帝,但也是我大汉皇帝,诏书自是圣谕,不容更改,你自坐下,此事休得再提!” 边让立马说道:“太尉,先帝必是受了齐王胁迫,我等正义之士,威武不能屈,绝不会向强势低头!” “不错。” 孔融大义凛然道:“即便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会答应!” “叉出去!” 杨彪懒得理会他们,早知道今天朝会就把他们拦在外面了。 虎贲军冲进来,将二人抓住往外面送,二人被抬着走还一边大喊大叫,骂骂咧咧,属实有些作死。 等二人被抬走,场上就静了下来,司徒赵温沉声道:“先帝委任齐王登极,乃是为了大汉江山社稷,孔文举边元礼祢正平等人不过是鼠目寸光的腐儒,又怎么会知道先帝的深意,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太尉说请齐王明日登极,诸位以为如何?” “太史令何在?” 种拂问。 太史令在西汉时是史官,比如司马迁就是太史令,到了东汉职能就变成了专掌天时、星历的官员,每逢岁终奏新年历,国祭、丧、娶奏良日及时节禁忌,有瑞应、灾异则记之。 听到司空问话,太史令连忙从后排位置匆匆钻出,来到中间台上躬身说道:“在。” “明日齐王可登极否?” “不可!” 太史令连忙道:“明日并非黄道吉日。” “那什么时候可行?” “六日后。” “六日后不是新年吗?” “回司空,新年乃是大吉之日,正宜祭祀,又逢新皇登极,正好祷告上苍与高祖世祖,登极称帝,安稳四方。” “善!” 种拂看向刘备杨彪赵温等人说道:“齐王、太尉、司徒以为如何?” “那便如此吧。” 刘备无所谓,虽然还得等六天,但这种日子,别说六天,六十天都愿意等。 杨彪赵温得知新年是大吉之日,也是立即说道:“可!” 众人又商议了登基仪式的细节,将近傍晚天黑,这才散朝。 刘备在洛阳没有府邸,便住在陈暮的少府官邸之中。 关羽张飞住了进来,兄弟四人各自洗了个澡,在西园亭中喝酒饮宴。 外面鹅毛雪花还在纷飞地下,将庭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湖面已经结了冰,天色阴沉沉地,唯有火炉在燃烧。 兄弟四人坐下之后,刘备举起手中温热的酒杯,高兴地一口饮下,对三人道:“二弟三弟四弟,我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今日这一切,都是大哥多年战场厮杀出来的,大汉天下,已是千疮百孔,若无大哥,恐怕天下早归了人手。” 陈暮笑着说道。 关羽沉声道:“先帝将天下托付给大哥,大哥亦在担负起匡扶汉室的重担,这个担子重量不轻,这皇位本就应该由大哥继承,不然凭什么挑起这个担子?” “是啊大哥,你以后就是皇帝了,二哥就是大将军,我怎么样也该给个骠骑大将军吧。” 张飞哈哈大笑。 “诶,三弟。” 关羽连忙说道:“大哥为天子,就不应该任人唯亲,还是要有别的考量,怎么能说要什么就给什么呢。” 刘备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三弟跟我出生入死多年,按功勋,也足以......” “大哥!” 陈暮制止了他,认真地看着刘备说道:“大哥,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尊卑有别,将来,我们都只能称呼大哥为陛下!作为天子不比当齐王,任人唯亲,绝非好事。” 刘备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兴奋,喝着酒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桃园结义,同生共死,手足兄弟,同榻而眠,但看到关羽和陈暮那认真的表情,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关羽和陈暮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连带着原本大大咧咧,没有想那么多的张飞都忽然变得不再说话,动着嘴唇,左右看看,表情亦是沉默下来。 三人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陛下......” 刘备似乎打了一个寒噤;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刹那间,眼泪流了下来。 他站起身,抓住他们的手,一边哽咽着,一边认认真真地说道:“二弟三弟四弟,桃园结义,生死与共,我们之间,永无间隙!从此,你们不需要叫我陛下,只呼大哥足以,一声大哥,我一生都是你们的兄长,虽非同胞,情同手足!” 第二章 刘备登基 这是陈暮最后一次算计刘备了。 勾践卧薪尝胆,打败吴国之后,转头就开始清洗功臣。 陈涉做了楚王,同乡前来投奔,由于乡民愚昧,直呼其名,惹怒了陈涉,把同乡杀了。 纵观华夏文明历史几千年,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开国君主多得是,朱元璋最为人诟病的就是这一点。 虽然陈暮很清楚刘备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即便是刘备登上了皇位,对于最亲近的三位兄弟,给予的信任也是无人能及,不可替代。 但问题是陈暮并不想将太大的自主权交到刘备手里,他希望拥有的是更多的权力,因此就必不能让刘备心中产生那种自己登上了皇位,已经与三位兄弟有了隔阂的感觉。 那么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呢? 这就要运用到心理学。 范增和项羽闹翻,田丰触怒袁绍,许攸被曹操砍了,其实都是情商不足所致。 而陈暮就情商拉满,表面上为了维护刘备的威严,言称从此要关羽张飞以及自己不再称呼刘备为大哥,而是称呼陛下,故意人为地提前营造出这种尊卑有别的隔阂感。 刘备还没有当皇帝,心态和位置没有摆正的情况下,突然被这种隔阂感冲击到,顿时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十分不习惯,从而极力抗拒。 这就是陈暮聪明的地方。 因为如果这件事情不提前挑明,等将来刘备登基之后,大家再改称呼,久而久之,慢慢习惯,隔阂感就会真的产生出来。 现在陈暮直接将这种隔阂感表现出来,犹如烈火烹油,病急猛药,让刘备有了逆反心理。 他会觉得,我们四兄弟情同手足,一路患难与共走来,哪怕自己当了皇帝,也是亲如兄弟,怎么能因为皇帝的身份和大家产生了差别而伤害了兄弟之间感情呢? 如此一来,悲伤顿生,情绪激动之下,握紧三位兄弟的手,大声哭着告诉他们,自己哪怕当了皇帝也不会变,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然后陈暮的目的就达成了,这样将来哪怕有小人在刘备耳边说他的坏话,也绝不会动摇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四兄弟在大雪纷飞之中,痛哭流涕地抱在了一起,情义比顽石金铁还要坚固! 六日很快就过去,大年初一,正是登基之日。 新年新气象,整个洛阳都一片喜气洋洋,人们张灯结彩,虽然雪花纷飞,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但并没有冲走人们心中的热气与喜悦。 一大早,刘备再次被众人拥至皇宫,换上一身崭新的龙袍,来到了南宫崇德殿,殿外洛阳几乎所有官员都已经抵达,还有刘备麾下青州军,熙熙攘攘,将近上千名官员拥挤在下方崇德殿广场上。 广场上的积雪早就清理干净,由刘备带来的大军将皇宫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官员们全都站在广场上的花岗石地板上,面对着崇德殿,就看到赞礼官出来,喝道:“天子上朝。” 群臣顿时开始行礼,左手压右手平额,缓缓鞠躬。 刘备在几名宦官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了殿外,俯瞰着下方。崇德殿外有玉石台阶,有些像后世著名电影《末代皇帝》,小溥仪站在台阶上拍照,后面群臣叩拜的场景。 “起身!” 看到刘备双手虚抬,赞礼官又马上高喝。 随后太常士孙瑞上前道:“陛下,请移步西郊。” “可!” 刘备点点头,他其实还是没有习惯这样的身份,具体仪式过程他知道,但他不能改变什么,只能跟着流程走。 群臣便簇拥着刘备抵达西郊,之前说过,皇帝继承仪式其实很繁琐,有一整套流程。 祷告上天,登坛祭祀,然后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升坛即阼,百官陪位。事讫,降坛,燎祭天地、五岳、四渎祭祀先祖和神灵。 匈奴单于和四夷朝者在如今大汉已经陷入颓势的情况下就不想了,不过满城百姓闻知刘备登基,蜂拥而至,于西郊天坛围观,一样拥众数万。 在满朝公卿、列侯、诸将以及百官的陪同下,刘备登上祭坛,祷告上苍,宣读了登基诏书,然后向上苍焚烧,以此祷告。 一旁兰台令史奋笔疾书,将诏书内容以及事情经过记录下来,太史令则在一旁主持祭祀仪式。 祷告之后,便是浓重的祭祀活动,祭天地、五岳、四渎以及先祖神灵。 一番忙碌,时间就已经到了中午。 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刘备宣布群臣入宴,在崇德殿外广场开流水席,一桌桌的青州炒菜端上桌,把那些没有吃过炒菜的汉朝土包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吃得满嘴是油。 不止史无前例地在皇宫会宴,刘备同时派遣大军,家家户户发放铜钱,数量不多,每户百枚五铢钱,洛阳现在有二十余万户,加起来也不过是二千多万,还不如军费开支的一点零头,属实是庆祝新皇登基,与民同乐了。 等到下午所有的仪式结束,刘备这才让百官回去,留下三公九卿,关羽张飞赵云典韦沮授等少数,现在刘备集团高层都汇聚洛阳,冀州那边则只剩下田丰荀攸臧霸张辽高顺他们,两边皆有安排。 按照惯例,此时应该是要更改年号,大封群臣。年号在前几天还未登基之前就已经通过几次朝议决定了,刘备将改元章武,国号没有变过,依旧是汉。 并且原来的大汉是把高祖庙和世祖庙并列祭祀,如今刘备登基,作为西汉皇室后代,与东汉皇室血缘相隔过远,没有继承资格,于是将二祖庙合一,并且又为刘虞上了庙号称之为“定宗”。 两汉时期并不是所有皇帝都有庙号,迄今为止,只有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彻,汉宣帝刘询,汉元帝刘奭,汉平帝刘衎,光武帝刘秀,汉明帝刘庄,汉章帝刘炟,汉和帝刘肇,汉安帝刘祜,汉顺帝刘保,汉桓帝刘志拥有庙号。 而且在历史上,汉献帝时期,有人上奏说刘肇、刘祜、刘保、刘志为大汉没有做很大贡献,应该废除他们的庙号,汉献帝刘协同意了,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西汉的庙号更为严谨,东汉的庙号则即便没有功劳也一般会给。 正所谓有功为祖,有德为宗。刘虞虽然没什么太大功绩,仅仅在位时期,有麾下宗室刘备收复了冀州,但未能收复天下,便没办法给予“祖”的称号,因为“祖”的庙号,必须有刘秀那样的功绩才可以。 现在为刘虞上了庙号,一来是感激他把皇位传给自己,二来是宣布他皇位的合法性,也证明刘备这个皇帝来源的正统性与合法性。虽然这样做有些勉强,但本身正统就需要不断加强。 同时,为了继续加强这种合法性与正统性,陈暮又给刘备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认汉桓帝刘志为父,认汉孝康帝刘宏为兄,追尊孝崇皇为祖,也就是刘志之前追尊的平原孝王刘翼,认他当祖父,这样刘备就变成了汉章帝的玄孙,把自己过继到了章帝一脉。 一通骚操作,直接把朝中那批反对派给搞傻了眼,在宗庙将祖先排序给列好,再将大汉各代先帝灵位重新进行排序之后,别说孔融,就算是祢衡都只能五体投地。 因为之前刘备登基还名不正言不顺,现在直接把自己弄成了正统,自然就有了继承法理。 而这通操作刘备也并不抗拒。 因为光武帝刘秀就是这么干的,刘秀出身于长沙定王一脉,属于宗室当中小支的小支,和刘备一样没有对西汉皇室的继承权,他想要合法继承皇位,就得找个由头。 于是刘秀就把自己过继给了汉元帝刘奭当儿子,一下子小宗变大宗,就有了对西汉政权的合法继承权,这样才在法理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种宗法是当时的认可的东西,就跟曹魏追尊和曹操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曹腾为高祖皇帝是一个道理。 所以现在刘备也是完成了从小宗到大宗的飞跃,就有了合法性。 认了新爹,又完成了祭祖仪式,登基成了皇帝,刘备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荣光繁华,坐在崇德殿席上,俯瞰着 “诸位,新年伊始,又是朕的登基之日,如今天下,可谓是千疮百孔,宛如光武世祖皇帝时一般,还需要诸位多多努力,早日收复大汉江山才是。” 刘备对诸多朝臣说道。 “尊诏。” 朝臣们纷纷表示明白。 刘备就又道:“天下大乱,百废待兴,朕刚刚收复冀州,现在冀州还需要休养生息,诸位以为,朕现在该当如何?” 杨彪上书道:“臣以为,应当立即遣使于天下各路诸侯,让他们奉诏入朝觐见,以彰显陛下天威。” 现在天下各路诸侯,到现在为止,居然只有豫州的孙坚和屯兵涿郡的鲜于辅上书道贺。 连公孙瓒都没有,虽然可能是因为路途遥远,从辽西到洛阳一千多公里,信使没有送达,但还是让刘备颇为失望。 他以为至少曹操刘表这些人应该是服从自己的,毕竟他们之前也承认了刘虞政权的合法性,既然刘虞政权是顺利转接给自己,他们也应该承认自己才对。 杨彪上书正合刘备心意,就准备点头同意,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不承认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陈暮就笑着站出来道:“陛下不可。” “哦?” 刘备问道:“为何?” 陈暮就说道:“天下各路诸侯还在观望朝廷局势,现在朝廷内部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有解决,怎么能立即对外部就展开问询呢,臣以为,目前应当维持现在的局面,先治理冀州,整顿兵马,休养生息,等兵强马壮之后,再做决议。” “嗯。” 刘备说道:“少府之言甚对,就先如此吧。朕最近一直在想,如今朝廷三公九卿,共同商议,多有拖延不便,若朕亲领大军出征,朝廷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朕欲恢复高祖时丞相制度,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不可!” 又是陈暮站出来反对道:“新朝建立,当务之急应该是维持现状,而不是大刀阔斧改制,臣以为,现在就挺好。” 刘备挠挠头,他这个念头其实是有人想拍陈暮马屁给他上书建议恢复丞相制度,让陈暮担任丞相所以才临时决定的,事先没有跟陈暮商量,想给他一个惊喜。 没有想到本人却直接推辞反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样做,不过刘备无条件信任四弟,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便说道:“这其实就是朕的一个想法而已,既然少府认为不可,那便作罢。” 想了想,刘备又道:“那既然什么都不做,那总要做点什么吧。” 陈暮笑道:“臣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便是维持青州与冀州的发展,当今之乱,起源于州牧制,州牧权力过大,从而变成各路诸侯分裂疆土,臣建议,军政分离,州牧不再拥有军权,设州将,州牧管理吏治民生,州将管兵马,二者州牧官更大,州将在平时需要听从州牧指示,但战时自主权更高。” 其实军政分离在汉朝本身就有,或者说除了汉末的州牧制度以及唐朝的节度使政策,从汉到清,基本都是军政分离。虽然它的存在也有一定弊端,但至少确实能够保证将领拥有一地财政收入而做大做强。 如今刘备登基了,不再担任青州牧,他人在洛阳管理地方比较远,现在麾下已经有青州冀州两块大地盘,还有关中长安也已经被朝廷夺下,这样除了河南并州幽州以及另外半个徐州以外,基本已经到了曹魏时期的地盘程度,如果任命的州牧有异心,就不太好处理。 当然,刘备肯定会任命信任的人去,比如沮授荀彧关羽这样资历老,又是亲信的人,然而其实陈暮更愿意沮授荀彧他们回洛阳做统筹天下的事情,他们属于大战略家级别,应该发挥的作用是在中央,比如荀彧历史上担任尚书令,权力仅在曹操之下。 所以为了防止将来出现意外,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这一点曹操也是这么做的,他当权以后很快就废除了州牧制度,全国各地都是派曹家夏侯家的亲信去控制,像荆州派了曹仁,关中派了夏侯渊。 虽然目前刘备势力还没有到曹操那样的地步,但提前走位,肯定是有备无患。 “善!” 刘备认真听取陈暮意见,点头同意。 其实在朝议上基本只能谈一些政策外交以及民生治理方面的东西,军事谋略以及具体规划,就得私下谈,毕竟谁也不知道朝廷有没有其它诸侯耳目,因此在简单地与公卿们谈论了民生问题之后,很开宣布散朝。 散朝之后,刘备留下了陈暮关羽张飞沮授等内部人员开小会。 第三章 未来方向 一行人到了内殿,这里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虑。 众人坐定,刘备伸长脖子看向陈暮,一脸诧异道:“四弟,我欲让你为丞相,让二弟三弟为大将军与骠骑大将军,你为何?”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为了维持稳定,还是暂时不要如此,先保持现状最好。” “四弟是担心那些朝臣吧?” 刘备也不傻,稍微一想就能够想清楚陈暮的担忧所在。 然而陈暮只是摇摇头:“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大哥想想,初登大宝,就安插亲信进朝廷担任高位,必让天下人以为大哥在任人唯亲,打压汉室老臣,恐损害大哥人望。” 一旁的沮授也附和道:“子归说得没错,陛下让子归担任丞相,让云长与翼德担任大将军与骠骑将军,那些朝臣们心中肯定不满。毕竟论起人望和资历,朝臣们也不愿意听从子归的号令。如果朝臣们都离心离德,更遑论说天下人怎么想。”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说起来,陈暮到现在为止,如果不算只当了一两个月皇帝的陈留王刘协,他已经历任汉孝康帝刘宏,汉少帝刘辩,汉静帝刘虞,以及现在的刘备四代皇帝,可谓是四朝老臣,资历非常丰富。 但他资历老,杨彪赵温种拂这帮人资历比他还老,像赵温和种拂今年都已经快七十岁,年轻时就举孝廉或者茂才入仕,当时的皇帝还是汉桓帝刘志,认真算起来,那就是五朝老臣。 即便是资历最浅的杨彪,也比陈暮早出仕十多年,并且还是陈暮的师兄。如果陈暮当了丞相,号令群臣,一帮资历比他老,身份比他高的人,能服众? 到时候别弄得出现内部矛盾,开始在朝堂上搞什么党争。 所以陈暮并不同意现在开始就大刀阔斧地改革,而是希望如温水煮蛙,一步一步来。 袁绍把支持他上位的老党人排挤光,弄得他丢了不少人心的事迹还历历在目,没必要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而得罪了一大批人。 “就是二哥三哥受了委屈,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二哥能做大将军,三哥能做骠骑大将军。” 陈暮带着歉意地看向关羽和张飞。 关羽沉声道:“大不大将军都没什么,只要能帮到大哥就行。” 张飞左右看看,马上道:“俺也一样!” “哈哈哈哈。” 刘备大笑起来,说道:“二弟三弟四弟,你们放心,等时机成熟,我必不会让你们寒心。” “有大哥这句话就行。” 陈暮笑着说道。 刘备便道:“四弟,如今袁绍已经覆灭,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暮说道:“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恢复冀州治理,平定各地叛乱,安抚百姓,休养生息。” “嗯。” 刘备说道:“四弟觉得州牧与州将派谁去比较合适?” 陈暮看向关羽和沮授,说道:“最合适的其实是二哥和公与,现在冀州百废待兴,必须要有一上将和得力谋士辅佐,二哥素有大将风范,公与运筹帷幄,有二哥和公与在冀州可安稳,但我认为他们应该去另外一个地方。” “哪里?” “关中。” “关中?” “不错,我们才刚平息了袁绍,将士们多年征战,早已疲惫,再对外用兵,如曹操刘表之徒,实力不容小觑,怕是力有不逮,所以冀州青州之地,当以维稳为主,而关中李傕郭汜等人虽已经被铲除,但局势依旧糜烂。” 陈暮解释道:“西凉马腾韩遂,汉中张鲁,益州刘璋,还有之前并州高干,时不时就派人前往三辅之地劫掠,以至于原本繁华的关中长安,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因而要想将关中彻底握在手里,就必须要派遣精干之士已经精锐之师镇守,而我们当中符合这条件的,便只有大哥,二哥,以及我亲自前往。” “嗯。”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去过关中,何尝不知道关中是什么样? 李傕郭汜时期就纵兵四处劫掠,高干在并州不停出兵河东,还有张鲁也从汉中出兵掠夺长安,他们这些人就算了,连远在西凉的韩遂马腾都这么搞。 结果就是关中长安三辅之地被四面八方的人来劫掠,有点能力的世家豪族早就搬迁至洛阳或者别的地方,留下的百姓要么被掳走,要么家破人亡,弄得现在关中好好的一片大秦大汉的龙兴之地,变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荒凉之地。 现在的关中可谓是百废待兴,要人口没人口,要粮食没粮食,段煨出兵平定关中,还是依靠洛阳输送粮草才击败了李傕郭汜,镇守京兆尹已经很勉强,左冯翊、右扶风以及河东郡,他到现在都没有拿下。 像右扶风和左冯翊就有大量韩遂马腾和张鲁的势力盘踞,还有盗匪、马贼以及豪族割据势力无数,河东郡也是一团乱麻,可以说整个关中的情况都是非常糟糕,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大大小小的贼寇不下二三十股,少的数百或千人,多则上万。 历史上就是曹操亲自领兵征讨关中,这才把关中平定。而如今刘备集团当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要么就是刘备亲至,要么就是陈暮过去,让关羽去都比较勉强,因为他这个人也有性格缺陷,一般人可能劝不住。 好在若是沮授去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因为历史上关羽败走麦城,是因为他在荆州一家独大,刘备不在,诸葛亮也不在,没有人能够劝得住他,于是犯起了刚愎自用的毛病,最终被吕蒙偷袭,以致身死。 而沮授是能够劝得住的,因为沮授论起跟随刘备的资历其实不比关羽张飞陈暮差,他们哥四个在中平元年三月份于涿郡桃园结义,四月份沮授就在鸡泽认识了他们,然后很快就入了伙。 所以真要严格算起来,沮授的资历不比哥三差多少,只是不像哥几个是结义兄弟。并且沮授的能力也是受关羽认可,就像关羽认可了诸葛亮之后,就会听从诸葛亮的劝说一样。如果让沮授和关羽搭档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听到陈暮这么说,一旁的张飞顿时闷闷不乐起来,嚷嚷道:“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哥去得,二哥去得,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陈暮笑道:“那倒不是,其实三哥与田元皓素来亲近,如果派你们这对搭档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田元皓擅长战术谋划而不擅长战略规划,在关中那种错综复杂的地方,更需要公与去分辨先对付谁后对付谁的问题,我就怕你们弄不好把周围势力惹个遍,到时候不好收场。” 刘备也笑着说道:“三弟你过于鲁莽,也就军中也就田元皓能够管管你。像公与,我们当初也是一路走来的,可你就经常不听公与的话。四弟说得没错,若是把你和田元皓派去关中,还指不定惹什么大麻烦。” “大哥四弟,你们这话就不对了,关中一群宵小之辈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去了之后,保管来一个杀一个!” 张飞握紧了拳头,二哥常年独自领军,他却总没这种机会,让人羡慕。 不过陈暮却说道:“之所以觉得三哥不能去,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地方让三哥去,三哥别忘记,吕布那厮去了并州,这家伙还没有向大哥上表称臣,很有可能叛乱与我们为敌,到时候二哥去关中,三哥在洛阳,正好可以夹击吕布。” “吕布?” 张飞顿时觉得手痒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吕布这厮我早就想给他身上捅几个窟窿了,那便依四弟所言吧。” 陈暮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在刘备集团当中,也存在性格互补的一个情况。 关羽和沮授荀彧的性格就比较互补,因为关羽为人刚愎自用,跟公孙瓒和袁绍的性格有些类似,听不得劝。 而沮授荀彧则属于那种比较温良君子的类型,说话比较委婉,会顾及关羽的面子。 在劝说关羽的时候,就不会让关羽反感,从而忽视了他们的意见。 但性格归性格,一定要说一个人的话,肯定是沮授。 因为关羽和沮授搭档,效果大概是一加一大于二。而关羽和荀彧搭档,那必然是一加一等于二甚至小于二。 这是因为荀彧的资历不够,虽然说话委婉,可资历太浅,又没有像诸葛亮那样用计收服关羽,所以很容易出现关羽不听从他调令的情况。 沮授则不同,资历深,从黄巾之乱就跟着,又被刘备看重,被关羽认可,所以如果关羽出现固执的时候,沮授也能劝得住他。 而张飞和田丰比较互补,张飞是个直性子,不是像关羽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他性格鲁莽,但犯了错也会立即承认,不会碍于面子而死鸭子嘴硬。 像丢小沛、义释严颜都能看出这一点,并且非常尊敬士人,因此遇到田丰那种耿直的刚强性格,也会认真听取意见,不会闹脾气。 如果让关羽跟田丰搭档,以田丰那种说话毫不客气喜欢顶撞的性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关羽就会气得拿刀砍了他。 这也是刘备与陈暮知人善用的地方,正因为了解两个兄弟的脾气秉性,所以他们对外独自作战的时候,就需要配备一个能够让他们服气的人来领导他们作战。 比如关羽在洛阳,陈暮不在,朱儁就充当这个角色。关羽很尊敬朱儁,不会在朱儁面前执拗。 张飞每次领军,都有田丰跟随,二人从长安开始就合作,在冀州战场更是发挥了不少出色战役,所以二人才屡战屡胜。 只不过田丰战术能力不错,跟荀攸的定位差不多,而关中需要一个沮授荀彧这样能够掌控大局的战略家过去,因此只能关羽和沮授去最好。 “四弟的意思是让二弟和公与去关中,那冀州留下谁呢?” 刘备问。 陈暮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荀彧和张辽高顺去比较合适,刚好可以让他们一边恢复治理,安顿黑山军,再派张辽高顺往北,讨伐乌桓鲜卑,平定幽州乱局,一举两得。” 刘备想了想,点点头道:“善!” 冀州平定之后,黑山军张燕就得立即争取过来,张燕之前投降了朝廷,和刘备集团也关系非常好,还曾经帮助过刘备夺取涉县。 此时刘备登基,给张燕升官,把他麾下的二三十万黑山军部众争取过来,对于百废待兴的冀州来说将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到时候就可以大量分发耕地,恢复治理,以冀州的体量,休养生息两年,很快能再次繁荣起来。 “那青州?” 刘备又问。 关中派关羽沮授去,冀州派荀彧张辽高顺去,老家青州怎么办? 陈暮说道:“可让钟繇臧霸太史慈去。” 钟繇的个人能力也非常强,官渡之战前坐镇长安,稳住了关中局面,为后来曹操征讨关中奠定基础。 现在的关中局势比历史上强了不少,至少刘备兵强马壮,如果让钟繇去,再派数名得力大将,也许光靠钟繇就能平定关中。 但问题在于钟繇在刘备集团内部资历比较浅,如果派他去关中,再派几名资历较深的大将过去,很难服众。 现实世界不是说像游戏里通过某些数值就能达到目的,我武力值高,肯定能砍得过你,智力值高,肯定能算计得过你。 那是游戏,不是现实。 现实世界远比游戏复杂得多,游戏里沮授田丰的数值也是90多的智力,不比荀彧荀攸差,而且袁绍还比曹操多七八万大军,可为什么官渡之战袁绍还是失败了? 原因就在这里。 论资排辈自古就有,廉颇看到蔺相如靠一张嘴官当得比自己还大,立即闹情绪。刘备封五虎上将时,关羽不屑于黄忠马超为伍。 你在游戏里收服了吕布,他就能为你效力,现实里你收他当个义子试试? 所以在现实里具体考量时,就比游戏里复杂得多。 曹操为什么派擅守的曹仁去荆州,是因为他当时的中心在汉中,正亲自跟刘备在汉中进行决战,不然的话就不是曹仁去荆州了,而是他本人去荆州征讨关羽。 现在也是如此。 关羽和沮授的搭档效果肯定是没问题的,关羽个人也比较尊重沮授,愿意听沮授的话,那自然派他们去关中比较好。 而虽然钟繇有历史上的成功案例,可此一时彼一时,历史上他坐镇关中从无到有,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积累了一定威望与资历,这才被曹魏集团认可。 现在钟繇只是做过几年尚书令,没有实际成绩,而且还是暗地里为陈暮效力,明面上资历根本没法和那群悍将相比,自然没法去。 所以把他安排去青州,除了让他继续发展青州,并且通过徐州以北的地盘监视曹操孙坚袁术等人以外,也有给他镀镀金,积累一下资历的考虑。 听到陈暮举荐钟繇,刘备就想起当年刘虞时期,就是他举荐了钟繇为尚书令,顿时狐疑道:“钟元常莫非也是?” 陈暮微笑道:“大哥知道就好,钟元常为人谦逊,颇为内敛,但他才能不在公与文若之下,将来平定南方,少不了他的帮助,大哥尽管放心。” “嗯。” 刘备点点头:“四弟的眼光必不能错,好,那我就调钟繇为青州牧,再派臧霸太史慈为州将,让他们镇守青州。” 陈暮继续说道:“关中让二哥和公与去,冀州让文若文远仲达去,青州让元常宣高子义去,这三地便无忧矣,我认为至少两到三年内,维持现状即可,广积粮、高筑墙,休养生息,再谋天下。不过除了这些事情以外,还有一件事情更重要。” “什么事?” 刘备问。 陈暮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北方,嘴唇轻启,轻声道:“公孙伯圭!” 第四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公孙伯圭?” 刘备一脸诧异:“伯圭那边怎么了?” 陈暮苦笑道:“大哥登基,伯圭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上表。” 刘备笑道:“伯圭此时在辽西,离洛阳一两千里,来回一趟得将近一月,这倒不稀奇。” “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陈暮摇摇头:“伯圭兄为人刚愎自用,当年大哥与伯圭在一起,他做兄,大哥为弟,因而大哥与伯圭兄才兄弟相交,但如今大哥做了皇帝,他为臣子,这心理落差,谁都不好受,恐怕幽州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解决。” “你的意思是?” 刘备顿时皱起眉头:“伯圭会反叛于我?” 陈暮认真道:“那倒不至于,鲜于辅那边有先帝给的诏书,让他效命于大哥,应该没有问题。但伯圭兄心高气傲,难免有些心中不服气,如我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态度不明,既不上表称臣,也不会与大哥交恶。” 金融产业对于人心的把控不比当心理医生差多少,前世搞证券的时候,陈暮就是出了名能完美把控客户心理。公孙瓒的性格特点已经被他摸得很透彻,毕竟算起来大家也已经交往了十多年。 讲义气这方面幽州人确实豪迈,但也不意味着公孙瓒心胸豁达,早年做惯了大哥,与刘备交往都是以兄长自居,忽然一下子小老弟变成了皇帝,自己要下跪叩拜,这心理方面的落差,可远比当年刘备做太守,自己还是县令大得多。 当年刘备做济南相的时候,公孙瓒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心态方面的问题。一来那时他还没发迹,没有身居高位体会到权力的重要性。二来刘备是济南相,管不到他头上,所以那时刘备即便爬到他头上,也不会怎么样。 可现在呢? 已经成为了一地诸侯,掌握了那么多兵马。一夜之间曾经的小老弟成了皇帝,自己要听从他的命令,别说公孙瓒本身心胸不是很宽广,即便是一个心胸宽广之辈,估计也得郁闷个好几天。 所以陈暮认为,以公孙瓒为人心高气傲刚愎自用的性格特点,陡然听闻原本与他平起平坐的小老弟有一天成为了皇帝,大概率是又急又气,换一个人怕是立马想反叛,只是碍于以前的情面,很有可能会选择装鸵鸟,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陈暮的分析,刘备摇摇头道:“不会的,伯圭为人素来慷慨豪迈,有侠义之风,我与他交往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为人呢?四弟多虑了。”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陈暮笑了笑。 公孙瓒为人骄纵傲慢,记过忘善,睚眦必报,是《三国志》作者陈寿和《后汉书》作者范晔的点评。 刘备知人善用,是有识辩人才的能力,但他所知道的公孙瓒,是多年同窗好友的公孙瓒,而不是已经当了幽州牧,权倾一方,坐拥数万大军的公孙瓒。 曾经没有发迹之前,还能做到谨小慎微,一朝发迹,就好像穷人重了五百万彩票,或者拆迁得了一笔巨款就报复性消费一样,公孙瓒也从曾经谦逊有礼的穷小子,变成了傲慢骄纵的一方诸侯。 这不是陈暮知道历史所以才给出的担忧,而是他通过在公孙瓒身边安插的卧底,分析他的性格特点,每日生活作风,得出的结论。 或许以前的公孙瓒确实如刘备说的那样为人慷慨豪迈,有侠义之风。 可一旦发达之后,性情就会有所变化。 就好像宋江在上梁山之前,急公好义美名四传,上了梁山之后,也会搞各种权利斗争,变得日渐虚伪。 人都是会变的嘛。 只不过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猜测,没有证据。 在刘备不相信公孙瓒会这样之后,陈暮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做解释。 再过些日子,等个一两个月,刘备见不到公孙瓒的上表,自然也该明白公孙瓒对他会是什么态度。 时间会证明一切,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嚼舌头,显得自己好像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一样。 现在的问题就是,刘备已经顺利继承了皇位,那么接下来大汉朝应该怎么走。 陈暮认为,跟袁绍的战争才刚刚结束,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十分疲倦,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现在冀州到手,与青州连成一片,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快让冀州恢复治理,包括张燕的黑山军下山,也在冀州治理的一部分。 而恢复冀州民生的同时,让关羽和沮授坐镇关中,尽快将三辅之地的敌人剿灭。 事实上这件事情应该算是如今的重中之重,应该别看段煨已经收复了长安,可他能够控制的地方只有京兆尹一带,而右扶风左冯翊河东郡他都没有占据。 历史上曹操派钟繇坐镇长安,等他打完赤壁之战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复关中,结果马超联合韩遂以及关中各路诸侯,很快把钟繇赶出了长安,在潼关与曹操决战,就可以看出收复关中没那么容易。 一旦洛阳敢派大军过去,很可能会激起汉中张鲁、西凉马腾韩遂等人的反弹,因此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能学曹操那么大张旗鼓,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佯装北上,实则西进。 他对刘备说道:“关中目前看似已经被我们收复,但段煨仅仅只是攻破了长安,杀了李傕郭汜等宵小之徒而已,周围群敌环伺,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所以要想把关中彻底夺回来,就一定不能过于张扬,那会让周围各路诸侯警觉,我建议,二哥和公与可秘密前往关中,每次调兵皆以运送粮草为由,将战兵伪装成辅兵送入长安,先牢牢占据京兆尹,再谋其它郡。” “同时我们表面上把进攻方向改为幽州,现在幽州有诸多鲜卑乌桓叛乱,又有公孙度,以及大量乌丸胡人肆掠,朝廷应该大张旗鼓,要北上讨伐那些曾经帮助袁绍的胡人,而我们真正的目标,却是关中长安,等在长安站稳脚根,便再徐图益州与西凉。” 陈暮看向众人,将目前自己规划的战略意图娓娓道来。 曹操打关中虽然看着简单,可花了两年时间才算彻底平定,期间运用了很多计策才勉强成功,而且因为假道伐虢的计策过于大张旗鼓,被人家识破,联合十万大军于潼关,在潼关割须弃袍,差点被马超生擒活捉。 可以说这一战曹操也打得并不轻松。 如果让陈暮来的话,肯定不会选择假道伐虢这么明显的计策。现在朝廷已经拿下袁绍,坐稳关东,关西军也不敢在长安附近过于放肆,韩遂马腾等人只是占据了右扶风左冯翊等地,连河东郡都没有染指,现在出兵的话,只会让他们立即警觉,重复历史。 所以他采取与曹操截然相反的计策,一招瞒天过海,表面上朝廷打算维持现状,既不会向关中增兵,也不会染指河南豫州淮北等地,而是把目标先放在幽州,让关中各路诸侯放下警觉,但却偷偷向长安等地增派援军。 现在长安只有两万多段煨的人马,陈暮的意思是打算增兵至少到十万人左右,只要把京兆尹占据住,扼守住关中通往洛阳的咽喉,然后再出兵河东,先把河东收复回来,这样他们就占据了最富饶的大半片关中平原,也就是后世的西安以及东北方向的山西运城临汾一带。 在长安站稳脚跟,就不怕马腾韩遂这些人跑到潼关去,也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硬仗。并且坐稳长安之后,他们就从进攻方变成守城方,化被动为主动,西凉人来进攻,守城总比攻城强,何况关东军实力本就比关中联军强得多,完全不怕与他们打攻坚战争。 到时候从京兆尹四面出击,先拿下河东郡和左冯翊,再进攻右扶风,将西凉人彻底赶出三辅之地,然后再慢慢平定西凉,最后再得陇望蜀,对益州出兵。 这就是陈暮对于关中的整个战略方向,先易后难,先稳定目前的地盘,等兵强马壮之后,再对四方出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间点应该要比曹操快得多。 毕竟曹操是一场一场硬仗慢慢磨下来的,而陈暮则是偷渡,直接少了潼关之战和渭河之战。 而且此时关中一片混乱,军阀力量多达十几股,互相之间本就不和睦,马腾并不像马超那样脑后有反骨,如果大军已经控制了京兆尹,未尝不能劝降马腾这些人投降朝廷。 谷削</span>  刘备听取了陈暮的意见,说道:“善,便如四弟所言,我们假意北上,实则取关中。” 陈暮又道:“关中现在形势很复杂,二哥和公与到了关中之后,大军压境,但千万不要主动挑起战事,可以分别写信给予各路诸侯,陈述厉害,让他们归降朝廷。如果不愿意归降,再派兵进攻,且第一目标一定是左冯翊与河东二郡,右扶风不用理会。” 关羽诧异道:“这是为何?” 陈暮笑道:“二哥是河东人,应该知道,关中大部分可以耕种的平原都在京兆尹左冯翊和河东郡,此三郡最为富庶,得了这三郡,先安稳百姓,休养生息,不到两年便能收粮无数,没了这三郡,关中各路诸侯无兵马粮草来源,自断其生路,要么死战,要么投降,别无它路。” 沮授若有所思地道:“长安城艰险,且我军兵强马壮,即便不守城,在野外鏖战也应该可以逐个击破,轻松拿下关中那些诸侯,一旦我们收复了左冯翊和河东郡,他们实力就被大幅度削弱,想要收复关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错。” 陈暮点点头:“关中各路诸侯多达十几股,少则上万,多则数万,他们之间本身就互相敌对,内部并不和睦,二哥和公与去了之后,完全可以不急着动手,坐山观虎斗,看他们内耗便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兵剿灭,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联合在一起。” “联合在一起?” 关羽抚须大笑道:“关中鼠辈不过一群插标卖首之徒尔,即便是联合在一起,又能如何?” “二哥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 陈暮也笑道:“这些人若是联盟的话,就更是乌合之众。内部必然猜忌,且为保存实力,都不敢死战,二哥和公与完全可以以离间计取之,分别写信给各路诸侯招降,引他们互相猜忌,到时候得关中再取西凉,易如反掌尔。” 沮授惊讶道:“子归真决胜千里于之外呀,其实之前我也想过如何才能把关中夺下来。我认为最好是逐个击破,却没有想到他们会联合起来。仔细想想,如果我们真的大军压境,确实会逼迫他们联合,一旦联合的话,离间计的确是最好的招数。” 陈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历史上马超韩遂联合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关中各路诸侯聚众十多万大军在潼关和渭河与曹操决一死战。 曹操的兵力大致和关中联军差不多,甚至要稍弱,因为关中联军有很多骑兵,适合在平原上对敌。 可曹操一招反间计,把韩遂马超以及各路关中诸侯联盟弄得分崩离析。 从这一点上来看,联盟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不靠谱。 就跟十八路诸侯讨董一样,单个拎出来好像很强,一旦结合在一起,大家各怀鬼胎,都想保存实力,反而远不如单打独斗强。 现在陈暮采取瞒天过海的计策,给关中增兵,按照他的意思,只要河东和左冯翊。敌人投降最好,不投降就继续耗着,反正他们的粮草足够。 而且韩遂马腾这些人本来就互相防着对方,有大敌压境,双方还能勉强联合,一旦外部压力骤减,内部矛盾肯定会突显出来。 因此陈暮认为,得了河东跟左冯翊之后,就坚决不出兵,坐山观虎斗,只要韩遂马腾反目,收复西凉的时机大把。 确定了关中的战略之后,陈暮与刘备又开始商讨起目前的内政与外交。 内政方面,自然就是尽快治理冀州,积攒实力。 同时稳固朝廷,内外要团结一心,不能让朝臣们特别是那帮元老对刘备不满,否则容易出现内部矛盾。 外交方面,便是争取朋友,打压敌人。 大汉十三州,诸侯遍地。 现在朝廷拥有的地盘只有司隶,也就是俗称的司州,冀州和青州,就连幽州现在都还没有明确表态。 鲜于辅目前只占据了涿郡,其它地方都归公孙瓒,公孙瓒不臣服,幽州就回不到朝廷手里。 所以对幽州的策略就是等一等公孙瓒的态度,如果公孙瓒真的如陈暮预料的那样,既没有反叛,也没有表示臣服的话,再看刘备的意见。 凉州牧叫做韦端,此人在凉州并无实权,实质兵权目前被安西将军马腾,镇西将军将军韩遂把持,说起来这二人的官职还是当初在长安时,董卓为了安抚他们所赐。 韦端在西凉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但他之前曾经派人来过洛阳朝拜刘虞,表达对臣服朝廷的意愿,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会臣服于现在的刘备朝廷。 这样一来,陈暮认为完全可以派人联络韦端,在西凉安插军情司联络点,以做西凉内应,到时候一旦韩遂马腾反叛,可以刺探他们的军情。 益州那边就不用多说,刘璋这厮继承了他爹的皇位,在益州当什么天子,而张鲁也已经反叛,独占汉中,此人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把他逼到山穷水尽不会投降,因此很难争取。 并州吕布,此人已经被陈暮派去的内应卫觊忽悠住,虽然刘关张陈和他是死敌,但只要刘备下诏书免去他的一切罪过,再加上卫觊的劝说,可能会选择投降朝廷。 但吕布反复无常,陈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到时候让关羽坐镇京兆尹,张飞出兵河东,就是为了钳制关中各路诸侯以及吕布。 兖州曹操和豫州孙坚,孙坚已经上表,而曹操那边还没有给出答复,陈暮计划如果曹操迟迟不决,将来就联合孙坚把他灭掉,不给他机会。 扬州袁术那边还在苟延残喘,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孙坚消灭掉,冢中枯骨尔,不足为惧。 最难的就是荆州刘表和交州士燮了。 士燮不是他难打,而是太远了,根本打不到。刘表则是易守难攻,有长江天险,且此时是公元200年,刘表58岁,不像赤壁之战的时候已经死了,荆州失去了主心骨。 所以综合下来,曹操袁术这些人要铲除算是比较容易,难点在刘璋刘表。 陈暮估计,在两年之内,要让关中平定,并且拿下幽州。到时候冀州已经恢复治理,加上青州两大经济以及粮食产区,爆个三四十万大军应该不成问题,然后直接南下扑灭曹操,孙坚不会抵抗朝廷,把他召回洛阳当高官就是。 而那个时候孙坚应该已经消灭掉了袁术,这样一夜之间,豫州兖州徐州和扬州全部到手,再三路出击,一路从关中平了西凉,一路从豫州南下荆州,最后一路从扬州进军江夏,合围刘表。 等到刘表覆灭,最后也是两路齐发,一路从关中南下,一路从荆州西进,合围刘璋,这样估计要不了五年,大汉就能够归为一统。 当然。 这只是最理想的局面。 战争本就充满了不确定因素,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所以打仗最要紧的前提就只有三个。 战略规划要做好。 兵马要多。 粮食物资要积攒得厚。 这样哪怕在战术上偶尔失利,酿成了类似于赤壁之战那样的败局,也能稳固局面,不至于满盘皆输。 第五章 曹操的处境 永汉三年末的这个新年对于曹操来说,其实过得并不好。 自从他从长安回来,开始经营兖州以来,四面皆敌,夹缝求生,到如今,也不过是堪堪拿下整个兖州以及半个徐州而已。 被曹操寄予厚望的袁绍,在与刘备缠斗多年之后,终究是落败,可他却并没有发展到足够壮大的地步。 这对于曹操来说,显然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失败。 因为最早的时候,他们的初步战略就是拿下兖州徐州,再想办法图谋整个河南,以河南之地对抗河北,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却已经太晚。 刘备大势已成,而他这边却连孙坚都没办法处理,着实让曹操感觉到棘手。 更让曹操和他的谋士团感到绝望的是,刘虞居然把皇位让给了刘备,且满朝公卿无一反对,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从年前得知这个消息,一直到过年后这段时间,曹操的心情都低落谷底,整个人的情绪非常糟糕。 好在卞夫人聪慧,每日让曹植时不时去曹操面前晃悠两下,又经常带着四岁的曹冲去曹操的书房看他,在家人的陪伴下,曹操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他其实非常喜欢曹植和曹冲,曹植不用多说,自小就是神童,今年才八岁,但却已经熟读经书,诸子百家经典也是广泛涉猎,很多书籍倒背如流,深得曹操喜爱。 而曹冲今年虽然才四岁,可已经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识字数百,能朗诵《诗经》和《论语》,这般才华让曹操深感曹家后继有人,在二人的治愈下,曹操总算是从颓势中摆脱出来,过了个好年。 大年初二,兖州还在不断下着雪花。整个济阴郡都好像被灰蒙蒙的天空所笼罩,抬起头看到的不是晴朗的天空,而是一片阴沉的灰雾。 定陶县,曹府庭院内,满园都被白茫茫的雪覆盖,有几颗树叶子全都枯萎落下,光秃秃的枝干只有表面落了雪,其它树则四季常青,叶子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 小曹植喜欢雪,一推树干那雪花就簌簌地往下落,形成了漂亮的雾凇。 庭院屋檐上结着手指头粗细的冰凌,曹操特意让仆人将这些冰棱打掉,家里有很多小孩,除了曹昂稍微年长一点外,像曹丕13岁,曹彰11岁,曹植8岁,曹雄6岁,曹冲4岁。 历史上曹操有25个儿子,实际上因为过高的夭折率,有不少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死掉,目前能够成活的只有七八个,这里面曹雄曹冲这些,过不了几年也会夭折,可以说孩童的成年率其实不高。 不过现在的曹操自然不知道八年后自己最喜爱的儿子曹冲会夭折,他正坐在庭院廊下,笑眯眯地看着院中曹冲正在和几个同龄小伙伴一起堆雪人,有了棉衣之后,冬天再也不那么寒冷。 就在这时,庭院外面的拱门进来两人,高瘦而面容清攫,下巴长了一缕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是戏志才。面白无须,面容清秀,有几分陈暮年轻时帅气模样的人则是郭奉孝。 郭嘉和戏志才进入院内,曹操见到二人过来,便站起身,对身边的奴仆说道:“看好两位少郎君。” “唯。” 几名奴仆纷纷躬身应是。 “志才先生,奉孝先生。” 曹植也在玩雪,见到二人路过旁边,连忙行礼。 二人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礼,便走向了小筑。 曹操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屋,便自己先扭头进去。 屋里点燃了炭火,将房间弄得十分暖和。 郭嘉和戏志才进来之后,曹操已经在位子上坐下等着他们,有奴仆送来还冒着热气的酒。 “坐吧。” 曹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 “多谢明公。” 二人便各自在曹操左右下方位置坐下。 等他们坐好之后,曹操说道:“志才,奉孝,昨日才过了年,怎么不在家中陪陪家人?” 戏志才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朝廷今日发了一封公文过来。” “公文?” 曹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刘玄德才刚刚登基做了皇帝没一天,就要开始对我发号施令了?” 郭嘉摇摇头道:“那倒没有,这是三公府的公文,让我们将去年上计资料报过去。” “没有下达别的命令?” “没有。” “那就好。” 曹操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现在刘备立即开始来命令他,如果不从的话,也许这就是一个刘备出兵的借口。 然而郭嘉却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 曹操纳闷,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考虑要不要承认刘备这个朝廷的正统性吗? 只要刘备不借题发挥,立即就逼他承认,自己能拖延就尽量拖延,不表态,不拥护,不上表,就是现在曹操的打算。 郭嘉说道:“虽然朝廷并没有逼迫我们承认刘备,可让我们上报去年资料,本身就是在刺探我们的情报,而且这也意味着朝廷现在想插手我们的郡国事务,这只是一个试探。” 刺探情报和插手郡国事务?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摸着自己下颌长须,陷入深深的沉思。 其实以他的智慧,这种事情不是想不明白。 上计是什么意思? 源自于战国时期的上计制度,就是每年年终时,各地州郡县都要把本地仓库存粮数,垦田和赋税数,户口数以及治安情况等等数据上报给朝廷。 但如今天下大乱,除了朝廷实质控制区域以外,其它各路诸侯,根本没有人会继续把这个制度当回事。 即便是像曹操刘表这些前几年上表拥戴刘虞朝廷的诸侯,年终上计的时候,往往都是敷衍了事,要么数据随便造假报上去,要么干脆就借口战乱难以统计不报,这个制度几乎形同虚设。 现在刘备突然要他继续完成这个制度,是不是里面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曹操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发现确实不是件好事,这比朝廷直接下诏书,逼迫他承认刘备朝廷的正统性还要可怕。 首先是上计制度本身就是地方维护朝廷权威的一项制度,如果你继续实施这个制度,是不是就意味着你继续承认这个朝廷? 要知道,历史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让汉献帝下诏书给袁绍,袁绍看完了诏书,只说了一句“曹操难道要挟天子以令我?”然后就把诏书丢到一边弃之不理。 从这一点上来看,汉末所谓的皇权已经跟虚设没什么区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到处封官,另外一个就是给自己打正义大旗。 前者作用很小,因为汉末各路诸侯已经不需要刘协封官,经常是自己给自己封,甚至那些诸侯连刺史都敢封,比如公孙瓒封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 后者的作用更大,曹操利用汉献帝,给了自己一个名分大义,让他可以用讨伐不臣的名义四处进攻其它诸侯,其它诸侯攻打他,就会变成逆臣贼子。 而现在历史出现巨大变更的情况下,刘备成为了皇帝。 曹操现在不敢承认他,就是考虑到一旦自己承认了刘备朝廷,那自己就会沦为刘备的臣子,刘备如果忽然更换兖州牧,那自己该怎么办? 扛起反旗? 你之前还承认刘备朝廷,眨眼间就反叛,如此反复无常,立即就变成逆贼,名望瞬间跌落谷底,从而失去了对兖州的合法控制,变成人人喊打的奸逆。 所以曹操与谋士团商议之后,认为绝不能承认,但为了给自己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争取时间,也不能得罪兵强马壮的刘备。 因此态度就必须暧昧,既不反叛,也不拥护,适当装一装鸵鸟,就当根本不知道刘备称帝的事情。 可如今刘备让他继续遵循上计制度,那就难办。 上计制度对于别的诸侯来说,就是一个废制,朝廷让他们交出各州郡资料,想都别想。 但曹操离洛阳太近了,你敢不交,人家就有借口来讨伐你,说你叛乱。 而你一旦交了资料,就意味着你在遵循朝廷法制。 表面上似乎没有承认刘备,可口嫌体正直,连报表都交出去,还不算承认? 到时候朝廷拿了这些报表,要么大张旗鼓让天下人知道,要么在里面挑刺,也总能找到借口整你。 区别只是在于,朝廷愿不愿意现在就整治他。 所以一旦交了资料,就好像头上悬着的一把剑,刘备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东西,逼迫你承认朝廷的正统性。 如果不承认,他就可以说你既已上计,却不承认朝廷,就是反叛,从而发兵讨伐。 察觉到这封公文的厉害之处后,曹操也是后怕不已。 要是今天这封公文送过来,曹操发现并不是自己在意的刘备逼迫他承认朝廷的诏书后,也许说不准就照办了。 幸好戏志才和郭嘉过来提醒,不然自己就上了朝廷的恶当。 想到这里,曹操咬牙切齿道:“这一招还真是阴险,差点着了刘备的道。这厮还真是厉害,才刚入主洛阳,就已经学会用这般阴险狡诈的招数了。” 郭嘉苦笑道:“刘备久在地方,怎么可能会这种朝廷用的为政之术,如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陈子归干的,他做过尚书令,久在中央,自然也清楚中央对付地方的权术。” “陈子归......”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曹操长叹了一声:“我不慕刘备能有关羽张飞这般万人敌猛将,唯独羡他有陈子归这般智士呀。光此一人,便能当十万之师,其先祖陈平,怕也不如他了吧。” 戏志才沉声道:“明公,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搪塞过去,兖州势小,要想成事,恐怕不容易呀。” 曹操的心情沉入了谷底,兖州其实是一个非常富裕的州,巅峰时期有四五百万人口,但偏偏它处于四战之地,连年战乱,百姓颠沛流离,现在全州人只有二百余万口,再加上他占得的一部分沛国、彭城、下邳以及广陵,治下总人口约三百多万。 可现在的刘备实力却是他的数倍,青州人口六百余万,再加上人口同样达七百余万的冀州,即便不算洛阳和关中地区,人家也有一千多万的人口基础。 庞大的地域面积就意味着可耕地多,巨大的人口数量就意味着可征兵多,人家能拉起二十万大军,甚至四五十万大军,他却只有五六万人马。 而且即便是按照20百姓养1名士兵的比例来算,他最多撑死十五万就已经是极限,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让曹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时间,对于豫州的垂涎就更加迫切。 因为豫州是汉朝最强盛的州,在黄巾之乱前,比冀州还要强盛。最多时人口能达到七八百万,耕地面积也不比冀州少。 只是由于冀州仅仅受到了黄巾之乱的波动,并且王芬多年治理,这才重新恢复了繁荣。 而豫州不仅受到了黄巾之乱的祸害,董卓之乱后,就处于各路诸侯征伐之地,陶谦、吕布、袁术、孙坚、曹操乃至于刘表,各路诸侯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次大战,这才让豫州逐渐没落。 不过即便是没落,现在豫州也有三四百万口,如果能够把孙氏灭掉,再加上目前有二百万口的徐州,这样曹操就能拥有整个河南之地,总人口接近千万。 这么大的基本盘,是有足够实力和刘备掰掰手腕的,何况即便是暂时不能与刘备抗衡,还能觊觎一下目前最虚弱的扬州。 袁术实力孱弱,占据着目前还有两三百万人口的扬州,就如小孩儿拿金锭走在繁华的闹市般显眼。 先安稳图发育,再想办法袭击孙坚,夺取豫州,是目前曹操集团的战略任务。 这件事情,在之前他就与郭嘉他们讨论过无数次,因为他们发现,这或许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袁绍败得那么快,根本不给曹操准备的时间。 现在冀州被吞并,曹操集团就更加难过。 因为河南河北离得实在是太近了,甚至青州本身就跟兖州接壤。 如果现在就进攻豫州,和孙氏相斗,就好像两条野狗打架,旁边却有一只老虎看戏一样。 所以曹操的处境十分艰难,骑虎难下,想吞并豫州,却担忧北面的敌人。想抗衡刘备,可刘备实力太强,最终的结果,或许只有投降朝廷这一条出路了。 但曹操却觉得,打仗打输了,认输可以,却绝不能认命。 不拼一把,又怎么能知道未来? 因此曹操难过之后,也是打起精神问戏志才道:“我该如何搪塞?” 戏志才眼珠子一转,轻声说道:“去岁吕布来袭,州郡各类资料皆毁于战乱,重新收集造册,需要大量时间。” 曹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笑道:“好,就这么办!” 第六章 吕布的处境 “阿嚏!” 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上党。 壶关外,吕布明明穿着棉衣,却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虽然这寒冬正月,大雪纷飞,可自己一点都不冷呀。 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了,他的身后上万大军开始井然有序地入驻壶关城。 从河内进入上党之后,趁着高干在并州的队伍空虚,吕布轻松扫平了数县,占据了壶关。 壶关在汉朝是个县城,位于后世的长治市以北,屯留县以东,大概是在漳泽水库附近,并不是什么险要关隘。 真正的关隘叫做壶口关,位于汉代的潞县东北,也就是后世山西黎城县东北二十里,后世叫东阳关。 此关地形险要,形似一壶口,因而得名壶口关,它扼守住了与涉县之间的往来通道,为滏口陉的并州入口,不得壶口关,就无法从邯郸进入并州。 刘备扫平袁绍之后,虽然占据了涉县,但潞县壶口关还有高干留下来的守军,所以他没办法直接从这里进攻并州,因而只能搁置。 吕布被陈暮放回并州之后,一路北上,而壶口关只能防御住东面的敌人,吕布大军从背后袭击,自然无法抵御住。 因此很快吕军如虎入羊群,轻松扫平了整个上党,在破掉了壶关城守军后,便准备往北向太原进发。 他在并州的名气实在太大,很多并州人听说吕布来了,都不敢与他交锋,一时间投降者无数,除了在壶关还有些抵抗以外,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个上党。 破了壶关城,吕布骑着赤兔马进入城中。 卫觊已经发布了军纪,不允许骚扰百姓,给出的理由是他们是并州军,岂能祸害同乡被同乡诟病? 这个理由让原本吕布军队当中想要劫掠的士兵顿时熄灭了想法,因为吕布军队来源组成部分大部分都是张杨麾下的上党军队。 卫觊很聪明地用道德绑架来约束这些士兵,汉人的同乡观念很重,如果你在自己家乡劫掠,就会被家乡人戳脊梁骨。即便有少部分没有道德的士兵,也会被其它士兵阻拦,从而形成约定俗成的军纪。 一时间,原本在徐州军纪较差,经常劫掠百姓的吕布军队,到了并州之后,反而一个个变成了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模范士兵,对于吕布军来说,也算是一桩啧啧称奇的怪事。 不过吕布军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怨声载道,因为回家的喜悦冲淡了一切。 自从兴武二年跟随着张杨离开上党,汇入吕布军,讨伐曹操开始,多年征战,并州军已经六年没回家。 如今回来,上党籍的士兵们一个个充满了激动,攻打高干部的时候,宛如打了鸡血一样,战斗力比以往强了数倍,很快就攻破了壶关。 拿下壶关之后,在张杨的建议下,吕布给部下们轮流放了假,开仓放饷,大笔金银铜钱送出,让他们可以回家探亲。 实际上现在吕布不是很缺钱,多年征战,四处劫掠,早就积累了一批金银财宝,价值连城。 历史上这批金银财宝是吕布积攒了很多年的家底,被用来去河内郡购买马匹,结果没想到被刘备给抢走了,于是引发了与刘备之间的第三次战争。 虽然看上去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刘备不讲武德,但问题在于之前与刘备的第一次战争和第二次战争,都是吕布不义在先。 吕布逃亡徐州,刘备好心接纳,结果吕布趁着刘备和袁术之间打仗的时候,背刺恩主。 后来刘备跑去小沛招纳旧部,他又想着斩草除根,继续攻打他,使得刘备万般无奈之下,跑到许都投靠了曹操。 所以说吕布这厮相当忘恩负义,被称为三国道义之屑,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场战争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第三次刘吕大战,吕布大获全胜,打败了曹操派来的刘备和夏侯惇大军,将刘备彻底赶出徐州,自以为徐州已经是自己的天下。 结果惹怒了大BOSS曹操,曹操亲自领兵东征,打得吕布节节败退,最终水淹下邳,引发了历史著名大事件——白门楼事件。 而现在历史改变,没有人劫他的钱,有了这批金银财宝打底,再加上前段时间在河内的时候,朝廷为他补充了大批粮草,让他去消灭高干,所以如今吕布粮草充沛,钱财也足够。 虽说并州贫瘠,没办法壮大自身,但现有的粮草和金银,让他扩充个四五万大军还是没问题,因此吕布还算满意,等到拿下了太原和雁门,治下人口也能有个数十万,虽不能争霸天下,但至少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上党郡的治所并不在壶关,而是在长子县,可由于多年战乱,长子县已经破败不堪,所以高干占据并州之后,将治所移到了壶关。 主要也是壶关乃是三条河流的交汇处,有涷水、绛水、漳水汇聚成浊漳河,水利便利,方便浇灌土地,因而聚民开垦田土。特别是冀州最近几年战乱颇多,不少流民来到并州,增添了几分人气。 占据了上党,吕布就打算先修养一段时间,好好过完了这个年,休息个一两月再北上进军太原和雁门。 只是他才刚住进壶关县城最豪华的府邸没两天,卫觊就找上门了告诉了他一个天大“喜讯”——旧皇驾崩,新皇登基了,而这个新皇,就是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青州牧刘备! 听到这个消息,吕布人都傻了。 此时此刻,壶关县城一座大豪宅内,歌舞升平,然而消息报告到吕布这里,在短暂的沉默后,吕布大发雷霆,驱散了歌姬乐师,推翻了桌案,暴躁如雷。 “刘大耳,他凭什么做皇帝!” 吕布咆哮道。 卫觊苦笑道:“是先皇留下的遗诏,且刘备认了桓帝为父,将自己过继到了章帝一脉,这是要学光武世祖,再兴大汉呀。” 吕布红了眼睛,怒道:“卫觊,你当初怎么说的?说朝廷也在忌惮刘备,只要我投靠了朝廷,朝廷就会扶持于我,可现在呢?刘备都当皇帝了,那我算什么?” “奉先,消消气。” 一旁的张杨连忙劝说道:“这是先帝把皇位传给了刘备,又不是他人可以左右的,怎么能是伯觎的错呢?” “可恶!” 吕布拔出佩剑,奋力砍断了桌案,双眼通红,气喘吁吁,怒得不行。 他生气的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他跟刘关张陈有大仇恨,当初自己在董卓麾下,与刘备为首的关东军较量,两次被打得吐血,丢尽颜面。 二是他为什么对卫觊言听计从? 是因为卫觊代表的是刘虞朝廷,刘虞朝廷已经被天下大多数人承认是正统,所以投靠朝廷,就能得到朝廷许诺的高官厚禄。 而且当初卫觊也跟他说过,朝廷肯定也会担心刘备篡位,所以必然会扶持他与刘备抗衡,到时候朝廷也会提拔他,给他封侯拜将,帮他提供粮草发展军队。 正因为如此,吕布才心甘情愿地为刘虞朝廷效力。 简单来说,吕布现在暂时效力的是刘虞以及刘虞背后代表的朝廷正统性,想要利用朝廷的正统性得到他想要的利益。 而现在朝廷的正统性忽然变成了刘备,不谈他与刘备之间的仇恨,单说之前许诺的高官厚禄,权力兵马,全都变成了梦幻泡影,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但生气归生气,吕布又不可能转头去投向刘备的怀抱,虽说他完全没脸没皮,杀义父,背刺恩主的事情干得信手捏来,但他楚.....哦不,吕布也是个要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向朝廷上表。 所以砍完了桌案发泄之后,发现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吕布最终扔下宝剑,一屁股坐回席上,喘着粗气对卫觊说道:“伯觎,是我过激了。” 卫觊心里对吕布鄙夷了一番,表面上却说道:“不碍事,其实不瞒将军,我也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万万没想到,先帝居然会把皇位传给刘备,我记得当初先帝明明说是要去河间寻找章帝子嗣,将大位传给章帝后裔来着。” 吕布没有听出弦外之意,随口说道:“伯觊,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两条路。” 卫觊竖起手指头道:“一是承认刘备,向朝廷上表,此时刘备应该只会关注关东等地,对贫瘠的并州不会搭理,将军至少可以在并州为王!” “承认刘备?” 吕布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绝对不行。我与刘备有大仇怨,当初他数次奚落于我,我绝不会向他低头。” 奚落? 没把你打死都算好的了。 卫觊心里腹诽。 他又不是不知道,吕布跟刘备之间的战争,每次都是吕布被打得狼狈不堪,还有两次甚至被打得吐血,天下诸侯皆知。 现在说是奚落,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只是这种话自然只是想想,卫觊自然不会说出来刺激吕布找死,所以只是笑着道:“那就还有第二条可选,反叛朝廷!” “反叛朝廷?” 吕布自言自语了一句,面有难色道:“可是刘备势大,并州又离他近,若是反叛朝廷,恐怕.......” 卫觊立马分析道:“将军莫忧,我觉得这件事情,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甚至相反,即便是反叛朝廷,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打不过刘备。” 这下别说吕布,就连张杨都十分诧异道:“伯觎,你没糊涂吧。我们才不过一两万人马,刘备却有二十万大军,如何与之抗衡?” 卫觊笑道:“将军莫非忘了,我刚才是不是说过,先帝曾经发过诏书,说要将大位传给章帝后裔?” “是啊,我记得当初确实有这份诏书,昭告天下,正因如此,先帝才被予以承认。” 吕布张杨纷纷点头,当初刘虞登基时就昭告了天下,说他无儿无女,将来一定要收复冀州,把大位传给章帝子嗣,这是很多天下诸侯乃至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卫觊立马说道:“可是先帝却把皇位传给了刘备,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先帝和满朝群臣,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呢?先帝可是宗室长者,还有文先公、子柔公、颖伯公,他们都是刚正不阿之辈,绝不会屈服于刘备。” “你的意思是?” 张杨立即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刘备挟持了满朝诸公,逼迫天子把皇位传给他?” 卫觊点点头:“不错,很有可能如此。” 吕布也马上回过味来,思索道,“那么我就可以以这个名义,举兵抗刘?” 卫觊说道:“我认为将军可以先等等,天下有这样疑惑的恐怕不在少数,除了我们以外,肯定还有其它诸侯质疑,此时将军完全不需要表态,既不掀起反刘大旗,也不支持朝廷,在并州观望天下即可。” “为何?” 吕布问。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下肯定也有其他人不满刘备为帝,以此为借口反叛刘备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将军此时势弱,且离刘备很近,绝不能立即得罪于他。” 卫觊认真分析道:“所以将军一定要沉默以对,对此事就当作视而不见。先北上夺取整个并州,安稳壮大自身,最好攻打休屠各部,降服匈奴鲜卑等诸多塞外部族,等将军拥众十万,有了与刘备对抗的资本,再联合其他诸侯,共同讨伐,则大业成矣,到时候说不准将军也能坐一坐皇帝的宝座。” “这!” 吕布瞪大了眼睛。 皇帝的宝座? 这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奉先能当皇帝?” 张杨亦是瞠目结舌。 卫觊笑道:“如今这天下是什么样,将军应该比我清楚,郡郡作帝,县县为王,汉室气数将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吕布的呼吸急促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卫觊的手道:“伯觎能来我身边,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呀。好,我就听伯觎所言,北上先取并州,再攻匈奴鲜卑,等降服休屠各部,我便有足够的本钱兵马南下了!哈哈哈哈!” 卫觊只是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搞不太明白,为什么钟繇给他的指令会是让吕布北上。 这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吗? 不过他在吕布军中也安插了很多军情司探子,不少已经做到了高位,将来反戈一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卫觊只是认为朝廷的策略或许只是想把吕布调走,免得他趁着这个时候给朝廷惹麻烦。 第七章 内政改制 章武元年的大汉王朝远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冀州收复回来之后,刘备就再也没有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朝廷开始了内政与外交的模式。 一封封公文不仅往全国各地送去,自己治下也同样在不断转达。尚书台全力启动,由于尚书令钟繇去了青州,所以尚书令空缺。 但三公录事尚书,陈暮也辅佐着三公进行公文事务处理,因此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尚书台彻底成为了转运机构,真正的掌权者变成了三公府以及少府。 刘虞时期,三公九卿成为了摆设,到了刘备时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陈暮的建议下,恢复三公九卿的职权,开启了政务管理模式。 这么做的原因首先是安抚朝中老一派大臣的情绪,恢复他们的权力有助于朝廷机构正式运行,同时也能让刘备集团不需要再处理其它事务,否则养着那么多闲人明显就是尸位素餐。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集团掌权和历史上曹操集团控制汉献帝掌权截然不同,这是因为刘备是皇帝,曹操是权臣,二者的立场不同,就代表了二者的掌权方式也不同。 曹操不是皇帝,所以他必须把所有权利攥在自己手里。 而刘备是皇帝,按照陈暮的说法,他只需要做两件事——握紧钱袋子,控制刀把子。 也就是控制财政和兵权。 至于笔杆子,就交给别的大臣去做就行。 三公九卿的职权得到恢复,冀州青州以及关中各地官员的派遣也提上了日程。 这一点很好办,最近这些年泰山学宫闻名天下,无数世家豪族一来为了家族子弟能有个好前程,二来间接抱上刘备的大腿,方便下注,因此纷纷把优秀子弟送往学宫读书。 学宫每四年一届毕业生,如今已经发展十多年,优秀毕业生数万,这些人有些被培养成了物理学家,有些被培养成了化学家,更多的却是学儒学政,进入了青州政务台,然后被分配到各地担任低级官吏,管辖百姓。 由于当时刘备只控制了青州和半个徐州,可安插的官员位置数量有限,而每年又有大量毕业生毕业,导致僧多粥少,因此就连三韩半岛、日本九州岛这些穷乡僻壤,也有大量的学生被送过去。 那些地方世家豪强子弟肯定不愿意去,去的大多数穷苦人家的学生,陈暮曾经承诺过,如果能在那边干出成绩,升迁速度要比大汉本土官员要快,以至于去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络绎不绝,很快控制了三韩以及日本九州岛各处。 现在冀州和关中到手,需要大量的官员补充,在青州僧多粥少的环境下,现在空缺了那么多官员,自然很顺利的就有了替补。 而这些官员得到分配之后,陈暮就立即联合三公九卿,开始推动政务改革,或者说,也不算改革,而是把青州的模式直接照搬过来,分出更多的职权部门,精简官僚机构,明确他们的职责,减少尸位素餐的发生。 陈暮打造了一个严谨的官僚体系,最上层的自然是三公九卿,俗称为公卿集团,然后是三独坐体系,原本的御史台形同虚设,现在加入了青州监察体系,重设御史大夫,类似于后世纪委。 首先是公检法分离,设检察机构,各县立都察院,大理院,尉院。 大汉的诉讼和审案权力在地方由县尉和县令控制,中央则是廷尉掌管,所以最高机构并没有实行权力分离,也就是像后世出现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这样的机构。 因此对公检法分离之后,就得重新进行职能分配。在地方上,剥夺各县、州郡长官对于抓捕罪犯,调查案件的权力,改为各县县尉、各郡国中尉。 这样就相当于县尉是县公安局长,郡国中尉则是市公安局局长,还有州府都尉就是省公安厅厅长,一层一层,有上下级领导职能。 而他们的最高权力领导则是九卿当中的卫尉,原来的卫尉职权很低,相当于守卫宫门的长官,宫中的禁军由卫尉执掌,但如今改为掌管天下尉院,不再控制皇宫禁卫,相当于公安部部长。 大理院就简单很多,相当于后世的法院,负责审理案件,有县大理院、郡国大理院以及州大理院,最高领导则是廷尉。 都察院则负责刑狱诉讼,都察地方尉院案件查办过程,确认无误之后,由都察院向大理院提起诉讼,对标的是后世的检察院,最高领导是光禄勋,也就是将光禄勋的职能提高到监察地方刑狱诉讼以及审查案件的问题。 没办法,东汉的监察体系只有一个,那就是御史,所谓的地方刺史,其实就是被朝廷中央派过去的御史,所以刺史又被称为御史,他们的上司就是御史台,如果刺史发现地方长官违法乱纪,就会上书到御史台,然后再由御史台转交到三公审核,最后给地方官定罪。 如果将都察院的职能也放到御史台去的话,那御史台的权力就会空前膨胀,所以必须进行权力分割。公检法的最高领导人对标的是最高法院院长、最高检察院院长以及公安部部长,三法司平权,职务必须相当,所以就都由九卿担任。 卫尉和廷尉进行了权力变更,原本就与卫尉职权有些重叠的光禄勋,自然也要进行职权变更,因此地方都察院的职能就交到了光禄勋的手里,负责地方刑狱诉讼以及审查案件。 除此之外,陈暮还新设立了监察院,最高领导是御史台。 监察院的职能就相当于纪委,御史大夫由一位三公兼职,三公的级别要比九卿高,这样就能行使监察的权力,监督天下百官。 这样从公检法方面,不管是在地方还是在中央层面,大家都基本同级,互相没有领导职能。就不会发生权力聚集,有地方官员一手遮天的事情。 而公检法以及地方官吏又同时受到监察院的监督,监察院的最高领导又比公检法的最高领导级别高,就相当于纪高官肯定要比公安局长官大是一个道理。 如此就差不多完善了目前的公检法,减少各地冤假错案发生。 听上去这个体系似乎是抄袭后世共和国的官员体系,但实际上这是汉朝自古就有的三司体系。 只是汉朝的三司体系并不成熟,地方上并没有做到公检法分离,只有中央有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组成最高三司领导,只负责重大案件,地方案件不管。 而到了唐朝开始,我们国家的公检法制度就已经相当成熟,公检法逐步分离,有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这三名官员执掌,称为三司推事。 到明清时就基本完善,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组成三司,大理寺负责审案,刑部负责破案,都察院负责检察。 所以陈暮并不是抄袭后世共和国体制,而是将汉朝官僚体系,逐渐往明清时代发展。 不要以为明清制度很落后,明清属于封建时期的巅峰朝代,各类体制相当完善,特别是清代,整个官僚体系的运转效率非常发达。 乾隆这种人玩了几十年,江山还是稳如泰山,可见大大小小事务已经基本不需要由皇帝亲自处理,都有各自职权部门处置。 陈暮把制度慢慢推进到明清时期的制度,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进步,而且还是现有体制下的一种飞跃。 同时地方公检法,除了都察院,大理院,尉院三司以及负责监察的纪委机构以外,还另外设置了一个吏治院。 这个机构相当于唐朝三省六部的吏部下属机构,它的存在并不是起监察职能,而是起审查职能。官员成绩干得好不好,道德水准高不高,都由他们记录,送到中央进行审查。 汉朝是一个高道德要求的时代,人们普遍尊敬道德水准高的人,一个人如果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和睦乡邻,那么这个人很容易就被推举为孝廉做官。 因此在顺应时代的同时,陈暮也必须要求官员不仅有治理地方的才能,还要有极高的道德准则。 如果是在唐宋以后设置这个机构,估计大概率起不了什么作用。 官员该贪腐就贪腐,该枉法就枉法。 但在汉朝,官员都非常注重乡里名望,如果一个人的名望很高,像李膺那样,被称为天下楷模,那么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敬。 像如今青州就有大儒王烈,堪称汉末品德高尚模范典型,为人刚正不阿,公平处事,在青州名望极高,因此被陈暮推举为青州吏治院州院长。 他在青州,青州不管百姓还是官员,都必须注意自己的道德水准,大大提高了德治。 正因为汉朝的特殊风气和情况,让陈暮才决定治理地方就用德治与法治。 用品德约束官员和百姓,有法律来严惩罪犯,同时公检法分离,剥夺县令县丞等对案件的一手遮天能力,防止冤假错案,对于制度相对落后的汉朝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吏治院的最高领导由三公中的司徒兼任,东汉并没有一个吏部机构,官员的升迁贬谪基本是靠皇帝一句话,所以设立吏部就非常有必要。 但还是那句话,如果直接推翻三公九卿制度,过于激进,所以只能重新划分职权,来间接达到这个目的。 三公当中,太尉执掌兵权,相当于兵部,司徒执掌教化,相当于礼部,司空执掌水利建设和土木建设,相当于工部。 而这只是名义,在实际生活当中,他们基本都是个空架子,太尉控制不了士兵,司徒管不了教化,司空也控制不了水利和土木。 因此陈暮将他们的职权进行变更,从而让三公有了实权。太尉不再掌控兵事,兼职御史大夫,如此一来,太尉就成为了监察院最高领导人,相当于后世******。 司徒兼职中央吏院院长,相当于三省六部当中的吏部尚书和后世的组织部部长,控制全国官员的升迁,审查官员的政绩,监督官员的道德水准。 而司空则兼职新设立的民院院长,把将作大匠分配到他治下,相当于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管理建设、打造和户籍。 同时九卿的职能也进行了适当变化。 太常原本负责祭祀,掌宗庙礼仪,现在又增加一份职能,就是原本属于司徒的教化,相当于三省六部当中的礼部尚书以及后世的教育部部长,管国家祭祀权和全国教育事业。 卫尉原本是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现在改为刑事官员,相当于三省六部的刑部尚书以及后世公安部部长。 廷尉原本就是审判机构,所以职能不变,相当于大理寺和后世的最高法院。 光禄勋原本为负责宫门宿卫以及总领宫内事务的大臣,相当于大内总管,现在有领导都察院的职能,负责监督地方法制。 太仆是掌皇帝舆马和马政的官员,现在设置交通院,负责公路和水路建设,相当于交通部。 大鸿胪职责不变,相当于外交部。 少府职责强化,原本是管理皇室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现在改为全国财政机构,负责皇室财产和国库财产,相当于财政部。 宗正职能不变,负责全国宗室管理,但也加强了对宗室的管辖权和人事变动权。 大司农削掉了财政职能,保留农业职能,依旧负责全国农业发展。 这就是目前陈暮对于内政方面的改革,虽然机构和后世共和国那么细分不能相比,但也初步有了唐朝三省六部的职能,完善了国家治理层面的问题,解决了原本三公九卿过于混乱的职能机构。 而这些仅仅只是内政,地方县令、郡守、州牧也都被分掉了手中大量的权力,兵权、财政、刑事,现在只留下民生治理的权力,他们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皇帝。 刘备素来以民为本,所以民生治理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大事,各地是不是风调雨顺,百姓是不是安居乐业,都是他关心的事情。 因此削掉了地方官员一些职能后,就让他们把重心都放到民生问题上,他们遇到问题就会上交到尚书台,由尚书令进行处置,实在处置不了,最后再交由皇帝处理。 至于兵权。 设立元帅府,增添军衔制度,元帅由皇帝兼任,掌管全国兵权。 元帅这个词在《左传》当中就由,但它当时并不是官职专用名词,只是表示对“将帅之长”的称呼,有些类似于都督这个临时职务。 现在正式设立元帅职,职能相当于从前的太尉和大将军,全国军事部队必须无条件服从元帅府的命令。 元帅之下,设立大将军军衔三名,分别为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以及卫将军,官秩为秩万石,稍次于三公,他们组成最高军事会议,帮助皇帝统领全国军事。 军衔制度其实早在春秋就已经存在,当时已经划分为将军、校尉、司马,对标的是后世将、校、尉三级。 只是这个军衔制度并没有明确的概念,重号将军、杂号将军、重号校尉、杂号校尉十分复杂,体系并不明朗,所以现在陈暮只是将这个制度由虚为实,将职权从模糊变得清晰。 在大将军之下,又设置九名上将军,前后左右中以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 在上将之下,设立十六名将军衔,分别为四征四镇四安四平。 将军衔之下,设立郎将军,最后就是偏将军。 同时校尉级、司马级也重新改制,将司马级官员取消,改为校级军官和尉级军官。 如果对标后世的话,元帅职务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将军相当于元帅,上将军相当于大将,将军相当于上将,郎将军相当于中将,偏将军相当于少将,校级军官和尉级军官同理。 这样一来并不是新建立秩序,而是在原有的职务和官职名称上重新明确了职责划分。二来是把原本混乱的军制变得清晰,明确上下尊卑,以及命令管理。 除此之外,又设立军师部以及军务部,军师部不用多说,可以理解为参谋部,是军队长官的副手和战略战术布置者,其中军师又分为大将军军师,上将军军师,将军军师,郎将军军师以及偏将军军师,负责与军队长官共同商量战略战术。 军务部则是原来的军队协从机构,原来军队当中有主簿、曹吏、军粮官、军械官等等,这些人员安排也没有明确划分。所以现在统一归军务部,相当于后勤部门。 三名大将军由关羽、张飞、陈暮担任,九名上将军,分别为典韦、太史慈、臧霸、张辽、高顺、黄忠、赵云、牵招,以及化名徐正的徐荣。 这些人加入时间早,资历深,战功多,所以可以担任上将,都拥有独自领兵的权力。 而十六将军则没有独自领军的权力,目前有徐晃、管亥、武安国、韩浩、孙观、蔡阳、张燕等,资历和战功都不如上将军,但也基本都是从刘备讨董前后时期加入,颇有战功,因此可以胜任。 并且张燕还比较特殊,之前并没有参与过刘备军队,但因为带着几十万人口投靠,且之前就是朝廷的平难中郎将,如果降级会寒了众心,因此列入十六将之列。 至于郎将军和偏将军,便是原来那一批校尉,如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吴敦、尹礼、孙康、文谡、许褚、秦琪、罗颢、李兰等,资历和战功都比较浅,很多都是黄巾或者敌方降将,现在差不多升任将军。 如此就构成了军队体系。 至于沮授荀攸荀彧田丰等高级谋士,并没有加入军师部,让他们去军师部属于屈才,所以陈暮又重新改制了汉朝的郎官顾问体系,将原本的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侍中等皇帝顾问官员,进行了统筹规划。 设置内阁,增添内阁大臣,承旨出政,票拟本章,负责帮助皇帝处理天下政务。对标的是明朝内阁以及清朝军机处,强化中央集权,加强中央统治。 包括陈暮沮授荀攸荀彧田丰等人,都是内阁大臣。将来诸葛亮司马懿这些人,或许也会是。 这样一来,陈暮就完成了在名称不变的情况下,从汉朝制度到接近明清制度的飞跃改变,完成了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的职权划分,同时三公九卿权力分明,再有内阁限制,然后由皇权统一管辖。各部门相互制约,相互监督,形成了一套高效率体系。 当然。 再完善的制度到后面肯定也会变差。 唐朝藩镇制度导致藩镇割据;宋朝打压武官制度导致武德衰败;明朝内阁制度导致后期官员党争扯皮不断,腐败横行;清朝军机制度导致皇权过大,军机大臣只需要讨好皇帝则权力通天。 所以从唐到清,都是一个制度不断进化的过程而已。 只不过汉朝制度实在太落后了,至少现在进行改制,效率和能力肯定会大大提升,远比当前情况要好得多。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制度本身就需要不断顺应时代的变化而变化,至少后人已经摸索出了经验,唐朝三省六部制比汉朝三公九卿制要好,明清内阁和军机处更能加强皇权,自然需要时时变通。 所以陈暮现在改制,对于眼下的大汉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 至于将来如果出现了宋明清那样的弊端问题,也是一两百年后的统治者要头痛的事情,现在便这样。 另外,陈暮也规定,告诫天下各官员,不要死抱着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说法,拿商鞅变法的例子告诉大家,一旦某个制度出现僵化,成为了祸害人民百姓的坏政,就必须马上进行改革。 而内阁最大的权力,就是拥有向皇帝提出改革的权力。 如此一来,陈暮从上到下,将朝廷变换一新。 各机构运转效率大大增强,内政方面,民生治理、农业耕种、修桥铺路、战后重建工作迅速展开。 军事方面,各将军各司其职,在三大将军的统筹之下,相互协作,明确上下等级。 同时军队数量、精锐变动、裁减人数和招募新兵,都有条不紊。 原本刘备大军数量一直不太明确,青州在征兵,洛阳也在征兵,经过合理统筹安排之后,由军务部裁撤大量老弱,安置田土,分配工作。 并且不断征召年轻精壮,进行训练,将军队数量维持在了三十万左右,筹建三大集团军,由三名大将负责管理,旗下又管辖着九名上将,号称九虎上将,打造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当然。 这一切从章武元年也就是一个开始,刚刚进行改制的时候稍微有些混乱,需要时间开始整顿,所以这对于陈暮以及整个内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第八章 内阁的作用 洛阳朝廷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内政改制。 明确三公九卿的职责,让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成为泥塑木偶。 一番改制的结果就是皆大欢喜,你有了实权我也有了实权,除了被削弱的地方官吏以外,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但改制需要时间,每天都有无数事情要处理,地方上的政务就交由地方官和三公九卿来处置。 而真正麻烦的还是外交。 洛阳如今已经十分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就有外地来的车队缓缓进入洛阳城。 天下各路诸侯不止派了一个使者来朝廷观望局势,比如刘表就派了韩嵩、伊籍、刘先等十余人先后前往洛阳觐见。 还有兖州牧曹操,凉州牧韦端,豫州牧孙坚,并州牧吕布,安狄将军马腾,安羌将军韩遂,交趾太守士燮,乃至于袁术和公孙瓒都派人偷偷来洛阳打探情报,查探朝廷动向。 唯一没有派人过来的便只有刘璋了,刘璋纵情于声色犬马,自以为天府之国道路堵塞,刘备不可能打进来,因此根本没有理会。 刘备每天都要见不少使者,但这些使者说是来觐见,却并非朝贡,可见各路诸侯都在观望。 不过大量使者来洛阳给刘备还是带来很多好处。 因为很多使者不一定就非忠于遣他来使的诸侯,所以面对内阁大臣们的询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家诸侯的情况纷纷介绍。 内阁大臣们立即记录在案,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情报。 军情司虽然建立已经十多年,但主要渗入对象是袁绍曹操孙坚等周围诸侯势力,像益州荆州也安插了探子,可并没有高层人士,因此使者们详细情报就给予了信息不畅通的洛阳朝廷很多资料。 章武元年一月末,刘备已经登基了将近一个月,皇帝住的地方在西宫,位于南宫的西北角,而处理政务的地方则是在崇德殿,两地位置其实比较远,隔了接近一里。 所以刘备干脆把自己的寝宫搬到了承福殿,承福殿南面就是宣室殿,也就是宣室求贤访逐臣的那个宣室,现在改为了内阁大臣办公的书房。 陈暮、沮授、荀彧、荀攸、田丰、钟繇、崔琰、董昭、毛玠、简雍、华歆、王朗、孙乾、氏仪、陈登、孙邵、满宠、贾逵、杜畿、王脩、枣祗、杨阜、邴原、杜袭、张既、任峻、司马朗等等三十多名内阁大臣聚集于此。 内阁大臣也分三六九等,正如汉朝郎官制度,也分议郎、中散大夫、谏议大夫、侍中。 陈暮将内阁大臣定为三个等级,一等为录事尚书,剥脱了三公录事尚书权,将这部分权力转移至内阁,这些人拥有插手尚书台事宜的权力,秩二千石,位次仅在九卿之下。 二等为参议博士,千石,能够承旨出政,票拟本章,也就是负责抄录公文,转交各地文书,誊写诏书,算是皇帝的顾问。 三等为谏议侍郎,六百石,只有参加内阁会议和给皇帝的建议权。 这里面陈暮本身兼职少府,卫将军,和内阁首辅,刘备又给他加太子太傅掌管东宫,汉朝是没有太子太师和太子太保这种官职的,只有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 如今太子为刘备嫡长子刘封,之前他就拜师陈暮,学习各种知识,今年刘封已经十五岁,刘侯也已经十二岁,举表威严,颇有其父风范。 陈暮进皇宫就跟进自己家一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经常去东宫教育刘封跟刘侯,彰显为师之道。 沮授荀彧钟繇本来已经被举荐去长安、冀州和青州,不过这些事情没那么快,关羽还在整顿大军,淘汰老弱训练精锐,按照日程,大概要到三月份才能出发,所以沮授目前是内阁次辅,兼职京兆尹,大将军军师,位高权重。 荀彧下个月去冀州,因为下个月就是张燕准备从太行山中将所有黑山军迁移出来,投靠朝廷的时间,所以荀彧必须那个时候过去,一来迎接张燕,二来安置百姓,做好治理工作。 因此现在还留在洛阳,他目前担任内阁一等录事尚书,兼职冀州牧,上将军军师,到时候会与张辽高顺坐镇冀州,张辽高顺负责军事,荀彧则负责内政治理,同时因为有上将军军师职务,还会负责完成陈暮布置在冀州的战略任务。 至于荀攸田丰,也是一等录事尚书,但并无地方长官兼职,田丰是大将军军师,负责辅佐张飞布置战术任务。因为除了关羽要去关中以外,张飞也会前往河东兼任河东太守,所以需要田丰相随。 关羽张飞沮授田丰这四人可谓是刘备的左膀右臂,相当于他的四肢派往了关中,可见他对陈暮先拿下关中的战略十分重视,而陈暮作为他的大脑,则会坐镇洛阳。 还有荀攸,荀攸是上将军军师,将会前往冀州,与荀彧一同规划对幽州反叛的乌桓鲜卑进攻事宜。 虽然幽州也有很多乌桓鲜卑是朝廷的打手,比如乌桓大人难楼、普富卢,乌桓司马阎柔,鲜卑素利、槐头、柯比能等等。 但他们其中有一些是受公孙瓒雇佣,只与公孙瓒交好,有一些则是因为刘虞的威望而跟随鲜于辅,这些人态度不明,并不是直接效命于朝廷。 甚至还有大量不服从朝廷,与袁绍勾结的乌桓鲜卑,比如中部鲜卑部族,蹋顿、乌延、苏仆延部落等。 朝廷要讨伐的正是这些人。 历史上曹操处理了袁绍之后,就立马开始对他们进行处理,一来是收复幽州,二来也是因为这些乌桓鲜卑时不时南下侵略,威胁到冀州的安全,所以必须即可处置。 而这场战争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是以张辽阵斩蹋顿作为终结。 现在洛阳朝廷也会讨伐他们。 倒不是陈暮遵循曹操的战略在搞,而是他发现必须要如此。 幽州环境复杂,各路势力盘根错节。 偏偏它的位置很重要。 所以要想让后方安稳,以后专心攻略南方,就必须要把后方处理干净。 将中部鲜卑以及蹋顿、乌延、苏仆延等势力清剿一空,一来是将反叛势力消灭,二来也是震慑其余观望势力,如难楼普富卢等部,逼迫他们选边站。 因此这一仗必须要打。 只不过目前朝廷的首要任务是关中战略,所以对关中更加上心,派出关羽张飞沮授田丰四人处理。 谷桮而幽州战略是次要任务,所以目前由张辽高顺荀彧荀攸去处置。 其余九虎上将,赵云将前往颍川,监视河南等地诸侯,典韦坐镇京师,统领刘备最精锐的卫队作为京畿军守卫洛阳。 太史慈臧霸会和钟繇去青州,从济南、徐州等地,监视兖州豫州以及扬州那边的情况。 徐荣现在在辽东,坐镇三韩半岛,是三韩半岛和倭奴国的军事主官,领导孙观尹礼等人,讨伐公孙度,消灭割据在辽东的地方势力。 牵招驻守河内,防范吕布,黄忠驻守邺城,防范曹操。 这样光河南等地,就有赵云、臧霸、太史慈、黄忠四名上将看守,同时又有徐晃、管亥、武安国、韩浩、孙观、蔡阳等十六将军驻守各地,守卫目前刘备占据的领土。 值得一提的是,鞠义化名的陶破虏也因为在对袁绍的战争中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跟随关羽立有功劳,现在也被升任十六将军之一,正在冀州主持征兵事宜,目前主要是从事训练士卒,淘汰老弱等工作。 现在军队大整顿在刘备所有占据的地盘已经轰轰烈烈地展开,征召精锐士卒,淘汰老弱士卒,给老兵分发退伍费和田土安置,朝廷任命大量军务部官员协助各级将领长官完成这项任务。 在这一点上刘备可比曹操讲理得多,不仅跟随他多年的老兵发军饷给田土,就连士兵家属也得到妥善安置。不至于出现像曹操搞的那种生人妇的情况,弄得士卒怨声载道。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刘备有钱,把控住了海盐之利,同时地质学院前往倭奴国,四处搜寻金银铜矿产,将岛国丰富的矿产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往青州。 有了钱,自然就能够运作这一切。 目前的军事行动主要还是以驻扎防守为主,内阁会议当中,刘备也是征召了不少人进入内阁当他的参谋。 之前王朗和华歆是在青州担任太守,现在也被调到了中央,因为资历较老,二人分别担任河南尹,河内太守,之前的河南尹司马防心仪刘备,刘备投桃报李,升他为司隶校尉。 而原来的司隶校尉宣璠改为御史中丞,这是因为原来的御史中丞桓典迁为光禄勋,而原来的光禄勋周忠今年年初病逝了,按照历史进程,桓典明年也会病逝。 对于朝廷的三公九卿,陈暮的建议是不要做太多的变化。不过除了公卿们外,又提升了公卿副手的品秩,以帮助他们完成更多的工作任务。 目前三公九卿,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种拂,太常士孙瑞,光禄勋桓典,太仆鲁旭,大司农王邑,宗正刘艾,大鸿胪徐璆,卫尉田邠,廷尉张义,以及少府陈暮,还有三独坐司隶校尉司马防、尚书令钟繇、御史中丞宣璠。 如今增添三公司直品秩,为秩二千石,仅在九卿之下,由氏仪、孙邵、简雍担任,作为三公副手。 又增添九卿丞品秩,为秩比二千石,有太常御王隆、光禄丞刘渊、太仆韩融、大司农丞姜宣、大鸿胪丞荣郃、卫尉丞杜衍、廷尉丞韩嵩、宗正丞刘曜、少府丞崔琰以及将作大匠梁邵。 这些大臣有不少人历史上都死于董卓之乱,但陈暮把满朝公卿救回来,因此得以存活,现在朝廷老臣还有不少,将他们安置为三公九卿以及公卿副手,再提高他们的品秩,一来安稳人心,二来也让他们有事可做。 他们在陈暮眼里,妥妥的一堆工具人而已。不要求他们有多能耐,只要求他们能够治理好地方,管好各自分内的事情,不插手朝廷的军务和财政大权就足矣,不需要他们处理政务和军务。 内阁大臣们除了陈暮沮授荀彧荀攸田丰钟繇以外,董昭、毛阶、王脩、邴原、氏仪、孙邵、孙乾、简雍、崔琰等人虽然之前就投奔了刘备,但在青州集团中存在感不强。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地位不高。 因为这些人除了董昭以外,其他人都是留在青州担任地方官吏,有些入主青州政务台,有些在各地担任太守,可以说刘备关羽张飞陈暮以及四大谋士,和诸多将领能够在外征战而不用担心后方,这些人功不可没。 现在刘备当政,原来青州的不少官员被调来洛阳,其中最为精干者入选内阁,成为刘备参谋辅臣,担任参议博士,同时也马上就会前往冀州和关中各地担任太守以及郡县长官。 至于司马朗、满宠、贾逵、杜畿、枣祗、杨阜、邴原、杜袭、张既、任峻这些人,除了司马朗以外,其他都是生面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洛阳被刘备征辟。 如满宠之前是朝廷的洛阳县令,刘虞死后,刘备当政,因为对于司法颇有研究,因而入选内阁。 还有贾逵之前是河东绛邑县令,被大司农王邑推举入朝,也被调入了内阁。 杜畿比较戏剧性,之前在京兆尹担任功曹,后来因为与上司发生矛盾,于是弃官来到洛阳。 由于杜畿与侍中耿纪交好,恰好耿纪住在沮授家隔壁,二人每日交谈,高谈阔论,引起了沮授的注意,于是将他推荐给了陈暮。 他们当中有些是主动投奔,有些是被人举荐,因为资历较浅,所以只是谏议侍郎。 整个内阁当中从上到下,包含了后来三国时期曹魏、孙吴、蜀汉大量的中高级谋士官员,可以说是人才济济。 实际上陈暮深知历史,知道除开像郭嘉、程昱、戏志才、陈宫、周瑜、鲁肃等已经有主了的谋士以外,其他厉害的谋士还有很多。 如刘备麾下的徐庶、法正、庞统以及曹魏的贾诩、刘晔、蒋济、郭淮,孙吴的张昭、顾雍、陆逊等都是狠角色。 不过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过来,像贾诩在宛城跟着张绣,徐庶和庞统都在荆州,法正在益州,刘晔在扬州。郭淮倒是跟着他爹郭缊现在在洛阳,可他今年才19岁,都还没有及冠。 至于今年已经十七岁,还未改名为陆逊的陆议,现在还在老家读书。 陈暮倒是写过信招他来,但由于陆康在前几年就病逝了,而陆氏家族百余人因为饥荒和战乱,死了将近半数。陆康的幼子、陆议从父陆绩比陆议还小六岁,所以陆议需要帮他支撑门户,无法过来,非常可惜。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内阁人才还是非常多,像诸葛亮司马懿这些人也都是内阁的备选人才,除开司马懿以外,现在都有官职,而且这些人将来也会成为各地政务主官。 陈暮已经定下了选拔,将来各地低级官吏当中的优秀人才要先进入内阁担任谏议侍郎,比如各县的县尉、大理院院长、监察院和吏治院院长,可以进入内阁,经过高层选拔,然后再被分去地方当县令或者县丞。 这些人如果干得好,再回内阁担任参议博士,优秀者再分配到地方担任太守。政绩出色者再回中央担任录事尚书,然后去各地担任州牧,最后进入三公九卿体系,完成整个官场升迁的三级跳。 可以说内阁不仅会成为皇帝私人顾问,同时也在承担着党校的任务,这些官员必须要从底层干起,一层一层选拔,而内阁将会成为考量他们成绩的重要台阶。 毕竟每天都在皇帝身边,地方上政务干得好不好,皇帝会亲自过问,只有政绩出色者才能继续往上爬。 如此一来,就大大增强了中央集权,同时也成为选拔官吏的一道门槛,将庸才官吏拒之门外,让优秀者可以最终掌控国家大权,并且这也能防止门阀世家的产生,不会让门阀世家子弟一上来就担任高官,哪怕再优秀,也必须要从基层上来。 而现在,内阁第一次展开大会议,要商讨的事情,就是今年对外的外交政策。 第九章 集思广益 宣室当中,宽阔的大殿内上下等级分明。 一等录事尚书每人单独坐一张席位,拥有一张桌案,上面还摆放着大量从尚书台送来的公文。 二等参议博士,两人同坐一张席,没有桌案,他们只有转交公文以及抄录公文的权力,要浏览公文的时候,只有抄录的时候才能看。 三等谏议侍郎,全都坐在大殿右侧的一张大席上,他们甚至连浏览公文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旁听观政,可以提出意见。 但即便如此,这些谏议侍郎们也因为有这样的权力而感到兴奋,因为他们已经实实在在地接触中央大权。 这就相当于一群地方上的科级局长,却能够进入中央国务院观察天下政务一样,不仅是一个上达天听的机会,同时也是学习和提升自己的重要途径。 能够被选拔到这里的不是蠢人,这些人很快就意识到,内阁人员作为皇帝近臣,未来所拥有的权力就如同之前的尚书台。 很多人都知道,西汉时丞相制度,丞相总揽大权。但到了东汉,丞相制度被废除,虽有三公主政,可实际上三公如果没有录事尚书这个职务,基本跟摆设没有什么区别,完全失去了实权。 真正的实权都在尚书台手里,正如同康帝时期,尚书令都是宦官的人,使得朝廷其他大臣根本无法插手政事。官员升迁贬谪全都是皇帝和宦官的一句话,职能总揽朝政。 在这一点上,东汉的尚书台、唐宋的群相制、明朝的内阁制和清朝的军机处制是一个性质。都是皇帝召集一群忠于自己的臣子处理政务,加强中央集权。 而东汉的尚书台与其它制度略有不同的是,尚书台的品秩比较低,额外还有三公九卿制,这样就相当于养了一堆闲人,完全没有意义。 曹操时期,荀彧入主尚书台,被称为荀令君,是曹操之下的二号实权人物。可尚书令的品秩只有千石,而朝中其它三公九卿都在,曹操把他们撇开,把政务都交给荀彧处理,就是这样的情况。 现在陈暮给三公九卿找事做,又组建内阁,取代了尚书台,虽然看似名称不同,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性质是一样的,只是将原来的尚书令一人,改为大家一起商议。 所以即便是三等谏议侍郎们,也很清楚在内阁里待着有什么好处。一个个坐在席上,伸长了脖子看着上面的录事尚书和参议博士们,等待会议开启。 众人落座之后,陈暮环顾四周,没有说话。有宦官给几名录事尚书上了茶水,自从炒茶被他搞出来,现在也逐渐开始流行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殿内静悄悄地,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觉得等得不耐烦,谁都不想被逐出内阁去。 一直过了约小半刻钟,宣殿后室走出一名宦官,朗声道:“陛下到!” “见过陛下!” 群臣们连忙从席上站起来,双手放在额头,然后按照礼仪行礼。 刘备在几名宫女宦官的簇拥下缓缓进入殿内,走到了高台之上,盘膝坐下,俯瞰众人双手虚抬:“众卿免礼,坐下吧。” “谢陛下!” 群臣们便再次坐下。 刘备看向陈暮说道:“少府卿,议事吧。” “唯!” 陈暮站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是内阁第一次会议,内阁组建就花了一个月,你们当中有些人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臣,有些人则是被朝廷遴选进来的人才,还有些人则是被推举而来,皆是有才之辈,我想问大家,内阁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众人互相看看,贾逵今年才二十六岁,他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因为家境实在是太贫寒了,很清楚机遇不会自己找上门,而是需要靠自己争取,所以也是立即起身,沉声道:“内阁征召诸才,便是为了群策群力,治理天下。” “不错。”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我就需要你这样用简单言语就能概括的人才,内阁存在的意义,就是治理天下。如今三公九卿各有职权,但他们的职权也会遇到问题,碰到麻烦,内阁,便是解决这些麻烦的地方。” 如果打个比喻的话,三公九卿就相当于后世的各个部,这些部门都有分内的事情,比如交通部管道路规划,公安部管治安刑事,法院管审判和制定法律。 但这些部门并不能使国家进步,因为他们还需要一个领头的部门来制定方向,控制国家未来该如何发展。 清朝管这个地方叫军机处,后世管这个地方叫国务院,而现在则叫内阁。 “内阁容纳天下之才,向天子建言,目的就是让大汉帝国未来该走什么道路,定下什么国策。尔等都是从地方做起,将来做得好,也许还会回到地方,然后有可能再回内阁,一步一步,做到我今天这个位置。” 陈暮又说道:“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在内阁的日子,因为未来你们是有可能成为治理国家之人。不过在成为一等录事尚书之前,你们就像是一群学生,以后各自去地方为政,做得好才能回来,做得差就会掉队,希望你们能够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为陛下效力,为国家效力,明白了吗?” “明白了。” 群臣们便再次起身,向陈暮行礼。 等众人坐下之后,陈暮便再次开口道:“既然大家已经明白了内阁的意义,那么我们就开始议事吧。今日第一个议题就是,当前天下混乱,局势未明,我们应该定下的国策是什么?” “收复江山!” 立即有人站出来道:“应以犁庭扫穴,剿灭四方贼寇!” 这个国策就是现在出兵,如果确定了这个国策,就下一个议题就应该是该怎么出兵,打哪里了。 但很快有人持反对意见道:“如今陛下刚刚收复河北,兵疲民困,若继续用兵,难免穷兵黩武,当务之急,应该是休养生息,以观天时。” “不可,一位休养生息,那是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此时动兵确实不行,但不意味着完全不能动,我们可以疲敌。” 又有人站出来说。 这三个建议基本就代表了三个方向,既立即出兵、休养生息以及一边出兵,一边休养。 看着好像是废话,但实际上这确实是目前应该要考虑走的道路。 三派各有各的观点,出兵的人认为,如今天下,依旧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除了益州刘璋,荆州刘表稍强以外,其余诸侯都不足为惧。 所以应该趁着他们实力还不强大的时候,立即出兵进攻。 反对的人认为,虽然这些诸侯实力不强,但一者朝廷多年征战,军民都已经疲惫,需要休养。二来一旦逼迫得太急,会导致那些诸侯联合在一起,到时候就更难对付。 因此可以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实际上陈暮对于这个国策早就已经定下了,那就是选择一边休养,一边出兵。既只占据关中、幽州,在其余诸侯边境陈兵,给他们威慑,但实际上却以休养发展为主。 他之所以出题,就是在考验大家的能力。 见众人各抒己见,陈暮与沮授等人细细观察,让大家畅所欲言,并没有立即出声阻止。 过了许久,大家都把各自意见阐述得差不多,陈暮四下观察,就看到众人之中,谏议侍郎级别里,唯有张既闭口不言,而参议博士当中,唯有董昭、毛玠闭目养神。 于是他开口说道:“孝先、公仁、德容,为何不言呀?” 张既左右看看,见董昭和毛玠都没有说话,便只好先出言道:“卑对目前天下局势并不是很了解,对朝廷现状也不是很清楚,因而不敢妄自下结论。只是我观朝廷现在正在淘汰老弱,训练精锐之卒,这并非三五之日就能完成的事情,因而我推测,朝廷应该是以修养为主。” “嗯,不错,很有见地。” 陈暮点点头,又看向董昭和毛玠道:“孝先、公仁,你们二人这些日子应该看过不少尚书台的文书,对朝廷当局和天下局势应该有所清楚,又为何不说呢?” 董昭想了想,先开口道:“因为我知道朝廷已经有了国策,所以即便说也无用,便没有多费口舌。” “哦?” 陈暮就笑道:“那你说说看,朝廷现在的国策是什么?” “取关中而观望天下。” 董昭道。 “稳幽州而坐看河南!” 毛玠补充了一句。 “善!”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台下诸位内阁臣子道:“古者有云,观叶落而知秋,国策的定制,并非是随行所欲,而是要看当今的形势。缺粮就要先发展农业,缺兵马就得打造强军。大家虽各有见解,但过于片面,以后还得多多观政,好好学习才是。” “唯。” 众人齐齐表示明白。 又有人道:“还请少府卿明示,如今朝廷具体国策是什么?” 陈暮说道:“正如孝先、公仁所言,我们虽得河北,但已显颓势,因而需要休养两三年,恢复河北地方民生治理。不过对外方面,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关中虽是四战之地,局势极为混乱,可没什么强敌,乃先取之。幽州是我们的后方,必须安稳才能得天下,因而这两年我们的国策便是对外取关中和幽州,对内脩耕植,畜军资,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这些日子,我见公文当中有粮草运往关中,就是于此吧。” 董昭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 陈暮点点头,对众人道:“现在进入下一个议题,天下各路诸侯,不乏向朝廷遣使者,但也有很多诸侯并没有向朝廷遣送使者。尔等有些人曾经事过这些诸侯,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如何与这些诸侯交往?” 贾逵起身道:“卑曾经在河东担任郡吏,在卑来之前,听闻马腾、韩遂因部曲间的矛盾,二人已互相为敌。卑觉得,或许可以利用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对我们得关中大有帮助。” “哦?” 陈暮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 张既也说道:“此事我也听闻了,不过好像闹得不大。” 陈暮便问钟繇道:“尚书台可有关中公文?” 钟繇道:“昨日送了几份过来,上面并未记载此事。” “或许是还在路上。” 陈暮倒并没有责怪军情司的情报不给力。 之前说过,军情司大部分力量都运用在对付袁绍以及在河南等地潜伏上。 关中、益州、荆州、扬州这些地方太远,仅安置了几个据点,并没有全面铺开,因此情报更新不及时也是很正常。 不过因为要马不停蹄攻略关中的战略,所以现在军情司已经正在对关中情报据点进行扩大的事宜,相信再过个一两个月,情报传递将会快得多。 陈暮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下,他通读二十四史,而且记性非常好,隐约似乎记得今年确实有韩遂马腾反目的记忆,但具体内容就忘了。 毕竟时过境迁那么久,他也不可能每件事情都记得,不记得这件事也合情合理。 历史上韩遂马腾在此时反目,二人越闹越大,先是马腾打败韩遂,紧接着韩遂又发起反攻击败马腾,还杀了马腾的妻儿,也就是马超的母亲和兄弟。 等到曹操派了钟繇担任代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后,钟繇把这件事情上书给曹操,曹操才派钟繇和凉州牧韦端调停,才结束。 而二人反目成仇以及钟繇调停的时间,刚好就是建安四年末到建安五年初,也就是公元199年年末,200年年初。 现在年号变成了章武元年,公元200年初,恰好就是韩遂马腾闹矛盾的时间节点。 陈暮想了想,对钟繇道:“立即派人查探此消息。” “嗯。” 钟繇点点头,表示明白。 陈暮又转头对贾逵和张既道:“很好,这个消息对朝廷很重要,如果属实,或许对朝廷有很大帮助。” 接着又对众人道:“大家对其余诸侯,还有什么见解?” 陈登道:“袁术已苟延残喘,孙策占据寿春之后秣兵历马,对江东虎视眈眈。曹操被夹在中间,必不能忍受。朝廷可以遣使,向曹操阐明他若是攻打江东,朝廷必鼎力支持。” “这又是二桃杀三士之计吗?” 陈暮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当初陈登给陶谦献的计,结果被自己轻松识破。 陈登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他只会这个计策,而是当时和现在的局势,他认为更适合这个计策。 陶谦时,他是让陶谦利用徐州为诱饵,引诱曹刘反目。现在故技重施,拿扬州做诱饵,引诱孙曹反目。 虽然徐州时他失败了,但陈登认为并不是计策的问题,而是徐州的地缘因素问题。 当时陈暮破解他的方法就是和曹操平分徐州,徐州位置不太好,北面就跟青州接壤,西面又跟兖州接壤,两边各拿接壤的一半,所以才会出现平分之事。 但扬州不同,扬州被长江分隔,只跟豫州接壤,不跟淮北接壤,孙坚不可能跟曹操平分扬州,因此这个计策很大概率能够成功。 陈暮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或许可行,到时候可以发一份公文给曹操试试。” 这计策曹操不可能看不出来,但这是阳谋。 他完全可以利用朝廷的名义让孙曹一起进攻扬州,毕竟袁术是叛逆之臣属于事实,二人都不会拒绝借朝廷名义讨伐扬州这块肥肉,至于谁最后吃下,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接着杜畿上书道:“卑曾经做过汉中府丞,知道张鲁已与刘璋反目,于汉中自立,朝廷若攻打汉中,刘璋必不会来救。且张鲁此人并无多大才能,若是大军威逼,必然惊惧,朝廷不若下诏劝说于他,卑料他既不会投降,也不会过分得罪朝廷。到时候朝廷可以先破韩遂马腾,平定关中,再取汉中。” 杜畿的意思是稳住张鲁,这样在朝廷大军进攻韩遂马腾的时候,张鲁就不会来救他们。等到韩遂马腾被消灭,再来对付张鲁。又因为张鲁跟刘璋反目,刘璋也不会来救他。如此一来,一层一层,等到把汉子夺下,就可以进军益州,攻取蜀中。 “善。” 陈暮觉得合理,立即应允。 当下,又有其他内阁大臣各抒己见,发表了自己对各路诸侯外交的看法。 有人认为应该远交近攻,先稳住刘表刘璋张鲁这些离得远的人,对付近的韩遂马腾曹操孙坚吕布这些人。 有人觉得可以先利用韩遂马腾之间的矛盾,先让他们内讧。并且利用曹操和孙坚都有向江东扩张的野心,也让他们内讧,消耗他们的实力,坐山观虎斗。 还有的说宛城的张绣并不是真的忠心刘表,可以劝说他投降朝廷。 众人纷纷建策献言,集思广益,很快就有了大量朝廷对外的一些外交政策。有拉拢、打压、驱使、逼迫,等等方式,都可以进行。 甚至说者无意,听着留心。 陈暮听到宛城张绣的名字,目光顿时看向饶有兴趣地看向南方。 这些年来他一直先处理袁绍,倒是忘记了宛城张绣。 要知道,颍川是跟南阳接壤的。 这意味着朝廷其实离南阳很近,他们可以直接通过颍川郡,从昆阳直取宛城。 路线就是从后世的平顶山市走叶县过方城县进攻南阳市,中间一片坦途,没有任何关隘,几乎毫无障碍。 历史上曹操是先征的南阳再打的袁绍,但那是因为曹操占据的河南,需要后方安稳,防止张绣北上偷袭许都才只能这么做。 而刘备是从青州进攻的冀州,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一直没有理会。 现在终于抽出了身,就可以打南阳了。 毕竟。 南阳的地理位置,可是非常重要。 北连洛阳、兖州、东临豫州、南接荆州。甚至从西北方向还有武关直通长安,还可以通过汉江进入汉中,可谓是交通极为发达之地! 若是能得南阳,便相当于扼守住了南北咽喉,曹操刘表孙坚他们想联合在一起,也很难了。 第十章 西讨关中北伐幽州南取南阳 内阁选拔上来的臣子确实都有独到之处。 有些人擅长水利建设,有些人擅长民生治理,还有些人擅长战术规划,90智力以上的人才就有好几位。 陈暮细心观察,目前战略级人才只有董昭和毛玠,其余人皆各有才能,非常不错。 这些人毕竟都是后来魏蜀吴三国的重臣,能耐肯定是有的,像贾逵、陈登、杜畿、杜袭也都是才华横溢之辈,担任一地太守乃至于州牧都绰绰有余。 会议商讨了许多外交方案,陈暮命令人记录在案,结束后会由内阁高层会议最后经过筛选,确定了方案是否可行之后,再进行实施。 内阁臣子们对于天下各路诸侯都有自己的见解,知道这是在天子面前表现的机会,纷纷踊跃发言,献出自己的计策。 其中就有人提出,等到公孙度覆灭之后,可以命令鲜于辅进攻公孙瓒,以达到驱狼吞虎的目的,这样朝廷就不用废一兵一卒夺取幽州。 这个提议让刘备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已经登基二十多天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封公文从辽西发来。 辽西到洛阳相距两千多里路,确实遥远,可即便是再慢,二十多天也应该早就到了。 这意味着陈暮当初所言,现在都成了现实。 会议结束后,刘备招参议博士以上的内阁大臣们进入后殿再次议事。 而那些内阁臣子们便散朝离去,他们在洛阳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朝廷会给他们分配各地官职任务,有些会分配到三公九卿门下,有些则会去地方为官。 内阁制度本质上其实是一个筛选官员途径,包括二等参议博士以及三等谏议侍郎,朝廷将他们征召过来,让他们短时间内进入内阁观政,有些类似于后来科举考试当中排名前几的都会送入各部门学习是一个道理。 真正掌握实权的还是那几名一等录事尚书,只是当前的内阁制度还不完善,比如一等录事尚书虽然掌控国家政务权力,但他们的品秩不高,上升的途径就是变成三公九卿,权力反而会缩减。 所以完善的内阁制度应该要在一等录事尚书之上还要增添一个最高级职务,要么由三公兼任,要么就是从三公位置上去之后,就是这个最高位置,类似于丞相制或者群相制。 这样一来,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官员升级构造。既从地方各低级官吏选拔之后,入内阁成为三等谏议侍郎,经过皇帝或者丞相的观察,认为这些低级官吏有才能者,就放去地方当县令县丞等县级官员,出类拔萃者再入内阁做二等参议博士。 等到这些二等参议博士通过了考验,再去地方担任太守,出色者再回中央担任一等录事尚书,然后再被委派到地方当州牧。州牧之上就是回中央当三公九卿,再优秀者,便可以成为丞相。 如果按照后世的官员等级比喻的话,低级官吏和三等谏议侍郎是科级,到地方当县令县丞就是处级,做了太守就是厅级,然后回中央做一等录事尚书就是副省级,到了州牧这个级别就是高官,九卿与州牧同级,也是高官,做到三公就是副国级,做到丞相就是高官。 这样层层递进,而且官员都必须经过内阁这道坎,由皇帝和丞相亲自选拔,如此就大大增加了皇权和中央集权。 只是这么做的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丞相的权力会非常大,相权和皇权就再次形成了对抗。如果丞相有才能且品德好,那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丞相品德不好,就会发生架空皇权,出现霍光、王莽、梁冀、曹操这样的事情。 所以还是那句话,没有完美的制度,只有适应时代的制度。 刘备召集众人进殿后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也就不用一口一个朕,环视四周,对陈暮轻声说道:“四弟,伯圭的事情.......” 陈暮苦笑道:“我之前就跟大哥说过。” 刘备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叹息道:“没想到连伯圭也.....我是宗室,又认桓帝为父,过继到了章帝之后,且还是先帝传位于我,我的大位合乎法制,他怎么能......” “伯圭兄,或许是他心中难堪吧。大哥也知道,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看到大哥做了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也很正常,不一定是因为有野心。” 陈暮帮刘备做了一点心理安慰。 他知道,如果不做这点心理安慰,这件事说不好就会成为一个过不去的坎。 因为刘备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跟公孙瓒的感情不比三兄弟差多少,本就是幼年发小,情同手足。现在公孙瓒却没有承认自己这个皇帝,难免心中失落又愤怒。 失落的原因在于他没有想到公孙瓒会这样,愤怒的原因是他不自觉地会以为公孙瓒跟那些诸侯一样,也是因为心怀篡逆而对自己置之不理。 实际上刘备想得没错,公孙瓒确实有称霸的野心。毕竟现在这天下,朝廷权威一落千丈,傻子都知道已经到了皇朝末年。 田豫小时候跟过刘备,被陈暮吸纳进了军情司,早就知道公孙瓒是什么心思,随着他的实力壮大,野心自然也在一步一步膨胀,之前就想和刘备一起瓜分冀州,被陈暮用计逼了出去而已。 所以如果刘备知道情况的话,以他对公孙瓒多年的感情,心里肯定会很难过。因此陈暮自然要帮着遮掩一下,不让刘备知道真相,也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刘备听了之后,心情果然好了一些,沉吟许久,目光看向荀彧荀攸,试探问道:“文若、公达,我欲亲征幽州,你们觉得如何?” 亲征幽州? 荀彧一时犹豫,目光不自觉看向陈暮。 这件事情不是不行,刘备本身就是马上皇帝,素来能征善战,亲自带兵出去打仗又不是一次两次,御驾出征,并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在于,为什么关中和幽州在陈暮的计划当中,只派关羽张飞张辽高顺这些人去? 是因为目前朝廷真正的大敌并非在北方或者关中。 北方乌桓鲜卑一片散沙,战斗力根本不能与中原大军相比。关中也是如此,一群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太大阻碍。 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在河南以及荆州等地,曹操虽然受限于地理位置,发展不太好,但他的军事能力还是很强。孙坚亦是一员猛将,麾下将领能征善战,且各自有五六万精锐之士,不能小觑。 而荆州的刘表已经安稳多年,从董卓之乱后,荆州就已经没有打过仗,人口和经济以及农业都得到了充实,根据《三国志·刘表传》以及《后汉书》记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可知,刘表总兵力不下于十万。 这样整个南方地区,各路诸侯的总兵力就达到二十万以上。而且还只是算了刘表孙坚曹操,扬州还没有算进去,如果扬州让孙坚曹操刘表当中任何一个吞并,又能扩军数万,充实南方各路诸侯的总体实力。 所以现在朝廷的重心看似是放在关中和幽州,但实际上关中和幽州只是疥癣之患,真正厉害的角色都在南方。一旦孙曹刘联合在一起,对于刘备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因此刘备陈暮必须坐镇洛阳,一来他们将大部分兵力都屯兵于颍川、河南、魏郡、济南、东海国等郡国,监视着河南各路诸侯,方便中央下达指令。 二来是洛阳离河南近,河南曹操孙坚等诸侯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一旦他们开展联盟,可以随时进行破坏或者处置。 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留在洛阳的原因,是因为要在中央做决策,好对随时出现的情况做出反应。 现在刘备去幽州亲征的话,一旦遇到突发状况,那么谁来做决策? 河南离洛阳很近,可离幽州一千多里路。 这耽误的可是国家大事。 荀彧迟疑片刻,说道:“幽州只是小患,不值得陛下前去。” “可如果公孙瓒与我们起冲突了呢?” 刘备说道:“公孙伯圭能征善战,若与我们为敌,并不是件好事。由我亲自去的话,即便不能劝服于他,亦能将他打败。” “可是......” 荀彧无奈道:“可是如今朝廷的重心是放在关中和防备南方各路诸侯身上,冀州民生尚未恢复治理,军队整顿还未结束,若是南方诸侯稍有异动,陛下远在幽州,如何能顾及洛阳?” 刘备转头看向陈暮道:“四弟,我欲把朝廷大事托付于你,你觉得如何?” 陈暮脸上就更加苦涩起来。 开玩笑,自己否决了丞相提议,以九卿之一少府的品秩,如何能总揽朝政大事? 没了刘备这个皇帝压着,光三公那边他就命令不了。 不过好在他之前已经改制成功,把三公的职权全都换到了民生、建设、教育以及法制上去,并没有涉及军事和财政。 谷蓫</span>  所以真进行的话,也不是不行。 就好像曹操每次打仗,都把后方交给担任尚书令的荀彧一样。 尚书令不过是千石官吏,朝廷三公九卿却插不上手,就是因为他们的职权已经被削掉了。 现在也是如此,朝廷改制后,三公九卿的职权已经与政务无关,政务权力收缩进了内阁,刘备一走,内阁一手遮天,所有政令全都从陈暮手中发出去,跟尚书台的职权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陈暮定了定神,说道:“我知道大哥不去的话,心里也难受,所以我支持大哥去。不过我也提前跟大哥说一下,我下一步,打算进攻宛城。” “进攻宛城?” 刘备诧异道:“攻打宛城做什么?” 陈暮笑道:“南阳乃是荆州连通河南的重要通道,且大哥二哥三哥走后,洛阳空虚,一旦刘表曹操孙坚结为同盟,刘表可以从南阳进攻颍川,然后从伊阙关、广成关、大谷关、轘辕关等地直扑洛阳,威胁我们后方。所以不管是为了切断三方联盟,还是防备后方被偷袭,都必须把南阳夺下。” “嗯。” 刘备戎马一生,稍稍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南阳确实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便说道:“四弟有几成把握?” “八成。” 陈暮自信答道。 “那就足够了。” 刘备立即道:“洛阳兵马,全凭四弟调遣,此事,就拜托给四弟了。” 陈暮拱手道:“大哥放心,我必不会辜负大哥厚望。”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事,便这么定下。 目前军队还在进行整顿,淘汰老弱,留下精锐,人员数额都没有完全固定,之前合计起来,总计约三十万。 而经过淘汰之后,人数肯定会更少,还得需要一定的时间补充兵员,重新进行训练。 所以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所以关羽张飞去关中,刘备亲征幽州,陈暮攻打宛城,这些都只是确定今年要走的方向,而不是立即行动。 等到二月份,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整顿和训练,关羽原本的十万洛阳军,淘汰了接近三万伤残、老弱以及自愿退伍回乡耕种的士兵。 留下了七万精锐,在重新进行训练之后,又新招募了一万三河精锐之士,补充进去,总计八万大军。 八万人马关羽自领五万,张飞领三万,从三月份开始,正式进行瞒天过海之计。 一批批军粮被佯装成辅兵的将士们送往关中,第一批就有两万人,关羽亲自带队。第二批则是三万人,由管亥关平等部将跟随,计划在两个月之内,完成入驻长安的工作。 而张飞也开始准备从洛阳进入河东,其实从洛阳进入河东郡很不容易,稍微好走点的道路就是走崤函古道,就是走函谷关,过三门峡市、潼关以及华阴,进入关中之后,再渡过渭河,然后从左冯翊进入河东郡。 这条道路,也就是之前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五人联军一起进入关中追击董卓的道路,同时也是秦始皇出关扫灭六国,以及曹操西征关中,或者说,关中打关东,关东打关中必经之路。 虽然因为需要穿过秦岭。一路上崎岖难走,可毕竟是千年古道,道路已经十分宽敞平稳,非常安全。 但走崤函古道的话,就得绕远路。 最近的道路应该是轵关陉和虞坂古道,一个是太行八陉第一关,另外一个则是周朝初期就开辟的河东运往洛阳的盐运古道。 这两条道路离河东都很近,特别是陕县,也就是三门峡市,往北穿过中条山约一百里就能到河东治所安邑,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山西平陆县到山西夏县这样一个距离。 而轵关陉则需要穿过整个王屋山,在距离上,崤函古道最远,虞坂古道最近,轵关陉处于中间。 然而距离是近,可距离越远近跟是否安全也形成了正比关系。 距离越近越危险,越远越安全。 因为不管是轵关陉还是虞坂古道,道路都比崤函古道狭窄陡峭得多。 据古籍记载,这两条路最窄处几乎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行,走在山里,还有大量悬崖峭壁,危机四伏。 所以如何行军,就成为了头等大事。 最终在几名内阁高层的策划下,帮助张飞选取了距离中等,安全也中等的轵关陉。 到了四月份,整个朝廷军队基本就已经完成了所有整顿。 二月份是张燕下山的日子,荀彧早就已经抵达了冀州担任冀州牧,处理这些事情。 而刘备也在四月份动身,开始前往冀州。 他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到冀州后还得安抚地方百姓,照顾黑山军的情绪,到时候也会招张燕同行,让他的军队跟随参战。 朝廷兵马经过精挑细选之后,还剩下大概二十三万精锐之士,又招募了数万新兵,总兵力依旧维持在三十万左右。 关羽张飞带走了八万,从关中到洛阳沿途各县、关隘需要士兵把守,弘农又分了将近一万人的兵马。 刘备带走了差不多四万大军,他没带那么多兵马是因为张燕会带一部分人参战,鲜于辅那边已经遵照了刘虞的遗诏,奉刘备为朝廷正祀,也会带数万人跟随。 如此一来,刘备那边的总兵力就超过了十万,浩浩荡荡一路北上打着讨伐叛逆胡人的旗号前进,自己本部人马根本不需要带太多。 但青州、冀州各地边境,以及颍川河南等地都需要驻防,所以朝廷看上去还剩余了约十七万大军,往各地重要战略地区一放,这里驻扎几万人,那里驻扎几万人,其实根本剩不了多少。 钟繇太史慈和臧霸带了五万人去青州,同时还得驻防清河国、平原国以及济南国等地,还有徐州蔡阳秦琪那边有两万人,牵招领一万人在河内,黄忠领两万人在邺城。 这些人构成了冀州——青州——半边徐州整个河北泰山防线,总兵力大概在十万人左右。 那么给洛阳朝廷以及颍川地区的守军,就只剩下不到七万。 典韦有两万余京畿卫队坐镇洛阳,把守洛阳八关,这些兵马是不能轻易动的。 而赵云本部人马则只有三万驻扎在颍川定陵一带,因为还有一些部队分散在河南、颍川后方县城当中,大概有那么一万多人。 所以真正能够让陈暮调动军队进攻宛城的人其实很少,即便把弘农以及后方驻扎在县城的军队调来,实际可以进攻南阳的军队,也只有那么两万人左右。 因为赵云的部队必须留在颍川做接应,一旦他进攻南阳,刘表曹操孙坚那边有异动,钟繇太史慈臧霸黄忠蔡阳那边,都必须立即做出反应。 而他们只能牵制住孙坚和曹操,刘表和张绣的部队,就得靠陈暮和赵云去处理,因此至少要有个五万大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虽然陈暮可调用的士兵不多,可张绣的军队数量一样不多,大概也只有个两万人。 所以只要刘表曹操孙坚不动,那么加上赵云的部队,应该可以稳吃掉张绣! 到五月份,朝廷的兵马已经开赴往关中和幽州各地。 而在洛阳的陈暮,看着舆图上那标志着南阳的位置,目光当中,露出了深邃的笑意。 是时候与贾诩,来个较量了。 第十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章武元年五月末,进入夏季,气候日益炎热,洛阳的平均气温每天都在20度以上。 得益于从七八年前开始,河南尹河内郡等地就开始修建水渠、挖槽筑坝,因此到夏季来临的时候,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升温而引发旱灾。 百姓们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正所谓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北方和南方收割的季节不同,河北的华北平原地区从前汉代开始,就种植宿麦,这一点即便是到了几千年后世也一如既往。 宿麦就是冬小麦,从去年的九、十月份开始播种,到来年的五六月份收割,生育期大概是230-270天,因此当洛阳出动军队的时候,就能看到城外一片黄灿灿的麦田。 一列列军队缓缓走出城去,陈暮骑在马上,感受着夏日徐徐吹来的微风,阳光正浓烈,暖洋洋地晒在他脸上,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中充满了勃勃生机。 无数农民在田间忙碌,一只只稻草人竖立在田野里,空中盘旋着从邙山飞过来的鸟儿,趁人不备,总能啄几粒收割遗留下来的几颗麦粒。 陈暮四下眺望,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清凉的微风。他的左右有许褚、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部将相随,身后有千军万马。 刘备走之前,把许褚留给了他,让许褚对陈暮贴身保护。 当年许褚投军的时候,战斗力还不强悍,除了力气大点之外,技巧方面严重不足,被久经沙场的张飞耍得团团转。 如今行伍多年,又时常受到军中诸多大将点拨,武力值飞涨,如果说当初出道的时候才七八十点武力值的话,那现在已经94左右,非常接近超一流武将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他还年轻,今年才刚满三十岁,再过几年,等到三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能达到武将巅峰期,比肩五虎上将,也是迟早的事情。 身边除了许褚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以及一千玄甲重骑以外,部下有冯楷文谡两名郎将担任部队指挥官,还有于毒、刘石、邓升、夏昭等几名黑山军或者袁绍降将担任偏将,率领一万大军南下。 如果按照原来的军制的话,那么冯楷和文谡可以算是校尉,各领一部人马,也就是五千人。而于毒、刘石、邓升、夏昭等人则算是军司马,每人领五曲,也就是两千五百人。 现在改制之后,可以把郎将当成校尉,偏将当成军司马来看。 实际上到汉末的时候,各路诸侯基本都已经改制,比如曹操在官渡之战后,把偏将和裨将当作军队副官,相当于校尉和军司马,已经基本不设这两个职务。 所以目前的改制只是初步阶段,将来等国家逐步统一,军队数量开始攀升的时候,再重新进行规划,固定军队各级将领拥有的士兵数量。 值得一提的是,张郃也在其中。 袁绍有不少降将投降了刘备,这些降将过来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担任高位,即便是历史上张郃带着数万人投降了曹操,也只是被安排为偏将军,所以陈暮也是给他安置为偏将,跟随左右参战。 这一万人马的来源是从弘农调了三千,从河南调了两千,又从从河内调了五千。一半是精锐老兵,而从河内调来的五千是鞠义那边新训练的新兵,战斗力可能不强。 不过进攻南阳的难度并不是很大,赵云部下的士兵可都是精锐,所以陈暮并不在意士兵的质量,他现在正在思索着前些日子贾诩给他的回信。 阎忠早年就曾经招揽过贾诩,让他跟着自己去青州。但当时的贾诩顾虑重重,最终还是婉言拒绝,留在了张济的部队里。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贾诩跟陈暮一样是同类人,说得好听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说得难听点就是贪生怕死。 当年贾诩的身份是什么? 是跟着董卓作乱的西凉人,而且还是董卓麾下的辅军校尉,与刘备势力是敌对关系。 他不像阎忠那样,早就投靠了青州,所以过去没有顾虑。 毕竟董卓干的那些破事实在是天怒人怨,让关东军恨之入骨,贾诩害怕刘备攻入长安之后,遭到清算。 因此在董卓死后,便立即撺掇李傕郭汜搞事,亦不敢跟着阎忠去青州。 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去了张济部,来到了南阳。 他之所以选择张济不仅因为张济跟他是武威同乡,还在于贾诩识人很准,他知道段煨会猜忌自己,害怕自己夺取他的军队。而张济不会,因此才会选择实力更加弱小的张济。 跟着张济从武关进入南阳之后,张济的部队就过得十分艰难,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去攻打刘表,结果张济身死,张绣接替了职务。 而在贾诩的策划下,张绣最终与刘表讲和,得到了刘表的资助,暂时在南阳宛城站稳脚跟。 但谁都知道,刘表只是利用张绣替自己看守门户而已。 荆州虽然安稳,可刘表内部还有很多问题,他既觊觎江东,曾经派黄祖进攻袁术,想把江东夺下。又要对付荆南各路反叛势力,分身乏术。 因此留下张绣在南阳,充当北方门户。这样刘表就可以安心处理后方,以及对江东用兵,不用担心北面诸侯南下。 陈暮这些日子也给张绣贾诩写了不少信,二人回信颇为耐人寻味,内容令人感到意味深长。 思索着信件中传达的意图,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尹阙关,再往南走,就会进入了后世的汝州市,等到明天应该可以抵达郏县,正式进入颍川境内。 到尹阙关时,天已经黑了,大军在关内休息一日。 陈暮令诸将好好休息,不用安排巡营,尹阙关本身就有守军,且这里还是洛阳腹地,赵云的三万大军就在前面的颍川郡,不可能有敌人出现,警戒的话,自然有尹阙关守军巡逻警卫。 命令下达之后,陈暮就召来诸葛亮、杨修、陈群等几个一直跟随他的年轻后生过来议事。尹阙关内一处府邸当中,众人落座,屋内点满了蜡烛,照得通亮。 “今日召集你们过来,是有两件事情。一是跟大家商量一下,该如何对付张绣。二呢,你们看看这个。” 说罢陈暮将一份公文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诸葛亮。 诸葛亮先看完之后,又传给杨修陈群姚博黄琦孔俭等人,几人一一看过,除了诸葛亮和陈群以外,众人都露出明显的喜色。 这份公文的内容很简单,长沙郡的郡功曹桓阶向朝廷上表,说已经劝说长沙太守张羡向朝廷臣服,张羡打算起长沙郡、桂阳郡、零陵郡、武陵郡四郡兵马起兵对抗刘表,并派使者前往洛阳,询问朝廷的意见。 “你们怎么看?” 陈暮见大家已经看完之后,便开口询问道。 杨修马上说道:“这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够成功的话,那刘表就无暇支援张绣,我们就可以轻易拿下南阳。待破了张绣之后,便可以与张太守南北夹击刘表,有望收复荆州。” “没那么简单。” 陈群摇摇头道:“刘表经营荆州十载,根深蒂固,襄阳城坚如磐石,岂是那么容易撼动?而且我们若是直扑襄阳,曹操和孙坚怕是会有异动,孙坚虽向朝廷上表称臣,可其子一直在寿春对江东虎视眈眈,恐怕未必没有称霸的野心。” “哦?” 陈暮笑着说道:“看来长文似有深意呀,说说你的想法。” “师君,我认为可以顺水推舟,让朝廷以天子的名义回应张太守的使者,同意他以四郡兵马起兵对抗刘表。” 陈群说道:“我军兵少,进攻南阳本就很勉强。甚至有可能要遭受张绣与刘表的夹击,因而张太守起兵后,就可以帮我们分担刘表压力,刘表后院起火,只能派人前往镇压,无暇顾及张绣。我们便可以趁机夺取南阳,占据宛城,以扼守咽喉。” “你的意思是?” 杨修一脸诧异道:“煽动张太守起兵,但只是利用他吸引刘表的兵马,实际上我们夺取南阳之后,按兵不动,就这么看着张太守与刘表对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群摇摇头。 杨修的想法是同意张羡起兵,先让张羡牵制刘表,此时陈暮大军南下,攻取南阳,再顺势进攻襄阳,夺取整个荆州。 但陈群认为他们目前的实力还很难做到这一点,且旁边还有曹操孙坚两名实力不弱的诸侯在河南,进攻南阳可能还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因为南阳离颍川实在是太近了,赵云、典韦以及黄忠太史慈臧霸蔡阳他们的军队同样在他们周围,二人不敢轻易动手。 可如果进攻荆州襄阳的话,就是深入敌人腹地作战。离颍川太远,赵云他们不一定能够那么快支援。 而孙坚却可以直接从中阳山插过来,中阳山位于后世泌阳县东北,驻马店市西南,与薄山之间有大片宽数十里的平原区,道路好走得很,离南阳不过二百里。 所以陈群觉得,张羡起兵没问题,刚好可以帮助他们牵制刘表的军队,至于南下进攻襄阳,那显然是有些过于理想化,有时候该卖队友还是得卖。 众人听了陈群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对张羡很不公平,人家毕竟是朝廷忠臣,打算起兵协助朝廷收复荆州。 结果你眨眼间就把人卖了,让天下人怎么想? 想到这里,孔俭说道:“我军确实实力有所不济,但放任着张太守不管,怕是让天下其余想效命于朝廷的忠臣寒心,我觉得不可取。” “深入荆州腹地也很难呀。” 陈群叹息道:“襄阳地处汉江以南、襄江以北,四面环水,又有岘山要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即便我军轻易击破张绣军队,又如何能南下接应得了张太守?南北夹击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打南阳呢?” 诸葛亮忽然发问。 “哦?” 陈暮来了兴趣,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道:“孔明有何见解?” 诸葛亮便说道:“天子现在北讨幽州,张燕来投,鲜于辅应募,麾下大军十余万,想要平息北方乌丸鲜卑之乱,易如反掌尔。即便是公孙瓒,也不可能与陛下抗衡。所以我认为,最多一年之内,幽州即可平定。” “等到幽州平息之后,陛下就可以立即领大军南下。此时我们再征南阳,引诱刘表主力来攻打,与我们在南阳对峙,然后再策动张太守于长沙起势,让刘表后院起火。” “此时刘表大军皆在江北,后方自顾不暇,军队必然大乱。则陛下天威趁胜追击,必然可以大破刘表,则得荆州便轻而易举也。” 一番话语,尽显诸葛亮在战略上的稳健和卓越眼光。 陈群和杨修的做法还停留在战术层次,那就是利用张羡来吸引刘表主力,为他们夺取南阳创造机会。 他们的目光还停留在南阳这块地方。 而诸葛亮则目光显然更加长远,他看中的却是整个荆州。 襄阳确实难打,历史上蒙元进攻襄阳被拖了足足六年,因为襄阳的地理位置是在是太卓越了。 北面是汉江,南面是襄水,被两条河流夹在中间,特别是汉江浩浩荡荡,犹如天堑难以逾越,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连襄阳城下都不一定打得过去。 所以杨修的计划首先排除,而陈群的计划确实有效。但那样做的话,的确会寒一些心仪汉室的忠臣之心,令人对朝廷失望。 反观诸葛亮的计划就宏伟得多,他认为既然南阳不太好打,那便干脆先不打,只是进军叶县,佯攻南阳,让刘表和张绣陷入警惕,从而让刘表对江北的新野、穰县、棘阳等战略要地增兵,吸引火力。 等一年过去,刘备平息幽州,此时刘表张绣也会因为长时间没有开战而放松警惕。到时候刘备大军忽然南下,直取南阳,则必然势如破竹,一路杀到襄阳城下,吸引刘表全部兵力。 此时张羡从容起兵,让荆州以南陷入内乱。这样南北夹击,便可以迅速将荆州夺取。 同时也不用担心曹操孙坚会来援,因为刘备主力十多万大军,外围还有赵云、黄忠、太史慈、臧霸、蔡阳近十万人马又在冀州青州徐州等地驻守,监视兖州和豫州动向,总兵力达二十多万,足够应付孙曹。 最重要的是他们突袭南阳,扼守住南方与北方咽喉,截断了孙曹刘联盟三家联盟的通道。三人要想联合,就只能从大别山一带或者走长江进入江夏郡组成联军,则势必要绕远路。 从整个宏观战略上,诸葛亮的计划都是非常稳健和完美。一来破坏了孙曹刘联盟的可能,二来张羡慕推迟一年再起兵,就能在关键时刻猛然背刺刘表。 刘表腹背受敌,很快就会被消灭。等到夺取了荆州之后,就可以迅速进攻河南,然后再从河南以及荆州顺江而下夺取扬州。 如此一来,再加上关羽张飞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拿下关中,天下也就只剩下并州凉州和益州尚未收复了。 可以说,诸葛亮的计划非常耀眼,乃是目光极为长远的一个谋略。 然而陈暮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孔明所言,很好。但时不待我,就依照长文所言,我届时会让使者回去传话,让张羡起兵,先取南阳再说吧。” “师君,为何?” 诸葛亮一脸诧异,陈群的计划顶多是帮助他们得到南阳,且失了人心,又如何能与他的计划相提并论? 可陈暮摆摆手,说道:“我自然明白孔明的策略很好,但......你再过数月,就明白了。” “这.......” 见陈暮坚持,诸葛亮也就不再说什么,拱手道:“我知道了,全凭师君作主便是。” 计划定下,收复南阳指日可待。 陈暮的脸色却并没有一丝喜悦,目光当中,闪过一丝惆怅。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选择诸葛亮的计划。 但........ 人算又如何比得上天算? 当年通读《三国志》与《后汉书》,很多东西都忘了,有些细节根本想不起来。 然而因为好奇汉末各路诸侯的兵马实力,他曾经随手查阅过资料。 在《三国志》与《后汉书》当中,都有这么一句话。 “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表遂攻并怿,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 也就是说,张羡起兵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他的儿子张怿继承了他的位置,但刘表很快就把张怿打败,收复了整个荆南。 所以推辞一年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因为张羡马上就要死了,而他的儿子张怿能力很差,张羡在的时候,曾经与刘表打得有来有回,根本不惧怕刘表。 结果张怿上位之后,很快就被刘表攻灭。 若是真的按照诸葛亮的计划来实施,再过几个月张羡突发恶疾病死之后,甚至张怿都有可能没法上位。 张羡一死,刘表随时可以派人来担任新的长沙太守,比如他的从事韩玄。 最终的结果,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所以在明知道张羡要不了多久就会病死的情况下,陈暮根本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只能利用张羡死前的最后一点价值,帮他拖住刘表大部分主力,来让他顺利得到南阳,为将来南下做好铺垫准备。 第十二章 投降是一门学问 大军出了洛阳,约两日就到了梁县。 梁县后世就是汝州市。 此地驻守的人为将军武安国,早已经奉命等候。 颍川的治所在阳翟,也就是后世的禹州市。 但禹州人应该知道,它的位置是在许昌市的西北,汝州市的东面。 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军事战略来讲,阳翟都不适合驻军,因为它处于颍川腹地,离洛阳太近。 当初赵云雨夜夺阳翟的时候,就是从新郑方向南下突袭,根本没有惊动颍川其它县城。 所以如果是从南面进攻洛阳,阳翟还能当作桥头堡,但由北往南攻,阳翟的位置就只能是在后方大本营,而非前线。 赵云的大军分别驻守在颍阳、定陵、许县,也就是许昌一带,分别看住了兖州陈留郡,豫州陈国以及汝南郡,后方基本都是各县留守部队驻扎。 陈暮要调用的就是这些人,如果把这些人全部调走的话,那颍川腹地就会变得空虚。曹操孙坚完全可以绕开前线,突袭颍川腹地。 但那只是假想状态,先不说尹阙关、大谷关、轘辕关各有数千军队把守,单说冀州青州徐州等地还有大量朝廷军队。 一旦曹操孙坚敢动,赵云三万人以及南边三关只需要牵制孙曹主力,朝廷兵马很快就能踏平整个河南。 所以陈暮并不担心后方会出什么问题,反而他更希望这个时候曹操孙坚忽然发动袭击。 由于孙坚已经向朝廷上表称臣,所以对待孙坚上朝廷更加和善。而曹操虽未上表,但也派了使者过来表达了当年自己与刘备共讨董卓的情谊。 因此现在朝廷还真没有什么借口直接对河南出兵。 反观刘表那边理由就多了,这厮在荆州祭祀天地,仿效皇帝乘坐銮舆,拟仪社稷,发布诏书,就差向天下宣示自己要登基称帝。 这些事情都是记载在《后汉书》和《三国志》里的东西,其中孔融还曾经弹劾过刘表,有一篇疏文就曾经把刘表做过的这些事情全都记录了下来,都是历史发生过的事情。 而现在朝廷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刘表有个别驾叫韩嵩,他见刘表经常干些皇帝才能干的事,就规劝刘表,希望刘表不要再做这些事情,结果刘表根本不听。 此次刘表遣使来洛阳,使者就是这位韩嵩。他为人正直,在观察了朝廷上下情况,又与刘备亲自见面交谈之后,认为刘备乃是天心人意之主。 而刘备与韩嵩交谈之后,也认为韩嵩为人品德高尚,刚正不阿,于是就希望征辟他为内阁三等谏议侍郎,留在洛阳担任朝臣。 韩嵩因为家人都在荆州,害怕刘表对自己家人不利,因而婉拒了刘备的征辟,并表示回到荆州便会辞职归隐。 刘备深感韩嵩是个人才,便迁他为零陵太守。 而在得到了刘备迁他为零陵太守的诏书之后,韩嵩犹豫再三,最终在离开之前,将刘表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都上报给了朝廷。 刘备这才得知,刘表在荆州居然干了这么多僭越之事,也为朝廷攻打荆州提供了理由。 这就是汉末的二元君主制造成的结果。 韩嵩是被刘表征辟,所以哪怕他为人刚正,因为效忠的对象是刘表,所以一开始也不能和刘备说这些事情,否则就是出卖上官,被人唾弃。 但刘备以天子的名义再次征辟他为零陵太守,那么韩嵩跟刘表之间,就没有了上下级关系,双方只能算是门生故吏,天子就变成了韩嵩效忠的对象,他就可以把刘表做的坏事上报了。 只不过即便是已经变成门生故吏,韩嵩这样做在当时也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因此他也表示,这个零陵太守不会赴任,等他回荆州向刘表回命之后,就会立即辞官归隐。 不得不说,汉末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时代。 这个时代也许会有董卓曹操之流,或狡诈、或阴险、或残暴、或凶恶,杀人如麻,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视人命如草芥。 但更多的人,却拥有着一副独立于这个时代的风骨。他们刚强不屈,坚韧不拔,心中充满了仁爱、忠义、礼和、睿智、诚信,比之所谓的魏晋之风强百倍,千倍,万倍。 这里有审配、沮授慷慨就义,面北而死的忠诚;有庞淯、臧洪义无反顾,生死与共的仁义;有伍孚、吉平视死如归,杀身成仁的勇气;还有诸葛亮、姜维鞠躬尽瘁,不负重托的信念,更有刘关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的理想诺言! 即便是残暴如曹操,在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一位英雄? 他以他超群的能力终结了这乱世,发展了农业和经济,让原本可能会死更多人的崩坏江山逐渐恢复繁荣,杀生为护生,亦是一种别样的汉末风骨。 而在这世上,还有大量如韩嵩这样的人,他们轻视高官厚禄,只相信自己心中的忠义。哪怕是已经被朝廷征辟,可仅仅因为将上司做过的坏事上报,就要因为羞愧而辞官归隐。 相比之下,陈暮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多了韩嵩这种骄傲风骨之人,反倒因为自己那灵活的道德底线而经常感觉到惭愧。 虽然这种惭愧往往只是内心中偶尔闪过的悸动;虽然他表面上还维持着孝悌、仁义的名望;虽然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被他制造的假象所蒙蔽,纷纷称赞他对父母的孝顺,对兄弟的义气,对先帝的忠诚,对董卓的勇敢。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羞愧,一边继续欺世盗名,披着仁义礼智信的外衣操持着江山! 在梁县休整一日之后,大军继续出发。 两万人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由于从颍川进攻南阳并不需要经过豫州或者兖州,因为豫州在颍川的东南方向,兖州在颍川的东北方向,南阳则在正南,因此陈暮并没有去见赵云。 不过赵云本人就在定陵,当陈暮大军路过昆阳的时候,赵云还是亲自过来了一趟,并询问陈暮,需不需要他调出一部分兵马,协助他南下征讨张绣。 陈暮略微犹豫之后,就拒绝了赵云,不过他还是下令让赵云在舞阳县驻扎五千人马,随时听候他的调令。 很快,第四日大军就抵达了叶县,正式进入了南阳。 叶县守军几乎连守城的想法都没有,几乎是在大军到昆阳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弃城逃跑,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空城。 陈暮把叶县当作进攻南阳的桥头堡,在此地驻扎了几日,等待后续的粮草运达之后再准备出发。 到了五月中旬,大军再次南下,张郃部领三千人为先锋,直取堵阳,过了堵阳便是博望县,此地位于后世方城县西南,社旗县西北,在博望东北方向有大片丘陵山地和丛林河流,博望坡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吸取夏侯惇于禁被刘备火烧博望坡的教训,陈暮令张郃夺下堵阳之后就停止前进,同时令于毒领三千人向西,先取了博望县以北的雉县。 这样从战略上来说,堵阳位于博望以东,雉县在博望以北,两面同时夹击博望县,不走从叶县直达博望的官道,走雉县和堵阳县通往博望的官道,就能够绕开博望东北方向的那大片丘陵山地。 很快,朝廷兵马就以钳形攻势开始向着博望进发。 而此刻,在博望县东北方东武亭,得知朝廷兵马已经占据了堵阳县和雉县之后,贾诩就立即向张绣建议撤离埋伏的兵马,退往宛城驻守。 张绣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贾诩的话,立即下达撤兵,原本在东武亭准备迎战朝廷先锋军的数千人纷纷后撤。 回去的路上,张绣骑在马上,向贾诩询问道:“先生,我们不是打算在这里用诱敌之计吗?” “已经被陈子归看穿了,那就没必要实施了,继续等下去,就只有兵败一途。” 贾诩摇摇头。 张绣纳闷道:“已经被看穿了吗?什么时候被看穿的?我听说军情司无孔不入,莫非我军有敌人内应?” 贾诩笑道:“内不内应我不知道,不过陈子归大军不走叶县与博望县直通的官道,而先取南方的堵阳,又取北面的雉县,这是打算绕开东北方向官道,那我军埋伏的意义自然也就没了。” 叶县、堵阳、博望、雉县的位置就好像一个不规则的梯形,叶县跟博望是相对的两个角,叶县在博望东北方,博望在叶县西南方,它们之间有一条相连的官道。 这条官道正好会途径博望城外东北方的那大片丘陵,如果朝廷军走这条官道,那么就会被埋伏在山岭两边的张绣军袭击,甚至火烧博望坡。 但博望的北面还有一条官道直通雉县,东面又有一条官道直通堵阳,这两条官道都是一片平原,绕开了东北方山岭。 所以当陈暮并没有派夏侯惇这样急性子的将领进攻博望,而是选择绕远路从北面和东面两路包抄过来的时候,那么中间设置在博望坡的埋伏,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贾诩也是聪明人,立即选择撤兵。 张绣继续说道:“先生跟我说过,我们人在南阳,就犹如被虎群夹在中间的山羊,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吃。如今朝廷势大,应该向朝廷投降,可又为何还要打这一仗呢?” “我之前之所以不让你投降朝廷,是因为我害怕刘备会清算西凉人,到时候投降过去就是羊入虎口。但如今就连段煨都已经得到赦免,被任命为朝廷十六将军之一,就说明朝廷不会对西凉人下手,所以我才劝将军投降朝廷,早日谋划未来。” 贾诩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投降的方式也分两种,一种是投降过去之后,让人看得起,从而得到重用。另外一种会被人看不起,从而被人轻视,将军选择哪种?” 张绣毫不犹豫道:“我自然希望能被人看得起,得到朝廷的重用。”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人看不起,但在这个讲究风骨的时代。如果你战败后卑躬屈膝,如张郃那样,一开始就不会被人看重,直到后来才渐渐起势。 更有甚者,像朱灵那样,直接抛弃旧主投靠新主,在这个时代往往会被人唾弃,因此哪怕朱灵有才,也只能郁郁终老。 反倒是像张辽那样奋力拼搏,宁死不屈,最终曹操亲自劝降,勉为其难答应,才会被人称赞。 所以投降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关乎你的未来前途! “那这一战就不得不打了。” 贾诩淡淡地道。 张绣迟疑道:“可是我们虽然也有近两万人,但都说陈子归用兵如神,且身边都是朝廷精锐之士,颍川还有赵云三万人马,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如果战败被俘虏而投降,岂不是更让人看不起?” “所以这一战就得打的精妙一点。” 已经五十三岁的贾诩露出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们在南阳的意义是什么,相信将军比我更加清楚。” 张绣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刘表那厮利用我帮他驻守门户耳,这是将我当成看门之犬!” “不错。” 贾诩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道:“既然如此,如今门户即将倾塌,将军为何不立即向刘表求援,让他派兵来助呢?” 张绣想了想道:“之前朝廷大军出征,抵达叶县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给他传信,说是朝廷来攻,现在算算日子,应该已经有了回信,看看刘表怎么说吧。” 贾诩说道:“这还不够,将军应该立即写信催请援军,就说朝廷大军已经攻下博望,宛城危如累卵,如果不想南阳被朝廷所得的话,就应该立即来援,并且千万不要说朝廷现在有两万大军加上背后有三万赵云兵马,只说朝廷遣赵云领两万人来即可。” “这是为何?” 张绣不解。 贾诩笑道:“如今整个荆州带甲之士不超过十万,刘表还得在各郡县驻防,可动用兵马不超过五万。荆州水师还值得称道,陆战又如何比得上精锐的北方将士?如果跟他说朝廷在颍川的总兵力超过五万,刘表可能会吓得不敢出兵。所以必须要有所隐瞒。” 张绣似懂非懂地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先生是想利用刘表,我们与刘表联合起来,打败朝廷来犯的军队,再投降过去,朝廷见我们如此厉害,把他们击退,投降过去之后,必然会得到他们的重用是吗?” “你就当是这样吧。” 贾诩也不多解释什么,沧桑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目光深邃而又充满智慧地望了一眼北方。 这将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交锋,战斗的地方不在于军队,而在于两名深谋远虑者,是否会有同样的默契和彼此是否想到了一起。 他们都没有过任何交流,也不会存在任何直白的话语,即便是贾诩写往朝廷的信件,也都是各种措辞激烈的话语,绝不会出现什么投降,什么心向朝廷之类的话。 但正是如此,才是最精彩的对决,不是吗? 第十三章 出头鸟 荆州,襄阳。 从地理上看,襄阳其实应该处于大汉的政治中心范畴。 因为从襄阳到洛阳,仅有300多公里。 襄阳城就位于南阳盆地的最南端,穿过南阳盆地,便能直达洛阳。 而长沙到洛阳,则接近900公里,这还是长沙郡,要是像零陵郡、桂阳郡这样后世广西广东那些地方,离洛阳可谓是一两千公里。 虽然从西汉时期开始,长沙的经济和农业就发展得很不错,人口突破了百万。 可离洛阳这样的政治中心是在是太远了,以至于当时的人就连长沙这样人口百万的郡国都看作是偏远地区来对待。 没办法,在交通不便的封建社会,远离首都圈基本就相当于远离政治中心。 哪怕你发展得再好,人口再繁华,去一趟首都得好几个月,自然不会被政治中心区域的人看重。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陈暮早年给袁术安排到长沙去,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只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袁家的人力物力,没想到即便是送到长沙去,袁术还能有钱有人组建起那么庞大的一支军队。 所以从地缘角度来分析的话,其实刘表占据的荆州北部,离中原各路诸侯非常近。 历史上曹操在官渡之战前,就很害怕刘表偷袭许都。 反倒是他麾下的长沙郡、零陵郡、武陵郡、桂阳郡荆南四郡,十分地偏远,刘表北上进攻洛阳的距离,比南下去四郡平叛还要近得多。 就因为襄阳离洛阳实在太近了,当刘表得知朝廷大军南下,以讨伐张绣为名要进攻南阳的时候,他就十分紧张。 谁都知道南阳离襄阳近在咫尺,如果南阳沦陷,从宛城到襄阳只有三百余汉里路程,大军全速前进的话,少则两天,多则三天就能够打到汉江以北的邓县。 所以在张绣连续数封加急请求援军的公文送达之后,刘表就迅速召集自己麾下的心腹将领谋士前来商议。 刘表手下文臣武将非常多,但真正能称之为心腹的,谋士当中唯有蒯越、蒯良、蔡瑁,武将当中则是黄祖、文聘以及外甥张允。 是的,没错,蔡瑁是刘表的谋士,并不是武将。 因为刘表当初被朝廷封为镇南将军,给蔡瑁职务则是镇南将军军师,让他协助自己管理荆州,而不是给予他兵权,所以蔡瑁并没有掌控荆州水师。 历史上刘表单骑平定荆州,就是靠蔡瑁和蒯越的策划,包括后来刘备的卢马跃檀溪,也是二人谋划想要将刘备杀害。 因此他俩基本可以算是刘表的谋主,除开蔡夫人以外,是荆州实际上的二号和三号人物。 至于其他诸如邓羲、张羡、王威、庞季、张虎、陈生、傅巽、韩嵩、刘先、王粲、甘宁、伊籍、吕介、綦毋闿、霍峻、韩玄等人,则是荆州大大小小的官吏,并非核心权力层。 他们有些原本与刘表亲近,但后来逐渐疏远;有些明明非常有才华,却不被刘表重用;还有些则干脆遗落在野外,如庞统徐庶司马徽庞德公等,不被刘表征辟。因此自始至终,刘表核心层就这么几人。 此刻襄阳城州牧府邸,刘表议事厅当中,焚香燃烧,满屋香气四溢,今年已经五十八岁的刘表面容苍老,头发灰黑发白,眼神颇为疲倦地看着厅内众人。 由于黄祖镇守江夏,所以厅中只有蒯越、蒯良、蔡瑁、文聘、张允五人。 文聘是镇守江北的大将,往日都会驻扎在汉江北面的邓县,而襄阳城内的兵马则由他的亲外甥张允以及侄子刘磐等亲戚控制,相当任人唯亲。 不过刘表也知道荆州真正能打的将领也就文聘和黄祖,现在黄祖没法来,他只好立即召来文聘想主意。 他环视众人一圈,轻声说道:“朝廷大军进攻南阳,打的旗号是消灭董卓余孽张绣,可谁都知道,南阳是荆州门户,我看朝廷此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诸位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蔡瑁眼珠子滴溜溜转两圈,拱手问道:“明公的意思是,我们需不需要救援张绣吗?” “不是需不需要救,而是该怎么救。” 刘表说道。 蔡瑁虽说是刘表的谋士,但实际水平稀疏得很,荆州主要谋划还在于蒯良蒯越兄弟,所以他听到刘表的话,完全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救?还能怎么救,出兵不就行了吗?” 刘表略微嫌弃地看了蔡瑁一眼,若非他是自己小舅子,且蔡家还是荆州世家大族,他还需要靠蔡家维持自己在荆州的统治,自己早就把这厮踢得远远的了。 好在还有聪明人,蒯良说道:“明公的意思是,不能以我们的名义去救,一旦荆州出兵,朝廷就有理由对荆州出手了。” “那.......” 蔡瑁想了想,说道:“那不能以我们的名义去救,又该怎么救啊?其实依我看,那张绣本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何必去为了他而跟朝廷大军为敌呢?还不如不去救算了。” “愚昧!” 刘表冷笑道:“张绣替我们看的是南阳门户,如果他被击败消灭,朝廷占据南阳,则随时可以南下荆州进攻襄阳,如果不救的话,难道等张绣灭亡,朝廷再来打我吗?唇寒齿亡的道理,德珪,我相信你应该清楚。” “是是是。” 被刘表呵斥,蔡瑁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可是.......” 文聘迟疑道:“现在朝廷并没有公开进攻我们荆州,先帝把皇位传给刘备,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表态,若是出兵的话,岂不是惹恼了朝廷?到时候朝廷一个叛逆的帽子扣下来,恐怕.......” “所以我才在想,该怎么出兵合适。” 刘表亦是一脸苦恼,摇摇头道:“若是伪装成盗匪,荆州怎么可能会有数万精兵的盗匪?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是我干的,到时候还是会兴师问罪。若是直接以荆州的名义出兵,那就形同叛逆,依旧逃不了朝廷兵马南下的下场。” “明公,既然逃不掉,还不如撕破脸皮,直接出兵!” 蒯越忽然说道。 “哦?” 刘表见蒯越似乎有说法,马上道:“异度应该明白,撕破脸皮会是什么结果吧。” 蒯越便说道:“自然清楚,但明公想想,如果我们伪装成盗匪,朝廷必然心知肚明。到时候即便是不知,也完全可以下诏申饬,说我们治理不利,致使盗匪横生,从而要把明公调离荆州,换别的州牧过来,若我们不从,依旧可以开战,朝廷掌握大义,他们要的,就是夺取荆州的借口而已。” “是啊。” 刘表叹息道:“我就怕这个,朝廷握有大义,想换州牧不过是一道诏书的事情,若我不从,难免逃不了开战的后果。” 蒯越继续道:“所以还不如与朝廷撕破脸皮,朝廷什么心思,谁都清楚。所谓唇寒齿亡,今日把南阳让出去,明日他们就要襄阳,襄阳让出去,他们就要整个荆州。荆州是明公辛苦取来的基业,怎么能拱手相让?我以为,此战必须要把朝廷军队打退。” “那该如何是好?” 刘表问。 蒯越说道:“先帝曾言要把皇位传给章帝后裔,结果刘备自己把自己过继给桓帝就冒充章帝子嗣,这无疑是威逼先帝所致。天下各路诸侯,谁不清楚此事?只是碍于朝廷势大,不敢公然挑明。此番朝廷进逼南阳,明公可以立即广发文书,号召天下诸侯共讨逆贼,逼迫刘备退位,还政于章帝后裔。” 刘表抚摸着下颌山羊胡,皱起眉头道:“你是让我做这个领头人?” “正是。” 蒯越毫不犹豫地答道。 听到他的话,刘表紧皱的眉头就更深了,说道:“若是这样,可就彻底得罪死朝廷,到时候荆州恐怕就会变成朝廷第一个要进攻的地方.......” 这就是刘表,或者说全天下其他诸侯全都一直默不作声,既没有立即起来反抗刘备,也没有马上承认朝廷的原因。 历史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各地诸侯纷纷称呼他为曹贼,起兵反抗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像刘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刘表孙策更是多次扬言要偷袭许都,迎回献帝。 就是因为,虽然当时汉献帝在许都有一个名义上的朝廷,但人们达成的普遍共识认为,汉献帝被曹操控制,他们起兵是为了反曹而不是反汉,这样就扛起大义旗帜。 但如今却在刘备登基之后,却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说要反对刘备,原因基于以下三点。 一是刘虞朝廷是全天下各路诸侯承认的正统朝廷,历史上袁绍就曾经想立刘虞为帝,就在于他的继承权是合法的,因此除了公然反叛的袁绍袁术等少数诸侯以外,其余诸侯都名义上认可刘虞朝廷,而刘备的继承则来源于刘虞,有一定的合法性。 二是刘虞朝廷时期,在刘虞的号召下,刘备孙坚曹操刘表等人结成了一个表面同盟,互相之间并不敌对也无仇怨。同时刘备并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刘虞这个正统朝廷的认可的青州牧,所以当时同样奉刘虞朝廷为正统的其他诸侯,都不可能对他产生敌对的意图,否则就是忤逆朝廷。 三是历史上大家反抗曹操的时候,曹操实力还不强大,特别是刘备在徐州和曹操打过很多次,和曹操早就结有仇怨,所以那些诸侯反抗曹操心安理得,哪怕后来曹操势大,刘备为了汉室江山也会继续反抗下去。 而如今刘备继承皇位的时候,他的实力已经非常大,导致孙坚曹操刘表等人都不敢立即翻脸,谁先翻脸,谁就得承受刘备几十万兵马的怒火。 或许有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去招惹一头猛虎的人。 因此在以上种种原因之下,除了益州那位已经称帝的刘璋和之前就叛逆朝廷,被刘虞朝廷定为逆贼的袁术以外,包括曹操孙坚刘表吕布这些人,哪怕都怀疑刘备的皇位继承来源并不合法,可能是威逼刘虞所致,但都不敢充当出头鸟。 现在蒯越就向刘表提议,让他来做这个出头鸟。虽然刘表很清楚,朝廷进攻南阳,很有可能是在假道伐虢,真正的目标是整个荆州,可真要让他下定决心,还是犹豫不决。 归根到底,现在刘备的实力,已经不比历史上赤壁之战前的曹操差多少,面对人家几十万大军,他的压力还是非常大。 “明公!” 蒯越认真说道:“我知道明公担忧一旦荆州第一个将此事掀起,必会召来刘备的雷霆怒火。但明公若是不做的话,那河南曹操孙坚他们更不敢做。到时候的结果只能是被刘备逐个击破,若是明公先捅破这层窗户纸,曹操孙坚他们必会响应,届时与刘备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刘表迟疑道:“异度觉得,我若是第一个站出来,他们真的会与我联盟吗?” 蒯越说道:“豫州兖州离我们近在咫尺,此时张绣虽催得急,但固守宛城应该能坚持一些时日。明公不如给曹操和孙坚分别写信,探探他们的口风?若他们也早有此意,明公便是第一个掀起旗帜又如何?反正荆州城高墙厚,拥众十万,朝廷一时半会也绝不可能攻来。” “写信探口风?” 刘表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目露喜色道:“昨日曹操就给我写了信,言语间似乎与我有交好之意,这莫非就是结盟的暗号?” 孙坚曹操刘表之间经常互相写信,事实上不止他们,连刘备也经常和曹操孙坚还有公孙瓒写信,在这个年代,写信基本就是跟远程电话差不多,不过写信归写信,涉及利益还是得翻脸。 历史上袁术不也写信跟吕布结盟,结果该翻脸的时候也不带一丝犹豫。 因此他们之间写信表达情深意切,往往也都是虚与委蛇,要真相信他们之间关系多好,那就太天真了些。 只不过到了这个关口,刘表因为朝廷大军已经近在咫尺,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昨天曹操给他的信件,一时觉得有可能是曹操在给他传信某种信息。 不过好在蒯良还算清醒,立即说道:“明公切莫过于相信他人,到时候若是曹操设下计谋引明公入彀就不好了,还是先探探口风,若是能够结盟就最好。且即便是结盟,也不能完全相信,必须要让他们出兵才行。” “也对,我知道的。” 刘表能够单骑入主青州就证明亦是一时人杰,被蒯良点醒之后,也明白诸侯间尔虞我诈,天真相信别人的人迟早连骨头渣都被吞掉,所以马上说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写信。另外,仲业你先领两万人马北上,观望时机,等候我的命令!” “唯!” 文聘接下指令,拱手应是。 当下刘表也不迟疑,让文聘北上之后,就立即准备写信给曹操和孙坚。 而就在刘表这边还在为出兵做准备的时候。 此刻在长沙郡,太守张羡已经接到了陈暮的手令,见朝廷同意他起兵,便对一旁的功曹桓阶道:“伯绪,朝廷已令我起兵,为大汉效力之时,便在今日。” 桓阶立即说道:“刘表叛逆朝廷,占据荆州时常做出僭越之举,早就应该被铲除,明公此举,正是顺应天命,早就该如此了。” “好,万事俱备,今日起兵!” 张羡一声令下,准备正式掀起浩大的反抗刘表的攻势。 请假条 “你只需要做到两点,一是直接越过老曹,给上面的领导或者全体员工多谋福利,就如同上次的帝鹅肉一样。” 徐东立马摇摇头,他倒是愿意出把力,好好当个中间商,关键是段老板那边好像不怎么给力了。 知道事情不容易,李局长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要多,一年来个一次就足够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一次?” “没错,其实一次和几次没多大区别,关键是持之以恒,最好不要中断,你要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 徐东了然地点点头。 他这边还有好几吨的干虾,起码能顶个好几年,再不济不是还有白糖嘛! 白糖一样是紧缺货。 “那第二点呢?” “老曹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老曹的弱点就是怕老婆,呃,也不能说是怕,也许用尊重来形容更合适。 你要继续和他们家保持关系,关键时候,你曹婶没准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枕头风的威力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了解,李叔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局长点点头,继续出谋划策: “还有,你现在是科长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廖总他们这些高层,没事多走走夫人路线,我发现你小子挺擅长这个的。” “哪有这么夸张……” “你不承认就算了,记住我说的话,这个社会光靠能力是不行的,还要看情商,两条腿走路才是最稳妥的。” 徐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好了,不说了。”李局长看了看手表,从沙发上站起来,“快到中午了,我走了,下午还要准时去报道呢!” “李叔,我开车送你吧!” 李局长的车,昨晚留在了三合家园小区。 “不用了,我打的回去。” 徐东掏出车钥匙:“走吧,最多半个小时的事,耽误不了我吃饭。” 李局长笑了笑,便答应下来。 出门后,徐东随口问道:“要不要我通知老方他们过来送送您?” “不用了,有时间我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又不是多远的地方,回头我在群里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李局长摆摆手。 “好吧!” 二人来到停车场,徐东正准备打开车门,没想到李局长突然跑到车头位置,二话不说直接把大奔的车标给掰断了。 “李叔,您这是……” 徐东心疼的直抽抽,都说车是男人的小老婆,这下可好,直接把小老婆的脸划破了。 “怎么,舍不得?”李局长调侃道。 “不是舍不得,您老总得给个理由吧?”徐东无奈道。 李局长随手把车标塞进兜里,板着脸解释道:“你现在大小是个领导了,豪车太张扬了不合适,现在你再看看,没感觉这车顺眼多了吗?” 徐东来到车头位置,仔细打量了一下,还别说,没了车标,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 “小老婆”瞬间升级成了“黄脸婆”。 “还是您老高明。” 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徐东也就不心疼了。 “车尾的车标,手上没工具,我就不帮你处理了,你自己动手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环境,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徐东下意识地点点头。 …… 十几分钟后,三合家园小区到了。 李局长没有耽搁时间,没说几句就开着车子离开了,徐东去了一趟楼上,把昨晚的残局收拾了一下。 该洗的洗,该扔的扔。 打扫完毕,最后带着一箱没开封的面包返回公司,徐妈准备的食材太充足了,大家吃的很饱,根本就没动主食。 抱着箱子回到办公室,向欣带着小宝宝回来了,平时没事,这位三天两头的就往食堂里跑,陪着高月梅聊天。 徐东猜测,对方估计是看出了高月梅受排挤的事,故意去给老姐姐撑腰的,当然也不排除办公室里太无聊了。 “老大,你去哪了?” “我去送了一下李叔,李叔上午刚刚离职了。” 向欣吃惊道:“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 “你没收到群消息吗?” “我手机忘办公室里了,还没来得及看呢,早知道就不出去了。”向欣懊恼道。 “没事,李叔要去的分局,距离咱们这边不算太远,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向欣点点头,转而关心道:“老大,你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徐东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箱子:“我带了面包回来,等会儿啃条面包就行了。” “那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徐东连忙拉住对方:“你还抱着孩子呢,我自己来就行了,反正也没多少东西。” 向欣坚持要帮忙。 徐东只要开口道:“那你帮我把相框拿进去吧?” 他的办公桌前一共摆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全家人刚到燕京时,在四合院前的合影,另外一张是大宝三兄弟入学第一天的合照。 “好。”向欣一手抓起两个相框,迈着脚步朝科长办公室走去。 不到十分钟,办公室终于弄好了。 徐东坐在新的办公桌前,拿着水杯给面前的仙人掌浇了一点水,这玩意儿买回来都快大半年了,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不一会儿,收到消息的老方等人,纷纷跑过来道喜。 等大家说完,徐东看向顾海元: “老顾,我已经向人事部提名了,将由你来接任我之前的副科长一职,你好好准备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找你过去谈话的。” “谢谢科长!”顾海元大喜。 众人跟着送上贺喜,尤其是陈叔,脸上充满了羡慕。 徐东拍了拍桌子:“另外,老顾空出来的位置,向欣,你去接手吧!” “我?” 向欣指着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不想干?” “没有、没有,谢谢老大。” 向欣连忙摇头道。 徐东摆摆手:“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至于其他人的位置,暂时维持不变,以后再做调整。” “科长,老李走了,咱们安保科不是少了一名员工们,要不要再招一个人?”冯姐开口问道。 她想把自家小女儿弄进来,如今有份稳定工作太难了。 “这次不招人,根据上级规定,咱们安保科总共就只有八个编制,现在刚刚好。”徐东解释道。 “这样啊!”冯姐满脸失望。 ps:求推荐票和月票! 第三百二十六章 车标 第十四章 荆南叛乱 长沙离襄阳远比洛阳离襄阳远得多,后世武汉被称为九省通衢。 但实际上汉朝的武汉甚至连个县都没有,它位于江夏郡,刚好属于云梦泽的最东端。 东汉时期云梦泽还在,只不过面积已经小了很多,不复春秋战国时期浩浩荡荡近三万平方公里范围。 所以这个时候的武汉大部分区域,现在还是云梦泽当中的一片沼泽地,需要等到赤壁之战后,孙权在蛇山修建夏口城,才有将来武汉三镇之一的汉口。 至于后世监利市、汉阳市等湖北著名城市,现在干脆还在湖底没出来。 包括后世的江汉平原大部分区域,如今要么是沼泽湖泊,要么还处于一片泽国之中,地形远比后世一片坦途的江汉平原要复杂得多。 由于云梦泽虽然已经消失了大半,但依旧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导致从南郡江陵一直到江夏的夏口一带,全都是四通八达的水路路线,水道极为多变,构成了繁茂多枝的水系网络。 走水路的话,如果是从西往东走,比如从南郡去江夏郡,顺着长江一路过去,速度会比较快,特别是在顺风的情况下,最快的时候能达到每小时25公里左右。 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并非夸张诗句,而是陈述句。 但如果是从南往北,或者从东往西,走水路的话,速度会慢很多,因为是逆流而上,需要靠人力划桨,每小时走个几公里都费劲。 如吕蒙突袭荆州一战,从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于寻阳伪装成商人一路顺长江而上,到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初,花了将近大半个月才到江陵。除开中途两次接受投降耽误了一点时间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而刘表的主要盘踞区域就是在长江以北的南郡、江夏郡以及南阳郡。至于长江以南的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则仅仅只是名义上受到他的管辖,刘表并没有太强的掌控力。 所以当长沙一带掀起叛乱的时候,由于道路偏远复杂,水路信息传递较慢等缘故,刘表甚至第一时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在千里之外的襄阳等着孙曹回信。 结果等到六月下旬的时候,张羡的军队就已经从湘江流域进入了洞庭湖。船只浩浩荡荡,从长沙郡、武陵郡等地,利用沅水、湘水、资水等大型河流,一路北上,直到孱陵,位于长江流域附近的荆州水师,才发现了这一状况。 根据记载,荆州水师的主要力量,就盘踞在南郡的江陵、江夏的沙羡、夏口一带。这附近几乎被云梦泽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比八百里洞庭湖还有宽广的水域面积,著名的赤壁之战就发生在这附近。 历史上刘表跟孙权的江东水师打得有来有回,虽只能被迫防守,但也一直未被孙权击破过江夏。甚至黄祖还击杀了凌操、徐琨等江东大将,可见刘表的荆州水师力量并不算弱。 襄阳一带本身就存在刘表水师力量,由蔡瑁以及张允执掌。并且在长江、洞庭湖、湘江一带,还有一些后方的巡视部队,防止孙权从豫章等地偷袭后方,这样再加上黄祖的兵力,荆州水师力量大致应该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自然是黄祖掌控的江夏水师部队,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第二部分则是在襄阳的襄樊水军部队,此部分人马的人数并不多。第三部分就是后方的长江水军,位于江陵以及孱陵一带。 曹操受降了整个荆州约八万人马,而刘表总兵力在十多万,由此可见孙权在赤壁之战前夕击破黄祖的时候,顺便是把最强的荆州水师主力给消灭。 后来曹操能够得到的水师力量,就是襄樊水军以及长江水军,总兵力应该在三四万之间。然后在赤壁之战一把大火,又被烧得干干净净,自此曹操再也没有能力南下平定江东。 而张羡的大军北上遇到的第一股刘表势力,就是位于江陵的长江水师。孙权在消灭黄祖的时候,俘虏约两三万,这说明黄祖的军队数量应该在三到四万之间。 并且由于汉水不像长江流域那么宽广且拥有云梦泽这么大湖,因此襄阳一带的水军人数不多,可能在一到两万左右。由此可知,长江水师的兵力也应该在一两万之内,且战斗力也远不如黄祖的江夏水师。 所以张羡的荆南联军以及是摧枯拉朽般攻陷了长江南岸的孱陵。孱陵便是后世的公安县,此地改名还要到后来刘备夺取荆南四郡时,驻扎在此地,取左公安营扎寨之地为名。 孱陵沦陷,整个长江水师顿时震惊,连忙派人北上向刘表报告,同时据守江陵,依托广袤的云梦泽湖泊,利用水军优势,暂时将张羡拦在了长江以南。 这个时候刘表才刚刚得到孙曹二人的回信不久,尚不知此事,他正召集蒯越、蒯良、蔡瑁、张允等人再次来到自己府邸商讨要事。 厅内众人坐定,刘表将手中的信件扬了扬,面有喜色地说道:“诸位,曹操和孙坚回信了,你们猜他们怎么说?” 蒯越见他表情就知道结果,笑着说道:“想必他们都支持明公起势,愿意出兵相助吧。” “不错。” 刘表点点头,“二人已经答应缔结盟约,言称只要我出兵,他们必然出兵相救。” “这是一个好消息。” 蒯越说道:“明公,下命令吧。张绣那边不过十余日,就已经送了三十多封求援信来,说明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刘表目光看向张允,说道:“诚平,你领两万人北上,与文聘合兵四万,一同迎击来犯的敌人。” “知道了舅父!” 张允起身向刘表拱手行礼。 四万大军。 这就是刘表此次派出的军队数量。 之前说过,这个时期刘表的军队总兵力在《三国志》《后汉书》记载中是十多万。 但具体十几万并未定。 只是根据曹操收降了八万左右的刘琮军,刘琦又带走了约一万多的兵去江夏,孙权消灭黄祖三万人来看,总兵力应该是十二万。 这样再算上差不多六七万左右的荆州水师,刘表可以动用的陆军数量不超过六万,而襄阳还需要至少一两万兵马来防守,所以出兵四万人马,几乎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表对于朝廷的此次南下还是非常重视。他是打算联合曹操孙坚,给朝廷此次进犯予以迎头痛击,让朝廷知道荆州并不是好惹的。 可就在张允接到命令,准备出发的时候。门外忽然有卫士冲进来道:“明公,不好了,长江水师来报,长沙太守张羡谋反了。” “什么?” 刘表大惊失色,说道:“敌人在何处?有多少兵马?” 卫士答道:“在孱陵,约四五万人马。”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刘表一时气急,双手虚抬,频频抖手,显然已经是束手无策的情况。 倒是蒯越蒯良兄弟还算冷静,蒯良说道:“明公,长沙曾经很繁华,但如今早就大不如前,现在张羡能聚集起四五万人马,这说明不止长沙一地叛乱,恐怕是荆南四郡全都起事了,必须要派大军镇压。” 蒯越沉吟道:“张羡曾经做过桂阳、零陵等地太守,为人深得民心。怕是桂阳零陵等地也已经参与,这股力量非同小可,若是不管的话,恐怕会袭击我们的后方重地。” “眼下朝廷兵马南下,对南阳已有侵吞之举,荆南又有贼寇北上,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刘表又急又气道。 长沙虽然繁华,但那也是之前的事了,黄巾之乱后,又有区星、周朝、郭石等人接二连三叛乱,并且瘟疫横行,造成人口和经济大幅度衰减。 当初袁术担任长沙太守的时候,陈暮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认为袁术不可能凭借长沙起兵,这才把他调过去,想压制袁术。 结果没想到袁家势力太强,长沙的底蕴不足,袁家汝南的底蕴却厚实,帮助了袁术,最终让他成功。 至于桂阳、零陵、武陵等地,也是多次叛乱不止。且这里的人多为少数民族,不服王化,是当时汉朝的化外之地,因此整个荆州南部四郡综合实力远不如荆州北部,能养得起的兵马非常有限。 不过张羡能够起兵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在于他曾经在桂阳零陵等地都做过太守,深得当地民心,所以他一声号召,立即就有千军万马相随,兵马四五万,浩浩荡荡北上。 虽然刘表的总兵力不少,可此时黄祖在江夏,袁术虽然困守扬州,可贼心不死,对江夏虎视眈眈,因此这部分兵马不能动,动了袁术就会趁虚而入。 而襄阳的兵马还得应对朝廷的南下的危机,江陵一带只有约两万人的长江水师,这些兵力并不是精锐,恐怕难以抵挡强大的敌人。 蒯良思索道:“我听闻孙坚的长子孙策正在寿春猛攻江东,袁术虽占据豫章、丹阳等地,并且在柴桑布有兵马,但他被孙策打得节节败退,恐怕没有能力再入侵江夏,不如......” “把黄祖调过去?” 刘表瞬间眉头紧皱了起来,历史上他把黄祖布置在江夏,是为了防止孙权入侵。 但如今袁术苟延残喘,兵马不过数万,已经没有能力再进犯荆州,按理来说,不应该继续派大军驻守江夏才对。 然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看出了袁术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袁术覆灭,江东无主,荆州大军立即顺江而下,占据扬州。 这样刘表就能坐拥荆州和扬州的两州之地,与北方划江而治,实力将会得到空前的膨胀。毕竟他也是祭祀过天地,做过皇帝梦的人。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刘表不想错过。 如果把黄祖调回来的话,那江东就彻底跟他没缘分了,这让刘表在一瞬间产生了无比巨大的纠结,到底是选择保住荆州,还是继续部署兵力在江夏,窥伺江东呢? “明公是不是在想,袁术已是冢中枯骨,江东眼看就要陷入无主的境地,如果把江夏水师调回来,那江东就要落入孙坚手里了?” 蒯越看出了他的想法,立即询问道。 “是啊。” 刘表见瞒不过,叹息道:“扬州这么大块无主之地,本就合该是我荆州的。” 蒯越想了想道:“明公,张绣来的信件当中,只说朝廷派了赵云领两万人马过来,我们之前谋划,赵云在颍川有五万大军,所以让文聘与诚平领四万人,再算上张绣的一两万人马,还有孙曹援军,必能胜过朝廷大军。” “嗯。” 刘表微微点头。 张绣给他的战报说赵云只带了两万人,但颍川离南阳太近了,剩余三万人一两天就能赶来支援,所以他最初是把敌人兵力直接算作五万。 由于孙坚曹操还得防着朝廷在河南尹、冀州、青州以及徐州的兵力,分不出多少人马来援,因此在具体出多少人才能击败朝廷军队的分析当中,刘表蒯越蒯良等人认为,他们至少要出四万人才能达到。 这样四万大军加上张绣的军地以及孙曹的一部分援军,联军总人数能够达到最少七万以上,与朝廷的五万人对敌的话,至少在人数上占据上风,这样应该能百分百把赵云击退。 蒯越继续道:“我们之所以认为朝廷有五万大军,是因为赵云在颍川部署了五万人马。可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什么赵云只带了两万人,而不是五万呢?” “你的意思是?” 刘表迟疑。 蒯越说道:“我在想,颍川离兖州和豫州实在太近了,且一片坦途,没有什么可以防守的地方。所以朝廷才在这里部下重兵,防范兖州豫州以及我们的兵马,那么如果朝廷五万人全都过来的话,那颍川岂不是?” 刘表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朝廷之所以派两万人来,是因为只能派两万人来。如果五万大军全部出动,那么颍川就会被孙曹袭击,到时候我们与他们南北夹击,朝廷大军必死无疑?” “正是。” 蒯越一通分析,颇有些掌控局势的意思。 刘表大喜道:“那照异度的话,我们根本不需要派四万人去是吗?” “不错,我觉得两万人足以。” 蒯越答道。 “善!” 刘表连连点头,说道:“那就令文聘两万人北上,诚平两万人南下平叛!” 第十五章 各有算计 南阳郡,博望县。 陈暮大军抵达之后,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 不过说是空城也不准确,因为城中还有大量百姓,连一个逃难的人都没有。 多年仁政以及舆论宣传,刘备和陈暮的名声非常好,百姓奔走相告,说朝廷大军前来收复南阳,百姓们无比夹道欢迎,喜迎王师。 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四处流窜的强盗,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兵匪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历史上哪怕曹操屠城这样,除了数十万徐州和江淮新野人口逃难以外,也没见多少百姓拖家带口逃离曹操的治下。 陈暮命令陈群为博望令,让诸葛亮等人协助他安抚百姓、治理地方,并且派出军队剿灭了附近山匪,提高了治安,又派人前往堵阳、雉县、鲁阳、卷城等周围城池,稳定各县情况。 而在这段时间,张郃的先锋军已经渡过淯水,顺利夺取了西鄂县,然后继续进军,抵达了博望西南约三十里,宛城东北方向约二十里的夕阳聚乡,与张绣军相持。 西鄂县与博望县隔河相望,陈暮派一万精兵在此地驻扎,而宛城便在淯水以北,北面就是夕阳乡和西鄂县,整个地图上来看,从淯水西面进攻最好。 不过陈暮并没有把所有军队派去河对岸,而是两路攻势,一路由武安国统领,位于西鄂县,另外一路由自己统领,位于淯水东岸南就乡。 这样就相当于一个很常规的钳形攻势,两万人从两路袭击宛城。一旦张绣选择出城作战,就会被陷入两面包夹之势当中。 打仗其实并不是一件神秘的事情,有的时候本身就只需要堂堂正正地打,利用士兵士气、合适的战术规划、正确的进攻路线,除非人数差距过大,否则很多时候,阴谋诡计反而会显得有些多余。 在处理了兵力部署以及安抚地方的工作之后,陈暮就把重心放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博望县的县衙府邸之中,朝廷的公文以及军情司的情报几乎同时送达,摆在了他桌案上。 陈暮翻看完公文,脸上露出笑意,正在向他汇报工作的陈群好奇道:“什么事情让师君如此高兴?” “孙坚上书朝廷,说刘表找他媾和联盟,一起叛乱朝廷。他本想严词拒绝,还请求与朝廷一同对荆州用兵,但他儿子身边有个谋士叫鲁肃,劝他答应刘表,以此来麻痹刘表,让刘表欣然掀起叛乱,从而使朝廷占据大义。” 将手中的公文放在了桌案上,陈暮笑着说道:“孙文台还是有些天真了,他儿子野心勃勃,身边有鲁肃周瑜等人,恐怕此举未必是为了麻痹刘表。” 陈群思索道:“师君的意思是,孙策志在江东?” “还能是什么呢?” 陈暮说道:“刘表在江夏布军数万,之前就曾经计划攻取江东。当时曹操已经把袁术打得几乎山穷水尽,结果吕布东逃去了徐州,占了曹操的淮北,曹操不得已回去救援,才让袁术逃出生天,黄祖被迫退兵。但江夏军一直想顺江而下夺取扬州,刘表恐怕贼心不死。” “我一直很好奇,刘表好像一直没怎么对外用过兵,他为什么会想袭取江东呢?” 陈群诧异。 刘表的风评其实在当时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荆州一直没怎么对外征战过,所以一直以来给人营造出一种和平的景象,使得很多中原受战乱影响的百姓纷纷逃到荆州。 陈暮笑道:“刘表确实没什么锐意进取的想法,但袁术是叛逆,江东就是无主之地,一块肥肉在你身边,想不想拿?” “这倒也是。” 陈群点点头,再没有锐意进取的意思,饭都喂你嘴里了,就张个口的事情,总归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刘表在历史上对称霸好像确实没什么想法,但实际上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他带甲十多万,看上去好像很强,但十多万大军基本跟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 中原大战的时候,几次跟曹操于南阳的战争中皆被打败,铩羽而归,就连自己的部将邓济都被俘虏,根本没有能力北上中原。 然后刘表又想进攻益州,趁着刘焉死的时候,派人去策反了益州一些将领,出兵想袭取西川。结果被刘璋的东州兵给打了回来,图谋益州的想法又失败。 后来又想东进扬州,当时孙策也跟他一样的想法,试图夺取江东做基业,二人在豫章等地交战,结果刘表派出去的大将黄祖被孙策打得找不着北,不仅损兵折将两万,就连黄祖的妻子儿女都被俘虏,可谓是血亏到姥姥家。 最后还想染指交州,在朝廷没有派交州刺史来之前,刘表自己派了个交州刺史叫赖恭的人去,同时还派了另外一个手下吴巨,结果吴巨和赖恭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吴巨有野心,赶走了赖恭,在交州称王称霸,天高皇帝远,再没有搭理过刘表。 所以实际上并不是刘表不想搞点事出来,而是除了当时鸟不拉屎的交州以外,刘表不管是北面东面还是西面,他都打不进去。麾下空有十多万大军,跟摆设没什么区别,最终只能困守在荆州,哪里都去不得。 而现在跟历史上又有不同,历史上刘表东面进攻计划被孙策打回去。现在扬州则是天下公认的逆贼袁术占据,袁术人心皆失,原本十多万大军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一两万人困守丹阳。 包括如今的豫章等地都变成了无主之地,刘表即便再傻,也知道要趁着其它势力还没有介入江东的时候趁机把扬州夺下,所以哪怕前线吃紧,也不想把黄祖调回来。 陈暮继续说道:“孙文台那边还是挺有意思的,豫州牧对朝廷忠心耿耿,结果出了个野心勃勃的儿子,看样子袁术离死应该也不远了。” 陈群沉吟道:“恐怕不止孙策对江东虎视眈眈,曹操也在图谋江东。孙策的谋士让孙文台假意与刘表结盟,其实就是想让朝廷与刘表开战,这样他们就能够放出手脚来对江东用兵,不需要忌惮江夏水军东去,师君,可有办法破招?” “有啊。” 陈暮笑了起来:“挺简单的一件事。” “哦?” 陈群忙问道:“请师君教我。” 陈暮点拨道:“有时候不要用自己的位置去看待问题,得学会站在高点去看问题。这么多年来,孙坚的表现我还是看在眼里,至少确实像一个忠臣,但他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不过以他的功勋,多年为国效力,恐怕也值得一个九卿之位。” 陈群睁大了眼睛:“师君的意思是......让孙坚以九卿之位调去洛阳?” “上个月卫尉因病辞官,九卿还缺着一位呢。” 陈暮笑了笑。 把孙坚调去洛阳,去,朝廷大忠臣,以此要挟孙策。不去,那就是逆贼,派兵讨伐,正好没借口收拾河南孙曹。 孙坚是承认朝廷的,他去了的话,大不了孙策继续领着豫州嘛。孙策如果把江东打下来,看似强大,将来朝廷对他一番表彰,然后封他个什么将军,往北边调。 孙策不来,好家伙,叛逆朝廷,不顾父亲死活,人心军心皆失。 要知道,孙家军当中,孙坚才是主心骨,四大老将全听他的,孙策顶多算是后起之秀,一旦孙策敢反叛,看四大老将是听孙策的还是孙坚的? 所以把孙坚调去洛阳,就是一记对付孙家的杀招。 不管孙坚来还是不来,都会落入朝廷的陷阱里。甚至将来孙策要是真的反叛,未尝不能派孙坚亲自前往讨伐,只需要不给孙坚兵权就行,到时候挟持着孙坚往阵前一站,孙家军估计当时就得投降大半。 而且这个招数将来还能对付曹操,曹操肯定不会来,不来就是叛逆,朝廷就有借口对兖州用兵。所以有的时候占据这种大义看似没用,但用起来其实很爽,难怪曹操喜欢这么干。 陈群一脸佩服地看着陈暮,自己的师君果然从未令自己失望过。有的时候从自己视角去看待问题,容易出现局限性。但换一个角度,思路就总能令人清晰。 汇报完工作之后,陈群就离开了县衙,出去处理县务。陈暮等他走后,才拿起了军情司送来的情报扫视了一下,然后将公文烧毁。 “孙文台还是对朝廷有忠心的,老曹的话,还是按捺不住蓬勃的野心呀。” 陈暮叹息了一声。 情报的内容很简单,曹操也向朝廷上表了一封公文,言称也是与刘表假结盟,但实际上却正在厉兵秣马,大量的军队聚集于广陵,恐怕是跟孙策存了同样的心思,想趁着朝廷与刘表开战的机会,夺取江东。 孙策和曹操几乎都把刘表给卖了,这倒在意料之中。 不过孙坚在公文里说了,希望朝廷允许他带人马前来南阳,与刘表军汇合,假意来援助刘表,实际上却是偷袭刘表军队。 这才是忠臣的做法嘛。 而曹操和孙策却属于是阳奉阴违,嘴上喊喊口号,真正的目的却是另外一块地盘,甚至互相之间还觊觎着对方的人口土地,只是苦于大家实力差不多,害怕内讧导致朝廷坐收渔翁之利才一直不敢开战。 从这一点上来看,二人都是一类人。 只是恰恰这一点让陈暮觉得可惜,老曹已经陷入了如此大困局的情况下,依旧对称霸念念不忘,看来这些年自己还是没有下死手,也许是该给他一次惨痛的教训,才会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着,这次进取南阳,便是要把这个战略要地提前拿到手。等刘备从幽州回来,就可以正式对荆州以及河南等地用兵。 孙家这边可以利用孙坚来达到目的,曹操那边,或许也只有强行开战这一条途径了。 ....... ....... 徐州下邳国下邳县,县衙府邸。 众人正在开会商议。 曹操的日子现在很不好过,最关键的是他到现在都找不到什么出路。 孙家至少还能去江东,可他东南西北,全都被人包围。 所以曹操与郭嘉戏志才程昱陈宫等谋士左思右想,多番商议之后,认为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跟孙坚抢扬州! 但抢扬州就意味着两家开始翻脸,然而现在两家实力相差不大,兵马都在四五万左右。 一旦开战,谁都没有把握战胜得了对方,因此两边迟迟不敢打起来。 最重要的是,当时刘备虽然正在与袁绍争夺北方,可不管是刘备还是袁绍,对于孙曹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旦孙曹开战,很容易让袁刘坐山观虎斗。 因此基于种种原因,孙曹只能一直保持着联合的态度,继续对吕布和袁术用兵,双方都想把徐州和扬州夺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经过多年努力,他们至少成功了一半。 孙策占据了庐江和九江,曹操拿了下邳和广陵,双方都各取了徐州与扬州的一部分。只是徐州另外一部分被刘备霸占,曹操不敢惹,只能窥视扬州。 之前他们彼此保持着克制,因为不止是对方在对扬州虎视眈眈,荆州的刘表同样觊觎这块膏腴之地,所以孙曹都不敢第一个去。 谁第一个出兵,就得遭到袁术的拼死反抗。另外两方趁着一方被袁术拖住,马上出兵占据扬州,到时候就成了打工仔,因此在这样三方势力角逐之下,袁术居然逆天改命,历史上于199年死去,活到了200年。 只是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因为孙曹刘都得到了情报。最近一段时间,心高气傲的袁术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只能龟缩在丹阳的命运,每日吐血,跟他那哥哥袁绍一样,病倒了。 袁术病倒,他的军队就成了一盘散沙。整个江东除了一些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割据势力以外,居然没有一个大诸侯,自然成为了一块孙曹刘觊觎的肥肉。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刘表送来了一个好机会。他居然试图联盟孙曹一起对抗朝廷,孙策曹操果断把刘表卖掉,开始对江东用兵。 此时此刻,曹操环视厅内众人,朗声道:“诸位,袁术垂危,江东眼看就要无主,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孙家小儿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扬州过于偏远,但我们也绝不能让孙家得到,此战,便是要一举消灭袁术与孙氏!诸君,请奋战之!” “唯!” 诸将怒吼道。 第十六章 世界级帝国的开始 章武元年已经不像前几年,中原三月一大战,两月一小战。整个天下都趋于大范围治理,小规模战争之中。 虽然刘备浩浩荡荡十多万大军北上,可自己本部人马其实并没有带太大,大多都是张燕和鲜于辅的部队,并且其中还有大部分是投靠于他的鲜卑人与乌桓人。 刘备对这些外来投靠他的胡人并没有嫌弃,只要有能力,都委以重任,如阎柔柯比能等人,都授予将军之职,调拨钱粮,划入自己帐下。 也许有人会质疑,胡人也任命做朝廷官员? 但从汉朝到唐朝,为什么会是一个举世公认,万国来朝的开放性的国际朝代? 就是因为两大帝国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西汉时期,匈奴人金日磾官至光禄大夫,乃是汉武帝留下辅佐汉昭帝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 唐朝时期,更有三千外国人当官,甚至还有外国人官至宰相,基本上是把周围所有附属国家的国人与汉人一视同仁。 安禄山能掀起叛乱,跟李隆基的信任脱不开关系。 其实严格来说,一个帝国要想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成为天朝上邦,唐朝的做法是对的。 真正胡汉一体,一视同仁的做法就是,不管你是哪国人,什么民族,只要你为我大唐效力,那我就视你为自己人。 不搞特殊对待,汉人是什么待遇,你也是什么待遇。 像阿史那.杜尔、契苾何力、黑齿常之、执失思力、高仙芝、哥舒翰等都是大唐名将,虽是胡人,却丝毫不影响为大唐开疆拓土,奉献自己的一生。 但唐朝的节度使政策出了问题,封疆大吏的权力过大,财政一体,致使地方势力崛起,最终引起安史之乱。 因此唐朝的衰败其实跟任命胡人没有关系,因为只要这个制度在,只要那些节度使权力凌驾于地方上,能控制税收和兵权,即便没有安禄山史思明,也会有张禄山李思明。 所以外国人当官并不是坏事,只不过该有的制度还是要规范,不能把军政大权全都交到军阀手上。 而陈暮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自然也会吸纳唐朝开明的制度。 哪怕是在后世,这种开明也没有任何问题。 大中华五十六民族是一家,后世少数民族担任国家领导人也有不少。 因此要想国家以一个健康的体系长远发展,只看重能力和品德,而不看重出身和民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刘备大军到了涿郡之后,与鲜于辅汇合,封赏了大量前来投奔的乌桓鲜卑等少数民族首领,浩浩荡荡十多万人马聚集于涿郡,每日都有成车成车的粮草向涿郡运送。 天子御驾亲征,整个涿郡都变得热闹起来,特别还是天子就是涿郡人,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不过刘备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并没有因为到了家乡而特意回一趟楼桑,只是在涿县停留数日,处理军中大量公务,并且等候周围各路乌桓鲜卑人前来觐见。 最先过来的便是难楼部,难楼历史上是跟着袁绍打公孙瓒的,并且最后还和蹋顿搅和在一起,最终在柳城被曹操于白狼山彻底击败。 可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公孙瓒在涿郡当涿县令的时候,利用陈暮给他的烧酒开始经商,贩卖酒水粮盐,最先通商的便是代郡、上谷、渔阳等地的乌桓鲜卑人。 幽州的乌桓人大体分为五个部分,是为难楼部、普富卢部、苏仆延部、乌延部以及丘力居。 他们的生存范围由西向东分别是普富卢居住在代郡,难楼居住在上谷郡,乌延居住在右北平郡,丘力居居住在辽西郡,苏仆延居住在辽东郡。 最西面离涿郡最近的代郡普富卢部和上谷难楼部离最东面的辽东苏仆延部相隔了一千多公里,双方栖息地离得非常遥远。 难楼是上谷乌桓首领,因为离涿郡最近,所以与公孙瓒打交道最早,部落的牛羊皮毛需要公孙瓒贩卖,酒水粮食食盐也需要他运输,到了最后,几乎整个部落的经济命脉都被公孙瓒掌控。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代郡、上谷、渔阳等地的乌桓鲜卑人与公孙瓒的关系就最好。 而辽西那边的乌桓人,也就是蹋顿的叔叔丘力居和苏仆延因为离得远,与公孙瓒通商较少,打交道的次数也少,最终被袁绍笼络,与公孙瓒交战。 好在公孙瓒之前就已经笼络了难楼部跟普富卢部,还有东部鲜卑的素利、槐头等部,一个好汉三个帮,帮他抵挡住了袁绍的攻势。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刘备大军北上,要秋后算账,找丘力居部以及苏仆延、乌延还有中部鲜卑的骞曼、扶罗韩、步度根等人麻烦,将这些之前帮助过袁绍,反叛过朝廷的胡人全部清除。 不过虽然刘备是对外这么宣称,但周围胡人势力无不战战兢兢,害怕这是刘备假道伐虢的计策,因此纷纷上书称臣纳贡,并且表示绝没有反叛朝廷的意图。 刘备立即回书安抚,并且以汉朝天子的信誉担保,招周围诸多乌桓鲜卑首领前来涿县议事。 鲜于辅亲自去了乌桓鲜卑各部,说服这些人南下,因此刘备虽然在四月份就已经出发前往幽州,但一直到六月份都待在涿郡,并没有挥兵东去。 此时此刻,他正在涿县县衙府邸之中,手中拿着一份陈暮写的《关于如何团结各民族》的书本,细细研读,每次看都有新的感悟。 “陛下,难楼大人来了。” 荀彧进来向他通禀。 刘备放下手中的书本,笑着道:“请他进来吧。” 难楼今年已经六十岁,他从康帝初年就成为了上谷乌桓首领,至今已经三十多年,在上谷乌桓当中威望极高。 此时他面容沧桑,胡子很长,穿着一件洗得很干净,但有些破旧的丝绸长衣进来。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衣冠的说法,汉人向来都以衣服华丽为美。 像刘备少年时就喜欢美衣服。 而胡人冬天穿羊皮袄,夏天穿布裤褶,被称为胡服。 虽然胡服以简便为主,适合骑马作战,如赵武灵王有胡服骑射的说法。 但外观上很不整洁,因此当时除军队士兵以外,普通汉人很不喜欢胡服,将它称为蛮夷衣冠。 难楼是胡人,自然也穿胡服,不过前来觐见天子,还是在家中寻摸了半天,翻找出了一件中原丝绸长衫前来觐见,免得殿前失礼。 从这一点上来看,难楼还是非常紧张。毕竟他也确实害怕刘备这次北上征讨乌桓鲜卑,顺便也把自己部族灭掉。 “化外胡人,叩见大汉天子!” 难楼进来后,见到县衙上方有人穿着天子服饰,连忙下跪磕头见礼。 “难楼大人请起。” 刘备立即站起来,走到厅内将难楼扶起,亲切地说道:“难楼大人无需大礼,我大汉除了国朝以外,平时见到天子并不需要跪拜。” 难楼连忙道:“是我不知礼数,还请陛下责怪。” “不知者不怪。” 刘备将他拉起来后,牵着他的手拉到一旁席上,笑着说道:“难楼大人能来,朕就十分高兴了,还有什么好责怪的呢。来来来,长者快坐下。” “多谢陛下。” 难楼见他态度随和,也放下心来。 其实从汉到宋,在非正式以及如国朝、祭祀等重要场合,大臣平时见到皇帝都不需要跪拜,只需要拱手行礼就行。 难楼久居上谷,与汉人时常打交道,又怎么会不知道礼数? 他这么做自然是把自己身份摆低。 先把姿态放低,然后一通诉苦,再表明自己之前帮助公孙瓒对付袁绍的功绩,顺便说明自己愿意归顺朝廷,不会与朝廷为敌的心思。 这就是难楼此次前来的打算。 除非刘备不顾天朝上国的脸面,否则这一通操作下来,保管刘备即便是真的假道伐虢,也只能作罢。 不得不说,即便是少数民族,能做到难楼这个地位这个年纪,也该有些政治头脑。 但他显然是想多了。 刘备根本就没有把乌桓鲜卑一网打尽的想法,幽州居住的乌桓鲜卑人一两百万之众,全都杀死,那得杀多少人? 所以此次过来,他便是准备开始施行陈暮的少数民族计划,将乌桓鲜卑人,变成实实在在的“汉人”。 就看到他坐回自己位置上后,笑着对难楼道:“朕知道,难楼大人心有疑虑,见朕带那么多兵马北上,心中忧惧不安,朕在这里向难楼大人保证,绝不会对臣服于朝廷的乌桓人动兵,若有违背,天人弃之。” “陛下言重了,小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小民祖上是被匈奴人击溃的东胡人,多亏大汉收留,才能延续部落,我难楼部所有部民,愿意为大汉效犬马之劳。” 难楼本来还想着诉苦和表达自己功绩的,没想到刘备直接开门见山,自己原先的准备全都失去了作用,一时把他都给整不会了,连忙拍胸脯保证自己对大汉忠诚不二,绝对不会学蹋顿他们反叛朝廷。 刘备笑着摆摆手道:“难楼大人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朕也是幽州人,又何尝不知道乌桓人的处境?其实我此次前来,召集尔等部落首领,就是为了帮助你们。” “帮助我们?” 难楼一时警觉起来,试探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帮助?” 刘备说道:“你们既然居住在汉地,自然也是我大汉子民。无需再称呼自己为胡人,以后你们可以自称为汉人,具体全称为大汉乌桓民族。将来你们的处境,将与大汉子民一视同仁,可以为官,可以去大汉经商,与所有汉人无异。” “这.......” 难楼怀疑刘备是想吞并他的部族,连忙道:“陛下,小民等都是粗鄙的化外之人,又如何能跟天朝子民相提并论?且我......” “难楼大人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刘备笑着打断他的话道:“难楼大人心中顾虑我是知道的,但我想请问难楼大人,你觉得在塞北放牧,可是长久之计?” 难楼迟疑道:“祖祖辈辈,皆是如此......” 刘备说道:“难楼大人想想,乌桓至今尚无文字,部落生存艰难,披羊皮住帐篷,每日茹毛饮血,与野人无异。遥想当年匈奴何其强大,一夜之间便分崩离析,曾经檀石槐的鲜卑亦是纵横睥睨,可如今强大的鲜卑又在何处?” 难楼无以回答。 刘备继续道:“朕自己就是幽州人,又如何不知道塞北胡人整日放牧,一旦灾荒年月,不知死伤多少。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又如何能坚持得下去。朕知道难楼大人是怀疑朕想吞并了大人的部族,大人只需要知道,朕绝无此心,朕只是想将乌桓纳入大汉之下,让乌桓人永远可以安稳生存,而不用忧虑随时灭亡。” 难楼动容道:“陛下如何保证乌桓人可以永远安稳生存?” 草原文明最关心的问题,就是部落延续和民族灭亡,因为这个问题每天都发生在大草原上。 在幽州以北的塞外,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部落出现,旧的部落消亡。 虽然看上去,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一样,都是在可持续性发展。农耕文明种地,开垦荒土,种植粮食,收割谷物,不断耕作延续生存。 草原人牧牛羊,吃牛羊肉,牛羊不断生育,给草原人提供牛羊奶和肉类食物。 然而草原文明的最大劣势就是不稳定,牛羊的生长周期长,在没有经过品种培育的古代,一头羊的生长周期往往在一年以上,一头牛更是要两三年才能宰杀。 而一头羊只能维持一家人几日的伙食,要想维持生计,就得大量养殖牛羊种群,一户人家至少得养几十上百的牛羊才足够。 可每家每户都养殖那么多牛羊,水草根本不够,要想生存,就得争夺水草丰茂之地。 于是大家开始疯狂内卷,互相厮杀。偶尔卷到最后,就出现一个强大的部落,如西汉的匈奴,东汉的鲜卑,唐朝的突厥,南宋的蒙古等等。 生产力不足,草原民族就只能南下劫掠农耕民族,华夏几千年来,周而复始,一直是一个老大难题。 难楼自己就是幽州最大乌桓部落的首领,又如何不知道部落面临的困境? 因此当得知刘备的目的是想解决乌桓人的生存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后,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就是陈暮在解决民族问题时候的第一个方法,那就是了解这个民族的处境,帮他们解决民族的根本问题,然后再一步一步进行改造。 比如乌桓人最大的问题是生存,恰好现在冀州和青州就是大汉最主要的两个产粮地,让把乌桓人纳入麾下,由官府组织幽州与冀州之间的贸易生产。 让大批谷物粮食进入幽州,让肉类食物进入关东腹地,双方各取所需,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就能够开始进行下一轮的民族融合促进。 这个办法如果是在统一的农耕文明时期其实很难做到,因为生产力有限,养活自己的子民就已经很困难,哪里还能养别人? 东汉朝廷每年雇佣那么多胡人,经常会拖欠工资,弄得胡人造反,就是本身东汉财政和农业有很大问题。 但如今正逢乱世,原本庄园豪强地主经济崩塌,土地兼并问题得到解决,农田由官府重新分配,回到人民百姓的手里,生产力就得到提升。 且刘备只需要管自己治下百姓死活就行,粮食就有所剩余,自然可以对少量的胡人采取这样的政策。 而如果想要把整个大汉的子民加上大汉周围所有胡人养活,那这点生产力肯定就不够。 需要等到将来大汉统一之后,进行土地改革,再增添从美洲找来的土豆、玉米、红薯等高产农作物才行。 毕竟靠着这些东西,清朝养活了四亿人,而现在整个大汉加上周围少数民族,总人口都不超过一亿,凭借着超强的生产力和新朝代的执行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后等到橡胶树大规模种植,蒸汽机与铁路开始发展。 将来大汉成为一个比几百年后唐朝还要兴盛的世界级国家,版图横跨整个亚洲以及中亚西亚乃至于欧洲,都不是做梦。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从大汉先将乌桓人和鲜卑人纳入自己麾下开始! 第十七章 民族融合 陈暮对于草原民族的态度其实并不是斩尽杀绝。 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就会发现,草原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矛盾,归根到底还是生存矛盾。 单纯靠畜牧业很难维持长久,当草原民族无法通过放牧来维持生活,遇到天灾或者大规模战乱与兼并之后,目光都会放向南方。 然而汉人需要肉蛋奶强身健体,胡人也需要五谷杂粮来保证生存。两个文明本应该形成互补,而不是互相残杀。 几千年历史之所以造成文明之间没有互补,是因为两个文明的生产力以及物流能力低下的缘故。 草原上的牛羊奶肉最远运输到河北就已经是极限,而且运输成本很高,规模也非常小,根本不可能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这样单纯靠幽州北方那点人口消化,完全无法与草原民族形成互补。甚至还会因为边市贸易的缘故,帮助草原民族获得珍贵的铁器兵刃,助力他们挥刀南下。 所以陈暮的处理方式就很简单,目前幽州胡人上百万,杀一批如蹋顿等叛乱者,安抚一批难楼等臣服者,再利用官府的力量进行物流配置。 将牧民们的牛羊运往河北,将河北的粮食运往北方,双方形成互补的产业链条。 如此带动经济与贸易发展的同时,还能解决时下两边都刚需的问题,最终就能化解双方的生存矛盾。 只是这种办法在人口较少、距离较近的情况下比较适宜。 一旦人口开始爆发性增长,比如少数民族突破数百万,光靠北方无法消化那么多肉制品的时候,供大于求,形成买方市场,会导致肉制品价格低廉,从而让养殖户破产。 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最后就会像历代草原民族大规模南下一样。只要他们发展起来,生产力不足造成粮食短缺,就只能往南迁徙劫掠汉人。 因此还是那句话,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要是能有火车大量将北方的肉制品运往南方,乃至于大汉全国,就可以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而从研究蒸汽机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七八年之久,在泰山学宫,蒸汽机的原理和设计每天都有数百的物理研究人员进行针对性改进。 同时泰山学宫又在陈暮的指导下开创了材料学、理论学等新科目,让科技百花齐放,日益创新。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增强生产力,提高物流能力。 只要橡胶到位,或者现在大汉能够占领西域,拥有一块石棉矿产解决蒸汽机密封性问题,陈暮都敢立即开始建造铁轨修建火车站。 可惜的是两样都没办法尽快实现,因此只能继续等待着前往北美探索的船只能够有新的进展。 其实说句实话,现在泰山学宫很多东西才刚刚起步,如火药、肥皂之类的比较简单的物品早就研究出来,只是威力以及制造成本太大而没有广泛应用。 很多历史中穿越者靠肥皂发家,只能说有它的可行性,但可行性不高。 因为制造肥皂在古代成本非常大,要用动物油脂,即便是最便宜的猪油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价格非常昂贵,而且炼制出来味道也不好闻,必须加入大量的香料,顶多算是高档奢侈品,不可能广泛流入民间。 而泰山学宫的存在就是为了制造实用性高的科技产物,所以肥皂顶多给达官贵人使用,对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目前唯一开创性的发明就是玻璃。 之前说过,华夏从商周时期就会造玻璃了。穿越过去造玻璃发家致富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原材料与配方的问题,导致我们只能生产铅钡玻璃。 后来经过化学院多年研究,成功研制出了钠钙玻璃,并且西汉时期玻璃工艺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在做出了完美配方的情况下,再加上出色的工艺,青州正式研究出了高透明且较为坚固的钠钙玻璃,玻璃制品开始走入千家万户。 在透明玻璃后面涂上水银就是镜子,远比汉朝时的铜镜要清晰得多。而且玻璃还能够打磨成眼镜片,像郑玄这样整日埋在经书当中,早就把眼睛看花的老儒来说,简直是一个福音,早早地戴上了老花镜。 除此之外,玻璃还有很多用途。之前在军事上望远镜只能通过透明纯净的水晶打磨,然而高纯度的水晶本身就少见且珍贵,无法做到量产,现在有了玻璃后,立即就能够量产望远镜。 同时玻璃的存在还养活了大批手工业从事者,可以说一种科技产物的出现,就能够带动大量工作岗位和制造业工匠,间接带动了经济的繁荣促进了工业的发展。 临淄目前的繁华,离不开科技的提升。 但要说到提高生产力,还远远不够,物理学院目前只是改进了耕地的犁,不研究出化肥,想让粮食生产出现质的飞跃不现实。 而研究化肥别说汉朝,即便是千禧年后的很多非洲国家都没有这样的工业水平。 以目前的发展速度,估计过个一两百年看看有没有希望。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包括所谓的世界级帝国,都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要走的路还很远。 当下刘备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陈暮对草原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深入研究,来达到拉拢这些胡人,让他们为朝廷效力的目的。 难楼关心的问题还是部族长久能否生存下去,而恰恰刘备能够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他说道:“大汉决定以国库为根基,加强互市监,由朝廷统一收购你们的牛羊马匹,等价售卖给你们粮草食盐铁器和棉衣,但这个过程必须缴纳税收,同时你们的牛羊马匹也要交税,乌桓人与大汉子民一视同仁,绝不会有差别对待。” “今后你们的部落要设置县城,规范管理。朝廷会派官吏对你们部落子民进行管辖,当然,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由你们各自部落的首领大人担任官吏,朝廷会派人协助你们按照大汉的法律进行统一管理。” “除此之外,你们的户籍、民生、商贸都要重新规划,都要按照大汉的制度进行。虽然从此你们不再是塞外胡人,但大汉会给你们一个家,解决你们的温饱与生存问题。” 刘备一口气将朝廷给他们的政策说完,其实这些政策都是很正常的政策。要想当大汉子民,总归是要按照大汉的规矩来办事。 不能说汉人交税天经地义,你们这些归化的胡人就不用交税,搞特殊待遇是不行的。 但听到他的话,难楼还是一时无语,他活了六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面有难色道:“交税.......” 倒不是以前没听说过,而是他知道汉人普遍要向朝廷缴纳税款,可他们乌桓人从未交过,大汉朝廷还欠了他们不少打工钱呢。 刘备笑道:“难楼大人放心,大汉朝廷的税收并不重。你们今后如果成为大汉子民,这些税收我会特意保留下来,一来存放在幽州官库,作为灾荒年月给你们部落的补助金。二来是资助你们的子民能够读书习字,增长知识,将来有所成就,也许可以进入朝廷为官。” “陛下之言,倒是新鲜。” 难楼不置可否,他确实很关心部落生存问题,但对于彻底投入大汉怀抱当大汉子民还是心有顾虑。 毕竟以前他们与大汉的关系互不统属,每日放牧自由自在,也没有人能管得到他们头上。即便是朝廷在幽州的护乌桓中郎将征召他们为朝廷作战,也必须给钱才行,现在一夜之间变成汉人,不可能让他们习惯得起来。 刘备摆摆手道:“难楼大人心有顾虑也是正常,朝廷也不勉强你们。我知道你们这些游牧民族害怕的是生存问题,朝廷会帮你们解决,让你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但大部落也有大部落的难处,难楼大人不想成为汉人,朕可以理解,此事难楼大人回去好好考虑一番,不用急着做答复,今日朕的承诺,永远有效。” “多谢陛下。” 难楼听着刘备嘴里很多听不懂的词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清楚现在该走了,便起身拱手说道:“小民愿意出兵一万,为陛下分忧解难。” “善!” 刘备高兴地点点头,笑着说道:“难楼大人请回吧,今后你们部落的待遇依旧,朝廷也会继续与你们贸易。” “小民告辞了。” 难楼生怕刘备反悔,连忙撒丫子开溜,60岁老头跑得比谁都快。 等他走后,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荀彧笑着摇摇头道:“陛下,看来子归的办法,也总有失灵的时候。” 刘备却说道:“子归早就料到了这些大部落不会那么快归顺的,他对我说,真正对生存危机最惧怕的是那些人口数千甚至数百的小部落,这些部落随时都会消亡,所以会更愿意抱紧大腿,至于难楼和普富卢这些人,我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 荀彧说道:“那接下来陛下可有得忙了,除了难楼普富卢等人口数万乃至十万的大部落以外,其余人口数千数百的小部落不知凡几,可能有成百上千之多,陛下要见这么多部落首领大人,何日才能征伐辽西哦。” “哈哈哈哈哈。” 刘备大笑道:“我就是见见难楼和普富卢而已,剩余的人不是有文若吗?子归来之前都跟我说了,他相信文若能处理好。” 荀彧挠挠头,苦笑道:“好家伙,又被子归算计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荀彧也很佩服陈暮书中对于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深刻研究分析,以生存危机为诱饵,必然能聚拢大量乌桓鲜卑小部落投向朝廷。 这些小部落人口少,不够团结,形成不了什么大力量,只要朝廷能够好好引导,相信未来不是不能成为忠实的大汉子民。 至于难楼普富卢这些大部落的人,现在心有顾虑很正常。 可将来见到了小部落在朝廷的扶持下活得越发勃勃生机,不仅没有消亡在残酷的水草斗争当中,甚至还有出色的乌桓鲜卑人通过读书成为了朝廷官员,迟早也会加入大汉。 正如同后来朝鲜做梦都想做大明的狗一样,在日本屡次入侵朝鲜,让朝鲜陷入极大的生存危机的情况下,抱紧大腿,让自己生存下来,本就是人之常情。 实际上一个国家如果盲目扩张土地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像后世俄国版图那么大,却都是没有用的地方,还得花大量人力物力去维持,非常损耗国家的财政和军事力量。 对于国家利益来说,版图扩大一定要对国家有利,比如某个地方产石油,产黄金,或者是关键的战略要点之类。 像朝鲜那么贫瘠的地方,陈暮其实都不想要。 但没办法,朝鲜离日本近。日本有丰富的矿产,控制了朝鲜就能大量从日本往国内运输黄金白银黄铜以及大量其余矿物,增强大汉的国力。 而将草原纳入大汉的版图,同样是有利可图。 首先是草原民族能征善战,又有养马地,是相当不错的兵马来源。 其次是丰富的肉制品,占领草原之后,只要规划得当,进行可持续发展道路,大量开展畜牧业,就能为中原百姓带来源源不断的肉产品,增强汉人体魄。 虽然新鲜肉顶多是给北方人,可也能进行熏肉制品,将肉做成易于保存的腊肉运往南方。 而之前刘备所说的互市监就是少府麾下负责与番国贸易的机构,如今被陈暮改造成了国企,由苏双张世平等投靠刘备的大商人主管。 像这样的国企未来会更多,虽然国企有很多弊端,可至少它的存在必然能稳定物价和民生,绝对是利大于弊。 至于类似于银行的钱庄。 即便是钱庄发展巅峰期的清朝,它的存在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 而在连纸币都造不出来的汉代,这种机构就别想了。 如今的主流货币依旧是金银铜,随着对日本的开垦,金银铜大量涌入大汉,金本位和银本位愈加稳固,至少在一两百年内,它的地位不会改变。 等将来科技进一步发展,大规模的纸币出现之后,才能有银行的存在。 而这个时间也许是陈暮晚年,也许是百年后,谁又知道呢? 第十八章 君臣和睦 又过了几日,刘备接见了普富卢以及另外几名稍稍次于难楼和普富卢的乌桓大人。 大人这个称呼对于汉人来说往往是称呼长辈,但对于乌桓人来说,就是个官职,就如同汉人称呼冀州牧荀彧为荀冀州,青州牧钟繇为钟青州是一个道理。 因此刘备称呼难楼普富卢等人并不是在说他们是长辈,而是因为他们在乌桓部落里的职务就是乌桓大人,仅此而已。 只是虽然刘备久居幽州,提出了不少对乌桓部落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利政策。但还是不出意料,凡事人口超过两万以上的大部落,根本不会同意这件事。 部落越大,就越有本钱。相比于随时可能会覆灭的小部落来说,他们的生存危机感还没有那么严重,自然不想受制于人,成为大汉子民。 刘备也没有做太多的期待,就把剩余的事情交给荀彧,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大军开始东进,过了渔阳,进入右北平境内。 此时此刻,辽西的肥如县,公孙瓒就在此地驻扎。 他自从被袁绍赶出冀州以后,实力严重受损,已经没能力再南下入侵冀州,因此暴怒之下,对背刺他的蹋顿、苏仆延、乌延以及公孙度展开进攻。 只是四人实力不容小觑,因为这些年来蹋顿等人也得到了发展,屡次劫掠幽州汉人,又联合辽西乌桓单于楼班,右北平乌桓单于能臣等,联军浩浩荡荡,总兵力超过了十万。 虽然有徐荣在乐浪郡从南向北进攻牵制了公孙度大部分兵力,但公孙瓒的兵力不多,全靠着与他交好的乌桓鲜卑支持这才能够占据上风,所以颇为狼狈。 几年征战下来,面对实力强大的蹋顿乌桓以及盟友公孙度,公孙瓒一直没有得到太大的进展,到目前为止,仅仅只是夺取了辽西的一部分。 而蹋顿部的单于庭位于辽西东部的柳城白狼山一带,聚众三十余万,骑兵数量也非常多,拥有相当可怕的实力。 最关键的是,马镫已经被乌桓人掌握,有了马镫的骑兵实力暴增。 因此公孙瓒北据卢龙塞,南镇临渝关,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岛山海关一带,想要出兵柳城非常困难,光延绵数百里的燕山山脉,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刘备在涿县的时候,就给公孙瓒写了很多封信,公孙瓒每天看着这些信,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一夜之间,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老弟现在变成了皇帝,自己还得向他弯腰行礼,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公孙瓒来说,简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是小老弟落魄,来找他这个老大哥,公孙瓒性格刚烈且讲义气,绝对会大手一挥,能帮助就帮助。 可现在小老弟发达了,还站在了自己头上,这让公孙瓒五味杂陈。 因为公孙瓒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性情如火,但又做不到宽宏大量的人。简单来说,就是讲义气归讲义气,但心眼也小,有时候也见不得别人好,特别还是曾经自己的跟班。 指尖轻轻摩擦着手中的信,公孙瓒抬起头,一脸忧容地对一旁田豫说道:“国让,我是不是......” 田豫知道他想说什么,叹息了一声道:“明公,玄德公与你是至交好友,即便是登基为帝之后,也从来没有轻视过你与他的友谊,玄德公未负公,公又为何要负了玄德公呢?” “这......” 他的话顿时让公孙瓒动容,闭上眼睛长叹道:“是啊,玄德从未负过我,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又是汉室后裔,登基为帝,理所应当,可我就是.......” “明公。” 田豫又说道:“我之前一直在想,幽州虽乱,可只是小患,玄德公为何要执意亲自来幽州呢?” 公孙瓒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田豫说道:“之前明公还以为玄德公是来讨伐明公的,可那些信件里,情真意切,还言只要他在一日,明公就永镇幽州,可见玄德公并无此意。若只是为了讨伐蹋顿公孙度,派一大将即可,没有必要劳师远征。” “嗯。” 公孙瓒点点头,他之前听说刘备亲征幽州,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没有上书称臣而惹恼了刘备。 但后来刘备多次给他写信,讲述了他思念自己的情谊,自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幽州虽然乱,可毕竟偏远,中原腹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刘备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来一趟。 田豫继续说道:“恐怕玄德公是特意为了解开明公的心结而来。” “这样吗?” 公孙瓒坐在席上,陷入了沉思。 三日后,刘备大军过了无终、俊靡、徐无等右北平县城,进入辽西境,抵达了令支。 公孙瓒的大军在令支有驻守军队,因为没有公孙瓒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放刘备大军入城,不过双方也并没有产生冲突。 刘备命令大军于城外五里处原地安营扎寨,自己则亲自骑上的卢马,仅仅带了数十名随从护卫,准备孤身前往五十里外的肥如。 此时张辽高顺鲜于辅张燕等将领得知消息,连忙赶来将他拦在了营寨门口处,想要劝住他。 “陛下。” 张辽拼死拉住的卢马的缰绳,苦心劝说道:“大军此时才刚刚准备安营扎寨,怎么陛下就要弃大军于不顾,独自前往肥如了?” “谁泄露的消息?” 刘备左右看看,十分生气,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只让身边侍从随行,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 一名年轻小将站出来道:“陛下,是我将消息告知给了张辽将军。” “陈到你!” 刘备一时气恼,举起鞭子想抽。 没想到陈到也不躲,倔强地低着头,继续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仿佛在告诉他自己没错! 见他这样,刘备也不忍心抽下去了,把手放下。 陈到是豫州汝南人,汝南是孙坚的地盘,但当时盗匪多如牛毛,而颍川和洛阳十分安全,且朝廷还分配田土。 因此陈到的家人在六年前就迁移至了河南郡的新郑县安顿。 当时陈到才十五岁,跟着家人到了河南之后,每日田间劳作的同时,还会勤练武艺,锻炼体魄。 直到今年年初,朝廷进行兵马整顿,淘汰老弱,征召新丁,二十一岁的陈到便应征入伍。 谷窣</span>  由于武艺出色,且之前杀过盗匪,见过血,在战场上毫不胆怯,因此很快被选为刘备近侍卫队,深得刘备的喜爱。 可刘备万万没想到是自认为最忠诚的陈到把消息走漏给了张辽! 张辽怕他真打,忙过来劝道:“陛下,叔至也是害怕陛下只带数十护卫前行有危险,希望我派大军跟随,并无恶意。” 刘备借坡顺驴下,冷哼道:“我与公孙伯圭多年至交,去他的城池里又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陛下,文远将军并不是说公孙将军,而是指现在幽州的乱局。” 就在此时,之前是刘虞从事,后来协助鲜于辅在幽州说服阎柔柯比能等人参与倒袁的田畴站了出来。 他现在是刘备的谋士,被征辟为参政博士,因此也是上来劝道:“如今蹋顿等人何尝不知道陛下要北征?陛下虽是幽州人,可右北平应该来得少,人生地不熟,若是遇到敌人......” “额.......” 刘备一想也是,他是幽州人不假,但早年走南闯北,四处游学的时候也只是去过河北一些地方,没有来过右北平,因此对这里还真不熟悉。 之前是找了一个当地人准备带路去肥如,现在一想,如果遇到敌人的话,被打散了岂不是糟糕? 一时间刘备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想着不应该如此轻率。 田畴笑着道:“如果陛下执意前往,臣可以带路。只是路途艰难,时常有乌丸人前来寇略,还是要有所准备才是。” 张辽马上道:“臣请护送陛下。” 刘备想了想道:“文远身负大军重担,还是留在军中安稳众心,我再带一千精骑前去,除非遇到大股敌人,否则应当无碍。” 张辽还想再说什么,一旁跟随的荀攸拉住了他,摇摇头。 众人也知道刘备性格素来刚烈,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见他至少已经放弃只带数十人前往,而是带了一千精骑,且有本地人田畴带路,应该无碍,便只好同意。 田畴自己就是无终县人,历史上他在得知曹操要出兵乌桓,立即给曹操出主意,让曹军轻装简行,兵出卢龙塞,穿过燕山山脉,直奔柳城。 卢龙塞就是喜峰口,著名战役喜峰口之战就发生在卢龙塞,此地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而柳城就是后世的朝阳市,这个地方并不出名,很多人还以为是首都朝阳区,但实际上是辽宁西部的一个市,后世著名网红朝阳冬泳怪鸽就是朝阳市人。 白狼山之战,曹操派张辽出喜峰口,一路从燕山山脉东段的山路中直插过去,千里奔袭白狼山,阵斩蹋顿,顺便屠了整个柳城。 整个计策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燕山山脉地形复杂,山路陡峭,如果不是当地人,很容易迷失在山林当中。 若不是田畴领路的话,曹军别说直奔柳城,说不好就得被困在燕山山脉里。 因此可以说田畴是非常熟悉这里的道路。 在田畴的领路下,刘备带上了千余骑兵,一路向着东北方向前进。 沿途果然崇山峻岭无数,道路艰难行走,明明令支离肥如只有五十多里路,也就是大概二十公里,但他们却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速度只比步行快了一点点。 从午后晡时初,一直到日入三刻,又恰好是夏季,北方太阳高照,一行人走得汗流浃背,终于在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到达了肥如城外。 令支城早就派人过来传信,肥如城的人倒也知道刘备过来,公孙瓒麾下谁不知道自家将军与刘备交好,远远地看到纹着金龙的“刘”姓旗帜飘荡,连忙手忙脚乱地往城中跑,去给公孙瓒报信。 公孙瓒此时正在吃晚饭,听到刘备过来,十分惊讶,扭头对自己的夫人说道:“之前听说玄德已经到了令支,见天色见晚,我还以为他要明天才过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夫人说道:“郎君与玄德公亲如兄弟,他此番千里过来就是为了来见郎君,郎君可不能怠慢。” “我知道了。” 公孙瓒放下碗筷,边起身准备去穿正衣,同时对报信的人问道:“玄德带了多少人马?” 信使说道:“玄德公身后只跟了数百骑。” 公孙瓒就更加惊讶了,快速穿好衣服之后,就急匆匆走出府邸准备去迎接。 恰好此时刘备进城,在士兵的引领下来到了公孙瓒的府邸。 公孙瓒才刚打开门,就看到了街口刘备匆匆过来,二人在府邸门口相见,一时愣在原地,无语凝噎。 过了一会儿,还是刘备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门前,上去抓住公孙瓒的手泪然道:“伯圭。” “玄德!” 在这一瞬间,往昔的不甘顷刻间烟消云散,公孙瓒亦是潸然泪下,紧紧地抱住了刘备。 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周围军士无一不动容。 其实公孙瓒和刘备之间本来就没有仇怨,也没有翻脸。 只不过公孙瓒性格问题,陡然听到刘备称帝,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如今刘备千里过来,以堂堂皇帝之躯,连随身护卫都不过千人就敢深入辽西寻他,再怎么心中不忿,亦是早就到了九霄云外。 田豫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见到此情此景,连忙上去道:“将军,陛下亲自前来探望,怎么能让陛下在门外呢?” 他的话顿时把公孙瓒惊醒过来,一时迟疑,犹豫片刻后,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陛....陛下。” “伯圭!” 在这一瞬间,刘备也忽然好像理解了公孙瓒为什么会疏远他的原因。 当初陈暮在他登基之前,曾经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叫他大哥,将来君臣尊卑有别,以后就不能兄弟相称。 现在看来,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瞬间,刘备面容严肃了起来,认真说道:“伯圭,你我自幼相识,乃是儿时玩伴,一时兄弟,便是一世兄弟,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不要如此生分。” 公孙瓒顿时觉得春风拂面,心情畅快了许多,十分感动道:“陛下虽然与臣兄弟情深,但陛下已经是天子,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逾越,臣心中知道陛下与我情深便足以,从此往后,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十九章 南阳之战(1) 陈暮此时并不知道刘备已经成功收服了公孙瓒,不过他也并没有担心刘备能不能收服这个问题。 公孙瓒的性格陈暮摸得一清二楚,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也愿意真心和你相处。 而刘备也是个能摸透旁人性格的人,如果你上去就大大咧咧摆皇帝架子,以公孙瓒性格刚烈,反而容易跟你鱼死网破。 如果上去就打感情牌,公孙瓒反而就吃这一套,属实被刘备拿捏得很死。 按照陈暮策推测,刘备劝服公孙瓒是迟早的事情,公孙瓒臣服之后,连带着东部鲜卑、乌桓难楼、普富卢等部就顺利归顺。 剩下的,就只有蹋顿公孙度之类的小患。 以刘备十多万大军,加上公孙瓒的部队,还有徐荣,又有当地人田畴田豫等人筹划,今年之内,应该是可以平定幽州。 陈暮对此丝毫不担心。 他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刘表遣大将文聘杀过来了。 前些日子刘表昭告四方,言称刘备并非光武之后,登基为帝,必然是胁迫刘虞所致,因而号召天下诸侯,共讨刘备,废除刘备皇位,还天子于章帝之后。 此公文四散之后,顿时激起千层浪。 荆州内部一片风起云涌。 岘山等地隐居之士,纷纷针砭时弊,探究此事对荆州产生的后果。 而整个大汉天下,却处于一种诡异的局面。 那就是除了刘表的昭告以外,各路诸侯几乎无人响应,就连刘璋袁术这些人都没说话。 原因比较简单,现在这份昭告目前只有离得近的刘璋曹操孙坚袁术等诸侯知道,关中幽州并州等地诸侯离得远,尚未得知。 而刘璋自己就是伪帝,响应这号召不是打自己的脸? 至于孙曹,响应就是找死。 袁术自顾不暇,现在重病缠身,孙曹对扬州虎视眈眈,他哪里有空管这些? 所以周围诸侯几乎无人理会。 不过刘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人四处传播昭告之后,就立即派出军队北上支援张绣。 文聘领两万大军,号称五万,兵出邓县,过朝阳县,进新野,然后兵马浩浩荡荡进入育阳县,离陈暮占据的棘阳只有不到三十里地。 目前的敌我态势是陈暮据西鄂、占博望、取南就、守夕阳、得棘阳,此五个地方有三个是县城,两个是乡野。 其中最重要的是据点就是夕阳乡以及南就乡,此二乡位于宛城北面和东面,占夕阳乡则正面强攻宛城,占南就则东面策应,占棘阳则扼守刘表北上的援军路线。 除了西鄂与博望以外,三个地方都是重要战略要地。而西鄂与博望则是被安排做后方据点,陈暮的指挥所就在博望,在此地纵览全局。 此时正是盛夏荆州东南风扑面而来,文聘大军入了育阳县城之后,立即安排人手去与宛城张绣联络。 二人商议,等文聘休整一日,第三天晚上举火为号,约定一同进攻南就乡。 而那边陈暮带着诸葛亮陈群等人在府中排兵布阵。 “荆州援军来了。” 诸葛亮陈群等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 敌人虽号称五万,可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水分。 张羡在长沙起兵反刘,刘表不可能不派兵镇压,哪来的五万人手? 不过虽然知道刘表军队没那么多人,但张绣有两万人,这样敌人至少在四万以上。 他们这边只有两万以及赵云安排在叶县的五千援军,双方兵力对比差距非常大,确实是一场硬仗。 陈暮倒是老神在在,面带笑容地看着下面几个学生,出声问道:“细作来报,刘表大军昨日过新野,今日入了育阳城,你们怎么看?” 军中就有地理学院的学生,早就绘制了宛城周边舆图,众人伏在桌案上各自看着图案,陈群指着南就乡道:“师君,我料敌人应该会直扑南就乡,不如先撤兵,诱敌深入,配合赵将军一举将敌人歼灭。” 诸葛亮说道:“棘阳城池不高,但好歹有城墙,而南就乡则只是乡野营地,先取南就则能断了我军南下支援棘阳的道路,确实应该先打此地。不过撤兵的话,万一敌人不再追击怎么办?此战是要夺取南阳,往后撤则一路败退,再难取胜。” 陈暮看到诸葛亮似乎有所想法,便说道:“孔明有什么好主意?” 诸葛亮想了想道:“荆州多年未有大规模战乱,颇为稳定,刘表军队恐怕士气和军心以及精锐程度都不及我军,我认为,可从棘阳退兵,我军主力部署于南就,就在此地对刘表大军迎头痛击。” “那张绣袭击我后方呢?” 陈群露出疑惑,迎头痛击没问题,可南就位于宛城东南,张绣出兵渡过淯水,直奔他们后方,前后夹击,我军必败呀。 诸葛亮指着地图上位于南就乡北面的河畔方向道:“可于宛桥设伏,拦截张绣援军。” 陈群摇摇头:“淯水并非只有一座桥梁,夕阳乡也有一座,西鄂也有一座,南面的育阳还有一座,即便是把后方桥梁都毁掉,他们也完全可以从南面的桥梁过来。” 淯水其实就是后世南阳市的白河,算是一条中型河流,河面还是很宽,不过也有窄的地方,由于水流比较平缓,并不是什么湍急难以造桥的河流,因此在沿河各乡县河面较窄处都有桥梁,可以容纳大军通行。 诸葛亮从容道:“所以这就需要我军主力尽快击溃刘表军队,我们可以焚烧夕阳乡、西鄂的桥梁,留下宛桥,令叶县守军南下蹲伏于桥对岸,敌人必然怀疑我军在此设伏,于是只能南下从育阳过河,如此就会绕远路,给予我们击溃刘表军队争取时间。” 陈暮摸着下颌山羊须,轻声说道:“孔明有没有想过,若是刘表军队据守育阳,控制育阳桥梁之后,接应张绣军队过河,等合军之后再北上与我们决战该怎么办?” “师君,我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们在宛城外有探马,一旦侦查到张绣南下,我们便大军出击,包围育阳,截断桥梁,令张绣不能渡河!” 诸葛亮拱手说道:“如此即便是刘表据守育阳城池,我们攻不进去,也能从容撤退。” “嗯。”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攻守兼备,大善,就依孔明之计!” 淯水是从伏牛山中流淌出来,由北向南流淌,几乎当中将整个南阳盆地分开。 宛城在淯水西岸,陈暮则派武安国于同样是位于淯水西岸,宛城以北的西鄂驻扎一万精兵。 同时在南就乡也驻扎了六千人,而棘阳则只有两千先锋部队,并不是用来守城,仅仅只是占据战略要地。 如果张绣来攻,武安国以一万人据守西鄂绰绰有余,东岸南就乡的部队就能从侧面袭击宛城,达到两面夹击的目的。 如果张绣选择防守,陈暮便步步推进,依旧是两面夹攻,他的军队会从宛桥过河,配合夕阳乡一带的张郃军以及西鄂的武安国共同袭击宛城。 陈暮的军队不惧野外作战,先不提他麾下士兵大多都是百战精锐,单说两方各自两万人军队对垒,两千玄甲重骑在许褚的带领下侧翼一个冲锋就能把张绣的军队冲垮。 所以两面夹击,是为了把宛城包围起来。不管张绣是攻是守,都难以逃过陈暮的围堵。 但这其中也有变数。 这个变数自然是刘表派来的援军。 有了第三方力量插足,那战术打法自然也要跟着变。 陈群的意思是撤兵诱敌深入,然后让赵云来援,兵力得到增强后一举将敌人击败。 但这个计策的弊端就是敌人不一定会傻乎乎地一路跟着你追到颍川。 出了南阳人家就不追了,那你这个计策就会显得很尴尬。 而诸葛亮认为,刘表援军来救宛城,顺着淯水北上,不如干脆在淯水河畔对来援的兵马迎头痛击,一举将刘表军消灭。 为了拖延张绣过来支援的时间,烧毁后方桥梁,只留下一座宛桥,让张绣疑心桥对岸有伏兵而不敢过来。 此时张绣要想过河,就必须走南面育阳桥梁,绕了一个大远路,让朝廷军可以从容击败刘表。 不得不说,这个战术是有可行性的。 因为刘表的部队北上要想尽快支援张绣就只能走淯水。 否则要是走远路从穰县过安众再从涅阳去宛城的话,除了淯水以外,还得经过十多条大大小小的河流。 这条路线路途遥远不说,还有被朝廷军在河对岸伏击的风险。 所以顺着淯水北上行军速度最快,且没有太大阻碍,即便中途被截击,张绣来援也方便。 而诸葛亮的战术就是,虽然张绣来援方便,可后方桥梁全断,他想支援刘表就必须要绕远路过来,可能要耽误好几个时辰才能加入战场。 正是这几个时辰,就变成了重要的时间节点,他们完全可以趁着张绣没过来之前,迅速把刘表军拿下,再回攻张绣。 这也是为什么要留下宛桥的原因。 否则你要是没桥过河,张绣的部队出城了,你都没法趁机拿下宛城。 到时候人家回去,跑进城里一躲,又是一场消耗战。 从整个布局来看,诸葛亮的计划都是可圈可点,可谓是攻守兼备,连后路都已经想好。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被张绣识破了桥对岸没有伏兵,只有少数人在故布疑阵,那情况就会很糟糕。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个险计。 不过诸葛亮为人谨慎,自然不可能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因此他是让陈暮去把叶县赵云派驻的五千后备军调过来,补上这个窟窿。 这样一来,即便不能短时间拿下刘表军,在后方有接应部队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安然撤退,不用担心战败的问题。 陈暮其实自己都没有去想什么战术打法,只是考验一下自己的学生们,见诸葛亮的战术稳健中带着一股锐意,顿时觉得不错,仔细想想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后,直接就同意了这个方案。 当下各种命令迅速传至诸军,武安国得到命令后,让张郃从夕阳乡撤回来,然后焚毁了两地桥梁,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只要不是瞎子,数里之外都能看得见。 张绣军的斥候探马迅速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张绣,张绣连忙找来贾诩询问情况。 贾诩进入厅内,见到张绣并没有坐在主位席上,而是在大厅中来来回回地走着,模样看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见他进来,张绣立即焦急地迎上去说道:“先生不好了,朝廷军队要撤了,我们投降计划失败了。” “谁跟你说朝廷要撤军了?” 贾诩一脸诧异,虽然跟陈暮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自己按照那位少府君多年行事风格分析,他可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张绣便说道:“刚才斥候来报,夕阳乡和西鄂县的朝廷兵马撤走了,还焚烧了桥梁,这不是撤兵是什么?他们肯定是知道刘表派了军队过来,不敢与我们交战,选择撤兵了。” “焚烧了桥梁?” 贾诩摸着胡须,想了想,目光望向东面,询问道:“宛桥也烧了吗?” “没有。” 张绣很肯定地回答,宛桥就在宛城城外,从东门出去之后走一里地就到了,站在东城的城头上都能看得见桥面,如果有人纵火,城内守军不可能不知道。 贾诩顿时笑了起来:“那朝廷的军队根本就没有走,将军想想,如果他们是想焚烧桥梁来拖延追兵,那为什么只烧了夕阳乡和西鄂县的桥梁,特意留下宛桥呢?这说明他们是想拖延时间,准备南下先发制人,进攻刘表的军队。” “啊?” 张绣一想贾诩的话很有道理,连忙问道:“那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贾诩沉吟道:“此事好办,你立即派人传告文聘,说朝廷军焚烧了两地桥梁,是打算南下袭击他。宛桥对岸有朝廷伏兵,我们不敢从宛桥过河,只能南下从育阳过河,让他明天白天就进攻南就乡,拖住朝廷军兵马,我们从育阳过河之后,便奇袭朝廷军侧翼。” 张绣想了想道:“如果文聘不同意自己先出兵拖住朝廷呢?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据守育阳城池,等待我们来援呀。” 贾诩笑着说道:“他守城池,可桥在城外,人家把育阳团团包围,把桥一堵,马上就能将我们堵在河对岸,文聘来得匆忙,粮草肯定带不了多少,育阳城内无粮,朝廷兵马将他围困住,不出半个月他就得饿死,要是他想守城,无异于取死之道,只有先拖住朝廷兵马,等我们来援才有可为。” “嗯。” 张绣一想也是,点点头道:“好,我即可派人传告文聘。” 第二十章 南阳之战(2) 文聘接到了张绣的传告之后,认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发现张绣说得没什么错。 他来得匆忙,粮草只带了不到半月,据守城池,人家把育阳堵住,将桥梁截断,张绣就得往南再跑百来里路,去新野渡河。 而他又没办法去驰援,到时候人家再派兵马去新野把桥给堵上,那张绣就真只能望河兴叹,彻底过不来了。 所以正确的做法确实是从城里出来,主动出击,与朝廷兵马对峙在南就乡一带,拖住朝廷主力。 这样由于他把朝廷南下截断育阳桥梁的道路给堵住,张绣就能够从育阳过河来援。 只需要支撑几个时辰,甚至几个时辰都不用,只要张绣在开战之前提前出发,也许他这边才刚刚开战没多久,张绣就能赶来。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确实像张绣说得那样,没有选择撤退,而是主力南下准备对他迎头痛击。 要想查清楚这一点也容易,文聘立即派遣斥候,严密侦查棘阳南就等地情况。 很快到了第二日,斥候回报,朝廷兵马果然撤出棘阳,与南就乡开始整顿兵马,后方也有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数帐篷算人数,约有两万左右。 斥候侦查到的情报和张绣说得基本吻合,敌人人数两万,且他们并没有撤兵,而是在南就集结,显然张绣那边的推论没有错误。 想到这里,文聘便再无疑虑,积极准备应战,到了第三天,全军整顿之后,打开育阳城门,正式准备北上迎敌。 夏日的早风吹拂着远方的山岗,淯水涓涓流淌,河岸附近大量田园乡野,百姓见到荆州军队,纷纷弃家逃跑。田园变得静悄悄起来,只有无知的风,依旧吹动着已经成熟的麦浪。 乱世当中,最艰难的不是什么诸侯,永远都是黎民百姓。 朝廷军队进入南阳之后,淯水东岸很多县城的县令、豪强、百姓都倒向了朝廷,陈暮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轻松得到了棘阳、育阳、湖阳、平氏、宜秋、比阳等诸多县城,只不过这些地方都没有驻兵。 文聘到育阳后立即杀了投靠朝廷的育阳县令立威,这个举动使得周边百姓极为惶恐不安,见到他的军队都仿佛见到了暴徒一样,就连家都不要了,拖家带口四散逃离。 反观朝廷打着仁义之师的名头,四处安抚百姓,得到了地方官员以及百姓的拥戴,几乎文聘出兵之后,前来报信的人络绎不绝。 南就乡,陈暮大军已于昨日就在此地集结完毕,旌旗招展,帐篷连绵数里,壕沟连成一片。 得知文聘大军北上,主动前来与他们交战之后,陈暮立即召集众人议事。 武安国、冯楷、文谡、张郃、于毒、刘石、邓升、夏昭等部将济济一堂,许褚站在陈暮身后,诸葛亮、陈群、姚博、孔俭、黄琦等学生伴随左右。 议会开始之后,陈群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对陈暮说道:“师君,张绣的军队也已经从宛城出来了,现在刘表大军北上,将我们拦住,显然是被他们看破了计策,只需要拖延我们一两个时辰,张绣就能来援。” 陈暮笑了笑,看着诸葛亮道:“孔明还是小觑了天下人,张绣身边有一个人名为贾诩,此人洞若观火,其智也仅仅只是比为师差些许而已,你的计策,应该就是被他识破。” 诸葛亮被看破也不气馁,认真道:“师君曾经说过,水无常势兵无常形,敌人既然已经识破,那就根据情况再进行调整就是。” “哦?” 陈暮问道:“你接下来是什么想法?” 诸葛亮思索道:“敌人大军兵出宛城,我们可让宛桥伏兵佯攻宛城缓解正面压力,争取击溃刘表部的时间。” 陈暮大笑道:“好,打仗打的就是见招拆招,此计可行,那就依孔明的意思办。” 陈群之前出的计策都被诸葛亮压一头,陈暮也总是欣赏诸葛亮的计策,让他很是不服气,便出声说道:“师君,孔明的计策既然已经被看破,宛城也许会留下数千兵马守候,依旧可能行不通,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陈暮明白他的意思,微笑说道:“长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要明白,我们此次来南阳,便是为了彻底将南阳拿下。你见敌人势大,想暂避锋芒,可这样就会失去战略方针,不可取。” 陈群辩解道:“师君依照孔明的计策是因为孔明的方法有希望夺取南阳,可万一敌人没有上当,我军就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我觉得有些过于冒险了些。” 陈暮笑道:“长文,有的时候,你得学会相信别人。不仅要相信自己,还得相信自己身边有一群可靠的同僚,麾下有一群善战的士兵。如果你不能保证他们的能力是出类拔萃的,那才要像你说那样退避三舍,可他们是值得信赖的,那就要选择放手一搏。” “学会相信别人?” 陈群嘴里喃喃了一句,品味着陈暮说这句话的含义,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诸葛亮。 有一个靠谱的团队很重要,朱元璋刘秀李世民在开国皇帝当中军事能力应该可以算是前三,虽然他们的个人能力逆天,可手下的团队要是草包,那光靠他们一个人也不顶事,因此选对一帮正确的人才很关键。 诸葛亮倒是对陈群的质疑不是很在意,他刚刚一直在想陈暮之前说的一句话,便好奇问道:“师君,我听说汝南许氏兄弟曾经喜欢品评当时人物,称之为月旦评,南郡也有一个叫庞统的人,四处对别人进行品德评价。师君刚才也说那贾诩仅次于师君,亮想知道在师君心中,天下智者如何排名?” 陈暮想了想,笑着说:“许家兄弟当年月旦评的时候,为师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后来黄巾之后,汝南一片大乱,许靖跑去了交州,许劭跑去了扬州避难,后来为师名声大震的时候,月旦评就已经因为许氏兄弟分离而不再举办,倒是颇为可惜。那南郡庞统我也听说过,十分有趣,其实我也想知道天下人如何评价为师。” “师君自然是天下智者之冠!” 陈群素来钦佩陈暮,早年即便是离开了学宫,也每日研习陈暮给他的书本,从不懈怠,现在立即出来表达敬佩之心。 陈暮笑着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我应该不能参与到这其中的排名里来。” “为何?” 诸葛亮十分好奇,在他心中,师君是天下第一智者,为什么师君说不会参与进来呢? 陈暮便说道:“因为所想的境界不同,天下智者在看的是大汉江山这盘大棋,为师想的则是整个宇宙的奥秘。人不能局限于什么争霸天下,眼光要长远,看待事物要细致。正如我们耕种的麦、粟、稻,便是我们几千年前的先人从杂草中找到的珍宝。这个世界很大,每一片土地都有可能蕴育大量奇妙的事物,从西域来的无数可以食用的蔬菜水果,很多中原都不能生产,可这里能种下。我们搜遍整个世界,总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也许在海外,有某种粮食能亩产千斤,有可以让蒸汽机完美运转的某种材料,还有能够打造出更好武器的矿石,谁知道呢?你们在泰山学宫看到的,或许就是改变未来生活以及整个国家的东西。” “蒸汽机火车运行的时候我去看过了,确实令人震撼。” 诸葛亮点点头:“如果将来整个大汉都能够铺设铁轨,建造大量火车,那未来的生活发展就不可想象了。这么一想,确实如师君所说,师君与这天下智者,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他们与师君相比,宛如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土,完全不能比较。” 陈暮微笑着没有说话。 不是他自吹自擂,而是这就是现实。 大家智商可能都差不多,但不同的见识和脑子里装的爆炸信息产生出来的就是非常大的差距。 正如蒸汽机这种东西,后世人都知道是烧开水。 可古代几千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去考虑过开水烧起来能提供动力这事? 因为我们后来人本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前人其实哪怕是蒸汽机这样烧开水,看似很简单的事情,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也是步履维艰。 不要以为蒸汽机简单,光一个齿轮就能折磨死人,在没有工业能力的情况下,想制造出完美的齿轮是不现实的事情。 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屡试不爽的烧模型,可是要做出完美模具,还是得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炼制。 手工打造下,稍微出现一点偏差,就能使所有准备前功尽弃。 除了齿轮以外,各种材料都是老大难题,还有复杂的机械原理,若不是有马钧这个机械大佬,再加上陈暮以土法炼钢让青州生产质量保证的钢材,别说蒸汽机,做个活塞杠杆都费劲。 别的历史当中,工科大佬穿越过去后,分分钟整出蒸汽机来。 然而青州在陈暮的指导下,又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力物力,花了差不多十来年才整出目前这个珍贵的蒸汽机车头,而且还欠缺最关键的石棉以及橡胶材料,可见它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技术难题、材料难题、运行推算等等,其中任何一个小零件因为材料不过关,就有可能卡壳一年半载,让进度放慢。 在这一点上,一个后世看起来技术难度十分低下的蒸汽机,在大汉比造新中国造原子弹还难。 但即便是如此艰难的情况下,陈暮依旧是做到了从无到有。 光凭这一点,天下智者就无法与他比拟。 所以别的智者他从来都不会去评价,因为不管你聪不聪明,反正都没有我聪明。 然而诸葛亮还是刨根问底道:“既然师君说自己不参与排名,那师君心中可有赞赏之人?今日亮被那贾诩看破,若有师君指点,将来遇到他人,也能小心一二。” 原来诸葛亮是这么想的。 陈暮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弟已经学会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计策被贾诩看破,他就想知道天下还有没有其他厉害角色,到时候就能防范一下。 思索片刻,他说道:“大汉十三州,人才辈出。西凉贾诩、阎忠。司隶李儒、司马懿、杨修。冀州沮授、田丰。豫州荀彧、荀攸、郭嘉、戏志才、钟繇、陈群。兖州程昱、陈宫。扬州陆议、周瑜、鲁肃。徐州陈珪陈登父子,还有你诸葛亮。荆州蒯家兄弟等,这些都是当世智者人杰也。” 这些还只是目前已经出仕的,像法正今年已经二十四岁,现在还在刘璋麾下当个小吏厮混。庞统和徐庶不用多说,在荆州砚山隐居,至于水镜先生司马徽和庞德公也都是一等一的智者,因此陈暮只能把出仕有名气的人说出来,而不能未卜先知。 诸葛亮和陈群都默默地记下了这些名字,孔俭黄琦姚博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师君说的名单里有没有自己,结果听了半天还是没有,不由大感失望,一时心灰意冷,颇为落寞。 陈暮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又笑着说道:“当然,孔俭黄琦姚博你们也是我精心培养的弟子,虽不能像为师刚才说的这些人一样智冠天下,但亦是差不了多远,你们还年轻,不要灰心,跟着为师多学多看,与孔明和长文多交往,自有收获,它日亦能名列其中。” “多谢师君。” 孔俭跟诸葛亮同岁,今年19岁,虽还没有到20岁及冠取字,但也十分老成,起身拱手行礼,认真说道:“我知道我的天资有限,不像孔明那样早慧,但我明白,只要跟在师君身边,勤奋学习,终有一日亦能独当一面。” 姚博黄琦也是马上拱手说道:“弟子愿意常伴师君左右,认真学习。” “善!”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左右看看,朗声道:“今日一战,我并未思考任何对策,计策是孔明出的,就由孔明来指挥,便算是孔明的首战吧。传我将令,诸葛亮掌印玺,为监军,号令全军!” “师君!” 诸葛亮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师君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陈暮微笑地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成才。学习只是书本上的知识,但真正到了实战当中,还是得灵活应变,这次也是对你的一场考验,孔明,你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考验的准备了吗?” 诸葛亮深呼一口气,站起来到了厅中凛然而立,拱手说道:“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接印!” 陈暮拿起自己的卫将军大印。 诸葛亮缓缓走过来,低着头,双手接下印玺。 诸多将士看着他,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南阳之战(3) 所有的将领们跟着陈暮,都放一百个心。 可陈暮居然把指挥大权交给了诸葛亮这么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 虽说他是陈暮的得意弟子,但上前线拼杀的可是他们这些将士,一旦指挥失误,白白丢了性命。 这对于全军将士来说,显然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因此包括武安国文谡冯楷等很早就跟着刘备的将军,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暮微笑着看着众人,轻声说道:“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但我会全程在一旁看着,断不会让将士们送命。” 有了他的保证,武安国文谡等人便第一个表态站起来拱手道:“见过监军!” 诸葛亮长舒一口气,立即开始指挥道:“武安将军,敌人大军开拔,向我军袭来,正好迎头痛击,请将军领本部人马,正面迎敌。” 武安国带了一万人,这些是他的本部人马,听到诸葛亮要自己一万人对两万人正面去硬刚,一时迟疑,目光看向陈暮,却看到陈暮微微点头,于是拱手说道:“尊监军令!” “将军与敌人相遇之后,尽管正面对垒,无需派先锋袭扰。即便是诱敌深入,敌人也不会追击,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拖住我们,等待张绣军来援。” 诸葛亮继续道:“将军只需要与敌人全面交战,无需担心,我自有其他安排。” “得令!” 武安国接了军令之后出了帐篷准备去执行命令去了。 从育阳到南就乡有七十多汉里地,差不多三十来公里,以平均每小时4到5公里算,即便刘表军早晨八点出发,也得下午三四点才到,他们这边完全可以从容布置。 而张绣那边绕远路更是要走一倍距离,只是听斥候来报,他们是天还未亮,平旦三刻就出发,也就是早上大概清晨四点钟,移动距离达60公里以上,这样即便是绕远路,也差不多是傍晚五六点钟左右抵达战场,顶多晚一个多时辰。 因此对于诸葛亮来说,时间还是很紧张。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敌人会选择急行军,虽说急行军能加快行军速度,可他们这边兵马也是要南下的,一路疾驰,到了战场上相遇,体力耗尽,拿什么打仗? 所以时间虽然紧张,但只要筹划得当,还是未尝没有成功地可能。 命令完武安国,诸葛亮又看向文谡道:“文将军,军中骑兵由你执掌,请你过宛桥,追击张绣部,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战,只远远跟着就行,若是他们派少数人断后,是战是绕开,由将军决定。但切勿中了贾诩计谋,遭敌人埋伏,逢山莫进,逢林勿入,只有开阔地带,确定没有伏兵之后,再选择进攻。” “得令!” 文谡之前就是刘备的骑将,身边还有三千轻骑兵,如今还是上午隅中初时,军队才刚刚吃完饭不久,张绣的部队只走了约两个半时辰,差不多三十余里地,骑兵短程奔袭,追上张绣的部队并不困难。 诸葛亮又对冯楷说道:“将军领本部人马顺着淯水方向南下,跟随在武安将军右翼照应,切记一定要在淯水方向,武安将军的右翼,千万别在左翼出现。” 冯楷一脸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诸葛亮一定要他靠着淯水河流,但既然人家有安排,照做便是,拱手道:“得令!” 诸葛亮看向陈暮,问道:“师君,玄甲重骑可能用否?” “今日你是主官,随意便可。” 陈暮回应道。 诸葛亮便对许褚说道:“许统领,请率玄甲重骑跟随武安将军,但千万要保持距离,切莫靠得太紧,不要被敌人斥候发现,一旦武安将军冯楷将军与敌人交战,等双方胶着之时,从左翼突袭敌人侧翼,必能击溃敌军!” 许褚看了眼陈暮,陈暮没有回应,于是拱手道:“得令!” 待许褚出去后,诸葛亮便叫来传令兵,对他说道:“去宛桥派人通知李兰将军,令他派少数人马佯装袭击宛城。若敌人出城来追,便在宛桥设伏,若不来追,便收割城外麦田。” 收割城外麦田? 陈暮眼睛顿时一亮,诸葛亮这小子确实聪慧,已经将自己的一身本领继承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已经是六月,由于五月份陈暮大军就已经南下,张绣龟缩在宛城之中,而小麦成熟时期,正是五六月,所以此时城外还有大量麦田并未收割。 张绣据南阳,南阳诸多县城都以他马首是瞻,但陈暮大军来之后,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淯水东岸大量城池,这些城池既然已经投靠朝廷的情况下,百姓收割的小麦自然不用上缴给张绣。 而作为受黄巾之乱以及董卓之乱较为严重的一郡,人口早就不复和帝时两百余万丁口,且南阳以南的很多县城都被刘表控制,使得张绣治下人口和地盘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在朝廷军队已经占据了很多地盘的情况下,张绣还得养着军队,那么宛城附近的大量田地收割就变得十分重要,如果全让朝廷收走,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因此诸葛亮这一招可谓是打蛇打七寸,即便张绣不回援,那你城外的麦田就别想要了,除非刘表援助,否则今年过冬的粮食都会成为问题。 不过这一招厉害归厉害,但还是不能伤筋动骨,狠一点学曹操,直接把宛城周边百姓迁移走,同时再派人袭扰南阳西面的郦国、顺阳、祈县、丹水、南乡等县,搬空刚刚充实的府库,来一招釜底抽薪,保管让张绣绝望。 只是那样做太伤民心,诸葛亮也许想到了,但并没有这么做。 将战术布置做完之后,诸葛亮这才拱手向陈暮说道:“师君,可还有遗漏?” “不错了。” 陈暮赞许道:“中军与敌人纠缠,右军牵制,最后由玄甲重骑一锤定音。而对张绣部队,也有所防范,以骑兵威慑,拖延他们的脚步,在这一点上,即便是我也不能做得更好。” 诸葛亮沉声道:“这都是师君当年用过的战术,曾经在课堂上跟学生讲过,学生一一记下来,今日学生只是东施效颦,并不算什么。” “我当年用过的战术?” 陈暮回忆了一下,发生还真是。 利用骑兵作为威慑牵制敌人步兵,是当年打黄巾时对郭大贤用过的战术。 中军对垒,重骑兵侧翼突袭就更不用多说,几乎都快成为了陈暮看家法宝,打黄巾、董卓、袁绍都经常用,屡试不爽。 其实这种战术并不是他发明的,别说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单说古罗马时期,恺撒和庞培的法萨卢战役,就是一场经典的以少胜多,利用主力步兵正面牵制敌人,然后骑兵侧翼突袭打乱敌人后方阵型的战役。 所以实际上并不是说战术具有优越性,而是要分析己方与敌方的具体实际情况,然后做出的选择。 正如陈暮有一支重骑兵的存在,才造就了用这套战术的时候,经常无往而不利。 如果他没有这样一支重骑兵,那这套战术自然起不了任何效果。 诸葛亮将命令传达下去之后,所有朝廷兵马都开始动了起来,总计两万七千军队,其中步兵两万两千,骑兵五千。 步兵的来源是陈暮出洛阳时带的七千由鞠义训练的河内兵,以及三千三河骑士,又从河南颍川等地带了一万后方留守的郡兵,然后是赵云派出了五千驻扎在叶县的后援部队,剩下两千骑兵就是陈暮的玄甲重骑。 诸葛亮几乎把所有兵力全都运用到了极致,正面战场由武安国率领一万人展开进攻,然后右侧战场有冯楷领七千人将敌人的位置往左翼战场挤压,而许褚则领两千重骑突袭敌人左翼。 这样本来就因为冯楷位于右翼的压力致使敌人阵型偏左,一旦被重骑突脸,整个阵型就会变得十分拥挤,从而出现混乱的局面。 可以说从正面的话,就是一万九千对两万,看似少一千人,但诸葛亮却发挥了超强的兵种优势,光从阵型上来看,就足以扭转这区区一千微不足道的差距,将荆州军击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关键在于,文聘能坚持多久。 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击败文聘的话,那等张绣援军到达,恐怕不一定能取胜。 所以诸葛亮又做了第二手以及第三手安排,第二手就是排文谡骑兵袭扰,拖延张绣军的脚步,第三手则是佯装进攻宛城,逼迫张绣回防,只是这两手能有多大成效,就要看贾诩是否能迅速应对。 不过总体来说,诸葛亮的方案还是已经处于比较优秀的地步,扪心自问,陈暮在他那个位置,除了少数几个细节,比如贾诩会不会采取别的计谋之外,也没什么可考量的。 因此在诸葛亮已经做得相当不错的情况下,陈暮也就没有特意去指手画脚,再帮他查漏补缺。毕竟人要学会独立思考,事事靠别人,也成不了什么才。 对于未来的千古名相,陈暮的态度是该教他的肯定会教,但该让他自己成长还是得让他自己成长,否则就是温室花朵,经不起寒风。 这边朝廷军在诸葛亮的指挥下开始井然有序地行动,各部各就各位,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开始前进。 武安国的主力部队开始南下,向着文聘的部队方向前进。 两边双向奔赴,快速接近。 等到了午后,双方就已经在棘阳西北方向的小长安聚相遇,此地差不多就是后世南阳市宛城区最南面的瓦店。 光武帝刘秀以及齐王刘縯曾经在此地与王莽的军队发生战斗,史称小长安之战。 这个地方虽然名字叫做小长安,但山高林密,东北方向还有大片山谷,地势极为复杂,从村口北面会进入一片山谷,四周高山茂密,草木森然。 历史上刘縯就是在这片山谷当中中了新朝军队的埋伏,二弟刘仲,妹妹刘元以及三个外甥女全都牺牲,可谓是损失惨重。 由于此地更靠近南就乡,因此诸葛亮的部队其实早早地进入山谷设伏,武安国就分兵在两侧山中。 文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里非常适合埋伏,所以立即停止不前,派斥候查探。 很快斥候回报,林间茂密,具体情况看不清虚实,似乎并无异样。 文聘的副将邓济就对他说道:“将军,看来谷中并没有埋伏,如果绕路的话要走很远,不如直接穿过山谷,直奔南就?” “不。” 文聘骑在马上远眺那边山谷,淡淡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阻拦敌人南下,等待张绣来援,没有必要以身犯险。既然我们绕远路困难,那敌人绕远路同样困难,就扼守住谷口,有利于我们拖延时间。” 邓济一想也是,便点点道:“那便依将军之言。” 当下大军便停在谷外休息。 那边武安国的斥候见他们不进谷,连忙来报,武安国得知消息,一边嘴里嘀咕着年轻人不靠谱,四将军太信任弟子之类的话,一边只能立即派人向后方传信。 此时陈暮诸葛亮陈群等人的后方指挥也已经抵达了位于南就乡以南,小长安聚以北,刚好处于中间地带的南筮聚,得知文聘大军到谷口停滞不前,众人连忙进入山谷当中,与武安国军队汇合,站在了山坡上远远地眺望。 武安国心里不太信任诸葛亮,但介于陈暮在身边不敢嘲讽,只能说道:“敌人现在不进谷,我们就只有出谷与他们决战。但谷口地形狭窄,骑兵根本不可能出的去,被人家堵在此地,如何是好?” 诸葛亮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扭头问一旁的当地向导道:“此地可有路绕过小长安聚山谷,抵达前方河流岸边?” 向导笑道:“小长安聚其实就是一片小山谷而已,再远一些就是大片平地,要想绕也简单,从南筮聚西南方向淯水河岸就有直通南面杨家聚,只不过走远路的话,得走将近两个时辰。” “若是用马车呢?” 诸葛问。 向导答道:“那地方道路平坦,马车走得快点,一个时辰就到了。” 诸葛亮立即对传令兵道:“去告诉许褚将军,用马车载着铠甲,迅速前往杨家聚,只要我们这边开战,他就立即出兵。” “唯。” 传令兵马上前去传达指令。 武安国诧异道:“监军是打算让骑兵绕道突袭吗?这样是不是太耽误时间了?” 诸葛亮抬起头,看了眼夏日六月午后火辣辣的太阳,淡淡地道:“浪费时间便浪费时间吧。张绣军从宛城赶过来没那么快,只要文将军拖住敌人半个时辰,那此战就必胜!” 第二十二章 南阳之战(4) 陈暮在一旁冷眼旁观诸葛亮所有的战术布置。 临阵变换战术,反应确实够快。 虽说张绣军从清晨就出发,长途跋涉,现在大概率已经快到育阳,离此地不足五十里。 但原定计划当中,他们是拥有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击溃刘表部队。 可由于地形关系,刘表部队停滞不前,反而会被对面拖延时间。这样时间就更加紧迫,就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解决敌人。 所以诸葛亮立即把原来从右翼袭击敌人的冯楷部队调回来,换上许褚的重骑兵从右翼进攻。 这是因为在小长安聚的西面有一个突出去的角,淯水河流并不是走一条直线,而是弯弯绕绕,在小长安聚西北方,刚好弯出来了一个S型曲线。 如此位于河流边上,就还有一个村落叫杨家聚,刚好位于处山谷当中的小长安聚西北面,文聘此时位置往西大概七八里外的地方。 顺着河边走的话,就能抵达杨家聚,在后世,这个地方是瓦店镇的林场一带,拥有大量广阔的森林,地势相对平坦。 从杨家聚的森林里出来之后,就能看到小长安聚位于南面的谷外开阔地,这里是一大片平原地区,十分适合骑兵驰骋,只要许褚从侧翼袭击文聘方阵,立即就是降维打击。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约一个多时辰,差不多是下午晡时初时,也就是三点钟左右,刘表大军赶了一天路,就早上吃了饭,现在肚子咕咕叫。 而且六月的南阳就像是蒸笼,朝廷军队藏在山林里遮阴,他们在谷外空地上晒大太阳,一个个无精打采,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三五成群或坐或躺,少数有树木的阴凉处,基本都被各级军官占据。 武安国算算时间,觉得许褚应该已经到了杨家聚,便对诸葛亮说道:“监军,许统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我们立即发动进攻的话,他那边差不多就可以同时与我们一起进攻。” 诸葛亮却摆摆手说:“先不要急,此时出战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先耐心等等,我估摸着顶多再过半个时辰,敌人就应该坚持不住,准备生火造饭了。” 武安国看看天色,心急如焚道:“可是现在已经被敌人拖延了一个时辰,若是再等下去的话,恐怕张绣的援军就快要来了。” “不急,我相信文谡将军能够至少拖住敌人半个时辰!” 诸葛亮沉着冷静。 他就像是森林中的一头猛虎,目光森然地看着远处还在休息的文聘大军,仿佛在看待一只待宰的猎物,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然后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文聘大军确实十分疲倦,主要也是天气原因,最近这几年因为小冰河时期的缘故,导致炎炎盛夏,气温一天比一天热。 这种时候将士们往往饥渴难耐,聪明点的像曹操,就是在讨伐张绣的路上,以一手望梅止渴缓解了将士们的饥渴。 文聘当然没曹操那么聪明,不过他也确实察觉到了士兵们的状况,稍微迟疑后,对邓济说道:“此时天气炎热,将士们行军一日,恐饥渴难耐,你派人去棘水取水造饭,先让大家休息休息吧。” 邓济也热得不行,听到这个命令,立即说道:“好,我现在就去。” 说罢马上起身领了人马往南去了。 棘水在后世叫做溧河,此河在战国时期为秦楚的交界处,棘阳便在棘水的东岸,因而城池名棘阳。 它地处于小长安聚的东面和南面,因为是从小长安聚以东一路往南流,到了小长安聚的南面之后,再转道往西,汇入淯水,所以小长安聚的东面和南面都被棘水围住。 不过小长安聚的东面是大片山林,虽然距离离棘水会近一些,可要翻山越岭去,因此实际上往南更方便,所以邓济要从来的路上去取水。 很快一来一回,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邓济派了数千人去取水,将士们早就搭好了陶釜,准备做饭。 其实大军短距离出兵,往往不会带太多的辎重,士兵们自己身上携带点干粮,然后由各小队自己带点韭菹、昌本、菁菹、茆菹、芹菹、深蒲、箈菹、笋菹等酱菜放到釜里煮煮。 有条件的军官们则搞点醓醢、麋臡、猪臡、牛臡之类的肉酱拌点干粮混着吃就行。 在外行军打仗,没那么多讲究。 基本就是做好的面饼或者一些炒好的稻米撒点酱菜,囫囵着对付几顿,图个不饿肚子就行。 这边炊烟升起,那边诸葛亮看了眼天色,已经下午晡时四刻末,也就是四点二十左右的样子,而根据之前在宛城外的探马回报,张绣军出发时间以及路程计算,抵达时间应该是在日入初到日入三刻的样子。 由于他们已经在这跟对面耗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这意味着最少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张绣军就差不多可以抵达战场了,因为诸葛亮不确定文谡那边能不能拖延住时间。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诸葛亮见时机已到,果断下令道:“传令,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 武安国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午时就吃过干粮,肚子倒是不饿。 但敌人在外面吃东西,自己在林子里看着,不眼馋是假的。不过倒不是为了这点吃的而出兵,而是现在确实如诸葛亮所说,是一个突击敌人的好机会。 即便傻子都知道,在对手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进攻,胜算非常大。 历史上曹操攻张绣的时候,大军压境,几乎碾压张绣的情况下,不一样在睡着了之后,被张绣夜晚突袭,害得典韦身亡了吗? 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武安国也不含糊,当即擂鼓下令出兵。 他这边一擂鼓,远处文聘军立即警觉起来,一个个几乎是本能的丢下手中的食物,纷纷站起来观望。 文聘其实并不蠢,他自然清楚自己这边大张旗鼓北上进军,敌人不可能不知道,或许早就在山谷埋伏,现在自己这边开始吃饭,敌人必然会出兵,因此早就安排了一部分士兵严阵以待。 所以他倒是不慌不忙,立即开始组织起反击,首先是令之前严阵以待的士兵迅速来到阵前阻拦敌人攻势,然后又立即派传令兵告知各级军官,让他们马上组织起阵型。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从小长安聚左右山谷中的山林中,无数人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地从林中走出来,然后向着谷口方向蜂拥而去。 而谷外面则大量蚂蚁般的黑点开始聚拢,从最开始的散乱状态,迅速各就各位,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排列成防御方阵。 文聘的部队并不是在谷口,而是在谷外约一里处,有一段缓冲距离,这样他就能够有时间组织起防御。 咚咚咚咚的鼓声响彻了半边天空。 朝廷军队先是在谷外大量聚集之后,迅速排列成攻击阵型,也就是三角锥子阵。 作为久在关羽帐下,在数次对袁绍以及黑山军的战争中屡次战功的大将,武安国已经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 他亲自在阵前,率领亲卫走到了锥子阵最前沿,打算带领士兵们正式向敌人阵型发起猛烈的进攻。 几乎是在阵型摆好之后,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音,武安国手中重达11公斤的双手长柄八棱金瓜锤向前一指,暴喝道:“杀!” “杀!” 朝廷军队爆发出震天怒吼。 武安国的武器是长柄铁锤,根据珍贵史料《三国演义》记载,重达50斤。 但众所周知,汉朝一斤是222克,所以实际上按照现代一斤500克来计算,应该是22斤,也就是11公斤的样子。 他的铁锤也不是像李元霸那种比人脑袋还大两圈的超级锤子,而是实心的小圆头,上面没有铁刺,大概跟两个成年人的拳头并在一起差不多。 别看这锤子不大,但柄长,再加上骑马冲锋之下,一锤过去,足以发挥出数吨的冲击力! 武安国一马当先,在接近敌人阵型的时候,双手抡起锤子就向着敌人最前排的刀盾手砸去,由于柄长,敌人的刀砍不到他,他的锤子先一步砸到了敌人的盾牌上。 砰! 就听到一声爆裂般的金属碰撞声音,那木盾直接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击力居然把那名士兵活活给锤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心肺就被震裂,吐血身亡,落到后方人群里,就只是一具尸体。 最前面的这名刀盾手被锤飞,刹那间就出现了一道豁口,武安国的马不停,直接冲进了豁口里。身后源源不断的士兵跟着他杀进来,立即突破了一道防线。 文聘军前方的部队顿时一片混乱,而由于武安国采取的是三角锥子阵,这样随着他打开一个缺口,缺口瞬间就被后方士兵冲开。 荆州军前线很快就处于溃败之中,文聘连忙调整阵型,好在被突破的只是之前作为防备敌人进攻的士兵,他的主力部队已经在后方列阵完毕,立马分开,防止溃兵冲散后阵,同时派两翼对武安国主力部队进行左右包抄。 陈暮诸葛亮等人在山上观望,看到敌方将领沉着应对,并没有因为前线的崩溃而慌乱,而是展现出超强的军事素质,不由让众人颇为赞赏。 诸葛亮说道:“文聘被刘表素来倚仗,作为江北防守大将,看来确实有他的独到自处。” “就是可惜麾下士兵不怎么样,执行力差了太多。” 陈群眺望着摇摇头。 陈暮笑道:“这些年北方战事不断,荆州却十分安定,吸引了大批士人百姓来荆州定居,促进了荆州繁华,但同样也让荆州武德衰败。《司马法》曰:“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要保证武德充沛却不穷兵黩武才能持续昌盛,手中有剑不用和手中无剑没法用,是两个概念,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诸葛亮陈群姚博黄琦孔俭等人又听到了新的至理名言,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下。 自从上次被陈暮评价不如一流智者之后,姚博黄琦孔俭三人作为泰山学宫出类拔萃的毕业生深以为憾,因此发誓要紧跟师君,好好学生,只要师君说得每一句话,他们都会认真记下,写在本子里,常常揣摩,增长能力。 远处文聘虽然及时进行阵型调整,可前线溃败的如此之快,导致两翼还没来得及展开,中军就被前面的溃兵冲散,使得他的部队几乎无法执行他的命令。 这种情况下,文聘不得不进行重新调整,让两翼已经展开的士兵袭击武安国部三角两边,然后自己亲自出击迎敌。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维持住阵型。 不得不说,历史上文聘能够镇守江夏数十年,多次击退关羽和孙权的进攻,稳如泰山自然是有两把刷子。 但奈何麾下士兵并非精锐,荆州兵久疏战事,与常年打仗的朝廷精锐比起来,还是差一截。 好在文聘亲自出马,大将旗帜稳定住了军心,如中流砥柱般挡下了武安国的进攻。 冯楷部和武安国一同出击,他从左侧袭扰文聘部的右翼。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待会配合骑兵同时包抄。 而就在文聘主力部队成功地拦住了势如破竹的武安国之时,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陡然响起,漫天尘土飞扬,整个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站在远处山上的诸葛亮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文聘军完了。” “不错。”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我们也准备过去吧。” 众人便下了山,在数百护卫的保护下靠近战场,此时战场上已经是一片倒。 如果说文聘靠着卓越的指挥能力,勉强支住了因为士兵疲倦、劳累、饥渴以及素质低下而导致的战斗力弱于朝廷军的问题。 那么当两千玄甲重骑杀出来的时候,战局就已经变成了兵败如山倒,荆州军的左翼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仅仅是第一轮冲锋,在左翼大溃败的情况下,整个中军彻底失去了防御力量,开始崩溃。 文聘见此情形,知道大势已去,只好下令撤兵。 而就在文聘大军彻底向南大溃败的时候,在南方棘阳方向,一支竖起“张”字大旗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战场。 同时。 在小长安聚方向,山谷谷口处,忽然涌现出无数人马,将整个谷口占据。 张绣的军队,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刘表军以及朝廷军的后方,南北两支军队,同时把战场包围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南阳之战(完) “这!” 诸葛亮大惊不已,听着身后传来的鼓噪声音,一脸不敢置信。 张绣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难道是宛桥失守了? 陈群见诸葛亮还在发愣,师君陈暮也没有任何表态,反应最快,连忙说道:“师君,张绣来了,咱们必须要尽快鸣金收兵。” 陈暮摇摇头:“不用,派人去跟许褚说声让他回来保护我就行,待会看看张绣什么意思。” “师君这是?” 陈群一脸诧异,都到了这个关口,难道还不下令让士兵回防吗? 陈暮神秘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诸葛亮失魂落魄道:“师君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张绣的军队会出现在我们身后?” 陈暮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说道:“孔明你还年轻,此战你已经做得很好,无需自责。贾诩乃是狡诈之辈,被他算计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这句话虽然没有告诉诸葛亮自己有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光那份自信从容不迫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葛亮颇为气馁,但他毕竟是百折不挠的性格,得到陈暮安慰之后,很快重拾信心。 思索片刻,他问道:“师君,张绣会出现在我们后方,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李兰将军那出了问题,宛桥失守。第二个就是他们用了疑兵之计,恐怕兵分两路,一路南下育阳,一路北上雉县,从东武桥过来的吧。” 陈暮笑着对他说道:“确切说,一定是疑兵之计。李兰为人机警,既然给他的命令是守桥,那肯定不会擅自离开岗位。所有只有可能是第二种,孔明你被骗了。” 诸葛亮苦笑道:“兵者诡道也,我确实被那位从未见过的贾诩先生好好上了一课,师君如此从容,是不是早有补救?” 陈暮望向北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有张绣部将过来,在指挥所这边外喊道:“我家军师想求少府一面,烦请通传。” “不用了。” 陈暮向诸葛亮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然后骑着紫影越众而出,远远地看到在自己后方谷口外,离着张绣军队约百丈处,独立着一名骑马的文士。 二人缓缓过去,来到近前,陈暮上下打量,这人年约五十左右,面容清攫,长相干瘦,一席黑色丝绸长袍,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文和先生,久仰大名。” 陈暮笑着向他拱拱手。 贾诩不敢怠慢,也是立即回礼道:“诩见过少府。” “孔明见过先生。” 诸葛亮对于击败自己的这位先生并没有任何傲慢,认真行礼。 贾诩其实没明白为什么陈暮要带个年轻后生过来,不过并不妨碍他也回了一礼道:“后起之秀,令人可畏。” 诸葛亮不知道贾诩只是客套,还以为他知道是自己在指挥,苦笑道:“先生今日这一课,却是让孔明自愧弗如。只是孔明还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赐教。” 贾诩一头雾水。 自己明明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希望将来得到重用,这才在陈暮面前秀把操作,怎么这后生跳出来说自己似乎把他教育了一顿,这是什么情况? 扭头看向陈暮,却发现陈暮正在用深不可测的迷之微笑望着自己,一时迟疑,犹豫道:“少府,这是.......” 陈暮微笑道:“孔明是我的得意弟子,因而此战我觉得有必要让他历练一番,便把监军之任交到了他手上,我没有插手。所以此战是文和先生在与孔明对决,先生算计了我徒儿,却是让我面上无光呀。” 好家伙。 贾诩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之前看朝廷军队布局还算严谨,战术规划都非常不错,还以为是陈暮亲自指挥,因此下了决心要跟他好好比划比划。 到时候来了阵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然后再反水投降一波,从此得到朝廷的重用。 结果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出手,是自己的徒弟在和自己打。 一下子降了辈分不说,即便是赢了人家的徒弟也没什么好长脸的。因为在人家眼里,自己只配和徒弟交手,根本轮不到人家。 贾诩一时只觉得像是被羞辱了,面上十分尴尬。 不过他毕竟是个厚脸皮,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对诸葛亮道:“不知孔明有何事不明?” 诸葛亮认真道:“我按照推算,先生大概还得半个时辰才到,且我已经派了文谡将军前去拖延你们的步伐,为何你们提前了半个时辰不说,也没有受到文将军的拖延呢?” 贾诩想了想道:“南城出去的兵马只是疑兵,他们从四更天出门,当时天色尚黑,我让一人竖着举五个火把,每人排列隔开至少六个身位,四千人佯装两万,一路南下。同时再让张将军用早就准备好的船只从西门出去,到棘阳对岸,用船只搭建浮桥过河,我自己则北上绕道雉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诸葛亮被贾诩解释之后,豁然开朗。 难怪文谡没有拖住敌人脚步,原来他拖住的是人家派出去的疑兵。 主力部队直接跑去棘阳河对岸去搭建浮桥去了。 如果光用木板搭建浮桥,速度肯定很慢。但有现成的船只,用铁锁或者绳子捆起来,速度就会快很多。 最重要的是之前也说过,淯水并不是那种特别湍急的河流,后世南阳市人都知道,白河除了汛期以外,平时的流速都很缓慢,特别是如今还是夏季。 跟黄河不同,黄河上游是冰川,所以春夏雪水融化,再加上上游大雨,都会导致从春到夏,黄河会出现两次较大的汛期。 而淯水发源自伏牛山,并不是靠雪山水,所以夏天炎热的时候,会导致水位下降得厉害。 水位低,水流速慢,搭建浮桥自然迅速。 贾诩正是利用这一点,瞒天过海,让张绣军队早早抵达。 听到贾诩的计策,陈暮也十分佩服道:“先生之谋,确实神鬼莫测,令人敬佩呀。” 贾诩忙道:“少府算无遗策,当年在关中之时,我就从诚汉先生口中得知少府之智。与少府相比,诩不过是微末之伎,算不得什么。” 陈暮笑道:“先生过谦了,如今我已经被先生包围在此地,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已是先生案板上的鱼肉,怎么能说我就比先生强呢?不过我等既然已是瓮中之鳖,先生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呀?” 贾诩当然就想现在就投降,毕竟面子里子都挣到了,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还拿了刘表的两万军队做投名状,现在绝对是一个投降朝廷的大好时机,将来得到重用指日可待。 可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的憋屈,自己好歹也曾经乱武长安,亦是天下智谋之士,结果被陈暮如此轻视,派出徒弟跟自己较量,属实有些看不起人。 一时间有了捉弄的想法,恶意满满,狡黠说道:“少府今日落到了我的手里,自然是要跟着我去一趟襄阳,在刘表府中做一次客了。” “哦?” 陈暮诧异道:“文和先生真如此不明智,要打算投靠刘表?” 贾诩笑道:“朝廷大军来势汹汹,势要取我南阳,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不投奔刘表,还能投奔谁?” 陈暮叹息道:“先生可知,刘表可并非明主,此人老迈昏庸,虚名无实,在我眼中,不过是豚犬之辈也。先生乃是当世人杰,怎么能明珠暗投呢?” “既然刘表不能投靠,那我该投靠谁?” 贾诩故意问道。 陈暮指了指自己:“我,我们。” “你们确实有实力。” 贾诩点点头:“刘关张陈桃园结义,天下谁人不知,如今玄德公贵为天子,又新得冀州之地,朝廷兵马不知其数,有席卷天下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 陈暮笑问道。 贾诩黠促笑道:“只是朝廷既然如此强大,那少府又为何在这里,落入了我的手中呢?”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文和先生,你不会真以为我看到了学生在战术上的失误,而没有任何补救措施吧。” “哦?” 贾诩老神在在道:“既然如此,那倒是让诩见识一番吧。” 陈暮看了眼天色。 已是过了傍晚日入三刻,临近黄昏,太阳远远飘在伏牛山脉上方,缓缓下坠。 远方的天空绚烂的火烧云照亮了整个世界,回旋的暮鸦星星点点地在云下翱翔。北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滚滚尘烟。 见到这一幕,陈暮轻笑道:“先生若是不信,看看你身后。” “我身后?” 贾诩回过头,看到了远处小长安聚方向漫天尘土飞扬。 有骑兵快马来报,高声喊道:“不好了军师,从南就乡的方向来了大量朝廷军队,最前面的骑兵打的旗号是“赵”,恐怕是赵云来了。” 陈暮微笑道:“先生明白了吗?” 贾诩愕然道:“少府把赵云调过来了?你就不怕颍川空虚,曹操和孙坚趁势进攻洛阳吗?” “曹操和孙坚之子孙策现在估计都在进攻袁术,哪敢来进犯洛阳。” 陈暮轻描淡写地道:“至于孙坚,恐怕他已经在去洛阳的路上了,不过不是带兵去,而是前往洛阳担任卫尉。” “孙坚去朝廷担任卫尉?” 贾诩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了,思索片刻,肃然起敬道:“少府好算计,是诩输了。” 陈暮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说道:“原来的尚书令钟繇去青州担任青州牧去了,现在朝廷还缺个尚书令,不知道文和先生是否满意?” 贾诩拱手说道:“全凭少府做主。” 陈暮拱手回礼笑言道:“那从今往后,我就得称呼文和先生为贾尚书了。” 贾诩亦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双手连连上下晃动:“不敢不敢,诩今日弃暗投明,全仰仗少府宽容大量,从今开始,都是为了朝廷效力罢了。”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把手放下来,犹如两只狐狸在对视,那种惺惺相惜,狼狈为奸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旁的诸葛亮只感觉像是在看一场高深莫测的大戏。 但他很是聪慧,眨眼间就已经想明白了。 原来贾诩,早就想投降朝廷。 而自己的师君也早早料到,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将此次战术部署交予自己。 至于师君。 从一开始,就已经总揽了全局。 不管张绣投不投降,都已经在师君的算计之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只要孙曹去争夺江东,那赵云就解放出来,立即可以进军南阳。 想通了这一点,诸葛亮顿时感觉高山仰止,自己的师君,总是让自己看不见他的能力到底有多深。 千古第一智者,当如是也! 就在诸葛亮感叹之时,远处的战场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文聘看到张绣来援,大喜过望,还以为有救,正准备派人联络张绣,立即让他出兵来帮助自己。 只要张绣先帮忙顶住敌人的进攻,他重新组织起溃散的部队,很快就能发起反攻。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的军队靠近张绣部的时候,忽然万箭齐发,把他的军队杀伤无数。 紧接着张绣大军出动,遇到荆州军挥刀就砍,竟然临阵叛变,把他们的后路给断了! 文聘见到这一幕,又急又气,奈何军队已经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力,很快就被杀得大败,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才趁着夜色掩护突围出去。 但荆州军亡命奔逃一夜,还留在文聘身边的只有数百人,此次刘表派出去的两万大军,跪地投降近万,被杀死两三千,逃跑走散数千。 就连文聘的副将邓济,也在战场上被张绣生擒,献俘于陈暮面前。 张绣临阵反戈,将荆州军杀得大败。 陈暮大喜,任命他为朝廷扬武将军,十六将军增添一席,位列第十七将军,封为列侯。自此南阳平定,彻底落入了朝廷的手里。 而张绣反正,赵云来援,陈暮麾下大军足有五六万之数,一路追杀文聘,浩浩荡荡南下,直奔襄阳。 一时间,整个荆州震动,襄阳城内一片哀嚎遍野,举家逃离者不计其数。 第二十四章 襄阳城下 襄阳城内,一片大乱。 朝廷兵马收纳张绣,大败文聘,席卷了整个南阳。 在小长安聚之战后,陈暮重新整顿了一下兵马,于数日后继续南下,兵锋直指襄阳。 襄阳城区位于汉水南岸,此时整个襄阳都十分恐惧,因为城内兵马很少。 之前说过,刘表的总兵力虽然多达十二万之众,但水师几乎占了一半,陆军只有五六万左右,并不算多。 其中水师分为襄阳水师,江夏水师以及长江水师,江夏水师占据了水师当中大半,兵马数量达四万,而襄阳水师的兵力很少,不足一万。 陆军还需要留守各处,五六万人其中至少有一到两万需要分散各地关隘,如巫县秭归、上庸房陵等益州进攻荆州的道路。 因此襄阳城实际可用兵马陆军不到五万,除开文聘率领的两万人北上之外,长沙张羡叛乱之后,刘表派了外甥张允前往江陵平叛,也带了两万人马前去。 结果就导致整个襄阳城目前只有数千陆军以及七八千水师,总兵力只有一万多人,可以说眼下的襄阳,兵力非常空虚,防守力量严重不足。 在这种情况下,刘表又急又气,连忙叫蒯家兄弟和蔡瑁等人前来商议,众人商议了之后,最终定下计策,只能叫来黄祖回援。 虽然这意味着荆州将彻底失去对扬州的窥伺,但现在连老家都没有了,就别想着得陇望蜀了,先保住自己再说。 于是在数天前,得知文聘大败之后,刘表就已派人去江夏找黄祖回来,令他顺着汉水北上回襄阳。 黄祖接到这条命令之后也犯难。 难的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而是怎么回去的问题。 长江江面有多宽,最宽处能达七八公里,最窄处也有一里来地。 荆州水师在长江上大型楼船随便跑,多少吨都没问题。 可汉水呢? 最宽处不过三百多米,最窄处只有八十米,水深也远不及长江。 江夏水师的楼船可不是陈暮在洛阳造的那种千人级小楼船,而是能载三千人以上的大楼船。 当年陈暮灌粘水淇水加上洹水三条河流的水流量,只能派三艘载千人的楼船在江面上航行,水深是够,但江面不够宽敞,因此三艘小楼船已经是极限。 而江夏水师根据记载,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 意思是船只数量有几千艘,想让这几千艘船大规模北上,以汉水的宽度根本不够。 除非黄祖放弃超大型楼船,只用艨艟斗舰等中小型运兵船逆水划上去,而且还得分批次,不能一次全去。 犹豫再三,黄祖只能这样选择,四万人的军队留下一万人防守沙羡,其余水军放弃大型楼船,用中小型运兵船分批次北上。 汉代运兵船小到先登、走舸、露桡,每次只能运兵二十到三十人。 中等船只则是艨艟斗舰,可以运兵三四百人。 但逆水而上,且还是手动划桨,运兵过多会导致船只航行缓慢,因此每艘船又得减掉一半人数来减轻负担,加快航行速度。 如此一来,小型运兵船每次大概只能运十多人,中型运兵船只能运一百多人。 想把三万人一次性运回去得,小船得一千多艘,中型船一百多艘,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 更重要的是,汉江不够宽敞,船只太多会导致拥堵。 所以黄祖被迫分了三批,利用中小型运兵船,每次一万人,计划五天之内把三万人全部送回襄阳。 结果就是这几日汉江江面上倒是颇为壮观,每天都有数百艘先登、走舸、露桡等小船,以及数十艘艨艟斗舰浩浩荡荡北上。 江上千帆竞技,密密麻麻的黑点塞满了整个江面,简直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 最糟糕的是,偶尔还因为船只过多,江面太窄而发生拥堵事件,甚至还出现了几起撞船,船毁人亡,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损失了十多名士兵,弄得江夏水军一阵鸡飞狗跳。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江夏水师磕磕绊绊,好歹是回援了三万人马到了襄阳。 而此时陈暮也已经整顿好了兵马,近六万大军挥师南下。 襄阳城北面是汉水,南面是岘山以一条小河叫做襄水,因为位于襄水北岸,所以才称之为襄阳。 后世襄阳城分为南岸和北岸,南岸是襄城区,北岸则是樊城区。 但在汉代,江北不止只有一座樊城,还有一座邓城,位置是在樊城的西北方向约十里左右,离汉水距离约二十里,周围草木旺盛,田野无数,而历史上诸葛亮所耕作的地方,就在邓县辖区。 之前刘表是派文聘驻扎邓县防御江北,但如今这种情况,只能全面龟缩进襄阳和樊城,把主力全调回来。 只不过樊城离襄阳更近,且从清河取水,环绕整座城池,在拥有约六七长宽的护城河保护下,刘表才派人在樊城驻军防守。 因为即便樊城被攻破,城里的人也可以坐船从清河跑去对岸的鱼梁洲。 如果没有护城河,他是万万不敢派人防御。 如今整个南阳除了随县以外,几乎都落进了朝廷手中,包括随县也已经岌岌可危。 虽说随县地处大洪山山脉和桐柏山山脉之间,乃是战略要地,但奈何它不是一个山谷,两座山脉之间相距一两百公里,根本不是什么险要的关隘。 所以除非在随县派重兵把守,否则光靠随县的地形,不足以抵挡朝廷大军。 然而现在襄阳和樊城都危在旦夕,更别说随县。因此只要陈暮愿意,把随县夺取,隐隐威逼江夏,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襄阳的地形还是非常厉害,东面是大洪山山脉,西面是秦岭,中间地形十分狭窄,又有汉水经过,城池横在中间,想要南下攻打荆州,必须夺取襄阳。 可看了地形就知道,此地可谓是易守难攻,堪称天险,难怪蒙古在襄阳打了六年,确实固若金汤。 陈暮上一世就来过襄阳,当时的襄阳高楼大厦林立,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而此时的襄阳却是一片勃勃生机的世界,森林环绕,高山耸立,大河波涛不绝,与后世城市钢铁丛林没有一点相似程度。 朝廷大军夺取了邓县之后,陈暮就亲领人马前来汉水北岸观望地形。 他的身边有赵云、武安国、文谡、冯楷、张绣、贾诩、诸葛亮、陈群、姚博、孔俭、黄琦等人陪同,观望地形的位置有一大片沙洲。 陈暮知道这里,后世叫做月亮湾公园,对面有三座岛屿,分别为桃花岛、长丰洲、鹞子洲。 而在此地东面,与襄阳古城隔江而望的正是樊城。 樊城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有那么几公里距离,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城头,倒是河对岸的襄阳古城却是清晰可见。 用望远镜看的话,就看到城高约三丈,也就是将近七米,城墙垣长连绵一两公里有余。 这还只是城北长度,若是全城总长加起来,怕是超过四五公里。 而在后世陈暮参观襄阳古城的时候,城高有八米多,总长是7.6公里,这是因为明代进行过扩建。 此时正值晌午,汉水波涛流转,江面上无数船只来回游弋,水鸟纷飞,落在远处一片沙洲上,洲中云雾袅袅,群山若隐若现。 更远的地方,有一大片起伏青翠的山林,位于襄阳城的后方,像是学校后山一样将襄阳笼罩。 那是襄阳城南的岘山,山势陡峭,传闻多有荆州隐世居住其中。 对于后市的襄阳陈暮倒是有些了解,他早年读的国内名校,在出过留学读研之前,曾经利用寒暑假到处旅游。 他的老家在湖南湘中一带,如今属于荆南四郡中长沙郡的属地,于是就近原则先去了湖北。 武当山、神农架、襄阳市,包括诸葛亮曾经隐居的隆中山卧龙镇,他都去过。 不过当初陈暮去看诸葛亮故居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隆中山的地理位置在襄阳的西面十三公里处,地点却在汉水南岸,属于襄阳治下。 而根据诸葛亮《出师表》当中的记载“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说明他应该是在南阳郡耕地才对。 可当时的襄阳,却是属于荆州南郡的属地,如果他真的在隆中山,应该写“躬耕于南郡”而不是“躬耕于南阳”。 诸葛亮肯定不会犯这个错误,那么哪里出了问题呢? 后世有人说,襄阳城西面的隆中山并不属于襄阳,而是属于汉水河对面的邓县。 也就是说,南阳郡的邓县在南郡的襄阳城西面还有一块隔江相望的飞地。 这个说法显然有些离谱,完全没有历史根据。 也因为这个问题,后世南阳襄阳两市还闹出了一个抢夺名人故居的疑案。 南阳市的卧龙岗,襄阳市的隆中山,都宣称他们那才是诸葛亮的隐居之地,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陈暮到了邓县之后,由于好奇历史上这桩疑案,便差人打听了一下。这才得知,一百多年后襄阳本地人习凿齿的考据没错,隆中确实在襄阳城西二十里。 但他没有记载清楚的是,隆中山在当时根本不叫隆中山,而是叫阿头山,阿头山以北,有个叫隆中聚的地方,是后世的卧龙镇一带,而且不仅此地叫隆中聚,江对岸也叫隆中聚。 这两个村子本就一衣带水,名字一模一样,都是一个村落的人。当地村民居住在汉江两岸,依靠种田打渔为生,位置是在后世卧龙镇的汉水对面,牛首镇以东的兴隆村一带,江面上还有个岛屿,上面住了不少渔民。 诸葛亮就住在江北,因此按照行政划分来说,确实属于南阳邓城境内。 虽然与后世的卧龙镇以及隆中山仅有一水之隔,但由于此地汉水南北岸都叫隆中,且地理位置都是在襄阳城区西面二十里,因此才出现了襄阳城西二十里,南阳邓县隆中的情况。 所以诸葛亮没错,习凿齿也没错。错的是汉朝的地理记载不够清楚,不能完全地表达村落的具体位置。 解决了这桩千古奇案,也算是满足了陈暮的一点好奇心。 不过陈暮也只是找了当地人随口问问,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亲自领军来到汉江江岸边,主要还是来查看敌情,观察一下地形以及敌人的部署分布。 在望远镜观望了许久襄阳市的地理之后,他发现除了岘山、鱼梁洲以及江心那些岛屿的分布与后世没什么差别以外,其它地方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倒也正常,后世的襄阳市有两万公里城区面积,此时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周围山中还有大量豺狼虎豹出没,完全是一片原始莽林。 可到了后世,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坦途,到处都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跨江大桥。 一个是原始世界,一个是现代社会,自然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襄阳城还不如后世的万分之一大,只有不到2平方公里,要到明代扩建后,才有2.5平方公里。 所以单凭外面来看,除了只能用肉眼大概测量城池的高度以及夯土结构的城楼上建造的一些塔楼、床弩等防御设施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是光看这这得天独厚的条件,确实令人感觉此城难以用一般手段夺取。 别的不说,单说城外的护城河宽度,就达三十丈距离,差不多七十多米,而到了宋代这个宽度会更加长,能有一百八十多米。 虽然现在的护城河没有宋代那么夸张,但这宽度已经跟一条中型河流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大型船队的话,光穿过护城河到襄阳城下都费劲。 仅仅只是见到这条护城河,陈暮就打消了强攻的念头。 同时也让他羡慕起曹操来。 历史上曹操为了夺取荆州,在玄武池一个人工湖泊里练水军。 不过他的水军也就那样,毕竟是在人工湖泊里练出来的玩意儿,能练出什么东西? 刘琮要是反抗的话,估计就靠荆州水师就能打的曹操这点水军找不着北,也不至于丢了老大的家业。 结果被蔡瑁等人一劝说,立马出城投降,让曹操白捡了个便宜,属实令人羡慕。 见强攻襄阳城估计是没戏,陈暮又把目光投向了它处。 虽说襄阳正面难打,但侧面就不一定了,城东就有大片陆地,位于鱼梁洲的南面,襄阳城区的东面。 有趣的是,这里就是凤雏庞统居住的区域,此时名叫南白沙,后世襄阳市在此地修建了凤雏大道,并且把连接此地与对岸樊城的汉江六桥命名为凤雏大桥。 而在襄阳市市中心一带,江心三洲之一的桃花岛上方,还有一座桥叫做卧龙大桥,原名叫汉江三桥,大桥南北的道路则叫做卧龙大道。 这个命名方式,襄阳属实把卧龙凤雏玩明白了。 陈暮记忆力不错,虽然只去过襄阳一次,但已经勉强能够认出南白沙就是后世襄城区东北角市郊一带。 而在这片市郊以北,樊城的东南方向,有一片巨大的岛屿。 此岛屿就是鱼梁洲,当初来襄阳的时候听人说过,名士庞德公和水镜先生司马徽就住在鱼梁洲上。 汉江上的岛屿多达十多个,鱼梁洲最大,更重要的是它连接着襄阳东北的南白沙,可以通过鱼梁洲来到襄阳城外。 并且不止鱼梁洲,在汉江上游还有长寿岛、中心洲等岛屿,面积不比鱼梁洲差多少,且离江北两岸都非常近,通过这些岛屿,也能够过江进入阿头山,抵达后世的卧龙镇一带,然后从西面进攻襄阳。 甚至再激进一点,直接绕过樊城,渡过清河、淯水,夺取蔡阳县,也就是后世襄阳辖区的县级市枣阳市,然后南下鹿门山,从鹿门山西面的汉江渡河,进入后世的欧庙镇一带。 因为这里的汉江江面非常窄,江心上甚至有大量的岛屿连接着,几乎隔着几米就有礁石和一些小岛,大型船只根本过不去,别说划船过江,游泳过去都没问题。 所以打到襄阳城外肯定是没问题,但如何穿过那宽二三十丈的护城河,才是个老大难题。 第二十五章 鹿门山访贤 “看出点什么了吗?” 汉江以北的岸上,陈暮与贾诩、诸葛亮、陈群等人遥遥观望着对面城池。 众人拿出望远镜看了许久,陈暮向他们询问道。 贾诩没有说话,陈群倒是叹息道:“这襄阳城还真是易守难攻,若无水师,恐怕连人都无法渡过去,更别说攻到城下。” 陈暮笑道:“当初德祖想联合张羡一同进攻荆州,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了吧。” 诸葛亮迟疑道:“可是师君为什么不推迟一年,等陛下北征回来,再携数十万大军南下呢?到时候以青州水师的力量,也不是不能渡江作战。” 陈暮摆摆手:“还是那句话,过一段时间你自然明白了。” 诸葛亮拱手一礼,没有说话。 贾诩诧异道:“长沙太守张羡起兵,就是少府主导的?” 陈暮说道:“是长沙功曹桓阶劝服了张太守,张太守才拨乱反正,起兵对抗刘表。” “哦。” 贾诩就没有说话了,亦是在揣摩着一件事。 那就是为什么陈暮不听诸葛亮的话,推迟一年再进攻荆州,到时候刘备携数十万大军南下,岂不是必胜? 不过疑问归疑问,但陈暮既然说将来他们会知道,那他也没必要多问。 多嘴多舌的人活不长,贾诩门清的很。 孔俭看了许久地形,说道:“师君,江面上有很多岛屿, 也许可以搭建浮桥过去。”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暮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们没有水军, 搭建了浮桥就会被人破坏, 没意义, 现在当务之急,是看看能不能夺取樊城, 我听闻隐士庞德公与司马徽先生就在鱼梁洲上,倒是想见见他们。” 赵云说道:“四将军,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陈暮道:“先驻扎在邓县, 我欲从颍川挖一条水渠汇入淯河作为运粮漕,以南阳为根基,将来再地荆州展开攻势,不过樊城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不能让刘表在江北拥有一座随时可能会对我们出兵的城市。” “唯!” 赵云得令。 杨修已经被陈暮派回洛阳去了, 之前让朝廷把孙坚调回洛阳的时候, 就派他去。 现在想一鼓作气拿下襄阳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就得为长远打算, 南阳治理工作要提上日程,还要为粮草运输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这一点上, 陈暮也有计划。 那就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的前提是国家必须有钱, 而且还不是那种无休止印钞票的那种。 通货膨胀的道理基本是个高中生应该都明白,更别说陈暮是后世金融专业的高材生,不可能不清楚大规模印钞会造成什么结果。 但巧的是他并非处于明朝宝钞时代,而是处于一个贵金属流通的时代。 因为金银铜矿都把持在国家手里,地方官吏以及豪强百姓不能插手,所以想要大规模采矿不容易。 除此之外, 青铜有容易被腐蚀、古代技术水平低, 铜矿产量不高,以及古人往往又喜欢把大笔钱财埋进地里,不愿意拿出来流通等等局限性。 这就导致汉代的钱币包括铜钱其实都处于一个非常紧缺的状况,历史上西汉末年和东汉末年的各路诸侯都出现过铸造铁币来解决金银铜紧缺的一个窘境,就是因为铜钱过于稀少。 越到乱世贵金属就越值钱,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陈暮刚好处于一个缺钱的时代,如果这个时候国家能够大规模印钞,非但不会引起通货膨胀,反而会增加商品流通,刺激经济农业发展。 印纸钞肯定是不行,但别忘记, 青州已经炼制出了铜锌合金。 这种明朝嘉靖年间才出现的铜合金, 具有颜色接近黄金,易于保存,不易腐蚀等等特点,现在已经成为青州铸造钱币的主要材料,被人称为黄铜币,具有国家信誉,非常受广大百姓欢迎。 也就是陈暮跟着刘备久了,过于善良,否则要是把这种合金铸造成“马蹄金”,再派人去敌对势力的地盘购买物品,哄抬物价,保管生灵涂炭,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不过不愿意打残酷的经济战,不代表它就没有作用。随着岛国的矿产开发,大量金银铜流入到大汉,充实国库,以及海盐便利,现在朝廷不缺钱。 青州就可以大规模制造铜币,然后陈暮再招募流民在北方大量修建漕渠,加速货物流通,缓解国内尖锐的土地矛盾等问题。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大汉土地兼并的问题已经不严重了。 经过黄巾之乱和董卓之乱后,整个大汉完全处于一片王朝末年的景象,造反的人如过江之鲫。 而那些过不下去的百姓举起屠刀之后,第一个要针对的是谁? 自然是原本压迫他们的地主豪强阶级。 虽然也有大量的世家豪强选择武装自己进行自卫,但几次动乱冲击下, 能够存活下来的毕竟只是少数。 更何况,别说生活所迫造反的百姓第一个对那些世家豪强举起屠刀, 单说各地刺史、太守、州牧等诸侯,也往往是拿这些世家开刀。 比如刘备在青州, 张杨在河内, 袁绍在冀州,刘璋在益州,公孙瓒在幽州,都杀了不少豪强地主,抢夺他们的粮草物资。 还有关中的世家豪强就不用多说,被李傕郭汜韩遂马腾那些人祸害得够呛,即便是看上去最人畜无害的刘表在荆州,也搞拉一派打一派,拉拢蒯家和蔡家,打压其余世家豪族。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汉王朝几乎是重新进行了一次洗牌,等到一统天下的时候,又会多出无数无主之地,就可以进行土地改革,重新分配田土。 而陈暮的政策很简单,就是大肆砸钱,修建大型水利,利用工商业将一部分只能埋头在田里的百姓吸引走。 只是这样面临的问题会导致荒田太多,反而耕地的人手不够。 这些年战乱、瘟疫、天灾,原本康帝时期四五千万的人口到如今少了很多。 朝廷现在查抄隐户漏户,重新编造户籍,目前冀州青州司隶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八百多万。 如此算下来,整个大汉目前人口应该在三千万以上,四千万以下。 相比于三国时期全国人口767万,晋朝统一后1600万,乃至于太康三年查抄隐户人口得到全国人口2470万口,应该算是不错的了。 主要也是太康元年人口1600万,短短2年后,忽然变成2470万,没有隐户漏户傻子都不信。 因此目前三千万到四千万的数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如果算上战乱时期人口出现负增长的情况,那么这样算下来,陈暮这些年无形之中,可以说是拯救了数百万人口。 中原安定之后,土地多,人口少,利于分配,在土地足够多,粮食较为充足的情况下,未来几十年就很有可能形成婴儿潮,然后出现人口红利。 那么提前开始布局,兴修漕运,铺设水泥路,先将关东平原地区的交通发展起来,对于关东地区未来的发展,绝对是有巨大的好处。 一切顺利的话,再过个很多年,从美洲大陆也许就能够带回来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就能彻底解决粮食危机。 而在从日本掠夺了大量贵金属的情况下,朝廷不缺钱、粮食,就可以大力发展教育、交通、科技、航运等等。 数十年后,一个崭新的大汉,将以区别于从前大汉的姿态,出现在世界面前。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向汉武帝那样开阔西域。 恐怕即便是欧洲,也要匍匐于它的脚下。 谷帶</span>  不过那些东西太长远,除非今年已经33岁的陈暮还能活个60年,否则的话大概率是见不到了。 因此他只是在给未来布局,把一个原本重病缠身的国家,扫除顽疾,清除疾病,以一个健康的身躯重新开始成长。 ....... ....... 公元200年,大汉帝国章武元年的七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时期。 朝廷大军轻易夺取南阳,挥师襄阳。 刘表大为震惊,惶恐不安的同时,一边派人给孙坚曹操写信,催促他们出兵相助,一边紧急调来兵马,守卫襄阳。 但让他失望的是,一直到七月初,刘表才得知,孙坚曹操根本没搭理他,一个从淮南九江庐江等地出兵,另外一个则从徐州广陵出兵,双方一起进攻袁术,都在打江东的主意。 这个情况让刘表大惊失色,也是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孙曹二人耍了,气急败坏之下,只能咒骂孙曹毫无信义的同时,每日与诸多谋士商议退敌之策。 可惜蒯越蒯良兄弟对此也无能为力,后来有人告诉刘表,说是颍川来的司马徽先生颇有学识,或许有退敌的办法。 司马徽居住在鱼梁洲南岸,刘表连忙亲自前去拜访,但一轮讨教之后,回来就地举荐他的人说:“世间人为妄语,只小书生耳,其智而能愚者皆类。” 意思就是人们夸大其词,司马徽只是个普通书生而已,他的见识和一般人一样。 庞德公和司马徽住得很近,一个在鱼梁洲南岸,一个在鱼梁洲岛中心开垦田土,每日耕种为乐。之前刘表就曾经征辟过他,都被庞德公拒绝,听说刘表来找司马徽,庞德公连夜带着妻子儿女跑路了。 过了几日,刘表果然又来找庞德公商议退敌的事情。但可惜的是见到的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府邸,而司马徽与庞德公亲如兄弟,他一跑路,司马徽也跟着走了,两人跑去了鹿门山。 鹿门山的位置是在襄阳东南方向约三十公里处,位于后世襄阳枣阳市的南面,陈暮把樊城团团包围,又派人攻取了如今名为蔡阳的枣阳,将汉江以东纳入彀中。 因为善待当地百姓,陈暮偶尔在城中走访,听说了庞德公和司马徽去了鹿门山的事情,大喜过望,于是决定亲自前往拜访他们。 鹿门山山势浩大,连绵数十公里,在山中想找到隐居起来的二人并不是很容易。 在赵云许褚的以及众多随从的护卫下,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上路,顺着林荫间的泥土官道往南而去。 官道位于汉江边上,位于众人右手边的远处就是大片江滩,堤岸上杂草丛生,树木参天蔽日。左侧则是茂林山坡,原始莽林几乎将整个道路遮蔽,随处可见花蕊绽放,一股清香能够扑鼻而来。 像这种连工业都不存在的原始生态环境,就连空气都十分清新。穿越前作为南方人,穿越后久居北方,陈暮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南方湿润气候的感觉,令人如沐春风。 特别是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树木丛林,盛夏时节烈阳高照,听着远处浩瀚江波,低头看地面阳光透过树叶映照出的星星点点的斑驳,让人陶醉。 陈暮四处观望着景色,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庄,坐落在林子间,农田在山里参差排列,竹林茂密,有从汉江引入的曲水环绕整个村子。 见到来了一支军队,在田间忙活的村民们纷纷立在远处观望,不敢跑也不敢上来问,只是都呆呆地看着。 还是陈暮派人过去问了路才知道这里已经是鹿门山山脚。 只是山野村夫,也不知道庞德公居所。 正遗憾间,远远却是见到有几名年轻士人从西南方向的江岸边来到了山脚处,似乎是从襄阳坐船而来,呼朋唤友往前面的山林小道而去。 陈暮便对护卫们说道:“尔等在此等候,子龙仲康随我前来。” 诸多护卫便在此林间树荫之下休息。 三人则骑着马匹,一路小跑,来到了前面的山林小道上,追上了那些士子。 “诸位且慢。” 因为马蹄声渐进,士人们也注意到了他们,回过头见人过来,又听到马上的人叫住他们,便在原地停下。 到了近前之后,陈暮才注意到士人有七个,便翻身 为首的人看着三十左右,见来人是一名儒生与两名壮汉,颇为警惕,拱手说道:“诸位这是?” 陈暮笑着拱手说道:“我是蒲阴陈子归,不知道诸位是。” “陈子归,当朝少府陈子归?” 名字一出,几名士人顿时大吃一惊,互相对视,不敢相信。 就连为首最年长之人,都是满脸震惊。 还是有人比较镇定,一长相普通的年轻书生拱手道:“在下庞统庞士元,见过少府。” 另外一名同样三十上下的儒生亦拱手说道:“在下徐庶徐元直,见过少府。” 有了他们二人带头,其余也是马上行礼。 “在下向朗向巨达,见过少府。” “在下刘廙刘恭嗣,见过少府。” “在下尹默尹思潜,见过少府。” “在下石韬石广元,见过少府。” “在下孟建孟公威,见过少府。” “原来是诸多荆州大贤,之前倒是听过诸位的名声,今日有幸相见。” 陈暮听说是庞统徐庶这帮人,亦回了一礼,细细打量。 却看到庞统长相虽然不算帅,但也没有老罗在《三国演义》里说的那么丑,只能算比较普通类型。 看来是老罗为了衬托诸葛亮的帅气,故意把凤雏写丑了,属实有些糟蹋了这位凤雏。 至于徐庶倒是挺帅的,面容刚毅,小麦色皮肤,因为常年练武很有气质。 其他人也都是一时人杰,最年长的就是那位向朗,与陈暮同岁,刘廙和庞统在里面年龄应该是比较偏小的,今年都在二十岁左右。 这些人都是庞德公以及司马徽的学生、徒弟以及亲戚,像庞统就是庞德公的侄子,向朗刘廙尹默等人则是司马徽的学生,徐庶石韬孟建则与司马徽非常交好,互相时常拜访。 倒是没见到崔州平,不过当初去隆中参观的时候,倒是听人说史料记载,崔州平只是与诸葛亮徐庶友善,跟司马徽石韬孟建等人不熟,不在这里倒也正常。 众人互相见礼。 古人同辈中以年长为尊,等礼毕之后,向郎最先开口道:“不知少府来鹿门山是有何事?” 陈暮笑道:“我听闻庞德公与水镜先生隐居于此,特来拜访。” 向郎跟韩嵩是好朋友,韩嵩被刘表派去朝廷做使者的时候,得到了刘备的礼遇,由于有出卖上官的嫌疑,韩嵩回来之后,立即辞官隐居起来。 二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时事,因为韩嵩的事情,向郎对朝廷很有好感。 所以听到陈暮要拜访庞德公和司马徽,便立即说道:“刚好我们也要去见师君和庞德公,少府与我们同去如何?” 陈暮说道:“突然造访,只怕冒昧。只是想见见二位先生,并无他意,刚好遇到诸位,便一同去。到了门前,我们便在外等候,待诸位大贤向二位先生通禀,待主人应允过后,我再进去。” 这番话顿时给了众人好感。 堂堂九卿高官,拜访两名山野村夫,居然在门口等着,等主人允许他进去之后,他才进去,这般品德礼仪,令众人十分赞赏。 当下大家也不再迟疑,继续上路。陈暮三人则没有骑马,牵着马匹跟在七人身后,一路往山林深处而去。 第二十六章 坐而论道 在山中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来到了一处谷中仙境。 这里长满奇花异草,树木郁郁葱葱,杂草遍地,花蕊丛生,蝴蝶蜜蜂飞舞,远处还有一条山间流淌的清泉化作溪流沿着山谷崖壁流去。 崖壁下方的溪边耸立着两栋房屋,房屋周围有大片菜地和新开垦出来的田地,外面空地还晒着不少药材。 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正在空地上用耙子将晒的药材一一分拣开,防止重叠。 见到此人,向郎高声道:“山民,师君在何处?” 庞山民抬起头,看到是堂弟庞统以及水镜先生的一旁学生,便指着不远处小溪道:“父亲和水镜先生在溪边钓鱼。” “山民,来客人了。” 向郎又道:“朝廷陈少府前来拜访庞公与师君,就在外面等着呢。” “哦?” 庞山民抬起头张望,远远看到在众人身后约数丈外,三人牵着马匹跟着他们过来,得知是朝廷大官,便喊道:“我去跟他们说一下。” 说罢丢下手中的耙子扭头从房屋院子一侧往屋子后面的小溪走去,他的身后还汪汪叫着跟了两条可爱的小黄犬。 过了片刻,庞山民回来,走到众人前面,打量了一下三人,对陈暮拱手道:“可是陈少府?” “我是。” 陈暮拱手回了一礼。 庞山民道:“父亲说正在钓鱼。” 陈暮想了想, 问道:“可有鱼上钩否?” 庞山民答道:“并无。” “愿者上钩否?” “可!” “请引路。” 陈暮笑着说道。 庞山民便道:“少府请。” 说罢前面带路去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陈暮笑了笑, 让赵云和许褚在外面等着他, 自己跟着庞山民走了。 许褚和赵云大眼瞪小眼, 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完全不知道陈暮在跟庞山民说些什么东西。 倒是庞统徐庶等人听出了弦外之意。 不过这种东西本就并不深奥,所以也没人去解释什么。 在这里跟自己家一样, 并不拘束,庞统反而邀请二人道:“两位将军,进屋里坐坐吧。” 许赵二人不得其解, 只好跟着他们先去屋里坐着。 这边陈暮独自一人跟着庞山民过去。 到了房屋后院,就看到不远处大概三十多丈外有个小石滩,滩边到处都是鹅卵石。 溪水沿着崖壁涓涓流淌,水里清澈得能看到小鱼在流动。 两名穿着粗布单衣, 戴着斗笠的人正坐在溪边一颗树下垂钓,因为背对着陈暮,倒是看不清楚二人的长相。 来到近前,庞山民走到一人身边道:“父亲, 陈少府来了。” 那人背对着陈暮道:“少府卿请坐, 老夫这里都是山野之地,并没有什么舒坦的地方, 要是待的不习惯, 有得罪之处, 还请海涵。” 陈暮倒是没有介意二人的态度,若是一个年轻后生敢这么对自己, 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但汉朝尊老思想比较浓重, 属于时代背景的特色。身居高位归身居高位,对于那些德高望重, 且很有学识的老人,大家都会自愿尊敬。 陈暮走过去,来到二人身边坐下, 似乎是嫌弃坐着不舒坦, 干脆靠着树躺着,边躺还边道:“庞公和水镜先生倒是清闲, 这种日子, 我倒是很久没有过过了。” 庞德公转过头, 他看起来很年轻, 像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因为头发和胡子都是黑色,似乎颇懂养生技巧,面容慈祥地看着陈暮笑道:“少府卿日理万机,诸多江山国事压在身上,向我们这种山野村夫的生活,确实会过不惯。” “没有什么过不过得惯的,我也是山野村夫出身。蒲阴陈氏,现在基本也就剩下个曲逆侯之后的名声了而已。” 陈暮懒洋洋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打江山是累, 守江山更累。我不想这么累,只想着将来一统天下,三兴大汉之后, 我就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去。” 听到他的话, 另外一边的司马徽倒是很惊讶,亦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暮, 似乎是在看陈暮的表情是不是在说假话。 陈暮眼角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司马徽,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老,大概四十余岁,年纪应该和曹操差不多。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刘表说他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书生,说明司马徽最少也得比刘表小十岁以上,刘表今年58岁,那么司马徽应该在45岁左右。 而司马徽又小庞德公十岁,庞德公大概55岁的样子。算来算去刘表的年纪最大,难怪刘表死得最早。 “难道少府志不在朝堂?” 司马徽忍不住说道:“如今玄德公是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人,少府与玄德公亲如兄弟,将来位极人臣也是指日可待, 莫非少府不想掌控天下权柄吗?”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掌控天下权柄的人是最累的,我还年轻, 想多活几年, 费那心思做什么。” “那少府想做什么?” 司马徽问。 陈暮说道:“我听说当初刘表请庞公出仕, 刘表问公,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公曰: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既是如此,当顺其自然。” 这是当初刘表请庞德公出仕说的话,意思是问庞德公为什么不出山保全天下呢?庞德公说世间万物都是为了自己能有一个归宿,所以人应该顺其自然,这天下也不是他能够保全的。 “所以少府在一统天下之后,打算什么都不做是吗?” 司马徽反问。 陈暮摇摇头,笑着道:“不是,我只会把强国的方法以及让大汉千年昌盛的方式教会我的弟子,然后让我的弟子去施行这些计划就行。就好像播种一亩田一样,种子放下去,细心培育,总能长大成穗,结出累累果实。如果光靠我一个人,累死都不能让一个国家长久兴旺。” 这个观点倒是跟庞德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观点颇为吻合,因为当刘表问他不出仕当官,只在田间耕作,将来能给子孙留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庞德公的回答是世人贪慕名利,容易出现危险。而他在田里耕作,留给子孙安居乐业,便是最好的馈赠。 这句话总结来说,就是他认为当官太危险了,容易迷失在名利争夺里。而只有教会子女品德,让他们在田里耕作,学会用勤劳的双手创造财富,就会让自己安居乐业,代代相传,也不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因为贪恋名利而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听到这句话,庞德公颇为赞赏,说道:“少府此言甚妙,只是还是有些说大话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千年昌盛的国家,即便是周公也会因为独揽大权而杀死了兄长,国家的权力过于集中,若出现一个昏庸君主和一些谄媚之臣,那么这个国家离崩溃也不远了。” 陈暮说道:“公的话是错的。” “哦?” 庞德公说道:“那请问少府什么是对的?” 陈暮将一只爬到自己身上的蚂蚁用中指和大拇指弹飞,轻声说道:“公以为一个国家的灭亡是因为统治者昏庸造成的吗?” “难道不是?” 庞德公反问。 春旗战国以来,国家灭亡兴衰,哪个不是因为统治者无能而造成的? 陈暮笑道:“不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齐桓公昏庸无能,国家灭亡了吗?晋灵公荒淫无度,国家灭亡了吗?汉武穷兵黩武,国家灭亡了吗?所以一个国家的兴衰,并不是只看国君和臣子是否贤明,还有很多因素。” 庞德公和司马徽对视一眼,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都放下了手中的鱼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表,向陈暮拱手说道:“请少府赐教。” “赐教不敢当,二位请坐,且听我细细道来。” 陈暮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礼,春秋时期孔子不耻下问,如果有不知道的事情,就连七岁小儿项橐也愿意拜其为师。 正所谓达者为师,年龄大不一定知道的多,所以当有不懂的时候,向年龄小的人请教在他们这些顶级大儒眼中,并不算什么羞耻的事情,甚至还算是一件美谈。 庞德公和司马徽便盘膝坐下,身下没有席子,就坐在溪流边上,两个人都是表情十分肃穆,正襟危坐。陈暮则毫无礼仪的躺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但谁也没有计较,目光凝重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开讲。 陈暮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道:“二位先生请看,我把人类世界看成一个台阶,每一个台阶,就代表了一个阶级。就如同春秋时期,周天子时期,周王室本应该是最高阶级,诸侯王公是第二阶级,然后是士大夫,最后便是万民。” “而到了我们汉朝,天子是最高阶级,三公九卿是第二阶级,各地郡守刺史县令,是第三阶级。但到了第四阶级,便不是百姓,而是地方世家豪强。这些人高于百姓,低于官宦,在地方上拥有很大权势,大汉各地,往往出现很多恶劣事件,很多都是这些世家豪强在欺压百姓。” “这些人从上到下,一层一层下来,等级分明。天子作为皇帝,虽然遇不到百姓,但偶尔他的一项政策,就有可能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正如康帝大修宫室,各地官府就得抽调徭役,挖山采石,向洛阳供奉无数石料,大量赴徭役的百姓累死,生民凋敝。” 在他的绘画之下,地面的土已经构造成了一个完整的金字塔形状。每一层都画着一个台阶,在台阶上有字,最上方写了天子两个字。其次是王公贵族,第三层是地方官吏,第四层便是世家豪强,第五层也是最宽的一层便是黎民百姓。 陈暮指着天子的位置说道:“然而昏庸的天子虽然可能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可却不太可能动摇国之根本。因为他害人,顶多害几郡而害不了天下一百三十七郡,害得了万人,害不了天下千万人。” “王公贵族呢。” 庞德公指着第二阶级的公卿询问。 陈暮笑道:“王公贵族有些来自寒门,有些来自世家。但多数寒门在成为公卿之后,自己便发展出来了一个世家。一个世家的危害很大,可公卿们能有多少?有些世家家风严谨,不仅不会危害一方,反而促进地方繁荣,所以他们也顶多害几郡,而害不了大汉十三州。” “所以造成国家动乱的根本是各地官吏?” 司马徽问道。 “也不是,即便是无能昏庸的贪官污吏,亦害不到大多数百姓。” 陈暮又反驳。 庞德公盯着世家豪强那一栏,沉吟道:“是世家豪强?” “可以这么说。” 陈暮指着第四栏和第五栏道:“国家动乱的根本,就是世家豪强与百姓之间的矛盾,而这个矛盾的根源,便是土地。” 庞德公思索道:“豪强侵占民田,少则数十顷,多则数百上千顷,百姓无田耕种,只能造反起势。” “不错。” 陈暮点点头:“黄巾之乱的根源,便在这里。包括前汉灭亡,亦是此原因。哀帝时,大司马师丹曾经为了解决这一困境,提出对贵族豪富占田及奴婢的数量加以限制。但满朝官员身后都有庞大家族,都是利益获得者,此条例一出,自然无人响应。” “嗯,确实很有道理。” 庞德公点点头。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豪强们大量占据田地,养肥了自己,却在交税时勾结各地官吏,隐户隐田,少交乃至于不交。” 陈暮继续道:“国家没有税收,到处都要钱填补,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需要宦官敛财,因为满朝公卿身后的家族也不会交税,所以他们不会帮皇帝想办法收税,官官相护,最终导致皇帝不信任朝臣。” 这种事情汉灵帝是个鲜明的例子,到了明朝天启帝又是个例子。 而且汉灵帝和天启帝之间都很像,同样需要宦官敛财,同样是王朝末期,同样是地方土地兼并严重,同样是各方造反不断。 王朝周而复始,就像是一个轮回。 而张让和魏忠贤明明是皇权敛财的工具,但到了士人眼中,却变成了为祸天下的奸逆。 世人也不想想,如果不靠宦官敛财,王朝根本无法维持,或许东汉坚持不到汉献帝,明朝也到不了崇祯手里,就已经灭亡。 当然。 并不是说要洗白宦官,而是要搞清楚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宦官是坏,但他们本身就是维护皇权的代表。如果没有皇帝的指示,张让和魏忠贤哪来的胆子操纵朝政,权倾朝野? 所以总结来说,封建时代的根本矛盾还是人民与地主之间的土地兼并矛盾。如果只是一郡的百姓土地被抢走,活不下去,造成的危害还不算大。 但如果全天下的百姓土地都被抢走,那么就有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上百万的流民无家可归,嗷嗷待哺,造成的结果无法想象。 这一点后世那位伟人早就已经在书中写得非常清楚,几乎所有朝代除了外敌入侵以外,大部分灭亡的根源都是如此。 “所以康帝才重用十常侍?” 司马徽明悟道。 陈暮笑道:“正是,其实世人都说康帝昏庸,十常侍横征暴敛,导致天下大乱。但那些世家豪强,何尝不是国家的蛀虫,在对大汉敲骨吸髓,剥削百姓,乃至于愚弄国家呢?上下一丘之貉,受苦的最终是百姓,国家灭亡,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庞德公也笑了起来,说道:“这就是我不出来做官的原因呀,官员欺压百姓,豪强侵占民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让我与他们同流合污,委实有些做不到。” “朝廷昏庸无能,从上到下烂到根底,这官没什么好做的。” 一旁的司马徽也微微点头,高雅之士,又怎么能在庙堂之上与朽木相提并论呢? 陈暮又笑着道:“但你们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生产力。” “生产力?” 庞德公与司马懿大眼瞪小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暮解释道:“所谓的生产力,就是一个人能够耕种多少地,产出多少粮食。” 其实生产力并不是这个意思,它是指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创造出来的财富能力,不仅包括种地,你去工厂打工,也算在生产力里。 但和古人解释这个显然有些多余,因此干脆把它统称为生产粮食多少,这样就能方便二人理解。 庞德公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我今年如果耕种了十亩地,而这十亩地产出来的粮食,就是我今年制造出来的生产力?” “不错。”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少了很多麻烦,他说道:“大汉土地有七八亿亩之多,每亩每季约产三石粮,一年下来,就是产40亿石粮食,这40亿石粮食,就是大汉所有人创造出来的生产力。” “不对吧,帐好像不是这么算的。” 司马徽忍不住说道:“南方水稻多是一季熟,不像北方能够小麦和粟米可以交替种植,一年两季,还有灾荒年月、土地贫瘠、人为荒废等等因素,你好像都没考虑进去。” 陈暮便说道:“我只是进行一个笼统的计算,不过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那把这些都算进去,按多了算,折损十亿,大汉年产30亿石粮食如何?” 庞德公笑道:“少了,百姓吃不饱,往往会选择打猎、种菜、挖野菜、捉鱼、养鸡鸭牛羊,如果把这些算进去,应该在35亿石。” “那就按35亿石计算。” 陈暮说道:“一个成年男子每天吃饱喝足,一年大概要消耗40石粮食,大汉5000万口,即便都按成年男子的饭量来算,一年消耗20亿石。” 庞德公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以大汉的生产力,养活五千万口人似乎绰绰有余。” “那剩余的15亿石粮食去了哪里呢?” 陈暮笑问道。 “赋税?” “据我所知,朝廷每年税收只有不到200亿钱,平常年月,粟米和小麦每石价格约220钱,15亿石,可就值3300亿钱啊,200亿钱,只相当于1亿石粮食的价格。” “这么算的话,那岂不是大汉的赋税并不算贵?” 庞德公惊诧不已。 往年都听说朝廷苛捐杂税无数,细算起来,明明不是很多嘛。 以35亿石的总生产来算,赋税好像只有三十五分之一,即便是按照一年消耗了20亿石粮食来算,百姓剩余15亿石,总赋税也只有十五分之一。甚至真细算起来,可能会更低。 因为消耗20亿石都是按照成年男子每天饱足的饭量来算,可实际生活当中,百姓往往只吃两餐,一月消耗只有两石多一点,一年不到30石。 女性、幼童、老人的饭量更少,一年顶多20石,百姓总体实际消耗数量远远低于20亿,15亿都算顶天。 所以真要算起来的话,赋税比例最多在二十分之一。 相比于秦朝百姓要把大部分的收入要上交给国家,大汉的赋税简直是堪称简刑轻赋了。 “庞公又错了。” 然而陈暮又摇摇头反驳道:“大汉的税其实很重,我们当年蒲阴陈氏一族,稍微贫困一些的家庭,往往一年收成,除了养活自己一家小老以外,交完了税,几乎所剩无几,一到遇到灾荒年月,轻则卖儿卖女,重则家破人亡。” “这是因为大部分的赋税都是由百姓在交,官员世家豪强都在隐瞒人口、田产以此来躲避赋税是吗?” 庞德公回答道。 “是的。” 陈暮就喜欢和他们这样一点就通的人交流,笑着说道:“拥有大量田土,获得无数收益的世家豪强在逃避赋税,而赋税如果轻了,国家就没钱,所以就要大量征税。到了最后,还是无辜的百姓在替那些世家豪强交税,无数苛捐杂税压迫之下,逼得人活不下去,庞公说他们会不会反?” “原来如此。” 庞德公与司马徽细细品味着陈暮的话,忽然发现直接看待这个世界根本问题的时候,居然前所未有的通透。 这就是伟人常说的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中国古代有格物学,但这种学问其实还是从实践当中获得的一种经验学,而缺少理论基础。 人们发现可以通过杠杆来撬动比自己身体更重的东西,但却不会去研究它为什么能够造成这种结果,也不会去探讨为什么太阳和月亮在天上,为什么自己不像鸟一样能飞。 他们只会认为这就是自然规律,不会去想去研究它为什么会成为一种自然规律。 工业革命为什么会在西方而不是在东方? 就是因为东西方古代的哲学思考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西方更追求假设和理论,所以才有理论数学、理论化学以及理论物理学等相关课题。 大但假设,才能在实践中寻求真理。 正如很多人骂杨老为什么不学邓老回国效力一样,人家杨老是搞理论物理学的,他回国的作用根本没有邓老大,毫无意义。 所以陈暮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更希望能够开启一种理论学的创始,而不是单纯地告诉大家蒸汽机能动。 这样受到他的启发之后,也许将来大汉也能出一个牛顿,出一个爱因斯坦,谁又知道呢? 第二十七章 解放思想 庞德公和司马徽都是境界非常高的人,如果想用普通的争霸天下来吸引他们,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作用。 但如果和他们讨论社会秩序,讨论自然构造,就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因为在来之前陈暮也早就打听过,二人对当官、称霸以及造福社会并没有什么想法,这说明他们并没有什么政治抱负和做官理念。 所以很有可能他们的思想境界已经像孔子庄子等人,上升到了研究哲学的地步,并不会在意世俗名利。 跟他们谈论官场,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暮其实没必要非和他们聊这些东西,毕竟他们跟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交集,二人不愿意出事,也不会碍着自己。 只是对于向来无利不起早的陈子归来说,自然不是来鹿门山旅游的。 庞德公司马徽二人在荆州的名望极高,可以说刘表麾下大半个荆州的官员与他们都交往深厚,如果能够把他们拉入阵营,对于夺取襄阳来说,必然能轻松不少。 陈暮可不想再等八年等到刘表死后再逼迫刘琮投降,时间对于他来说很宝贵,如果从189年董卓之乱开始算,打江山已经用了11年。 而历史上除了朱元璋35年以外,不少皇帝在这个时候早已经一统天下,比如刘邦8年,杨坚9年, 李渊7年。 其余人也都是在20年之内就搞定,现在刘备的对手已经寥寥无几, 进度必须要加快。 因此和二人交朋友, 本身就是一件对于朝廷来说, 很有利的事情。 将王朝灭亡的本质与二人分享之后,陈暮又说道:“所以正如上述所言, 王朝灭亡的原因在于百姓和豪强之间争夺土地,同时也因为豪强占有大量土地却不缴纳税收,总生产力只有这么多, 豪强们占得越多,百姓们剩余越少。而朝廷的总税收也在变少,为此天子就只能想方设法敛财,到头来世人还说国家的灭亡是因为贪财的宦官才导致, 世人笑天子宠信宦官而丢了国家,我笑世人目光短浅,如井底之蛙尔!” 一番言论,令人振聋发聩。 庞德公肃然起敬,拱手说道:“少府之言,当真是令人茅塞顿开, 我想请教少府,如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呢?” “无法解决。” 陈暮笑着摇摇头道:“如果没有一种新的变故,那么王朝的更迭就会不断持续,而更迭的时间, 有长有短,除大周以外,短则像大秦十五年,长则像前汉二百一十年。大秦之所以灭亡得这么快,是因为秦始皇不体恤百姓,沉重的赋税、繁多的徭役、严酷的刑法都是一个催命符。而两汉加起来能有四百年的光景,就是因为高祖与世祖吸取秦亡教训, 减轻徭役和赋税, 宽松严酷的刑法, 以德治天下, 才能维持那么久。但两百年的时间,足够产生无数利益获得者, 他们是那些累世大族,地方豪强, 不断搜刮民脂民膏, 将百姓逼到造反。所以即便今朝我大哥三兴大汉,二百多年后,亦逃不过灭亡的结局。这是王朝的宿命,周而复始,千年亘古不变!” 司马徽笑道:“我记得少府之前说过,要奠定一个千年昌盛的王朝。可现在又说,王朝到二百年就会周而复始,自己之言,岂不是自相违背?” “自然不算违背。” 陈暮也笑了起来:“我刚才也说了,如果没有一种新的变故。在我看来,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应该顺应天地万物,并不是让人去茹毛饮血,而是让人去学会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智慧的头脑去改变万物,创造万物,而这,就是我提出生产力的原因。” “愿闻其详。” 庞德公今天已经在陈暮这里学到了很多新知识,哪怕三个人已经聊了很久,太阳逐渐西落,那边夫人过来看了他们几次,想叫他们回去吃饭,也没有空搭理。 陈暮说道:“庞公可知道,为什么在春秋时期,人口不足千万,而到了我大汉,人口已经有五千万之数?” 庞德公沉吟道:“春秋时各国土地极少, 仅有关中和关东,且连年战乱不休,人口折损严重。大汉一统天下,北至九原, 南至南海, 西至西域,东至乐浪,地域增加,可以耕种的土地就更多,又不再内乱不止,人口自然也就更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庞公说的是对的。”陈暮笑道:“但这种说法只能对一半。” “哦?” 庞德公好奇道:“那另一半呢?” 陈暮指了指远处墙根下的直辕犁说道:“商周时期,先人还处于蒙昧时态,人们刀耕火种,收成全靠老天爷。到了春秋时,人们学会了沤肥,学会了用牛耕地,学会了使用铁器,锄头、犁铧、镰刀等等工具运用而生,大大增加了粮食收成。” 庞德公自己就种地,自然清楚这一点,拍着脑门恍然道:“一时糊涂,倒是把这些东西给忘了。” 陈暮笑道:“庞公每日都用,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但春秋战国时,还没有直辕犁。而我们青州如今又发明了曲辕犁,耕地的时候又能大大减少时间,人就能多耕种几亩地,粮食产量自然也就提升了上去。” “有理。” 庞德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论起种地,他算是个行家了。 陈暮又说道:“除了工具以外,农作物的选择也很重要。庞公在南方多耕种水稻,但是水稻成熟时间长,一年只能一熟。而在北方亩与麦因为生长期断,交替种植,一季两熟,一亩地每年就能产六石粮食,产量就能翻倍。” “这也是南方一直不如北方的原因呀。” 庞德公叹了口气:“我多年耕种,水稻有水稻的好处。它不挑地,只要有水,岛上能种,湖边能种,即便是在山里也能种。就是因为它成熟时间太长,产粮跟不上,北方才一直人口多于南方。” 陈暮笑道:“那庞公可知,早年我派商队前往交趾,在那里发现了一种水稻,名曰占城稻,生长期短,自种下到收获不足六十日,与南方水稻交替种植,可为双季稻。” “你是说广陵稻?” 庞德公诧异不已,这事他也听说过,不过因为离得远,且广陵那种广泛推广占城稻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还没有传入荆州,因此他只是听说,却是不曾见过。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曹操现在在广陵能有双季稻,便是他从我那要去的,我本就打算在南方推广,给他便是顺水推舟。” 庞德公赞叹道:“若此事是真的,南方恐怕就要大兴了。” 陈暮笑而不语,北宋至少还占着河北,再加上南方的双季稻,甚至岭南地区一年三熟,使得北宋即便是少了燕云、云南、甘肃、山西等版图,人口和经济实力也是碾压周边其余国家。 到了南宋丢了河北之后,几乎断了一臂。但凭借着南方粮食大大提升的情况下,依旧是多坚持了一百多年,到了明代,南方更是已经成为产粮中心和经济中心。 所以能够让南方实现双季稻,本身就意味着南方的产粮会翻一倍,而从交趾传来的占城稻,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至少在古代,这是个飞跃提升。 司马徽颇为明悟道:“所以少府是想通过改造耕种工具,种植双季稻来提升粮食产量。这样就能大大增加生产力,从而让百姓即便是被豪民占田,也不会生活不下去,大大延长了王朝的存活时间。” “这只是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而已。” 陈暮摆摆手:“将来一统天下之后,我将用五年的时间来推广青州发明的耕种工具,如龙骨水车可以抗旱,曲辕犁可以提升耕种效率,收集鸟粪以及动物粪便可以提高粮食产量。另外就是广泛种植占城稻,让至少二十年内,大汉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才二十年?” 司马徽颇为惊讶,按照这样算的话,明明至少百年内不用发愁了吧。 但陈暮却笑道:“既然要争千年之计,怎么能因为短时间内的提升而自鸣得意呢?我甚至觉得二十年还太长了,百姓在繁衍,无数吃饭的嘴在嗷嗷待哺,如果生产力不能提升上去,又如何养得了大汉那么多人?” 庞德公叹息道:“少府目光之长远,非我所不能及也。此般种种,真是令人犹如所不能及也。” “刚刚少府说,那只是你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那第二个呢?” 司马徽又问。 陈暮就继续说道:“水镜先生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人要学会顺应万物,改变万物吗?” “自然记得。” 司马徽点点头,他觉得陈暮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忘。 陈暮就笑道:“我观察水壶烧水,发现蒸汽沸腾之时,会顶动壶盖。我就在想,如果能够制造一台机关,让蒸汽作为推动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带动那台机器前进。于是我令发明龙骨水车的马钧研制此机关,最终成功,乃为蒸汽机。” “蒸汽机?” 司马徽惊讶道:“它有何用?” “二位请看,蒸汽在里面鼓动,以此来回推动机器里面的数根长杆,这些长杆连通外面的车轮,带动车轮滚动。” 陈暮在地上画了一个蒸汽机的模型图,指着地面说道:“车轮在专门铺设的铁轨上运行,便能使重达万斤的车辆跟在蒸汽机后面奔跑,堪比马匹全速奔跑的速度,将来若遍地铁轨,则从幽州至荆州,便不过三四日,即便是去西域,也只需要不到十日时间。” 庞德公与司马徽的脸色就更加凝重了起来,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又怎么会不知道出行效率的提升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这样大大增加了人员和物资的流动性,同时也会增加朝廷抗灾的能力。 当时出现旱灾、洪涝灾害等最麻烦的就是赈灾。从洛阳运粮过去,灾民估计早就饿死了。 因此当时实行的制度是在各县、郡大量修建仓库,每年税收其中一部分粮食要存储在县仓、郡仓当中,一旦遇到灾荒年月,各郡县就开仓放粮,来解决赈灾的问题。 想法是好的,但奈何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商勾结,倒卖官仓的事情屡屡发生,碰到灾荒年月的时候,仓库里往往是可以跑耗子。然后地方官吏就欺上瞒下,坐视灾民饿死,这样的事情别说汉代,历朝历代有的是,因此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灾荒年月是最容易出现动乱的时期,王朝灭亡往往都离不开天灾。而有了蒸汽机之后,朝廷就能第一时间输送物资到灾区拯救灾民,防止灾民因为活不下去而作乱,这样就能再一次延缓王朝的灭亡时间,让王朝统治根深蒂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人希望天下一直大乱,人人都想安居乐业和平生活。所以哪怕陈暮的种种手段是为了延续王朝,可他的核心思想以及根本理念都是为了百姓能够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若真有这个东西,少府的功勋,可谓是千古第一,古之圣人,亦不过如此。” 庞德公长叹道。 “圣人?” 陈暮嗤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即便是孔子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被董仲舒与汉武神化的一个工具而已,他跟我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这.......” 二人都被陈暮的话语有惊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疑片刻,司马徽才道:“少府,此言有些大了。孔子提倡礼乐仁义,正因为有儒,才有今日之儒风,怎么能因为自己小有成绩,而不将圣人放在眼中呢?” 陈暮摇摇头道:“二位,我曾经以为你们都是天下智者,却不料只是夸夸其谈,毫无自己思想,着实令我失望。” 司马徽现在已经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认真道:“请少府明示。” “圣人是什么?” 陈暮目光炯炯地盯着二人,缓缓开口说道:“圣人只是将生活的经验总结之后,归纳出了一些做人的道理,然后再教授给世人的人。” “比如孔子曰仁,人自然要有仁德,这是每个人的品德。但这是孔子发明的吗?并不是,三皇五帝,谁不是仁义著称?” “孔子只是提倡者,并不是发明者。后人如果将他顶礼膜拜,那又如何超越孔子,成为道德更高尚的人呢?” “所以我认为,孔子并不是不可超越。” “只要你做到了古人提倡的道德准则。如尊老、爱幼、诚信、友善、仁义、遵纪、守法等等一切作为人应该遵守的道德,并且在生活当中表现出来,带动周围人跟你一样,那么你就是一位比拟孔子的人。” “一直以来,我都不赞成崇拜孔子,因为我觉得孔子对于今天的我们,没有任何帮助,他一不能使国家昌盛,二不能使百姓吃饱饭,三不能让每个人都安居乐业,享受太平。” “孔子唯一的作用,便是从他的思想与书籍当中,让我们明白那些大道理。而当我们明白了这些道理,并且以身作则之后,人人都应该成为孔子,甚至强过孔子,这才是后人应该做的事情。” “就好像我从不认为我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或许此时我辅佐兄长夺取了天下,建功立业,并且改造万物,让田地能生产更多的粮食,让百姓能生活得更好,我现在就是,但我不想未来几十上百年,没有比我更聪明的人。” “我希望未来有人能够发明创造出更好的东西,能找到比粟麦水稻更多产的作物,能撰写更完善的法律,能制造出比蒸汽机更快的机关,能让人像鸟一样在天上飞翔。” “这些愿望可能很难实现,但我更愿意大汉子民每一个人都勇敢地去想象,想象房屋能建成百丈之高,想象人可以飞上天,想象地里能长出亩产十石百石的粮食。因为人只要敢于去想象,才能够去实现他的梦想,哪怕这个梦想遥不可及,但你连想都不敢去想,又怎么能实现呢?” “所以我觉得,在春秋时,孔子是圣人。因为那时世人尚且蒙昧,可千年之后,我们还不能超过孔子,那我只能说一句世人愚不可及。现在我以一己之力,带动大汉飞跃,那此时的我,再拿那时的孔子与我比较,就是在羞辱我。” “而千年之后,若有人能够再次带领大汉像我这样将世间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千年之后的他,再与千年之后的我比较,也是在羞辱他。我在他面前,同样什么都不是。” 说到最后,陈暮真心实意地看着二人,诚恳说道:“我从不认为后人就不该超越前人,反而认为只要不断进步,不断发展,才能够让未来的人们站在我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孔子在我眼中,只有一个象征意义而无实际意义。因为人人都应该是圣人,人人都应该超越圣人!” 人人都应该是圣人,人人都应该超越圣人? 庞德公与司马徽被他的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到,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西汉时期其实并没有神化孔子,到了东汉孔子的地位才得以提升,被称为国家公神,与社稷神同等地位。 但真要说起来,地位还是远不如后世宋明清时期已经把孔子捧得至高无上的位置。 所以陈暮此时批孔,倒不至于引起二人的强烈不满。 更重要的是,陈暮的话令人震撼。 后人如果不能超越前人,那后人的意义在哪里? 孔子在春秋时或许是圣人,但跟今人比较,他一不能使国家安稳,二不能使百姓吃饱喝足,确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而陈暮的言论却是在告诉他们,后人应该要奋发图强,比前人更加优秀,孔子只是一个符号,或许对于春秋时期来说,他的思想是进步的,但如果一千多年后他的思想还被人尊崇,那就是时代在落后。 并不是说他的思想不值得尊崇,他所提倡的仁义礼仪道德规范,确实应该遵守。但前提条件是,如果你一直把孔子的话奉为圭臬,那么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了春秋时代不能进步。 人都要进步,传统美德当然要保留,可社会发展需要人有不断开阔锐意进取的精神。若思想一直停留在春秋时期,最终也不过是个食古不化的腐儒而已。 想到这里,二人只觉得思想上好像有一道枷锁被打开,脑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思维豁然开朗。 在那一刹那,二人对视一眼,心悦诚服地道:“受教了!” 第二十八章 讲学 三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竟然从上午聊到午后,足足聊了两个多时辰。 今日向郎刘廙尹默等司马徽的学生是来跟司马徽请教学问的,结果一个上午的时间白白耽误,弄得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期间众人也远远过来观望过,见他们三人越聊越投机,便也不好意思过来打扰。 庞夫人担心庞德公没吃午饭,身体扛不住,特意弄了个小桌案备了些酒菜让庞山民送过来。 三个人边吃边谈,一直到最后还是陈暮提议午后的阳光越来越炙热,军中还有军务,今日就聊到这里,明日再来。 庞德公和司马徽虽有不舍,但还是只能如此,招呼着众人陪同,一路将陈暮送到谷外,依依不舍别离。 等到陈暮离开之后,庞德公与司马徽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庞统忍不住好奇道:“世父大人,你们与少府聊了些什么,居然如此投机?” 庞德公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道:“与陈公一番交谈之后,着实令人茅塞顿开呀。整个世界的奥秘,都好像近在眼前,古之孔子, 当之陈公也!” 庞统还以为自己伯伯在开玩笑,笑道:“世父, 我承认陈少府确实是当世奇才, 辅佐玄德公白身出身能登顶大汉帝座, 但若说他是当今的孔子,这称赞恐怕有些过誉了吧。” “一点都不过誉。” 司马徽认真道:“若非有些不敬孔子, 按照陈公所言,孔子甚至完全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可惜此次你们未能在一旁听讲,下次陈公再来, 我会请他同意你们在旁边坐观。” 众人直到两人都异口同声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公? 古之孔子,当之陈公? 甚至可能连孔子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庞德公和司马徽对陈暮的称赞简直是让在场众人都不敢置信。 首先能够被称为公,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除了要有社会地位、名望以及才学以外,还要到一定的年纪。 陈暮的社会地位、名望和才学都够, 但年纪却还小, 今年才33岁。 先不说古人往往会在四十岁以上才能被称为公, 单说这个年纪和庞德公司马徽比起来就是晚辈, 被长辈称公,那得有多大学问品德和能力才可以被这么称呼? 而抛开这一点不谈, 庞德公又将陈暮比做当今孔子, 司马徽还说孔子都有可能不能与他比较,就更让人匪夷所思。 春秋诸子百家,到了大汉,以孔子地位最高。 这意味着在庞德公和司马徽心中,陈暮在当今士人的身份地位也是最高,甚至超越了号称八及之一的刘表以及庞德公和司马徽自己。 要知道, 后世人们往往以为刘表是八俊之一, 但实际上八俊是《三国演义》的说法。 真正的排名应该要按《后汉书·党锢传》来分清楚。 刘表在《后汉书》当中是八及,而且按照年龄和社会地位来说,他远远配不上八俊和八顾的名头,所以能得到一个八及已经很不错了。 在如今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都死得差不多的情况下,目前在士林中最有声望的就是刘表,是文人心中属于才学品德都极高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荆州有大量士族前来的投奔的原因。 庞德公和司马徽的才学肯定比刘表高,但名望就没法和他比。而在庞德公与司马徽心中,刘表甚至不配和陈暮相提并论,只有孔子才配,可见这对陈暮是有多大赞誉。 如此称赞, 着实令人心中好奇。 几个人都是心痒难耐, 一边震惊着庞德公居然会给陈暮那么高的赞誉,一边又好奇陈少府到底得有多大学问才配得上这称赞。 可惜的是他们不能在一旁听讲,令人遗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种高端学术交流,除非经过当事人许可。否则的话,他们作为晚辈,连在一旁听讲的资格都没有。 汉末游学风气浓厚,已经有了师无常的概念。 但师无常是指你可以向多个老师学习,前提条件是老师许可你跟着他。 就好像刘备能在卢植开的学堂读书,那是因为刘备的族叔帮他交学费,而且还只是大课弟子不是入室弟子,如果不交学费,他连进教室的门都进不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庞德公和司马徽从陈暮那得到了很多知识,从理论上来说,他们甚至要拜陈暮为师。 否则即便是从陈暮那学到了很多新颖的东西,也不能教给别人。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暮开创了一门学问。 而庞德公和司马徽没有拜他为师,学到了这些学问,他们也不能传授出去。 甚至说即便是拜了师,除非师父允许或者师父死了,否则他们也不能未经许可就擅自出去教学。 所以众人虽然好奇,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央求庞德公与司马徽在陈暮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够在旁边听讲。 陈暮回去之后,继续处理公务。 他将麾下诸多学生都分散出去,派往南阳各县,四处巡视,做安抚百姓、罢黜无能官吏、兴修漕渠、课劝农桑等等事宜。 过了几日, 诸葛亮回报有个好消息,南阳伏牛山山脉中多有无数盗匪, 是之前盘踞在汝南的黄巾余孽, 孙坚占据汝南后, 这些黄巾余孽被赶跑, 藏匿在了群山当中。 这些黄巾余孽占据了南阳西北面鲁山、伏牛山等一些山间盆地,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南召县一带,此次朝廷夺取南阳,扫灭四方贼寇,群盗纷纷前来投奔。 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是在伏牛山一带,占据了一座叫卧牛山的黄巾余孽,为首者名叫周仓以及裴元绍。 另外又有个好消息。 襄阳中卢县豪强廖家在家中此代家主廖化的带领下,举家从长寿岛一带渡船过江,投奔朝廷。 陈暮大喜,当即任命周仓裴元绍等人为校尉,任命廖化为湖阳县令。 值得一提的是,廖化并不是个上阵杀敌的武将。 谷蘬</span>  他家是中卢豪强,本人今年不过二十岁,是一个精悍青年,自幼习武,识文断字,颇有学识,因为预感到朝廷必然能席卷天下,因而抛弃中卢家中产业,投奔朝廷。 陈暮亲自给他面试,发现他对治理地方以及民生有些心得,于是让他担任地方县令,管理一方民生,并没有将军队交到他手中。 总结来说,廖化其实也可以上马领军,下马安民。属于一个低配版周瑜,儒将水平,但能力并不是很高。 从军方面,上限基本就是个将军,还够不到十七将军水准。治理地方,上限顶多是一地太守,到中央为官那显然是高看了他的能力。 按照平均值的话,武力和智力估计都在50-70之间,属于中等人才。 不过这种文武双全的中等人才也算是难得,而且只要有能力有学识有品德,陈暮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又过了几日,陈暮再次来到鹿门山看望庞德公与司马徽。 这次不再是在河边坐而论道,而是在厅中。 院子不大,众人便在平日里司马徽给学生们上课的廊下坐着。 陈暮庞德公司马徽三人盘膝而坐,围城一个圈,其余人则坐在离他们稍微远一点的屋檐下,一个个正襟危坐。 他们之所以提前知道陈暮这次要来,是因为他们这几日干脆就住在了山下的村庄,每日都过来一趟。 如果陈暮没来,他们就要么听庞德公和司马徽讲课,要么游山玩水四处踏青,一直等到今日跟着陈暮一同上山。 现在襄阳城不能说是固若金汤,至少也能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好在众人大多居住在城外,收拾了一些衣物细软,就干脆在村子里租住了几栋院子住,倒也不至于风餐露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庞德公已经提前跟陈暮说过,陈暮大方地允许他们在一旁听讲,庞夫人准备了瓜果,庞山民也在一旁端茶伺候。 等众人都落座之后,庞德公才左右看看,笑着说道:“今日陈公再来寒舍,令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呀。上次因为过于专注于听学,倒是怠慢了陈公,还请陈公海涵。” “庞公客气了。” 陈暮笑了笑,都说文人相轻,那是境界不同。 文人相轻是为了互相踩着对方上位,心里有妒忌,怕身边的人文化人站到自己头上去。 可到了庞德公司马徽那样已经不再对世俗名利有所眷念,而接近于研究哲学的境界,就已经不在乎这些。 即便自己年龄小,却依旧一口一个陈公,充满了尊敬。这才是孔子那种不耻下问的求学心态,也是一个真正做学问的人应该有的心思。 庞德公继续道:“上次陈公所述的阶级矛盾,令我这几日转辗反侧,每日苦思冥想。陈公说解决阶级矛盾的根源,就是扩大生产力,可我在想,即便是扩大了生产力,也总有一天会到极限,到那个时候是不是?” “是的。” 陈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现在大汉的生产力只能养得起五千万的人口,而且世家豪强还在不断地侵占着这些生产力,挤压百姓的生存空间。当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造反。即便是扩大生产力,让大汉养得起一亿人口,可只要世家豪强这个阶级还存在,那么王朝就会周而复始,继续破灭。”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永远都没有一个头?” 司马徽诧异道。 陈暮笑道:“所以一个王朝要想努力长久,就必须要学会如何延续王朝的寿命。” “如果消灭世家豪强阶级呢?” 庞德公试探询问。 “一刀切可不行。” 陈暮笑着摇摇头道:“王朝就好像一个肥胖的人,豪强世家就是肚子上的肉,肉越多,就会因为肥胖而挤压脏腑,脏腑受到挤压,人就会生病,病入膏肓,便无药可救。但直接用刀子割肉,人死得会更快。” 众人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阶级、什么生产力、什么延续王朝寿命,一个个都听不懂。只是虽然听不懂,却无人插嘴,在这里,他们只有旁听的份。 司马徽拱手说道:“还请陈公不吝赐教。” 陈暮就说道:“要想延续王朝寿命,除了扩大生产力以外,还有很多办法。如限制田地买卖,鼓励工商业,对外扩张,减少贫富差距,削弱地方官员的权力,增加百姓监督官员的通道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扩大生产力。” “限制天地买卖,对外扩张,减少贫富差距我懂。另外三个,我却不是很明白。” 庞德公好奇道:“削弱地方官员,增加百姓监督官员的通道是何解?” 陈暮笑道:“大汉的地方官员权力太大,破家县令,灭门太守。百姓稍有不如意,县令太守这样的官员就可以随意处置百姓,掠夺他们的财产,所以这些人的权力,必须要夺走,让他们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力,而无随意处置百姓的权力。” 封建社会的县令太守这类的官员权力不是一般的大,一县一郡的百姓生杀大权握在手里。 像当初陈暮在中山国蒲阴的宗族,蒲阴本地豪族张氏仗着本家亲戚张纯是中山国国相,肆意妄为,豪取强夺,想要将陈氏宗族的田地夺走。 若不是陈暮的后台更大,是当时的皇帝汉康帝刘宏,可能整个宗族的田产都已经保不住。 而这仅仅只是豪强掠夺民田的一种方式而已,可见地方官吏以及豪强勾结在一起的危害有多大。 所以像后世那样进行公检法分离就很有必要。 把县令和太守对百姓的审判权交到都察院、大理院、尉院,再把监督权交到监察院,同时又让吏治院起到沟通百姓,负责帮百姓监督官员的权力。 由于吏治院的工作是监督官员的品德和治理能力,一旦四处走访,发现官员不办实事,且在民间风评不高,就会将统筹到的资料上交到中央朝廷,由司徒进行处理。 经过核查属实之后,就可以对这名官员进行罢黜。 因此可以说,吏治院本身就是百姓监督官员的一个重要途径。 虽说还是很难杜绝官商勾结,但权力分摊之后,就意味着官商勾结的成本越大。 一个豪强想要再夺取百姓田地,单靠县令太守已经完全不管用,还得贿赂所有行政机构才行。 所以权力削弱,自然也就是一种延续王朝寿命的办法。 众人听得明白,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收服荆州士林 在听完了陈暮的阐述之后,庞德公又道:“那鼓励工商又何解?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国都是重农抑商,害怕放弃农耕而去当商人,怎么陈公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个问题说起来复杂,但要想解释也容易。” 陈暮笑道:“其实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减少农业人口,促进手工业以及商业的发展。当你的总生产力提升上去,比如曾经你需要三千万人从事农业生产,才能保证大汉所有百姓生存,而现在你只需要两千万乃至于一千万人生产就可以保证的时候,继续三千万人生产农业,会如何?” 庞德公沉吟道:“我明白了,在扩大了生产力的前提条件下,三千万人继续从事农业,势必会造成粮食增产,粟麦稻米的价格会一落千丈。班固《食货志》曰:籴贵,伤民;籴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是这个道理吧。” “不错。” 陈暮点点头:“而且鼓励工商业还有多个好处,一是让世家豪强无佃户可雇佣,即便要雇佣,也要花很大代价。其二是促进商业繁荣,只有手工业大力发展, 商业贸易得到保障,国家就可以收取商税,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 以此保证国家的健康生长。” 庞德公和司马徽听着陈暮的治国理念不由得频频点头,周围庞统徐庶等人却是一头雾水, 道理都懂,也已经隐隐听懂生产力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大汉现在千疮百孔,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何才能增加生产力呢? 他们自然不知道前几日三人谈话的内容,陈暮已经通过让南方出现双季稻来提高生产力, 并且还在大量兴修水利设施抗旱抗涝,所以到了这个关键节点,众人就只能云里雾里。 好在司马徽知道几个学生没有听讲,便特意给他们解释了几句, 将前些日子聊的一些内容大概讲给他们听, 这才让众人恍然大悟。 就听到庞德公又道:“前些日子陈公说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待统一大汉之后, 就大力发展生产力。第二个五年计划要进行统筹, 发展蒸汽机, 还有所谓的自然学,当时时间匆忙, 只听得个大概, 却是不知道有什么具体内容。” 陈暮笑道:“自然学的概念已经跟二位阐述过,《庄子》曾言: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这自然就是天地万物, 而自然学,就是人顺应万物,发现万物, 改变万物, 创造万物的一个过程。” “自然学作为一类学科,有生物、化学、物理、数术等等。《孟子》曰:夫子之设科也, 往者不追, 来者不距。因而自然学, 也可以称之为科学!” “目前青州泰山学宫已经深入研究了自然学, 对于改造万物,创造万物已经有所成就。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要一步步来,人不可能将宇宙之奥秘一夜之间研究彻底,所以这可能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要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 “我的治国理念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发展生产力,让百姓能够吃饱饭,让大汉子民可以做其它更多想做的事情。发展自然学,研究自然万物之理,以此来改变大汉的生活,如那蒸汽机,可使千里之遥,一日就到。” “而其余方案,便是发展生产力以及发展自然学的手段。” “如我会大力修建漕渠,兴修水利设施,这些东西能够抗洪抗旱,保证生产力提升。同时还会大力推广教育,让大汉百姓至少要读书识字,发掘更优秀的人才,以此扩大更多的研究自然学的队伍。” “现在大汉不缺钱,缺的是人口,是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我在青州时曾经派遣船队出行海外,抵达倭奴国,发现那里遍地都是露天金银铜矿。巨大的矿产储备就给了国家充足的底气,钱财不缺,生产力提升,又何愁大汉的足迹遍布宇宙, 何愁江山会不长远呢?” 一席话语, 将一个国家是否能够长治久安的奥秘阐述殆尽。 虽然治理国家远比陈暮说得复杂很多,问题也会很多。但实际上归根到底,还是生产力和科技水平的问题。 生产力跟得上,像清朝一样, 不仅有了占城稻,还有了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人口多达四五亿,统治也极为稳固。 科技水平跟得上,像后世新中国,从一个被列强肆意欺凌的贫弱国家,一跃走上世界一流,成为全世界排名第二的顶级大国。 所以对于一个庞大的国家来说,生产力和科技水平,永远都衡量国家实力的唯一标准。 其余的手段,如促进经济繁荣、发展交通、运输物流等等都只是为了提高生产力以及科技水平而做的努力。 或许也有人说,即便是后世新时代,大多数人过得也并不如意,每个月几千块工资,加班996,被资本家吸血,挣扎在贫困线上。 但要考虑的是,这是大汉。 一个连大多数百姓吃饱饭,每日两餐都要发愁的时代。 后世的生产力已经足够了,国家昌盛兴旺发达,上网、玩手机、点外卖、吃各种零食,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几乎不可能出现饿死的情况。 即便是如今大汉天子的生活,在吃饭生活娱乐方面,也远不如后世一名普通肥宅生活那么便利。 而在大汉可谓饿殍遍地,人吃人的惨状不计其数。 所以不管后世当代年轻人如何抱怨,说买不起房吃不起饭过不了生活,相比于大汉这些因为战乱疾病而流离失所,连生命都朝不保夕的百姓来说,已经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因此在百姓即便是活下去都属于奢求的年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其余的问题,只能是以后再说。 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的种种手段,都是跨越时代的。 不管是提高生产力还是推动教育、发展科学,都是为将来做准备。 生产力与即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可以说现在的大汉确实贫困而又落后,但在按照他的正确构思之下,未来必然充满勃勃生机。 而陈暮,便是在以一己之力,将如今落后的国家在往前推进了整整几个时代。 有生之年,他能够把大汉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提升到17-18世纪亚洲和欧洲的水平,那基本就已经是极限。 剩余的事情,就交给下一代的人去做吧。 众人听完了他的话,都陷入了沉思,庞德公长叹道:“曾经我以为要想治理天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当陈公出现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是我在青州泰山学宫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多次提出的观点。” 陈暮侃侃而谈道:“国家的基石是生产力,国家的未来是自然学。而其余如世家豪强占据土地引发国家动荡甚至崩溃,其实都只是表面。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政策去取缔,去削弱。只有国力强盛,才能够让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屹立于宇宙之巅!” “我自己带了一些学生,倒是想知道陈公对于教育该如何进行?” 司马徽问道。 陈暮笑道:“很简单,识字率以及基础教育。” “愿闻其详。” 司马徽正襟危坐地等待答案。 陈暮说道:“一个国家肯定会有无数弊端和问题,最典型的就是官员问题。官员腐败、勾结豪强欺压百姓。我通过削弱官员的权力,来解决这一弊端。但很多事情,必须要从根源出发。官员的来源是什么?是读书人,教育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天下人人都应该接受教育,不仅是读书识字,还得学习礼仪品德,从小开始就得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遵纪守法这只是基础,还得懂得克制自己的贪欲。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恶。” “但在我看来,人最初应该是一团混沌,善恶不明。需要后天塑造。而一名优秀的老师通过教育,就能从小为孩子树立良好的品德,建造更正确的思想观念。” “《诗经》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小时候的影响,往往伴随着一生。因此我对于教育,更注重小的时候给孩子立德,长大之后再立言,最后再立功,此乃《左传》三不朽也。” “若将来一统天下,我将于各地修建乡学、县学,让6-15岁孩子免费入读,这些教育为基础教育,教授孩子读书习字,以及一些简单的算数、科普自然学一些小知识。同时规范礼仪,培养孩子尊师重道,孝悌友爱等等品质。” “而在乡学县学之上,便是郡学和州学。这两处学校,便是高等知识,从州学毕业之后,便可以参加考试,选择去当官吏,或者做别的工作。若想更进一步,就可以考国学。” “我欲在洛阳重办太学,再加上泰山学宫,大汉将有两所国学。此国学便是自然学以及所有学问的最高学府,不管是从政还是科研,都要进入国学当中研究,因为国学必然给予的资源最多,所获取的知识也是最丰富,让大量聪明人进去其中研习。” 在陈暮的构思当中,地方治理手段除了公检法分离以外,另外一个重要的方式就是礼治和德治。 这一手段在后世就别想了,13亿人口过于庞大,很难这么进行。 但东汉将近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人口却只有三四千万左右,真正的地广人稀,一个县总人口低于万人的比比皆是,超过万人的都算大县。 小国寡民,便于管理,县令以及各级官员有什么风吹草动,治理不好或者欺压百姓,立即就能被各乡里得知,从而传播出去。 大汉以孝治天下,其实就是一种德治的方式。陈暮的做法则是推动这种方式的同时,还要加强监察手段。 历史上到桓帝时期,就已经有“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乡间童谣出现,就可以知道汉代的德治以及察举制度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所以官员不仅要德治,还得受人监管。 而除了用制度和监管去要求官员必须要有良好的品德以外,还有教育。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从小就要把孩子培养得品德好,学识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未来做官,才能被规范。 所以除了监察官员,陈暮还打算在各乡推行乡学,县里推行县学,趁着现在手中不缺钱,进行免费义务教育。 然后再设立郡学和州学,这些学校就不是免费教育,但穷困的优秀学生可以得到补贴。 乡学和县学以让百姓能够识字、基础教育和懂得礼仪品德为主,到了郡学就正式开始学习各类知识。 同时在学校设立考试,让学生完成进学跳跃的要求。 如果跟后世的知识学习比较的话,乡学和县学就相当于小学,郡学相当于初中一年级,州学就相当于初中二三年纪。 没办法,现在即便是泰山学宫的数理化的水准,也就勉强够得着高中一年级的水平。 有些超出,有些低于,层次不齐,根本做不到统一。 再废弃以往的察举制度,改为考试制度。 这样从根源上,就能够培养出大批品德优秀的学生,保证官场不至于太黑暗。 当然。 谷詎 不管任何制度,都是偏于理想的一种制度。 只要是人,就总有空子可钻。 从小教育孩子品德好,长大后孩子不一定能够拥有良好的品德,该贪污还是会贪污。 所以雨露雷霆皆不可少,用丰厚的俸禄来保证官员不会贪腐,用严格的制度以及严酷的刑罚来保证官员不敢滥用职权,再用高尚的品德来约束他们,尽量做到九成以上的官员是为民做实事的好官。 这就是陈暮对于官员改制以及教育方面所要做的事情。 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照搬后世。 他的一切制度都来源于汉朝实际情况。 后世新中国百废待兴,缺钱缺粮缺物资,国家治理十分艰难,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而相比于那个时期,陈暮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他所处的时代就是一个蛮荒时代,此时后世的俄罗斯还是一片荒野,人都没有几个,斯拉夫人的祖先过着原始社会的生活,跟猿人没什么区别。 美洲大陆更不用多说,即便是到15世纪,印第安民族都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还在过着部落游牧生活,现在同样是原始社会。 至于其它西亚、南美、非洲、澳洲之类的地方,也基本大差不差,日本韩国那些地方,亦是部落时代。 整个世界,唯一拥有古老文明,且能够与大汉抗衡的就是欧洲的古罗马帝国。 此时的罗马帝国还是非常强大,人口多于大汉,总体实力相当。 只不过恰好这个时候罗马帝国正由盛转衰,处于塞维鲁王朝时代,曾经强盛的国力已经有所下降,内部也出现混乱和动荡。 如果大汉能够统一的话,按照陈暮设想的道路走,超越罗马帝国是迟早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大汉有钱。 后世二战后世界基本格局已经确立,想靠掠夺发家致富很困难。 可现在呢? 最近的日本已经可以开始薅羊毛了。 等把日本丰富的露天金银铜矿采完,再薅西域,薅西亚,薅俄罗斯,薅美洲,总有地方可以让大汉薅羊毛,让大汉保持足够的经济活力。 这就是大汉现在最大的优势,同时也是陈暮从后世穿越过来,占据的最大的先机。 大汉是落后,可只要占据了这个先机,比同时期的其它世界国家强大,那么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大汉的旗帜插遍全世界,也理所当然! 听完了陈暮的诉说,众人只觉得高深莫测,令人为之向往。 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更多内容。 陈暮把他的治国理念,社会实践,科技生产,教育思想,文明现象,以及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告知众人,娓娓道来。 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恨不得立即前往青州泰山学宫,去看看陈暮描绘的科研盛世。 一场讲学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才意犹未尽。 到了最后,陈暮停下了叙述。 此时大家才察觉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天黑了。 庞夫人怕众人觉得黑暗,就点了几根珍贵的蜡烛,也就是庞家亦是荆州世家豪族,家族田地无数,不然根本用不起。 陈暮看着那几根蜡烛,忽然笑了起来,左右看看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庞德公忙道:“何事?” 陈暮便笑着说道:“庞公亦是荆州庞、黄、蔡、蒯、马、习、杨七大世家之一,可今日庞公屡次问我该如何削弱世家豪强对于百姓的欺压,这对于庞公来说,可不是庞公这个阶级该想的事情。” 庞德公也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与司马贤弟也应该是世家豪强一级,被陈公称为统治阶级。但我一生的理想就是远离官场黑暗,在山里耕作种田做学问,从不想欺压百姓。” “即便是不同阶级,也总有人愿意为了理想而放弃自己优渥的生活,庞公的理想令人钦佩。” 陈暮拱手说道:“若二位先生认同我的一些治国理念与想法,我欲请二位先生出山为官,咱们互帮互助,共同为友,一起创造一个崭新的大汉,也不负心中志向,二位觉得如何?” 终究是图穷匕见。 陈暮两次登门拜访,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寻求庞德公支持朝廷南下夺取荆州! 整个荆州庞、黄、蔡、蒯、马、习、杨为七大世家豪族,此七家互相联姻,在荆州内部构建起了一个复杂的人脉关系网络。 七大家族之中,有庞德公、庞统、庞林、庞山民、黄承彦、蔡瑁、蒯越、蒯良、蒯祺、马良、马谡、习祯、习珍、杨虑、杨仪、杨颙等历史名人为荆州一地各大家族代表人物。 其中所有名人当中,又以庞德公为首。 因为他的影响力在荆州无与伦比,掌握话语权和评价权,其言行能影响舆论风向,想让谁出名,谁就能够出名。 所以在荆州所有读书人心中,庞德公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能够获得他的支持,那么刘表在士林当中的支持将会一落千丈,荆州各大家族以及人才都不会再考虑支持刘表,夺取襄阳的难度,也会下降很多。 庞德公长叹道:“我曾经就知道刘表并非一个明主,所以很多人问我是否能够在刘表麾下出仕的时候,我就不建议,现在见到了陈公我才明白,为什么刘玄德会以区区白身而夺得大汉天子之位。三兴大汉是大势所趋,刘表螳臂当车不可阻也。做官不是我的志向,但我愿意为朝廷夺取荆州,将来我只希望前往泰山学宫,亲眼去看看陈公所说的能改变大汉,创造了万物的自然学,仅此足矣!” 司马徽也笑道:“出不出仕无所谓,但陈公说的很多事情我都很感兴趣,我曾经自诩为当世智者,看到了陈公才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我这群徒弟虽然没有什么智慧,但我希望他们能跟着陈公学到很多知识,我也愿意帮助朝廷夺取荆州,亦希望能看到陈公所说的未来之大汉!” “有二位相助,拿下荆州就易如反掌了!” 陈暮高兴道:“二位先为军师中郎将,待夺取襄阳之后,我亲自带二位前往青州一看究竟。” 庞德公看向庞山民和庞统,笑道:“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和侄子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跟我多年,还算有些见识,陈公如果不嫌弃,也希望可以让他们跟在陈公身边,拜陈公为师。” 庞山民和庞统颇为机智,连忙拱手说道:“愿拜陈公为师!” 司马徽也看向向朗等人,笑着道:“尔等虽然是我的学生,但能跟在陈公身边,远比跟在我身边强得多,尔等也可以拜陈公为师。” 汉末本就有“师无常”的说法,士人四处游学,拜不同的人为师学习不同的经书知识。 向朗、刘廙、尹默等人虽然是司马徽的学生,但同时也拜荆州另外一位大儒宋忠为师,因此除非是那种入室门徒,否则拜多名老师也不算忌讳。 “愿拜陈公为师!” 向朗等人亦是连忙起身拱手。 这个时候尴尬的是徐庶、石韬、孟建三人。 三人的年龄比陈暮小不了几岁,同时他们也不是司马徽的学生,跟庞德公和司马徽属于忘年交那种类型。 若是陈暮年纪和庞德公司马徽差不多,他们顺势也拜个师倒没什么。 但年纪太小,有点拉不下脸。 最终还是徐庶脸皮厚,孔子还不耻下问向七岁小儿求学呢,何况人家还比自己大几岁,拜师又怎么样? 当下他第一个拱手:“庶也愿意拜陈公为师。” “韬、建也愿意!” 石韬和孟建看到徐庶行礼,亦不愿落后。 一下子众人都打算拜他当老师。 也确实是陈暮的言论将众人折服,毕竟他的观念都是很粗俗易懂,包括世家豪强如何将一个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也能让人轻易明白。 庞德公和司马徽本身就是世家豪族出身,他们又如何不懂得自己家族占据了多少田地,手中有多少资产? 大汉这样的世家豪族无数,蛋糕就这么多,都被世家豪族霸占,百姓自然会造反。 所以如此种种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让二人十分崇敬陈暮的高深思想,认为他是一个此时代的孔子,跟随他一同创造一个大家理想中的大汉,亦是二人心中愿意的事情。 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陈暮大笑道:“善,我这个人收学生向来都来者不拒,因为我从来都认为我的治国理念一定是正确的,尔等跟了我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我的学说发扬光大,今日之大汉谓之贫弱,那么它日尔等学成之后,只盼你们让大汉盛强,是否明白!” “唯!” 众人齐齐回应,热情空前高涨! 第三十章 窥伺关中 又收了几个学生。 对于收学生这件事,陈暮其实很看得开。 汉末本身就已经有了“师无常”的习俗,学生拜多名老师学习,是很常见的事情。 而且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在古代社会人情往来之间,往往有师徒关系、同窗关系以及同乡关系比较牢固。 这几种关系很容易结成党派,在朝中互相扶持,互相攻讦, 比如明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党派基本就是这么来的。 党争造成的结果就是内耗,一个庞大的帝国每日都有无数政务要处理。 而党争之下,互相扯皮,让原本高效的中央政府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一直处于宕机状态。 国家不处理政务,就会使得地方变得无比混乱,最终闹得天下大乱。如此种种, 造成一个巨大的帝国轰然倒塌的事情不胜枚举。 因此可以说, “师无常”的出现,能有效杜绝师生结为朋党,将来他更推崇的是泰山学宫那种走马观灯式的师生。 只不过在说服庞德公和司马徽为朝廷效力之后,没过多久,到章武元年七月末,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原来的长沙太守张羡病逝了,病来的很突然,短短不到两个月,原本健康的身躯就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都骨瘦如柴,最终病倒,很快死去。 桓阶那边向朝廷传来书信,说是张羡可能因为长期在岭南担任太守,感染了瘴气,病情突然发作导致。 现在军中也逐渐开始流行起了瘟疫,他打算继续推举张怿为长沙太守,继续进攻江陵。 得到这封信之后, 陈暮总算是知道历史上张羡突然病死的原因。 从古至今,荆州南部的长沙、零陵、贵阳以及交州等南方地区, 都被传言有瘴气肆掠。仿佛那边天空都弥漫着毒气,过去的人进一个死一个。 但实际上所谓的瘴气,就是疟疾。 南方本来就炎热,空气潮湿导致蚊虫泛滥成灾,蚊子身上带有疟疾病毒,叮咬人之后传播到人身上,就会使人染病。 而疟疾本身就是传染病,虽然主要是通过蚊虫传染,不太容易出现生活接触传染,可在蚊虫泛滥成灾的情况下,一个人被叮咬,同样也会让更多人被叮咬。 如此以讹传讹,说是南方弥漫着瘴气。 张羡征召的士兵多是从桂阳零陵等郡担任太守时的旧部,桂阳郡就是后世的韶关以及郴州一带,在汉时正属于人迹罕至,蛇虫鼠蚁横行的蛮荒地区。 除了少数民族以外,汉人很少有居住在那些地方。 所以古代一直有把朝廷的犯人送往岭南,或者贬低官员去那边为官,称之为发配。 此次张羡起势,很有可能就是征召了这些本身就患有疟疾的旧部,刚好正处于疟疾的潜伏期,等到大军北上驻扎于孱陵之后,蚊虫叮咬了患有疟疾的士兵,然后四处传播,从而导致瘟疫的出现。 之前陈暮一直不知道张羡的死因,也不明白为什么张羡召集数万大军,一夜之间就被刘表击溃,仿佛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疟疾所为,既然如此,就还有补救措施。 陈暮立即着手写了一封信,内容是如何防御瘟疫以及瘴气的,告诉桓阶,瘴气的来源是蚊虫叮咬,让他现在退兵回长沙固守,先处理军中瘟疫瘴气的事情,以保存实力为主,不要再想着进攻。 书信由军情司的人火速送往孱陵,时间必须要快。因为根据桓阶的说法,瘟疫已经在军中开始流行,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很有可能让全军崩溃。 同时这也让陈暮知道,历史上在张羡死后,桓阶推举张羡的儿子张怿为长沙太守继续与刘表作对。但没过多久刘表就轻松地击败了张怿,看来瘟疫与疟疾横行,应该是他们这次大军北上失败的主要原因。 不过说起瘟疫,陈暮又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写下《伤寒杂病论》的张仲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可能正在各地行医游历,撰写这本对后世中医学有巨大价值的千古医典。 可惜的是即便是在交通发达、信息通畅的年代,你想要找一个存心藏起来,不想过问世事的人都不容易,更何况在这一个交通不发达,信息不通畅的汉代。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陈暮知道,张仲景此时大概率是在荆州南部、扬州南部、益州东南部以及交州北部一带的南方地区活动。 因为现在北方已经逐步安定,瘟疫、疟疾等传染病得到有效治理,已经很难再出现大规模恶性传染疾病。 像张仲景这样医圣,自然是哪里有病他出现在哪里。 而岭南地区向来都瘴气肆虐,瘟疫横行,因此他出现在南方地区的概率很大。 所以陈暮打算派人去寻找。 不过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张仲景其实此时并不在岭南而是在青州。 历史上他此时已经在岭南隐居避世,于五年之后撰写出《伤寒杂病论》,并在南方一直坐堂问诊,直到建安末年去世。 但如今张仲景的行踪发生了改变,这是因为他听说青州泰山学宫有医学院,他们总结出了如何应对瘟疫的方法,于是千里前去求学取经,想知道泰山学宫有没有医治瘟疫的能力。 不过可惜的是他到了之后才知道,泰山学宫只有如何预防瘟疫的办法,而没有救治的办法。即便是华佗,也只能通过一些其它的办法救治,而没有完整的药方。 这让张仲景十分失望,但他来到了青州后,发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那就是玻璃技术得到发展之后,经过无数次地打磨试验,物理学院研制出了能放大到210倍的显微镜,在显微镜下,人们终于发现了微生物的存在。 很多人以为显微镜是高端产品,必须要到工业时代才会出现。 然而我们必须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列文虎克是17世纪的人,而工业革命是到18世纪60年代才出现,那时连蒸汽机都没有。 谷憅 所以实际上早期的显微镜完全是靠手工打磨制成,像列文虎克一生就打磨了400多片显微镜镜片,其中最厉害的一部由两个镜片组成,可以将倍率放大到270倍!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陈暮已经指明了方向,青州还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由很多专业工匠打磨下,才弄出210倍,已经算是非常失败了。 不过也不能说汉人的智慧就比不上欧洲人,因为在列文虎克之前,显微镜就已经早早被发明出来,各种倍率都已经有了参考。 而青州则属于从零开始,人家通过几十年的努力把倍率提升到270倍,青州才花了几年,虽然只有210倍放大率。但与之相比,在针对性研究之下能有这个成果,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 随着显微镜的出现,微生物首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让整个人医学院直接沸腾。 因为陈暮很早之前就对华佗说过,很多疾病的产生就是人身体当中被某种微生物入侵所致,包括中医当中的邪风入体,什么伤寒、风寒、风热等等。 当时人们把病症归根于风、冷、热。 现在人们才知道,陈暮说的是真的,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这些被称为细菌的东西。 泰山学宫基本上该有的科目都已经有了,唯独没有生物学,而显微镜的出现就弥补了生物学的空白。医学院、化学院以及物理学院联合起来,开始对生物、物质以及各种材料矿石展开了细致研究。 恰好张仲景在泰山学宫没有找到医治瘟疫的办法,却隐约觉得找到了瘟疫可能存在的病因,因而大感兴趣,主动要求加入医学院,开始利用显微镜进行大量实验。 而这一切陈暮自然不知道,他还以为现在张仲景在岭南,正准备派人过去寻找。 毕竟南方确实瘟疫横行,赤壁之战曹操大败而归,除了火烧赤壁以外,北人水土不服,瘟疫肆虐,也是一个很大原因。 如果能够找到张仲景,在他已经有了能够医治瘟疫办法的情况下,将来拿下襄阳,兵进荆州扬州交州益州乃至于交趾等地,就不用担心瘟疫的事情。 随着张羡病死,军队陷入瘟疫当中,刘表在南方的压力骤减,襄阳开始大幅度增兵。 在这种情况下,陈暮只能偃旗息鼓,暂停对荆州的攻势。 他留下赵云坐镇南阳,让庞德公司马徽等人帮忙照看,本人则回了洛阳。 诸葛亮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陈暮当初不选择推迟一年再南下进攻,他居然知道张羡会病死。 一时间知道事情原委的诸多弟子更加对陈暮充满了敬畏,这般算计苍生的能力,即便是神鬼之谋,恐怕也不过如此。 八月份,陈暮带着贾诩诸葛亮庞统徐庶等人回洛阳,一边处理天下各地政务,一边安排他们或是跟在自己身边学习,或是去其它部门观政。 等到九月初的时候,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袁术病死了。 曹操从广陵南下,夺取了丹阳,孙策从淮南进发,夺取了豫章。吴郡现在在严白虎的手里,会稽历史上是由担任会稽太守的王朗占据,但此时王朗不在,由会稽本地世家豪强霸占。 孙曹两家在扬州相碰,对各自地盘虎视眈眈,只是双方都顾虑重重,应该是考虑到朝廷并没有对荆州用兵,害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而不敢大打出手。 但根据这几日孙坚已经在弹劾曹操来看,恐怕双方在扬州已经有了一些小摩擦,两边都秣兵历马,都有吞并对方的想法和意图。 陈暮才懒得管孙曹两家狗咬狗,实际上在朝廷兵马夺取了南阳,却并没有顺势进攻荆州之后,孙曹两家就已经把大部分兵马都撤了回去,谁都怕他们在夺取扬州的时候,朝廷忽然给他们一锅端。 毕竟冀州青州颍川附近,可是还有十多万兵马在包围着他们。 从整个形势上来看,陈暮其实根本不担心孙曹能有多大作为,互相牵制,互相敌对,互相扯皮,根本没有出路。 可以说陈暮当初下的最好的一步棋,就是把孙坚安排在豫州。 这样把曹操南下的路堵死,同时还能让孙家也发展不起来,两边大眼瞪小眼,干看着却无能为力。 最后一招棋就是把徐州以北拿下,这样整个河南之地便都在青州的监控范围之内。 孙曹两家陈暮根本懒得管,而北方目前形势是刘备与公孙瓒和好如初,最新发来的消息是两人合作制定了战术,由公孙瓒领兵,出山海关,佯装从正路袭击柳城。 所谓的正路,其实就是绕过燕山山脉,大概方向是从后世的秦皇岛市出发,沿着渤海辽东湾的海岸线,过葫芦岛市,再从锦州北上。 这条路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翻山越岭,沿途都是海边较为平坦的大路,也是自古以来辽东通往辽西的必经之路。 而刘备则率领本部人马,在田畴的带领下,出卢龙塞,走历史上曹操走的路线,绕后奇袭柳城。 这样一正一奇,颇有点钟会正面硬刚姜维,邓艾绕后偷渡阴平奇袭成都的感觉。 陈暮并不知道这次进攻会不会成功,但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徐荣已经把公孙度打得苟延残喘,作为玄菟同乡,两人曾经关系密切,可如今公孙度割据一方,徐荣又为朝廷效力,双方从某种程度上各为其主,私人交情寡淡了许多。 公孙度势力大幅度衰弱,他能够给蹋顿提供的帮助就极为有限,而占据后世吉林省黑龙江一带的扶余国高句丽国又跟公孙度交恶,自然不会帮助他们。 这样蹋顿和公孙度目前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除非有什么奇迹,不然大军压境,恐怕今年之内,辽东就会被刘备平定。 因此辽东的事情陈暮并不是很担心,他现在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上。 关中来报,韩遂马腾再次大打出手。 双方互相联合了一些其他关中西凉军阀,如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人,互相攻打,在陇右地区、关中右扶风、左冯翊一带打得不可开交。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今年年初,关羽就把主力佯装成送粮车队,五万大军悄无声息地渡过了秦岭,进入了关中长安,正在冷冷地看着他们。 坐山观虎斗,朝廷的手,正在悄然伸向关中! 第三十一章 劝服马腾 京兆尹,长安城。 当年一场大火,长安城已是破败不堪。 段煨从华阴进攻京兆尹,击败李傕郭汜,占据了这座城池。 其实这一战并不是段煨厉害,而是当时李傕郭汜在长安养蛊,互相内斗得厉害。 严重的内耗导致原本各自拥众数万的李傕郭汜实力大幅衰减,且军心士气低落, 段煨轻松将他们收拾。 占据长安之后,段煨就再也没有地关中其它地方采取行动。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足。 李傕郭汜是因为内耗让他捡了便宜,韩遂马腾当时还没有打起来,整体实力犹在。 韩马二人各自拥众数万,兵马合起来能有十余万众,再加上还有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关中军阀。 整个关中地区形势可以说是非常复杂,各类军阀混战,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生不如死,民生几乎是一片凋敝。 事实上从和帝开始,三辅地带就屡次受到羌乱骚扰,人口锐减。 到桓帝康帝时期,关中形势就更加严峻,西凉那边的羌乱、汉人造反、内乱不休都会影响关中。 而朝廷对于西凉的掌控力几近于无,造成的结果就是西凉造反之后的第一目标就是关中,跑来三辅之地四处烧杀抢掠,让原本富庶的关中平原一片狼藉。 所以关羽到了长安之后,才发现这里其实就是个烂摊子。沮授光布置军务、安抚民生、修葺城墙、维护治安等等一系列工作就让人头痛。 好在段煨也不是无能之辈,在他来之前, 已经勉强维持住了京兆尹这边糟糕的情况。只是实力不济, 不能够面面俱到而已。 关羽和沮授来了不仅带来了五万大军,还带来了大量泰山学宫毕业的基层官员,迅速补充了京兆尹的基层治理。 民生、治安和军防都得到了迅速提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京兆尹就恢复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程度。 关羽此时住在长安城的一座府邸,原本是一座公卿府邸,现在变成了骠骑将军府。 在原来的大汉官制当中,大将军是一个官职,掌管全国的军队。 陈暮改制之后,取消了原来的大将军官位,将它改成了军衔,同时新设立元帅军衔,由刘备担任,然后提升了卫将军的品秩,形成三名大将军的架构。 所以关羽张飞陈暮三人按照军衔来说,都是大将军,但实际官职名称应该分别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以及卫将军。 而大将军之下便是上将军,分别为前后左右中以及东南、西北、东北、西南九虎上将。 具体人员是前将军典韦、后将军太史慈、右将军臧霸、左将军张辽, 中将军高顺, 东南将军黄忠,西北将军赵云, 西南将军牵招,东北将军徐正。 上将军之下,便是十六将军。分别为四征四镇四安四平,最近又加了一名张绣,填补为十七将军,具体称号则是前军将军。 前后左右四将军是重号将军,但魏晋时期新设立了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四名杂号将军,名为四军将军。 张绣加入之后,陈暮便设立四军将军,取消了所谓的杂号将军,把十六将军四征四镇四安四平再填上四军,合为二十将军。 其实正常来说,汉代的将军名号就差不是军衔概念,如果要把军队简化,不搞得那么复杂的话,应该取消这些名号,直接用军衔加职务即可。 比如关张陈三人取消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的名称,直接是三大将军,相当于三名总司令,然后九名上将,二十名中将,数十名少将这样区分的话,会简单许多。 但目前的时代就是这样,虽然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军衔概念,可当时的制度就是如此,军衔加名称再加具体职务。 比如曹魏时期的大司马曹真,他的职务全称应该是大司马、上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钺。 其中大司马是他的官职,上军大将军是军衔,都督中外诸军事就是具体掌管的军队。 所以很多东西不能一刀切,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改进。 而关羽目前的称呼很长,他的官职是骠骑将军,军衔是大将军,然后是都督关中诸军事,假节钺,乐成县侯。 沮授则是京兆尹,大将军军师,监关中诸军事,县侯,这还不算他在内阁次辅的职务。 段煨进入二十将军行列,全称是中将军,镇西将军,乡侯。 然后还有管亥,中将军,平西将军,乡侯。 接着便是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人,同样位列二十将军行列,皆为乡侯。 毕竟这些人加入时间也很早,之前一直在关羽麾下,连杨奉的手下徐晃都升任二十将军,按照资历他们也位列其中。 最后便是关平、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二十多名郎将军和偏将军,构成了目前整个关中军事体系。 关中目前有七万人,张飞还有三万人去了河东,总计是十万大军。 此刻关羽正坐在自己骠骑将军府邸中看军务文书。 沮授手中拿着一份公文急匆匆进来,才刚进门就笑着说道:“云长,好消息。” “怎么了公与。” 关羽放下手中的文书,目前各部军务都已经安排好,除了他亲领三万人马守长安以外,周边各县城也驻扎了兵马。 沮授扬了扬手中的公文,快步走过来放到他的桌案上笑道:“韩遂和马腾打起来了。” “之前不是打过了吗?” 关羽接过文书有些不解,这两人因为之前矛盾已经大打出手过一次,现在不应该是坐山观虎斗,等结果吗? 沮授乐了起来:“这次不一样,两人狗咬狗,马腾先将韩遂击败,韩遂集合一些其余西凉豪强人马,又联合起来把马腾击败,还杀了马腾的妻儿,双方已经结为死仇。” “哦?” 关羽看着文书内容,笑问道:“有点意思,公与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沮授说道:“这是我們收复整个关中乃至于西凉的大好时机,韩遂一战大胜,马腾的兵马被杀得大败,现在收拢残部于右扶风槐里一带,与我们近在咫尺,此时马腾兵不过万,粮草空虚,军心涣散,正可收服之。” “能行吗?” 关羽迟疑道:“他此时实力衰弱,为什么不一举将他消灭?” 沮授摇摇头道:“马腾还有些用处,此人在西凉羌人当中威望甚高,如果能够说服他为朝廷效力,将来我们平定关中,再收取西凉就事半功倍。” “嗯。” 关羽点点头道:“那此事就交由公与去办吧。” 沮授说道:“好,我令说客前往。” 当下也不迟疑,沮授很快派出说客前往槐里,说服马腾投降于朝廷。 那说客便是新调任到关中的右扶风张既,之前他是河南京县令,受到钟繇赏识,提为洛阳令。 由于他是左冯翊高陵人,又做过新丰县令,政绩为三辅第一,因而被朝廷任命为右扶风,目前在长安,待朝廷收复右扶风后就可以上任。 张既来到槐里之后,单骑入了马腾军营当中。 一路走来,他看到马腾军营中哀嚎遍野,士兵们士气低落,守卫也不是很森严,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朝廷使者到!” 随着门口护卫一声通禀,帐篷帘被拉开。 在士兵的带领下,张既进入主军帐篷内,四下扫视,就看到里面有数人。 众人或站或坐,其中主位上坐着个中年汉子,面容刚毅,鼻子挺拔,长相跟中原汉人颇有些不似。 其余人要么是马腾的亲属,要么是他的一些部将,如长子马超,侄子马岱,以及庞德等另外几个没有名气的将领纷纷左右站立。 张既进来之后,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在下右扶风张既,见过安狄将军。” “右扶风请坐。” 马腾倒没有托大,连忙让张既坐下再说。此时他已接近山穷水尽,连妻子和另外两个儿子都被韩遂杀死,自然不敢得罪朝廷。 事实上历史当中他在这次与韩遂的争端当中就差点被韩遂给消灭。 若非曹操派钟繇和韦端前去劝和,韩遂怕把马腾彻底逼向朝廷,因此只能答应朝廷的条件。这才给了马腾喘息的时机,继续占据右扶风左冯翊等地慢慢壮大,后来还帮助曹操打败了高干,斩杀了郭援。 这次情况跟历史上差不多,区别在于当时曹操才刚赢下官渡之战不久,袁绍还没有死,河北也没有收复,因此哪怕当时是一个收复关中的好时机,他也没有多余的兵力过去。 而现在刘备通过几次大型战役,逐渐将袁绍主力消灭,最终彻底打败袁绍,收复整个河北,再加上拥有青州,实力已跟赤壁之战前夕的曹操差不了多少。 虽然目前朝廷主要是休养生息为主,不打算对河南、扬州、荆州以及益州等地用兵。 但关中幽州和南阳等地都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也不像扬州荆州益州那样有很多天险,难以逾越。因此朝廷不发动大规模战争,但会用小规模战争来收复这些区域。 幽州那边陈暮早就布局,让徐荣前往三韩夺取辽东,所以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南阳这边张绣和贾诩没有什么对抗朝廷的想法,果断卖了刘表投降,过程也十分顺利。剩下的就只有关中能不能轻易收复回来。 现在的情况是韩遂占据了西凉,北地、安定、汉阳、武都等靠近右扶风左冯翊的西凉诸郡皆在他的掌控之下,马腾被打退至槐里,右扶风西面大部分土地也都被韩遂占据。 这些地方大概就是后世的天水到宝鸡一带,而马腾则被打退到后世兴平、咸阳一带,若继续退下去,大概率会往左冯翊,也就是铜川方向撤离。 朝廷隔岸观火,在见到马腾被打得大败,连妻子儿女都被杀害之后,立即就意识到是个好时机,打算来劝说马腾投降。 张既坐下后,笑着对马腾说道:“将军,我此次前来是要做什么,将军应该清楚。” 马腾点点头:“我知道。” 张既便说道:“那将军是否已经考虑清楚了呢?” “这......” 马腾一时迟疑,左右看看。 你说投降吧,上来也不说说条件,这世上哪有这样劝人投降的? 张既便说道:“我知道将军在想什么,当今天子玄德公向来仁义忠厚,只要将军愿意归降朝廷,一切都好说。” “哼!” 就在此时,马超冷哼道:“我父亲乃是伏波将军之后,在西凉威望极高,一声号召,便有无数人跟随。朝廷现在不过是乘人之危,想逼迫我们投降而已,我们若是不投降呢?” 张既看了眼这位今年已经二十四岁,长得极其雄壮威武的青年,笑着说道:“将军,不知道这位是?” “我儿马超。” 马腾不置可否地答道。 “哦。” 张既点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上报关将军,将此事细说一番,由关将军定夺。” 关将军? 马腾顿时警惕起来,连忙起身拉住张既道:“右扶风且慢,先坐下再说,先坐下再说。” 张既笑了笑,没有抗拒便又坐了下来,说道:“将军还有事?” 马腾迟疑道:“关将军.....莫非是?” “不错。” 张既点点头:“骠骑大将军关羽已亲率十万大军进长安,还有车骑将军张飞领五万人去了河东,朝廷打算今年收复关中,明年收取西凉,马将军还是要早做决议才是。” “这.......” 马腾一时被唬住,不敢说话。 场上也都是一片寂静。 十五万大军? 如此庞大的军队数量,就连狂妄的马超都一时不敢出声。 看到此情此景,张既顿时笑道:“马将军,其实你应该清楚。我来此地,只想问一句话,既然是伏波将军之后,那为何不忠汉而要叛汉呢?” “我自然是忠汉的,只是.......” 马腾连忙回应。 “只是什么?” 张既反问道:“难道马将军也觉得陛下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马将军可别忘记,当今天子乃是汉室宗亲,康帝按族谱索骥,十余代先祖皆可考,难道马将军是觉得康帝会错吗?” “自然不是......” 马腾只好答道。 张既又道:“先帝伯安公乃是东海王后裔,世祖嫡子嫡孙,难道马将军是觉得先帝不配做那皇帝?” “我没有这样觉得.......” 马腾再次否认。 张既继续道:“那伯安公传位于玄德公,又有什么问题呢?” “额.......” 马腾只好老实回答道:“天下很多人都说......都说玄德公是逼迫伯安公.......” “呵呵。” 张既笑了起来:“马将军,你人在三辅,又不在朝中。你这么觉得,难道满朝诸公不知道?当时玄德公和云长公领兵在外征战袁绍,先帝驾崩之时,洛阳一无青州兵马,二无青州将领把持,满朝公卿俱在,忠于朝廷的北军也守卫着洛阳,请问玄德公该如何逼迫先帝呢?” “可是我听说先帝在登基之时,说将来会把帝位传给章帝后裔,那为何?” 马腾提出疑虑。 这也是天下很多人的疑虑,也是刘表曹操等人反叛的借口。 张既摇摇头道:“自然是因为先帝很清楚,与其把皇位传给不知能力的章帝子孙,不如传给玄德公。因为只有玄德公才能兴复汉室,大家都姓刘,都是高祖苗裔,又有何不可呢?伯安公乃是真正的仁德之主也,他并不在乎皇位是不是继续留在世祖后裔手中,他只在乎这大汉天下还在,此等情操,又岂是尔等能知?” 马腾顿时觉得羞愧。 张既又道:“马将军,实话跟你说。你如今身处困局,韩遂与你已是死仇,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若不选择归顺朝廷,一来伏波将军若知道有你这样一位叛逆朝廷的后人,恐怕先祖蒙羞。二来你如今势威,若继续选择与朝廷为敌,王师将至,大难临头,此言皆是肺腑,还请将军三思!” 马腾沉思许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拱手说道:“我明白了,今日我便随右扶风亲往长安,拜见骠骑大将军。” “善!” 张既点点头,笑着说道:“段煨曾经跟随董卓为祸一方,但只要洗心革面,诚心归降,朝廷依旧任命他为镇西将军,封为乡侯,得到朝廷重用。其实此次关将军派我前来,也是看在马将军为名将之后,若能忠心朝廷,将来未尝不能如伏波将军一样,威名远播。” 遥想先祖荣光,马腾不由一时向往,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还请右扶风放心,此后我必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第三十二章 关羽的眼镜 历史上马腾投降曹操的时候,是在建安十三年,也就是8年之后,赤壁之战发生之前。 那个时候的马腾其实远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 因为在曹操派钟繇调停了马腾和韩遂的争端之后,马腾随后占据了右扶风和左冯翊,休养生息,甚至后来还派了一万多人马帮助曹操击败高干。 这意味着在建安十三年的时候,马腾应该恢复了不少实力。不然的话,后来马超也不至于和韩遂联合起来能拥众十多万大军。 但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曹操派人召马腾入朝为官,审时度势之后,马腾最终还是带着全家老小去了邺城。 由此可见,在内心深处,马腾还是很明白,朝廷势大,当时的局势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身不由己。 现在的情况就远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韩遂马腾交恶,双方互相攻击,虽然一开始马腾击败了韩遂,但韩遂实力雄厚,很快卷土重来,把马腾打得溃不成军,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 如果在此时朝廷再插一脚,十多万大军攻来,就他在槐里这点人马,在已经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恐怕都不用打,朝廷大军到的时候,就是全军上下投降或者溃散的时候。 所以面对这种前狼后虎的情况,马腾不得不低下曾经高贵的头颅,向朝廷乞求投降。 张既没有动用多少口舌就把马腾劝说成功,事不宜迟,反正槐里距离长安近在咫尺,只有不到一百里路程,一行人立即上路,骑马小跑疾驰,只需要两个半时辰就到了。 几乎是早晨张既出发,中午到槐里,然后没用多久就把马腾劝降,午后再次启程,到傍晚日入之前,马腾和张既就已经到了长安城外。 这个时候关羽还在自己府邸中看书,他别的书只是偶尔涉猎,但《春秋》却是爱不释手,每日都得再看一遍。 实际上夜晚点灯看书很影响视力,这导致关羽的眼睛不是很好,有些近视。 所以每次看书的时候,他都会戴上一副水晶眼镜。 战国时期就有高透明水晶杯,出土之后就被誉为传世珍宝,后世珍藏在杭州博物馆当中。 但即便是东海有水晶矿,想要打造望远镜以及一副眼镜也是千难万难。 因为天然高透明水晶本来就少见,大部分水晶内部都含有杂质,且颜色也不一样,只有很少的白水晶能做到完全清澈透明。 而手工打磨眼镜以及望远镜是非常需要消耗材料的,在材料本来就缺少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不断试验。 这种情况下,打造出来的望远镜和眼镜可以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望远镜还好,只要一副成功,有了标准模版,之后就容易许多,不至于耗费大量精力。 眼镜却不同,因为人的视力不同,打磨的镜面程度也不同,所以根本不可能按照之前的成功模版制造,要消耗大量透明水晶。 如此一来,受限于原材料和打磨工艺的原因,造成了整个青州的高透明水镜用具产量都极低。 望远镜还算好的,到目前为止,包括刘关张陈以及九虎上将级别的高级将领和沮授田丰等高级谋士基本人手一副。 而眼镜则只有两副,一副在关羽手里,一副在郑玄手里,堪比传世珍宝。 所以当张既带着马腾来到关羽府邸拜见关羽的时候,一进入大厅,马腾就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绿色丝绸长袍,脸色红润,胡长二尺,鼻上架着两片古怪的水晶,模样令人感觉到有些怪异。 “大将军,安狄将军来了。” 张既禀报道。 “哦?” 关羽之前早听了守卫通报,抬起头俯瞰下面厅中,同样看到一个长相酷似羌人的中年汉子正立在厅下。 马腾见关羽望过来,连忙见礼道:“马腾见过大将军!” “安狄将军免礼!” 关羽放下手中的春秋,将书本摆放好,右手虚抬道:“将军请坐。” “多谢大将军!” 马腾便在一旁坐下。 关羽好整以暇道:“安狄将军愿意弃暗投明,对于朝廷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当年将军也是大汉校尉,不知道将军又为何叛逆呢?” 马腾吓了一跳,以为关羽要算旧账,顿时头皮发麻,连忙站起来拱手说道:“只因为当初跟随伯慎公讨伐韩遂时,兵败被擒,不得已委身于贼苟全性命,如今大汉王师已至,腾绝不敢与天威相抗。” “原来如此!” 关羽满意地点点头:“既是事出有因,那自然也不该被怪罪,只是将军毕竟曾经叛逆了朝廷,与韩遂这等逆贼混迹在一起,虽然眼下反目,但朝廷又如何能知道将军是不是真心实意呢?” 马腾想了想道:“我愿意让一家老小前往洛阳为质。” 关羽顿时笑了起来:“那倒不至于,我大汉朝廷泱泱天威,何至于扣押臣子的家小,这般作派却是显得小气了些。陛下宽宏大量,不会如此猜忌于臣子。” 马腾就又道:“全凭大将军作主。” 关羽想了想道:“我听说你有麒麟儿马超,素来勇猛善战。你的军队你自己领着前往高陵先休养一段时间,调整好士气,粮草器械你不用担心,朝廷自会供应,只需马超跟在我左右,随我破灭韩遂即可。” “这.......” 马腾一时迟疑,犹豫道:“我儿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向来鲁莽无状,若我不在身边,恐冲撞了大将军。” 关羽笑着摆摆手:“年轻人气盛些无妨,将军也不用担心,只要马家真的心向朝廷,马超愿意在帐前听候差遣,朝廷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听说马将军是伏波将军之后?” “正是。” 提起马援,马腾立即挺胸抬头道:“我是伏波将军的五世孙,曾祖父为伏波将军之孙马康,因被人诬陷与窦宪案有关而被杀害,我祖父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回茂陵居住,后来我族叔祖度辽将军马续征召我父亲为天水校尉,结果没过多久,天水羌人叛乱,导致我父亲失官留居陇西,我这一脉才会遗落在西凉。” 对于天祖父是马援这件事,一直是马腾的最大的骄傲。毕竟马援威名远播,有这么个先祖在,子孙后代也脸上有光。 但他除了骄傲以外,其实还有些自卑。 因为他曾祖父马康被杀之后,家族没落,到他父亲马平那一代,由于十分贫穷,不得不娶了一位羌人女子为妻,导致汉人血统被分走了一半。 血统不纯正,这在当时极为注重先祖和血统的汉人来说,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谷藉 所以马腾一旦被人遇到问及是不是马援后人的时候,都会自报家门,不断强调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扶风茂陵,而是在西凉陇西,恨不得把族谱十八代都翻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时候如果关羽不识趣一点,以马腾的外貌不像汉人为由嘲笑一下,估计当场会引得马腾暴怒。 但好在他还没那么低情商,只是点点头道:“我对伏波将军向来都十分敬仰,马腾将军既然是名门之后,可千万不能再想着叛逆大汉,若是再心怀不轨,恐怕一生为汉的伏波将军在天有灵,就得发下雷霆怒火,痛骂子孙不肖了。” 马腾一脸尴尬,拱手说道:“请大将军放心,我父亲生前曾多次告诫我与兄长不要忘记自己是伏波将军的后人身份,如今我既然已经归顺朝廷,必然不会再心生叛逆,若有违背,祖先神罚之!” “将军既然以先祖为荣,只要将军一心向汉,将来子孙后代也必然以将军为荣。” 关羽笑着说道:“陛下派我来之前,让我督关中诸事,这任命官员的权力,我也是有的。从今日开始,将军便为后军将军,位列二十将军之列,称之为中将军,不知道马腾将军意下如何?” 马腾哪有讨价还价的权力,拱手说道:“愿凭大将军差遣。” “嗯。” 关羽点点头道:“只要真心实意为朝廷效力,朝廷就不会猜忌自己的臣子。后军将军请放心,我打算先让后军将军移去高陵,韩遂那边,就由我来处置。但有一条,军令如山,若有军务,必要从命,希望将军好自为之,不要自误。” “卑职明白!” 马腾倒还算聪明,迅速转变了角色,开始以下属自居。 “嗯,将军先去吧。” 关羽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过马腾停滞不前,迟疑片刻,似乎有些踌躇。 关羽诧异道:“将军还有事?” 马腾好奇问道:“卑职想问一下将军,将军鼻上是何物?” “这个啊?” 关羽取下眼镜,笑着说道:“这是用东海水晶打磨的眼镜,我习惯夜晚灯下看书,导致眼睛不太好,有了此物之后,看东西就清晰许多。” 马腾看到那水晶清澈透明,不由大为感慨道:“我道是何物,没想到是水晶。如此高透明的水晶,恐怕价格不菲吧。” 关羽说道:“水晶价格确实不菲,但更珍贵的是此物打磨。要想打造出一副这样的眼镜,得花费上千斤透明水晶,成本要数百万钱,整个青州也只有两副,我一副,郑老夫子一副。” “一副要上百万钱?” 马腾吓了一跳,这玩意儿打造成本也太贵了。 其实我国的水晶产量很丰富,价格不算昂贵,不说东海水晶,西凉那边水晶矿多的是。 但后世很多出土的水晶都比较浑浊,高透明的极少,只有战国水晶杯,新莽水晶珠串,北周水晶珠,唐朝水晶串等少数出土文物透明度高。 由此可见那种完全透明的水晶也是相当珍贵,一斤223克,需要几千钱,打造一副眼镜的价格,都快能买一匹赤兔马了。 所以整个青州只有关羽和郑玄这两个近视眼能用,这还是刘备命令打造,其余高级官员,眼睛再不好,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钠钙玻璃的完美比例配方问世之后,才能配得起。 不过青州化学院也没有让那些近视眼患者等太久,化学院花了将近四五年的时间,做大量实验,用了无数种材料以及配方比例,终于找出了完美配方。 在西方,钠钙玻璃的历史能够追溯到四千多年前的古埃及时期,经过两千年发展,公元前一世纪的罗马帝国玻璃就已经普遍存在。 只是他们制作出来的钠钙玻璃虽然接近透明,但并非完全透明。 因为材料配比一直没有成型,就好像在钨丝白炽灯出来之前,虽然已经有碳丝灯泡供人使用,但寿命和功效都一直远不如后来出现的钨丝白炽灯是一个道理。 直到13世纪意大利人研制出了完美的玻璃配方,人们才终于把完全透明的钠钙玻璃制作出来。 而正是在13世纪意大利玻璃工业水准达到巅峰的时候,意大利光学家阿尔马托发明了近视眼镜,几乎同时和高透明玻璃一同诞生。 因此可以说眼镜的历史,几乎等同于透明玻璃的历史。 现在青州让透明玻璃的问世,自然让眼镜也跟着问世,对于近视眼患者来说,必然是一项福音。 从此以后,汉朝人戴眼镜,不再是一种奢望。 当然。 这还只是玻璃制品。 对于其它产品来说,只要找准了方向,科技的发展必然会日新月异。 现在还只是关羽戴眼镜,谁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出现关羽骑着自行车,来一个千里走单骑呢? 见马腾惊讶,关羽笑道:“后军将军若是眼睛也不好,倒也不用担心,我青州已经生产出高透明的琉璃,琉璃价格低廉,用来打造眼镜价格就很便宜了,到时候有时间可以去青州一趟,让工匠帮忙配置。” “多谢大将军,不过我眼睛很好,无需眼镜,只是好奇而已。” 马腾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近视眼。 关羽就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后军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马腾拱手说道:“卑职告辞。” “去吧。” 关羽又把眼镜戴上,再次开始看起了书。 马腾在离开后,连夜回槐里。 他一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关羽口中说的透明琉璃。 因为军队被打散,物资也被韩遂抢走,所以现在的马腾可谓是一穷二白,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他早年为了谋生,曾经做过生意,上山砍柴贩卖,有时候也会烧炭,勉强糊口。 因此当他听到关羽说起透明琉璃的时候,立即意识到里面或许有商机。 第三十三章 心肺骤停 章武元年七月,马腾投降朝廷,兵马移至左冯翊高陵。 此时韩遂还不知道关羽亲至,以为马腾兵败之后不敢停留,打算彻底把扶风郡让出来,欣然派出兵马要占据扶风郡全郡。 这个举动显然是在挑衅朝廷的权威,很快朝廷使者就过来警告韩遂, 劝说他最好投降朝廷,不要自误。 韩遂也不敢过分得罪洛阳,天下人谁都知道刘备收复了河北,实力一跃为天下之最。 虽说韩遂在西北为王,可硬实力和洛阳没得比,因此即便是他清楚地知道长安城内只有段煨两万人马, 也不敢继续深入,害怕引起朝廷大军反弹。 然而韩遂的谋士成公英却劝说他道:“现在刘备领大军北上去幽州了,马腾也已经败走, 朝廷没有能力立即进攻关中,只能派段煨先占据京兆尹,以防止关东通往关中的道路被截断。将军如果志在天下,就应该趁此机会把关中掌握在自己手中。” 韩遂很迟疑,对成公英说:“我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马上就要六十岁,现在连三辅之地都未得到,还有什么能力再夺取天下呢?” 成公英说:“太公望七十余岁被文王请为太师,九十余岁才帮助武王伐纣得了天下。高祖四十八岁才斩白蛇起兵,五十四岁称帝,占据关中,一举击败项羽而有了大汉。有志者从来都不在年高,而在于是否能够抓住机遇。” 韩遂被成公英说动,于是秘密集结部队,同时再派出大量的细作前往京兆尹, 调查段煨的军事部署,准备将京兆尹的朝廷势力一举拔除, 然后占据由朝廷最近两年新修的潼关, 坐关中而望天下。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公英说的是对的。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不管是朝廷还是马腾,实力都衰弱得厉害。马腾的军队被他打散,跑去了左冯翊苟延残喘。 朝廷更不用多说,浩浩荡荡十多万人马北上去了幽州进攻乌桓,并且南方还在攻打刘表,对于关中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过从实际角度出发,即便是韩遂成功了,顺利占据了关中地区,最后还是免不了得和朝廷拼一拼硬实力。 拼过了他才能坐稳关中王的位置,拼不过要么战死,要么逃回西凉,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原因在于东汉末年的关中和秦国时期以及刘邦时期有了很大变化。 秦国时期,大本营在关中,当时关中人口多,也最为繁华,山东六国从未打到过秦国本土,所以关中一带并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地区相对比较稳定。 后来秦王扫六合,气吞天下,又迁了无数富户和六国贵族去咸阳,再一次充实了关中人口和经济,使得当时的关中跃居天下之首。 到刘邦的时候秦亡还没几年,关中人口和经济也都还在。约法三章为刘邦赢得人心,最终出函谷与项羽争天下。 而现在呢? 现在的关中人口与刘邦时期比,可谓是十不存一。 黄巾之乱、天灾不断、董卓之乱,再加上西凉叛乱,时不时寇略三辅,使得关中地区人口经济遭到毁灭性打击。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得到关中,想要休养生息,至少得花个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曾经盛况。 因此后世常有人说,穿越过去若得关中,必能得天下,其实有些扯淡了。 在古代战争当中,除了像秦国那样占据有利地形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人口和经济实力。 打仗打的是人和钱,曹操赤壁之战大败而归,可依旧坐拥北方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有雄厚的基础。 关中现在没人没钱没粮食,空有偌大的关中平原,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残垣断壁,家破人亡,千里荒芜的景象。 正所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此时的关中,用这句诗词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这样一个地方,已经很难再支撑起一名诸侯的崛起。 即便是韩遂成功了,他唯一胜利的可能就是占据潼关,先安心发展,要么南下夺汉中,要么想办法吸引人口流民来充实关中。 最终等到朝廷解决了幽州荆州河南等地后,抽出身来寇略关中,与韩遂在潼关决一死战。 就好像历史上韩遂马超和曹操在潼关发生的大战是一个道理。 但可惜的是时不待我。 关中要想重新回到当年盛况需要多年安心休养,可朝廷不会傻等着他们,只要幽州等地平定之后,很快就有可能杀过来。 所以成公英的建议,其实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抉择,在所有的选择里,唯一一条比较好的而已。 至少夺取关中还有点希望,不夺取关中的话,那连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很快,过了不到半月,派出去的斥候就回来禀报,说是段煨的军队主要集中在长安城附近的几座城池当中,人数看上去并不多。 韩遂自然不知道这是沮授的示敌以弱的计策,得到情报之后,便立即开始整顿军马,准备出兵进攻长安。 八月初,正是秋高时节,右扶风槐里方向,浩浩荡荡数万大军,顺着道路往东方前进。 兵马自细柳乡,也就是后世咸阳市一带过渭水,抵达镐县以北。 此处就是后世西安市城西昆明池北面,从槐里出发,过渭河、沣水、潏水,大军只需要两日功夫,就能到长安城下。 韩遂知道镐县也有守军,但懒得搭理,因为长安城才是主要目标,如果先打镐县,反而会惊动长安城里的敌人,到时候让城中敌人警惕就难以攻打了。 当然。 就算是敌人警惕,长安城也很好打。 因为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对于城池总长度达25.1公里,平均每段城墙都有四五公里的汉长安城来说,要守卫的地方太多,导致没有五六万以上的大军,几乎不可能把每段城墙都守住。 而韩遂知道段煨只有两万人马,还分了一部分守军在周边各县,城中只有一万多人,守西城就非常勉强,更不用说其它城墙很多地方都因为战乱而毁坏。 所以即便是长安城内的人警觉起来,韩遂也有自信把这座城池拿下,区别可能只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过沣水之后,韩遂让大军原地休整一夜。 槐里到长安城有一百里路,骑马的速度很快,但步兵从早上出发走一天要晚上才到。 夜晚不适合攻城,所以韩遂是打算到长安城城外休息一夜。 但他其实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羽掌控在手中,因此当情报传递过来,敌人已经不足长安城四十里的时候,沮授就来找到了关羽。 “云长,韩遂来了。” 沮授说道。 “嗯。” 关羽依旧在看书,听到他的话,点点头:“我知道。” 沮授便说道:“韩遂并不知道我们来了,此时他从槐里过来,步兵要两日路程,不若趁机夜袭,一举将其消灭。” 关羽摇摇头:“公与知道在我来之前,四弟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沮授诧异道:“子归莫非又有对策?” 关羽笑道:“不错,他跟我说,韩遂马腾在羌人当中威望极高,若把他们杀死,平定西凉的时候就会很麻烦,容易再引起羌乱。所以尽量是把他们招降,即便此二人并无忠心,但最好是先以雷霆手段镇服住,待收复西凉再做打算。他们若是老实,那就迁至洛阳,若是不老实,就地格杀!” 沮授思索道:“子归已经把目光放到了西凉上,还是那么长远。不过若是不击败韩遂,那我们要怎么处理他们?” 关羽说道:“不是不击败,我军势大,若是夜袭,恐怕会打成歼灭战。韩遂年事已高,乱军当中恐他死于刀兵之下。到时候西凉马腾一家独大,我要么就只能把马腾调走,独自去处理西凉,要么就只能让马腾去,到时候他占据西凉,恐再次反叛,所以韩遂得活着。” “你的意思是,白天正面击败韩遂,把他逼出三辅之地?” 沮授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羽点点头:“是的,先把他逼出三辅之地,我军先将关中治理恢复之后,再寇略西凉,到时候大军压境,再派马腾说服羌人不襄助于他,韩遂不降也得降。” 历史上韩遂马腾跟羌人都关系极好,韩遂曾经有恩于羌人,在与曹操数次战斗当中,都被击败,每次兵败都躲入羌人部落里,然后大肆招揽羌人卷土重来再与曹操为敌,弄得夏侯渊烦不胜烦,打了数年都没有把西凉打下来。 马腾更不用多说,自己就是羌人女子生下来的,有一半羌人血统。 陈暮熟读二十四史,《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都看过数遍,自然记得清楚此事。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踏上曹操那条打了多年西凉都没有打下来的老路,他就没有打算强攻,而是选择智取。 谷刡 韩遂马腾的战略说白了就是有根据地民心,在西凉威望很高。如果要对付他们,就得找其他一样在羌人心目当中威望比较高的人,说服羌人不要再和朝廷作对。 简单来说,就是慢慢瓦解这些西凉诸侯的民心优势。直接强攻会导致羌人反弹,但一步步通过说服那些羌人部落,就能取到好的结果。 虽然看上去把韩遂逼到西凉去是一招蠢棋,可如果没有马腾,自然是一战把韩遂灭掉更加省事。 而有了马腾之后,他们就可以步步紧逼,利用马腾来瓦解韩遂的羌人优势。 同样的。 正因为有马腾,也不能让韩遂死掉。 韩遂一死,马腾在西凉一家独大,朝廷就会过分倚仗马腾的能力。 到时候让他在西凉发展起来,又搞叛乱,烦不胜烦。 因此韩遂马腾的作用其实就是互相牵制,你韩遂有地利和人心,我马腾也有。 朝廷利用马腾牵制韩遂,同样也是在利用韩遂牵制马腾。不让其中任何一家独大,也不让任何一家势力强壮。 而且更重要的是韩遂已经年近六十了,年事已高,精力远不如才四十多岁的马腾。 所以朝廷拉拢马腾,只要能迅速把韩遂身边的羌人势力瓦解掉,那么韩遂在明知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就只能投降朝廷。 有了他们二人,朝廷再想取得西凉,就变得易如反掌。 这样一来,关羽就不能在此战中把韩遂杀掉,只需要正面直接把他击退,让他知难而退就行。 因此即便是关羽知道沮授的建议是对的,夜晚偷袭,必能取胜,也不能这么打。 第二日清晨,长安城西面的雍门,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而去。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潏水两岸草木渐渐枯萎,呼啸的北方拂过关中平原,将关羽的胡须吹得不断飘摇。 在他的身边,除了关平管亥等悍将以外,还有一年轻银袍小将,目光颇为阴鸷地看过来。 汉末四大带孝子之一的马超因为父亲马腾投降朝廷,被迫被派来相助关羽。 除了他还有庞德。 庞德今年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夸下一匹白马,手中截头大刀,十分凶悍。 关羽自然不知道历史上他后来把庞德斩了,但庞德的模样让他很是喜欢。 因为管亥也长这样子,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让关羽觉得这两人有些相似。所以他令庞德为先锋,领三千人直奔昆明池而去。 这个时候昆明池以北的韩遂军在休整一夜之后,早上起来吃了早餐,再次开始出发。 两边双向奔赴,仅半个多时辰,双方的前军就开始相遇。 庞德一马当先,与韩遂军前军奋战在一起,韩遂军先锋有五千人,却被庞德杀散,等斥候来报的时候,关羽更加高兴,对左右说道:“这庞令明确实是虎将也。” 这话听得马超就更加不高兴。 很快韩遂那边也得知了先锋被庞德击败,他们与马腾打了半天,自然知道庞德,于是他对成公英说道:“朝廷居然选择出城作战,庞德也在,看来是马腾投靠了朝廷。” 成公英便建议说:“那正好将马腾消灭,把朝廷势力赶出关中,这样将军就能独霸西凉和关中之地,可学高祖据关中而坐观天下也!” “善!” 韩遂觉得有理,于是继续命令进军。 又过了半个时辰,双方大军终于于长安城外,西方约二十多里的地方相遇。 此地在后世是咸阳市以南,昆明池东北,西安周至县一带。 旷野之上,枯萎的草木被风吹得漫天飞舞。 军旗猎猎作响,战鼓号角雷鸣。 韩遂军已经开始原地停止前进,韩遂坐在马上,远远观望,就看到远处地平线上,一支大军缓缓而来。 最先看到的便是高举的军旗,上面写着一个“庞”字。 然后又能看到一个“马”字。 韩遂笑道:“这必定是手下败将马腾的队伍。” 正在此时,南面镐县方向,又来了一支大军,军旗写着一个“段”字。 韩遂又笑道:“段煨还想配合马腾夹击于我,真是痴心妄想。” 马腾和韩遂最开始都有数万大军。 甚至韩遂的实力还强于马腾,因为马腾只有三四万人,而韩遂有五六万。 后来韩遂又联合其他关中军阀,如杨秋成宜等人,有七八万人。 而马腾被击败之后,军队多散去,只有约一万多人马。 所以现在即便是马腾联合段煨,加起来的总兵力也不超过四万,跟现在兵强马壮的韩遂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但紧接着,在庞德的先锋军后面,密密麻麻,无数人马浩浩荡荡而来,让韩遂的脸色陡然大变。 那些军队来到韩遂阵前,排开阵势,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令人感觉到森然恐怖。 最可怕的是韩遂在他们身上看出了一股精锐之士扑面而来的气魄。 要知道他的兵马多是西凉羌人,羌人素来散漫,很难训练成精锐,打仗的时候往往都是一拥而上,靠人多取胜。 但对面的那些兵马却训练有素,排列战阵整整齐齐,没有看出任何破绽,恐怖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段煨和马腾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 韩遂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成公英也颤抖说道:“糟了明公,这一定是朝廷的兵马,朝廷不知道何时派了兵马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 韩遂一脸懊悔,他万万没想到朝廷居然早就派了大量军队入驻长安城! “只能先观望一番吧。” 成公英也无奈。 现在撤退是不现实的了,双方距离不足一里,他们选择撤退,立即就是大崩溃,直接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所以即便是遇到强敌,也只能选择硬拼,否则的话,兵败如山倒,很有可能让他们一蹶不振。 正在这时,随着远处军队中军让开一条道路,一辆马车在众人簇拥下缓缓驶来。 马车停在大军军前,周围诸多将领环绕,刹那间所有军旗展开。 就看到“关”“管”“杨”“韩”“李”“胡”等等军旗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军旗招展,遮天蔽日一般恐怖。 “关.......关羽!” 韩遂目光惊恐,愕然之间,仿佛心肺骤停,叫出了声! 第三十四章 大战阎行 韩遂惊惧关羽,倒不是害怕关羽的名头。 而是世人都知道,刘关张陈乃是刘备集团的四大核心人物,关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朝廷的主力出现在这里。 当年董卓的西凉铁骑何其精锐?却在与关东军的战斗中,屡次败于青州军的手中。 后来袁绍占据冀州,麾下大军二三十万, 结果安阳之战损兵折将,内黄之战死颜良文丑。平原之战被刘备击退,界桥之战由盛转衰,邺城之战彻底败亡。 就连声势浩大的袁氏在与青州长达六七年的战争当中,都被刘备击溃,更别说韩遂现在总兵力不过七万,而且其中还有两三万并非他的兵马。 如果让杨秋成宜等关中西凉之地的小军阀知道朝廷主力过来, 而且还是刘备集团的二号人物关羽与他们对垒,恐怕未必会帮忙死战。 所以韩遂一来是担忧朝廷的强大实力, 二来是害怕内部不稳定,因此在看到是关羽亲至之后,心中一时忧惧,十分惊怕。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阎行见韩遂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十分诧异,询问道:“对面打出了关字旗,不过是关羽而已,我听说他十分厉害,但当初我与吕布亦能大战百余回合,关羽不过吕布手下败将,怕他作甚?” 成公英脸色微变道:“彦明,将军担忧的不是关羽,而是关羽背后代表的朝廷。刘备现在入主洛阳,又得冀州之地,实力跃居天下之首, 他麾下的兵马不会低于二三十万, 我军兵少,若朝廷主力来关中,恐怕难以与他们争雄。” “朝廷确实来了不少人马。” 阎行手搭凉棚,抬手观望。就看到烈日下远处巍峨大军如山呼海啸一般涌来,茫茫人海好似一眼望不到头。军旗招展,长矛林立。虽然看不清楚敌人具体有多少人马,但光看这架势也知道,最少不低于四五万。 韩遂左右看看,望了眼远处的“梁”“侯”“程”“李”“马”“杨”等方阵,目光担忧地道:“朝廷其实我也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这群人不过是墙头草而已。” 成公英叹息道:“没想到朝廷居然派了这么多兵马过来,当初梁兴侯选等人在我们与马腾大战的时候站在我们这边,是因为我们兵马众多。但现在朝廷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是他们这帮人临阵变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阎行想了想,目光中露出狠厉之色道:“那就不给他们变卦的机会,不如现在就与朝廷大军展开决战。两军大战一起,就容不得他们了。” “彦明,可有把握?” 韩遂问道。 “放心,除了关羽庞德或许能跟我过两招,其他人皆不足虑。” 阎行摆摆手,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 这确实是实话,十年前关东军进攻长安的时候,韩遂马腾联合起来,想趁着长安之变浑水摸鱼,进攻董卓。 结果董卓派出吕布,以西凉铁骑迎战。 当时马超才十四岁,并没有与吕布交手,但阎行那时已经30来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那场大战,吕布一马当先,连续击败马腾庞德等诸将,正耀武扬威时,阎行杀了过来,与吕布交战在了一起。 二人鏖战百余回合,阎行也只是稍稍落于下风。 只是西凉铁骑勇猛,在平原上马腾韩遂的军队不敌,最终为吕布所败。 但阎行却自认为自己不比吕布差,而吕布曾经在冀州坐镇荡阴的时候,屡次击败关羽,经常需要赵云相助才能把吕布打退。 因此阎行觉得,关羽过来,也绝不是自己对手。 “彦明,小心些!” 韩遂摆摆手,示意他注意安全,自己麾下就这么一个猛将。 “将军看好!” 阎行策马奔出,来到阵前,鼓足了气力,对朝廷军大喝道:“西凉阎行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哦?” 关羽摸出随身带的眼镜挂上,瞧了个清楚,对左右笑着说道:“自从斩颜良诛文丑之后,已经好久没人敢在我面前阵前挑衅了。” 管亥小声对他道:“将军,此人不容小觑,听说是韩遂帐下第一猛将,当初曾经跟吕布交手百余合不落下风。” “哼,插标卖首之辈尔,这等沽名钓誉的狂徒我见得多了。” 关羽冷哼一声,自从吕布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四弟赶去并州,他看谁都像插标卖首之辈。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一银袍小将涨红了脸,整个人仿佛像是烧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拍马挺矛冲出去,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两个字:“阎!行!” “我道是谁。” 阎行看清楚来人,大笑道:“原来是手下败将马超,你这厮也配和我斗?叫关羽出来!” 马超整个人都愤怒到了极致,前些日子韩遂和马腾起冲突,双方大战,马超和阎行交战在一起,结果打了数十回合后,马超一个不慎差点被阎行用矛捅死。 好在关键时刻马超格挡了一下,长矛折断了,结果阎行还是用断矛差点把马超杀掉,而且还是以极为侮辱的方式用断矛拍打他的脖子。 这件事让马超引以为耻,看到仇人分外眼红,当下怒吼道:“给我死!” 说罢策马向阎行杀去。 远处关羽顿时皱起眉头,他很不喜欢马超这厮,此小子虽然年轻气盛,颇有勇力,但不听指挥,大战之前居然私自出去与敌人鏖战,完全没有把他这个主将放在眼里。 若按照军中规矩,这等无视军规纪律的人,应该直接拿下军法从事,推出去斩了都不过分。 但关羽也清楚地记得当初四弟是怎么叮嘱自己的,四弟说马腾此人还算有点忠汉的心思,可以拉拢。但马腾的儿子马超脑后有反骨,为人刚愎自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起兵叛乱,所以必须放在身边盯着他。 本来这倒也没什么,偏偏马超居然阵前私自出战,让关羽怒火中烧。 他本想派人去把马超抓回来,直接军法从事,可又想起四弟收复西凉的计划,只好压抑住怒火,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战斗。 也就是这厮有个好老子,在西凉羌人当中威望甚高,四弟需要马腾来收复西凉。若非马腾还有利用的价值,以关羽的脾气,真的会砍了马超这种无视军规纪律的人! 远处的战斗已经开始,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二十来回合,奈何马超太年轻,很快败下阵来,眼看就要被杀之际,庞德怒吼道:“休伤我少主!” 说罢催马而来,大刀挥舞,救下马超,与阎行战在了一起。 谷釼 阎行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马超你这厮就是个废物,上次让你跑掉,这次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狗胆继续跟我打,滚回去吧。” “庞德,走开!” 马超眼睛通红,再次冲过来要战。 可之前说过,吕布关羽这样的人也并非一出生就很厉害,谁都有弱的时候。 许褚二十来岁空有力气,没有多少从军打仗的战斗经验,结果被当时已经从军征战多年的张飞当猴子一样戏耍。 关羽在虎牢关之前还未到巅峰状态,虽然每次都能打得吕布吐血败走,但基本都是正义的围殴,若与吕布单打独斗,一百余回合可能就要落入下风。 所以眼下二十四岁的马超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战斗经验,跟已经三十多岁,正处于武将黄金年龄的阎行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说现在的马超也就是当初许褚刚刚出山的水平,大概70-80武力值的样子。那么庞德则在92-94之间,属于一流武将。 而阎行的武力值则属于超一流级别,在96-98之间,跟颜良文丑一个档次,双方起冲突,自然是阎行更强。 于是马超这边才刚刚冲过去继续要战,一个70多武力值的三流武将加一个90多武力值的一流武将,对阵一个96以上的超一流武将,结果就是马超基本就是添乱,反而让庞德束手束脚。 又战了约数十回合,庞德一个不慎被阎行打落了兵器,眼看就要被阎行斩杀的时候,一支冷箭射来,却是管亥在关羽授意之下,救下庞德,防止庞德被阎行所杀。 这一箭十分凌厉,逼得阎行不得不收回武器格挡,一矛打偏了这箭,正准备再次下杀手的时候,远处朝廷军马的部队中响起叮叮咚咚的鸣金声音。 庞德的反应还算迅速,立即调转马头,拉住一旁马超的马匹缰绳,飞一般地往自家军阵当中跑去。 阎行见此大怒道:“朝廷兵马只会用冷箭伤人否?” “哼!” 关羽站起身,拿上青龙偃月刀,关平牵着爪黄飞电过来,翻身上马,缓缓来到阵前,与阎行已经不足五丈远。 双方阵前相见,阎行上下打量,说道:“你就是关羽?” 关羽右手拿刀,左手抚须大笑道:“哈哈哈哈,既知我威名,为何还不下马受降?” “别人怕你,我不怕你!” 阎行拍马杀来,到了近前举矛便刺。 关羽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厉,青龙刀在手中划过一道圆弧,银光闪烁,刀刃仿佛一条白龙在咆哮,破空之音顿时响起来。 砰! 刀矛相碰,迸发出剧烈火花。 “喝,哈!” 阎行大吼两声,长矛再次变招,往后一抽,一刺一撩一挑。 关羽同样变招,一拍一档一压,轻松将阎行的三招化解,在格挡住了敌人三次进攻后,他便趁着阎行长矛惯性间隙,反手一刀劈落下去,直奔头颅。 阎行在西凉待得久了,一直没什么敌手,陡然遇到个厉害角色,差点没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举矛夹挡。 砰! 大刀斩在矛杆上,将上面包裹着的铁皮直接斩开,然后一路往下劈,硬生生将矛劈为两截。 好在阎行趁着长矛格挡的时候,身子已经调整位置,将力道往旁边卸下。 待关羽的青龙刀向下劈砍也有惯性的时候,他以折断的矛有尖的部分,反手向着关羽的面门刺去。 嗖! 冷厉的破空声音传来,关羽侧头躲开,同时右手抬刀,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银龙飞舞,以刀杆拍开再次变招往下刺的矛尖的同时,再次上撩,往阎行的下巴撩去。 撩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从下往上砍,力道肯定不如从上往下砍那么大,但问题在于,人的下巴是没有头盔保护的。 以上撩的力道,普通的铠甲乃至于头盔其实都挡得住,可皮肉怎么挡得住锋利的刀子? 阎行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只好身子往后一躺,以一个铁板桥的姿势让后背靠在了马背上,硬生生躲开这一记上撩。 然而手中的武器被人劈断本来就落入了下风,现在这样往后躺就更加陷入敌人的进攻节奏,一招落败,后面就招招落败,很快关羽攻击如疾风骤雨般袭来,阎行左挡右支,苦不堪言。 “怎么会这样,当初连吕布都不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 阎行艰难求存,心中满是不甘。 眼看就要落得身首异处,身后鸣金声音大响,马匹奔驰,数十名将士飞快奔来。 原来是韩遂见阎行仅仅十余招就被关羽压着打,而后面二三十招完全是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斩杀,连忙鸣金收兵。 将士们一拥而上,把阎行抢了出来。 朝廷兵马见对方不讲武德,也是立即下令擂鼓进军,两边全军出击,很快就混战到了一起。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因为朝廷军的军队素质比西凉军高了不少,在双方混战的时候,南面的段煨趁机袭击韩遂侧翼。 韩遂的侧翼恰好是梁兴、侯选、程银、李堪等一些关中西凉小军阀,为保存实力,连忙下令撤退。 段煨将他们击溃之后,再次猛攻韩遂本部。 结果就是乱军之中,双方正式接触的兵马估计都不超过万人,可侧翼混乱导致韩遂本部被乱军和敌军一同冲击,后续还有大量兵马未参战的情况下,瞬间兵败如山倒,形成了韩遂和成公英最担心的大崩溃。 于是接下来战场就没有任何悬念,关羽下令继续追击,将士们嗷嗷叫着蜂拥向敌军,一日下来,朝廷大军斩杀韩遂兵马数千,俘虏近两万,可谓是大获全胜。 而韩遂亡命奔逃,带着溃散的兵马一路撤回郿县,休整了两日,收拢了一些溃散的兵马,听闻关羽追至美阳,连忙继续后撤。 就这样七八日后,韩遂逃回了汉阳郡,扼守陈仓狭道以及陇关道,再也不敢入侵三辅之地。 第三十五章 白狼山之战 历史上韩遂马腾发生内斗,是在建安四年末到建安五年这两年的时间。 也就是公元199年末到200年这个时间节点。 当时马超是24岁,在马腾和韩遂内斗的时候,阎行用矛去刺马超,结果用力过猛导致长矛折断。 然后他就用断掉的矛去打马超,几乎把马超给活活打死。 虽说那时马超还年轻,还没有达到武将巅峰水准, 但终究已经24岁,是成年人,并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小孩。 阎行在武器折断的情况下,用木棍差点把24岁的马超活活打死,就已经证明了他超一流武将的实力。 奈何在西凉无敌,又曾经与吕布打了百回合不落下风,让他有些自视甚高, 小看了天下英雄。 正常情况下, 以他的能力和关羽打的话, 怎么说也应该打个两百回合再落入下风才对。 可惜他一来轻敌,没有把关羽放在眼里。二来此时的关羽正是巅峰期,99的武力值无限接近巅峰吕布。 且更重要的是,关羽前三刀迸发出的战力比吕布还强,三刀暴击,直接把阎行打蒙。 三招之后,就落入被动。 紧接着关羽迅速变招,逼迫他用长矛来格挡。 木杆长矛虽然包了铁皮还是硬木,可如何能架得住青龙偃月刀? 咔嚓一声矛断之后,就彻底陷入死局。招招被关羽抢攻,可谓是险象环生,几乎落到一个颜良文丑的下场。 只能说还算韩遂反应快,见形势不妙,立即鸣金,又派人马把阎行可抢回来,否则他已人头落地。 韩遂被驱除,马腾投降朝廷, 自从关中之地平定,剩下的对于沮授他们来说,便是图谋汉中以及如何治理关中的事情。 汉中是进蜀的必要通道,要想拿下益州,就得夺取此地。 历史上曹操赶走了韩遂,把马腾弄去了长安之后,连西凉都不想管,直接对汉中动手,就是因为汉中的战略意义更大。 不过他们这才刚刚拿下关中,一片百废待兴,如果直接进攻汉中,对于后勤来说是一个巨大问题。 因为关中现在一片破败,纵有良田万顷,却无人耕种,这就意味着进攻汉中的时候,粮草必须从洛阳运输过来,而长途运输,洛阳的粮草库存根本不够。 这样朝廷就只能从青州和冀州运粮食,冀州现在才刚刚恢复治理,青州倒是存粮不少,可从山东运粮到陕西,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去做。 所以关羽即便是手握大军,也不能立即就对汉中用兵,甚至还得派管亥领三万人马回去,关中只保留大概四万人,这样加上马腾的一万人马,总兵力是五万,保证地区安稳足以。 而就关羽击败韩遂,将韩遂彻底赶出三辅之地的时候,远在幽州,此时刘备与辽东乌桓人的战斗已经正式拉开序幕。 公孙瓒从山海关出兵,直取辽东。 刘备则亲领大军,从卢龙塞小道奔袭柳城,直捣黄龙! 两路大军齐发,在八月份的时候,蹋顿就得到了消息,听说公孙瓒来袭,连忙召集诸多部落,苏仆延、乌延、楼班、能臣抵之等部落首领领兵前来,聚众数万骑兵,于徒河西南准备迎敌。 徒河就是后世的锦州市,此地位于柳城南面,在它的西南位置便是后世的绥中、兴城、葫芦岛一带。 这些地方地势比较平坦,不像北面的燕山山脉山势陡峭,自古以来就是辽西通往辽东的咽喉要道,在明朝也是山海关去关外的必经之路。 公孙瓒出山海关以后,大军北上,走了三天大概六十多公里,抵达了绥中地区的西南方,差不多是在后世吕贡港的西面附近,而乌桓大军则在葫芦岛一带,双方距离一百多公里,连面都没有见到。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汉朝的时候,夏天和秋天受到渤海气候影响,绥中、兴城、葫芦岛一带几乎每年都会下大雨。 而且这雨不是下一天两天,往往都是连绵一两个月,积水暴涨,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车马过不去,船也不能走,导致道路几乎无法通行,也难以在这些地带铸造城池。 这也是为什么汉朝临渝关外明明是战略要地,且有不少平坦可以种植的平原,却一直没有汉人城池的原因。 恰好刘备集团制定兵分两路计划的时候,并没有下雨,田畴鲜于辅等当地人很清楚一般夏天来了之后就会有雨,现在都到初秋了还没下,于是就以为今年应该不会下雨了,便都认可了这个计划。 结果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公孙瓒大军才出发三日,这场晚来的暴雨就突然袭来,导致道路积水南行,夹杂着风雨,令人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公孙瓒只好命令大军原地安营扎寨,等待大雨停下。 而那边乌桓大军见雨季到来,十分高兴,久居此地的蹋顿很清楚,既然这雨来了,短时间内就不会停下,于是下令除了少数人驻扎在徒河,并且沿途布置人马监视公孙瓒动向以外,大部队班师回去。 之所以蹋顿不继续在徒河留守,是因为暴雨要下好几个月,即便雨停后,也有长达数月的积水,往往要到冬天结冰,春天化冰之后,道路才勉强可以通行。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大军徒耗数个月的粮草不说,各大部族也会缺少劳动力,因此有天气帮忙阻挡敌人,自然选择回去。 刘备那边已经进入了燕山山脉当中,自然不知道几百公里外沿海的天气情况。 他这边走得十分艰难,毕竟要横跨整个燕山,而且途中还有一些必须要绕开不能惊动的地方,所以走的路比实际柳城到卢龙塞的直线距离要长一倍。 像白狼城他们就不可能去。 这里是后世的建昌县,位于燕山当中,是出卢龙塞前往辽东的咽喉地区,此地已经被乌桓人占据,若要经过,必然会被发现。 因此为了不打草惊蛇,刘备不能强攻,只能选择绕更远的路。 那条路就是白檀、平冈一带。 白檀、平冈就是后世内蒙的宁城县,西汉时曾经有汉人乡镇,但王莽篡汉,西汉崩坏之后,这里的汉人就已经迁移,从光武开始,已经两百多年没有人烟,道路堵塞难行,几乎可以说必须要逢山开山,遇水搭桥才能行进。 好在田畴熟悉道路,在他的指引下,虽然一路上走得很困难也很慢,可至少道路正确,可以行走。 卢龙塞到柳城约三百多公里,刘备大军走了足足将近四十天,一路上搬山填谷,从章武元年八月中秋时节,一直到九月深秋,即将入冬才到。 大军平均每天只能走八九公里的道路,可见道路有多艰难。 到九月上旬,深秋时分。 这里是一座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山,山林陡峭,几乎是从谷底缝隙间勉强有一条容人通行的小道。 道路左右两侧是茂密的原始丛林,杂草极高,蛇虫鼠蚁无数,偶尔还能蹿出几只野兔和毒蛇,山高林密,抬起头看不到天空,低下头,连自己的脚都没在蓬蒿里。 除了住在附近的山民猎户以及偶尔进山采药的医师以外,很少有人会走这样一条人迹罕至的偏僻山路。 谷芘</span>  刘备骑在马上,左右看看,对身边的田畴说道:“这里是何处?” “陛下,这里就是白狼山!” 田畴回答道:“前方再走约十余里路,就能出谷口,出去之后,便是柳城西南方向,到柳城就只有数里路了。” “嗯。” 刘备点点头,四处眺望,就看到山林茂密,正是深秋时节,远处有一片璀璨的枫叶林映照得整个大山都仿佛变成了深红色,不由感叹道:“朕多年未回北地,幽州风光,令朕回味呀。” “呵呵。” 田畴笑道:“将来陛下若是有空,也可以常回幽州看看。” 刘备欣然笑道:“此言甚合我意。” “陛下,陛下!” 正在此时,张燕急急忙忙骑马奔来,靠到近前,翻身下马道:“陛下,张将军先锋军出了谷口之后,原本是想等陛下大军到了之后,再一同奔袭柳城,没想到在谷口外遇到了前来放牧牛马的敌人,张将军不得已,只能急令大军突袭柳城去了。” “什么?” 刘备不由大惊失色。 要知道此次奔袭因为距离远,耗时长,后勤难以跟上,所以他是抛弃了高顺的陷阵军,让高顺在卢龙塞待命,自己本人则只领了两万亲军以及张辽的万胜军加上鲜于辅和张燕各五千精锐而来。 也就意味着他总人马只有四万,而且骑兵很少,毕竟他穿行燕山山脉,道路崎岖难走,骑兵自然不多,出了谷口就是一片坦途,正面遇上敌人大股骑兵,简直是一件灾难。 一旁的荀攸还算冷静,对刘备说道:“陛下,我们兵分两路,敌人肯定以为我们的主力大军在攻徒河,柳城必然没有戒备,此时不过是放牧的敌人发现了我们,让他们警觉,但他们现在要召集士兵,临时组建阵型还要很长时间,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刘备也是久经沙场之人,立即果断道:“公达说的没错,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就应该立即先发制人,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传我命令,大军极速前进!” “唯!” 周围诸多传令兵往前后的军队下达命令去。 很快大军动员起来,一路小跑。 到将士们出了白狼山山谷,到了谷外的时候,就看到这是一片广阔的草原。 周围山脉起伏不定,远远望去,看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无数帐篷林立,牛羊成群,号角声音震天响动,密密麻麻的人从帐篷中走出来,呼喝着翻身上马如蚂蚁般涌动。 柳城并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片帐篷区。乌桓人可没有汉人垒砌城池的手艺,仅有的防御工事,也就是一些栅栏和瞭望高塔,仿佛一个简陋行军营寨。 刘备的皇帝麾盖缓缓来到一座小山坡上,身后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出来,在旗帜的摇动下,迅速向前移动,往战场方向涌去。 更远一点的地方,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在柳城西南方向约三四里外,正在排列阵型。 那是张辽的万胜军。 “快快快!” “立即往张将军的方向移动。” “所有人的保持秩序。” “不要乱不要乱。” 鲜于辅、张燕,以及他们麾下的柯比能、阎柔、孙轻、王当等将领不断呼喝着让士兵们保持秩序,同时迅速往张辽方向靠拢。 刘备站在山坡上用望远镜远远地观望,就看到张辽已经摆好阵型,是万胜军招牌的锥子阵。 而更远的地方,柳城外的乌桓人还在集结当中,只有少数人列阵了。 但令人感觉到震惊的是,柳城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空虚,当初以为蹋顿总兵力绝对不超过七八万,而公孙瓒那边正面进攻,怎么样也该吸引个几万人马才对。 可柳城当中密密麻麻,无数人影从帐篷当中如溪水汇聚进入江河当中一样,居然有千军万马藏在其间,仿佛蹋顿根本没有派人前去徒河。 “这......” 刘备举着望远镜愕然道:“这怎么可能呢,蹋顿哪来的这么多兵马?” “陛下,我怀疑秋雨来了。” 田畴还是反应比较快,连忙说道:“之前我就有过担心,现在看来担忧成了现实。大雨阻塞了道路,让公孙将军没办法进军,蹋顿就把前线的军队撤回来了。” 刘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是四万步卒要与敌人五万以上的骑兵正面迎战?” “陛下别急,我们未尝会败。” 穿着棉衣不惧怕风寒的荀攸也拿着望远镜观望,一边看着远方一边说道:“张辽将军已经摆好了阵型,敌人却尚未集结好队伍,只要此时袭击,应当有破敌的希望。” 众人连忙认真观察,就看到远方的乌桓人因为突然遭遇袭击,各部落很多人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不少人还在外面放牧,在抛弃手中的牛羊立即赶回部落拯救部落安危以及一大堆财产面前,很多乌桓人都变得犹豫起来。 这样的结果就是不少乌桓人都没有立刻行动,哪怕留守在部落的人已经几乎本能跑出帐篷,骑上马,拿出刀,高声呼喝着向着西城方向冲去。 可架不住数万人集结以及列阵需要大量时间,如此仓促的情况下,整个乌桓队伍都是一片散沙。 刘备见此情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摇动旗帜,让文远立即发动进攻。” “摇动旗帜!” 旁边的传令兵连忙向着举着天子大纛的旗手呐喊,天子大纛不是一般的旗帜,平时需要拆开多人抬着走,摇动的时候也需要好几个人协作。 众人七手八脚,正准备摇晃的时候,远处张辽却根本没有去在意后方发来的命令,而是直接下令道:“杀!” “杀!” 震天的怒吼传遍了整个天空。 张辽锥子阵一马当先,向着不远处的敌人阵型杀去。 第三十六章 阵斩蹋顿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夏秋时节,草木即将枯萎,为应对严酷寒冬,正是牛羊养膘的时候。 旷野之上,乌桓族的牧人们抓紧时间放养牛羊, 凌厉的秋风吹拂着大地,山林满是沙沙婆娑之音。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平和的日子,远处白狼山中,忽然出现了无数人马。 牧人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吹动了号角,也让张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暴露了。 其实他们才刚出白狼山,白狼山的地形复杂, 出去之后就是柳城一带的大平原, 后世朝阳市附近郊区一带。 当时的柳城方圆百里丘陵、山峦无数,水草也比较丰茂,不像后世那样已经出现了严重水土流失。 所以在此地居住的二十多万乌桓人都会在周边草原、山林间放牧,足迹遍布了整个白狼山。 张辽大军在山间行走,从沟谷深壑当中走出山林,远远的就已经被在山间放牧的乌桓人察觉,立即用号角警示。 这边号角一动,就仿佛捅了号角窝一样,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个旷野,各地放牧的乌桓人由远到近,不断传播信号,让柳城乌桓王帐得知情报。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都是如此传播信号。历史上曹操奇袭柳城的时候,也是因为被人提前发现,被迫仓促进攻,反而取得了胜利。 这是因为虽然曹操是仓促进攻,但架不住乌桓人连作战的准备都没有, 人员集结、阵型组织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乌桓人呼喝着,呐喊着,连忙号角如浪潮汹涌。但真正第一时间赶过来集结的人却极少,过去了快半个多时辰,也仅仅组织起了数万人,而列出阵型的却只有数千。 但出了白狼山,只有几里路就能到柳城,站在白狼山山上的坡上,远远地就能看见远方那座无数帐篷连接起来的乌桓城市。 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张辽已经集结好并且列好战阵的万胜军靠近到柳城前。 在刘备还未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张辽就敏锐意识到了敌人的破绽,以招牌阵型锥子阵,向着敌人的方向凿去。 战场上顿时喊杀声一片,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算炙热,东方的天际甚至还有阴云朵朵,冷冽的北风呼啸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万胜军最前面的便是张辽,他徒步下马,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在他的身后同样是一支数百人的长刀队,此刀由青州最好的铁匠打造,只有不到一千把,长近一丈,刀刃锋利,刀背极浅,号曰斩马刀。 几乎是下达完冲锋的号令之后,张辽双手握刀,开始缓步小跑,然后就是震天的脚步声涌来,仿佛天摇地动,上万步兵居然要开始冲击敌人数万的骑兵队伍。 至少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这简直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然而从战场实际角度出发,蹋顿更加恐惧。 他发现自己的队伍根本没有排列整齐,除了身边数千临时召集来的亲卫以外,后方战场上一片混乱,各部还在紧张地集结当中,形势一片乱糟糟的。 相比之下万胜军不愧为青州最精锐的部队,上万人集结成三角阵型,就好像一头张开翅膀翱翔天际的雄鹰,鹰嘴锋利仿佛能洞穿一切! 双方距离不过二百余丈。 咚咚咚咚! 在地震般的奔跑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张辽已经能够看到敌人清晰的面孔。 “杀啊!” 彪悍的乌桓人喊着本族的语言,在蹋顿一声令下,同样发起了冲锋。 这个时候他们连弓箭皮甲都没有准备,很多人仅仅拿了刀具骑上马匹就过来,如果不给身后的族人争取时间,他们必死无疑。 因此蹋顿只能下达反击的指令。 轰隆! 几乎是在短短的十多息过后,双方如两股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 张辽高举大刀,悍然一跃而起,一刀当头劈下! 最前面的那名乌桓骑兵举着手中大刀向他杀来,哪知道敌人如此悍勇,居然不躲不避,猝不及防来不及偏转马头,眼睁睁地看着大刀落下。 就看到比人还高的刀似闪电般劈落,当初高览身穿甲胄都被张辽劈为两截,更何况连一件皮甲都没有的乌桓骑兵? 扑哧一声,从头颅到身子,人马俱碎,血液与内脏喷溅而出,沾染得张辽仿佛像一个杀神! 然而不止是他,周围斩马刀亲卫基本是两人一组,盯着骑兵猛砍。 这是陈暮学唐朝陌刀队打造的专们用于对付骑兵的队伍,挑选的都是力气最大的军中精锐,以青州超越时代的钢刀技术,对付没有甲胄的乌桓骑兵,可谓是砍瓜切菜。 顷刻间,张辽已经砍翻数名敌人骑兵,浑身沐浴着温热的血水,他的面孔狰狞,仿佛涂上了恐怖的红色彩绘,将周围的乌桓骑兵吓得连连后退。 而他的身边还有数名猛将,其中最出彩的便是陈到。陈到虽是刘备亲卫,但上次告密之事,被刘备罚去当先锋排头兵以示惩戒。 张辽爱惜陈到,怕他死与乱军之中,因此让他去后面压阵,奈何陈到勇武过人,居然一路杀到了最前面,与张辽并肩作战。手中长枪如银蛇探出,不断点刺,周围骑兵纷纷落马。 正在此时,有两名骑兵想来偷袭张辽,陈到高喊道:“将军小心!” 说罢鱼跃而起,将一人扑下马背,抽出腰间环首刀砍杀死。另外一名骑兵得了陈到警示,张辽返身侧头躲开一击,同时斜刺过去,将那偷袭的乌桓人杀死。 “好小子。” 张辽走过去将陈到从地上拉起来。 陈到指着东面说道:“将军,我刚才看到在那个方向有多人身穿甲胄,骑着雄俊的马匹,必是贼首。” “走,跟我来!” 张辽听到此事,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一挥手,一马当先向着陈到指的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蹋顿、苏仆延、乌延、楼班、能臣抵之等诸多部落首领指挥坐镇的位置,朝廷兵马来袭,他们来不及征召大量部队,只能先派遣身边精锐亲卫列阵迎敌,本人亲自指挥作战。 周围上万人混战在一起,张辽的万胜军比蹋顿现在能够作战的士兵还多,一时间被压着打,蹋顿只能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催促后方的人员迅速完成集结来援。 一片乱战当中,忽然蹋顿周围的亲卫一片混乱。 众人不明所以,连忙张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离他们二三十丈外的骑兵如被收割的稻草般不断倒下,人潮汹涌,正向他们这边拥挤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蹋顿心急如焚呐喊。 前面有人不断喊叫着:“汉人杀过来了。” 谷嬠 “那人好厉害。” “快上快上,保护单于大人。” “不要挤,不要挤。” 各类乌桓语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再加上各种喊杀声、兵刃碰撞声、马匹倒地声、惨叫声、呐喊声,使得周围更加混乱。 蹋顿此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过一会儿他就知道了,一大队手拿长刀的汉人如野兽般向着他杀来。 领头最前面的那人浑身浴血,头上还盘着一根不知道谁的肠子,如鬼神般四处砍杀。 四周乌桓人几乎无人能与他匹敌,左右挥围,莫不能当。 顷刻间杀出一条血路,尸体成片成片犹如被风吹过的麦田一样倒下,即便周围乌桓人悍不畏死,不断有人冲过去,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斩马刀大队不过数百人,却杀出了极大的威风。蹋顿能够集结的部队总共也才七八千,死在他们手里的就有七八百。 “蹋顿,拿命来!” 张辽龙行虎步,在陈到以及王虎等副将的保护下,杀到蹋顿近前。 那楼班乃是丘力居之子,因为当年丘力居死的时候楼班年纪还小,所以丘力居把首领的位置给了侄子蹋顿。 但此时楼班已经长大,颇为勇武,见到敌人过来,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大刀向张辽劈砍而去。 然而张辽不管不顾,目光死死锁定在蹋顿身上,连躲都没有躲,弹射而起向蹋顿杀来。 眼见楼班大刀就要砍中张辽,身侧的陈到猛然刺出长枪,如毒蛇扑咬,后发先至,一枪捅穿了楼班的喉咙,将他杀死。 蹋顿之所以被丘力居定为接班人,除了楼班年纪小,更重要的是其富有武略,这是写在《三国志》里的评价,可见在乌桓人当中,蹋顿武力不低。 所以面对突进到自己身边的张辽,蹋顿怡然不惧,手中大刀在空中划了一个绚烂的弧度,迎着张辽的刀便挡了出去。 按照蹋顿的设想,张辽是跳起来劈他,自己用刀面去挡,等张辽落地的时候必然站立不稳,到时候自己坐在马背上,重心稳定,一定会比他先反应过来,劈刀砍死对手。 但下一刻,就只听到刺拉一声! 紧接着双手高举,仰着脑袋看着敌人一刀劈下来的蹋顿,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刀被人家的倒劈成两截,然后刀势不减,将他劈成两截。 笑话。 当初高干的武器铠甲也算是不错的了,但还是败在了张辽削铁如泥的钢刀之下,乌桓人本就缺少铁器,武器质量连袁军都不如,哪里能跟张辽的刀比? 势大力沉的一记跳斩直接把蹋顿连人带马砍成两半,周围亲卫顿时大惊失色,没有想到臂力过人的蹋顿单于,居然就这样被斩杀了! 陈到怒吼道:“将军威武,贼将授首,余者还不下马受降,否则格杀勿论!”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万胜军的士兵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张辽斩将夺旗的英姿,纷纷高声呐喊,士气犹如山呼海啸一样喷涌出来,居然推土机般一路把仅剩的数千乌桓人杀得大败。 而在后面才刚刚集结,还未开始列阵的乌桓骑兵被前面的败军冲撞了阵型,几乎才集结完毕又被打乱了方阵,导致后方一片大乱。 张辽趁此机会,命令将士们继续进攻。恰好此时后方鲜于辅和张燕的援军已到,朝廷兵马如洪水一般淹没过来。 战场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张辽阵斩蹋顿,陈到刺杀楼班,其余如苏仆延、乌延、能臣抵之等人,也死于乱军之中,只有另外几个小部落首领侥幸活下来,率众投降朝廷。 刘备大纛进入柳城,所过之处,尸体堆满了城外草原,鲜血染红了原本清脆的草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尸山血海当中,张辽来到驾前请功道:“陛下,乌桓首领单于蹋顿,被臣一刀劈成两半,尸体破败不堪,不能割下头颅献给陛下了。” “哈哈哈哈。” 刘备披着朱红色披风,坐在马上威风凛凛,他亦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马上皇帝,这等小场面自然无惧,高兴地说道:“文远真乃朕的虎将也,此一战就破乌桓,等再往东去,与徐正一起破了公孙度,北方皆定矣。” 一旁鲜于辅目光森然地说道:“陛下,乌桓人素来狡诈,降而复叛,烦不胜烦,不若屠灭整个部族,盖以京观,以威慑所有北方不服之臣!” 阎柔和鲜于辅脸色微变,他们一个虽是汉人,但却是乌桓部落首领,另外一个则是鲜卑首领,这么做显然让他们兔死狐悲。 好在刘备仁慈,摆摆手道:“我泱泱大汉对外征伐确实该用霸道,但对内的时候,就应该用王道。他们既然投降了我,便是我大汉子民。将来大汉纵有叛乱,亦决不能屠灭自己国民城池,也不能以国民头颅为京观,此等残暴不可取,尔等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纷纷应是。 说教之后,刘备又对张辽说道:“文远此战立有大功,进封都乡侯!” “多谢陛下!” 张辽拱手行礼。 目前来说,从军衔上张辽等九虎上将已经到顶,毕竟他们不可能超过关张陈到大将军军衔。 而官职上也差不多到顶,他现在是左将军,位比九卿,再升就是关张陈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以及卫将军那种三公级别的将军,也不能再升了。 所以只能在爵位上做文章,关张陈三人爵位到顶,乃是县侯,人臣之位的极点,而九虎上将除了典韦因资历最老,功劳最多是乡侯以外,其余基本是关内侯或者亭侯,还有上升的空间。 现在张辽又立大功,从亭侯升为乡侯,将来再升的话,就只有县侯了。 很快白狼山之战以张辽阵斩蹋顿结束。 刘备按照陈暮定下的民族融合政策,将所有乌桓人迁移至幽州西部,并重新派人设置护乌桓校尉进行统一管理。 九月攻取乌桓,到明年春天就可以编纂入户,成为大汉子民了。 而随着陈暮取了南阳,关羽定了关中,刘备攻取了乌桓,北方除了西凉、并州以及公孙度的辽东以外,基本都已经平定得差不多。 吕布那边暂时是由张飞在河东看着,他的兵力不多,即便脑有反骨,在大势面前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此目前整个朝廷对外战争基本应该算是比较少了,河南等地也没有进攻的打算。 毕竟孙曹实力可不比韩遂蹋顿之流,这二人兵马确实不多,合起来也只有十余万,但造成的杀伤力不小,所以陈暮认为应当谨慎对待,尽量智取而不能力敌,让他们先内讧,内讧完了他再来收拾局势。 由于天气原因,刘备没办法继续东进。现在辽东地区下着大雨,即便有棉衣御寒,将士们不至于水土不服大规模患病,但这天气也不可能继续进攻公孙度,因此班师回幽州。 到十月份的时候,刘备就回到了洛阳,他留下公孙瓒继续镇守北地,等到来年春天,再配合徐荣一举攻破公孙度,将整个北方的势力彻底纳入朝廷怀抱。 第三十七章 放眼未来 章武元年的在纷纷扬扬中落下帷幕。 到了年末,关羽和张飞回了一趟洛阳,虽然满朝文武并没有齐聚,但这个新年还是过得很美满。 朝廷上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各地官员改制的推动也都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不顺利是不可能的事情,打下来的地盘除了少数官员可以用之外,大多数官员如冀州、关中、南阳等地各县县令, 都被罢黜。 换上来的都是青州出来的官吏,这些人早就熟悉了青州制度,上任之后各司其职,正副县令和正副县丞管民生经济农业,尉院、大理院、都察院管法制,政法分离,推动各地方发展。 汉朝的地方其实没有后世那么复杂,主要是现在地方大,人口少,一县几万人,矛盾和纠纷就比较少。土地多,大量流民得到安置,被分配田地,就没有生存问题。 地方上的问题更多的往往是治安和治理,汉人武德充沛,民生彪悍,游侠气息浓重,有的时候持械斗殴,闹起来可能是村子之间的大规模战争。 这就十分考验各地县尉、大理院院长和都察院院长的能力。 治理方面便是引水灌溉的问题,田地可能不少,但水源并不稳固,特别是小冰河时期,冬天和夏季容易水流干涸,这就要考验地方县令和县丞的治理水平。 像陈登当初在徐州治理农田,就大量开垦水渠, 而挖建水渠也是一门本事, 光在学宫里学理论知识肯定是不行的,要有实践的本领。 好在刘备也没有愚昧到把所有县郡级官员都换掉,让那些刚刚毕业的泰山学宫毕业生去当官,他派遣的都是毕业比较早,在青州政务台、青州各县地方担任多年下层官吏。 比如之前是在各县担任县尉、副县尉、大理院院长、副院长、都察院院长、副院长、吏治院院长、副院长这些县级的中层官员,就多会被调去其它州郡县。 而之前青州各县的有秩、六部吏、乡长、下级的公检法御属以及各级别的曹掾、曹史等低级官员,就多被调去其它州郡县衙担任中级官员。 陈暮目前尚未进行九品改制,官员品秩依旧遵循东汉常例的以每月俸禄多少粮食来计算成多少石,官员等级制度不算明显。 因此在章武二年春天,陈暮正式主持九品改制制度,将官员分为九品二十个等级,以此明确上下级的制度划分。 当然。 也许有人会奇怪,九品不应该是十八个等级吗? 为什么是二十个等级。 原因很简单,最下层的两级是吏,并不算入九品制度当中,相当于普通办事员和科员。 就好像你考上了公务员并不算官,只有当上股长科长之类的职务才算正式有权力的官员是一个道理。 第二十级和第十九级便是各乡佐吏、各州郡底层公务员,包括如今的各县尉下属的门曹兵丁,在汉朝这些人往往都被当成官兵,明清以后称之为三班衙役。 这种人的地位很低,在明清时期几乎等同于罪犯。而且也没有任何收入,往往需要靠敲诈商家、勒索娼妓屠户来维持生计,被称之为规费。 但陈暮很清楚,他们的作用其实就是警察,如果把维护治安的人看作是罪犯,那这个地方的治安形势就可想而知有多糟。 像明清时期,三班衙役在地方上可以说是一大害,压迫底层百姓,收受贿赂,包庇罪犯,制造冤假错案无数。 因此提高门曹兵丁的地位,将他们放入吏员的行列当中,让他们不被歧视,有上升空间势在必行。 很多人以为明清时期官衙机构简练,一个县只有县令、县丞、县尉、主薄、巡检、教谕等等不到10多个有品级的官员,好像看起来人数不多。 但这是没有算吏员的,六部户曹、三班衙役、地方巡视,一个数万人口的县,数百名吏员,上千名衙役是常有的事。 清代曾任四川巴县知县的刘衡记载,他到巴县上任时,衙役竟有7000人之多,都快能组建军队了。 所以真正的简练机构,并不是看表面上有几个当官的,而是要明确公务员人数。 像现在青州因为广纳流民,一个大县十万人都有。 但包括各乡佐吏、底层斗食、三班差捕、各部曹吏以及大理院、都察院、吏治院的普通吏员在内,总共也就三四百名公务员。即便加上人手不足时雇佣的事业编,也不足千人。 十万人的治理只有数百名行政人员,官民比例大概是1比100多。 这样的官民比例算是比较少的,别看历史上唐宋时期官民比例是1比3000和1比1500,但那是不算吏员的,算上吏员,那宋朝的官民比例就可能会达到1比10,远远超出了历代所有公务员的比例。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明确职责划分,提高公务员待遇,将各级职权进行系统性分类。什么部门的公务员管什么部门的公务员事情,其实远比一个草台班子,然后招募几百上千衙役治理地方,让一个县的百姓没有任何规划地野蛮生长强得多。 至少目前大汉的一个县令,直属于他的公务员并不算多。但这些公务员遍布这个县的各乡村,了解百姓的需求,进行统一规划管理。 陈暮之前在青州的时候写过很多本关于如何当好公务员的书籍,简单来说,治理地方强调的第一件事就是民生,先管好百姓的肚子,再借用地方发展的优势,如产粮区,可以优势发展农业。靠近矿区,可以组织矿产,邻近海边就大力发展渔业。 种田的种田,挖矿的挖矿,砍树的砍树,打渔的打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求发家致富,只希望能够让目前的百姓不用担心一日三餐。等将来国家大力发展运输业,修建水泥路和火车的时候,再考虑致富的事情。 至于生态环境? 除了黄河沿岸不准大量砍伐树木以外,其它地区,没有任何保护性措施。 在人类的生存问题面前谈生态,那就是一个笑话。 吏员之上的官员们和明清九品以及后世的官员差不多,如八九品对应股科级,六七品对应县处级,四五品对应市厅级,二三品对应高官,一品自然是国级。 像一个普通县的县令、县丞相当于县高官和县长,县令是从六品,县丞是七品。如果是人口较多的大县,县令就是六品,县丞是从六品。 谷髧 还有两名主簿、县尉、大理院院长、都察院院长、吏治院院长、教谕等都是从七品或者七品,相当于两名副县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检察院院长、政法委、教育局长等,大概是这样的一个职能。 在他们下面的副县尉、副院长、副教谕,自然就是从七品到八品,然后就是从八品到从九品之间底层官吏,如各部门下属的主事、曹吏、曹掾等,分门别类,各自都对应自己职权。 汉朝是有大小县区分的,大县像洛阳县,人口几十万,县令自然不能用一般品级来算,就必须提高品级。 比如当时的划分是大县县令秩千石,如洛阳县令、汤沐邑令、道令等。 中县县令是六百石,小县县令则四百石,县令叫县长。 所以一一对应的话,就得提高大县县令的品秩,一县人口超过二十万,便称之为县令,品级为从五品,对应副厅级。比如现在的青州临淄城,人口都已经四十多万,县令的品秩自然要高。 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县的县令名称改为知县,六品,对应的正处级。像冀州和青州就有不少县城人口突破了十万大关,因此这样的大县在朝廷治下还是很多。 人口低于十万的普通县县令名称叫做县长,从六品,对应的副处级。这样的县是最多的,也是最普遍的县级城市。 至于洛阳令,四品,相当于正厅级。他的直属上司则是司隶校尉,二品,部长级。 当然。 所谓的股科级、县处级、市厅级、高官、国级只是陈暮自己方便理解,真正的实际情况还是跟后世有很大差别。 比如说一个六品县令对应正处级,从六品县丞对应副处级,八品副县尉和从八品有秩乡长对应科级和副科级,九品亭长和从九品佐吏斗食对应股级和副股级,那么七品和从七品又对应什么呢? 所以只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并不是说官员制度完全套用后世。 包括陈暮改革九品,也是在往唐朝方向进步,一步一步先改革到大部制,再往明清政治制度发展,而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直接照搬后世的制度过来。 只不过中华文明一直没有断绝,官员上下级制度到唐宋就已经趋于比较完善,到明清时到达巅峰。因此在某种形式上来看,明清九品制度和后世公务员二十级制度有些像而已。 地方官员制度进行改革,州郡同样也是如此,各部门都有州郡级直属上官,司法、教育、刑事、军事、交通、建造、农业、监管、税务都形成了各自的体系。 各级官员都受到本系统以及地方长官的双重领导,比如一个县的县尉,既受到郡国中尉的管辖,也受到县令、县丞以及吏治院的三重监督,比较大的避免了某些官员滥用职权的问题。 虽然小患还是不可避免,但至少要比明清时期那种黑暗的官场好很多。 《水浒传》里记载的官场黑暗讽刺的可不止是大宋,同样也有大量元末明初很多官场状况。 一个县令只手遮天,破家灭门,地方上官官相护,与豪强权钱交易,百姓怨声载道,却连发声的地方都没有。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因此分减少地方官员的权力,明确官员的职责就很有必要。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正是这么做的最好时机,人口少,一个县就这么点人,乡里乡亲发生点什么大家都知道,方便治理的同时,监管也容易到位。 在县级以上,州郡级的长官基本都在三到五品之间,一名州牧最高也就是正三品,但也有例外,如司隶校尉作为掌管司隶六郡的高级官员,其品秩就类比九卿,达到正二品,至于三公和大将军,则为从一品。 正一品便是太师、太傅、太保,属于名誉型品秩,所以实权官员到从一品基本就是到头。至于其余还有大量名誉型散官职务就不用赘述,朝廷改制的目的,便是在往唐宋时期一步步推进。 另外除了官员改制以外,还有行政区域改制。大汉十三州,一州的面积非常大,像扬州就涵盖了后世的安徽、江苏以南的一部分,以及福建、江西、浙江三省的全境。 还有荆州包含了湖北和湖南两省,益州包含四川、贵州、云南以及广西和缅甸的一部分,凉州也差不多,一州之地,包含了后世的好几个省份。 因此重新划定行政区域,进行地理地质勘察,就变得十分有必要。 事实上陈暮这样做并非无的放矢,大汉的行政划分过于笼统,导致州郡长官的权力很大。一个州拥有巨大的地盘,州牧形同诸侯。而地盘大,就不容易治理,并且还会导致诸侯割据的局面。 所以曹魏时期,就有过行政划分,增添司州,将原来的河东郡一分为二,加平阳郡,自此曹魏司隶变成司州。 又增添雍州,把现在属于司隶的关中地区,以及凉州以南的北地郡、安定郡、汉阳郡、陇西郡、武都郡等五郡并入其中,变成一个大州,从此关中地区又称雍凉。 像这样的改制历朝历代还有无数,往往大规模改制都是发生在旧的时代破灭,新的时代诞生。 汉朝州郡县,唐朝道州县,宋朝路州县,明朝两京十三布政司,乃至于我国开国时期的各省跟后来的二十多个省份完全不同,也都是这样不断划分所致。 因此合理的改制一定是有它的用意,比如陈暮现在之所以着手改制,就是在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权力。 而且他打算继续沿用州郡县制度,只是名义上是州郡县,实际上其实跟省市县没什么区别。并且缩小各州郡县的行政区域,合理规划各地面积,包括各地的人口、农业、经济也都要重新进行统筹。 不过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解决,因此目前陈暮并没有搞一刀切,而是一步一步来,先让青州地质学院的专业人士勘探地形,描绘各地的地图。 整个过程也才是刚刚开始,甚至连目前已经全面占领的三韩半岛都没有正式并入这个行政系统,只是增添了马韩、弁韩、辰韩三郡而已。 未来也许要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的时间才会把整个大汉十三州一百多个郡一千多个县,重新划分完。 并且随着大汉的面积越来越大,所辖的州郡县也会越来越多。 只是一口吃不成胖子,陈暮所有的规划都是在给未来做打算,除了九品改制以外,大的改制并没有,行政规划仅仅只是勘探地图一个起步,提高生产力目前仅有推广占城稻一项,工业革命更是连起步都不算。 然而人如果一直拘泥于眼前,不放眼未来的话,那么等到将来天下平定再开始做,显然会晚很多。明明很多事情可以一边打天下一边去对未来进行憧憬,又何必要按部就班呢? 一步一个脚印肯定是没错的,但至少你得明确方向,否则一步一个脚印,如果走错了歪路,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逃脱不了封建王朝的宿命而已。 陈暮的眼光,比谁都看得更长远。 第三十八章 章武二年 章武二年的大汉王朝发生了几件事情。 一是公孙度在二年春被彻底消灭,亡于公孙瓒与徐荣的东西夹攻当中,自焚而亡。 朝廷把幽州一分为二,幽州西部地区包括原来的上谷郡、代郡、涿郡、渔阳郡、右北平郡以及辽西郡,保留为幽州。 东面辽东郡、辽东属国、玄莬郡、乐浪郡以及新并入的濊貊郡、扶余郡等地,合为六郡,改为辽州。 这些地方包含了后世辽宁省以及朝鲜的大部分区域, 在当时来说还是一块很大的地区。 而三韩半岛目前还没有规划为州,原因在于它的面积太小,只有三郡之地。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按照陈暮的设想,三韩加上朝鲜,应是一块大州的面积,到时候合二为一, 并入在一起。 至于辽州地区应该加上北面的扶余国、高句丽国、挹娄国以及沃沮国等地, 也就是后世的吉林省, 黑龙江省和俄罗斯的海参崴一带。 这片地方,划分出一州之地绰绰有余。 光东北这些地方,算上朝鲜,和海参崴,估计就不止东三省,具体面积应该在五到六个省左右。 只不过目前朝廷的兵马还没有杀到那么远,现在这些地方也都被东北的那些游牧民族占据,所以暂时就这么划分着,等将来大汉足迹往更远的地方前进再说。 而第二件大事就是孙曹之间的小规模摩擦。 其实孙策和曹操都知道,他们之间火并只能便宜了朝廷,最好就是联合在一起,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因此双方之间极为克制。 当初曹操得知朝廷兵马南下,进军南阳, 于是给刘表下套,表面上答应和他结盟,实际上是打算南下夺取扬州。 结果刘表傻乎乎地发了讨伐刘备声明, 希望天下正义之士联合一起,推翻朝廷,还政于章帝子嗣。 这个声明导致刘表成为了众矢之的,朝廷大军压境,让孙曹都认为夺取扬州的机会来了。 于是二人迅速南下,一人夺取了豫章,一人夺取了丹阳。 两家摩拳擦掌,即将火并。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朝廷在荆州的内应,长沙太守张羡忽然病死。 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孙曹的行动,因为二人本来就打算趁着此次朝廷重心偏移到南方的时候,一决高下,彻底吞并对方的地盘。 要知道,现在豫州、兖州、淮北已经片成一大片,虽然无险可守,但孙氏仗着孙坚在刘备面前很有好感,因此一直是打着侍奉朝廷的名义为朝廷收复失去的土地。 所以经过鲁肃和周瑜推测,他们认为朝廷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进攻河南。 更何况朝廷的不少兵马都往南阳、关中以及幽州倾斜,洛阳冀州青州的军队基本只能守卫本土,而不太可能入侵南方。 如此一来,你想吞并我,刚好我也想吞并你,并且运气好的是朝廷又没有时间来管他们,这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而在这个时间段,不管是周瑜还是郭嘉,都倾向于趁着朝廷无暇南顾的机会,吞并对方。 这样河南加上淮南淮北以及江东地区,那将是一块很大的区域,足够一名诸侯安身立命,甚至拥有不亚于当初刘备和袁绍的实力。 虽然从战略的角度上来讲,即便是他们互相吞并了对方,也许还未来得及消化,就有可能遭受朝廷的打击。 但问题是如果朝廷在荆州关中幽州这些地方死磕,就算是打下来,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双方都需要时间,这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当朝廷在对北方、关中以及南方用兵的时候,是没办法顾忌河南以及扬州的,孙曹就能够有时间决一死战。 可随着张羡病死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朝廷是不太可能有实力南下进攻拥有襄阳天险的刘表,因此这件事情就只能耽搁下来。 既然不会对刘表大规模用兵,那么朝廷就有余力把目光转向河南。 一旦孙曹敢火并,那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所以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孙曹哪怕是已经得到了豫章和丹阳,都想更进一步的情况下,也只好偃旗息鼓,不敢再把目光窥视对方。 但虽然大规模战争不敢打,小规模摩擦却是不断,孙坚作为卫尉,在洛阳得知情况后,多次向朝廷弹劾曹操。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孙坚不是傻子,他虽然忠心于朝廷,但未尝不能看出儿子的野心。 可一来孙策没有直接反叛,表面上打的名义还是侍奉朝廷。 二来孙家军虽然由孙坚所创,但孙策已经在孙家军当中立住了跟脚,除了四老将黄盖、韩当、祖茂、程普会听从孙坚的以外,大部分孙家士兵都已唯孙策马首是瞻。 因此孙坚哪怕隐隐心中已经猜到,可他却有些无能为力。 主要也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是孙策在带兵与袁术交战,孙坚本人忠于朝廷,在刘虞的号召之下,几次带兵北上帮助朝廷对抗袁绍,使得自己对豫州的管控松了许多,军队也大多被孙策控制。 而且现在他本人又被陈暮召到洛阳担任九卿,人都不在汝南,对于豫州的掌控就更一步被削弱。 所以从实际角度来看,孙策已经彻底控制了孙家军,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孙坚或许清楚这样下去将来也许孙策会与朝廷为敌。 然而他不敢去相信。 毕竟自己忠于朝廷一辈子,到了年近五十的关口却因为子嗣叛乱而晚节不保,搁谁心里会想去信? 孙曹之间摩擦不断,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 因此哪怕孙坚多次上书弹劾,高层内阁会议,也是将此事压下去。 陈暮亲自找孙坚谈话,先是褒奖了他在豫州的作为,然后又告诉他现在朝廷的重心放在关中和稳定北方,无暇南顾。 并且他还告诉孙坚,朝廷肯定了孙策在南方牵制住曹操的作用,等到时机一到,朝廷将会派遣大将南下,一举荡平兖州徐州扬州之地,希望他能顾全大局。 在这种情况下,孙坚也只能偃旗息鼓,不再继续对曹操进行弹劾。 然后就是第三件事。 光禄勋桓典病逝,九卿空缺一人。 三公九卿多有司职,朝廷往往会派遣他们巡视地方。 比如杨彪作为太尉,兼职御史大夫,以前的职能是名义上掌管全国军队,现在改为掌管全国监察院,有监察百官的职能,相当于纪委。 赵温作为司徒兼职吏治院院长,掌管官员升迁,审查官员的道德水平,相当于组织部。 种拂为司空,执掌民院和工院,相当于户部和工部。 他们四处巡视,监督地方官员政务。 光禄勋如今的职能已经改为变成了都察院,大汉三司改革,都察院、尉院以及大理院便是如今的公检法三司。 他们共同受到太尉执掌的监察院监督,同时也互相监督,防止地方官员滥用职权,为祸乡野。 光禄勋桓典今年就去了青州考察当地的都察院办公方式,结果在路上就病逝了。 司隶校尉司马防接任了光禄勋,正式成为九卿之一。 但司隶校尉又空缺了出来。 于是由御史中丞宣璠顶上,然后套娃一样又空出个御史中丞。 最后朝廷经过商议,决定召马腾入京。 马腾得知自己要担任御史中丞,毫不犹豫地抛弃军队带着一家老小来了洛阳。 同来的还有他的哥哥马翼,以及侄子马岱、马抗等人。 现在的御史中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实权了,因为东汉没有御史大夫,所以御史中丞就实际上掌管着百官纪律问题。 而如今太尉职权掌控监察院,为最高监察院院长,三独坐现在被提高了品秩,正二品,类比九卿,御史大夫与司隶校尉和尚书令同一个级别,职权是最高监察院副院长,辅佐太尉监察百官。 但权力肯定是掌握在太尉手里,所以遇到有作为的太尉,御史中丞往往是空架子。就好像历史上曹操召马腾入京担任九卿之一的卫尉,却说杀就杀一样没有实权。 不过马腾还是很高兴。 谷縈 因为他去年年末差人去青州采买了一批玻璃,运往关中,卖给了那些行走于关中和西域之间的商人,赚了不少钱。 透明玻璃在青州趋于廉价,可在西域却是宝贝。 毕竟罗马帝国虽然有玻璃,但并不是透明玻璃,这种高质量玻璃很有市场。 因此将玻璃运到关中去,再卖给那些去西域贩卖货物的商人,中间的差价就不是一倍两倍。 虽说玻璃运输很不容易,这次马腾也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了一批想办法夹带在了粮草运输车队里。 并且到地方的时候因为道路颠簸,哪怕是铺了大量稻草防摔,也碎了不少。 可剩余的玻璃还是让马腾大赚一笔。 实际上如今西域丝绸之路因为战乱已经大不如前。 然而作为最早的东西方文化交流走廊,丝绸之路一直没有断绝过。 特别是早些年苏双张世平派人前往身毒大量购入棉花种子,在西域扶持国家,种植棉花,使得丝绸之路开始泛起了第二春。 十多年下来,西域那边其实也依旧很乱,棉花带来的巨额利益让如今仅剩的西域七国变得纷纷扰扰。 而且青州这些年也一直在西域采购石棉,作为材料送往青州供各大学院研究。 只是本身这种矿产在西域也并非露天矿随处可见,再加上石棉的密封性和橡胶没法比,要想做到完全密封,需要将石棉绳缠绕很多圈,体积太大导致蒸汽机内部构造出现问题。 还有道路运输不畅,不如棉花运输方便,利润比较低,等等原因使得西域七国不愿意花大力气开采石棉。 如此产量就起不来,石棉自然难以成为蒸汽机的主要材料。 因而西域贸易主要还是以棉花为主。 可以说青州多年累积的财富,有不少都花在采购棉花上。 像韩遂马腾等西凉军阀,也在这些来往贸易里分一杯羹,致使棉花的价格在当时堪比丝绸。 陈暮迫切地想要清理掉关中诸侯,打通西域商道,昂贵的棉花也是一个原因。 而马腾这些年也靠着棉花小赚了一些资产。 但问题是他的地盘其实是在三辅地区,不像韩遂是扼守住了西域要道,所以韩遂拿大头,马腾只赚了个小头。 在被韩遂打败之后,马腾的资产几乎被清扫一空,作为小时候穷怕了的老秦人,现在的马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发家致富,重回巅峰。 实际上马腾还是有着军阀思想。 扩充自己的队伍,将军队作为自己在乱世当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要发展壮大就需要钱和粮草,最重要的就是钱。 马腾没钱。 所以在发现了这一商机之后,他就让马超继续把持着自己的军队,自己去洛阳,开始正式统筹这件事。 青州除了玻璃之外,反正什么新鲜玩意儿送去西域能卖的,他都一律去做。 仗着自己在西凉有关系,与很多羌人部落友善,他的经商道路反倒十分通畅,毕竟韩遂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通道都堵死,总有办法将东西运往西凉去。 就好像吕蒙白衣渡江一样,商人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起眼,除了糜竺比较出名以外,东汉末年几乎没有什么商人参与乱世争霸的记载。 但任何时代都不能少了商品流通,杀商人属于竭泽而渔,因此哪怕最残暴的诸侯,也绝不会对运输往来货物的商人动手。 而除了这几件事以外,还有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韩遂想知道朝廷具体实力,就派遣阎行前往洛阳觐见刘备,以探虚实。 刘备亲自见了使者,看到阎行之后,大加赞赏。 而阎行一路走来,也见到了朝廷的实力,心中起了劝说韩遂投降朝廷的心思,回西凉之后,就提了这个建议。 只不过韩遂犹豫再三,还是否决,但在阎行的坚持下,最终将自己的儿子和阎行的父母家人送去洛阳为质,以希望朝廷不要对西凉下手。 还有刘表四处联络其它诸侯,甚至连益州刘璋他都有派使者前往,终究是想做个占地为王的割据军阀,谁也不想基业拱手让出去。 因此哪怕是已经称帝,被天下各路诸侯都视为敌人的刘璋,刘表也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试图联盟在一起。 最后便是吕布在并州成功攻破了南关。 南关为上党四关之一,乃是上党郡连通太原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冀南之门户,潞泽之咽喉”之称。 实际上南关是到宋朝才建的关隘,但在宋朝之前,春秋晋国就在此建立城市,汉代置县,名为涅县,所以此时虽不叫南关,但与关隘无异。 吕布攻破了涅县,就掌控了前往太原郡的道路,只是一路上道路狭窄逼仄南行,他怕高干设有埋伏,因此暂时没有进军。 现在太原雁门等地还被高干掌控在手里,历史上高干是在主动进攻曹操的时候被杀,导致并州被收复。 但如今他龟缩在太原雁门的晋中盆地一带,又有南匈奴和中部鲜卑等休屠各部出力相助,吕布要想击败高干,夺回并州全境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陈暮反正暂时先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吕布,如果吕布不顶事,或者又起什么歪脑筋想从上党关寇略河东,那就怪不得他。 等将来腾出手来,再顺便把吕布高干以及匈奴鲜卑那帮人一起扫灭干净。 因此吕布那边的动向朝廷也懒得管,就先放任着。 等到章武二年年末,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冀州总算是恢复治理,北方除了并州以外,基本算是已经平定。 地方上得到治理,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大规模改制,淘汰老弱,减少大量厌战的士兵,开始施行募兵制度,鼓励生育,课劝农桑,修建水渠,大兴土木。 整个冀州青州幽州乃至于关中之地,都在焕发生机。 特别是关中。 关羽章武元年去的时候可谓是一片乱象,人口凋敝,百姓艰难求存。 一年半下来,被泰山学宫出来的官吏们治理得井井有条。 人口开始大幅度增长。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他们原来都是因为战乱而逃难到各地,如河东、汉中、陇右等地的百姓。 有些甚至躲在深山老林里,像桃花源一样过着避世生活。 但桃花源那么好的环境只是少数,很多百姓实际上过得十分艰难,藏在深山中朝不保夕。 如今听说朝廷收复关中,给流民分发田地,且五年不征赋税,百姓们纷纷回到关中地区,充实了关中人口。 并且如果你回到关中之后,即便是有了土地,种了粮食,在粮食没有收上来之前,缺少钱粮度日,朝廷也会让你以工代赈,修建运河。 汉朝的百姓被征徭役别说发钱,有的时候连饭都不管,还要你自己带干粮去。 现在朝廷财大气粗,从日本挖了大量金银铜矿,熔炼黄铜作为五铢钱,质量上乘还不会生锈,用来当做钱币,大量铜钱流入民间。 朝廷得到了水路运输,百姓得了钱财,官府和民间双赢。 这可比隋炀帝那个败家子光抽调民夫修建运河,却不管民夫的死活强得多。 只不过每逢这种大工程,在里面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也不少,克扣民夫俸禄,将民夫粮食以次充好。 因此只要是国家级的大工程,修建运河,都会由监察院和吏治院直接入驻,防止贪污腐败。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这也算是给杨彪赵温种拂等三公九卿找事做,免得他们在其它的国家大事上指手画脚。 而在一片繁华当中,章武二年落下帷幕,到章武二年末,刘备召开所有官员的大朝议。 宣布恢复前汉丞相制度! 第三十九章 陈丞相 崇德殿巍峨高大,百官站在台下,依次排列。 作为皇宫宫殿,洛阳皇宫其实已经十分破败,仿佛一个没落帝国,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 雨天外面暴雨,里面小雨。雪天外面暴雪, 里面小雪。冬天阴湿天气刮大风的时候,从破败的墙洞和没有修缮已经断裂的门窗吹进来,能将宫殿变成荒郊野外。 整个皇宫,也就崇德殿和刘备居住的西宫稍微好一点,其它地方几乎没法看,甚至不少宫殿都已经坍塌, 北宫已经成了遗迹,全是残垣断壁。 这些宫殿的坍塌有些是毁于当年十常侍之乱,有些是年久失修, 还有些则干脆是人为破坏,比如当初董卓离开前火烧洛阳。 并不是刘备不想修,而是已经改名为工部的将作监算过一笔账,如果把南宫和北宫全部修缮一遍,恢复到康帝时期的模样,那花费岂止是个天文数字,两年军费开销也不过如此。 因为皇宫里用的一切原材料都不是普通材料,而是各郡产的名贵木料和石料,需要从各郡千里迢迢运来。 而且别说修缮,即便是维护费用,也是高的吓人。 拿后世首都故宫比较,故宫一年的维护费用高达数亿甚至十多亿,有一次光修缮养心殿就花了二点二亿。而洛阳皇宫是故宫的七倍,就可以知道洛阳皇宫修缮花费要多少。 因此汉孝康帝时期,刘宏大肆搜刮钱财,有不少钱都用来修缮宫室。刘备现在还才刚过草创期, 哪怕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诸侯,也不可能把钱花在享受上。 当然。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洛阳已经如此破败,那为什么还要把首都放在洛阳?学曹操把首都放在邺城不行吗? 还真不行。 一个帝国的首都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要它在帝国位置的中心,而是要在帝国资源、人口、利益版图的中心。 比如带嘤有大量海外殖民地,且与欧洲大陆要有沟通纽带,首都就放在伦敦。 一来伦敦周边平原较多,适合居住。二来它比邻泰晤士河,拥有出海口,与欧洲咫尺之隔,方便随时坐船前往欧洲大陆。 目前大汉的情况也是如此。 首都之所以放在洛阳,是因为洛阳处于整个大汉版图的最中心区域。从洛阳不管是去那里,都非常近。 如果学曹操把首都放在邺城,邺城离兖州太近了,一旦打起来,就有可能被人轻而易举地进攻到首都,就好像明代首都离辽东太近,被清军攻破山海关,立即就导致国灭一样。 因此为了调集兵马和物资转运方便,至少在大汉重新回归一统之前,洛阳的首都地位大抵是不会被动摇。 崇德殿之前好歹修缮过一两次,虽然看着比较老旧,但不至于破败。 今岁冬天下了一场雪,正是年末寒冬腊月,雪花飞舞,室内门窗紧闭,大臣们一个个穿着棉袄盘膝坐在殿内的席上,席上还铺设了棉被,算是体贴这帮年纪较大的老臣们。 刘备高坐在主位上,台下三公九卿,这次关羽和张飞没有回来,只有陈暮在。谋士团当中荀彧回来年末述职,反正魏郡到洛阳也不远,也就两三日功夫。 九虎上将里,只有守卫京畿任务的典韦和幽州平定后回洛阳的张辽高顺在,其余人各司其职,牵招守在河内,赵云在颍川,黄忠在邺城,太史慈和臧霸在青州,徐荣则目前镇守辽州。 朝臣们济济一堂,做年末工作总结。 “陛下,今年御史台的御史们走访多地,暗中调查,共查出贪官污吏四十七名,其中县令九人,县令以上无,县令以下三十八人,皆证据确凿。” 太尉杨彪向刘备启奏道:“臣已经联合司徒,罢黜了这些官员,又从各地提拔了新的能臣干吏,以填补这些空缺,请陛下阅览。” 下方就有御史台的御史们拿着这四十七人的案件卷宗上来,有纸之后,标点符合也早就有了,且古人写字比较简练,文言文繁体字,一个字就有多个含义,因此卷宗不会太多。 实际上现在刘备拥有幽州冀州青州司隶关中将近五州数十郡,四五百县,才查出四十七名贪官污吏,已经算是政治比较清明的了。 一般这种现象多出现在开国时期,等时间一久,官员逐渐腐化,形成利益团体和政治团体,贪官污吏会更多。 但现在的御史台和监察院上下级一体化,御史们就相当于后世的巡查组,经常乔装打扮走访地方,如果发现地方上有贪官污吏,就会联系当地监察院,在特殊情况下,县级监察院有权把县令给双规掉。 如果这名县令在地方上势力比较强大,在必要时刻,甚至可以从郡城里动用军队过来,强行控制住,只要证据确凿,上报给太尉,太尉就可以直接把这名官员罢黜。 监察院有权力罢黜官员,而司徒执掌吏院,吏院不能罢黜官员,却能够掌管官员升迁。 所以如果皇帝选人不明,在某种情况下,若是太尉和司徒联合起来,几乎想让谁丢官就丢官,想让谁升官就升官,权力还是非常大。 司徒赵温也站出来道:“启奏陛下,今年年初九品改制,以前不列入官吏的无数吏员亦被算入官吏当中,吏院今年原本是打算计划根据官员的道德水准、精干能力以及地方政绩,列出上品优茂,中品良等,下品及格,末品差劣四个等级,奈何官员增多,光统筹官吏名录,就花了大量时间。如今才刚刚将大汉目前官吏数目整理出来,总计是十九万六千八百七十二人,预计明年泰山学宫毕业之后,青州政务台再次举行官吏考核,人数应该会突破二十万。其中吏院也已经统筹出一部分官员的优劣,目前主要是青州临淄城中的官吏,有优茂者二千八百四十二人,良品者六千五百三十九人,及格者二千六百七十六人,差劣者三人,还请陛下阅览。” 吏治院的吏员同样抬着一大堆人事卷宗送上来,这些都是已经统筹过的官员,而且都是临淄的官员。这是因为临淄是青州政务台的驻地,钟繇如今为青州牧,执掌政务台,涉及全青州的官吏、民生、治安以及经济农业等等问题,全都由政务台解决。 当初陈暮主持政务台,后来是荀彧,两人先后主政,给青州留下了一个高效率和极度精简干练的机构,朝廷要评选官吏优劣,临淄大小吏治院立即行动起来,在政务台的高效运转之下,短短数月时间,就完成了优劣评选。 临淄城现在的人口已经超过五十万,按照一比五十左右的官民比例,包括各院的低级办事员以及小吏在内,大小公务员能够达到一万多人。毕竟是青州治所,官吏比地方上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些人的资料现在全都放进了薄薄的一张统计表里,内容很简单,姓名、年龄、出生年月、民族、学历、官职,然后是吏治院对其政绩以及风评、能力给予的评价等等。 青州是最早实行把德治实际到填表当中的地方,以前的汉朝德治,往往都是听说这个人很孝顺很有才干,于是州郡府就把这个人推为孝廉和茂才。 而如今的吏治院要经过实际调查,确认这个人很孝顺,且左邻右舍,同僚百姓有口皆碑,才会把这个人真实的道德水准写入进去。 要想得到优茂评选,能力、品德、政绩缺一不可,有了这个评选对于未来仕途有非常大的帮助。 只不过德治归德治,刘备坐在台上看着殿内逐渐开始堆积如山的各种卷宗,眼皮子就开始狂跳,不自觉地看向不远处如老僧坐定,头都不抬,仿佛已经打瞌睡了的四弟陈暮,眼神当中流露出一种“四弟救我”的感觉。 可惜陈暮像是完全没看到,根本不搭理这茬。 开玩笑,处理政务很累的。 这些都是国家大事,本来就该你这个皇帝过问,不能啥事都指望我呀。 然而还没完。 司空种拂也跳了出来说道:“陛下,今年民院统筹户籍人口,全国新增人员.......还有将作监今年.......” 又是一大堆工作报告和卷宗。 然后执掌祭祀和教化的太常士孙瑞又站出来将今年在各地推行的州学、郡学、县学进度向刘备汇报,同时建议加紧从泰山学宫抽调老师,重新组建太学。 因为如今大汉几乎五成以上的官吏都出自泰山学宫,导致天下学子纷纷涌入青州,前往学宫求学。 谷侃 青州路途遥远不说,人才也大量跑到山东去,这对于各地来说不是件好事。 因此尽快落实太学,同时发展州学、郡学、县学乃至于乡学,进行普及化教育,提高优秀人才的知识储备,就显得非常有必要。 最后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计划书,堆满了大殿。 紧接着光禄勋司马防又上来报告了今年都察院的工作,卫尉孙坚报告了尉院的工作,廷尉张义报告了大理院的工作,太仆鲁旭报告了交通院的工作,大司农王邑报告了农业发展的进度,宗正刘艾,大鸿胪徐璆,司隶校尉宣璠等等。 就差兼职少府的陈暮没有给刘备找事做了。 光三公九卿汇报工作就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刘备左右看看,总算是等到了众人把工作汇报完,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等待着天子做出批示。 好不容易等大家说完后,刘备顾左右而言它道:“今年大家的工作进展都很不错,不知不觉已经到午后了,不如先在宫中吃了饭,午后再谈国事。” 杨彪站出来道:“陛下,这些事情都是国家大事,需要迅速做出批示。那些贪官污吏还被羁押着,如果不能迅速处理的话,定制罪名的话,恐怕难以安定人心。” 赵温也道:“是啊陛下,吏治乃是国家头等大事,可不能等。” 种拂也道:“民生治理亦是国家基石。” “法制不可缺失啊陛下。” “农业才是根本。” “教育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宗室也不能不管。” 三公九卿们纷纷站出来劝说刘备尽早定夺,整得刘备人都傻眼了。 去年的时候因为三公九卿的职权才刚刚划定,所以在政务上还处于摸索阶段,并没有太多的实际进展。 今年一年下来,工作基本都已经上手,下属职能部门也逐渐趋于完善,各地的各部门也都纷纷开展工作,包括陈暮执掌的少府财政部,也已经在各地组建府库,用来做给各地拨款之事。 像士孙瑞执掌的太常需要推行教化,在各地兴修学校,那么一个学校在地方上就需要多个部门合作,如教育院调研当地孩子入学情况,种拂的将作监要准备修建,而陈暮的府库则需要进行财政拨款,由各个部门进行审批。 一个乡学由郡府审批,县学由州府审批,郡学以上则由中央审批,层层上报,才能完成这一切。 所以分摊到各部门头上,工作量其实不小。 以前这种事情大汉朝廷基本不管,即便是要修建学校,基本都是地方官员自己做主,与中央无关。 造成地方官员与中央出现割裂感,同时中央集权也在这其中被一一打碎。 但如果中央啥事都管的话,每年天下政务实在是太多,跟康帝时期比,完全是当时尚书台所能够处理的政务十倍百倍,现在全都堆积到刘备面前,自然让他傻了眼。 其实这事说来也容易。 明清怎么解决的? 内阁和军机处。 六部尚书兼职内阁大学士或者军机大臣。 里面成员多达七八人,下面的附属官吏更是数不胜数,高效运转,能够快速处理政务。 而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内阁,但内阁成员除了几名一等录事尚书以外,基本都没什么实权,只有参议权而无审批权。 偏偏这几名一等录事尚书都有自己的要职在身,国家四处在打仗,不可能因为地方政务而耽误国家统一。 因此这些事情堆在一起,就只能交由皇帝处理。 当然。 或许有人说,为什么不三公九卿内部处理? 那样太容易滥用职权了。 比如一个太尉如果想罢黜某些高官而不需要经过内阁和皇帝审核的话,那会导致太尉权力过大,形成一个以太尉为首的政党,其余敌对官员想罢黜就罢黜,这还得了? 司徒也是如此,作为掌控升迁的官员,相当于吏部天官和组织部长,让谁升迁就升迁,很容易出现朋党满朝,到时候朝野遍地都是门生故吏。 所以让三公九卿内部处理的话,造成的后果会很严重。 因此正确的打开方式还是三权分立,三公九卿作为一方,内阁作为一方,皇帝作为一方。这样互相监督,最终大事由皇帝定夺,防止公卿以及内阁互相勾结,产生各种问题。 形式上和唐朝的三省六部以及群相制度有些类似,三省六部负责自己分内的事情,然后交由各个宰相处理,宰相们也互相监督,大事皇帝处置。 几乎是从唐到明清,差不多都是这种模式,如宋朝的枢密院,明代内阁,清朝军机处等。 这样就能帮助皇帝高效率地处理国家大事。 刘备现在缺的就是一个高效率的内阁,这个弊端他是知道的,当初陈暮沮授荀彧都跟他说过,只是当时他要组建内阁,任命丞相的时候被陈暮反对了。 毕竟那时他才刚登基没多久,连位置都还没有坐稳,立即就开始迈一大步,直接恢复丞相制度,这太快了些。 所以此事也就耽搁下来。 现在看到这堆积如山的文件,刘备又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被处理那么多东西,再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四弟,顿时觉得牙痒痒,朗声道:“从今日开始,全国大小事务,都交由内阁审批,最后再交由朕处置。” 荀彧连忙说道:“陛下,内阁现在几位录事尚书都有职务在身,其余阁员只有参议权而无审批权,若是陛下放权给内阁的话,岂不是让那些资历还不足的二等三等内阁成员,掌控了国家大事?” 刘备又说道:“朕决定恢复前汉丞相制度,总揽内阁朝政,子归何在。” 陈暮左右看看,不情不愿地站出来道:“臣在。” “从即日起,子归为丞相,可自由组建内阁,一切事物,皆由内阁处置!” “臣.......遵诏!” 第四十章 章武三年 从章武元年刘备刚刚登基的时候,他就打算恢复丞相制,让四弟担任丞相。 但当时陈暮认为时机不到,至少要三年稳固统治才行。 历史上曹操从建安元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刚开始还只敢给自己搞个司隶校尉,然后是司空,一直到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前夕,才自任为丞相。 就是因为曹操也在跟刘协的保皇派一直做斗争,前期还算是尊敬刘协,不敢过于嚣张,等权势稳固之后,才愈发专横。 如今的形势跟曹操那个时候差别很大,刘备自己就是皇帝,没有刘协桎梏,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流言蜚语很多,不少人都认为是刘备胁迫刘虞传位,因此人心不稳,如果上台之后立即任人唯亲,恐引得杨彪赵温种拂等一班老臣不满,因此此事就耽搁下来。 现在两年时间过去,刘备一来被堆积如山的政务弄得无从下手,二来随着这两年陈暮主持改制,旧朝新布,整个朝堂格局已经改天换地,跟当初有了天壤之别。 当时朝堂诸多老臣没有实权,只有影响力,但本身刘备就处于一个人心不稳的情况,如果这帮老臣们闹事,那无疑是会造成内部不稳定。 而如今经过改制之后,老臣们都有自己分内的职务,各司其职,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只管自己职务的事情,不插手朝政。 如此一来,当大量堆积如山的事情要交到天子面前去处理的时候,内阁的地位自然也应该往上提升。 西汉的时候,丞相的地位非常高。 按照汉朝任免丞相的仪式规定,一个新任命的丞相需要召开任命仪式,皇帝本人亲自出席朝会,在京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必须到会,然后由皇帝颁布诏令,宣布新丞相的诞生。 这一点和带嘤有点相似,首相被选举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觐见女王,然后由女王任命,同时女王也有权罢免首相,只是一般不会用而已。 区别在于形式相同,但西汉的皇帝是有实权的。而带嘤的女王嘛,基本跟一个吉祥物没什么区别,没有太多实际权力。 现在刘备恢复丞相制度,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只不过现在正是乱世,一切从简,当场任命即可。 将所有政务全部转交到内阁之后,刘备就回了西宫当中,接着奏乐,接着舞去了。 虽说不该沉迷酒色,但工作不忘娱乐,舞乐连孔子都说是礼仪嘛。 陈暮到了年底还得加班,老婆孩子也没陪,好在罗敷善解人意,去岁就已经从青州搬来了洛阳,倒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经常是几年不回家,连自己的孩子都快不认识爹了。 说起来,陈暮的长子陈希瑜今年也八岁了,他出生于兴武元年,也就是公元194年,现在是公元202年,比曹操最喜欢的儿子曹冲还要长两岁。 次子陈希麟也已经三岁,中间还有个五岁的长女陈希雨。 四兄弟当中,就张飞还在单着。 受益于陈暮和郑玄提倡的双字,现在青州这几年生的子女已经大幅度出现双名。 很多人都说东汉双名是贱名,这确实不假。 可如今已经是汉末,就连大儒郑玄都打破桎梏,给孙子取名为郑小同,不取双名的历史自然已经结束。 双名的出现不仅是趋势,最重要的是有益于户籍管理,大汉几千万人都是单名,重复的人不计其数,叫张三李四的能从洛阳最北的谷门排到最南的平城门外。 现在双名开始流行后,户籍工作就好做很多。 只不过这些都是一些民间风俗问题,并不是国家大事,自然也就不多赘述。 如今年底一大堆事情,陈暮也懒得去管,哪怕是自己这个丞相刚刚上任,好歹陪着一家人过了这个年再说。 奈何现在大权在握,作为如今朝廷的实质二号人物,即便是过年时间,也不可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少府府邸还未变成丞相府邸,这几日来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门口车水马龙,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过来拜年祝贺。 上午才送走了几位公卿,下午就来了两位三公,前脚司徒赵温刚走没多久,师兄太尉杨彪就登门拜访。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送礼贿赂,无非就是聊一聊工作如何展开的问题。 三公九卿虽然有了实权,可面对新的工作一筹莫展,一年半下来进度不算快。 之前做惯了没有权力的虚职,陡然间可以参与朝政,手握法制、民生、经济、农业等等权力,对于他们来说,的的确确非常的陌生,一切要从头开始。 特别是他们处于的位置并不是基层,基层工作还可以靠摸索经验以及老带新的方式进行展开,不需要考虑太多。 可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要研究的方向就不是基层,而是战略方向。 譬如监察院今年要对全国官员腐败问题如何深入调查,卫尉要对全国各地治安要展开什么样的工作,教育部该怎么办好全国各地的学校,与地方如何进行对接等等。 有的时候高层选错了战略方向,远比基层出现一群贪官污吏,办理了几宗冤假错案,冒出几个流窜作案无法无天的游侠等等问题要严重得多。 所以国家战略往往要谨慎对待,不能一拍脑门就决定,而是需要经过多方讨论,严格征求各方意见,最后才能下功夫做。 现在陈暮这个新任丞相上任,各部门要展开工作,做好战略部署都要经过他的审核同意,三公九卿的头头们自然也要过来询问一下陈暮的意见。 等到这些人走后,又有另外一些人过来,有送礼的、拜访的、求学的、请教问题的,排队求见的人能从少府门口排到朱雀门。 到章武三年初,新年十多天,陈暮就没时间歇息过。 送礼贿赂求官的人自然是不准进来,且还要拿小本本记下,送去吏治院降低这些人的评分。 陈暮要求德治,对贪官污吏零容忍。 正常过年拜访的,自然要请进来聊聊,基本也就是寒暄两句就行。 还有求学的,像自己当年在学宫里的学生如今就有很多在洛阳为官,这些人组织了同学会,势力不小,颇有点结党营私的意思。 到今年过年的时候,纷纷联名来拜访,带的礼物也不是很贵重,陈暮自然要告诫他们一番,不许结为朋党。 真正比较重要的就是那些在京中留任的高级官员以及要去外地为官的人。 像内阁当中,有多名成员前来拜访,二等参议博士董昭、毛阶、王脩、邴原、氏仪、孙邵、孙乾、简雍、崔琰等人全都来过。 内阁职务只是一种顾问头衔,并非本职,他们的本职基本都是在从三品到从二品之间的高级官员。 并且上述这些人的资历非常老,基本都是刘备早期臣子。其中氏仪孙邵还是陈暮的门生故吏,当初陈暮担任青州刺史,二人就是他的从事,因此不能不接待。 现在官员调整还是比较频繁,这里面有些人留京,如董昭和孙邵目前就在少府担任要职,分别为从三品少府丞和少府御,是陈暮的左右手。 毛玠和崔琰则一个在吏治院,一个在监察院,二人都是正三品的等级,属于太尉和司徒的两个副手,帮助三公处理人事。 而王脩和邴原则留在了民院,帮助司空管理户籍和将作监的工作,一个是正三品司空长史,另外一个则是从二品将作大匠,职务基本只在九卿之下。 还有华歆、孙乾、氏仪、简雍四人外放,去冀州、青州、幽州以及关中担任各地的州牧丞、州牧史、州牧佐、州牧御等新增设的州牧副手职务,品级都是在正三品和从三品之间。 官员改制之后,为了权衡州牧以及州郡的民生军事长官,为他们增添了多名副手,以起分治作用。其中州牧丞正三品,其它官职则是从三品。 如果把从二品的州牧看作省高官,那么州牧丞就算是高官,州牧史、州牧佐、州牧御等职务则算从三品高官。 四人要去外地主持地方州郡工作,配合沮授、荀彧,公孙瓒以及目前担任幽州丞的鲜于辅等人的工作,自然要过来询问一下陈暮,过去之后该如何展开比较好。 而陈登、满宠、贾逵、杜畿、枣祗、杨阜、杜袭、张既、任峻、司马朗等人也都过来拜访,他们在内阁当中的职务是三等谏议侍郎,属于七品到四品之间的中下级官员,本职工作也基本已经落到实处。 他们有些是在三公九卿各部担任中级官员,有些要去外地担任太守,还有些去各郡担任太守副职或者州郡里面的中等要职,级别也都是在七品到四品之间不等,属于官员中的中坚力量。 现在整个朝堂、地方,除了从一品的三公,正二品的九卿,以及类比九卿,同为正二品的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以外,就连三独坐之一的尚书令,也都是刘备和陈暮的嫡系。 新年拜访,贾诩荀彧等人自然也都来过,可以说除了那些没资格前来拜访的七品以下低级官吏以外,只要是认识陈暮,有点门路,都削尖脑袋往少府府邸跑。 甚至除了大大小小的青州嫡系以及打算投靠的官员以外,还有像蔡邕这样已经从青州被调到洛阳担任正三品太宰的学院派夫子亦是登门造访。 郑玄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历史上他在前年,也就是公元201年就已经病逝了。 只是他之所以病逝是因为袁谭逼迫当时已经重病缠身的郑玄随军,以增加袁绍的名望和民心。结果旅途劳顿,导致病情加重,最终在冀州元城病死,属于是人祸大于病魔。 现在自然不存在刘备逼迫他随军奔波,虽然也确实生病了,但华佗一直帮忙调养身体。 只是由于生病的缘故,老头不得已只好卸任了学宫祭酒的职务。刘备封他为县侯,准许他回家颐养天年,祭酒由蔡邕接任。 泰山学宫祭酒这个职务相当于后世清华北大的校长,属于副部级,在此时则是从三品,行政级别对应的是州牧丞之类的高官或者少府丞少府御这样的副部长。 蔡邕干了两年,由于当初董卓焚毁了大量国家典籍,青州只救出了少部分,因此在刘备政治逐渐稳固之后,就让管宁为学宫祭酒,召蔡邕来洛阳担任太宰,进行编纂史书、整理库存、修缮残品等工作。 在商周的时候太宰乃是百官之首,相当于丞相。但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太宰的地位就开始直线下降,被排除在三公之外。到了西汉地位就更低,变成了太常的属官,只有秩六百石。 陈暮主持改制之后,太宰从太常的属官中独立出来,负责管理国家藏书、编纂史书、整理文献、审核印刷出版、制订著作法律等等,相当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 虽说现在没有广播电影电视网络,不至于出现的职能。但有了印刷术之后,青州就一直有报纸,且将来蒸汽机问世,也会往全国推广。 所以现在属于是未雨绸缪,等报纸在全国广泛流行之后,太宰的作用和地位,大概也会直线上升,提升到类比九卿的部级上。 一直到大年初七,拜年的人少了很多,等最后见了诸葛亮、杨修、陈群、孔俭、姚博、黄琦以及新收的徐庶、庞统、向朗等学生之后,今年的拜年见礼应该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到了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陈暮坐在客厅里有些疲惫地揉搓着太阳穴。贤妻罗敷帮他换了一杯去年新炒的名贵茶叶,又拿了一碟糕点点心进来。 “希瑜他们呢?” 陈暮喝了一口茶,扭头问道。 罗敷笑吟吟地道:“在后院听周媪念故事呢。” “希麟没闹腾了?” “早睡了。” “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多亏了你照应。” 陈暮把罗敷搂过来,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腰间,深情地目光注视着她。 虽然妻子的皮肤依旧白皙晶莹,宛如十八岁的少女。 可她那眉宇间的一抹皱纹以及鬓角的一丝白发,还是在提醒着陈暮,岁月仍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 原来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得这么快了,我们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陈暮心里想着。 他是永康元年生人,也就是公元167年,罗敷则是建宁四年生,公元171年,比他小四岁。 今年章武二年已经过去,正式进入公元203年。 还差十个月罗敷就要满32岁了,而陈暮也还有几个月,就要正式满36岁。 当初罗敷是21岁嫁给自己,不知不觉,夫妻二人已经结婚十年,膝下儿女成群,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哪里的话。” 罗敷早就习惯了丈夫的深情,轻声在他耳边道:“夫君是忙大事的人,罗敷帮不了夫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养育好儿女。” 陈暮笑了起来:“希望这三个调皮蛋没有让你太操心,以后闲下来,我得亲自教育他们,可千万别成了纨绔子弟。” 罗敷也笑道:“希瑜还是很听话的,这两年每日勤读书,在书院里也不惹事,从来不和汝南王耍混,只和济阳侯玩,现在书读得也好,老师都夸他聪明。” “只和济阳侯玩?” 陈暮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现在刘备不像历史上那么颠沛流离,子嗣也逐渐昌盛起来。 目前有子七人,女五人,儿女总共13人。 其中年长着有嫡长子刘封,生于中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85年,今年17岁。 他是刘备于中平元年讨伐黄巾,立有功勋被朝廷任命为济南相,在济南娶当地豪族李氏女生的儿子。 嫡次子刘侯,生于中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88年,今年14岁,与嫡长子刘封还有另外两名公主是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李氏所生。 然后是庶子刘永,生于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今年12岁。 他是刘备子女中最聪慧的儿子,自小喜怒不形于色,读书习字,皆有早慧,颇得刘备喜爱。 其余诸子基本都在10岁以下,年长有才能的只有刘封刘侯刘永三人。 其中刘侯就是汝南王,刘永就是济阳侯。 二人之前都在泰山学宫读书,章武元年刘备登基为帝,召皇后和嫡长子刘封来洛阳。 去年又把其余诸子和妾室召来,一大家子正式入住皇宫。 刘封这个人怎么说呢? 虽然比较勤学,陈暮也教得不错,但为人多愁善感,曾经种了一颗紫竹枯死,亦是十分难过。 刘侯的话就比较贪玩,在学宫经常逃课出去玩耍,素来被学宫夫子们不喜。 唯独刘永为人聪慧,书读得好,为人也老道,被周围人喜爱。 罗敷觉得自己的儿子和刘永在一起,近朱者赤,儿子也热爱学习天天向上,让她很高兴。 就好像后世很多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天天和班里前几名玩,不要和班里倒数几名玩在一起是一个道理。 可陈暮听在耳朵里,却很不高兴。 一个皇帝的庶子。 天天和丞相的儿子在一起玩,这是什么意思呢? “罗敷啊。” 陈暮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罗敷问道:“怎么了?” 陈暮说道:“你觉得书院的夫子们教的好,还是在洛阳读书比较好?” 罗敷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书院更好。” 陈暮点点头:“为了孩子的未来,今年你们搬回青州,至少等孩子从书院毕业之后,再看看吧。” “夫君......” 罗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陈暮叹息道:“一者为孩子的未来,二者,我的子女,可不能跟陛下的子女走得近。将来若是涉及夺嫡之争,恐有灭门之祸,罗敷要明白。” “我明白了。” 罗敷瞬间醒悟过来,懂了为什么陈暮会让她带着儿女回去的原因,连忙应是。 “明白了就好,到了为父这个位置,如履薄冰啊。” 陈暮摸着妻子的发丝,目光望向客厅外。 已是天色黑了,繁星点点。 刘备若是在还好,将来刘备若是驾崩了,涉及夺嫡,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在这件事上,恐怕自己也得未雨绸缪,做好准备才是。 ------题外话------ 主板坏了,又换了个主板,这两天人都麻了,月初坏显卡,月末坏主板,真的难受。 不过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书确实到尾声了,我估计应该也就二三十万字了。一统之后,再一些琐事,基本就完结了,书成绩也就这样,均订不到2000,每月也就几千块收入,跟我上班工资差不多,但我这个人不太想草草了结,所以也算是呕心沥血在写了,一边上班一边码字,挺累的,尽早写完,也想写本成绩大火的新书,争取将来月入几万吧。 第四十一章 内阁会议 到初八的时候,陈暮总算是有了空闲时间。 自从西汉开了官员休沐的先河之后,每年过年就是官员们最高兴的时候。 短则15天长则30天的定省假,哪怕是几千里外也能回去一趟。 陈暮的家人现在都来了洛阳,所以假期只有15天。 过年前五天开始算,到初十正式上班。 现在还有两天的时候,他打算好好陪一陪妻子儿女,等年后他们就要回青州去了。 少府府邸占地数亩,光后院的花园就占地两三亩,里面有假山、池塘、竹林、楼台、庭院以及一大片人工湖。 陈希瑜三兄妹在假山与竹林中和几个玩伴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 陈暮和秦罗敷在湖边草地野炊烧烤。 陈家虽然不是豪族,但也是蒲阴大族,现在陈暮发达之后,鸡犬升天,奴仆多是陈家族人,带了些子女做少郎玩伴。 秦家更不用多说,宗族比陈家还大,在秦罗敷嫁给陈暮之后,老丈人挥手间陪嫁了不少娘家人过来。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纳妾并不算什么,但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自然就没有纳妾的心思。 秦罗敷贤惠,当初见陈暮时常在外打仗,还劝陈暮纳妾带在身边聊以藉慰。 陈暮却笑着拒绝,并说将来会颁布法律禁止纳妾,要一夫一妻。 此事还引得罗敷一阵惶恐,还以为是她的缘故,导致陈暮要破坏当时约定俗成的律法。 但实际上她不知道规定一夫一妻制度,是为了保障正常的人口生育率。 后世有句话叫“穷不过三代”。 这句话是对的。 因为有钱人越娶越多,穷人连老婆都讨不到,到了第三代连后代都没了,自然是穷不过三代。 这种现象别说古代,就连后世开国那些年,正是艰难时期,也是屡见不鲜。 陈暮就知道自己有个舅爷爷,奶奶的那位亲兄弟便是如此。 因为家里实在是穷困潦倒,舅爷爷一辈子没娶妻,无儿无女,住在老家农村一个用木头茅草架起来的三角形草屋里。 在陈暮还未有出息,考上名校去外国发展之前,家中也只是普通家庭,全靠父亲每个月那点工资养活。 即便如此,父母还是时常回老家看看,帮那位舅爷爷买点米粮鱼肉油,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还跟着父亲一起去看过,当时父亲还感慨舅爷爷一辈子艰难,说要陈暮好好读书,将来多赚点钱,帮舅爷爷建个房子。 结果等到陈暮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然后去外国常青藤读研读博,每个月能挣几万刀的时候,舅爷爷早已经去世了。 穷得在深山老林中连房子都没有,实在讨不起老婆,别说三代,可能一两代,就得断子绝孙。 所以施行一夫一妻,是趋势也是为了保证生育率。 不过这件事情陈暮并没有急于去做,他觉得至少可能要三四十年后,或许等到他人没了,到下一代接手朝廷的时候,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倒不是阻碍大,而是因为战乱的缘故,东汉末年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衡,跟二战后的欧洲类似,男少女多。 虽说绝大多数时候,能够纳妾的人往往都是富贵人家,跟穷人好像没啥关系。 但战乱同时也解放了土地,人少地多,当生产力大幅度提升,全国三四千万的人口都能够吃饱饭的时候,自然也可能够提高生育率,至少不至于出现娶不到老婆。 夫妻二人在后院野炊烧烤,在这个年代搞烧烤属于日常。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人们的普遍饮食方式都是煮、煎、烤,跟炒和炸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罗敷在烤,陈暮坐在躺椅看她烤,今天这个天气是年后难得的晴朗天气,随着冬天过去,春天到来,万物都在复苏。 午后暖暖的阳光洒下来,映照在罗敷白皙且认真的脸上,像是有了一道金色的光晕,宛如仙女一般圣洁。 “夫君,你在看什么?” 罗敷注意到自己的丈夫一直在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娇羞。 陈暮笑着道:“看我妻贤,看我妻美。” 罗敷霞飞双颊,脸色就更加红润,双手翻转着烤串,动作却是迟缓了许多,心中窃喜。 正在此时,门外管家来报:“郎君,有客人来拜访。” “不是让你闭门谢客吗?” 陈暮皱起眉头,从初一开始登门造访的人数不胜数,到了初八已经闭门谢客了,怎么还不得安生? 管家答道:“是光禄勋的两个儿子,说是来代表光禄勋给郎君拜年。” “哦?” 陈暮眉头顿时舒缓下来,想了想,站起身道:“让他们去书房。” “是。” 管家离去。 罗敷问道:“又有客人来了?” 陈暮笑道:“是司马防那个老狐狸,怕我不让他儿子出仕呢,你先带孩子,我马上就来。” 罗敷说道:“快些,都要烤熟了,晚了都被希瑜他们吃了。” “知道了。” 陈暮摆摆手,转头出了后院,去了中庭书房。 过了片刻,管家带人进来。 果然是司马懿和另外一位白衣青年。 那青年长得风度翩翩,相貌儒雅,颇有几分年轻时陈暮的风姿。 “司马懿、司马孚,见过丞相。” 二人弯腰拱手行礼。 陈暮眼睛一亮,打量着司马孚道:“都免礼坐下吧。” “谢丞相。” 二人起身,左右分坐。 陈暮坐在上面,看着司马孚点头赞许道:“建公真是好福气啊,听闻八个儿子皆为人中龙凤,你排行第几啊?” “回丞相,我是父亲第三子,字叔达。” 司马孚认真答道。 “哦。” 陈暮点点头,笑着说道:“听闻司马八达博古通今,不知治何经典?” “五经七略,皆有涉猎。”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了什么?” “甘誓。” “筑郿,非都也。” “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 司马孚知道是在考校自己,认真回答。 “善!” 陈暮说道:“便去教育部先做个文学掾吧。” 说罢转头又看向司马懿,笑而不语。 司马懿连忙拱手道:“丞相。” “仲达,倒是委屈你了。” 陈暮笑了笑。 当初让司马懿背黑锅,一来有战略目的,二来也是要打压他。 司马懿自然不知道,还以为入了陈暮法眼,未来官运亨通,忙说道:“愿为丞相赴汤蹈火。” “嗯。” 陈暮点点头:“你之前背了罪名,贸然升迁太快,会引人注意,便先来我帐下做个低级佐吏,跟在我身边,虽说升迁慢了些,但胜在安稳,待过两年,再提拔于你。” 司马懿便道:“一切听丞相的安排。” “嗯。” 陈暮就又道:“现在朝廷组建内阁,内阁的真正用途,你可明白?” 司马懿想了想,试探道:“尚书台?” “不错。” 陈暮说道:“未来内阁的阁臣,便都是执掌天下之大权。内阁首辅为丞相,阁臣为副相,后日初十,我将召开内阁会议,你虽不是内阁人员,可随我参议。” “多谢丞相!” 司马懿兴奋不已,内阁将取代尚书台是天下有识之人都知道的事情,三公九卿虽不至于说名存实亡,但他们只能管自己分内之事,真正的大权必然是在内阁手里。 如果能够早早参与到内阁会议当中,积累经验,恐怕本身就是一种政绩,将来升迁速度,自然要比普通入仕快得多。 当下三人又寒暄了一阵,聊了一些事情,司马懿兄弟也没有多打扰,达成目的就离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暮心中冷笑了一声。 司马防这个老狐狸,司马家八个儿子都比较出色,现在全都往自己门下塞,就跟八达历史上跟着曹家一样,打的目的恐怕就是想借着自己的力量让八达迅速起势。 虽说历史上司马懿能够出人头地,离不开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但本身司马家八个兄弟都在朝中为官,自然凝聚成了一股力量。 像司马孚在高平陵之变前,就是掌管中央权力的尚书令,在高平陵之变的时候,与司马师一起协助司马懿诛杀了曹爽一族,为后来司马家夺取天下立下汗马功劳。 也许他们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但一旦让这几兄弟掌权,特别是司马懿,野心膨胀起来之后,谁又能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再来一出高平陵之变呢? 所以表面上陈暮答应政治盟友司马防,接受了他几个儿子的投效,但至于会不会让他们升迁太快,掌控实权,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诸葛亮是自己的徒弟,同时还是自己的妹夫。 陈凤今年已经25岁了,在泰山学宫当中追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谁都知道她心里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诸葛亮。 大前年平了南阳之后,诸葛亮就回了一趟青州与陈凤订婚,最终于前年年初完成了昏礼。 当时诸葛亮21岁,陈凤23岁。 到今年的时候,外甥都已经快一岁了。 在培养接班人这件事上,不选诸葛亮,难道选司马懿? 两天休息很快过去。 到了初十,总算该上班了。 一堆国家大事还在等着自己去处理。 一大早陈暮就出了丞相府邸,坐上马车悠悠地进了宫。 现在少府府邸已经换了牌子,重新再造个丞相府成本太大,就先这么凑合着。 顺着青石板铺的石砖进入洛阳皇宫之后,就直奔云台去了。 云台就位于西宫南面,离皇帝寝宫很近。 这里以后就是内阁办公的地方,当陈暮去的时候,在洛阳的内阁成员基本已经到齐。 一等录事尚书,也就是副丞相,只有荀攸一个人在。 因为沮授在关中,田丰在河东,荀彧在冀州,唯独荀攸跟着刘备平定辽东之后就回来了,目前本职是新任少府,兼上将军军师、乡侯、内阁一等录事尚书等职务。 二等参议博士外放之后就自动卸任,所以除了外放的华歆、孙乾、氏仪、简雍四人以外,其余董昭、毛阶、王脩、邴原、孙邵、崔琰都到了。 不过二等参议博士并不意味着少了一些,因为之前说过,如果地方上政绩优异,就会被调到内阁来,算是一次政治进修。 今年就有五人进了内阁为二等参议,也是青州派系,为王朗、国渊、公孙方、王朗、左继、刘谦五名老臣。 都是跟随刘备比较早的,基本都是在讨董前后加入,资历深,品级都不低于四品。 三等谏议侍郎也是如此,陈登、满宠、张既、杜畿、枣祗等八九人外放到地方上当郡里的高级官员,其余贾逵、杨阜、杜袭、司马朗、任峻等十来人则留下在洛阳为官,也到了议室。 除了他们以外,新晋的三等谏议侍郎有诸葛亮、陈群、杨修三人,还有大概二十多名去年政绩极为优异的县级官员,将来这些人都要去郡里为太守、郡丞、郡长史等。 另外和司马懿一样,跟着陈暮进来旁听的低级佐吏有庞统、徐庶、向郎等人。 诸葛亮陈群杨修三人年龄不大,但跟着陈暮颇有功勋,如今都是六七品官员,在仕途上早已经走在司马懿等人前面。 而司马懿被陈暮打压,庞统徐庶向郎等人才刚入仕不久,目前的职务都是内阁书吏,品级为九品,除了旁听以外,主要职务就是记录会议内容,抄写文稿等。 不过这个工作并非什么让人嫌弃的差工作,完全是一个香饽饽,洛阳大把官员的子孙后代抢着要。 在刚刚出仕的时候就接触内阁会议这种等级的国家大事讨论,天天在皇帝和丞相眼前晃悠,对于未来的仕途帮助岂止是一点两点? 所以即便是个书吏工作,也被塞了不少人进来。 整个殿内从上到下等级分明,最,分左右对坐。上殿是一等尚书,就不是坐席子了,改坐椅子。 虽说坐席子是汉朝的习俗,但谁让现在刘备老大陈暮老二呢? 现在他们的权力已经稳固,改了就改了谁也说不了什么。 在上殿的最上面自然是天子席位。 刘备也会参加内阁会议。 等陈暮进去坐在了上殿最上首,荀攸坐在了他旁边之后。 等了约半刻钟,常侍王植高声道:“陛下到!” 今年政务正式开始。 ------题外话------ 过度章节,统一战争正式开始了。 第四十二章 让大汉武德再次充沛(感谢紫苏凌的盟主打赏明日加更) 云台殿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待着皇帝到来。 随着王植一声响亮的赞礼。 刘备自后殿进来,穿着正式的天子服袍,缓步走到了台上。 “陛下!” 内阁诸臣们同时起身拱手行礼。 这不是在大朝会,汉朝只有大朝会才会行特定的跪拜礼。 所以普通朝会以及内阁这种会议见面谈话的形式,自然就不需要三叩九拜。 但刘备还是双手虚抬道:“诸卿坐!” “谢陛下。” 四十多名内阁成员纷纷坐下。 刘备看向陈暮道:“丞相,今日会议的议题是什么。” 从这几年开始,陆陆续续已经展开多次内阁会议,每次都有一个议题。 有的时候是民生,有的时候是军事,还有的时候是经济农业等。 今日自然也由内阁首辅,担任丞相的陈暮确定一个新议题。 陈暮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看着贸、农事以及军事,今日我就说些不一样的,与大家聊聊国家,谁知道国家?” 台下众人互相对视,心中都有答案,只不过谁都不想第一个出来说。毕竟在坐的都是聪明人,懂得什么低调内敛,过于张扬容易遭人嫉恨。 唯独杨修还是按捺不住性子,站起来道:“叔父曾经说过,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我曾经以为国家是如《易》所言,“开国承家”,乃是诸侯们打下的封地。但现在我知道了,国家便是由百姓与土地所组成。有土地才有国,有百姓才有家。” 陈暮顿时笑了起来:“不错,总结得很好。只是还要补充一点,那就是国家的组成还需要一个高效廉洁为百姓做事的朝廷,否则光有土地和百姓,只是没有秩序,没有统一,没有方向的一盘散沙而已,不能算是一个国家。” “侄受教了。” 杨修连忙拱手道谢,然后坐下。 等他坐下之后,陈暮继续道:“很多人都说天子的权柄来源于上天赐予,就连康成公都推崇此言论,但我要在这里说,这其实是一种谬论。因为这否定了高祖世祖开创基业的困难,也否定了陛下在国家危难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功勋。” “大汉国家,来源于大秦,大秦一统天下,将分裂的中原大地合七为一,功勋千古,这一点不能否认。只是秦虽强大,却不懂得如何治理,致使王朝更迭,历史循环。于是才有了高祖起义,推翻暴秦而终成国家。” “到了前汉末年,王莽篡逆神器,又因为世家豪强大量兼并土地,造成了百姓流离失所,从而又引起了新一轮的王朝更迭。世祖皇帝以布衣而再次一统大汉,此为再兴大汉。” “今时今日,同样是王朝末年,幸赖当今陛下同样以布衣起事,讨黄巾,除董卓,最终击败袁绍,平关中、幽州之地,大汉祖业已恢复二分之一。”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陛下三兴大汉已是定局!” 一番话语,让众人精神一振。 王朗立即慷慨陈词道:“这一切都幸赖陛下,才有如今大汉三兴!” 陈暮笑道:“自然是因为陛下,可大家想一想,即便是陛下三兴大汉,数百年后,土地兼并,王朝再次更迭。高祖之后已有世祖和当今陛下再次兴盛,而宗室之中,你们又能指望谁能够站出来呢?” 刘备有些一头雾水道:“丞相,朕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今日的议题到底是什么,能说明白一些吗?” 陈暮竖起手指头道:“一,当年内阁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我就说过,将来每年内阁第一次会议,都得提出一个国家今年要完成的目标任务,当年的那次会议,确定的目标便是统一国家,早日恢复大汉江山!” “不错,朕都记得。” 刘备点点头,当初内阁第一次会议,他也在现场,自然是历历在目。 陈暮便说道:“二,这就是我今日要提出的议案,国家国家,现在陛下恢复的只是残缺的一半,另外一半,还在那些诸侯手中。国家恢复统一,是首要任务,而如何让国家长久,才是根本目的。” 刘备有些明白了,说道:“丞相想说的是,今日的议题就是如何恢复统一,统一之后,又该如何让大汉屹立不倒,千年不衰,是这个意思吗?” 陈暮笑着拱手说道:“臣是这个意思。” “那丞相快说说。” 刘备很感兴趣。 陈暮俯瞰着下方诸多未来的朝廷大员们,认真地说道:“国家是由百姓、土地以及朝廷三样东西组成,而六样东西能让国家长久。” “一是脱贫致富,稳定人心。” “二是维持朝廷的高效率运转,随时随地要有新的政策变化。” “三是保证生产力足够,让百姓安居乐业。” “四是军事力量,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保证国家不被外敌入侵而灭亡。” “五是科学技术发展,便捷人们的生活。” “六是教育事业,只有一个国家的基础教育普及开,才会涌现出源源不断的人才,以此维持国家的运转。” 这六样东西总结在一起,就是经济、政治、农业、军事、科技以及教育。至于思想文化和体育建设,那是将来的事情,饭都还没吃饱就别想着精神文明了。 徐庶和庞统等人当年在荆州就曾经听陈暮说过这些,但当时说得比较笼统,没有说这么详细,现在再次听到这番言论,又有了新的感悟。 陈暮继续道:“能够站在内阁当中,就说明将来诸位都是朝廷栋梁。而我今天之所以要跟大家议论国家,便是要告诉大家。我希望将来所有的朝议都不要脱离这六个范畴,如果每一代内阁的大臣们想的都是如何强国,那么大汉何愁不长久,百姓何愁不安居呢?” 毛阶沉声道:“可是现在国家还没有统一,现在谈治理,为时尚早了些吧。” “不,是太晚了。” 陈暮说道:“统一自然要统一,但治理也一定要存在。不然光只想着打仗,那就是穷兵黩武,只有一边治理一边打仗,才能让国家不崩溃,让战争尽早结束。以后这将是内阁会议的所有基调,在保持国家昌盛的前提下,再谈其它。” 这就是要为将来内阁的存在而定下规矩,后世自从唐朝开启群相制,再到明朝内阁,清朝军机处。前期还好,到了中后期,那些一路走上来的大臣们往往都是依靠各种政治斗争或者献媚于皇帝上的位。 比如明末时期的内阁大臣们十个有九个跟泥糊的没什么区别,既不能安邦定国,也不能为君分忧。要么整日拉帮结派搞内斗,要么给朝廷拖后腿,弄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当时的政治制度过于笼统,没有做好细节规划。上位之后,也不知道干些什么,面对国家大事,两手一摊,一抹黑。 所以陈暮要做的就是明确内阁的任务和目标,把他们要做的事情限制在条条框框当中,让他们有事做,不至于在靠政治斗争以及讨好皇帝上位之后,每天除了用权力欺压别人以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董昭说道:“既然如此,那军事是否也在内阁的议论之内?” “自然!” 陈暮说道:“我将强国六事限制在内阁,将来内阁只能讨论此六事,军事自然也在其中,我大汉武德昌盛,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今日大汉却如此破灭,我心忧之,因而我欲恢复二十军功爵制,早日将大汉恢复一统!” 二十军功爵制? 诸多内阁大臣们互相对视,恐怕这就是今日议题的核心吧。 后世上过高中历史的都知道,秦国能够战胜山东六国江山一统,二十级军功爵制可谓功不可没。 它让底层士兵有了上升通道,从而作战十分勇猛,造就了大秦帝国充沛的武德。 实际上汉承秦制,所以西汉的时候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依旧存在。 结果就是西汉同样继承了秦国的武德,威震天下。 《苏武传》里记载,“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单看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大汉受了欺负之后被迫自卫,这才进攻周边国家。 然而实际情况是,大汉派去大宛的使者,逼迫大宛国王毋寡给汉武帝献上汗血宝马,大宛国王说汗血马是国宝,不能给,然后大汉使者就指着国王鼻子骂,羞辱国王,国王怒而杀汉使,于是汉武帝派李广利远征大宛。 而派去南越的使者安国少季是南越樛太后的前男友,二人策划让南越归顺大汉,阴谋颠覆国家政权,然后被当时的丞相吕嘉察觉,立即杀了汉使和樛太后,史称“吕嘉之乱”,后被汉武帝派大军将南越灭国。 最离谱的就是派去朝鲜的使者涉何了,当时的朝鲜就是卫氏朝鲜,涉何到了朝鲜之后,因为朝鲜王卫右渠不愿意臣服大汉,涉何离开之前,杀良冒功,把送使者的官员砍了,回来说杀了朝鲜大将军。 汉武帝听到这事之后,并没有不高兴,反而龙颜大悦,委任涉何为辽东东部都尉。卫右渠知道后勃然大怒,进攻辽东,杀死了涉何,然后汉武帝派楼船将军杨仆以及左将军荀彘灭了卫氏朝鲜。 虽说历代史书都有美化,把大汉塑造成了一个正义凛然,只有受到欺负后才反攻倒算的良善国家。 但班固和司马迁这两个老实人还是在《汉书》和《史记》中很老实地把西汉如何欺负周边国家的事情详细记载下来,没有过于美化,这才让世人知道西汉真面目。 这个真面目基本就突出两个字——凶悍! 做我大汉的狗,那是抬举你。 不听话,三天之内撒了你,骨灰都给你扬咯! 虽说在后世电视剧当中,这剧本就是反派的标配,但奈何当时的大汉,确实如此。 而大汉凶悍的底气就在于继承了秦国狂热的****。 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就在里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远征大宛,汉武帝赏每名士兵四万钱。 讨伐匈奴,汉武帝搬空半个国库。 灭朝鲜和南越,汉武帝也毫不吝啬土地和爵位。 因军功发家致富的士兵数不胜数。 到西汉灭亡二十多年前,陈汤还能够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就可以知道继承了大秦的武德,西汉帝国有多强盛。 可以说,正是因为二十级军功爵制度的存在,导致西汉对外军事力量那叫一个凶猛。就连《苏武传》中记载,唯独匈奴未耳,最后也被汉武帝挫骨扬灰,灭了匈奴帝国。 只是二十级军功爵制度有利也有弊。 好处自然是让帝国武德充沛,周边小老弟们谁敢不听话,立即给你揍个半死,惹得不高兴,国家都给你灭咯。 坏处也很明显,穷兵黩武,战争不休。从汉武帝开始,就因为四处打仗闹得国内造反不断,民怨四起,使得他被迫下了轮台罪己诏。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汉昭帝和汉宣帝停止了对外过度征伐,休养生息,搞出昭宣中兴,才恢复一些元气。 因此等到东汉的时候,光武帝刘秀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二十级军功爵制度是一把双刃剑,便逐渐废除了一些爵位,最初是废掉了十二个,保留八个。 到了东汉中期,剩余的八个也没了,只保留了关内侯和列侯。 东汉末年文学家王粲的文章《爵论》中记载:“今爵事废矣,民不知爵者何也。夺之,民亦不惧;赐之,民亦不喜,是空设文书而无用也,近世爵废,人有小功,无以赏也。” 说明到了东汉末年,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后来给手下封侯的时候,先是关内侯,然后列侯,接着是亭侯、乡侯最后才是县侯的缘故。 就是因为爵位不再像以前那样赏赐给底层士兵,只会给高层军官。 如张辽投降后,封关内侯。攻打荆州,封亭侯。合肥之战,封乡侯。曹丕称帝,封晋阳县侯。 而普通士兵却不可能有爵位。 所以说,东汉的武德就不如西汉昌盛,毕竟没有了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就无法形成狂热的****,国家也不会像西汉那样喜欢到处打仗。 但这并不代表二十级军功爵没有用处,它能够增加士兵的战斗力,缺点就是国库会空空如也,大量的钱财要赏赐出去。 那么现在的大汉是否能够搞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呢? 当然可以搞。 二十级军功爵的弊端是穷兵黩武,导致国库亏空,百姓生活艰难。 而现在的情况是,陈暮掠夺了岛国的金银铜矿,以日本露天金银铜矿的丰富储量再加上黄铜合金的技术,让现在的大汉国库每天都能造出无数钱币。 甚至为了防止因为物资匮乏,大量滥发货币导致通货膨胀的情况出现,国家不得不少印一点钱币。 不然的话民间流通的钱太多,而生产力就这么点,物资储备少,大家有钱就疯狂购物,结果就是物价越来越高。 若是最终造成明明国家有丰富的金银铜储备,却出现了需求拉上型通货膨胀,那就尴尬了。 当然。 这种情况几乎不存在。 通货膨胀近乎绝对只出现在纸币时代。 金银铜作为货币流通的时代不可能出现通货膨胀的原因在于,金银铜不像纸币那样本身没有价值。 它们在生活当中亦有用处,比如做装饰品、收藏品以及资产储备。 所以在朝廷有充足的金银铜作为流通货币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开始穷兵黩武,搞职业化军队,自然是一件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 “二十级军功爵制度是有弊端的,赏赐爵位,还有相应的土地、钱币,这些都要国家发重金去奖励士兵。” 贾逵是穷苦出身,对于底层更加有深刻的认识,提出异议道:“现在国家正是危难之际,我不知道国库库存如何,但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青州再富庶,恐怕也难以支撑如何大奖赏,还请丞相三思才是。” 陈暮笑着说道:“这一点不用侍郎担心,国库库存足够。青州铸造钱币的府库夜以继日地铸造铜币,源源不断地送到洛阳来。又经过三年修养,粮草和钱币已经十分充足。” 贾逵惊讶道:“莫非青州是发现了什么大型铜矿吗?” “不是在青州,而是在倭奴岛。” 陈暮说道:“打仗打的是钱和粮食,如今生产力还不够,我才修养三年,让冀州和青州多多产粮储备。但钱是足够的,倭奴岛有大量金银铜矿,随意开采,一船一船地运往青州,我大汉朝廷,有的是钱!” 贾逵得知此事,拱手说道:“若是如此,那便无碍了。” 陈暮俯瞰众人,朗声说道:“我欲在五年之内,让大汉一统。这便是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从今日开始,恢复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以往只有青州实行募兵制,现在全大汉都实行。只要参军,不管什么民族,什么地方的人,只要立功,皆有赏赐!我要让大汉的武德,再次充沛!” “尊丞相令!” 下方所有人,齐齐拱手,这道政令,毫无任何悬念地通过了! 第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 恢复二十级军功爵制度的告示贴满了目前朝廷所有控制区域的县城城外告示牌。 东汉实行的是征兵制,由朝廷征发一些士兵参与战争。 所谓的征发,其实就是强制参军。 这种情况会造成什么结果大家也都知道,很多人不愿意当兵,积极性就会大打折扣,士兵战斗力也不会太高。 于是到了唐朝,募兵制就取代了征兵制, 由朝廷募集士兵,让士兵主动参军,积极性就高很多。 只是募兵制的弊端也很明显,征兵制是朝廷强制你当兵,军饷很少,甚至几乎没有。 而募兵制则要给军饷, 军费开支就大大增加。 所以整个东汉, 其实就只有一支军队属于募兵制性质, 那就是北军五校,总共也就三四万人。 虽然养他们的成本非常高,不过战斗力也很明显,卢植就率领了三万多北军将士,就打得二三十万黄巾军节节败退,皇甫嵩靠这支军队平定张角。 而到曹魏时期,朝廷就变成了征兵制加屯田制,强行征兵打仗,并且还让士兵屯田,半农半兵,因此只是别看曹操赤壁之战时几十万大军很唬人,大多数还真是乌合之众,精锐数量很少。 之前青州就改变了征兵制度,将原来的征兵制改为了募兵制,同时取消了大量苛捐杂税以及劳民伤财的行赍居送,由官府出钱兴修水利,以工代赈, 促进了民间繁荣。 只不过青州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二万, 全部采用募兵制的话财政负担会非常重,光士兵的军饷每年就是个天文数字,因此真正的职业军人数量很少。 唯有玄甲重骑、陷阵军以及青州骑兵和刘备本部约三万人属于常备军。 其余兵马包括万胜军在内,都属于临时募兵,军饷会给,但服兵役的时间有限制,一般在三到十年之间。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使得青州军队极为强悍,军纪严整,战斗意志很高,在与袁绍二十多万大军正面抗衡不落下风,最终配合洛阳和幽州兵马,一举将袁绍扫平。 现在大汉的征兵制度只有青州是募兵制,其它冀州、幽州、司隶、关中等地,依旧保留着征兵制,因此全面改成募兵制,又会是一轮军制改革。 而且陈暮说是全面推广募兵制,但并不代表让募兵制彻底取代征兵制, 而是双管齐下,走部分军队职业化道路, 其余还是征兵为主。 也就是说,在征兵处会给来应募的士兵两个选择。一是终身当兵,军队职业化。二是三到十年制,到期就自动退伍。 虽然恢复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之后,无数人会踊跃参军挣个前程。 但不出意外的话,九成以上都会选择第二条路。既当三到十年兵,立了战功,获得爵位和赏赐,退伍回家耕种田地,享受正常生活。 因此全面推广募兵制,只不过说是扩大目前的常备军数量,并不是要把现在朝廷拥有的将近四十万军队全部都变成职业军人,这样花费实在太大了。 哪怕现在朝廷搂着日本佐渡金山、石见银矿这样占据了全世界三分之一白银黄金开采量的矿产,也不一定能养得起。 毕竟日本的矿物储备确实丰富,但奈何大汉的开采技术也就这样,现在能够挖出来的都是露天矿产,正处于部落青铜器时代的日本人根本不懂得冶炼,白银黄金矿随处乱扔,这才让大汉捡便宜。 如果想要继续薅羊毛的话,等地面上的那几百吨矿产薅干净,地下那几千上万吨的黄金白银基本就只能干看着,因此即便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能如此浪费。 所以募兵制只是给少数想要当职业军人,在军队中有一番作为的人准备。大部分人,还是以征兵制为主。 好在这种情况在青州已经十分普遍,青州学宫出来的官员们早已经熟门熟路,在政令下达之后,各地军队和征兵处都有秩序地进行。 上一轮军制已经改革过一次,这几年下来,重新第二次改革,在军师部的统筹下,军务部门迅速展开新的梳理。 原来很多征兵制的士兵愿意留在军队的,就继续留下,并且给予他们鼓励,发放足额军饷。不愿意留下的,便给退伍费,安置田地,让他们回去组织生产,能力优秀者,还可以去当差捕以及其它公务员。 于是在新的一轮改制之下,从章武三年一月份陈暮宣布了大量改革细节开始,一直到五月份,将近半年的时间,整个军队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一次改革是为了让军队年轻化,因为当初在打完袁绍之后,朝廷拥有的三十多万大军,其中大半以上都是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老兵,整体趋势处于老龄化以及厌战情绪比较高。 像洛阳军的组成主要来源除了当初的两万青州军精锐以外,其余的都是白波军以及黑山军。 从黄巾之乱这些人就已经存在,二三十岁跟着张角起义,二十年下来,年龄都比较大,一个个都变成了军队老油子,战斗意志自然不如热血澎湃的年轻人。 所以第一次改革是淘汰老弱,由军务部处理,询问所有士兵意见,愿意退伍者发放复员费,愿意留下的就好好训练保持战斗力。 而第二次改革就是增强士兵精锐程度,给予士兵上升的空间,让他们有动力战斗、训练以及渴望打仗。 正如后世艾公所言,一个民族如果没有尚武精神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情。 罗马帝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崇尚武力,四处征伐掠夺以强壮自己,世界上第一支职业化军队,就起源于古罗马帝国。 而现在陈暮要做的,就是准备至少八万大汉中央常备军。 这八万中央常备军延续之前汉朝的南北二军制度,全部军事化管理,走职业军人的道路。 北军就是刘备的亲军,总计是三万人,统领为典韦,只能由天子调动。 南军则由赵云牵招分别统领,总计是五万,要想调动必须有天子的诏书加上大将军虎符调令才行。 也就是说,整个大汉只有刘备一个人可以调动北军,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个人可以调动南军,就连身为统领的典韦、赵云、牵招三人都无法指挥。 这是为了保证刘关张陈四人对精锐部队的绝对控制权。 接着是非常备军人数最少达到二十万。 并且之前退役的士兵依旧存在军籍,属于预备役,平时务农,隔三差五各县各乡的官府依旧会组织训练。 谷饠 这意味着以目前大汉朝廷只坐拥青州、冀州、幽州、关中以及南阳盆地,总人口约两千万的情况下,能在短时间内动员起的军队达到了五十万以上。 章武三年中旬,朝廷正在进行战争动员,整个大汉朝暗流涌动,谁都能感觉到现在的朝廷已经脱离了曾经腐朽的时代,迈向了一个新台阶。 周边各路诸侯都能感觉到朝廷的这种变化,自从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在年初发布之后,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令诸多诸侯惊惧难安。 扬州,九江郡,寿春。 被朝廷封为奋威将军的孙策已经几乎取代了父亲豫州牧的地位,把控住了豫州军政大权。 自从孙坚被调入洛阳为卫尉之后,吴国太以及两个弟弟孙匡、孙朗,还有两个妹妹都跟着父亲去了洛阳,身边只留下孙权和孙翊。 当初周瑜和鲁肃献上二分天下之计,孙策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 没想到袁绍倒得这么快,且曹操和他一个心思,二人都想趁着北方大战的时候拿下南方,双方实力相近,又不敢全面开战,互相制衡,最终导致谁都没有发展得起来。 此时此刻,周瑜和鲁肃也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什么陈暮会让孙坚做豫州牧,而不是让他回江东的原因,打的算盘竟然是让孙曹权衡制约。 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布下的局,今时今日依旧发挥着作用,这让他们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我师君的谋略深不可测,当年我只跟着他学习了几年,但那段经历让我至今受益匪浅,十多年前河南尚有陶谦、袁术等人,他却让孙使君留在豫州,恐怕就是知道陶谦袁术绝不是曹操的对手。” 孙氏府邸,大厅之中,一位年约二十上下,衣着得体,戴着纶巾,穿着白色长袍的儒雅青年盘坐在席上,他看着周围的人,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而在他的身边,有今年已经28岁的孙策周瑜,21岁的孙权,19岁的孙翊,以及31岁的鲁肃。 明明年纪可能也就比孙翊大一岁,但此人就好像众人的中心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期待着他能够给众人指明一条出路。 “所以那位大汉丞相,才让孙使君留在豫州,牵制曹操?” 周瑜问道。 青年点点头,说道:“不错,师君知道,河南归了孙曹,互相牵制,他就不用去管你们,专心处理袁绍。袁绍被消灭,河南之地,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因为这个时候,孙使君与曹操之间,必然无法决出胜负。” “一个分裂的河南,一定比一个统一的河南更好对付。十多年前就算到了今日,鬼神之谋,不过如此。” 周瑜叹息了一声。 哪怕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但那位先生的徒弟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感觉到沮丧。 孙策见周瑜有些落寞,连忙宽慰道:“公瑾莫要气馁,陈公是人不是神,哪怕他智力超群,也总有算漏的时候。现在二分天下已经不可能,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出一条出路来。” 鲁肃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二分天下之计失败之后,我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彻底倒向朝廷,要么选择与曹操刘表结盟。” “呵。” 周瑜嗤笑了起来:“结盟,谁都信不过对方,你能保证曹操不投降朝廷,背后刺我们一刀?同样的,曹操也不敢保证我们不投降朝廷,背后刺他一刀。至于刘表,已经被我们和曹操刺过一次,第二次自然不会再轻信。” 鲁肃叹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呀,唉,这陈子归,当真是奇谋之人也,谁能想到,他当初在刘备刚刚立足青州,北方还有王文祖、袁本初的情况下,能早早地在南方布下谋略呢?” “二分天下.......二分天下......” 周瑜喃喃自语道:“也许咱们当初商议的夺取南方,与朝廷南北相抗的策略,在人家眼中,恐怕如小孩子的心思一般可笑吧。” 众人相互对视,皆是无言。 二分天下计的核心在于他们必须迅速拿下扬州,然后西去进攻荆州,这样豫州扬州和荆州之地连成一块,版图相当于后世中国的东南角四分之一,包含了河南、安徽、江苏、浙江、江西、湖北、湖南、福建、广东九省。 如果能够把这些地方拿下,孙氏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但偏偏陈暮的计策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因为在他们商定二分天下之计前,曹操是被隔绝在了兖州。 东面是吕布,北面是袁刘,西面是洛阳,南面是孙坚。 以曹操的势力,除了吕布可以欺负,孙坚能打个平手以外,其余势力都惹不起。 所以当时周瑜鲁肃策划在曹操被关笼子,他们的触手可以往南面扬州伸的时候,先灭袁术再取荆州,如此就能拥有大片地盘。 可谁也没有料到,吕布忽然离开了徐州,这就导致徐州空缺出来,曹操趁虚而入,占据了广陵下邳等淮北地区。 这些地方与江东是相连的,虽然有长江天堑,可作为徐州与扬州的交界处,渡口无数,可以过河。 他们想要扬州,曹操也想要,结果就是继续互相制衡,到最后谁都没有把扬州吞下。 现在看来,朝廷忽然把吕布调去并州去,未尝没有陈暮的影子在里面操纵。 甚至再细究深思一些,刘备南下的一次动向,青州军忽然突袭徐州,吕布差点夺取兖州,袁术几次本该会死,结果都侥幸存活....... 这一切的一切,幕后都仿佛有一只黑手在笼罩着河南之地,让河南不会出现一个统一起来强大的诸侯! 而幕后的那只黑手,恐怕就在洛阳,俯瞰着天下,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 仿佛在嘲笑他们像是孩童一般幼稚! 第四十四章 孝出强大(为大佬加更) 众人越聊,就越只会感觉到那位先生的深不可测。 一时间场内的气氛颇有些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唯有孙权说道:“除了投降朝廷和结盟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 那个儒雅的青年忽然说道。 “伯言,请明说。” 孙策忙道。 这青年正是陈暮的学生陆议。 他笑着看向孙策道:“我想问将军,将军之志在何方?” “这.......” 孙策看向周瑜和鲁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伯符之志, 自然是在天下。” 周瑜替他说了。 其实以孙策的豪气,不至于这种话说不出来。 只是他爹忠心朝廷,去了洛阳为卫尉,自己却想着打地盘搞割据,实在是丢了孙坚的脸。 所以周瑜帮他说出来,也算是解围。 听到这句话,陆议就说道:“既然如此,那将军是打算与朝廷相抗?” “唔.......” 孙策顾左右没有正面回答,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陆议笑道:“将军有话其实可以明说, 我陆氏一门居于舒县,从祖与袁术不合,多有交战,祖父病逝之后,陆氏差点被袁术灭门,是将军赶走了袁术救我们陆氏,此恩情,陆议必然不会忘记。” 历史上陆逊其实和孙策有仇,因为当时他从祖父陆康和袁术有矛盾,袁术就派孙策进攻庐江,陆康坚守了两年,最终还是被孙策攻破,导致陆家死了不少族人。 但现在不同,孙策没有成为袁术的部下,且时时刻刻想霸占淮北,因此在得到朝廷的支持后,一直不遗余力地进攻九江,攻打袁术。 如此一来, 陆家和袁术之间的矛盾,算是间接被孙策化解,在陆康病死后,陆家也不至于几近灭门。 所以这次陆逊被孙策征召过来,在手下当幕僚,陆逊也是欣然前往。 救命之恩,这份恩情确实很大。 孙策缓缓点头说道:“我确实有此意,只是父亲那边.......” “这便足矣!” 陆议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孙使君那边也不需要担心,以我对师君的了解,即便将军反抗朝廷,他也绝不会对孙使君下手。” “唉。” 孙策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 可惜无论怎么劝,孙坚都不听。 人家是爹,他是儿子,爹一意孤行要去洛阳为官,凭什么听他这个儿子的? 为了此事, 孙策也曾经考虑过,要不干脆就投降朝廷, 老老实实一辈子做个忠于大汉的将军算了。 可骨子里的不甘人下, 还是让他下不了决心。 且周瑜和鲁肃也都劝过他,说刘备以仁义立足,孙坚去洛阳是忠于朝廷,若是杀掉,令人心寒,所以即便他们起事,孙坚也应该无碍。 一番话都是安慰,但总归是让孙策寝食难安,一直不值得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孙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朝廷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忽然就新颁布了恢复二十级军功爵制度。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朝廷在调动军队的积极性,准备要备战了。 随着冀州青州连成一片,河南已经是朝廷腹地,即便是荆州还隔着南阳,下一个要对付谁,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这个举动立即撩拨到了孙策脆弱的神经,今年也不得不大量整顿军务,预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朝廷南下。 而现在整个大汉都是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各路诸侯军队大量集结,河南之地尤为紧张。 孙策感觉到战争可能即将来临,这才多方开会,咨询众人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陆议虽然才来没多久,但他的学识令众人折服,亦加入了核心决策层。 他看到孙策脸色忧郁,便宽慰道:“以我对我师君的了解,他下一步的手段,恐怕就是召将军去洛阳为官。将军若是想投靠朝廷,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父亲为九卿,将来孙氏亦是高门子弟。但将军既然心有它志,那就得重新分析局势了。” 孙策忙道:“伯言请说。” 陆议就说道:“如今我们得豫州以及半个扬州,曹操得兖州、半个徐州以及一部分扬州,两家实力相同,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一被朝廷吞并,绝不会有第二个下场。” “嗯。” 周瑜鲁肃孙权等人都点点头,这是他们的共识。 陆议继续道:“而破局之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舍弃豫州,将豫州让给曹操,全力夺取扬州,以江东为基业,再联合曹操对抗朝廷。” 舍弃豫州? 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要知道豫州人口众多,极为繁茂,乃是孙氏的根基。 如果舍弃豫州,孙氏的家业就丢了大半。 这对于孙策如何舍得? 年轻气盛的孙翊当即站起来指着陆议怒斥道:“陆议,你怕不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吧。” “三弟,坐下!” 孙策倒还保持着冷静,因为他看到周瑜和鲁肃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陆议含笑不语。 历史上他只有战术才能,对于战略规划,其实远不如周瑜鲁肃。 可谁让他人生改变,拜了一个厉害的人做师父呢? 陈暮的出现开阔了他的眼界,同样也增强了他的战略能力,让他拥有了看破迷雾的本事。 周瑜和鲁肃未必比他差,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一来他们身在局中,思维有些被局限住,很难发挥陈暮提倡的那种天马行空的遐想。 二来壮士断腕,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孙家在豫州耕耘十多年,根深蒂固,拥有强大的势力。 且豫州人口比扬州多,可耕种的土地也比扬州多,作为基业,豫州比扬州更合适。 然而问题在于豫州身边有强大的敌人,朝廷虎视眈眈,豫州危在旦夕。 而扬州有长江天险存在,人口和经济虽不如豫州发达,但光凭地利这一点,就是一块稳定的根据地。 如果能够占据扬州,顺江而上把荆州吞并,最后再按照二分天下的策略,夺取巴蜀,也许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伟业。 “公瑾,子敬你们怎么想?” 等场内静下来之后,孙策看着陷入沉思的二人,问道:“放弃豫州真的可行吗?” “可行!” 周瑜发出斩金截铁的声音。 谷鬭 “不错。” 鲁肃也点点头道:“曹操与我们之所以不敢结盟,是因为都在担心对方背叛。如果我们放弃豫州,夺取江东,曹操就会放下心来。毕竟如果我们选择投靠朝廷,完全可以与朝廷合力进攻他,将他剿灭,没必要去扬州。曹操得了豫州之后,我们也放下心,即便他没有和我们结盟,转头投向朝廷怀抱,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以长江天险固守扬州,再想办法夺取荆州便是。” “可是,偌大的豫州基业......” 孙策犹豫不决。 周瑜劝道:“伯符,“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腕”,若不能立即做出决断,恐后患无穷。” 孙策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忽然门外进来一名士兵,高声道:“报!” “什么事?” 孙策问。 士兵说道:“朝廷派来使者,有天子诏书,要召将军去洛阳为官!” 一瞬间,如晴天霹雳打在孙策的身上,让他猝不及防。 虽然手下谋士早就有预言,认为朝廷应该也会用这个办法来对付他。 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 现在这么一想,朝廷这两年休养生息,同时积极整顿军务,恐怕就是为了今日。 到时候一道诏令下达,去了,丢掉基业。不去,抗诏造反,早就准备好的大军立即南下,扫平整个河南。 这些年朝廷一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进不得退不得,到了此时,恐怕就是图穷匕见,养肥了的猪,该杀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孙策再也不犹豫,高声道:“刘备篡逆朝廷,我欲起兵相抗,诸位,兵进江东!” “兵进江东!” 众人呼喊着。 孙策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 ....... 关中,长安城。 关羽与沮授正在府邸商量事情。 “军情司在马超军中的暗探来报,马超与韩遂多有联络。” 沮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轻笑着说道。 关羽抚须道:“四弟说得没错,马超此獠脑后有反骨,将来必反。” 沮授说道:“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西凉人生存艰难,自古以强者为尊,后来关中诸侯互相攻伐吞并,让他们这些人养成了自己掌控军队的习惯,恐怕里面未尝没有马腾的意思。” 关羽摇摇头道:“既然要效忠于朝廷,就应该听从朝廷的命令。如果只想着自己掌控军队,割据一方,那跟诸侯有什么区别?” “所以子归说,要把他们打服,打怕,只有这样才能拿下西凉。” 沮授笑道。 关羽说道:“今年也确实要准备打仗了,东西都带来了吗?” 沮授桌案边有个盒子,指着那盒子道:“朝廷的诏书已经下来了,让马超放弃军队,去洛阳为官,这道诏书,便是打了马家七寸。” “到时候马超与韩遂约定起事,我们就以雷霆之势,将他们消灭,只有灭掉了他们的军队,他们才会死心!” 关羽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目光中露出一抹狠厉。 在马腾走后,军队就由马超统领。 这两年马家军队从最开始的一万多人,现在已经壮大到三万。 壮大军队需要钱,马超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来扩军。 钱的来源自然是马腾在洛阳经商所得。 他还是没有放弃原来的军阀思想,认为只要有军队就有根基在。 然而马腾的小动作,陈暮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他却并没有制止,而是有意放纵。 春秋时郑庄公被自己的母亲姜武厌恶,姜武甚至逼迫庄公让他把国君之位让给弟弟共叔段。 此事随着郑武公将位置毫不犹豫地传给郑庄公而作罢。 然而姜武和共叔段还是不死心,不断向郑庄公讨要封地,以壮大自己。 郑庄公因为不想担杀母杀弟的罪名,一直隐忍,放纵二人。 如此让二人得意,掀起叛乱,最终却被轻松平定。 这个故事翻译总结出来其实就一段话——欲让其灭亡,先让其膨胀! 陈暮打算利用马腾和韩遂平定西凉,迅速解决西凉多年的羌乱问题,那么首先就得收服此二人。 两人都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多年军阀思想,让他们觉得手中握有军队才安全。 朝廷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名义上归顺朝廷,实际上却拥有自主权的节度使存在。 因此处理二人,就得用巧妙的方式。 逼反马超,让他去联合韩遂,这样朝廷就有理由出兵。 只要把马超韩遂击败,马腾那边又理亏,最终的结果,就已经不用多说。 两日之后,池阳县。 马超看着手中的诏书,暴怒道:“我当初就劝说父亲不该去洛阳,现在好了,朝廷就是想把我们调走,吞并我们的军队,先是父亲,然后又是我,将来困于人手,马家就要灭亡了!” 一旁的庞德犹豫道:“将军应该不会吧,朝廷还是十分仁义,真心投靠的话,总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诏令都下来了!” 马超把诏书狠狠地扔到地上,朝廷现在这么做,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一步一步把他们关中这些诸侯全部吞并。 庞德说道:“那将军是打算如何是好,莫非要抗命?” 马超恶狠狠地道:“朝廷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派人联络韩遂,告诉他朝廷已经准备彻底扫平关中西凉,如果不想灭亡,就与我联合在一起进攻长安,到时候他出兵,我临阵反戈,必能大胜!” “将军,老将军那边.......” 庞德迟疑。 马腾还在洛阳呢,甚至连韩遂的儿子也在洛阳。 先不谈韩遂愿不愿意的问题,就算人家愿意舍弃了儿子,那马腾怎么办? 马超沉声道:“父亲在临走之前嘱咐我一定要保存好我家军队,这是父亲一生心血,岂能被他人夺走,此事父亲也不会怪我,就这么办吧。” “这.......” 庞德见马超态度坚决,十分无奈,只好扭头离去。 半个月之后,洛阳。 陈暮看着两封军情司送来的情报,微微一笑。 马超和孙策还真是。 孝出强大呀。 第四十五章 朝廷的对策 “孙策从豫州撤军了?” 兖州定陶,州牧府邸,听闻此事,曹操大吃一惊。 郭嘉沉声道:“孙策来信,说愿意让出豫州之地交予明公,他只要家乡江东即可。” 曹操顿时陷入了沉思当中,嘴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孙氏经营豫州十余年,根深蒂固,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这孙家小儿,倒颇有些气魄啊!” 郭嘉佩服道:“豫州乃是仅次于冀州和青州的膏腴之地,土地丰茂,人口众多,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孙策有常人无有之大智慧也!” 曹操便说道:“奉孝不如说说,孙策此举到底是何意?” “很简单。” 郭嘉说道:“两个意思, 一是我们与孙氏互不信任,让出豫州,意在和我们达成联盟。只要他去了江东,就在我们身后,到时候可以全力支持我们。” 曹操嗤笑道:“孙策小儿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如此信任他吧,即便是让出了豫州,难道我还会真的相信他不会攻打我吗?” 郭嘉便说道:“唇亡齿寒,这是孙策在信中所言。他说若他得江东,绝不会在背后袭击明公。” “那第二个意思呢?” 曹操问。 “自然是让我们成为与朝廷抗衡的前线。” 郭嘉脸色不是很好,说道:“河南之地是大汉最富饶的土地之一,豫州、兖州、徐州加起来不比青州冀州差多少。若是好生治理,甚至比冀州青州还要强。我们拿了那么大一块地,自然要帮他顶住压力。” 曹操沉思道:“若是他真心想与我结盟,这样做倒也不是不行。怕就怕在他只是利用我,就像我们利用刘表一样,拿我们当盾牌, 他好伺机夺取江东。” “这一点我反倒不担心。” 郭嘉说道:“明公想, 他利用我们, 拿我们当盾牌,自己去江东了不管我们,等我们被朝廷剿灭了,下一个是谁?这個道理他自己也懂,在信中已经跟我们说明,若朝廷来攻,必然救援。” “若这是孙策的计呢?” 曹操起了疑心,总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狐疑道:“他父亲已经在朝廷为卫尉,他怎么能会抛弃父亲于不顾,若他假意去江东,实际上是帮朝廷收复扬州,等我们这边与朝廷交战之后,忽然背后袭击,我军岂不是危在旦夕?” 郭嘉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若他是假意去江东,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直接配合朝廷进攻兖州,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现在把豫州让给我们,白白给那么大一块地盘让我们补充粮草兵力吗?” “额.......” 曹操被问住, 一想也是。 孙策要是真投靠朝廷, 直接与朝廷夹击他就是了。 兖州没有什么天险,他的兵力也不多,一旦朝廷与孙策联合,一起进攻他,必死无疑。 因为可以进攻兖州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从河南郡和颍川郡可以进攻陈留,从魏郡清河国平原国可以进攻东郡,从平原国济南国可以进攻济北国,从徐州可以进攻泰山郡、下邳国、广陵郡。 现在加上孙策的势力,就连处于腹地的济阴郡、山阳郡都保不住。 朝廷二十万大军可以直接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再加上孙家军队,任何一方都可以力敌曹操的主力,战斗估计不会超过一个月,他就得出城投降。 所以孙策没必要多此一举,先把豫州让出来资敌,然后大老远跑去江东,再大老远反攻回来。 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帮朝廷增加收复兖州和豫州的难度。 因此曹操的疑心病想得确实没问题,只是但凡朝廷的决策层和孙策脑子没问题,大概率不会这么做就是。 曹操站起身,缓缓步入厅中,屋外正是盛夏六月,天气炎热,庭院中的树郁郁葱葱,叽叽喳喳的蝉鸣不绝于耳,十分吵闹,惹得人心中烦躁难耐,很难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 他在厅中来回走了两趟,然后扭过身看向郭嘉,皱起眉头道:“孙策想要江东,但我得豫州,就要正面与朝廷开战,以我的实力,能赢下朝廷吗?” 郭嘉苦涩道:“很难,这其实也是我担心的问题。朝廷不傻,不会给我们消化豫州的时间,如果不出所料,朝廷很快就会出兵。” “那我凭什么帮他孙策做替死鬼?” 曹操冷哼一声。 孙策摆明了是想利用豫州这个诱饵引他上钩,一旦他心中贪婪,妄图把豫州吃下,等待他的,就是朝廷的雷霆打击,自己又何必去上了这个恶当呢? “明公的意思是回绝他?” 郭嘉迟疑道:“可陈暮把孙坚调来豫州,就是想让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如此,最终的结果就是谁都无法壮大,然后被朝廷逐个击破。现在孙策去江东,他以江东之地充实自己,我们得豫州兖州徐州之地,只要休养两年,便可得十几万大军呀。”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刘备不会给我们消化的时间。” 曹操说道:“他这边走了,独留我一人与刘备几十万大军相扛,到时候他的军队还不知何时能来援,我为何要答应他?他要是觉得这个条件不错,那干脆我把兖州让给他,我去江东。” 郭嘉摇摇头道:“我们去江东太难了,孙氏本就是吴郡豪强,在江东有不少世家豪族支持,这就是掌握了人和。若是我们去的话,人家根本不会支持我们。为了大局着想,明公还是要三思,好好考虑一下孙策的提议。” 曹操沉吟道:“奉孝觉得我们应该答应?可是朝廷那边?” 郭嘉笑道:“朝廷那边也不是没有办法,明公别忘了,我们还有别的盟友。韩遂、刘璋、张鲁、刘表、孙策乃至于吕布这些人,未尝不能利用。若是能够说动他们,一起出兵,则朝廷要应对四方敌人,我们就可以趁机消化豫州,壮大自身实力。” “唔.......” 曹操抚须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来人,去召志才、仲德、公台前来议事。” 这件事情终究是件大事,他必须要听听所有谋士的意见。 ...... ...... 孙策的主力其实已经全部撤出了豫州,抵达了九江,目前正在寿春准备船只,打算渡江东去。 不管曹操同不同意,他都已经决定接受陆议的建议,离开豫州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曹操同意最好,大家和平交接,不至于内斗出现刀兵之事。 不同意,他就一路打到丹阳,以武力占据扬州。 陆议说得没错,孙氏在江东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外有长江天险,内有周鲁陆等豪族相助,得江东便有百年基业。 这对于志在天下的孙策来说,确实是一个首选之地。 反倒是曹操在江东缺少人和,没有世家豪族的支持,缺失了人和,即便是占领了江东也难以治理。 所以按照陆议周瑜鲁肃等人的推测,都认为曹操是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 而就在孙策率领大军撤出豫州,准备逼迫曹操让出丹阳郡的时候。 洛阳西宫,陈暮拿到了情报之后,就立即去找刘备。 刘备此时正在西宫里殿的中厅房间中批阅今日内阁送来的文书。 自从内阁彻底取代尚书台之后,他的工作量就小了很多。 因为以前的尚书台只有转呈资格没有批示资格,必须由录事尚书的三公方可。 而现在内阁首辅以及多名一等录事尚书都有批阅权力,小事基本由他们做主,大事才由刘备拿主意。 所以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就自然不会出现在刘备桌案上,无形中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听到陈暮过来,刘备让王植去迎接。 等陈暮进了西宫内殿的门后,刘备笑着说道:“四弟,怎么了?” 陈暮扬了扬手中的公文说道:“大哥,马超和孙策反了。” 刘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皱起眉头道:“这两人真不拿自己的父母族人性命当一回事的吗?”谷糕 马家二百多口人,孙家也有一百多口,现在全部搬到洛阳,身家性命都在刘备手上。 当初陈暮说的时候,刘备还不信,现在却是没想到陈暮再次一语成谶了。 陈暮坐在刘备下手的一张蒲席上,将公文递给王植示意他呈递上去,微笑着说道:“马氏盛于西凉,西凉人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忠君思想观念淡薄,想独立做军阀,也是理所当然。” 刘备来了兴趣,问道:“四弟向来主张透过细节观察本质,看来对于此事早已经分析过了,不妨说说为何马腾在洛阳,马超还是想要造反?” “原因很简单。” 陈暮笑着说道:“马腾是想拥兵自固。” “拥兵自固?” “不错。” “当年始皇派屠睢领五十万大军征讨百越,屠睢中伏身亡,赵佗任嚣接任,一统岭南。后来天下大乱,二人割据一方,自立一国,马腾韩遂孙策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凭他们也想自立一国?” 刘备大怒。 现在可不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诸侯林立的时代。 秦朝破六国之后,已经初步形成了统一格局。又经过大汉四百年奠基,大一统的共识早已经深入人心。 几百年下来,除了经常嚷嚷燕人张翼德在此的张飞以外,其余七国旧地,已很少如此自称。 因此在当时的汉人看来,统一是趋势,搞分裂不可取。 然而陈暮倒是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谈秦朝统一之前,单说统一之后,也是分多合少。 除了四百年大汉以外,三国分裂了百多年,晋朝短暂统一,没多久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 然后是南北朝数百年,唐朝看似大一统,但也就前期统一,安史之乱后各地节度使纷纷割据自立,中央朝廷政令一纸空文。 五代十国和两宋就不用多说,就没统一过。一直到元明清,才出现三个大一统王朝,不再有长时间的割据。 所以一旦中央朝廷的军事实力不足,出现朝廷难以掌控地方,各路军阀四处割据的局面,那么分裂自然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而面对刘备的不满,陈暮倒是没必要跟着他不满,只是说道:“大哥也不必为此恼怒,我招马腾孙坚进京,就是早已经知道他们的想法,有了对策。” 刘备转怒为喜道:“我就知道四弟早有谋略,快快说来。” 陈暮便说道:“孙策弃了豫州,南下去了江东,这从表面上看是一招好棋。因为它逃脱了曾经与曹操互相不信任的桎梏,双方就可以从容地联合在一起,但实际上依旧是中了我的计策。” “这又是什么计策?” 刘备诧异。 陈暮说道:“很简单,孙策南下直奔江东,可曹操好不容易拿下了丹阳郡正常情况下,曹操绝对不会把丹阳让出去,所以孙策只能拿豫州和曹操换。” “嗯。” 刘备点点头,此事他自然知道。 陈暮又道:“但问题是孙氏经营豫州已经十余年,根深蒂固,孙坚向来忠于朝廷,多地县令都是由朝廷任命。曹操想短时间内拿下豫州,立即就让各县臣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刘备若有所思道:“四弟的意思是,曹操即便是夺了豫州,也很难在豫州大量征兵、收税、纳粮?” “正是。” 陈暮笑着说道:“曹操不容易在豫州得到利益,各郡县都有忠于朝廷者,乃至于一些潜藏于山中的盗匪,亦不乏愿意投效朝廷。若是他得豫州,至少半年之内,毫无收获,还得分兵驻守,这对于曹操来说,其实是个陷阱,如蹈汤火。” 刘备福如心至,忽然说道:“而且曹操若是得豫州,朝廷就正式有借口讨伐他了。” “大哥说得正是,小弟佩服!” 陈暮大吹法螺。 刘备指着他笑道:“四弟啊四弟,我还不知道你,恐怕你早就已经想好了吧。” 陈暮忙道:“绝对没有,这都是大哥自己想到的,与我无关。” “行了。” 刘备摆摆手:“此事就交予你定夺,明日内阁会议,就商议出兵的事情。” 陈暮说道:“具体出兵事宜,自然是明日内阁商议。不过还是要防止曹操联合刘表、孙策、刘璋、张鲁、韩遂、马超、吕布等人一同作乱,以给他消化豫州争取时间。” 刘备心里一惊,差点忘了这茬,忙不迭道:“四弟可有对策?” 陈暮笑道:“韩遂那边我会让公与联络阎行,此人上次来洛阳,我见他对朝廷多有敬意,还把父母送到洛阳来,恐怕心里早有投降的决议,到时候让他暗中为内应,必可破韩遂马超。” “那刘璋呢?” “刘璋守门之犬,连汉中门户都被父亲曾经的部将占据,不需要管他。” “张鲁?” “张鲁不足为道,他自己也得小心刘璋北上夺他汉中,绝不可能派全力出兵,即便出兵也不会太多,正好让二哥一并处置。” “吕布?” “三哥不是在河东看着吗?” “所以我们实际要对付的敌人只有刘表、曹操和孙策?” 刘备回过味来。 关中有关羽张飞镇守,韩遂马超张鲁刘璋吕布这些人,完全被看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东进。 那么他最大的敌人,就只有河南的曹操,江东的孙策以及荆州的刘表。 陈暮笑着点点头:“不错,这就是大哥最后的三个敌人,只要处理了他们三人,关西关中川蜀之地的鼠辈,就不足道尔,一两年之内,皆可以平息。” 刘备琢磨过来,深以为然地道:“善,四弟觉得,我们应该要怎么打?” 陈暮毫不犹豫地道:“刘表先不用管,派人镇守南阳即可。远交近攻,先打曹操,再打孙策,只要一战把曹操消灭,江东和荆州,也撑不了多久!” 现在的局势有些像官渡之战前夕。 孙策让出豫州之后,就像官渡之战前一样,袁绍在河北聚众二十余万,曹操在河南只要数万人马,孙策在江东,刘表在荆州,可谓是群敌环伺。 但不同的是历史上曹操由于挟持汉献帝,把自己弄成了众矢之的,孙策扬言要进攻许都,刘表也是虚张声势作势北上,袁绍更是大军南下,整个曹操政权都处于风雨飘摇,即将崩塌的阶段。 而此时刘备成为了皇帝,各路诸侯都以刘备窃据天子席位,让现在的刘备成为众矢之的。 因而孙策刘表这些想要割据的诸侯只能被迫与曹操结盟来对抗实力强大的朝廷,不至于让曹操像历史上那样过得非常艰难。 只是问题在于,刘备不是袁绍,袁绍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组织力和策略都很差,让曹操在官渡找到了机会,一把火烧了所有粮食,导致自己大败。 而刘备有陈暮相助,提前警惕,自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战斗必然是一场大决战,区别只是在于这次曹操有了刘表和孙策的帮主之后,实力会更强一点而已。 更重要的是,历史上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吞并北方花了七八年的时间。这些时间让孙家稳固了江东,逐渐强盛,这才给了孙权赤壁之战的勇气。 可此时孙策才刚去江东,立足未稳,曹操如果在短时间内被消灭,孙策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朝廷大军攻击。 甚至陈暮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亲征江东,带着孙坚去,看孙策怎么说。 老子是爱国忠臣,儿子当叛逆的陈暮也不是没见过。 后世为我军献图的云南王不就是如此? 成王败寇,自有定论! 第四十六章 第一步逼反曹操 第二日内阁会议结束之后,这个消息几乎就朝野都知道了。 因为陈暮拿的是军情司的消息,因此实际上就连马腾和孙坚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反叛。 等到朝野遍知之后,二人都是吓了一跳。 孙坚的卫尉府邸,噼里啪啦的咂毁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府邸都能听到主人的咆哮。 “这个孽畜到底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死他才开心?” “夫君,事已至此, 再怒也没有用,快想想办法。” “还想什么办法,都是你平日里惯的。这厮已经无法无天了,连朝廷都敢反,他是不是疯了?” 后院小阁内,孙坚与吴夫人大吵一架, 平日里他外出打仗, 少有顾家, 教育儿子的重任都交到吴夫人身上。 结果现在孙策居然妄自指责刘备的皇位来历不明,不承认当今朝廷,自己跑去江东去了。 这让孙坚怒不可遏,而且也让他十分恐惧,担心朝廷因此怪责于他,阖府上下一百多人的身家性命,岂不是就这样葬送? 就在此时,跟着他升迁至洛阳,已经成为卫尉长史的原陈国相骆俊走进来,之前骆俊一直跟着孙坚,也曾经讨伐过袁绍,深得孙坚的信任。 他进来之后,看到阁内一片狼藉,连忙走过来道:“明公莫怒,明公莫怒,此事尚有转机, 且听我一言。” 看骆俊进来,孙坚因为恼怒而激动的情绪好歹舒缓了下来, 摆摆手示意吴夫人先去里屋, 叹了口气,坐下道:“让孝远见笑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唉。” 骆俊笑道:“明公别慌,明公想想,如今这大汉朝廷如何?” 孙坚诧异道:“孝远为何说出此话?” 骆俊就说道:“当今朝廷天子仁德,丞相统领有方,三公九卿各司其职,皆有要务重任。地方也政治清明,以我观之,陛下收复天下是迟早的事情,明公以为呢?” 孙坚点点头:“不错,虽然我当初也觉得先帝让位于陛下有蹊跷,但我素知陛下为人,仁义有加,因而从来没有怀疑过,听闻陛下召我来洛阳,我便欣然前往,可哪里知道我儿孙策, 竟是如此大逆不道。” 骆俊继续道:“正是明公欣然来洛阳,这才是一线生机。陛下仁义, 有世祖光武皇帝之风,明公信任陛下,陛下也会信任明公。因此此时明公千万别急,立即去宫中觐见请罪,若我没有料差的话,相信陛下不会怪罪于明公,甚至可能还会有好差事。” “好差事?” 孙坚一头雾水,问道:“我被我儿害成这样,不落得个革职下狱就不错了,还有好差事?” 骆俊微微一笑:“明公去了即可。” 孙坚说道:“其实我也正打算去,只是一时气急,才在家中发了脾气。幸好孝远过来提醒了我。来人,快备马,立即去皇宫。” 当下孙坚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马腾,马腾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晴天霹雳。 他让马超统领军队,是想保持自己军队的独立性,但既然已经投降了刘备,他也没打算造反,只不过还是军阀的那点通病,想要手中有一点倚仗而已。 谁知道他人在洛阳,锅从天降,得知此事,整個人都吓傻了。好在有高人指点,家中正好有人做客,便指点他一番,让他前来请罪。 历史上马腾要是学了这一招,马超造反的时候立即跑去曹操府邸声泪俱下地哭诉,也许曹操碍于脸面,真不会砍他。 至于那位高人是谁,自然是如今已经担任尚书令的贾诩,以同为西凉人的名义上门拜访,也是理所当然。 二人来到皇宫,刘备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并没有发火,面对两人的请罪,反倒是宽慰了一番。 不过孙坚马腾自然不敢托大,连忙请求辞官,却被刘备多番挽留,这才没有辞掉。 开玩笑,陈暮还得用马腾平西凉,用孙坚打江东,怎么可能让他们走? 刘备赏赐了一些金银丝绸安抚二人,让他们回去,继续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用担忧,才让两人稍稍安心,千恩万谢地离开。 第二日内阁会议,正式开启了军事部署。 各提案迅速通过,大量内阁成员被分配任务,积极开始战争动员。 当初青州讨董和讨伐袁绍的时候,前期准备工作进行了数月,粮草、武器、铠甲等等事务堆积。 但如今朝廷的效率高速迅捷,在政令下达之后,各部门全速运转,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随着二十级军功爵制度恢复之后,大汉军队打仗的热情空前高涨,士兵士气如虹,包括各级将领,亦是摩拳擦掌。 这个时间他们已经等了够久,除了关中幽州和南阳的一些琐碎战争以外,朝廷已经足足三年没有打仗。 谁也不知道这三年那些好战份子们是怎么过来的,但可以知道的是,即便是沉寂了三年,军队意志也从来没有消沉,而是时刻准备战斗。 目前大汉常备军中央北军三万人驻扎在洛阳,中央南军五万人分别驻扎在颍川与河内。 陈暮计划将来至少要三十万常备军,以应对未来会出现的进军西域、塞北、南洋等地形势。但目前来说,生产力还不足够,所以暂时将此事先放下。 因此包括张辽的万胜军,高顺的陷阵军这种有名称建制的军队在内,都是非常规军,不过他们的建制也不会取消,过两年等全国统一之后,再设立军区重新进行军制更改。 而除了八万已经确定了的南北二军以外,剩余还有大概二十多万的非常规军。分别由九大上将以及二十将军统领,除开关中的八万人,布置在关东腹地的有十多万。 谷鐝 青州有约五万,统领为太史慈和臧霸,徐州有两万,统领为蔡阳,这两州兵马皆由作为青州牧的钟繇指挥。张辽的万胜军加上高顺的陷阵军总计两万余人,目前在冀州,再加上黄忠部两万,这里就有十一万。 另外还有大概三四万人马散落在各地,如幽州、冀州北部、颍川、南阳等地,这还没算徐荣的一万多人马以及张绣的两万人马,若是把这些,乃至于鲜于辅公孙瓒等人马算上,总数接近四十万大军。 但还是那句话,军队数量多不代表可以动用的兵马就多,各地都需要驻守,辽东那边大规模战争打不起来,但与乌桓以及其它游牧民族的小规模冲突还是不断,依旧需要一部分兵马进行抵御。 徐荣倒是已经回来,前段时间已经来洛阳觐见过刘备,他的驻地目前安排在清河国。而赵云则依旧是在颍川,这样从三个方向对河南等地呈现包围姿势,随时可以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 只不过怎么打,什么时候打,从哪些方向进攻,这都是未知数,因此当前仅仅只是战前准备,各地驻军逐渐动员起来,明面上没有什么动静,但底下暗流涌动,物资开始运输。 内阁会议目前的安排暂时只是进行军事部署,军队却并没有直接开动。几日之后,刘备召开内阁高层会议,二等参议博士以上级别才能参加,进行战略与战术布置。 值得一提的是,贾诩也正式加入内阁。他的资历其实很浅,按理来说顶多是三等谏议侍郎,但陈暮很赞赏他,将他提为二等参议博士。 这对于习惯于低调的贾诩来说,可要了亲命。 毕竟他也清楚自己以西凉军的身份加入,且那么晚才加入,本身就不可能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之前尚书令是千石,勉勉强强还能做,矜矜业业做了三年。 等到陈暮开始九品改制之后,原本应该属于四五品的尚书令一下子被拔高到正二品,立即就变得树大招风。 虽然现在尚书令的职能被内阁取代,几乎变成了一个闲职,但品秩太高,自然惹人非议。 因而几次想推辞,却被陈暮拦下,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加入内阁。 这次会议举行地点是在玉堂殿,清晨一大早,阳光洒落在洛阳皇宫的宫殿屋檐上,夏风拂过空旷的宫殿群落,挂在斗拱飞檐下的竹马玉铃叮叮当当作响。 陈暮、荀攸、董昭、毛阶、贾诩、王脩、邴原、孙邵、崔琰、王朗、国渊、公孙方、王朗、左继、刘谦等人分两排依次踩着小碎步进入正殿。 过了片刻,刘备过来,众人拱手行礼,礼仪过后,分列坐下,王植与另外一名宦官将一块木板抬上来,上面贴着一张舆图。 “现在各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准备,物资开始调动,曹操不是瞎子,也肯定能够猜到我们已经在行动。” 陈暮站起身,缓缓说道:“要想出其不意,十分困难。因此此战必须要做好所有准备,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开头,第一战略目标,第二战略目标,最终战略目标,以及结尾,都要详细考虑周全,从而避免战局出现失误。” 有人好奇问道:“丞相,战略目标我倒是知道,但这还分第一步第二步的吗?” 陈暮笑道:“做事要有规划嘛。” 刘备啧啧称奇道:“四弟,你好像对曹操很是慎重,当初打袁绍的时候,做战略规划都没有如此细致。只是列出了七步,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没有一个准信。” “原因有两个。” 陈暮就说道:“一者体量不同,袁绍势大,与我军相当,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难以顾及周全,所以做大概战略部署,具体打法,都要靠面面俱到。” 刘备又问道:“二者呢?” 陈暮笑了起来:“二者自然是曹操的能力胜过袁绍数倍,此人虽然势小,但不可小觑,大哥与曹孟德认识了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能力?因而自然要谨慎对待。”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曹孟德确有才能,若非我有四弟相助,于青州立足,最终击败袁绍,统一河北,恐怕我绝非他的对手。” 这一点早在当年讨董共事的时候就经历过。 当时曹操的军事能力以及打仗时的判断力都远在刘备之上,这一点刘备并不否认。 只不过让他平静的是,正如刘邦出谋划策,不如张良;治国理政,不如萧何;带兵打仗,不如韩信,却最终一统天下一样。 知人善用,本身就是一种才能。 陈暮继续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敌人已经先动了,孙策弃了豫州所有兵马全去了江东,曹操那边还没有反应,我们该如何做出应对,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呢?” 董昭沉吟道:“曹操现在还不敢立即进军豫州,是怕与朝廷撕破脸皮,不若我们先发制人,陛下明诏遣一名豫州牧前往豫州,逼曹操决断。” “这确实是一招好棋。”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孙策已经出招,曹操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招,他不接招没关系,朝廷可以逼他接招。 到时候朝廷派一个豫州牧过去,本身豫州各郡县都忠于朝廷,有这个基础在,哪怕孙策已经叛逃,可孙坚还在洛阳,孙策带来的影响就微乎其微,朝廷依旧能掌控局势。 若是曹操不行动的话,那他就彻底凉了。因为朝廷控制住了豫州,他既不会增加人力物力,也会失去刘表的援助,因为刘表过来帮忙的道路被截断了。 汉代从荆州往北方去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南阳盆地进入颍川以及汝南,另外一条就是穿过大别山山区,走后世的红安县、麻城市一带。 南阳已经被朝廷占据,刘表自然不可能从南阳派援军过来。而豫州一丢,人家把大别山的几条通道一堵,刘表就只能干瞪眼。 所以如果得知朝廷会派军队以及新的州牧过去之后,曹操必然只能狗急跳墙,选择尽快与孙策进行平和交接。 到那个时候,朝廷就可以以曹操篡逆谋反,以兖州牧之职,行豫州牧之事,以大军讨伐之。 “那么第一步就已经确定下来,第二步,就是我们要考虑的初期战略规划了。” 陈暮指着告示板上的舆图,淡淡地道:“怎么打,三军如何进攻,是主力大军聚集,一路势如破竹,还是分兵数路,从各州郡袭击,大家都来说说吧。” 第四十七章 第二步亲征曹操 打仗当然不是几十万大军一窝蜂往前冲就完事。 即便是官渡之战,袁绍的战术打法已经十分粗糙,但他还是分别派兵马从河内、青州方向夹击河南。 只不过曹操采取了应对措施,分别派遣于禁和臧霸守卫河内的延津以及青州地区。 因此战争双方,都得认真对待,考虑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从而针对。 现在第一个问题好解决, 那就是以什么样的借口开战。 逼迫曹操造反之后,战争自然正式准备打响。 那么第二步呢? 军队要怎么进发,要如何防备可能的敌人援军,以及要怎么才能歼灭敌人主力,达到战胜敌人的目的? 众人思索片刻,就有人说道:“现在是我强敌弱, 不若大军压境, 突袭定陶?” 陈暮看去,见是目前担任大鸿胪丞的左继,便笑着说道:“那鸿胪丞有没有考虑过行军路线,会不会被人伏击,粮草该怎么运输,是大军主力汇聚到洛阳再进攻,还是从别的地方聚集?” 左继犹豫道:“这都是确定战略之后的细节,选择大军压境之后,再细细研究便是。” 陈暮点点头:“这确实是确定之后的细节,可若是细节之处都还没有想好,就冒然选择战略。到时候研究之后发现此方案不可行,又得推倒重来,岂不是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大军主力若是集结,很多地方都空虚,若敌人袭扰怎么办?” “额.......” 左继就没有说话了。 又有人道:“可以分兵骚扰,自河内、河南、颍川、魏郡、清河、济南、东海等诸郡国共同进军,让曹操自顾不暇。” “这主意不错, 而且这么打的话,粮草运输相对要轻松许多, 各部人员不多,携带的粮草物资也较少,不至于出现粮草大规模囤积,可能引起敌人偷袭的情况。” “我觉得不太好,兵力过于分散了难以形成规模。可以派兵马入驻豫州,逼迫曹操主力来决战,此时我大军再南下,南北夹击,必然根除。” “打仗嘛,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消灭敌人的主力,完成占领地区的目的,曹操主力现在在济阴,不若直接突袭济阴,四面包围。” “你们说得轻松,没那么简单.......” 众人七嘴八舌,各有说法。 等了片刻,见众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主意,陈暮才轻轻敲击了一下桌案, 说道:“诸位请先静一静。” 说罢目光在台下众人之间梭巡, 忽然看到一人,顿时笑了起来:“尚书令不妨说说?” 贾诩被架到火上烤, 不情不愿地起身道:“回丞相,我并无什么良策。” 陈暮不悦道:“我知道尚书令为人谦逊,但自尚书令回归朝廷以来,尚未立下寸尺功劳,诸多同僚颇有微词,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贾诩知道再想低调已经不行了,只好说道:“我以为,打仗的第一步虽然是如何确定战争打响,但在此之前,还是得分析一下敌我具体实力,了解我方可以动用多少兵马和物资比较重要。” 荀攸微微点头,可算是有一个人说到点子上了,便说道:“如今朝廷各地留守兵马加起来二十五万余人,包括洛阳三万,颍川五万,冀州五万,青州五万,徐州两万,另外河内一万人,南阳两万,还有河南等地也有一些军队。” “若是抛开留守队伍,朝廷可以动用的兵马应该在十万人以上。” 贾诩说道。 陈暮便道:“此战具体动用多少人马,陛下已经确定了。” 刘备沉声道:“朕欲亲征曹操,南北二军,再加上冀州与青州人马,总计十八万大军可以调用。” “司隶不留守吗?” “把河内的守军调回来,留一两万人足矣。” 面对贾诩的提问,陈暮给出了答案。 “陛下,臣认为,应该三路并进,第一路应先以济南佯攻东郡,实则青州兵马南下徐州,自徐州一路攻山阳。” 得知此时,贾诩思索起来,片刻后说道:“第二路则自魏郡黎阳出发,沿延津、白马,南下取东郡,威逼济阴。第三路从颍川河南出发,取陈留,最终将曹军主力困在济阴,最好逼迫他们南下逃遁至豫州。” “哦?这是为何?” 陈暮饶有兴趣地问道:“之前廷尉右监说要先取豫州,然后南北夹攻。怎么尚书令的意思,好像是要放弃豫州?” 贾诩沉声道:“确实应该放弃豫州。” “为何?” “很简单,若是我军得豫州,就得承受三面进攻。刘表、孙策,都可以把兵马派到豫州来和我们交战,到时候就得同时对付三個敌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派兵去豫州,刘表和孙策也可以就近派兵来援是吧。” 陈暮提出疑虑道:“可即便是不去豫州,他们也会来援。” 贾诩笑道:“来援的方式就有很大区别,如果我们占据豫州夹击曹操,孙策主力在豫章、九江等地,可以就近来援,这样既不耽误他取江东,还有可能被他利用孙氏在豫州十余年的经营,有地利之惠。” “而若是把战场放在陈留、东郡以及山阳等地,这些地方离荆州和扬州较远,刘表和孙策的补给线就会拉得极长,不利于他们大规模行军。同时最重要的就是孙策现在还在攻伐江东,如果离得太远,对于他尽快夺取江东的计划就很不利,来援助的力量就会小很多。” 汉朝的交通程度远比后世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物资运输往往取就近原则,比如曹操打潼关的时候是利用洛阳作为粮草中转站,打汉中的时候,粮草辎重来源就是从关中就近获取,打赤壁之战的时候是从南阳盆地挖了运河直通荆州。 当时大规模粮草运输,基本是靠水运。所以我们能够通过观察历史得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那就是所有大规模战争的发生,只有两个情况,一是就近原则,双方离得近。二是漕运原则,必须挖漕渠。 唯一的意外就是白狼山之战,但那是一场打得很险的奇袭战斗。曹军抛弃大量军备物资,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翻越燕山山脉,突袭柳城,打了蹋顿一个措手不及才取得了胜利。 可以说,如果蹋顿当时不选择与曹军正面决战,而是立即选择下令撤兵,跟曹军利用骑兵优势打游击,到最后死的一定是曹操,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历史上就有失败案例,如唐军进攻朝鲜,因补给线太长而失败。后来远征西域,还是补给线问题,于怛罗斯之战大败而归。 因此补给线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尤为重要与关键。 贾诩的战术打法就很聪明,他认为战场应该安排在陈留、东郡以及山阳一带。 这些地方距离荆州和扬州有数百公里距离,最近的都是山阳到九江,也就是后世山东济宁市到安徽淮南市,直线距离都有四百公里,实际距离在五百公里以上。 刘表就更远,如果是按照陈留战场来算,也就是后世的襄阳到开封,直线距离也是四百多公里。但这是从南阳盆地过来,在南阳盆地被朝廷占据的情况下。如果绕道大别山,得走一千多公里路。 如此长途跋涉,补给线会拉得非常长。朝廷兵马啥都不用干,把他们的补给线一断,刘表和孙策就得干瞪眼,因此朝廷可以就近进攻曹操,但刘表和孙策却离得远,不可能大规模来援。 陈暮听到贾诩的建议,十分赞赏,笑道:“不错,这就是地利。豫州离荆州、扬州都比较近,战场放在这里,适合刘表孙策来援,战场放在大河南岸,他们劳师远征,必然疲惫。” “善!” 刘备稍微思索,也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点点头道:“此策甚妙,就依尚书令所言。” 贾诩连忙说道:“其实这个方法也是在座诸位大臣提醒了臣,臣才想出来的,而且依臣之见,丞相和副相恐怕也早就已经做出了决议。” 陈暮和荀攸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已经打算让荀彧回来中央坐镇后方,因为刘备亲征,除非陈暮坐镇洛阳,不然后方需要有人留守统筹全局。 但陈暮自然要和刘备一起亲征曹操,因此荀彧就必须回来,荀彧回来的话,冀州那边就缺少一位统筹各部门的军师。 荀攸可以去,可洛阳这边的进攻方式会由河南、颍川两郡同时进发,两边都需要有人进行战术安排。 刘备跟陈暮从河南进攻陈留,荀攸就得和赵云从颍川进攻,所以荀攸也离不开身。 这次朝会的目的,自然是要物色一位可以担当大任的战术军师。 诸葛亮或许可以胜任,作为陈暮最出色的弟子,他已经有了不错的底子。奈何年龄太轻,镇不住冀州那帮老兵油子。 因而得找一位威望比较高,可以胜任的人选。 贾诩自然不行,他年龄是够,威望不足,那么剩下的就比较简单。 陈暮亲自去颍川,荀攸去冀州统筹张辽、高顺、黄忠、徐荣四大虎将,钟繇在青州,安排臧霸、太史慈、蔡阳等人。 这样刘备身边就留下一名出色的随军参谋就行,现在就是考验大家的水平,目前来看,现在的二十多位二等参议博士当中,贾诩是独一档超一流谋士,智力在96以上。 董昭、毛玠为次一档,在90-95之间,一流谋士,其余王脩、邴原、孙邵、崔琰、王朗、国渊、公孙方、王朗、左继、刘谦等人则差一些,大多都在90以下。 因此到时候刘备带上贾诩董昭毛玠以及一部分随军文士,陈暮到时候再把诸葛亮、徐庶、庞统等人塞进去,做中下级参谋,这样就应该万无一失了。 确定了战术安排,接下来就做细致规划,比如第一战略是什么,先取陈留,扼住曹操西面门户,再从延津渡河,占领白马取东郡。 最后从山阳袭击曹操后方,这样三面夹击,把战场全都收缩在兖州以北的区域,加大敌人援军的补给线,延缓敌人援军脚步,如此就能够在战略上把曹操挤压在济阴一带,逼迫他南逃。 陈暮还就不担心曹操南逃,他去豫州,依旧会被挤压生存空间,河南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势,他在汝南撑不了多久,而江东和荆州不太可能会接纳他,最终还是难逃灭亡。 内阁会议从午后一直到傍晚,确定了很多细节末枝,一系列的安排都布置下去,朝廷已经开始做战争动员,前期的准备工作在这个月内基本就能够完善。 下一步棋,自然是按照计划行事。 数日之后,朝廷放出风声,决定派一位新的豫州牧前往豫州。 这对于曹操来说,无疑是件很绝望的事情。 他现在对于孙策的离开持犹豫态度,孙策一走,他就独自面对朝廷的压力,自然很慌。 可人家走都走了,该怎么办? 烂摊子全部留给他,接不接手就是个很大问题。 接手吧,跟朝廷撕破脸皮。 不接手吧,自己的兖州彻底被朝廷势力包围,插翅难飞。 现在朝廷打算派人接手豫州,如果他再不行动,等过个两三月,朝廷大军入驻豫州,稳固下来,他就彻底没法活了。 因此没有办法,他只能宣布与孙策刘表结盟,同时派兵马占据豫州,正式与朝廷撕破脸皮。 这里其实要强调一下为什么朝廷一定要选择逼反曹操之后,再出兵。 很简单。 因为朝廷和曹操还没有彻底决裂。 从当初天下五君开始,一直到刘虞登基,曹操都是表面维护朝廷的。 投桃报李,刘虞也是任命他为兖州牧,让他有了根基。 所以一直以来,曹操和刘备属于盟友关系。 就跟官渡之战前,曹操和袁绍是盟友,与袁术公孙瓒是敌对关系一样。 但现在历史改变,由于刘备这个强敌出现,导致二袁相争的局面不复存在,变成二袁结盟。 虽说这种结盟纯粹是表面兄弟,二袁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互相背叛,联盟关系并不牢固,但这也间接促成刘备孙坚曹操的联盟关系。 这导致如果没有合理的借口,朝廷其实很难对孙坚和曹操开刀。 而现在,这个借口就有了。 到章武三年六月末,荀彧被调回中央担任副相。 七月初,刘备正式准备御驾亲征曹操! 第四十八章 与矿山打仗 二十级军功制度以及朝廷放出的风声让曹操如临大敌。 曹操知道豫州是个陷阱吗? 他当然知道。 但却不得不饮鸩止渴,吞下这个带刺的陷阱。 原因也说过,他不取豫州,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完全被朝廷包围。 而二十级军功制度就更加让他恐惧。 说句实在的,到现在曹操都不明白,朝廷哪来的钱和底气恢复前汉时这个前汉时几乎让武帝崩溃的制度。 要知道, 这个制度的本质就是用钱买士兵的命,用大量奖赏,让士兵悍不畏死。 敢于这么做首先得需要国库极为充实。 汉武帝敢发动那么多次战争,完全是靠着文景之治帮他打的底子。 两代帝王用了七十年的时间才帮汉武帝打造出了一个充盈的国库,在汉武帝继任之前,国库的钱币堆积如山。 饶是如此, 几次大战也差点把大汉打没。 而现在可是汉末乱世, 朝廷更加缺钱不说, 到处都在花钱打仗,哪怕青州有海盐之利,也绝对支撑不起二十级军功制度的狂热。 朝廷到底从哪里来的钱呢? 难道青州境内,还有一座容易开采的巨型金银铜矿? 这個问题萦绕了曹操许久,他在青州也不是毫无内线,他爹和一些宗族大多都在青州。 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呀。 只听说青州推行黄铜,以黄铜铸币,而这黄铜是由青铜炼制。 这让曹操基于此问题有三个判断,一是刘备在别的地方发现了金银铜大矿,而且还必须是露天容易开采的。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大汉四百年,矿产都是有数的,哪那么容易开采和找到。 二是朝廷利用少量青铜加上别的什么矿物炼制黄铜,如此减少了青铜成本,代替原来的青铜五铢钱,就能够大肆增发黄铜货币。 但什么矿物能与青铜炼制出黄铜? 黄金吗? 而且如果铜的比例太少, 百姓愿不愿意用,滥发的后果是什么?会不会导致像前汉末年公孙述那样的铁钱出现,造成物价飞涨, 民生艰难? 三是黄铜依旧是青铜,只不过用特殊方法洗了色,就如铁是黑色,炼成钢后会变成银灰色一样。 那样的话,就说明朝廷并没有增加钱币储存。 刘备正在勒紧裤腰带,打算利用这几年休养生息,青州和冀州积攒的一些底子,以二十级军功制度一波把他推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朝廷依旧是那个朝廷,它也没有大量的钱币出现,刘备是想利用目前的储备,直接破釜沉舟,尽快拿下河南! 定陶县。 此次曹操诸多谋士齐聚。 之前这些谋士皆在各地有职务,如今聚集在一起展开会议。 会议内容是首先确定了他打算开赴豫州的想法。 虽说是饮鸩止渴,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确实有很多担忧,奈何现在已经是这个局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个会议内容,自然就是讨论这次朝廷穷兵黩武的目的。 二十级军功制度看上去只是个制度, 但它的威力在此时相当大, 因为它能够极大提高士兵军心和士气。 冷兵器时期作战, 人数多寡其实往往并不是决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乃是战争三大法宝。 其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这里面人和可以理解为民心,也可以理解为军心。 如果士兵们舍身忘死,奋力拼杀,往往能取得以一当十的效果。 巨鹿之战,井陉之战都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士气旺盛的情况下,一支一千人的军队打败一支一万毫无斗志的军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因此在发现朝廷兵力比他强大,甚至启动了二十级军功制度这个大杀器之后,曹操也非常地慌张,必须搞清楚为什么朝廷敢这么做的底气。 “大汉各地的金银铜矿产地大多位于南方,如金矿产地在汉嘉、鄱阳、豫章、陵阳、永昌等地,银矿就更少,只有朱提产银,铜矿较多,但数百年开采下来,北方铜矿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产量剧增。” 戏志才分析说道:“至于朝廷是否在哪里发现大型金银铜矿,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朝廷现在占据的区域,无一不是汉土,春秋战国到现在一两千年,怎么可能谁都没有发现?” 曹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不错,青州虽有海盐之利,富甲天下。可短时间内想聚拢大量钱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也在想朝廷到底在干什么?” “我听闻青州有黄铜钱,会不会是利用其它什么矿产与青铜合炼而成?” 陈宫询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 戏志才说道:“青铜本身就是用铜和铅合练而成,也许用了其它手段。” “不可能,绝地不可能。” 曹操摇头道:“铜本是赤黄,炼了铅之后才变成青色,而青州黄铜亮如金,难道是参杂了黄金在里面?刘备哪来的这么多金?” 戏志才说道:“明公说的确实有道理,只不过青州现在大肆发行黄铜五铢钱也是事实,让人想不明白呀。” 曹操沉思道:“也许是用了某种办法洗掉了铜的青色,正如铁原本是黑色,打造后亮如银。” 古人对于冶金造诣可以追溯到商周之前。青铜并不是纯铜,而是铜锡合金,古人把锡称之为铅,比例是锡三铜七,合成出青铜,以此打造青铜器、青铜剑,流行于商周时代。 自从战国盛行铁器之后,青铜器就退出战争舞台。但作为钱币、礼仪器具、装饰品以及炊具和家具的意义依旧留存下来。 特别是钱币,汉朝的五铢钱就是用青铜制造。 而青州制造的黄铜币跟黄金相似,如果是合金的话,那就是用金铜打造,金的价格比铜贵不知道多少倍,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这样做。 因此曹操完全不相信黄铜币是某种合金,他更相信黄铜币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的办法洗掉了原来的青色,变成明黄色。 戏志才思索道:“明公的意思是青州并没有发现大型矿产,只不过是将原来的青铜洗练成黄铜?” 曹操点点头:“只有这个可能,不然如果有新的矿产,或者是某些矿合炼而成,从商周至如今两千余年,之前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我更愿意相信朝廷现在拥有的财产,跟之前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的国库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多,那么朝廷恢复二十级军功制度的原因在哪里?” 陈宫说道:“他们就不怕穷兵黩武,最终造成如武帝时国库空虚,国家动荡的结果吗?” “公台说的不错,二十级军功制度虽然厉害,可花费的钱粮无数,士兵杀一人就得奖赏大量钱币,杀三人乃至十人功勋累积,足以购置几十亩良田。” 程昱也沉吟道:“既然朝廷没有发现巨量储备的金银铜矿产,那是否说明,朝廷这是打算穷兵黩武,强行进军河南?” “我怀疑朝廷想利用二十军功制度,激励士气,尽快夺取河南,稳定关东!” 曹操说出了他的推测。 一波流? 所有人脑海里冒出同一个想法。 这倒不是众人脑中出现这三个字,而是大家想的都是这个意思而已。 当年长平之战,秦国和赵国都属于这种打法,两边都勒紧了裤腰带,比拼双方国力,最终赵国惨败。 那么河南有什么值得朝廷花那么大代价的吗? 谷湟 有! 整个关东地区,以河南和河北最富庶,如果能够把河南迅速拿下,手握整个华北平原,将处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再修养几年,立即能够恢复元气。 届时江东、荆州、益州之地,因为整体实力不如中原,迟早要被吞并。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 戏志才沉声道:“朝廷这是打算举国之力讨伐河南。” 曹操觉得很有可能,立即说道:“若是如此,我只要坚持一下,是不是意味着朝廷会处于崩溃状态?” “这就要看朝廷的这三年积攒了多少底蕴了。” 戏志才回答道。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郭嘉保持沉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 其余人则是在想,朝廷真的打算穷兵黩武的话,他们坚持多久能让朝廷崩溃? 要知道即便是汉武帝,靠着文景之治七十年给他打的底子,也因为几次大战差点闹得国家崩溃,完全是靠四处镇压强撑着才没有让前汉提早败亡。 后来王莽篡位,未尝没有汉武帝穷兵黩武留下的后患。 而当今朝廷是从大乱中建立的,底子薄弱得可怜,即便青州靠着海盐之利而富庶,可再富庶能撑多久? 打仗拼的就是财力,本身就那么大一个摊子的情况下,依旧要穷兵黩武,选择二十级军功制度奖励士兵,强行提升士气,那么一旦战事吃紧,迟迟拿不下敌人,耗费的就是朝廷的财力。 汉朝的金银铜矿产量是很有限的,铜矿产量最高,大汉十三州,各郡或多或少都有。银矿产量最少,只有永昌郡的朱提产银,位置是在后世云南昭通一带。 诸葛亮曾经说过“汉嘉金,朱提银,采之不足以自食。”。 因此银子作为贵金属,几乎毫无流通价值,并不是说它不能流通,而是它的产量太低,属于有价无市,少得几乎没办法拿来当做货币,只能用铜钱购买来制作银质饰品。 所以虽然汉朝的官方货币是五铢铜钱,但银和丝绸绢帛一样,由于它的价值较高,民间就用来以物换物,几乎等同于钱币。 金也是如此。 汉朝金的产量比银还高一点,因为从春秋战国到汉朝的所有史书记载,大型银矿只有云南有,而大型金矿则有好几处,如益州、荆州、扬州、淮北等地,都有大型金矿的记载。 这些地方换成后世地图就是四川、湖南、湖北、江苏、浙江、安徽、江西以及福建一带,几乎都处于南方,北方完全没有任何大型金矿的记录。 正因为如此,西汉时期,王公贵族们才有大量的黄金首饰作为随葬品,如海昏侯墓光出土的黄金就达120公斤以上。 但问题是这些金银矿目前都不在朝廷的控制范围内,朝廷要想利用金银发财不现实。 铜矿北方倒是有,然而汉朝的主要铜矿也都处于淮河长江流域以及四川一带,北方的铜矿属于中小矿,产量不多。 因此现在朝廷必然是处于入不敷出的阶段,同时战乱让大量的钱财流失,即便开足马力挖掘,勉强维持目前朝廷控制区域经济体系就已经很难。 像历史上袁绍给士兵们发工资,用的是桑葚果和枣子,袁术更绝,发给弟兄们的是水草和田螺。曹操良心一点,由于屯田的关系,粮草还算充足,因此给士兵管饭的时候,还发点粮食。 至于钱? 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当时的经济体系有多糟糕。 汉末的情况就是生产力低,百姓吃不饱。没有铸造体系,钱币缺失,民间和官府手中都没有钱。 因而刘备入蜀后搞直百钱,再加上官府平抑物价,才勉强控制住了季汉经济体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蜀吴三国当中,蜀国是经济最繁荣的一国。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刘备朝廷靠着青州底蕴再加上冀州大量的土地,免费给百姓人口,吸纳流民,又让白波军、黑山军进行屯田,恢复了生产力。 但货币体系却本应该也崩盘才对,毕竟钱币不是靠种田长出来,北方铜矿少,经济没那么快恢复。 可刘备还敢搞二十级军功制度,拿出大量钱币激励士兵。这在曹操看来,是典型的穷兵黩武,要把整个国家搞崩溃。 他思考了许久,缓缓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朝廷的钱币不足,一旦开战的话,大量钱币赏赐给士兵,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会造成国库空虚,无钱可用。” 戏志才答道。 “那如果朝廷无钱可用,又会怎么做呢?” 曹操又问。 戏志才沉思道:“钱币的价值在于商品交易,朝廷无钱,要么收重税,要么铸小钱。” “那会怎么样?” “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何解?” “当年董卓毁五铢,铸小币,这种钱币大量流入民间,它的价值又不能与五铢钱相等,导致谷价暴涨,百姓苦不堪言。”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我能够坚持得更久,朝廷就会因为二十级军功制度而崩溃的越快?” 曹操每问一句,眼睛里的光都亮了一分。 戏志才颇懂经济,点点头道:“汉武时期,国库钱币都用来打仗,为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汉武大肆收重税,导致民间物价暴涨,国家几近崩溃。王莽时期,国家无钱,各地铸造铁币,百姓民不聊生。” 只要懂一点经济学的就应该明白,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这两个词的含义。 一个是生产力不足,国家大肆印钞票,导致物价越来越高。 一个是生产力很足,国家的钱却很少,导致物价越来越低。 《汉书·食货志上》:“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汉人早就明白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会造成什么后果。 目前刘备朝廷靠着休养生息,以及陈暮重视农业生产,大力发展科技,制造出了不少利于农耕的工具,再加上各种政策,使得北方的生产力足够,朝廷的粮草非常充足。 但粮食充足不代表钱币充足,一旦钱币不够,刘备还敢用二十级军功制度,把钱都花出去,那么结果就是财政赤字,国库一毛钱都没有。 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即便是不懂经济学的人应该也会明白。 而曹操手下能人倍出,虽然不会专业名词,但这些比较粗浅的经济学还是懂,因而很清楚,如果刘备如此急功近利,想靠大肆撒币来征伐河南,事情顺利还好,一旦不顺利,僵持越久,他就越难受。 所以听到戏志才的话,曹操顿时精神大振,说道:“若是我采取守势,则必然拖垮朝廷!” 戏志才问道:“明公的意思是?” 曹操深邃地看向西北方,冷然道:“此战我打算分段阻击敌人,拖的时间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众人互相对视,缓缓拱手道:“谨遵明公令!” 曹操目露笑意。 刘备想要大肆花钱砸死自己。 那么自己就拖住,把刘备的财政活活拖垮! 然而曹操绝对想不到,自己并不是在跟一个贫穷的朝廷打仗。 而是在跟一座金矿,一座银矿以及数座铜矿在打仗。 日本是个资源十分缺乏的岛国。 唯独盛产金银铜矿。 明清时期大量金银铜流入我国,几座著名的金银铜矿山,如佐渡金山、石见银矿、足尾铜山、别子铜山一直挖到近代都没有采枯竭。 所以曹操以为刘备用二十级军功制度来讨伐自己是一个昏招,却不知道,家里没矿,哪敢大肆撒币啊。 第四十九章 曹操的应对 没去过青州的人,其实很难想象得到如今青州到底有多繁华。 即便曹操的老爹曹嵩还在临淄,但问题是青州的港口并不在齐国,而是在东莱郡以及乐安国。 目前青州三大港口,一个是乐安国的莱州湾,一个是东莱郡的胶州湾,最后一个还是东莱郡的东牟湾, 相当于后世烟台、威海以及青岛。 如今青州最发达的是手工制造业,在没有机器时代,鼓励手工制造业成为了官府的一项重要政策之一,促进了商业繁荣。 不过制造出来的商品当然不是卖给朝鲜和日本,而是销往南方全国各地。海外现在鸟不拉屎,朝鲜还好点,人口突破百万, 日本则完全是原始社会,总人口也就几十万。 青州三大港口,几乎每天都有数百上千艘大船穿过渤海,往来于朝鲜日本以及青州三地,去是运送粮食和物资,来是运送矿产和木料。 不仅日本的金银矿资源充沛,朝鲜半岛的煤矿、各类金属矿产也不少,青州占据朝鲜和日本之后,那些未开化的原始土著就成为劳动力,给些衣服粮食,就能攫取大量矿藏。 倒不是青州搞殖民剥削主义,而是目前这个世界的情况就是这样。大汉文明程度最高,周边那些地区,完全就是野人时代,原始社会,连文字和文明都没有。 陈暮是打算把俄罗斯朝鲜日本乃至于南洋将来全部纳入帝国版图,野人不可能跟你谈国家主权, 大汉属于正大光明的开疆拓土, 谁也管不着。 所以这些未开化的土著, 将来也都是大汉子民。 陈暮可没有盎撒匪帮以及曹操一样那么反人类喜欢搞大屠杀, 这些可都是目前产业急需要的劳动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汉的出现并不是在压迫他们,反而是将他们拯救出来。 你可以说没有问过人家同不同意。 但设身处地地想想,你是愿意继续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夭折率超过了80%,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多岁的原始社会野人生活。 还是过着有吃有喝有衣服穿,至少不会饿死冻死的封建社会帝国主义生活?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选后者。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汉正在带领朝鲜日本跨越一个文明。 而要想得到这种生活,用劳动去换取,本身就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天上不会掉馅饼,有劳才有得嘛。 同时青州对朝鲜和日本占领地区展开的是大汉文明教育,关于对外民族政策都写在了泰山学宫的书籍当中,大汉要成为一個多民族的包容国家,民族不重要,爱国和支持大汉更重要。 在没有民粹和民族主义的时代,朝鲜人和日本人甚至都不明白什么是种族,大汉的教育成功地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汉人的一个分支民族, 从而顺利将版图纳入其中。 至于不愿意融入大汉者,如日本东北方的一些国家部落,也就是目前陈暮腾不出手来,不然的话,就让他们领教一下帝国主义的钢刀有多厉害。 当然。 这些都只是当前青州对海外的一次征程而已。 只不过至少目前来说,它的存在,能够有效解决大汉朝廷的财政问题,不让刘备担心在对外战争的时候出现财政赤字。 会议散去之后,郭嘉缓缓走出府邸。 众人各自按照曹操的布置前去行事,准备粮草的准备粮草,检查武器装备的检查武器装备。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乐进于禁李典等人,皆得到命令,按部署开赴进军。 整个州牧府邸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黑甲士兵不断穿梭。 郭嘉登上马车准备回去,他要收拾一些东西,这一战按照他的推算,没那么容易,家中还有些书,可不能落在定陶。 还没等他上车,曹昂急匆匆追出来,叫住了他道:“军师祭酒,父亲大人找你有事。” 郭嘉知道是什么事情,曹操表面上有了主意,但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底气,因此一定会找他聊一聊这件事情,想从他那得知此战有没有胜利的希望。 若是以前郭嘉肯定想尽办法告诉曹操,我们的优势在哪里,如何才能取得胜利。但这一战,说句实话,即便是他心中也没有底气。 不过既然曹操找他,自然还是得去一趟。郭嘉便没有上马车,扭过头跟着曹昂回到了府邸中,在中堂见到了曹操。 “明公。” “奉孝啊。” 见到郭嘉过来,正在厅中来回笃步的曹操扭过头,招呼他道:“先坐吧。” 郭嘉便坐在一旁,说道:“明公召嘉来是有何事?” 曹操说道:“刚才我见众人畅所欲言,唯独奉孝闭口不言,不知道是何故啊?” 郭嘉苦笑道:“我觉得从正面力敌的话,与朝廷决战,胜算很小。但明公所言盛是,如果真的如明公所说的话,我们确实有希望拖垮朝廷。” “那为何一言不发呢?” 曹操又问。 郭嘉认真道:“是因为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陈子归。” “陈子归?” “不错。” 郭嘉轻轻点头道:“我在想,以陈子归的才智,为什么会犯这样一个明显的错误呢?在朝廷本就不宽裕的情况下,悍然启动二十级军功制度。” 曹操不解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必然是朝廷想要尽快将河南收复,以此激励士兵的策略。” 谷溺 郭嘉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说道:“可明公要知道,即便朝廷不启用二十级军功制度,慢慢跟我们磨,迟早有一天可以把我们耗死,何必兵行险招呢?且明公几时见过陈子归如此犯险?” 曹操在厅中缓步笃行,过了许久才摇摇头道:“那奉孝何以解释朝廷突然来的钱?你我都是知兵的人,知道打仗要花多少钱,青州和袁绍征战多年,底子再厚也经不起如此消耗,莫非天上掉下一座矿来给刘备填补钱币方面的困境吗?” “这......” 郭嘉一时迟疑,他何尝不明白打仗得多花钱。 大汉朝廷落到这般田地,除了几次外戚宦官干政,导致政治不清明以外,贫穷才是朝廷崩溃的根本原因。 归根到底,从安帝开始,持续了百年的羌乱直接变成了大汉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为了平息这场动乱,朝廷花的钱如海水一样,达到了惊人的数百亿五铢钱,直接把大汉的财政打空,以至于到桓帝康帝时期,两人不得不想尽办法敛财。 董卓之乱后,大汉的财政进一步崩溃,国库空空如也。刘虞朝廷完全是个空壳子,几乎是全靠青州补贴,才能够勉强维持朝政。 而青州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海盐之利确实赚钱,可钱币的数量总共就那么多,不可能凭空变出钱来。 因此除非天上掉下一座不需要开采的铜矿,否则刘备就算卖十年盐都不一定能弥补如今朝廷亏空的财政。至于恢复二十级军功制度,大规模撒币,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面对曹操的质疑,郭嘉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毕竟他负责情报方面,也派了很多人去青州打探消息。 数年下来,唯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就是目前青州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是黄铜打造的五铢钱,至于它是怎么来的,什么材料,青州还有多少库存,一概不知。 倒不是郭嘉手下的探子们不用力气,而是奈何军情司是他们的祖宗,论起谍报刺探,手段花样繁多,兖州探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地下工作,被发现者不计其数,临淄监牢里光关押的就有一百多位。 而且陈暮运送矿产的港口都是封闭式军用,一切行动都是官方在运行,不对外开放,也不对外公布,甚至青州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那些港口。 因此郭嘉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法基于信息进行判断,即便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所以面对曹操的质疑,郭嘉也只能摇头叹道:“我也没办法解释,只不过我是分析陈子归这个人,认为他不会这样做.......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曹操笑着说道:“奉孝,你也应该清楚,现在现在朝廷也不是刘备一个人说了算,刘备有时候也不会听陈子归的话,我早就看出来,刘玄德此人是有主见的人,也许陈子归是聪明,但如果刘玄德想要急功近利呢?” “或许是这样吧。” 郭嘉不置可否地道:“这个世界上意外的事情太多,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此事正如明公所言,是刘玄德一意孤行,要利用二十级军功制度一举将我们消灭,若真是如此,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曹操就问道:“奉孝以为我军战术布置如何?” 郭嘉说道:“明公的布置完美无缺,分段阻击刘备。刘备若是对兖州用兵,必然是从司隶、河北、徐州三地出兵,明公的战术布置,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 曹操笑了笑,此次战术打法,可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必不会有意外。 郭嘉便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嘉便先退下了。” “去吧。” 曹操笑了笑,看着郭嘉出门,心中虽然也担忧朝廷的实力,但既然连奉孝都找不到朝廷的钱从而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按计划行事便足以! 刚才会议已经确定过了怎么个打法,曹操认为刘备全面进攻兖州,必然会从司隶、河北以及徐州三地同时进军。 所以他认为徐州的敌人就交给孙策,让他帮忙守自己的后方,因为九江过来也近。 而司隶的敌人就必然是从河南郡以及颍川郡两地出发,他已经写信给刘表,希望他能够从大别山当中横插过来,进入豫州汝南境内,然后从汝南北上,袭击颍川,逼迫颍川方向的敌人回援。 不得不说,贾诩的战术确实精妙,可曹操以及身边这帮谋士一个个都不比他差。戏志才、程昱、陈宫的智力,基本都维持在92-94之间,郭嘉更别说,96以上。 因此他那边有计策,曹操这边同样有对策。朝廷不进入豫州,是想拉长孙策刘表的战线,那曹操就让他们去进攻最近的敌人。 并且南阳盆地的朝廷军还不能动,他们那边一动,南阳空虚,荆州就可以从南阳北上,距离就更近。 曹操本人则是亲领大军,前去应对从河北以及洛阳方向来的敌人。 那么选择在哪个位置进行阻击呢? 一番讨论,所有人都确定了一个位置——官渡! 倒不是要重复历史。 而是官渡这个位置很有意思,它处于黄河以南,陈留郡与河南郡的交界处,周围有大大小小十几条河流。大概地理位置是在后世的中牟县以北,开封市的西北方向,一千多年后,这里已经变成了黄河河道。 能够变成黄河河道就足以说明这里的地形位置有多复杂,官渡河是鸿沟水的一条支流,此地泥沙淤积,土质较软,是一处天然的地形屏障,最重要的是它位于河北河南的交汇处。 黄河渡口虽多,但离得最近的渡口便是黎阳的延津渡口,从延津进入东郡,南面就是官渡,如果冀州军南下的话,与朝廷从河南郡来的军队就能相遇。 除非冀州兵马不打算与司隶兵马汇合,绕道咸城直奔济阴,否则的话,曹操有很大把握,在官渡同时截击冀州来和洛阳来的敌人。 不过为了防止敌人不按套路出牌,曹操也做了第二手准备。于濮水南岸设置防线,同时派少量兵马在匡城和蒲城驻防,防止冀州兵马渡过濮水偷家或者跑到自己身后与洛阳军前后夹击。 只需要僵持一段时间,或者有战败的迹象,曹操立即就撤军前往第二道防线封丘。 封丘地处濮水与济水中间,两条大型河流刚好把济阴夹在其中,敌人要想进攻济阴,就必须渡过濮水和济水,这两条大型河流水流量非常大,曹操就准备在河流交汇处安营扎寨,在河对岸拦截敌人。 光这官渡与封丘这两个地方,曹操估计他最少能拖延朝廷一年半载,如果还是没能拖垮朝廷的财政,他就只能用最后的底牌,全军退守定陶,等待援军或者坚守城池。 按照这套战术,曹操认为,最多一年,甚至用不了一年,朝廷的财政就会入不敷出,最终濒临破产,让国家财政体系崩溃,从而不得不撤兵。 到时候他吞并豫州,趁着朝廷内部紊乱的时机,夺取河北青州,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伟业。 第五十章 官渡对峙 从七月初,河南地区的气氛就已经十分凝重,曹操忽然宣布要与朝廷为敌,兵进豫州。 在这个时间节点与朝廷抢地盘,这无疑是对大汉帝国威严的挑衅。 因此朝廷迅速做出应对,分三路大军进攻兖州。 说是三路,也可以说是四路, 因为洛阳方向的这一路,是从两个方向一同进攻一处——陈留郡。 曹操万万没想到朝廷出兵速度这么快,连给他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从侧面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刘备早有预谋,提前几个月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在曹操也不是一般人, 刘备提前做好了准备,随时进攻兖州, 他也同样做好了随时准备抵御朝廷的打算, 而且时间远比刘备更久。 毕竟你身边就有一头老虎随时可能会咬你,虽然多年相安无事,但再蠢的人也应该有警惕之心,怎么可能会没有防备? 因此在确定双方一定会开战之后,曹操立即就开始了行动预案,各地之前修建的堡垒驻地派上了用场。 官渡属于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地,曹操自然也修建过营寨,所以大军开拔,直接入驻。 陈留与河南的交界处,正是夏秋交替的时节,北方天气极为炎热,旷野之上,数十里荒无人烟,一路上别说村庄城镇,就连孤坟都没有几座,到处是森林丘陵和平原。 此地便是浚仪县以西北, 后世开封市的位置。原本有浚仪县城, 奈何黄巾之乱和董卓之乱后, 整座城池都荒凉下来,周围数十里为之一空。 十多年过去,百姓走得走,死的死,即便存活下来的人,也尽量往相当平稳的冀州、荆州或者河南颍川方向迁移。 炎炎夏日,将士们饥渴难耐,最近的一条河流倒是不远,就在北面大概数里外,乃是鸿沟水。 奈何曹军是往西去,往北的话方向不对,绕道又会耽误时间。 “此地离官渡还有多远?” 曹操问军侯。 军侯答道:“还有二十余里地,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抵达。” 夏侯惇过来道:“孟德,天气太炎热了,将士们十分疲倦,如果继续行军的话,恐怕会受热中暍,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曹操沉吟道:“刘备的行动速度超过了我的想象, 今日就必须到官渡, 立即将营寨附近的防御工事修建起来,如果拖延或者原地休息的话,又要耽误一日时间。” 官渡是个战略要地,但他只是简单的修建了一些堡垒,并没有完整的工事。 历史上他的营寨坚不可摧,张郃高览打了一個月都没有攻下,那是因为袁绍磨磨蹭蹭,要打不打,给了曹操充足的准备时间。 这件事情最离谱的是袁绍要进攻曹操,但他人却在八个月之前就撂下狠话,于建安四年六月份开始做准备工作,并且把消息传出去,扬言要攻打许都,迎回汉献帝刘协。 这手骚操作属实让人想不明白。 就好像两个人是生死仇人,本来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要杀自己,但其中一个人却打电话告诉另一个人,我打算最近就出发上门,三天之内撒了你,骨灰都给你扬咯,然后提刀出发准备上门砍人。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要是不在家里布置大量陷阱,准备好西瓜刀迎敌,那就鬼来了。傻子都知道敌人要来杀自己,即便是不逃跑,也应该要做反击的准备才对。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袁绍有多蠢。 而曹操就是这样做的,得知袁绍要来打自己的消息后,他立即开始做出部署。 从建安四年六月,一直到建安五年二月,从袁绍撂下狠话,一直到袁军正式出兵,中间足足有八个月的时间。 这八个月给了曹操充足准备的时间修建营寨、做好防御部署、完善各种守卫工事、建造大量器械,甚至还有闲暇时间招降张绣,把接受了衣带诏的刘备打败。 然后袁绍气势汹汹带着大军杀过来,最终在官渡被准备充分的曹操迎头痛击,杀得大败而归。 现在陈暮汲取袁绍拖拖拉拉的教训,提前了半年就开始做准备了,于年初完善了军队改制,大量粮草和军队调动都已经做好了部署。 同时他也清楚这些动向满不过近在咫尺的曹操,因此放出风声说要去进攻汉中,没有任何针对河南的意思。 曹操或许不会上当,也在暗中做准备工作,可陈暮绝不会像袁绍那么拖拖拉拉。 说出兵就出兵,直接打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唯一的好消息是曹操属于家门口迎敌,所以得知刘备出兵之后,他勉强可以迅速做出部署,朝廷大军杀过来还要点时间,好歹能让他不至于一点准备工作都没有就被打到家门口来。 现在双方都在抢时间,朝廷军队需要迅速进攻兖州境内,将曹操的主力消灭,把整个河南纳入自己的地盘。而曹操也需要进行抵御,不能浪费一丁点时间。 因此即便是知道将士们饥渴难耐,他也必须要让将士们忍一忍。 只不过这种忍法容易出问题,可能会导致士兵们大规模中暑,夏侯惇劝说道:“孟德,我就怕将士们染疾,即便是到了官渡,也没力气抵御敌人,一旦朝廷进攻,恐怕难以抵挡。” 曹操多年带兵,自然清楚这个问题,扭头问熟悉附近地形的军侯道:“此处最近的河流是哪一条?” “北面的鸿沟水,距离此地约七八里地。” 军侯指着北面道。 曹操摇摇头:“不行,往北这不是绕道吗?西面没有河流了吗?小河就行,让将士们歇歇脚,喝口水。” 军侯答道:“原来这附近倒是有一些小河,但这几年不是多有旱灾吗?天下大乱后,人都跑光了,没人疏通水渠,大河的水位下降,原来的水渠或者从山里流出来的小河基本都干涸了。” “这几年天气确实变得越来越古怪,夏天更热,冬天更冷。每到夏冬时节,热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孟德,现在刚好是夏秋交替,我担心会有士兵受热病死啊。” 夏侯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不知道是小冰河时期在影响天气变化,只知道这世道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当太守也知道各地百姓十分艰难。 谷愼 曹操沉吟片刻,举目四望,远远地瞧见官道左右树林茂密,一片片起伏不定的小山郁郁葱葱,脑子快速转动,计上心头,指着前面说道:“告诉将士们,这周围没有水源,不过前面有片梅林,到时候可摘梅汲汁。” “梅子汁?” 夏侯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光想象那梅子汁的酸味,口水就不停地冒。 “传令,明公说前方有梅林,可摘梅汲汁!” 一群群传令兵立即出发。 将士们听到前方有梅林可以吃梅子,一想到梅子的酸味,口水哇哇地流,一下子就不觉得口干舌燥了。 于是大军顺利地前进,在天黑之前入驻了官渡河畔,开始修缮工事,做战斗准备。 而刘备大军则是在数日之后才抵达官渡,毕竟从洛阳到官渡有两三百多公里,而曹操到官渡则只要一百公里,二者距离自然是曹操更近。 抵达之后,刘备一边安排人修建营寨,准备工事,一边与贾诩、董昭、毛玠、王脩、邴原、孙邵、崔琰、王朗、国渊等一部分内阁臣子以及诸葛亮、徐庶、庞统等中低级参谋来前线观望。 就看到河对岸曹军旗帜招展,营寨林立,大量士兵正在挖建沟渠,兴修防御工事。沿河两岸的地形对刘备攻势很不利,因为都是土制柔软的泥沙,马蹄容易淹没进去。 更远的地方森林茂密,有起伏不定的山峦以及一些湖泊、沼泽,周围水草十分丰茂,数条河流纵横交错,河道十分宽阔,大军想要过河不太容易。 “陛下,官渡河乃是鸿沟水的支流,除了此河以外,附近还有阴沟水、濮水、济水、蒗荡渠等河,地形复杂,沼泽湖泊众多,不利于行军。曹操选择此地阻拦我军,应该便是看中了此地复杂的形势。” 毛玠乃是陈留平丘人,平丘就在封丘的东面,离此地不过百里,也算是熟悉周围地形,知道周围的地形非常复杂,曹军在河对面阻击他们,就是想利用这里淤积的泥沙进行拦截。 刘备拿着望远镜四下观望,说道:“此地可有什么办法绕过去?” 毛玠指着东南方向道:“顺着官渡河往东南方,可以到蒗荡渠,那是战国时期魏国修建的河渠,是为了给大梁作为运输粮食的运河而建,那里泥沙没有像官渡河那么多,但河流更宽一些,想渡河恐怕得要大船。” “派人沿河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渡口或者桥梁。” 刘备下达了命令。 官渡河在此时名不见经传,但后来能成为黄河改道之后的河道,就说明它的地理情况很特殊。 实际上它是一条斜向的河流,从西北方向往东南方向流淌,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曹军位置是在西南方,袁绍军则是在东北方。 这是因为当时曹军是从许都北上,因此位置必然是在南而不是北。 而此刻刘备军却处于西南方,曹军在东北方。 这是因为曹操的位置是在东方的济阴,刘备是从西面往东进攻,双方的位置自然是攻守易换。 不过区别并不大,官渡河乃是一片荒丘,河流两畔泥沙淤积,沙土非常多,从战国时期,这附近就有魏国都城大梁,导致河流两岸水土流失严重,土壤结构松散。 按照《三国志》记载,历史上袁绍聚沙成寨,营盘浩浩荡荡数十里。虽然曹军人少,可以渡河进攻,但曹军占据有利地形,让他久攻不下。 而现在形势对于刘备来说要好很多,毕竟没有给曹操那么久的准备时间,营寨必然不像历史上那么坚固,应该可以一战。 刘备抵达官渡之后,迅速命令士兵同样安营,他的兵马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只有四万人,这其中一部分是北军另外一部分则是南军,除了留守一万人以外,剩余的三万南军则被陈暮带着,从颍川袭击陈留。 当然。 曹操的兵马更少,他拢共也就五六万人马,当年在没得徐州之前,曹军只有两三万,这些年经过治理,再加上淮北占城稻已经推广十余年,兖州和淮北人口逐渐恢复,他才扩军到现在。 随着刘备大军来临,曹操也做出了部署。差不多六万人,自己只带了三万人抵达官渡,其余三万人则分布在北面防线,抵挡冀州过来的朝廷兵马。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刘备主力部队四万,对阵曹军主力部队三万。同时陈暮在南面还有兵马北上,合起来应该是七万。 而为了防止南军和北军调动之后司隶空虚,刘备从河内调回来一万人马驻守。 这样司隶就留守两万人,青州与徐州那边合兵七万,留下三万人防御可能存在的江东来袭,四万人从徐州进攻山阳。 冀州驻守的总兵力是五万,后方还有一些郡兵,留下两万人防守沿河一线,由张辽一万多万胜军,高顺五千陷阵军,以及黄忠和徐荣各一万人马,总计接近四万南下。 这样的话三路大军,洛阳这边是出兵七万,青徐合计四万,冀州不到四万,此次进攻兖州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十五万,刘备朝廷差不多是倾巢而动。 毕竟目前整个关东地区,朝廷的兵力基本维持在二十四万左右,这还是已经把南阳张绣的两万人和两三万地方郡兵都算进去了。 如此就意味着洛阳、冀州、青州以及徐州四地加起来留守的军队,只有八万人,后方算是比较空虚的。 但跟历史上官渡之战不同。 官渡之战曹军总兵力其实超过十万,但曹操只能带三四万人北上迎敌,那是因为刘表和孙策在后方搞事,威胁许都,同时袁绍兵分三路,从司隶以及青州东西夹攻。 曹操迫不得已,南面要部署兵力防御刘表孙策,东西两面又要防止袁绍夹击他的兵力,因此才导致他只能带三分之一的兵力北上。 而现在可没有人威胁刘备的后方,幽州平定,关中有关羽,刘表被张绣卡住脖子,孙策更是离得天远。 唯一可能威胁他的就是并州的吕布,也被张飞在河东看住,因此后方无忧。 这种情况下,刘备自然可以选择大军南下。 正如袁绍搞定了公孙瓒之后,北方已经没什么势力可以威胁到他后方,因此才可以带十多万大军,几乎一半的兵力去跟曹操硬拼。 双方抵达官渡,都没有第一时间开战,而是原地修缮营地,准备防御工事。 但暗中交锋,却一直不断。 第五十一章 约战曹操 夏日阳光灼灼,北风吹拂着远处山岗,山间的林木树叶婆娑作响,发出沙沙声音。 官渡河是一条很小的河,要想渡河其实很容易。 包括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渡口,名字叫官渡, 拥有桥梁、码头,附近原本有大量的集镇,只是因战乱现在已变得荒无人烟。 之所以刘备想绕过去,是因为周围的地形实在是太复杂,河流湖泊水系众多。 鸿沟水就在官渡水北面不到二里处,东面又有阴沟水,也就是俗称的浪荡渠, 再往北就是濮水和济水, 这些河流在这附近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黄河水系。 除了这几条超大型河流以外, 中小型河流更加不计其数,官渡河就是其中一条。 就跟刘备当年利用黄河下游的九河水系拖住袁绍一样,曹操同样也在利用黄河中游与济水上游的水系来拖住刘备。 因此刘备并不想在这个位置和敌人周旋,让敌人选择决战地点,本身就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麾下诸多谋士早就已经商议过,认为最好的策略就是绕开官渡。 不过古人的信息获取渠道很窄,认知方法有限,没有纵览全貌的大地图,也看不到对手的相信信息,所以如何绕开,怎么绕,往哪里绕是个问题。 官渡是过鸿沟水进入陈留的必经之路,大军如果不走官渡,要么北上绕开官渡,从鸿沟水的上游过河, 然后再从阴沟水进入封丘境内。 要么南下一百多里, 再往东过浪荡渠, 进入陈留县。 只是不管怎么走,都得过河。 根据《三国志》以及《水经注》记载,历史上曹操的位置是在刘备目前的位置,袁绍在河对面,张郃跟高览就是从南面过河,然后由南往北进攻曹操官渡大营。 而袁绍则是把粮草地点放在了阴沟水与濮水的交界处,位于酸枣县东南方向的乌巢泽。 这里除了阴沟水与濮水这两条浩瀚的大河以外,还有大量湖泊沼泽。 其中最大的湖泊就是乌巢泽,过了阴沟水之后就是封丘县,再往西南方向走约四五十里,就是此刻的曹军营寨。 所以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就是率领轻骑往北,绕开官渡,从鸿沟水上游过河,然后再从阴沟水进入封丘境内,突袭乌巢,放火烧粮。 而现在曹操是把封丘作为第二道防线,因此一旦刘备军打破了官渡营寨,他就会往东北方向撤离,以濮水和阴沟水这两条十字交叉的河流作为屏障, 继续拖延刘备前进的步伐。 听起来很复杂,实际情况也确实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周围的河流太多,导致湖泊、沼泽、水域非常多,河流纵横交错,让这里的土壤质地柔软,容易摔倒。 光周围的地形就废掉了刘备军的骑兵,要知道中央南军和北军的组成,骑兵也是一個很大的部分,除了玄甲重骑以外,还有近万的轻骑兵。 现在别说玄甲重骑,就连轻骑兵也不可能参与作战了。 对于进攻方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有利地形。因此刘备打算绕过去,也很正常。 只不过要绕开也没那么简单,打仗打的是消灭敌人的主力,绕过去实际意义其实还是把曹军困死在官渡。 刘备主力军队到曹军后方,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断掉曹军的粮草,以此将曹军完全包围起来。 但想战术可以这么想,可具体实行,还是要去实地勘察地形,了解周围的地貌情况。 这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刘备自然要驻扎在此地,以执行这套战术。 两军隔河相望。 然而谁都知道,双方的斥候如潮水一般蔓延了出去。 他们在旷野上,河流边,山脚下,林地里,四处交战,观望,搜寻,无声的斗争很早就已经开始。 每天都有斥候小队失踪,也有斥候小队回来禀报战果,活着的人即便能够活下去,往往也都损失惨重,但有二十级军功制度,刘备军的斥候战斗力更加旺盛。 只要能够斩杀一名敌人,就立即升为公士,赏一万钱,这个赏钱是比较合理的。汉武帝征讨大宛,每名士兵赏钱四万,那是一次性买士兵的命。 而士兵升为公士之后,赏一万钱属于工资。因为按照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成为公士会得岁俸50石,以每石粟220钱算,差不多一万。 除了把岁石换算成一万钱赏赐给士兵以外,爵位奖励还有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个,以及一部分奖金,全都换成了铜钱。 这样算下来的话,一名士兵杀一个敌人,能够得到的奖励大概有四五万钱,杀得多,奖励就越多,赏金就越高。 秦朝和西汉只会给少部分钱币作为奖励,大部分赏金都是粮食、田产、奴仆、房屋等实质性物品。 毕竟当时缺钱,朝廷哪来的那么多铜币赏赐给士兵?因此往往会用实物奖励进行替代。 而现在刘备则是把大部分实物奖励换成了铜钱,杀一名敌人,奖励数万钱。 曹操的军队有六万,全部杀死的话,刘备要奖励出30亿钱出去。 并且不止是杀敌,打了胜仗还有奖励,如果完全照搬秦朝和西汉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话,小胜一级奖赏,大胜三级奖赏。 只要你参与战争,不仅要给士兵们升级爵位,还要给予大量奖赏,哪怕没有杀敌,也有钱和东西拿。 另外还有粮草、武器、马匹、抚恤金以及其余各类物资开销都还没算。 其中抚恤金也是个大头。 一名普通士兵死了,抚恤金大概50石,同时还有田地、房屋以及另外一些赏赐,折算的话相当于三到四万钱。 一名公士死了,抚恤金要多一万钱左右。 依此类推,爵位每高一级,抚恤金就会大量增长,一名列侯战死沙场的话,抚恤金和赏赐加起来恐怕得成百上千万。 因此实际上曹操六万军队全部消灭,要消耗的就远不止是30亿钱,可能在50亿以上,上不封顶。 东汉羌乱打了一百多年,总耗资才花了二百多亿钱,就把大汉朝廷给拖垮。 刘备现在掌控的只是一个三分之一领土的残破大汉,且已经穷得叮当响。别说50亿,拿出5亿都费劲。 不要以为50亿不多,后世有人估算,两汉时期全国流通的钱大概在两百亿左右。 而东汉一年赋税,刨除所有经费开销之后,剩余的钱是83亿。 那还是和帝元兴元年的数据,可以说是东汉数据比较高的一年收入,平时的时候年收入都在50亿以下。 有收入算好的,最怕的就是一年到头财政还得负数。羌乱的时候,朝廷每年都得倒贴钱出去打仗,国库积攒的数百亿几乎被打空,朝廷差点崩溃。 到东汉末年汉桓帝汉灵帝时形势就更糟糕,年收入已经降到谷底,两个皇帝不得不想尽办法敛财。 也就是说,刘备打曹操这一战,需要东汉帝国年收入最高的时候,朝廷不吃不喝一年,节省所有开支才能打得起。 如果是平常年份,还得倒贴钱进去,就可以知道开启二十级军功制度得多烧钱。 谷豈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敢于迎战,试图耗死刘备的底气所在。 双方斥候开战,打了十多日,曹军死了一百多名斥候,刘备军死了四十多人。 看上去刘备占了上风,可刘备各类奖励与抚恤金加起来花费了数百万钱出去,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并且开销还远不止这些,数万人吃饭、武器、马匹,源源不断的物资正在往前线输送,每天人吃马嚼,花出去的钱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初和袁绍开战都没有花那么多钱,就是因为刘备军的武器装备越来越精致,价格自然也就越来越昂贵。 一直等到十多天后,刘备军在西南岸才算站稳了脚跟,聚沙成营,堡垒坚固。 他的粮仓依旧是狡兔三窟式的放法,一部分运至军营,一部分在营地西面的曲遇聚,这是刘邦大败秦将杨熊的地方,还有一部分则是放在了西南面的中牟县。 曹操要是想再来一次火烧乌巢,估计不太现实。 双方每日粮草运输无数,暗中斥候探马四处出击打探消息,试图摸清楚敌人的详细情报。可惜双方都防守严密,没有任何破绽。 到了七月中旬,有谋士向刘备建议,曹军在河对岸岗哨众多,防备森严,斥候想要潜伏过去查探到曹军的运粮路线非常艰难,不如直接大军过去,佯攻曹军营寨,逼迫沿岸堡垒撤离,让斥候可以行动。 这个建议得到了刘备的认可,于是亲笔写下战书,言称他已经打算明天过河,亲率大军进攻曹军营寨。 “刘玄德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如何对敌?” 曹军营寨当中。 上午送来了战书,中午曹操就召开谋士会议。 戏志才在后方主持粮草大局,程昱在北面的濮水防线抵御冀州军,因而此地只有陈宫和郭嘉随行。 陈宫智迟,还没有想到什么,郭嘉就说道:“这必定是刘备想过河打探我们的虚实。” 曹操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官渡河只是一条小河,我看重的是此地复杂的地形,但刘备想要过河还是很简单,他必定是想大军压境,佯攻我营寨,实际上是派斥候去查探我后方情报。” “我军急,刘备更急,前几日我看敌人在河对岸搞什么誓师大会,当着我军面,奖励那些杀敌的斥候士兵。大量的钱币赏赐出去,一者乱我军心,二者奖赏士气。” 郭嘉笑道:“但如此大规模赏赐钱币,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当年汉武一年打仗能花一百余亿钱,那是文帝与景帝阁下花了七十年的时候帮武帝打下的底子,刘备不过是接手了一个破败的朝廷,别说花一百余亿钱,我看花十亿就能让朝廷崩溃。” 曹操就说道:“不过我军士气也因此而衰败不少,军中将士们恐颇有微词,我这几日巡视营寨,发现有不少士兵士气低落,战斗意志远远不如刘备军啊。”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刘备毕竟花了那么多钱,肯定有该有的效果。” 陈宫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一些思路,沉吟道:“明公,我认为士气低落的缘故不仅在于敌人重赏而我军无赏,更重要的是这几日斥候战争,我军伤亡不小。所以要想提升士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场胜利。” 曹操连忙道:“公台有何妙计?” 陈宫思索道:“大胜是不可能,但小胜未尝没有办法。若是能得胜,还可以宣传一下,称之为大胜嘛。既然刘备想要试探我军底细,不如将计就计,诱敌深入,歼灭他们的斥候,以此断了刘备军伸出来的爪牙。” 郭嘉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拿我军粮道为诱饵?公台可知道,现在我军处于劣势,粮道必须护送周全,一旦被敌人察觉,派偏师进攻浚仪县,我们连后退都没办法后退了。” 陈宫笑道:“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我同时也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本来就打算撤退的,粮草堆积在浚仪县,何不如转移至封丘或者小黄县?” “哦?” 曹操思考了起来,沉吟道:“公台是想,利用浚仪县做假的屯粮地,引诱刘军来攻,我军实际粮草囤积点,却是放在封丘和小黄?” “正是。” 陈宫点点头。 浚仪县处于他们的后方,离官渡非常近,因此被曹军选为屯粮地。 实际上这座县城已经破败不堪,正如袁绍没有选择在封丘存粮,而是选择在北面一点的乌巢一样,是因为东汉很多县城自从黄巾之乱以及董卓之乱后,都已经破败。 整座城池也许遭受过屠戮,也许遭受过灾难,瘟疫、兵灾以及天灾横行,别说村庄乡镇,即便是县城也遭不住。很多东汉版图上有名有姓的县城城墙倒塌,骸骨堆积如山,树木植被在城中繁茂生长,变成一座座空无一人的鬼城。 因此这些地方已经没有任何防守价值,想在里面存粮,城墙都是倒塌的,修缮又要大笔钱财,打仗的开支都难以维系,更别说修缮城池。所以造成了很多地方之前版图上有县城,可实际上城池早已经不可沿用。 浚仪县也是如此,只不过曹操知道这个地方将来会变成与朝廷对抗的前沿,因此稍微修缮了一下,在原来破败的城墙基础上进行了补充,这才勉强可以存放粮草,作为曹军驻守官渡的后方粮仓。 而陈宫便是用计策,引诱刘备军去进攻浚仪县,他们一部分兵马留守营寨,另外一部分则在浚仪县外设伏,配合城内的守兵,将来查探情况的刘备军斥候全部消灭。 即便有漏网之鱼回去禀报曹军的存粮地也没关系,陈宫觉得浚仪县并不靠谱,不如将一部分粮草运至军营食用,一部分送去北面封丘,最后一部分则送去东面小黄县,这样哪怕以后刘备纠集军队,突袭浚仪,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陈宫这个计策听起来很靠谱,曹操赞同道:“善,此计甚妙,就依公台之言。” 当下,曹操立即做出部署,夏侯惇有三千人镇守浚仪,他又派曹仁领五千人前往,由于还有数千人散布出去,沿河各地的堡垒中驻守,这样官渡本寨就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这对于曹操的防守压力还是很大,不过他有这个自信能够顶得住刘备的进攻,因而即便分兵出去搞伏击,也没有丝毫害怕。 毕竟伏击敌人,小胜一场,一者提高曹军士气,二来杀死刘备军斥候,刘备又得花大量钱币抚须,更一步增加他的财政负担,为拖垮刘备做准备。 然而曹操不知道的是,他的军中其实暗藏了不少军情司的探子。 从底层到中层皆有,虽然没有高层,但这样的行军布阵怎么可能瞒得过那些中层将领。 其中就有一名将领叫做董访,当初是张邈部将,张邈军队被曹操吞并之后,就一直在曹操帐下,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是董昭的弟弟。 碍于双方通信手段有限,虽然董访知道曹操有部署,奈何他不知道是什么部署,也无法传递情报,只能悬火示警。 所谓的悬火示警,是在夜晚的时候董访会在他驻扎的营盘内,一座高橹塔上悬挂一根火把。 内容含义就是曹操调兵了,不知道干什么,但很有可能是要搞偷袭。 每天都有人拿望远镜观察这座塔楼。 今日陡然看到之后,一直在观察的士兵立马前去汇报给刘备。 一时间弄得刘备还挺紧张,以为曹操是要来夜袭他,连忙调兵遣将,准备抵御曹军的偷袭。 结果就是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弄得将士们颇为疲倦。 好在刘备并没有让所有士兵都警惕,只是派了当时守夜的士兵,大部队还是得到了充分休息,可以出兵作战。 一场美丽的误会之后,第二日,刘备大营浩浩荡荡聚集出上万兵马,于南面搭建浮桥准备过河。 官渡河只是条小河,最宽处也不过是十多丈,水最深处不过两三丈,最浅处漫过人腰,也就是这里是官渡河上游,如果是下游,水流量恐怕会更小。 大军轻松过河,开始排兵布阵,往曹军营寨而去。 第五十二章 刘曹会晤 刘备大军过河,沿河布置的曹军岗哨、堡垒、斥候自然就得暂避锋芒,纷纷撤退。 这就给予了朝廷斥候四处蔓延查探的时机,探子们如潮水般涌出去。 虽然刘备有军情司这个谍报系统,拥有的密探和间谍无数。 但信息也不是凭空出现的,需要探子们去搜集情报,比如周围的具体地形是什么, 曹军的粮草堆积在哪里,敌人具体人数等等。 现在曹操在官渡建立营寨,防守得密不透风,即便曹军内部的探子想把情报送出来也不容易。 毕竟这个时代又没有摩斯密码,陈暮也没有无聊到去学这个东西,因此只能简单地涉及出一套属于军情司的谍报传送方式, 比如悬火示警,绑布传书等。 曹军每天有大量的士兵进进出出, 有运送粮草,有出去执行任务,也有岗哨换班,间谍传递不了复杂信息,只能将一些简单信息传递出去。 悬火示警的内容意义就是有大量敌人出营,这个消息一直让刘备麾下的那帮谋士比较在意,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刘备骑在马背上,周围有天子仪仗,前军已经顺利渡河,抢占了河对岸,中军也开始陆陆续续进军。 等到晌午的时候,除了留守营寨的一万余人马,身边有三万人,典韦为前军统领,由随军参谋董昭跟随,再加上大大小小十多名中高层将领,让整个过河队伍没有任何阻碍。 曹操可不敢出营来拦截,因为这部分前军只有六千人, 典韦麾下另外还有四千人从下游处渡河,在河对岸接应,曹军敢来,就得面对两路人马同时夹攻。 刘备大军可不是乌合之众,两次军改之后,即便是非常规军,淘汰下来的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由于有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增添士气,战斗力十分强悍,他们还巴不得曹军出营与他们决战,根本不带怕的。 面对气势汹汹的刘备大军,曹操自知守住营寨殊为不易,因此不可能节外生枝出营作战。 主要也是这片地形,不像黄河长江那样是超级大河,小河你半渡而击没有意义,人家不需要船也不需要桥,淌水走路都能过来, 自然也不存在地利。 刘备军队顺利过河之后, 距离曹军营寨约四五里外, 开始调整阵型,之前提前过河的前军扩散出去,驱赶着周围前来观望的曹军。 重新整理队伍需要一定时间,刘备依仗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曹军那边的情况,身边诸多谋士环绕。 除了许褚这個保镖以外,贾诩毛玠王朗崔琰等人都在,外围还有诸葛亮等人担任随军主簿。 “曹操见我大军渡河而来,已经不敢出营寨了。” 刘备拿着望远镜。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曹军营寨大概五汉里,换算下来就是两公里距离,望远镜能够清晰地观察到营寨情况。 就看到大营连绵数里,营寨西面对着官渡河是用栅栏封死的,北面和东面连着曹军的其它几处营盘,营盘与营盘之间纵横交错,唯有南面才是营寨的大门出入口。 此时寨门紧闭,曹操从河里挖了一条水渠为护寨河,寨外坑坑洼洼,外围建有大量的壕沟、陷马坑、地刺以及拒马、铁蒺藜等守城器械。 这还是朝廷军队发动攻势较快,没让曹操做更长时间准备,否则的话,这些守城器械估计会更加充沛。 除了外围防御以外,营寨也十分坚固,外围是用栅栏加上泥巴堆砌而成的寨墙,虽然是比较脆弱的木质夯土结构,而不是汉末已经出现了的砖墙加夯土结构,但这依旧能有效地抵御箭支袭击。 寨墙上方拥有女墙、垛口、大量的挡板以及高橹,甚至可能还有床弩。投石车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毕竟历史上曹操就是利用投石车把袁绍进攻他的井阑箭塔给打掉。 曹营上方旌旗招展,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头从寨墙上探出来远望这边形势。隐约间刘备已经看到了曹操的位置,正处于寨墙的大门上方也在往这边观望。 不过曹操没有望远镜,离了两公里距离,只能看到远方山坡上的黑点,看不到刘备具体人在哪里,反倒是他被刘备看了个干干净净。 王朗站出来说道:“陛下,曹军布置在沿岸的岗哨和斥候全部撤走了,必然已经龟缩到了营寨内,我们可以去查探了。” “嗯。” 刘备点点头,说道:“要小心,敌人可能在附近埋伏。” 贾诩说道:“昨夜营中内应发出警示,说曹军主力一部分出营,有可能是埋伏在周围,等待我们进攻时从侧翼袭击,也有可能是去做别的事情,我军还是要以试探为主。” “文和的意思是?” 刘备问道。 贾诩想了想道:“先看看形势,让斥候搜查一下附近河流、湖泊、山林,看看有没有伏兵。” “善。” 刘备便对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指令。 昨天董访给出警示之后,刘备这边的就一阵紧张,还以为曹军半夜要袭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反应。 外围驻守的岗哨、暗探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有发现敌人过河。 清晨的时候刘备就召集身边几个比较重要的谋士,贾诩董昭毛玠以及陈暮推荐给他的几名年轻人,诸葛亮徐庶庞统等人私下开会商议。 经过众人讨论之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是曹操派出这部分兵力出去是有别的事情,比如伏击、偷袭、绕后等等。 二是内应那边出了问题,也许暴露了或者信号出了差错。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董访军中只有主将是内应,其余都是曹军,说不好是值夜的曹军士兵无聊,在塔楼上点了一把火,谁知道呢? 因此得到情报之后不能不警惕,但也不能过于紧张。否则的话畏手畏脚,自己吓唬自己,不利于打仗。 贾诩的建议十分中肯,斥候探马扩散出去之后,自然得检查附近可能藏匿敌人的地方,如果提前发觉,直接把他们剿灭在曹军营寨之外,将很好地打击曹军实力。 这边刘备大军紧锣密鼓地展开调整阵型的工作,探子们也迅速蔓延了出去,搜寻附近的山林、河流、湖泊以及那些视野不容易看到的高矮低坡地方。 等到刘备军阵型调整的差不多,大军缓缓向前移动,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三万大军如一朵黑云一般向着曹军涌来,带着一股可怕的气势。 中央南北军并非普通士兵,一个个都悍不畏死,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凶悍,能够留下的要么是百战精锐,要么是视死如归的死士。 在经过两轮军制改革之后,九虎上将麾下的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精锐,在没有鸣金收兵之前,哪怕战损超过一半也绝不会后退。 谷鑀 而能够成为常备军的中央南北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入选资格极为苛刻,除了不怕死,还得是经历过多次大战的老兵,以及那些体质过关、个人素质极佳的士兵。 可以说哪怕是跟着刘备出生入死多年,在战场上已经毫不畏惧的老兵们,即便是杀人如屠鸡,只要体质不合格,一样难以入选到南北军中去。 因此使得这两支军队的气势非常可怕,排列成阵,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乱象。缓缓向着曹军营寨而去,宛如黑雾笼罩而来。 “这支军队,很可怕啊!” 曹操站在营寨之上观望,光凭朝廷军那坚定而又丝毫不显得慌乱的步伐,就可以知道这支军队必然是令行禁止,士气恢弘。 一旁的郭嘉沉吟道:“孙武曾经说过,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是兵家的常法。我曾经希望刘备的军队只有赏赐而缺少训练的威严,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两者都已兼得了。” 曹操苦涩道:“重赏加上严苛的训练,这支军队打起来,肯定很难缠。悍不畏死的军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支军队不仅悍不畏死,而且还会打仗,勇于打仗啊。” 陈宫说道:“明公也不用太担忧,即便是敌人士气旺盛,兵力强悍,我军周围壕沟众多,陷阱如云,只要把守住营寨坚决不出兵,自然无需担心。” “嗯。” 曹操点点头:“我知道,只不过是有些艳羡刘备而已。此人不过是个贩夫走卒之辈,最终却成就了此般大事业,真是令我羡慕。若是我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又何愁天下不定,海内不平呢?” 说到底还是羡慕。 因为他发现这支军队并不是那种完全是靠赏赐而迸发战斗力的军队,士兵们不仅战意高昂,同时也训练有素,有着极为高超的军事素养,这一点只看那整齐的列阵就能看出来。 原本这些士兵就是刘备麾下的精锐,但有了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之后,本身高超的素质,加上对于升官发财的渴望,立即能迸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而且还不怕死。 死了有一大笔可观的抚恤金,杀一名敌人直接发家致富。 最赚的就是多杀几名敌人再死,累积的功勋和奖励能够直接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曾经难以想象的人上人生活。 因此在这样的制度下,不管是死亡还是杀敌都变得不可怕起来。 也许最让士兵们感到可怕,同时也是最痛苦的事情,或许就是一轮冲锋之后,战争胜利,自己没死,可也没杀一个敌人....... 以战死沙场和杀死敌人为荣誉,以什么都没有做却苟活下来而可耻。 这样的一支军队,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且恐怖的是这并非少数人的想法,而是整支军队的想法。 毕竟贪生怕死以及那些不是为了参军挣个前程而来的人早就被淘汰了,只有为钱不要命的人才能参军,不然他们也无法加入。 这就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可怕之处! 大军如黑云般涌来。 随着前进的锣鼓声音熄灭,在各级军官的号令之下,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然后迅速调整队形。 在曹营一里之地外,这支军队停止下来,列出了整齐的军阵。 排山倒海的气势,令人感到压抑。 没有人说话,三万人的军队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眸子凶狠地盯着眼前的曹军营寨,仿佛要将整个营寨踏平,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刘备此时的位置在中军,陆续有斥候回报,说周围十余里,山峦、丛林、湖泊、河流附近,都没有找到敌人伏兵。 昨夜出营的那支军队,仿佛已经消失了一样,这让刘备军麾下诸多谋士感觉奇怪,令人费解。 不过既然没有伏兵,那就意味着可以放心大胆地下令进攻。 此次出击准备充分,虽然没有太多大型攻城器械,但他们的军阵后方,从大营运来的各种零件在迅速组装,很快就能弄出数十辆井阑冲车巢车木幔以及投石车来。 刘备越众而出,来到两军阵前,炎炎夏日,烈阳高照,天子仪仗在风中猎猎作响。 片刻后,有一骑过来,靠近寨外约百丈,高喊道:“陛下说,曹使君乃是故人,故人造访,为何不出来相见?陛下还说,请曹使君放心,只是出来相见,在使君回营之前,陛下绝不会下令进攻。” 曹操笑道:“刘备叫我出去相见呢。” 身边曹洪忙道:“大兄千万不要上当,刘备必然是想骗大兄出寨,突然发动袭击。” 曹操想了想,思索片刻,摇摇头:“我和刘玄德认识快二十年了,从中平五年我就与他相识,此人也算是信义之辈,说出去的话,不会反悔,让人打开寨门,子廉,你跟我去一趟。” “这......” 曹洪不想让曹操以身犯险,但曹操执意要去,无可奈何,只好道:“好吧。” 命令下达,寨门缓缓打开。 曹操骑着绝影,身边跟着曹洪以及十多名骑士出去。 他不敢带太多的人,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主要是他在外面挖的陷阱太多,导致唯一比较安全的道路只有一条狭小的小道,方便自己士兵进出。 人太多的话,特别是马匹不受控制,一旦受了惊乱跑,撞到自己设置的陷马坑当中,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他并没有带太多人。 一路小跑,到了营寨外约九十丈处。 两军距离约一里,差不多是四百多米的样子,九十丈差不多是210米,双方在一个中间位置。 他这边过来,那边刘备的天子仪仗也缓缓过去。 相比于曹操轻装简行,刘备那边就离谱很多,六匹马架着马车,叫做天子驾六。 周围仪仗数百人,有打伞的,拿扇的,举旗帜的,列队的执金吾,浩浩荡荡,光那排场,在战争当中宛如最亮眼的明星。 第五十三章 曹操的立场 其实刘备并不喜欢这样的排场。 历史上他在益州称帝之后,因关羽之死发兵东吴,所过之处,皆是跟从前一样,随军与士兵同甘共苦。 但当时的情形跟现在有很大差别,当时刘备还不强大,地位也不是很稳固。 因此讲究也没那么多, 以前怎么样后来还是怎么样。 而如今他是名正言顺从刘虞手里接下来的帝位,根基稳固,势力庞大,很多东西都要讲究一个排场和礼数。 即便是他不想这样,朝廷一些官员也必须时时刻刻纠正,因为这属于礼仪的一种。 帝王得有帝王的威严。 这是一种权力, 同时也是一种束缚。 否则的话,像太常卿这样掌管礼仪和祭祀的官员,就会站出来说教他。 事实上这个排场已经算是极尽压缩了。因为按照蔡邕写的《独断》中记载, 帝王仪仗又称为卤薄。 卤薄规模分为大中小,有大驾、法驾以及小驾,即便是规模最小的小驾,也有上千人跟随,而规模最大的大驾,有数万人跟随。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备现在只有几百仪仗队跟着,已经算是汉朝皇帝出行的时候,规模非常小的队伍。 马车前面有执金吾开道,这些执金吾便是天子卫队,侍卫统领便是许褚,明晃晃钢甲耀人眼目。 在抵达曹操队伍约二十多丈处的时候,最前面的执金吾卫队左右让开,露出六驾马车。 刘备就坐在马车上,因为有巨大的伞盖, 也就是他幼年时曾说要羽葆盖车的那东西,因此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隐隐当中,并没有被太阳晒到。 如果站在车下跟刘备说话, 由于俯视和仰视角度的问题,就会感觉到一种十分强大的天子威严,居高临下,压迫而来。 虽然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气势、威压这种东西,但上位者的权力,本身就是一种压迫力,令人喘不过气。 但刘备却并没有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跟曹操对视,而是缓缓站起身,向着许褚招招手。 许褚略微犹豫,扭过头看向另外一位侍从,那侍从便牵着一匹白马过来。 的卢马。 刘备走下车,他没有穿天子服袍,而是一身铠甲,腰悬双股剑,乃是将军打扮。 轻抚着一丝不染杂尘的马颈,的卢同样亲昵地用脑袋噌着刘备的手,一个翻越, 便轻松跳上了马背。 虽然久不亲自上战场,但曾经的那种熟悉感还在。 “陛下......” 许褚犹豫道:“不要犯险。” 刘备笑了起来,说道:“仲康放心, 朕自黄巾以来,经历大小战不下百次,犹有何惧之?你跟在我左右便是。” “唯。” 许褚见劝不动,只好跟随。 远处同样警惕的还有典韦,作为曾经刘备的保镖,虽然已经成长为独自领军的大将,但依然关注着刘备的安全。 几乎是在刘备弃了马车自己过去之后,典韦一时心急,直接提着两只短戟奔跑了过来。 “大兄。” 曹洪注意到远处典韦独来,怕敌人有诈。 曹操摆摆手:“无妨。” 此刻刘备坐上了的卢马,双腿轻夹马腹,的卢踏步前进。 双方距离约二十多丈,也就是五十多米,还是有点远,刘备命令仪仗队留下,自己与许褚过去。 见此情形,曹操也命令自己麾下士兵原地别动,让曹洪跟随自己,二人迅速靠近。 很快两人就在中间相会,隔了约三丈距离,停下脚步,目光对视。 “孟德!” 刘备坐在了马上,眼中情绪复杂,看着曹操。 自十八路诸侯讨董,其中十余路诸侯在董卓逃遁关中时,全部撤离之后,他曾经以为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是最后忠臣于大汉的关东诸侯。 只有他们四个人跟着自己去了关中。 可现在呢? 除了孙坚还能维持初心以外,曹操公孙瓒鲍信,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至少公孙瓒差点和他闹翻,曹操现在已经与他对立。 天下五君,名存实亡。 相比于刘备的感慨,曹操的感慨则更加真实。目光中的复杂情绪,远比刘备多得多。 从一個白身,到如今已经是天下至尊,这样的转变,如何不能令人敬佩。 奈何双方对立,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呀。 “玄德!” “放肆!” 曹操一开口,许褚拔出刀来大怒道:“敢对陛下不敬?” 曹洪也连忙拔出刀来与许褚对峙。 刘备说道:“仲康,不得无礼,孟德乃是故人,故人相交,称呼表字无妨。” 古代皇帝的表字流传其实极少,除了那些打江山的皇帝以及李煜字重光有明确记载外,大部分皇帝都没有表字流传。 这是因为皇帝身份尊贵,常人不可能称呼他们的表字,且还有一些原因,如很多皇帝年龄很小就继位,没有举行冠礼,自然也就没有取表字。 因此像刘备这样有表字的皇帝其实很少,而作为皇帝,是不可能被人以表字称呼,要说天子、陛下、国家之类的尊称。 所以曹操称呼刘备的表字而不是陛下,是对皇帝的大不敬,许褚自然愤怒。 曹操冷眼看着刘备举动,没有说话。 等刘备制止了许褚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玄德邀我来阵前一叙,不是想在我面前摆天子威风的吧。” “自然不是。” 刘备摇摇头道:“我来邀故人相聚,自然是希望能够说动孟德,即便不能说动,叙叙旧也好,因为大战开启,便是不死不休。” 谷煗 “哦?” 曹操来了兴趣,笑道:“玄德打算如何说动我?” 刘备目光真诚地看向他道:“当年讨伐董卓,袁绍袁术等关东诸侯畏惧不前,唯独孟德文台等人跟随,此乃忠义之事,为何到了今日,尔等要反叛朝廷,割据一方而称诸侯呢?” 曹操沉默片刻,说道:“玄德不也是曾经割据,后来篡夺天子之位吗?” “我这是先帝传位于我!” 刘备面容刚毅,两撇八字胡随着他的话语而不断上下抖动,严肃说道:“难道孟德也以为我是那种逼迫天子的小人?” 曹操默然,过了许久才道:“我虽然不知道先帝为什么传位于你,但我确定必是陈子归设的计策。” 刘备认真说道:“或许吧。但我绝没有逼迫过先帝,若是我有逾越之举,满朝文武都不会臣服于我,难道孟德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满朝老臣,信不过文先公,子柔公,颖伯公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因为你已经变了,变得为一己私欲了。” 曹操怒然道:“对,我是变了。凭什么,凭什么你刘玄德不过是白身出身,就可以夺得天下。我家时代官宦,就不能够有所作为?大丈夫处事,就该驰骋宇宙,纵横寰宇,终日蝇营狗苟,与朽木腐草何异?” 刘备也怒道:“曹孟德,你世食汉禄,本就应该报效国家。现在却变成这样,割据一方以为雄,实则草寇尔。枉为汉臣,枉食君禄。当年你讨伐董卓,亦是忠义之辈,而今你再看看你自己,大丈夫处事,无始终者,又何德何能称之为英雄!” 曹操冷笑道:“我用不着你来说教。” 刘备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陈暮说过,曹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犯上作乱。当年不信,现在又怎么会不知道了呢? 可心中的那点义气,天下五君时的豪气,依旧留存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仿佛变成了一个执念,他希望曹操能够依旧忠心朝廷。 毕竟,那时候的他们,意气风发,每一个都梦想着迎回皇帝之后,治理好这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国家。 所以他很愤怒,愤怒于曹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然感情不似关张陈那样同生共死,但亦是多年知交,从黄巾起义就曾经共同并肩走战,为何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胸膛起伏不定,过了许久,刘备才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是我过激了,孟德,我向你道歉。” 曹操亦目光平静道:“谁都有不高兴的时候。” 刘备摇摇头,似乎要把脑中繁乱的思绪抛之脑后,过了片刻,轻声说道:“孟德,离别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想知道,伱的志向是什么?” “我的志向?” “是啊。” “玄德的志向是什么,我想先听听。” “我的志向吗?” 刘备目光望向远方,轻松喃喃道:“我曾经听四弟说过,人生大丈夫,死不足惜,最怕的就是没有远大的志向。我已经是帝王,剩下的,便是一统华夏,让大汉子民吃得饱,穿得暖,足矣。” “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曹操深邃的目光看向天边,四十八岁的曹操就坐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去,满眼都是自己二十岁的身影。 出身于官宦世家,年纪轻轻就以孝廉入仕。 曾悬五色棒以治法律,也曾上书朝廷劝谏天子,后领禁兵以讨黄巾,也有过一怒而刺杀董卓。年轻时一门心思想报效国家,等到自己握有一块领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思就已经变了呢? 变得争权夺利,变得想要往上攀爬,在这乱世当中,朝廷崩溃已成定局,前汉末年的景象再次重演,世祖光武皇帝能够振兴大汉,自己,又何尝不能够做到那一步。 只是奈何,既生我曹操,又何必生你刘备?刘氏江山已经四百年,到了今时今日,先有高祖打下江山,又有世祖中兴大汉,现在再来一位刘姓。 难道这天下注定归你刘姓,凭什么不能轮到他袁氏,又或者我曹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谁都会死,亦要死得壮烈! 曹操的表情复杂,难掩心中的情绪,长呼一口气道:“玄德,我最后再称呼你为一句玄德。当年洛阳同席,天下五君,我年长几岁为兄,你为弟。你或许也很失望明明那时我如此忠于汉室,而如今我却此般,你道为何?” “为何?” “因为我见这江山破败,所托非人。那桓帝康帝,本就是无能昏君,闹到今日这般田地,他们难道没有错?” “这一点我不否认,二位先帝确实有错!” “我世食汉禄,本该报效朝廷。但朝廷又什么时候需要过我报效?当年宦官乱政,我上书劝谏,反被呵斥,那时我就已经对朝政心灰意冷,对朝廷失望至极。” “所以呢?” “所以我才起兵讨伐黄巾,除掉董卓,想要匡扶汉室,看看这大汉新的天子,是否能够能有所作为,不像之前的昏君一般,只知道勒索钱财。” “孟德的意思是,伯安公让你失望了,我让你失望了?” 刘备的目光愈发寒冷。 从法理上来说,刘虞是光武帝长子的后代,同时也是太子的后代,可谓是嫡子嫡孙,继承大汉皇室名正言顺。 而刘虞又把皇位让给了他,哪怕世人颇有微词,但它存在程序正义,那就是合法的。 如果曹操依旧是朝廷忠臣,就应该效命于他才对。可现在却拥兵自固,派大军与他抗衡,就说明曹操已经没有了忠君的思想,要与他叛乱到底。 这是刘备无法容忍的事情。 若是曹操是因为别的而叛逆,未尝不能说服于他,就像公孙瓒那样,最终和平解决一切问题,谁也不希望大战一起,生灵涂炭。 可现在曹操不承认刘虞和他刘备,那就意味着曹操已经生出叛逆之心,认为皇帝人人可做,要学陈涉吴广张角了。 虽说刘邦亦是平民打下的江山,但大汉四百年,根深蒂固,哪怕如今已乱,可朝廷还在,正统也还在! 那么在道义上,曹操就不是因为朝廷的失责而要起兵纠正朝廷的过错。而是想要自己当皇帝,这就是与刘备朝廷的在根本上形成对立。 简单来说,如果双方是因为某些分歧,比如朝政、军事以及其它方面的原因,那么都可以商量。 曹操只要同意归顺朝廷,升官加爵,让他征战四方,都可以谈。 可要是曹操并不是这些分歧,而是认为大汉应该要灭亡了,还不如学刘邦那样重新创造乾坤,自己再建立一个别的朝代,那双方就完全处于立场分歧,无法相容。 正如和联胜只有一个龙头,一旦其中一个候选人要搞新和联胜的时候,那自然就成为了所有人的公敌,因为谁也不会允许分裂。 然而面对刘备的询问,曹操许久没有说话。 刘备就这样看着他。 他也看着刘备。 只要曹操说自己是想当皇帝,那么这场战争,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但曹操目光深邃,只是看着,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玄德,你治理这江山,很好,我从未对你有过失望.......只是.......” 只是我终究迈不过那道坎呀。 这一刻。 曹操的心情,无比复杂。 第五十四章 知识的力量 曹操终究是没有给刘备一个答案。 臣服吗? 或许未尝不能。 只是..... 终究是有那么一丝不甘,以及想要拼搏念头在那里。 那么多人能够聚拢在他身边,不就是因为他曹操除了拥有着自己的个人魅力以外,还有远大而崇高的理想吗? 如果就因为敌人实力强大而选择投降,那就不是他敢打敢拼的曹孟德了,部众也不会追随。 就好像历史上袁绍势力强大,周围又群敌环伺, 也没见他因此畏惧一样。 所以正如那句话说的,不拼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 曹操也是如此。 他选择了拼,自然也就无所谓与刘备决裂的勇气。 哪怕胜算渺茫,哪怕最终可能会失败。 至少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这就足矣。 “走吧。” 曹操看着刘备离开的身影, 亦扭头离开。 二人结束了会晤,就这样各自回去,没有太多的话语, 两边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陛下。” 典韦已经冲到了近前,见刘备无事,放心了许多,连忙说道:“是否下令进攻?” 刘备摆摆手:“先等等,此战是试探性进攻,我刚才离近观察了一下,敌人在周边布置了大量陷阱,别让士兵们做无谓牺牲。” “唯。” 典韦拱手退下表示明白。 天子仪仗又浩浩荡荡回了自己阵型当中去,大军早已经摆开阵势。 刘备仪仗来到了附近一座山坡上观望,山下大军环绕,随着号令旗招展,一辆辆木幔投石车推了出来。 之前二人聊天的时候,后方大军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工匠早就已经在进行零部件组装。 汉代的大型攻城器械其实都十分粗糙,但青州物理学院, 在对机械、零件、杠杆等物理学东西的研究已经十分深入。 齿轮、滑轮、杠杆、扭盘等等零部件发明出来, 在攻城器械上有了很大进展,包括组装以及拆卸。 平时那些投石车、木幔都是以零件的方式运送,打起来的时候,临时再进行组装。 比如投石车由车身、车架、扭盘、牛皮筋、投杆、吊篮等物品组成,如果整车的话会十分笨重,拆散了的话,自然轻便许多。 士兵们如蚂蚁搬家一样把这些大型器械的零部件运到河对岸,在刘曹会晤的时候,已经组装了不少东西出来。 大概有二十多辆木幔,七八辆投石车,在大军的保护下,已经抵达了射程之内,准备投掷石头。 投石车曹操也有,但射程和威力不如朝廷军,不过营寨可能会受到敌人投石车的进攻这一点,他自然早就想到了。 因此他在寨子里堆建了数个二十多丈高的土山,在上面布置了总计三十多辆投石车,既然平地对射我的投石车性能不如你,那我就站在高处。 “放!” 随着一声令下, 曹军在土山上的投石车直接开火。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数十个破空声音袭来, 在朝廷大军的注视当中,三十多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线,落在了朝廷军的木幔车群里。 木幔车可以理解为一辆平推车上面吊一块大型挡板,后面陈暮在上面有铺了一块铁板,用来防箭矢。 但这种东西有些像钓鱼一样,是吊在车上,以提高防御面积,并不是固定在车上。 所以当石块砸来的时候,根本防御不住,直接把前面木板砸穿。 砰砰砰砰砰砰! 就听到剧烈的响声不断,远方灰尘满天,几乎所有的木幔车都全军覆没,甚至被木幔掩护的投石车也未能幸免。 好在前线指挥的将领见形势不妙,立即下令让士兵后撤,不然的话伤亡就不止是这点攻城器械。 “曹操很聪明啊。” 山坡上董昭观望道:“他们的投石车射程不如我们,就造了土山增加射程,陛下,现在他们的投石车可以打到我们,我们的却打不到他们,只能被动挨打了。” 刘备环顾左右问道:“敌人居然早有对策,诸位觉得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众人互相对视,皆没有说话。 唯有喜欢搞发明创造,经常没课的时候去物理学院蹭课的诸葛亮说道:“回陛下,马师曾经说过,站在高处往外面扔东西远,是因为随着高度越高,物体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增加了抛射距离的缘故。所以要想必敌人射得更远,我们也必须增高。” 刘备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造土山,我们也造土山?但曹军的土山是在营寨之内,非常安全。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最远射程有多远,这些石头都是大石头,如果放小石头肯定更远,我们造的话,会不会不安全?” 诸葛亮想了想说道:“请陛下让臣测算一下。” 谷桸 说罢就掏出纸笔写写画画。 众人围拢上来。 关于如何计算敌人的抛物距离,涉及的知识是初中数学和初中物理。 抛物线当中的匀加速运动,自由落体定律,重力加速度,以及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都包含其中。 陈暮那点初中物理知识说全丢给老师了也不至于,毕竟从小到大,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次次考年级第一,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必然是远超同龄人。 但一来时间过得太久,确实有很多东西缺失严重。二来那些物理数学定律,你直接写出来,别人也不理解,符号根本看不懂。 比如重力加速度的单位是/s2,能量和做功的单位是焦耳,力的计量单位为牛顿,说这些东西来谁明白? 所以本土化物理知识很有必要,甚至有可能的话,尽量引导别人发现这些物理定律,来衍生一些本土物理学家,开创出属于大汉的物理学。 只是陈暮虽然懂不少物理学知识,但本身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展开研究。他只能做一些指导,如教会大家怎么测量距离,如何研究一些力的出现,以及发现万有引力等等。 至于定律和公式,他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把他知道的那些定律和公式本土化出来,因此只能任由青州物理学院的那帮人自己琢磨,野蛮生长。 实际上陈暮自己都不知道那边发展成什么样了,已经有没有人在研究电磁力等等,他最后离开的时候,只是告诉马钧,通过磁铁和铜线可以产生电,至于如何产生,产生后怎么储存,一概只能让他们自己来。 然而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哪怕物理学院的人处于野蛮生长,完全没有具体指导方向,可汉人的智慧远比他想象的还有惊人。马钧等一票物理研究的专家,已经研究出了抛物线的计算方式。 虽然没有具体的单位,但已经有了公式。诸葛亮通过望远镜,以人为参照物,测算出土山的大概高度,然后通过研究敌人的投石车型号,摸索出了曹军投石车的最远射程。 “陛下,算出来了。” 过了约小半個时辰,诸葛亮坐在地上,纸张上已经写满了数字,他拿起纸张站起来道:“曹军的投石车是用的杠杆配重,受限于人力,射程大概在七十丈到一百丈之间,而增高之后,极限距离达到了一百三十丈,我们在一百五十丈处修建一座十丈高的土山就行。” 刘备睁大了眼睛,诧异道:“孔明是怎么算出来的?” 诸葛亮笑道:“这是马师研究出来的一些定律,由于我不知道敌人抛射的石块下落具体速度是多少,他们的具体高度是多少,所以只能进行粗略的估算,误差可能在十丈左右吧。也许会短十丈或者远十丈,保险起见,就在一百五十丈位置就行。” 汉代的投石车非常粗糙,根据投射物品的重量射程只有40-70米。到明朝以后,投石车改为杠杆配重方式,增加了投射距离。这种方式就是陈暮当初最早改良的时候,用在攻打徐时候的投石车,射程达120-150米左右。 后来又经过数次改良,如今的投石车已经几乎到了冷兵器时代最巅峰的技术,增加了扭盘和滑轮,取消了曾经需要用人力拉的方式,这样就能增加配重的重量,让抛射物体得到了的推力更多。 而曹操的投石车就属于陈暮改良后的二代投石车,有扭盘没有滑轮。所以他的投石车配重不如朝廷军投石车配重质量大,投射距离也比朝廷投石车稍微短那么二十丈。 所以曹操才需要增高来进行射程增加,只不过他的投石车又不在几百米高的地方,人工堆积出来的土山高度有限,增加的射程也十分有限。 因此诸葛亮计算之后,确定由于他们的投石车射程本身就比曹军的要远,只要加一半距离,就完全能够超过曹军。 “而且不只是投石车,青州研习的床弩射程最远能够到二百多丈,如果能够造个土山的话,完全不需要投石车,在上面放置大量床弩,对曹营不断射击,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床弩把他们的投石车给破坏掉。” 诸葛亮指着远处的土山说道:“另外化学院发现,从松树上割下来的松脂,进行加热提炼之后,可以涂抹在箭支上面,点燃之后变成火箭,在射的过程当中,不会被风吹熄,现在正是夏天,夏风并不算太大,如果能够制造床弩,射火箭入曹营,可以点燃他们的营寨。” 刘备惊喜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诸葛亮笑道:“不止,学院发现,在高努县产的石漆,通过蒸馏的方式提纯,提炼出来的东西如油脂,点燃之后即便是浇水也不会熄灭。可惜的是如今并州现在在吕布手里,不能大规模开采,否则的话,别说烧了曹营,就算烧掉一座城池,也轻而易举。” “这东西我倒是记得,孟坚公在《汉书》里提过。” 众人来了兴趣,有博学者说道:“据说此物乃是石中泉水,当地人称之为石漆,稀奇的是它颜如墨,燃之极明,那高奴县有洧水,石漆浮于水面,点燃之后,可让水面上燃火,端的是神奇。” “这算什么,《汉书》也还曾说,“有天封苑火井,祠火从地出也”。传闻那火焰高六十丈,称之为地火,那物估计与这石漆,怕也是同一种东西。” “没想到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我泱泱中华,地方大,东西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倒并不算罕见。” “稀奇是稀奇,但以前也没人应用于战争,如果像孔明所言,以后可以将那不惧怕火焰的石漆投入敌人阵型或者营地当中,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诸多谋士议论纷纷,没有想到青州泰山学宫居然研究出了不少好东西。 实际上石油在西汉时期就已经有了记载,到了唐朝以后,就广泛应用于战争。特别是宋朝,成为了大宋抵御外敌的重要战略物资。 至于松脂火箭也是在唐宋时期出现,应用历史十分悠久。 但可惜的是,东西再多也没什么鸟用。 因为唐宋并没有靠着这些东西守住自己的国家。 一个安史之乱,让大唐崩溃。 北宋一百多年,被辽国和西夏摁在地上摩擦,也没看见靠石油翻盘。 还有黑火药,唐朝就已经出先,宋代就已经运用于军事,明朝后期就已经有枪支弹药,连红夷大炮都有,然后呢? 宋明不一样灭亡了? 所以除了热武器和提高生产力以外,其余东西都没什么卵用。 因为这些东西只能起锦上添花的作用,而不能完全靠它们来决定一个国家的兴衰。 这也是为什么黑火药没有应用于战争的原因。 毕竟之前也说过,在黄火药出来之前,黑火药、石油这类东西,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十分有限,还不如冷兵器。 只不过目前来说,朝廷的生产力是足够的,经过黄巾之乱和董卓之乱后,北方的庄园经济被完全摧毁,豪强百姓死伤无数,就有大量的田地空出来,百姓就有田土可以耕种。 如此一来,在能够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就不会出现大规模动乱。没有动乱,这些武器就有了它的用处,在对外征伐的过程当中,帮助朝廷尽快统一天下。 “这就是四弟常说的知识的力量啊。” 刘备忍不住感叹。 第五十五章 你埋伏我我也埋伏你 从晌午过后一直到傍晚时分,朝廷大军都在外围挖掘土壤,堆砌土山。 历史上袁绍就直接在曹操的营寨外面构筑楼橹,堆土如山,用箭俯射曹营,最终被曹操用投石车给化解了攻势。 而这次曹操先发制人,在自己营寨内部堆积土山,用箭矢和投石车,对朝廷军外围的军队形成压制。 刘备旳大军没办法攻破曹营,只好选择原地修筑工事,将大军主力转移至河对岸,挤压曹操的生存空间,让他没办法再对沿河两岸进行侦查。 在这个过程当中,朝廷的斥候探马得以四散出去,查探周围信息,最远甚至已经侦查到了浚仪县,看到了进进出出的无数粮草。 不过斥候尚未回来禀报消息,另外一则消息传到了刘备这边。是关于陈暮从颍川出兵,绕道陈留,奇袭定陶的事情。 曹操在战略上稍有欠缺,需要荀彧毛玠这样的顶尖大师才能够帮助他完成战略规划,但在战术上却是一位奇才,军事能力相当厉害,与郭嘉程昱戏志才陈宫等人有着细致部署。 他们认为朝廷进攻的方式一定不会是全军集中在一起进攻,而是选择分散。因为朝廷的军队素质较高,士兵士气澎湃,人员众多,集中突袭反而容易坏事。 所以分兵袭击,不管哪一路遇到曹操的主力都有一战之力,不可能被逐个击破。到时候其它路再来援助,完全可以将曹操的主力歼灭掉。 明朝的对战努尔哈赤的那场萨尔浒之战在战术打发上和这次朝廷很像,也是分兵五路,奇袭努尔哈赤,妄图将他一举歼灭。 但这场战斗战术打法与萨尔浒之战相似,实际情况却有很大差别。 萨尔浒之战是发生在东北,那里地形复杂,明军一来并不是很了解地形,二来有天气、士兵士气、粮饷供应不到位、内部将领矛盾等等一系列问题发生,造成努尔哈赤可以逐个击破。 而刘备消灭曹操之战,是从河北司隶进攻河南,基本都是处于平坦的平原地区,山区少得可怜,根本不存在地形复杂的问题。 再加上正是夏季,天气晴朗炎热,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大雪纷飞,士兵战斗意志高昂,粮饷供应充足,内部将领指挥统一,都有一名得到刘备授权的高级谋士进行战术统筹。 朝廷中央由次相荀彧主持,冀州由荀攸为监军,与张辽、高顺以及徐荣四人组成军事会议小组,青州同理,也由钟繇、太史慈和臧霸三人管理军务。 因此在战术统筹上,就不存在有什么分歧。造成的结果就是,无论曹操想要进攻哪一方,那一方的敌人都不可能被他击败。 战术一旦陷入僵持阶段,对于曹操来说一定是劣势。 所以他深刻研究之后,发现如果没有外援帮助的话,自己就会必死无疑。 因而在孙策撤出豫州之后,曹操几次与谋士会议,最终确定,与孙策刘表一定要结盟,否则必然会输。 戏志才亲自前往荆州,说动刘表。即便当初曹操孙策背刺过他,但刘表审时度势,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因此也不得不出兵相助。 于是就在朝廷放出风声,准备派人接手豫州的档口,刘表大军由文聘统帅,越过大别山山区,北上进入汝南郡境内,然后过汝水直奔陈国,于陈留与陈国边境一带的扶沟拦住了陈暮。 对于刘表的这种作死行为,陈暮也没有手软。跟刘备这边处于僵持阶段不同,陈暮则一直对文聘军队采取围攻措施,双方打了十多天,最终被陈暮断了粮草击败。 没办法,荆州军队强于水师,陆军当中的精锐战斗力放在中原地区,只能跻身于二线。而他们的普通士兵,那战斗力惨不忍睹,比郡兵还要差。 所以面对陈暮如狼似虎,最精锐的中央军部队,即便文聘带了三万人马,与陈暮的兵力相当,但双方在扶沟濄(wo)水以北的野外相遇,一场大战之后,文聘居然损失了三千多人,而朝廷军才死几百人。 这样的差距让文聘意识到在野外鏖战根本不可能是朝廷军的对手,因此大败之后,急忙收拢溃卒,撤退数十里,原地安营扎寨,试图利用营寨防守住敌人的进攻,达到拖延的战略目的。 然而文聘虽然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他们与朝廷军在正面硬刚上有着极大的差别,但没想到差距比他想象的还要大。陈暮在这十多天内,连续发动了数次进攻,攻势排山倒海。 实际上文聘要想阻拦陈暮,只能选择野外拦截。如果他跑到一座城池里面,依靠城池的坚固进行防守,人家又不是傻子,直接不跟你打,绕道走不就行了吗? 陈留南面的地形又不像官渡一带,周围几十里都因为泥沙淤积而造成土质柔软,不好绕过。陈暮完全可以不搭理他,直接北上,要么汇合刘备,要么直扑曹操的后方断曹军后路。 因此一开始文聘确实只能在野外拦截。 大战之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残忍,前军五千人瞬间全军覆没,也就是他还算谨慎,在看到前军一触即溃之后,就立即下令撤军,才没有让自己三万人全都折在那里。 现在他原地结营驻守,陈暮已经算是把他击溃,让刘表北上支援曹军的战略意义彻底失去了效果,此时就可以做两个选择。 一是不理会处于坚守状态下的文聘,直接北上。 二是把荆州军彻底消灭。 陈暮选择了第二种,因为他认为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曹操他要拿下,刘表他也要拿下。 荆州军可战之兵本来就少,这些军队虽然在关东只能算三线部队,可在荆州已经是拿得出手的兵马。 如果全歼在这里,对于刘表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将来南下进攻襄阳,也少了一些阻力。 因此在离开与歼灭敌人之间,陈暮果断选择了歼灭荆州军,将文聘部彻底消灭。 这个决策引得了全军一致拥护,二十级军功爵制下,全军都狂热打仗。 十多天后,数次大战,文聘部损兵折将,士气十分低落。 要知道他此次北上,粮草和装备都十分充足,为了调动士气,刘表还给予了大量赏赐,就是为了阻止朝廷消灭曹操,因为谁都知道曹操覆灭之后,下一个就是他刘表。 奈何巨大的差距根本不是一些赏赐就能弥补,在最后一次决战当中,文聘营寨被攻破,投降者不计其数,就连文聘本人,也被赵云俘虏。 此战文凭三万大军,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两万。这还是因为陈暮三令五申不准杀俘虏,派了大量的督战队监察战场。 否则的话,即便是投降的敌人,也有很大可能性被杀疯了的中央军们屠戮一空,三万人全部死光。 在击败了文聘部之后,陈暮花了两天时间处理战后事宜,派人去颍川,让颍川太守带兵马过来一趟,接收俘虏,打扫战场。 毕竟这次战斗死的人比较多,又是炎炎夏日,放任不管会闹成瘟疫,因此该烧的烧,该埋的埋,耽误了两天功夫。 他这边的事情一直会派人向刘备那边汇报,刘备上次得到来信,还是前天陈暮给他的喜讯说消灭了文聘。 今天得知的消息是陈暮已经处理完了战后事宜,决定北上,并不打算与他汇合,而是直奔济阴。 刘备此刻还在官渡,曹操军营南面,朝廷军已经开始在布置营帐,决定今日在此安营。 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唯一用于正面战场的就是一些土山和栅栏工事。 似乎是有些瞧不起曹操。 但遍布整个旷野的火把以及大量的攻城器械都表明,人家巴不得你出来跟他们决一死战,这样少了许多麻烦。 “四弟前日消灭了文聘,今日又派人传书,说是打算北上直扑济阴,断了曹操的后路。” 刘备看完信件,笑着对众人说道:“只要我们拖住曹操,曹军必败。” 就在这时,斥候来报:“陛下,发现曹军后方屯粮地。” “哦?” 刘备连忙道:“在何处?” “浚仪县。” “取舆图来。” 当下就有士兵取来舆图。 众人围拢过来。 毛玠指着地图道:“陛下,浚仪离官渡只有三十余里,若是奇袭此地,来回只需要半日。” 官渡到乌巢有五十里,而且还要过河,相比之下,浚仪县就近得多。 刘备点点头道:“可侦查到城中有多少人马?” 斥候答道:“具体人数不知,我们在外围发现大量暗哨,因而不敢靠近,但估计不会太多。” “城池是否坚固?” “并不坚固,那浚仪县已经破败不堪,外围城墙大多残缺。” “你们确定看到了粮草吗?” “看到了,后方还在往城中运粮,卑职等看得清清楚楚。” “好。” 刘备大喜道:“尔等小队记一功劳,下去吧。” 斥候队长高兴道:“多谢陛下。” 说罢离开。 刘备这才环视众人道:“诸位,你们怎么看?那浚仪县并不坚固,若能烧了曹操粮仓,此战就能全歼曹军了。” 董昭思索道:“军情司谍报,曹操可用兵马不超过七万,次相统领北方兵马,张辽将军那边南下过白马取燕县,曹军在黄河沿岸的布置已经被打退,残部集中在封丘一带,济阴也要留守,他在后方的部队,确实不会太多。” “公仁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派轻骑直取浚仪?” 王朗问道。 “不错。” 董昭点点头:“官渡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驰骋,但后方就不同,乃是平坦之地,浚仪没有了城墙,骑兵可以直接杀入城中,曹操主力都在官渡,后方莫不能当也!” “善,朕正有此意。” 刘备说道:“此战就让许褚领轻骑奔袭浚仪。” 目前跟随刘备出征的将军当中,九大上将有典韦与牵招,十六将军当中,有徐晃、武安国、张燕、鞠义等。 这些人当中善于掌控骑兵的将领很少,只有许褚常年执掌玄甲重骑,因而会指挥骑兵。 因此这次作战任务,许褚属于是当仁不让。 而就在刘备正准备下令让许褚回河对岸的本部营寨,调集五千骑兵,准备奇袭浚仪的时候。 贾诩忽然说道:“陛下,有诈。” “有诈?” 刘备不解道:“哪里有诈?” “陛下还记得,昨日曹军营寨当中,有内应传递出来的信息吗?” 贾诩说道:“曹军有一支队伍出了营寨不见了。” “浚仪是个陷阱?” 刘备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这事他差点忘了。 昨天晚上还闹腾了一夜,以为是曹军来袭营,结果一晚上过去什么事都没有,他以为是内应那边发错了信息。 现在看来,曹操在这里等着他呢。 贾诩沉吟道:“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巧合,也许是内应发错了信息,也许曹操确实暗中布置了伏兵,但小心些,不会错。” “文和说得有理。” 刘备深以为然道:“那此次行动取消吧。反正我们以大势推进,步步紧逼,一样也能消灭曹操。” 贾诩笑了起来:“其实也可以将计就计,他们安排伏兵,我们也可以安排伏兵。若能够烧掉曹操的粮草,此战就不用打得那么麻烦,直接就能在官渡一战定胜负,否则的话,让他步步后退,拖延时间。” 刘备不解道:“文和的意思是?” “陛下等明日先调集河对岸骑兵,往南面而去,假装要绕开官渡,奇袭浚仪。曹操得知消息,必然会派人通知浚仪,让他们布置一番,等待我们袭击。” 贾诩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计策:“此时我们一部分兵马袭击浚仪,等敌人伏兵尽出之后,佯装中伏败退,引诱他们来攻,等诱敌深入之后,我方伏兵杀出,则尽灭浚仪兵马,此时再烧了浚仪粮仓,河南之地就尽归陛下了。” “善!” 刘备大笑着站起来道:“曹操要埋伏我,那我就给他一个反埋伏,他的兵力不如我,我看他能分出多少兵来跟我打。此战如果没有伏兵最好,就算有伏兵,也要让曹操知道我的厉害,传令,就按文和的意思办。” 周围谋士都没有说话表示反对,实际上包括诸葛亮徐庶和庞统在内,都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们的地位不高,不好直接说出来,贾诩地位稍微高一点,说出来更好。 当下许褚得了命令,大喜离开。他之前一直在刘备身边担任亲军统领,很少独自领军,现在是一个机会,他目前是军衔是偏将军,也许一战立有大功,就能让他升迁至郎将军行列了,如果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当上郎将军,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毕竟目前的二十将军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从黄巾或者董卓时就开始跟随刘备的老将,其余段煨、张绣、张燕都属于特殊情况。人家是带着数万大军投靠的刘备,起点自然高很多,而许褚是后期加入,还年轻,战功少,自然要拼搏。 第五十六章 繁星点点 到了第二日傍晚,曹军外围一百五十余丈外,堆积了十余个土山,高约十多丈,不到三十米高度,却能有效提高投石车的射程。 曹操在营中土山上观望,焦心不已。 诸葛亮算得没错,他的投石车技术含量不如朝廷投石车,射程要短很多,导致他们根本攻击不到朝廷旳土山。 而朝廷的投石车射程比他们的远二三十丈距离,有了土山之后,就能对营寨造成巨大打击。 见到曹操焦虑的面容,曹洪在旁边说道:“大兄,朝廷的投石车射程确实比我们远,但那也是极限射程距离,他们的土山比我们低,对我们造成不了威胁。” 曹操摇摇头:“不好说,刘备占据青州之后,建立泰山学宫,我去过那里,那物理学院当中,采春秋时墨家公输家之利,善于制作利器,他们的床弩也十分厉害,若是用床弩射我营,恐怕伤亡不小。” 曹洪想了想道:“我们的投石车如果用小石的话,应该勉强能够覆盖到他们的土山上,不如趁着现在他们还未用什么器具,先用投石车将他们的土山全部清理一遍,这样他们就不能进攻了。” 曹操笑了笑:“没那么简单,你看那边。” 说着指向土山西面。 曹洪看过去,就看到大量的木板正在往土山上运,显然朝廷军正在制造挡板以应对曹军投石车。 投石车的射程是有极限距离的,但就跟枪支一样,有些枪支所谓的有效距离是四百米,但实际一枪射出去之后,能打一公里距离。 只不过有效距离是指的杀伤力,超过了这个距离,杀伤力就小很多。 而所谓的投石车极限射程距离也是同样的道理,区别在于投石车的射程和投射物的重量有很大关系,如如用30公斤的石头和用60公斤的石头,射程就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曹军现在也可以打到朝廷军的土山上,用最轻的石块就行,投射出去在重力加速度以及引力的作用下,一样有杀伤力。 但这种杀伤力度就小了太多,你拿一个60公斤的石头扔出去,造成的杀伤力就能打破人家的房屋。 用10公斤的石头扔出去,一块厚木板就可以挡住,造成不了多大影响。 因此在朝廷军考虑周全的情况下,曹军还真无可奈何。 曹洪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 曹操思索片刻,说道:“传令下去,将外围营寨往后方退缩,如果敌人用投石车,我们的人就躲在寨墙下方去,用垛口观察即可。” 这就是打算让出一定空间,古代城墙有内城和外城之分,曹操把外围营寨往里迁移,让出一定安全距离,这样投石车即便打,也只会打到外面的营寨空地上,不会造成多大伤亡。 曹洪得令之后就立即去行动,曹操则是站在土山之上,深邃的目光看向东方,心中思索着,白日他们已经侦查到朝廷的骑兵往南去了,很有可能绕道直取浚仪。 陈宫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就在曹操做出防备投石车的应对时,那边朝廷兵马,却也在紧锣密鼓地按照计划行事。 许褚白天领骑兵五千往南向开封方向,准备绕过官渡,直奔浚仪县。 同时还有另外三千人马,跟在他们后方以做伏兵。 而阵地这边,土山建造得差不多,开始大量安置木板,建造用于安放床弩的高橹,床弩体型很大,用的也是绞盘,所以需要固定安放。 土山都是泥土不好固定,因而建造高橹之后,床弩可以摆置在高橹上方,居高临下,射往曹营。 还有大量的物资也在往这边输送,其中就有许多松脂。 松脂目前已经成为了常备战略物资,逐渐取代了鱼膏油脂,军中制作火把,皆用此物。 宋代以后,松脂火箭已为常态,射程比普通油脂火箭要远得多。 而且还有特制的箭头,即便风大的天气,也不容易吹熄,因此可以用来点火。 十多座土山到处都是忙碌的士兵,从昨天一直搞到现在,一辆辆投石车也开始在土山上方重新组装。 接近天黑的时候,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离了一百五十多丈,也就是四百多米的距离,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只能隐约见到远方火把连成山,如黄龙闪烁。 “陛下,全部造好了。” 负责前线监工的诸葛亮回来,向已经在后方一处小山坡上安了行宫营寨的刘备禀报。 刘备此时在帐篷当中写手令,数万大军,当然不是一个人就能指挥得了的,因而分成数个板块,由各自将领原地安营扎寨,帐篷连绵数里,需要每日安排各项任何。 如为了防止曹军半夜劫营,他就必须安排守将随时埋伏,还有瞭望手、斥候、岗哨四处散落出去,每天观察曹军营寨的情况,都需要他来处理。 得知前方的土山建造已经完成,刘备把手令交予军情司负责传信的一名士兵,对诸葛亮说道:“今夜是否就可以启动?” 诸葛亮回答道:“可以启动,我们已经试过,今夜的风并不大,用百发松脂火箭只有少量被风吹熄。” 夏日傍晚,微风徐徐,在没有大风的情况下,很难让松脂箭矢的火焰熄灭。 刘备大喜道:“好,现在就开始进攻吧。” 诸葛亮摇摇头道:“陛下,此时曹营尚未休息,如果现在点火,他们反应迅速,可以马上从河中汲水灭火,臣建议,子夜时分,待曹军睡着之后再点火。” “这样啊.......” 刘备抚摸着下颌山羊须,脑子里思索着。 这主意还挺损。 听说益州有兽名白罴,喜爱吃竹笋,白罴的笋都快被诸葛亮夺完了。 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数百上千支床弩箭矢,带着熊熊烈焰射入曹营,运气不好直接被烧死射死,运气好点没死的,还得爬起来去舀水灭火,折腾一夜,估计也快累死了。 “孔明啊。” “臣在。” “你的行为让朕想起另外一个人的行为。” “臣愚钝,不知陛下说的是谁。” “你的师父,朕的四弟。” “多谢陛下赞赏。” “......” 天色越来越黑了,月亮高高挂起。 夏风吹拂着官渡河,河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两岸还有青蛙与蝉鸣不绝于耳。 此刻在浚仪县方向,许褚领着骑兵浩浩荡荡而来,卷起一路尘土。 “快快快!” 马蹄卷动风雷,在旷野平原之上,如排山倒海般汹涌澎湃。 历史上曹操领五千精骑奇袭乌巢,烧掉袁绍粮草,最终奠定了官渡之战的胜利。 此时朝廷军也在复刻这一历史,只不过烧的不是乌巢,而是浚仪。 浚仪县地处于中原腹地,周围土地平坦,良田众多,后世就是开封市区的西北方向,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 可惜的是这些年由于战乱不断,导致河南十分凋零破败,浚仪临近司隶,又地处河南,受到了黄巾之乱、董卓之乱以及几次黑山军入侵,早就破败不堪。 人口流失严重,几次冲击之下即便有活下来的人,要么迁移走了,要么躲入了深山老林里,因此一路过去,能看到无数废弃的村庄田园。 许褚四下观望,远远地看到了浚仪县南城外的那座小山,山不高,只有不到四五十丈,但森林茂密,覆盖了数平方公里,是城池周围必须要有的柴火来源地,这里也是可能有伏兵的主要地点。 “将军,那里就是可能有曹军伏击的地方。” 有副将说道:“陛下命令尚书令筹划此次进攻,在出发之前,尚书令说让我们撤退的时候,尽量往西面走,这样就能减少我们的损失,西面也有一片林子,正适合我军设伏。” 他们的位置是在浚仪县的西南方,斜着往东北方的浚仪县进攻去,西面和南面他们都能看到。但因为夜色的关系,许褚其实看不清楚城西的情况。 不过白天的时候斥候已经侦查过,所以许褚立即说道:“我先领大军过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趁机领兵去西面。” “唯!” 副将勒马回去。 许褚眺目望向远方的城池,一挥手道:“冲!” “冲!” 士兵们分为队列,一个小队有两人举火把前后照面,另外三人则拿兵器。 一声令下之后,五千匹马同时奔腾,向着城池浩浩荡荡而去。 实际上他们的行动早就被曹军沿途的岗哨斥候侦查到了。 历史上官渡之战,袁绍不就设置了大量的岗哨? 曹操依靠的是许攸那个二五仔提供的口令,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而许褚呢? 他又没曹军的口令,自然就得靠一路杀过来。 所以沿途的岗哨全部被他摧毁,毕竟是平原地区,没什么太多地方藏人,骑兵扩散出去,斥候全被驱散。 前方的曹军斥候被驱散,后方用于设伏的朝廷兵马就不会被曹军侦查到。 这也算是贾诩的设计。 他也很清楚,不管曹军有没有设伏,他们都只能一路莽过去,即便曹军有防备也无所谓,后方设伏的兵马就相当于一道保险。 许褚一路杀过去之后,果然看到浚仪城内早已经有所戒备,大量的火把在城池点燃,喊杀声震天。 此时此刻,浚仪城内,陈宫正在与夏侯惇站在城墙之上观望远处火龙。 见到陈宫下命令让士兵们鼓噪声势,夏侯惇有些不解地问道:“公台,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你为何让士兵们敲锣打鼓,这不是惊扰了敌人吗?” “呵呵。” 陈宫笑了起来:“元让,你想想,如果你要去进攻一座城池,这座城池有斥候在外警戒,你已经提前被发现,等你到了之后,这座城池十分安静,你会怎么想?” 夏侯惇思索片刻,说道:“我可能会怀疑城里有伏兵。” “正是。” 陈宫点点头道:“现在敌人得知的信息就是,浚仪是我们的屯粮地,明公主力皆在官渡,此地守军必然不足。奈何他们避不开沿途岗哨,一路闯过来,若是城池内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恐怕就会疑心有伏兵了。但如果我们故意制造声势,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在虚张声势。” “我明白了。” 夏侯惇恍然大悟:“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是吗?” 陈宫笑道:“不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有伏兵。如果我们没有伏兵,莪反倒不敢如此,但有了伏兵,他们只要疑我们在虚张声势,全力进攻之下,则必然中计。” 这个计策就涉及到空城计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两个对手不是夏侯惇和许褚,而是遥控指挥的贾诩和陈宫,双方互相比拼的是层数,一个个都是千层饼。 如果遇到张飞典韦这样的莽夫,才不管你什么虚张声势空城计,反正我就打过去,实力碾压你,一力降十会。 但官渡之战,刘备的实力虽然碾压曹操,但具体兵力却不是碾压太多,四万对阵三万而已。 因而抽出来的兵力双方都差不多,浚仪县曹军八千,朝廷军也是八千。 所以到了这个关键口,就得比拼双方的智力。 陈宫如果命令士兵们安静,让城池没有一点动静,那城外的人就可能会担心有伏兵而不敢进攻。 如果大张旗鼓,人家就会觉得,里面肯定没有伏兵,这是在虚张声势。 然而外面的敌人在第二层,陈宫却在第五层。 佯装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早就设有伏兵,只要敌人来攻,则必然大败而归。 可惜的是唯一的意外因素就是曹军内部有内应。 这样贾诩就多知道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曹军有一部分兵力调动不知所踪迹,如此在信息差上,陈宫是处于劣势的。 因此在后手安排上,并不是陈宫计策差于贾诩,而是信息上贾诩知道的比陈宫多,仅此而已。 天色越来越黑了,没有乌云,圆盘大的月亮高挂天空,撒下无数银辉点点。 在官渡前线,随着午夜时分的到来,无数床弩开始上弦架箭。 曹操半夜睡不着,依然站在土山上观望敌军形势。 奈何远处土山有木板阻隔,且只在后方点燃火把,山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站在土山上四处扫视,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远处朝廷军的土山上,亮起了无数火光,如繁星一般,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那是什么?” 曹操的脑海里才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无数“嗡嗡嗡嗡”的响声。 紧接着,那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点亮了半边天! 第五十七章 火烧曹营 成百上千支小儿手臂粗的弓弩箭支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在空中笔直地向着曹营射去。 曹操已经命令曹洪把前营清空,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是为了防止投石车,但床弩的极限距离可不是投石车一百多丈,而是一千多米。 虽然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能达到这个距离,比如地处极高的位置, 如《后汉书·陈球传》记载床弩的使用:“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 但即便是平射,射个四五百米也是绰绰有余。何况朝廷军的床弩,也是经过物理学院多年研究改装,马钧和陈暮亲自涉及调试, 用的绞盘和踏板, 射程超过千米。 所以别说曹操只是把前营的帐篷往后迁移了不到百丈,空出来一个长约一千米,宽约二百多米的校场空地出来,即便是再往后挪一百多丈,一样能射到。 就看到空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锐利的弩箭彷佛刺破了苍穹,点亮了夜空,曹操瞳孔放大,在他呆滞的目光当中,一支弩箭已经离得越来近。 下一秒,就彷佛要将曹操洞穿。 “明公!” 正在此时,一直担任曹操近侍统领的乐进反应迅速,上前一个飞扑,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砰! 巨大的弩箭射中了刚才曹操所站的土山位置,径直射入土中,没入了半截,另外半截还有熊熊烈焰在燃烧,照亮了曹操狰狞而又惶恐的脸色。 此刻他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自己的营寨。 就看到宛如无数火把坠入营中,顷刻间自己身后的大营就燃起了熊熊烈火,整个营寨一片混乱,士兵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从各自营寨中跑出来,到处都是喊叫声音。 “快,快灭火!” 曹操急得汗都下来了,他想过敌人可能会布置床弩,但谁能想到床弩上还有火焰? 当年陈暮以火箭点燃黄巾营寨,他是亲历者。 然而当时的火箭极为简陋,乃是上面包裹破布,浸入鱼膏油脂点燃,头轻脚重,射程根本不远,而且在空中容易被风吹熄。 可现在这种火焰居然没有被风吹熄,这是为什么? 又是泰山学宫新发明出来的东西吗? 曹操心急如焚。 此时正是夏秋交际的时节,一旦大营起火,便是灭顶之灾。虽然他的营寨也错落分布, 营寨与营寨之间隔开,这场火焰顶多是把前营给烧毁, 还有其余几部分营寨烧不到。 但问题是人家既然已经有了床弩箭矢上放火的技术,那这次烧了前营,下次就可以围绕着曹营其它营寨继续烧。 目前曹操部下主要将领有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曹纯、乐进、于禁、李典几人,这些人是他最信任的将领,基本都各自掌控了一部分士兵,其余如董访李通史涣刘岱王忠车胄等人则属于中层将领。 现在他的后方济阴由戏志才和夏侯渊把守,北面则派去了程昱以及曹纯,而陈宫和夏侯惇则在浚仪县主持粮草事宜,另外又派曹仁前往浚仪做伏兵,埋伏朝廷前去进攻浚仪的兵马。 所以曹操的身边就只有曹洪、乐进、于禁、李典四人为大将,其余中层将领若干。这四人各自皆有营寨,曹操自己则在外围营寨,因此整个曹营相当错综复杂。 诸葛亮利用宋代才会出现的松脂火箭,涂抹在床弩箭矢之上,疯狂疾射曹营,曹操前营失火,后方的其余营寨倒是安然无恙,并没有出乱子。 此刻见到前营失火,除了于禁整兵列阵,防止敌人偷袭以外,其余李典曹洪等人则是连忙调集兵马,前往曹操营寨来灭火。 可是床弩射之不绝,才刚灭了又被点起来。而且营中的土山也被扫荡一空,上面的投石车全部被焚毁。 无奈之下曹操只能命令士兵向后撤离,同时整个军队往后迁移了将近五百丈,脱离床弩射程,挖建避火沟渠,从旁边的官渡河中引水入渠,这才勉强控制了火势蔓延。 折腾了一夜,曹军人马俱为疲惫,等到第二天早上清点士兵的时候,昨日前营大火,损失了上千人马,让本就不富裕的曹操雪上加霜。 更重要的是军心士气一泻千里,将士们无不胆战心惊,害怕箭矢再次来袭,导致营内人心惶惶,惊恐万状。 而且此时曹操还不知道,后方囤积粮草的浚仪县也出了岔子。 昨夜夜半。 许褚率领骑兵浩浩荡荡来到浚仪城外。 浚仪城中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看到此情此景,许褚大笑对周围士兵道:“城中果然有埋伏。” 一名跟随他多年护卫刘备的老玄甲重骑队长好奇问道:“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许褚说道:“在来之前,尚书令跟我说,如果城中没有埋伏,他们一定会不做声张,让我们疑心城内有伏兵。只有有埋伏,他们才会大躁声势,让我们疑城中没有伏兵而进攻。” “不太明白。”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小队长想不懂。 许褚说道:“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既然敌人真的像尚书令说的那样,那就证明尚书令说的是对的,传我命令,往东南角城池进攻,那里有缺口,若敌人伏兵出来,立即撤退。” “唯!” 小队长连忙派人去传达命令。 五千骑兵皆有各级军官统领,各级校尉、司马、曲长、屯长、队长都得到了指令,纷纷让士兵们按照指示行动,随着许褚一声令下,铁骑轰然启动。 千军万马,如雷霆咆哮,旷野之上,尘土飞扬,无数火把连成火龙,浩浩荡荡向着浚仪县城袭来,宛如数朵乌云要吞噬整个城市。 骑兵冲锋其实并不是一窝蜂冲锋,而是散开。古人有马失前蹄的成语,因为那时道路难行,马匹踩空容易摔倒在地。 如果大规模骑兵聚在一起冲,一个摔倒就容易连累十个,所以骑兵往往都是散开冲,也就是横向排列成一字,在后世的很多电影当中都有出现。 许褚虽然不像张飞那样,本身就出身于燕地,自幼擅长马术,后来统领青州上万轻骑,有丰富的骑兵统率经验。 但他统领玄甲重骑也已经有近十年了,骑术精湛,骑兵的打法战术也已经了如指掌,此战又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作战,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因此务必做到了完善。 所有骑兵分为五部,从各个方向进行突袭,覆盖了浚仪县的城西以及城南两面。由于之前斥候已侦查过,浚仪城池破败不堪,有大量断裂缺口,曹军来不及修缮,此时正可以突入其中。 许褚进攻浚仪可不是为了试探这里有没有埋伏而来,是为了歼灭浚仪守军,烧毁曹军粮草而来,如果不能把浚仪攻下,那么这个任务就得失败,他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很快无数骑兵蜂拥而至,夏侯惇只有三千兵马在城内,城头弓箭手数百,稀稀拉拉的箭支往外射,虽然造成了不少伤亡,可却并没有阻拦住无畏勇勐的朝廷骑兵。 倒不是骑兵们全不怕死,而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以及完善的抚恤金制度下,几乎所有的朝廷兵马全都成为了战争狂人,面对敌人弓箭,嗷嗷叫着冲。 在封建时代想建立一支像后世我军那样的高素质、高道德以及崇高理想的军队那不太现实,普通士兵根本不可能有那样为家国奉献的觉悟。 但如果和他们谈钱谈利益,那多的是人会为你奋力死战。虽然有有奶便是娘的嫌疑,但这才是现实,也是这乱世人们活下去的动力。 数朵黑云冒着箭雨悍然向着城池冲去,浚仪县太破败,不仅城门是破的,城墙是破的,就连壕沟和护城河都没有。 骑兵们几乎是一路势如破竹般杀入城内,堵在缺口处的曹军还算凶悍,一个个前仆后继上来阻拦。 可架不住朝廷骑兵更加凶悍,完全不怕死,很快城池内外都堆积起了大量的尸体。 城楼上夏侯惇和陈宫正在迅速指挥作战,不断调兵遣将安排人手。 二人都忙得团团转,夏侯惇甚至几次亲自领队下城楼去堵缺口,才勉强把敌人打退。可惜的是浚仪城墙形同虚设,守住这边堵不住那边,已经有十多处缺口被朝廷骑兵打破,杀到城内去了。 “公台,放信号吧,再晚了真守不住了。” 夏侯惇因为历史改变,没有被曹性射瞎眼睛,但此时累得气喘吁吁,一身汗水与血水混迹在一起,哪怕他勇武过人,可斩杀了十多名敌人之后,也被敌人的悍不畏死给惊住。 陈宫亦是没想到敌人如此凶悍,虽然预料到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开启之后,朝廷军士气必然大振,可这士气提升得太离谱了,简直全是亡命之徒呀。 看了看城外的情况,他原本是预想着把敌人全堵在城外,让战争陷入僵持阶段,此时伏兵尽出,前后夹击,将朝廷骑兵一网打尽。 可敌人太勇勐,都已经快打到城内了。要知道之前浚仪是曹军粮仓,陈宫建议把粮仓转移至封丘和小黄,但那么多粮草哪那么快转移得过来,前天昨天二十多个时辰连轴转,仅仅只运送了一大半,还有小一半,差不多总粮草的四成留在城内。 现在被人攻破的话,粮草不保。 因此眼见无法达成战术僵持的目的,陈宫也只能咬牙道:“只能放信号了,可惜了。我本想全歼敌人,没想到他们如此凶悍,差点攻破了我们的城池,现在只能先保住自己,只是哪样的话,恐怕不能全歼敌人。” 现在小部分骑兵杀入城内,大部分还在外围,根本没有与陈宫预想的陷入绞肉僵持,他已经没有兵力拖延住敌人的脚步,如果此时伏兵出来,敌人撤退的话,大部分人都可以逃走。 夏侯惇摇摇头道:“战事打到这个份上,就别想着全歼他们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打赢吧。” 说罢就派人去传信号。 南城外山林当中,一直埋伏在其中的曹仁正紧盯着战场,发现信号之后,立即下达命令进攻。 此刻伏兵尽出,浩浩荡荡向着城外杀来,为了对付骑兵,曹操把自己仅有的几千骑兵全给了曹仁,当下风雷滚动,铁蹄践踏旷野草地,发出震天怒吼。 他们那边有了动静,许褚这边立即就察觉到了,当下急促的连绵号角声音响彻夜空,城池内外的朝廷骑兵都听到之后,如潮水般往后撤退。 “糟糕,没想到朝廷军如此警觉,这反应确实迅速。” 陈宫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一惊。 朝廷兵马训练有素,听到号角声就立即撤退,人家是骑兵,在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情况下,随时可以抽身就走。 这让陈宫十分懊悔。 他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把所有敌人放进城里把他们堵起来,可心疼城内剩余没有运走的粮草,不敢引狼入室,怕即便到时候把敌人全歼,粮草也会被焚烧。 现在看来,还不如以毁坏一部分粮草为代价,把这些人全留在这里。 毕竟损失五千骑兵,对于朝廷军来说,也算伤筋动骨。 除了战斗力缺失以外,朝廷还要拿出大笔抚恤金,这样就能达到曹操拖垮朝廷的战略目的,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陈宫只能祈祷曹仁行动迅速,尽量多剿灭一些敌人。 “他们要撤退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夏侯惇询问道。 陈宫毫不迟疑地道:“自然是全军出击追杀他们,能杀一个是一个,听说朝廷损失一名士兵就会奖励大笔抚恤,明公不正是想利用这一点拖垮朝廷国库吗?” “明白了。” 夏侯惇便即可领兵下了城楼,翻身上马,举刀怒吼道:“杀出去!” “杀啊!” 曹军见敌人撤退,士气大振,追杀了出去。 此刻许褚且战且退,让后队变前队,自己亲自断后,命令士兵们往回走。 作戏也得做全套,如果不阻拦敌人追击的话,敌人追上来可能会给后方造成伤亡,到时候杀散自己后阵,佯装败退就真变成败退了。 曹仁那边骑兵很快杀了过来,双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城内城外曹军骑兵步兵全都涌出来,黑夜当中两方交织在一起。 战事愈演愈烈,许褚在乱军当中奋力杀退曹仁,又与夏侯惇打了数十回合,掩护自己的兵马撤退之后再走。 朝廷骑兵这次损失不小,被敌人突袭之后,有数百人伤亡,再加上之前攻城伤亡,损失近千人。 不过曹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埋伏敌人的情况下,自身也损失近千,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得出朝廷兵马有多凶悍,即便是被伏击,也是悍不畏死。 双方一个边打边退,一个紧追不舍,很快追击了数里地,已经靠近了城西一大片森林。 而林木当中,无数人影绰绰,手中锋利的钢刀,在月色下闪耀着亮眼银辉。 第五十八章 奇袭浚仪 “来了。” 正在此地埋伏的将领乃是袁绍降将张郃。 张郃投降朝廷之后,作为降将,其实并不一定会受到重用。 因为像这样的降将多得是,除了袁绍降将,还有白波军降将、董卓旧部、黄巾降将、黑山军降将等。 刘备本部麾下将领如云,能征善战者不计其数,还轮不到这些被打败的降将有出头之日。 所以最开始张郃的位置并不算高, 只得了个偏将职务。 实际上这些人能不能得到重用跟投降态度以及投降时间早晚有很大关系。 比如白波军也是投降朝廷,但他们属于没打仗,直接被朱儁招降,且是在朝廷比较弱的时候加入,因此得到看重。 同理的还有张燕张绣和段煨这些人,都是带着自己的兵马加入,没有跟朝廷作对, 且本身也有能力。 所以白波军的几个首领以及张燕张绣段煨他们, 都并入到了十六将军行列,就连杨奉的手下徐晃,都因为战功卓著,已经跟杨奉同级。 而包括徐和司马俱管承王丹张饶那一批黄巾降将,虽然投降得早,资历算是比较深,可他们早期都是奋力抵抗过刘备,并不是真心实意投降,因此升迁速度就慢得多。 除此之外,他们的能力和水平也就这样,不能独当一面,因此目前多是偏将或郎将。不可能像白波军那些首领一样,有从龙之功,能够升迁飞速。 张郃原本是袁绍的四大中郎将之一,级别算比较高的,乃是河北四庭柱之一,位比九虎上将。 但他一来投降晚, 资历浅。二来也是迫不得已才投降, 并不是像张绣张燕那些人一样直接投降, 因此刚投过去的时候,只是偏将,几年下来,也才勉强升为郎将而已。 而且他之所以能够升迁,还是因为当初投降的时候,带了几万人一起,也算有功,再加上跟随陈暮平定南阳建立了一些功勋,这才从偏将升为郎将。 只是听上去是郎将,实际上在陈暮军制改革之前,对应的就是校尉级别,属于中高层将领,跟之前的五官中郎将级别差距很大。 因此张郃要是心里没有落差,那是假的。 而现在他却有了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张郃自己也很清楚,之所以这次能得到这次领兵出征的机会,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他能力多强,而是他会统领骑兵。 刘备麾下能够指挥大规模骑兵的将领很少,只有张飞、徐荣、鞠义、段煨、鲜于辅、阎柔、柯比能以及勉强加个公孙瓒, 基本都是幽州或者西凉人。 但这些人皆有其它去处, 张飞在河东, 徐荣才从辽东调回来,鞠义并不得信任,段煨在关中,鲜于辅阎柔柯比能皆在幽州地区。 因此这次骑兵出征,河间出身骑**通的张郃,也算是矮個里拔了个高个,勉强担任骑将,协助许褚进攻浚仪。 张郃自然明白此战若能大胜,就是一次翻身仗,所以极为用心,一直藏在林间没有动弹。 在看到许褚按照计划里的那样,一路败退至丛林附近后,顿时激动起来。 身边副将马上说道:“将军,现在就出击吧。” 张郃看了眼形势,只见许褚的骑兵都是比较分散地过来,敌人也比较分散地追击,便摇摇头道:“时机不对,先耐心等等。” “他们不是已经过来了吗?” 副将一头雾水,看到许褚军队已经从林外过去,不远处敌人已经追了过来。 张郃却说道:“你们看火把便知道了,许褚将军在前面比较分散地跑,敌人在后面的追击也颇为分散,如果此时我们出动,他们转身就能走,根本杀不了多少敌人。” 副将挠挠头道:“那该等到什么时候?” 张郃沉默片刻,说道:“两种选择,一个是等许褚将领重新调整好队伍,等敌人集结的时候再突然袭击,这样他们就跑不了多少人。二是直奔浚仪,此时浚仪城中空虚,守军很少,我们可趁此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 副将见张郃说得有道理,便没有说话了,耐着性子等待张郃下达命令。 而张郃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时刻准备随机应变。 一名优秀将领要善于对战场形势进行准确地判断,此时整个旷野之上如星星点点的无数兵马四散,虽然由于是盛夏时节,月亮皎洁,且两军都点有火把,隐约能看清楚场上局势。 但正因为场上局势十分混乱,没有一个统一的章法,才不能轻举妄动。 打埋伏战打的是突袭,最好是在那种地形狭窄的小道中埋伏。 浚仪处于河南平原地区,全是平坦区域,山都没几座,想要把人截住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一旦张郃下令进攻,敌人过于分散,看到你伏兵出来,立刻收兵,直接回头就跑,你该怎么追击? 到时候敌我林林散散,形成不了合围之势,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杀死杀伤数百人,然后让敌人跑到城里去负隅顽抗而已。 因此张郃知道,如果要想全歼敌人,或者完成尚书令来之前的交代,就必须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另外他也不担心许褚的安危。 刚才也说了伏击战最好是选择地形狭窄的地方,许褚虽然被伏击,可他多是骑兵,又地处旷野,没那么容易被堵住,反倒要小心被敌人拖垮。 估计曹军打的主意,也是想利用许褚远道而来,且在城前打过一仗,马匹俱为疲惫的情况下,累瘫他们。 许褚那边确实觉得马力有些吃不消。 马匹的爆发力比人高,耐力却比人差远了,他们本身一路杀过来,又在城下打了一仗,马匹的体力消耗大半,现在又跑,的确有些坚持不住。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埋伏的人迟迟没有动手的时候,许褚忍不住骂了句:“TNN的,那张郃在搞什么,还不动手。” 文谡也是刘备的骑将,但他没什么统领大规模骑兵的经验,只是积累战功升到了偏将。 他此刻就担任许褚的副将之一,听到许褚的话,回头看了眼形势,立即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对许褚大声道:“将军,末将建议立即停下来,与敌人纠缠一起。” 许褚勒住马匹,一头雾水道:“为何要停下来?我们的阵型已经散乱了,敌人突袭我们,现在停下来的话,岂不是任人宰割?” 对付骑兵当然不是靠正面冲锋,往往都是打散骑兵的阵型,然后再发动进攻,比如曹操杀文丑,就是利用自己的辎重做诱饵,让文丑的数千骑兵自己阵型散乱,跑过去抢夺物资,最终被曹操击败。 现在他们的阵型是散的,各部基本就是各自为战,如果现在下令重新回头的话,就很难有时间组织阵型。到时候人家一个冲锋就得被杀得打败,这可不是靠二十级军功制能改变的。 然而文谡却说道:“将军你看,我们的阵型散,敌人的阵型也散。现在张将军出击的话,敌人随时可以逃回城里,根本不可能做到杀伤敌人,所以张将军在等待时机。” 许褚常年跟在刘备身边,经常听谋士团讲战略战术,也不算一无所知,见到此情此景,文谡说得确实没错,便道:“可是现在回头的话岂不是被人击破?” 文谡想了想道:“末将愿意领部分兵马断后,将军脱离战场,立即吹响号角,召集诸多士兵们向这边靠拢集合,组织阵型。” 许褚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陛下将大任交在我手里,岂能无功而返。我来断后,你去召集士兵。” “将军......” “不用多说,执行命令!” “唯......” 文谡不可奈何,只能勒转马匹,让号令兵跟上自己。 谁都知道断后是九死一生,许褚作为骑兵统领,又是天子心腹爱将,如果死在战场上,那这一战即便是赢了,他们骑兵也是颜面扫地,脸上无光。 所以文谡才甘愿断后赴死,毕竟一来他有儿子文钦,家中得了赏赐资产颇为丰厚。二来许褚不能死,死了就容易乱军心。 但既然许褚如此坚持,那他也只好听从命令。 那边许褚停下步伐,号召身边骑兵们向他靠拢,聚集了数百们骑士,回头就与敌人追击的前锋厮杀在了一起。 曹仁是以逸待劳,许褚是几十里奔袭,又打了一战,人数也少,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谷奢 可战争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付出一点代价,又如何能够获得胜利? 因此面对这种局势,许褚也只好被迫硬拼。 双方很快战到了一起。 月色之下,无数火把如火龙闪耀,寒光照铁衣,两边打作一团。 而此时文谡则立即离开战场,然后让号令兵吹响号角,根据号角的音律不同,下达的命令也不一样,撤退、集结、进攻,曲调皆有变动。 苍凉的号角声音响彻整个战场,朝廷骑兵们听到这个声音,便立即循着声音过去,开始集结起来。 夜色之中,马蹄声震动旷野。 远处大后方,夏侯惇和陈宫也出城开始追击。 听到这个声音,夏侯惇疑惑道:“这不是我们的号角传声,是敌人的,他们想干什么?” 陈宫想了想道:“他们的马力不足了,若不殊死一搏,必然全军覆没。” “他们是要死战了。” 夏侯惇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朝廷军兵马悍不畏死,如果选择回头硬拼,即便是胜利,恐怕他们也是惨胜。 陈宫沉吟道:“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我们也立即回撤,拉开距离,敌人撤退,我就追击,敌人进攻,我就撤退,暂避锋芒,待他们体力耗尽,则一网打尽。” 伟人十六字名言在古代其实也有类似的说法,那就是穷寇莫追,围城必阙。这么做的原因在于防止敌人临死反扑,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亡。 现在朝廷骑兵打算回头死战,如果他们去迎战,则容易陷入与敌人的缠斗当中,这样的伤亡会非常大,不利于胜利。 但夏侯惇抬头观望形势说道:“子孝已经和他们战在了一起,现在下令撤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陈宫叹气道:“只能继续进军了,希望敌人没那么快整顿队形。” 前面曹仁的骑兵已经和对面战在了一起。 步兵跟在后面一直追着跑,夏侯惇和陈宫如果鸣金的话,要撤回来也容易。 但那样的话无疑是抛弃骑兵,所以只能选择继续冲锋。 月色之下,旷野上夏侯惇的步兵队伍宛如一朵黑云一样向着前面战场方向靠拢过去,而文谡则在加紧列阵。 此时许褚带着数百名骑兵回头与曹仁部队纠缠在一起,曹仁也不是庸才,他很清楚如果让许褚拖延了时间,敌人后方骑兵列好阵型,在野外对拼的话,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因此他下令让一千骑兵围攻许褚,其余人则是跟随他去追击文谡,截断朝廷骑兵的汇聚。 而随着后方夏侯惇步兵方阵的靠近,战场也变得愈发密集起来。 也就是此时正处夏秋交际时,月色纯净,即便是不点火把,也有不错的视野,否则的话,若是乌云遮蔽月光,伸手不见五指,这场战争或许谁也分不出一个高低。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大概过了数分钟,步兵方阵终于追上了前面的骑兵,随着夏侯惇参入战场,原本僵持的战斗顿时陷入了一面倒的境地。 许褚的骑兵虽然勇猛善战,但毕竟体力耗了不少,此刻人马俱疲,眼看有大军溃败的趋势。 便在此时,不远处森林当中,飞鸟惊起,马蹄声轰鸣如雷。 后方的陈宫顿时脸色骤变。 其实之前城外丛林就有飞鸟声音,但当时正是许褚进攻城池,大军路过旁边森林的时候。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许褚骑兵过境,惊到了鸟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都是在军中待过,十分常见。 谁也没有想到敌人路过的时候,还藏了伏兵在里面。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许褚和曹仁夏侯惇的骑兵步兵都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双方打成一团,此时敌人以逸待劳,忽然杀出....... 一瞬间,陈宫就果断下令道:“快,鸣金收兵!” 但已经晚了。 张郃命令数百骑直奔浚仪。 其余人从后方奇袭夏侯惇后阵,如凿子般轰然向着步兵方阵碾压而去。 选自幽州和西凉的良马如同隆隆驶来的战车,一头撞入其中。 几乎是在鸣金声音响起的瞬间,夏侯惇部就已经被凿穿。 “朝廷还有伏兵!” 夏侯惇目龇欲裂,勒转战马,扭头回去。 若不能阻止他们,则死伤殆尽了。 张郃一马当先杀入敌阵,正砍杀间,有一大将冲来。 他立即知道这是敌人想斩首,若将领死了,也许能击退这波伏兵,那就还有胜算。 但张郃也不是吃素的,此时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当下奋力举枪便刺,与夏侯惇大刀战在一起。 二人顷刻间过了十多招。 正在此时,文谡虽然还未来得及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但张郃伏兵出来,朝廷军士气大震,立即回头反打。 许褚浑身汗水血水交织在一起,不断喘气,但他的体力尤为变态,稍微歇息十多秒,再次投入战斗,旷野上人来人往,捉对厮杀,尸体遍地。 乱军当中,许褚又砍翻十多名曹军,继续追击,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名敌人大将,周围数十骑兵护卫,正在边打边撤。 “给我杀!” 许褚怒吼一声,策马向着那人杀去。 身后残余数十骑兵同样跟随。 那人正是曹仁。 曹仁追击过深,陷入敌人包围当中,想要撤离已经很难。 许褚过来,曹仁怡然不惧,战在了一起,交手百十回合,终究是难以抵挡,被许褚打落下马,捆了个结实。 与此同时这场战斗依旧在继续,黑夜当中曹军突然被袭击,人心惶惶,一时间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而后方夏侯惇与张郃已经打了数十回合,随着短时间内双方较量没有分出胜负,曹军已经处于劣势。不少人见朝廷军还有伏兵,士气大跌,四散奔逃。 朝廷军这边则士气大振,被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激起杀心的朝廷军疯狂追杀,不断屠戮。 眼见败势已成,夏侯惇不得不挡开张郃,自己跑了。 张郃也不追赶,他素来惜命,虽然和夏侯惇打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可兔子急了还咬人,不依不饶穷追不舍,万一人家拼死同归于尽怎么办? 所以他佯装不敌,眼睁睁地看着夏侯惇跑掉。 一场大战打到接近黎明时分,浚仪城外约四五里处的旷野之上,已是血流漂路,敌我死伤士兵铺满荒野,残破的肢体碎片横飞,血液染红了土地,浸湿了野草。 同时城池也燃起熊熊烈焰,夏侯惇几乎全军出击来追杀许褚,城内留守的人不足百人,张郃派了三百人过去,就把浚仪拿下,点燃了曹军剩余的物资。 战到天明时分,曹军最后的一点抵抗力量被消灭,许褚和张郃也是浑身浴血奋战,开始清点残兵以及记录斩杀的敌人。 第五十九章 曹操无路可逃 ,三国之谋伐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除了浚仪城内漫天大火以外,旷野之上,遍布了朝廷骑兵。 士兵们很分散,几乎没有任何列队,大多数都是下马牵着马匹去附近休息,战场也没有打扫,这显然不符合陈暮制定的战场规矩。 但也没办法,一来士兵们作战一夜,人马俱为疲惫。二来他们是数十里奔袭,处于敌人后方,清扫战场没那么多时间。 按照命令,稍微休息一下,等马匹恢复体力之后,他们就要立即回去,这次火烧了浚仪,大败曹军,战果可谓丰厚,对于许褚和张郃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将军,敌首夏侯惇跑了,我们没有追上他,不过我们抓到了此人,这人不善骑术,跌落下马,有俘虏相认,乃是曹操的谋士陈宫!” 就在此时,有数十骑兵押着一人过来,那人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擦伤,正是因为骑术不好跌落马下的陈宫。 张郃的位置是在靠近浚仪城池这边,夏侯惇与他大战之后,眼看大事不妙,立即选择逃跑。 陈宫自然也选择逃跑,他们是往北逃,打算绕道封丘,从鸿沟南下逃回曹营。 由于许褚部还在两三里外,负责追击的自然是张郃部。 张郃自己留下来处理战场事宜,派了几个小队,数百人去追击夏侯惇和陈宫,他俩带的是步兵,逃跑时跟随的人不多,数百骑兵可以稳稳将他们拿下。 但夏侯惇骑术还不错,一路疾驰逃跑了,陈宫被追兵迫得急,一时慌乱,从马上跌落下来,被士兵们俘虏,押到了张郃面前。 曹操手下四大谋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许褚那边得了条大鱼曹仁,功劳翻倍,张郃正愁自己的功劳少了。 现在听说抓了陈宫,大喜过望,连忙过来道:“快,绑起来,我要献俘于天子驾前!” 陈宫听了十分羞怒,呵斥道:“狂夫!我为士人,尔怎可如此轻辱我!” 张郃翻着白眼道:“士人?士人为何与朝廷犯上作乱?” 陈宫冷笑道:“若是先帝在的话,就当吾是犯上作乱的逆臣便是。然当今所谓皇帝,不过是青州牧窃取了帝位,也配我效忠?曹公起兵抗争,便是为了还政于章帝子嗣,缘何不能起事?” 张郃鄙夷道:“康成公、文先公、子柔公、颖伯公哪个不是天下有名的朝中老臣,哪个不是以刚正出名的正义之士?他们都没有说陛下窃取帝位,轮得到你说?” “我.......” 陈宫一时无言,虽然曹操集团不承认,可郑玄、杨彪、赵温、种拂那些王公大臣承认,他们在士林的地位可比他高得多,且还是保皇派,本该是刘备继位的最大阻力才对,他们都没反对,你凭什么反对? 不过要对一个思维形成固定模式的人讲道理其实并不容易,很快陈宫就找到了理由,冷冷说道:“陈子归阴险狡诈人人皆知,谁知道他是不是拿了朝廷诸公的家人相挟逼迫诸公?” “那你就这么想吧。” 张郃懒得再和陈宫费口舌,说道:“反正你都觉得陛下登基不合礼制,把我们说成乱党,那我们又凭什么要优待你?来人,把这厮五花大绑,送到陛 “武夫,狂徒!你怎么敢如此.......” 陈宫大骇,不由破口大骂,奈何周围士兵将他牢牢控制住,见他嘴里不停,直接塞了块破布在他嘴里堵住,五花大绑,当做俘虏送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宫也不算特别刚正的人,毕竟跟着曹操和吕布的时候,都有过背叛的举动。 但他的背叛是有理由的,曹操杀了很多兖州名士,像边让等人,都是陈宫的好友,自己的朋友被自己的主公杀了,陈宫当然不忿,联合同样惴惴不安的张邈反叛,也合情合理。 而吕布就更离谱,得了徐州之后就开始不思进取,整日喝酒作乐,完全不听劝谏,比阿斗还扶不起。这种情况下,陈宫对他十分失望,从而想要背叛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如果没有这些理由的话,陈宫还是非常愿意遵守名士不背主的原则。像这一次曹操就没有杀他的那些好友,陈宫自然也就不会选择背叛,坚定跟随曹操。 稍微打扫了一下战场之后,许褚那边已经清点完了人数,因为二十级军功爵制的原因,战场上尸体人头全都被割掉,自己这边的士兵则要收敛起来入册。 不管是杀了敌人获得首级,还是战死沙场的士兵,都要给予奖励,所以军部督查就十分重要,防止有人弄虚作假,或者杀良冒功之类的事情发生。 趁着这个功夫,士兵们也得到了充分休息,有些人腰上别着一两個首级,让周围那些没有获得战功的尤为羡慕,叽叽喳喳的议论。 甚至还有像许褚那样,有侍卫帮他拿首级,居然多达四五十个,还俘虏一名敌方大将,这样的战功令人难以想象。 等清理完战场,确定敌我阵亡人数,没有战功分歧之后,许褚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浩浩荡荡地回去。 ....... ....... 而就在官渡这边,刘备在曹营之外大量修建土山,然后用床弩火矢肆意殴打曹操。浚仪那边许褚奇袭成功,焚毁了曹军小半粮草的时候。 此时在北面甄诚,黄忠与徐荣的大军,正在与夏侯渊的人马进行对峙,朝廷军包围城池,把夏侯渊摁在地上摩擦。 朝廷大军分三路,一路洛阳进攻,一路冀州进攻,最后一路则是从徐州直扑曹操的后方大本营。 曹操的应对是联合刘表孙策,让刘表帮他分担洛阳正面压力,孙策帮他处理后方徐州来的敌人,自己则要面对一部分洛阳军队以及从冀州来的军队。 想法是好的,可惜刘表过于废柴,三万对三万,被陈暮打得落花流水,直接让曹操南面防御出现漏洞,此时陈暮已经直奔济阴。 而北面曹操是想在官渡拖延一定时间之后,与夏侯渊在封丘联合起来,利用封丘的地形,继续拖延朝廷兵马。 这样冀州和洛阳方向的敌人就会被曹操拖在封丘,继续来维持曹操打算拖垮刘备财政的策略。 奈何徐荣和黄忠太能打了,东郡有一半处于黄河以北,这些地方早就被朝廷占据,二人从东郡南下,自茬平渡口过河,那里有青州水师,夏侯渊根本无法阻止。 两人过东阿范县,到了济阴以北。由于济阴以北除了黄河以外几乎没有什么险要的地方可以放手,因此夏侯渊只能在甄诚和廪丘御敌。 这二县乃是济阴北面的两道门户,同时东面是数百里大野泽,西面是黄河,朝廷军想要进攻济阴,只能从这两县走。 所以黄忠和徐荣各自领本部人马总计三万,进攻两座县城,夏侯渊与程昱则各自把守一座城池固守。 曹操的兵力过于捉襟见肘,因此二人的兵少,加起来也才一万出头,根本难以抵挡。 如此北面门户大开,曹操又被困在官渡,导致西北面无人防守。 不得不说,战争形势跟曹操预想得差别实在太大。 他万万没想到朝廷战斗力提升飞跃。 谷蚂 原本还以为能够与刘备掰掰手腕,没想到大战才刚开打不到一个月,他的南面、北面两路防线都出了问题,西面自己还被刘备压着打。 但此时曹操还尚不知道这些情况,就在他北面门户大开的时候,张辽和高顺从延津渡口过河,直奔封丘。 封丘的地理位置这么重要,曹操和手下谋士看得清楚,朝廷谋士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荀攸的官职被刘备上提了一级,成为大将军军师,负责统筹几名上将。 这样是为了防止张辽高顺徐荣黄忠之间统属问题。 有了统一的指挥,问题就很好解决。 荀攸派徐荣黄忠从东郡东北方南下,直取济阴,又派张辽高顺从东郡西南方南下,直取陈留,由于东郡的两头战线拉得太长,夏侯惇和程昱根本无法兼顾。 此刻荀攸已经带着张辽和高顺抵达了封丘,封丘有一部分守军,固守城池当中,他也不急着进攻,只是屯兵酸枣一带,等待时机。 这个时候对于曹军来说,已经处于相当不利的情况,张辽高顺抵达酸枣,离官渡距离不足二百里,两日可到。 恰在此时,夏侯惇带了一部分残兵逃回曹营,将浚仪被破的消息告诉了曹操。 “什么?” 主将营帐内,得知此事,曹操惊得呆若木鸡,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一旁郭嘉才沉痛道:“明公,还请振作,浚仪粮草被焚,刘备还在外面继续建造土山,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官渡,前往封丘才行。” “公台误我呀!” 曹操汗如雨下,只觉得头痛欲裂,头风又犯了,忍不住说道:“若非那诱敌深入之计,我们还可以继续在官渡抵抗,我的子孝啊!!!!真是痛煞我也!” 郭嘉摇摇头道:“此事也怪不得公台,谁也没有想到刘备早有后计,恐怕也猜到我们可能会伏击。” 曹操脸色如土,头就更加疼痛,唉声叹气,片刻后才说道:“今夜就准备撤离吧。” 浚仪城破,他的后方粮草被烧,再打下去,士兵们就要饿死了。 现在只有封丘有粮食,他们必须撤离到封丘去。 当下曹军准备撤离。 而就在曹军哀嚎遍营的时候,刘备这边却是欢天喜地。 许褚和张郃押着曹仁陈宫,还带了两千多颗首级,抓了三千多名俘虏,除了不到两千人逃走之外,此战朝廷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事实上要不是陈暮三令五申不准杀俘虏,那就不止是三千多名俘虏了,而是五千多颗首级,哪怕俘虏与首级同功,但毕竟首级比俘虏好带,挂在腰上就行,因此士兵们宁愿杀人,也不愿意抓俘。 刘备营寨当中,听完了许褚和张郃的讲述此战过程之后,大喜道:“不错,仲康和儁义此战表现很好,若非仲康死战集结,吸引敌人,儁义等待时机,不盲目出战,恐怕这一仗未必能取得如此胜利。功劳先记录在案,待灭了曹操,论功行赏!” 许褚和张郃大喜道:“多谢陛下!” 等二人退下后,刘备才转头问诸多谋士道:“诸位,曹操的粮草被烧,现在他恐怕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吧。” 董昭笑道:“不错,曹操已经无粮食,最多数日之内,必然要转移它地。” 刘备沉吟道:“那我们要如何应对?” “曹操此人尤为奸诈,如果在他撤军的时候选择追击,要小心他设伏。” 毛玠思索道:“现在我军虽然将曹军围困起来,但在兵力上也不是完全优势,大军追击的时候不容易列好阵型,追得过近,阵型散乱反倒可能会吃亏。” “诸位的意思是不追,放任他离去?” 刘备皱眉。 这可是围歼曹操的好机会,也就是自己手头上兵力没有压倒性优势,不然把整个曹营围起来,看他往哪里跑。 贾诩笑着说道:“陛下,二公说得没错,追击确实容易中伏,但我们可以分析曹操会往哪里跑,提前设伏伏击他,这样就是攻守互易,他逃跑的方向被我们算到,自然也就会被我们堵住。” “那你们说说,他会去哪?” 刘备问道。 “无外乎两个方向,封丘和济阴。” “不错,济阴方向有丞相率军过去,断了曹操后路,他去济阴就是找死,如果去封丘的话,确实有点麻烦。” “封丘两面临水,地形复杂程度不比官渡差,而且有一座城池,不容易拿下。” “谁说的,两面临水,把河水给挖了城池淹了不就行了吗?” “额......这倒也是,只是水攻怕是有伤天和。” “火攻也有伤天和,丞相天天用.....” “丞相那不是凡人呀。” 谋士们顿时议论起来。 说起来刘备手下的谋士团可比曹操豪华得多,智力高于90的就有贾诩、董昭、毛玠、诸葛亮、庞统、徐庶等七八个,智力在70-90之间的有十多个。 众人拾柴火焰高,别说曹操的撤退路线和撤退方向,就连曹操的底裤都快被看破了,双方的智力斗争本身就不在一个级别。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士兵进来道:“陛下,陵亭侯来信,说他已经带领张将军和高将军抵达酸枣。” 陵亭侯就是荀攸,因为之前讨伐袁绍的时候出谋划策,功劳很多,因此被封为亭侯。 听到此事,刘备大喜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曹操若是退往封丘,有荀攸可断他后路,若是退往定陶,有四弟断他后路,曹操已无路可逃了!” 第六十章 关中战起 浚仪之战曹操失了曹仁和陈宫,又在战略上处于绝对劣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战争他的胜算已经小得可怜。 陈暮不会犯官渡之战袁绍的错误,让曹操把他们至关重要的粮草给烧掉。 不过即便粮草被烧掉了也无所谓。 因为朝廷进军不是像袁绍那样集结所有力量一起进攻,而是兵分三路,每一路都有粮草囤积, 烧了一路,还有另外两路。 所以除非曹操运气逆天,三路粮草全让他烧干净,不然的话,这场战斗继续下去,也逃不了败亡一途。 而就在朝廷大军正在展开消灭曹操之战的时候,此时天下各处, 同样在发生着其它事情。 关中长安, 韩遂马超联合在一起,联络了一些关中不满朝廷政策的豪强,以及汉中的张鲁,掀起了一场反对朝廷的战争。 马超跟他爹一样,满脑子军阀思想,认为朝廷要吞并他们,因此在马腾去了洛阳之后,他执掌军队,就开始逐渐不服从关羽的命令,经常违背。 这件事情惹得关羽非常不快,不过陈暮早就知道马超脑有反骨,历史上他弃马腾于不顾,联合韩遂反抗曹操,被打败之后先是投靠张鲁,然后又归附刘备,都是迫不得已。 包括后来刘备也是清楚马超为人,因此所谓五虎上将,其实根本不信任马超。 除了下辨之战需要马超策动氐族的时候才让他领了一次兵以外, 其余时候基本不给他兵权,就可知刘备也明白马超是个反骨仔,处处提防。 现在马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自然不可能现在就老老实实跟着朝廷走。 所以陈暮早就跟关羽沮授打了招呼,告知他们马超可能会反叛,因而即便是马超屡次不服从命令,关羽也是心中有数。 只是碍于马腾已经投降朝廷的情况下,强行收拾了马超怕弄得马腾不愿意配合,坏了陈暮将来平定西凉的大计,因此关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并没有把心中的不快表达出去。 如今马超自己叛乱作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处理他。 得知消息后关羽十分高兴,立即开始整顿兵马,派徐晃驻守左冯翊,又令段煨进军陈仓,控制张鲁出汉中的出口。 世人都知,从巴蜀进入关中只有四条道,分别是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 其中后三条十分难走,沿途都是悬崖峭壁, 道路崎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落万丈深渊,因而才有了武侯否决了魏延子午谷奇谋的策略。 不过说陈仓道好走,其实也只能说是相对好走,实际上陈仓道同样十分危险,只是跟另外三条比起来,稍微安全一点。 因此要想保证大军顺利出汉中,基本就只有陈仓道一条相对保险,不然的话就只能走祁山古道进入西凉。 马超之前的驻地便位于河东,他叛乱之后,带领大军从关中漆县进入安定郡的临泾一带,走的是萧关古道,也就是从后世陕西省铜川市的西北方向,进入甘肃庆阳市到平凉市一带。 萧关从秦时就设立,一般是用于防范西北的少数民族。现在却被马超控制,于安定郡和北地郡征召羌人氐人,利用他爹这几年做生意积累的钱财,拥众数万,声势浩大。 关羽目前不方便主动进攻,一来朝廷的重心现在放在河南,还没有条件支持关羽进入西凉打仗,二来马超韩遂张鲁皆控制关隘要塞,不太好主动进攻这些关隘。 所以虽然整顿了兵马,却并没有进攻,而是取防守态度。 兵力布置如下,段煨占据陈仓县,扼守住陈仓古道的出口散关。徐晃驻扎于左冯翊,防止马超从萧关南下。自己主力大军则前往雍县,控制陇关道。 古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与人和应用较少,因此扼守关隘要塞的地利,就成为了华夏文明最为重要的战争历史之一。 陈仓道极为重要,诸葛亮第二次出祁山,就是从汉中兵出陈仓,结果郝昭占据陈仓县城,扼守住了关隘要口,利用火箭将诸葛亮的云梯烧毁,导致诸葛亮被迫退兵。 除此之外,陇右地区同样十分重要,古人有得陇望蜀的说法,因为除了从关中四道进入巴蜀以外,还有陇右的祁山道沟通西凉与益州。 因此历史上曹操于潼关之战和渭南之战消灭韩遂马超的关中联军之后,基本上已经把二人势力赶出关中,同时经略关陇,平定安定郡、汉阳郡、武都郡等地,为刘备季汉政权无法北上夺取关中,以及将来灭蜀打下厚实的基础。 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曹操在汉中之战前后的深谋远虑,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几十年后的蜀汉灭亡。即便是汉中之战失败了,可在战略上,曹操获得的是很大的胜利,唯一可惜的是被司马家摘了桃子。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在上次长安之战,关羽已经把韩遂赶出了西凉,但他的实力犹存,且马超归而复叛,导致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双方各自占据了一半关隘对峙,谁也没有拿下对方的把握。 而在七月末,韩遂马超等人得知朝廷正在剿灭河南的诸侯曹操孙策的时候,意识到或许正是一个机会,于是立即集结队伍,利用自身威望,各自召集了数万羌人氐人进犯关陇。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本该跟着韩遂马超作乱的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八人,只有成宜和杨秋两人跟着马超叛乱,其余人全都拒绝。 当初韩遂马腾内斗的时候,这八人并不是全都在看戏,各自被联合了起来参与了这场内斗,结果关羽坐山观虎斗,一战就把韩遂等人赶出了凉州。 韩遂在西凉有基本盘,可八名关中军阀当中,除了成宜梁兴张横杨秋四人以外,另外四人全是司隶河东人,基本盘都在关中一带。 被赶出了关中,就意味着失去了自己的领土,征兵来源,以及之前做豪强的时候拥有的田地、奴仆、势力等等。 因此侯选、程银、李堪、马玩四人,根本不可能离开司隶,在长安之战后,就投降了关羽。 而另外两人,梁兴和张横权衡利弊之后,最终也没有跟着马超犯上作乱。 虽然他俩是西凉人,但恰好又是武威姑臧人,目前朝廷集团当中,由于接受了不少董卓旧部,如最早的阎忠,后来的段煨、张绣、贾诩等,导致武威姑臧人数量不少。 之前说过,汉人同乡聚党严重,武威姑臧人抱团取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经过段煨劝说,二人决定真心实意投降朝廷,绝不复叛。 相比之下,杨秋和成宜就没那么多原因,两个都是安定临泾人,基本盘不在关中也没同乡在朝中支持。 所以在慎重考虑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马超韩遂继续造反。 由于有羌人和氐人相助,韩遂马腾再加上杨秋成宜于西凉聚众十余万,浩浩荡荡自关陇道南下,直奔关中,双方于雍县展开对峙。 关羽已经在雍县驻扎数万大军,他的军队总数其实已经突破了十万,最开始是八万人,后来又有不少关中军阀加入。 侯选、程银、李堪、马玩、梁兴、张横六人投靠朝廷,各自带了些人马,军队数量就达到了十二三万。 其中自然有一些乌合之众,不过关羽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成什么事情,又怕他们坐镇后方做韩遂马超内应,因此命令几人部众为先锋,实则是当炮灰,美其名曰要让他们建功立业。 除了本部数万精锐以外,徐晃和段煨各自控制其余关隘要塞,算是一场防御性质比进攻性质更大的一场战争。 到八月初,韩遂马超联军过了关陇道,已经抵达了雍县城下。 十多万人浩浩荡荡,于雍县城外广袤的平原上搭建帐篷,修筑营地。而城池附近,同样有连绵营寨,毕竟雍县并不是一座大城,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在城外筑营可以与城池为掎角之势。 等过了差不多半个月,韩遂马超联军终于准备齐全,召集数万精锐之士,于城外集结,关羽得知消息,亦是一声令下,亲自领兵出征,在城外集结队伍。 雍县城头上,沮授拿着望远镜观望,就看到远方是连绵关陇祁山,在祁山之下,无数帐篷遮天蔽日,仿佛连绵无尽,一眼看不到头。 那里离着城池十多里地,因为雍县是处于关中平原上,一望无际,仿佛大草原一般,因此看得清清楚楚。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头攒动,如一朵乌云一般向着城池缓缓走来。 关羽怡然不惧,亲领大军出城迎战。 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管亥、关平、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诸将以外,还有侯选、程银、李堪、马玩、梁兴、张横等新投靠朝廷的关中军阀,总兵力达七八万之多,为了防止这些新投靠的军阀为内应,他们的军队在最前面,列成诸多方阵,如果站在城楼上观看,就会看到一副极为壮观的景象。 那就是朝廷兵马都是列成整齐的队形,数千人聚成一个方阵,光一個方阵占据的面积就是两个操场大小,而这样的方阵达七八个之多,然后依次隔开,列队之后,左右连绵出去三四里,前后也有一两里。 数不清的人头聚集成黑点,同时呐喊的时候如山呼海啸。而这还只是关羽统领了约四五万人出战,如果是像长平之战那种敌我双方加起来达百万的战争,恐怕汪洋大海也不过如此。 相比之下,西凉军的纪律就要差很多,因为多为骑兵,很难列出完整的阵型,因此人数看上去众多,但颇为散乱,聚作一团,不像朝廷军那样阵型整齐纪律严明。 汉武帝时期,朝廷能够深入漠北,一路追杀到贝尔加湖,在那里插上大汉的旗帜,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占了当时骑兵没有硬马鞍和马镫的关系。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当时的马鞍是一种垫子形势,并不坚硬,不会帮助骑兵省力。且马镫也没有,只有一块帮忙上马的踏布。 因此骑兵实际战斗力并不强,往往只是当机动性来用,到了地方之后,匈奴人多会下马步战。 论起步战,匈奴当然比不过大汉,所以这才被汉武帝打败。 但如今硬马鞍和马镫都已经出现,极大增强了游牧民族的战斗力,所以面对声势浩大的韩遂马超联军,关羽也不敢小觑,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他的最前排为枪盾兵,皆是铁质大盾,长枪上锋利如茅,在战阵中央,建设大量井阑高梯,上面布满了弓箭手,居高临下。 除此之外,还有箭塔、床弩、绊马索、铁蒺藜等等器械,全都准备齐全,就等着敌人来攻。 现在朝廷的生产力足够,一应粮草辎重军械全都不缺,打仗非常富裕。 而且不止是这些东西。 关中军的军队物资当中,有一部分石油的比例。 石油蒸馏技术从唐宋之后就出现,一直作为物资储备,应用于战争当中。 唐朝将它称为石脂水,宋朝称它为猛火油。 高奴县离河东郡近在咫尺,青州用于研究的石油就是从高奴获得,因此虽然无法大规模运输到关东去,但在关中地区,关羽军中的储备还是相当的多。 正是中秋时分,秋风荡过祁山,吹过莽莽平原,落到了关羽的脸上。 他骑着爪黄飞电,手中青龙偃月刀,脸上戴着一副水镜眼镜,胡须虬髯扎了起来,目光如闪电般望着远方徐徐而来的西凉骑兵。 管亥跟随左右,对他说道:“将军,敌人来了,我愿为先锋!” 关羽摆摆手:“不急,军师出来之前,三令五申说过,若是敌人先攻,我军必胜,若是我军先攻,胜负则只有五五之数,后方那么多军械,何必要用步兵去追赶骑兵呢?” “是!” 管亥退到旁边。 关羽也不下令进攻,就只是远远看着。 很快韩遂马超大军已经靠近,接近了床弩的范围。 由于二人并不知道青州床弩的厉害,因此还是习惯性接近到阵前,离了约一里之地。 四百米的距离,后方高橹上的床弩全都瞄准了阵前穿着铠甲的人,只要关羽一声令下,直接能把他们射成筛子。 不过关羽并没有下令,他要打的是一场歼灭战而不是斩首战,因此正确的做法是双方接触之后再进攻。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早就不忿关羽威名的马超按捺不住,居然独自骑马出阵,喝道:“关羽匹夫,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如今马超已经二十七岁,武艺愈发厉害,这几年下来,时常领兵寇略四方贼寇,平定一些羌乱,甚至偶尔北上进攻韩遂,与阎行又战过几次,磨砺武力,已经不比阎行差多少。 其实很多人以为阎行武力值低,但实际上根据《三国志》记载,他是在建安元年到建安四年之间,马腾与韩遂交恶的时候,用一根木棍差点把马超活活打死。 而当时马超的年龄是在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之间,这个年纪的孙策都已经占据江东,被封为吴侯了,马超的武力值在后世一般公认比孙策强,以此类比,可见阎行的实力绝对不弱。 现在是章武三年,也就是公元203年,相比于上次长安之战,马超又成长了三年,自信满满,早就看不惯关羽时常自诩名震天下,视天下英雄为草寇,看谁都是插标卖首的嘴脸,因此愤然出阵前来挑衅。 关羽大怒,摘下眼镜交予亲兵保管,自己拍马出阵喝道:“竖子,连你父亲都不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就凭你也想来撩拨虎须?本来想着看在你父亲面上绕你一命,今日就让你明白关某大刀的厉害!” 马超破口大骂道:“老革贼,休得猖狂。你自以为在关东无敌,还不是被吕布打得抱头鼠窜,不过是一欺世盗名之徒而已,今天某就杀了你!” 说罢拍马而来。 “可恶的竖子!” 关羽更加恼怒,当初三兄弟合力把吕布打得吐血。 但后来吕布镇守荡阴的时候,二人多次交锋,关羽都没有占到便宜,甚至有一次出了失误,险象环生,还是赵云来救才解了围。 虽说历史上在吕布死后,关羽看谁都插标卖首。可吕布现在没有死,总归是让他有些不舒服,一座大山压在头上。 可吕布就算了,毕竟人家确实有实力。你马超不过是个小兔崽子,也敢来嘲讽我? 当下关羽心中杀意爆满,拎着青龙刀就直奔马超而去。 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关某名字倒着写! 第六十一章 怒擒马超 秋风萧瑟,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上,密密麻麻无数黑点涌动。 朝廷大军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拥有精良的装备以及先进的器械,阵型排列整齐,在气势上就稳稳压过西凉军。 马超出阵挑衅,关羽勃然大怒, 提刀上阵。 而远在雍县城头上的沮授,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二人离得越来越近,很快交锋在了一起。 在来长安之前,陈暮曾经与他私下会面过,那时他说的话,全都历历在目。 “我二哥这个人, 平时别看待士兵亲如手足,但实际上傲气也是有的,鄙夷那些高高在上者, 而对平民百姓以及底层士兵都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有时候自己拿了主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跟他相处,需要用对方法,千万别和他对着干。” “我知道公与晓得如何与他打交道,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与二哥打交道这事,是指怎么让他听话。” “让一个人听话也要讲究方法不是吗?” “什么方法?呵呵,其实挺简单的,用道德绑架他就行了。” “你不知道什么叫道德绑架?没关系,我教你。” 想起陈暮教的办法,沮授的嘴角就不由得翘起来,陈子归不愧是陈子归。 洞悉人心,就连自己的兄弟都会算计。 不过沮授也不得不承认,陈暮是对的,因为有的时候对付那些形成固定思维的人,巧妙的引导确实要比强硬的姿态有用得多。 反正是为了彼此双方都有一个好的结果,用聪明的引导方式难道不比错误的方式强吗? 远处战场上, 关羽与马超已经打成一团。爪黄飞电与里飞沙宛如两只白龙在咆哮,不断转变着位置,互相撕咬盘旋。 而坐骑上的主人则刀枪相交,关羽前三刀极为刚猛,但这次他并没有使绝招,而是就这么直冲过去,两马第一回合交错,电光火石间刀枪已经相撞。 紧接着二人调转马头,如一个旋转的太极图一般,原地转圈圈,周围尘沙溅起,青龙偃月刀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重重向着马超劈去。 马超横枪架挡,浑身虬结的肌肉迸起,咬牙猛地一推,将关羽袭来的刀刃推开之后,手中长枪如银蛇般向着关羽面门刺来。 关羽侧身扭开,长刀斜撩偏抬, 将马超变招划向自己的枪尖荡开,再一拍刀柄,让刀尖往上向着马超挑了过去。 马超同样躲开,二人来回兜圈圈,顷刻间就交手了三十余回合,打得昏天黑地,尘沙漫天飞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边朝廷军管亥亲自擂鼓为大将军助威。 那边羌人和氐人纷纷吹响号角为他们的神威天将军加油助力。 双方士兵高昂呐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关羽战到二三十回合的时候,对马超的实力就有了一個大概的估算。 此时的马超应当比颜良文丑稍微差一点,若要杀他的话,大概一百回合以后,就能将他斩杀。 不过沮授前几日交代他的事情还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一时间让关羽颇为为难。 原来当时沮授就说过,马超性格暴烈,为人冲动易怒,等到两军阵前,必然会前来主动挑衅。 到时候关羽可以出战,但要佯装不敌,只要抓了马超做要挟,以大义逼迫马腾,就能够利用马腾平定西凉。 这不仅是沮授的想法,也是陈暮的意思。 因为陈暮很清楚,历史上曹操进攻西凉,从公元211年开始,一直到公元215年韩遂去世。 中间花了足足四年的时间,驱逐马超、大破韩遂、消灭宋建、横扫羌、氐,历经数战,虎步关右,这才勉强将西凉平定。 陈暮可没那么多时间学曹操,所以利用马腾和韩遂,逼迫他们投降归汉,就是尽快平定西凉最好的办法。 马腾那边其实很简单,由于马超叛乱,朝廷只要抓住马超,就能名正言顺地将马超处死,若马腾不想儿子死,就得乖乖听从朝廷指令。 韩遂那边稍微麻烦一点,历史上一直到死都没有投降曹操,不过阎行来洛阳之后,就对朝廷的实力十分畏惧,或许可以从他那边想办法,分裂韩遂的势力。 这次马超韩遂来犯,沮授就已经定下策略,利用马超性格易怒的特点,故意与他缠斗,纠缠之际,卖个破绽,佯装不敌后撤。 沮授算到以马超暴烈的性格必然来追击,等跑到自家阵前,关羽再以拖刀计用刀背将他打落下马,接着早有准备的管亥关平等人一拥而上,将他擒住。 如此马超势力首脑被擒,军心大乱,剩下韩遂一支军队,独木难支,且阎行不想与朝廷为敌,因此此战必然大获全胜。 严格来上,这种手段其实并不光彩,正常情况下,关羽断然是不会接受这种提议的。 毕竟他为人骄傲,在战场上对敌多年,很少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只不过很少不代表没有。 陈暮就曾经研究分析过,关羽有过两次使诈。 一次是古城计杀蔡阳,另外一次则是在长沙用拖刀斩对付黄忠。 他发现那两次几乎都是自家二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 蔡阳那次是张飞逼得急,无奈之下只好用计。 黄忠那次则是刘备急切拿下荆南四郡以做根基,长沙城久攻不下,同样也是万般无奈。 而现在不同,朝廷大军兵强马壮,实力雄厚,没有张飞疑心关羽投敌,也没有刘备急需要一块地盘落脚。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向来刚正仁义的关羽用这种不光彩的计谋,其实比较困难。 但陈暮是谁? 别说拿捏关羽,刘备张飞不都被他驯服得服服帖帖? 因此自然有手段对付关羽。 他教沮授对付关羽的办法很简单,利用刘关张陈四兄弟情谊,以及士兵百姓的性命。 沮授对关羽说,现在刘备虽然已经为皇帝,但依旧危机四伏,如果用计擒了马超,能帮助刘备尽快平定西凉。 这是利用刘备的手足兄弟情谊当第一个道德绑架点。 然后沮授又接着对关羽说,如果不能尽快拿下韩遂马超,到时候平定西凉需要很长时间,多次战争,要死很多士兵和百姓,这是朝廷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且伤亡的士兵过多,会让朝廷拿出大笔钱来抚恤,增加朝廷财政负担。 百姓伤亡过多,也得朝廷拿钱治理,不利于民生恢复,到时候大汉治理不稳定,也许会被不断的战争拖垮,造成刘备三兴大汉的愿望落空。 这兄弟情谊,士兵性命,百姓民生,这三板斧下去,关羽自然得乖乖就范。 不过沮授费劲口舌,说服了关羽。真到了战场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临到关口还是有些犹豫。 作为一个十分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关羽在想,若是这么做的话,怕会有损自己的威名! 而就在这一犹豫一愣神的功夫,关羽一时没注意,却是被马超找到了机会。 一枪袭来,反应慢了一拍,再想完美躲避已经不及,只能勉强堪堪低头躲开,结果盔缨没有躲掉,被马超一枪刺中,连带着把头盔也打落下来。 马超挑着关羽盔缨,大笑道:“关羽匹夫,你也不过如此!” 关羽一时气急,从黄巾起义到现在,他纵横沙场已经二十年,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今日却差点被一小儿刺中,脸面何在,顿时大怒道:“马家小儿,某要你的命!” “遭了!” 远处城楼上用望远镜观望的沮授顿时心里一沉。 本想让关羽佯装不敌,引诱马超来攻,没想到马超激怒了关羽,以沮授了解关羽的脾气,这场战斗恐怕要打得不死不休了。 战场上的形势果然如沮授预料的那样,关羽盛怒之下,青龙偃月刀在手上打了个旋儿,力道直接拉满,势大力沉地往下一挥,劈头盖脸地就向着马超狠狠砸去,仿佛要将他人马都砍为两截。 事实上纵观关羽一生战绩就可以知道,他的刀速极快、刀法精湛、力大,刀沉凶猛,普通人根本扛不住他三刀。缺点是耐力比较差,身手不够敏捷,老是容易中箭。 一般情况下,如果能抗住关羽前三刀,即便是二流武将,也能和他打个数十回合。如纪灵就和他打了三十回合,眼看不敌喊少歇才保住一命。 由于关羽从未和别人打过一百回合以上,战黄忠一百回合,庞德也是一百回合,而打夏侯惇、许褚、徐晃三人联手却只用了数十回合,就可以得知关羽拼命的爆发力惊人,耐力却差强人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拼耐力的话,关羽不见得能拼过年轻力壮的马超。 但拼硬实力,此时的马超还不能与关羽比较。 因此面对暴怒的关羽,几乎是一下子,马超就有点被打懵。 那大刀忽然一下子就变得势大力沉起来,原本他举枪格挡,觉得不费什么力气,现在这一刀劈落,差点把马超的枪都给震落。 紧接着大刀一刀一刀劈下来,如疾风骤雨,快如闪电,每一刀都仿佛有千钧之力,令人完全无法招架。 在这种情况下,马超即便是傻子也明白,之前关羽不过是试探,现在盛怒之下,用出了全部实力,刀刀致命,显然是想把他斩落马下。 勉强支撑了片刻,马超终于扛不住,虎口一麻,长枪几近被震飞。同时大刀如流星坠落,瞄准了他的脖子一刀挥去。 眼见马超即将丧命之时。 庞德大惊失色道:“公手下留情!” 说罢拍马而来想救。 这一喊却是把关羽惊醒,丹凤眼微眯,改砍为拍,一刀拍中了马超的颈部,将他拍落下马。 三国时那些顶尖武将的战斗力时有变动,按理来说,后世很多三国游戏马超和关羽的武力值基本都是在98左右,二人应该打个平手才对。 但实际上马超的巅峰期并不是年轻时候,如果他年纪轻轻武力值就达到了98点,阎行在他二十多岁用根木棍就差点将他杀死,那么阎行的武力值比吕布还强,显然不太可能。 因此马超许褚张飞这些人,大抵都有个成长期,正如许褚年轻的时候跟徐晃一起对战关羽,二人合力都被关羽轻松击退,可见当时许褚武力值未在巅峰。 还有张飞虎牢关前独斗吕布,五十回合看上去不分胜负,但能让关羽上去合力,说明当时张飞已经落入下风。而到了后来小沛的时候,却是正面单打独斗一百回合不分胜负,就可知张飞也在成长。 所以武将的武力值是有波动的,后世公认的三国武将巅峰期是35-40岁左右,现在马超才27岁,自然是比不得如今42岁的关羽经验老道,被差点斩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盛怒之下的关羽没有按照沮授的要求将马超引到自家阵前,马超的本部人马都是大惊失色,顿时纷纷呼啸着,催动马匹如奔雷一般向着这边冲来。 这就是为什么沮授要求关羽把马超引走的原因,双方在阵中间打,即便打赢了马超,人家是骑兵,过来得快,也抓不到马超。 此刻庞德第一时间飞奔而来,关羽来不及下马将已经被拍晕在地的马超抓获俘虏,大刀一甩,刀尖指向庞德,冷眸看着他道:“令明,某素来就十分欣赏你,马腾都已经归降朝廷入洛阳担任九卿,何必要与马超作乱呢?” 庞德一时无言,也不敢拿武器与关羽对战,只是拱手说道:“我知公大义,这三年公待我与少郎极少,奈何少郎一意孤行,听不得劝,庞德只希望公留少郎一命,我在此立誓,绝不与朝廷为敌。” 关羽便说道:“那好,让我把马超抓回去,送去洛阳让他爹亲自处置,你看如何?” “这.......” 庞德迟疑。 正在此时,马超的部将们已经涌来。 同时朝廷军后方管亥关平杨奉等将士们也冲了过来,步兵方阵浩荡前行,双方正式近距离对峙。 看庞德犹豫不决,关羽怒喝道:“令明,你就真的想让马超错下去吗?” “退后!” 庞德一咬牙,怒声道:“小心伤了少郎!” 这一声呐喊让周围将士不敢上前。 管亥连忙下马,上去将马超擒住,这下有了人质,他们就更加不敢过去。 “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方忽然爆发出惊天喊声。 原来韩遂马超联军,马超自告奋勇为先锋,因此率领本部人马先行一步,与关羽战在了一起。 韩遂的部队则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远远观望,见到马超被擒,马超的部队裹足不前,顿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便下令开始进行总攻。 一时间后方密密麻麻的骑兵宛如潮水一般开始向前冲锋,偶尔有骑士马失前蹄,跌落在地上,后果就是被后面的人踩为肉泥,却仿佛如汹涌河流中溅起的一朵浪花一样,掀起不什么风浪。 随着命令下达,万马奔腾的时候山呼海啸,整个天地都在颤抖。无数轰鸣声音宛如不断打落的雷电,可怕的音波如气浪翻滚,震耳欲聋,让四面八方全是马蹄声音。 大规模骑兵冲锋,就是这么恐怖。 第六十二章 关中大胜 后方千军万马袭来。 马镫马蹄铁和硬马鞍的出现确实极大增强了骑兵的战斗力。 但韩遂和马超拥有的三件套其实不多,因为大规模安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和铁器。 西凉倒是有铁矿,奈何挖矿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且他们都没什么钱。 马腾经商赚的钱,基本都让马超扩军去了,不然的话, 当初韩马内讧,马腾就只剩下不到两万兵力,如何扩充至如今五六万? 所以这种情况下,就造成了骑兵阵型有些脱节。装备比较好,拥有三件套的骑兵快,后面的羌人氐人较慢。 远处城头上,看到这一幕的沮授立即知道虽然关羽没有按照原计划行事,但也不算坏事。 因此他马上对身边的传令兵道:“下令进攻!”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长鸣,城头上数十名传令兵同时吹响号角, 确保长宽达到数里,人数多达四五万的军队能够听到命令。 几乎是在命令声音下达之后,位于高橹、井阑以及云楼上的士兵们,就条件反射般启动战争。 汉代在攻城器械上的造诣已经算相当高,像云梯的款式就多达数种,有普通的梯子,带倒钩的梯子乃至于那种如半边金字塔一样,可以推动的梯子,叫做云楼。 这种云楼如移动的城池,上面有城墙结构,在推动的过程当中,士兵们躲在墙下,下面的士兵直接把云楼推到城墙边上,从云楼上进攻。 而如果在野外运用,就可以在云楼的平台上布置大量的床弩、滚石、檑木、火油等等,敌人一旦靠近,则立即反击。 战争才刚刚启动,云楼上的弓箭手和床弩手就立刻开始射击。 无数箭矢如雨点一般开始往敌人阵型里射, 嗡嗡的床弩声音不绝于耳,带着恐怖的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音,落入了敌阵当中,将敌人连人带马射了个对穿。 同时后方的投石车,用石头包裹了一层石油,点燃之后投射出去,飞在空中的石头如流星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最后砸进了人堆里,除了砸死的敌人以外,最厉害的就是飞溅出去的火油。 石油点燃之后连水都浇不灭,人被溅到之后,少数还好,若是有大量石油溅到身上,再加上西凉士兵大多没有铠甲,全是粗布麻衣,一下子整个人都会变成火人,很快就会成为焦炭。 可怕的杀戮在双方还未靠近之前就已经绽放, 箭雨当中,冲锋在前的西凉军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在第一轮箭雨过后, 冲锋队伍的中间居然短暂地出现了真空带。 尸体堆积如山,后方的骑兵冲过去之后,反倒被前面的尸体带倒。一时间人仰马翻,在朝廷军的强弓利器之下,还未冲到近前,就有数千名西凉骑兵死伤惨重。 看到朝廷的器具如此厉害,无数士兵都惊恐万分,目龇欲裂。奈何大军如潮水涌动,前面的冲,后面的也在冲,被裹挟之下,除了往前再无它法。 但也有很多人看到周围战友的死状十分惶恐,想要乱军中逃离,少部分人偏移方向,造成骑兵冲阵的中间顿时一片大乱,翻倒不绝。 “汉人的弓箭好厉害。” “天火,这是天火,不能再打了。” “天神发怒了,快跑,快跑!” 羌人和氐人看着遮天蔽日的箭雨以及投石车砸来的火球,吓得魂飞魄散。 战场上一片混乱。 原本韩遂还想利用马超的部队在前面,逼迫他们当前锋。 结果自己的部队才冲到半路,就被敌人远程武器杀得丢盔弃甲,即便是冲到阵前,一头撞在了朝廷军的前排枪盾手身上,也如撞到铜墙铁壁,顷刻间亦是人仰马翻。 “大汉,大汉,大汉!” 位于中间的朝廷最精锐的部队怒吼着大汉的名字,士气高昂,宛如一墙壁上安装了无数尖刺,向着前方的骑兵们冲撞而去,杀得西凉军遍地都是尸体。 关羽麾下的正规部队底子其实大多都是白波军以及黑山军,这些人多是河东人,淘汰老弱之后,基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西凉人来犯,关中地区已经是前沿,过了关中就是河东。因此沮授在战前很好地调动了士兵们保家卫国的情绪,告诉大家如果让西凉人胜利,他们的家乡河东就会遭受摧残。 大汉四百年,三辅之地以及河东屡次受到西凉、并州以北的少数民族袭扰,羌人、氐人、匈奴人、鲜卑人等数十个游牧民族轮番来关中劫掠,黄河上游地区的汉民族可谓是深受其害,因此早就憋着一股劲想要反击。 并州那边没办法,吕布已经北上对付匈奴人和鲜卑人去了,他们很难再进犯河东。而现在西凉人却再次涌来,顿时激起了士兵们同仇敌忾的情绪,一个个嗷嗷叫着如狼似虎,手中长枪大刀砍個不停。 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以及保护家园的两种情绪加持激励下,第一波西凉骑兵的冲锋宛如浪花拍到了钢铁壁上,形成不了任何威胁,紧接着士兵们踏着尸山血海,毫无畏惧地向前而行。 一列列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嘴中发出震声怒吼。各路将领军官亦是冲锋在前,很快大规模集团军,步兵与骑兵之间的冲撞,就如同两道洪流一般,汹涌地撞在了一起。 “杀杀杀!” “西凉羌人氐人屡次犯我三辅,今日就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兄弟们,加官进爵,就在今日!” 朝廷军中的诸多军官们不断大吼大叫着刺激着士兵们的情绪,第一排的士兵阵型很快开始乱。倒不是他们处于混乱状态,而是在抵挡住了第一轮冲锋之后,后面的骑兵冲阵就彻底失去了冲撞力。 遍地尸体以及到处乱跑乱逃的西凉军士兵扰乱了整个战场,在没有了冲撞力之后,朝廷军也不需要再列阵,而是分散开来,以小队为单位,开始对混乱的敌人进行绞杀。 这种打法也是汉帝国日常对付骑兵的打法,如浚稽山之战李陵五千步兵迎战近十多万匈奴人,以枪盾长矛兵在前,以弓箭在后,杀了上万名匈奴人。 虽然李陵最后寡不敌众战败,但以五千对十万,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就可以知道这种打法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在利用弓箭和床弩投石车等远程器械打乱了西凉军的阵型之后,接下来就彻底进入了步兵集团的天然优势战场。 汹涌的朝廷士兵三五成群,分工协作,战功以小队为单位记录,有人负责招架,有人负责砍杀,有人负责防御,还有人负责剁掉敌人的脑袋悬在腰上,完美配合之下,大片大片的西凉军倒下,成为朝廷军的功劳。 而且除了敌人的人头以外,缴获的物资也能成为功勋。最典型的就是战马,一匹战马值数万到数十万钱不等,最顶级的战马甚至能达到数百万钱,上交之后,根据估价,能得到不少奖赏。 因此整个前线的朝廷军都快杀疯了,拼命砍杀敌人的有之,不断抢夺战马武器装备的有之,还有的瞄准了敌人穿铠甲的军官将领,目露凶光,嗷嗷叫着向他们冲去。 杀一个普通士兵战功有限,但如果能杀一名将领乃至于生擒一名将领,获取的功勋奖赏能够让一家十几口人下半辈子都躺在功劳簿上吃喝不愁。 这就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魅力所在,也是为什么汉武帝在战争结束之后,几十年积攒的国家财政能够瞬间被掏空的原因。 关平率领着自己的亲卫队杀入战场,整个人如轻灵的蝴蝶一般在战场上来回冲撞,手中大刀挥舞,不断有人倒在他的身前,周围亲卫们也都快杀疯了,骑着战马横冲直撞,在武装到牙齿的朝廷军面前,西凉军毫无胜算。 最可怕的是杀戮持续了很久,关平的马匹在乱军当中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刀砍中了脖子倒下,不得已他只能下马步战,结果西凉军的刀砍在他的铠甲上面,甚至连一条印记都没有留下,非常坚固。 之所以这样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西凉军队大多是少数民族,他们的武器装备都非常原始,铁器较少,再加上冶金和打造技术不太好,导致武器不够锋利,很难击穿普通甲胄。 第二个原因是青州土法炼钢,将领的铠甲多为钢甲,而且打造方式是汉末最先进的明光铠,别说西凉军的武器,就算关东各路诸侯的武器都很难打穿。 因此正如古代民间可以流通刀剑,但私藏甲胄形同谋逆一样,铠甲是将士的第二条生命,西凉军在武器装备上就已经处于巨大劣势。 “我军已胜,两翼包夹,万不能走了韩遂!” 关羽擒住马超之后,很快撤离回本阵当中,命令管亥将马超捆起来押往洛阳,自己则爬上了云楼,于高空指挥作战。 他的大将军旗帜高高飘荡,不断挥舞,命令左右两侧的在前期战事胶着阶段,命令左右两侧侯选、程银、李堪、马玩、梁兴、张横等关中军阀的兵力迅速包夹过去。 随着他们的加入,朝廷军几乎全军出动。 如果从高空俯瞰整个战场,就会看到最中间的位置密密麻麻无数人头涌动,那是朝廷的正规军拖住了西凉军的主力。 而从两边关中军阀的兵马则快速包抄过来,他们多有骑兵,从两翼如凿子一般插入敌人的阵型当中,截断了西凉军冲锋的脚步,同时将他们后退以及前进的道路全都封死。 战争从上午一直打到傍晚,整个战场硝烟弥漫,烈焰熊熊燃烧,血液与肢体横飞。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武器甲胄旗帜散落一地,血流漂橹,尸体成山。 从午后开始,朝廷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就已经取得了绝对性的胜利。不仅打退了西凉军的进攻,还开始反扑,如同汹涌的河流般冲刷而过。 成片成片的西凉人倒下,韩遂马超征集的多是各部落联军,在见到朝廷实力之后,再也坚持不住,呼啸着纷纷逃离。 “胜利了,胜利了!”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兄弟们,继续杀啊!” “军功就在眼前,杀一人而成公士,杀百人而成大夫,为了家族后代,子孙连绵,莫不能放跑了他们!” 眼见西凉军开始撤退,杀红了眼的朝廷军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纷纷提刀追杀。 对于他们来说,除了丢下武器,跪地投降的敌人以外,其余一切还在逃跑的敌方士兵,都是军功。 大汉军制改革之后,除了原有的士兵体系以外,还有军师部和军务部,军务部为后勤,军师部为参谋,也可以理解为政委,执掌督战队,负责军队纪律。 由下到上,连最低级的屯级单位都有了军师,这些人一般由泰山学宫军事学院的毕业生充任,负责记录战功,督查纪律,严控战场要求。 不杀俘、不抢功、不逃跑是打仗三大纪律。除此之外,还有战后焚烧尸体,上缴收获所得,记录功勋,统计战死士兵名录等。 由于士兵们的战功和死后名册都控制在这些人手里,因此很多人都不敢得罪。 而且他们虽然一般不会上战场,但他们的升迁和奖励与记录准确与否以及战后缴获所得有关,所以往往会选择铁面无私,不会包庇士兵。 这使得朝廷的正规军都严厉恪守不杀俘虏的记录,只要手里没有武器,双手举高跪地投降,基本都能免一死。 或许有人奇怪,难道陈暮穿越过去之后,受到刘备的影响,开始讲人道主义精神了? 那倒没有。 实际上陈暮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杀俘虏这件事,如果有必要做的话,以他的性情,不会比白起和曹操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并不希望杀太多的人。 倒不是他慈悲心肠,而是两方面原因,一是士兵杀得多,奖励得就越多,即便有金山银山铜山,成吨的铜矿金矿被运到青州码头,送到铸币监打造成钱,也架不住这样挥霍。 二是冷兵器时代想大规模屠杀不容易,可死的人太多,有可能会造成瘟疫横行,那就不是几万几万的死,而是几十上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死亡。 甚至稍有不慎,自己也可能会感染瘟疫。 因此为了防止朝廷给出去的奖励太多,还有瘟疫横行的危险,陈暮严格下令,禁止杀俘虏。 毕竟抓住俘虏之后,逼他们去种田挖矿做劳动力,可比直接杀了强得多。 就在这样的战场铁律之下,很快战争就演变为了一场追杀,关羽亲自领兵追击,追杀了一天一夜,这才罢兵回来打扫战场。 雍县之战结束之后,官军清点战功,杀死近万,俘虏数万,人头和尸体堆积如山,除了自己人的尸体要留下来登记在册,埋葬安魂以外,其余敌人的尸体全都要焚毁,避免瘟疫发生。 好在高奴产石油,战后官军光整理尸体,挖建万人坑就花了数日功夫,石油泼洒,烧了三天三夜,整个雍县城池上空,都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尸体味道,令人作呕。 而就在关羽于雍县大胜西凉军的时候,驻扎于陈仓的段煨,击退了来犯的汉中张鲁军,同时漆县的徐晃,也打退了从安定临泾过来的西凉军。 这次关中之战,可谓是大获全胜。 半个月之后,趁着这股势头,关羽亲自领兵出征,于陇县再次大败韩遂,将他驱逐出陇关道,自此双方攻守易换,关羽彻底掌控了关中去往陇右的通道,随时可以兵进西凉,横扫陇西。 第六十三章 英雄所见略同 关羽虽然取得了关中胜利,但并没有兵出西凉。 原因在于西凉的形势比较复杂,少数民族非常多,矛盾尖锐,他们是地头蛇,想横扫西凉没那么容易。 因此牢牢占据住关中,让周围军阀再也无法窥伺八百里秦川,便成为了首要重任。 完全控制了关中之后,关羽就会开始进行建设,鼓励人口、重视农桑、开展商贸,即便是西凉的游牧民族要过来买卖交易,也并不阻拦。 朝廷目前有这个实力镇服他们,毕竟西域的棉花产业如火如荼,停了西凉的商业,同样是停了自己的棉花来源,得不偿失。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续建设,目前才刚刚将西凉军打退,要想达到陈暮给他们的要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实际上除了河南之战与关中之战以外,朝廷控制区域内,其实还有一些零星的小规模战争在打响。 如公孙瓒在幽州开启了对中部鲜卑的讨伐战争,吕布在并州打得匈奴人溃不成军,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和左贤王刘豹被揍得抱头鼠窜,决定向大汉投降。 历史上二人就投降了曹操,呼厨泉几次投降又几次叛乱,最终被曹操设计扣在邺城,这才彻底将整个南匈奴控制在朝廷手中。 南匈奴人的居住地是并州中部的上郡、西河郡一带,也就是后世山西吕梁、榆林以及内蒙的鄂尔多斯一带。 在后世的时候这些地方基本都已经沙漠化,不过在汉朝还没那么严重。根据史料记载,要到唐朝末期的时候,这些地方才会开始沙漠化,此时尚是勃勃生机,遍地草场。 汉朝很早的时候就在并州屯边,吕布自己就是九原人,而且众所周知那地方就是后来的包头。当时的包头水草丰茂,汉朝率领之后,就被鲜卑人霸占。 此刻吕布卷土重来,夺了上党之后,修养了半年,北上横扫了高干旧部,夺取了太原,将鲜卑人赶到了雁门郡,又开始威逼雁门。 太原郡北面是雁门郡,西面就是西河郡以及上郡,这些地方是匈奴人的地盘,吕布顺便也把南匈奴人揍了个半死。 呼厨泉和刘豹实在顶不住,就派人跑到河东郡去,找到北屈县的县令,要求投降朝廷,归附大汉。 北屈县的县令得知这个消息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前往河东郡的治所安邑告知情况。 张飞这两年在河东刚好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当初陈暮让他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是要防御吕布,还说吕布骁勇善战,大汉唯有三哥之勇,才能力敌吕布,把他吹得心花怒放,欣然愿往。 结果在河东干等了两三年,这两三年除了偶尔去长安看看二哥,或者回洛阳看看大哥四弟以外,基本就没别的事情做了。 河东的治理有田丰在处置,吕布好好地待在太原,根本没有派兵来打他,导致他都快闲出病来。 现在忽然听到匈奴人要归附,他当即嚷嚷着不答应,要出兵把匈奴人杀光。 汉朝与匈奴是世仇,张飞这么想自然也是合乎情理。 好在田丰没他那么鲁莽,稍微一分析,就知道现在吕布并未归附朝廷,还是霸占并州的诸侯。若是出兵匈奴,把匈奴人逼急了,投降吕布,那就不好了。 而如果接受了匈奴人投降,那么若是吕布不依不饶,继续进攻匈奴部落,反倒是他们有借口出兵并州,一样有仗打,何乐而不为? 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飞之后,虽然他有些遗憾不能打匈奴人,但听到可以对付吕布,顿时来了精神,同意了要求。 不过像这种战略方向的国家政策,田丰还不敢一個人就决定,便立即派人前往长安找沮授,同时又给洛阳传了一封公文书信,要求朝廷那边拿个主意,看是不是答应南匈奴归附的事情。 此时刘备还在河南正展开对曹操的消灭战争,与身边的内阁大臣们简单地商议过后,便回信说要田丰与沮授决定即可,给予他们权限,不要有顾忌,放心大胆去干。 有了朝廷背书,田丰就有了底气,于是在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接受了南匈奴归附的提议,同时张飞领兵北上前往西河郡,驻扎于离石县。 吕布当时还在雁门,太原之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高干消灭,当时鲜卑人也一并被他赶出太原,盘踞在了雁门郡一带。 到去年的时候吕布就已经开始着手北上,半个雁门郡都快被他拿下,同时寇略河西,威逼南单于庭。 南匈奴人几次参与汉朝内乱,本就式微,吕布再来,自然不是对手,被打得十分狼狈。 这次匈奴人南下归附朝廷,张飞北上入驻西河郡,吕布勃然大怒,他已经将并州视为禁脔,此时朝廷把手伸进来,自然让他很是不满,因此派人寇略平周,结果被张飞令人击退。 此战虽然只是一场小规模战争,但双方既然已经挑起了事端,张飞就有了由头对付他。于是亲自领兵东进吕梁山,逼迫太原郡的兹氏县,妄图逼迫吕布来战。 吕布得知此事之后就更加愤怒,打算回转太原与张飞决一死战。 好在卫觊和张杨以及其余部下都认为现在朝廷势大,拥众数十万,不宜与朝廷起冲突,还是暂且忍让,先取了雁门再说,劝说他不要冲动。 最终在众人劝解之下,吕布不得不修书一封,说一切都是误会,并且在吕梁山各处关隘道口布下重兵,这才罢休。 其实以张飞的意思肯定不想这么快结束,他想和吕布战场厮杀,一决雌雄,好好打个痛快。 但没有办法,人家不和他打。 后世吕梁山分割了山西和陕西,当时虽然同属并州,但西河郡与太原郡便是被吕梁山分出来,莽莽高山,只有少数几条道路可以通行,且道路艰险,山间还有吕布驻军,无法强攻,只好作罢。 而吕布那边也没办法,他虽然愤恨于张飞咄咄逼人,可部将们说的也是事实。 如今吕布地盘只有上党太原二郡,治下人口才三四十万,兵马即便是扩军之后,也不过两万余众,跟朝廷的实力比起来,天壤之别。 因此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忍让,不敢与张飞直接翻脸。 与此同时,除了这些地方的动乱以外,河南的战局显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官渡失利之后,曹操退守封丘,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封丘西北的酸枣,已经有一支朝廷大军在等待着他。 刘备北上渡过鸿沟水,于阴沟水西岸驻扎,河对岸就是封丘。而北面便是濮水,与阴沟水形成十字交叉,封丘位于右下角,刘备军位于左下角,酸枣位于左上角。 这意味着朝廷大军可以渡过阴沟水袭击封丘,而荀攸则可以渡过濮水袭击封丘,一个是从西面进攻东面,一个是从北面进攻南面。 两支朝廷大军加起来有六七万之众,而曹操才刚刚经历了官渡惨败,派去埋伏的八千人不足两千逃回去,兵力损失惨重,如今只有两万余人驻守封丘,且士气低落,在防守力量上严重不足。 刘备刚刚抵达阴沟水西岸的时候,荀攸的公文就已经送了过来,营寨还在建造当中,天子帐篷第一时间搭建起来,他召集诸多谋臣前来议事,帐篷内众人簇拥在一起。 “之前我还派人让公达半路截击曹操,在来的路上,倒是未听到公达出兵的消息。现在公达那边传信过来,告诉了朕为什么不截击的原因。” 刘备扬了扬手中的公文,说道:“他说若截击曹操,曹操必然逃往定陶,定陶是曹操老巢,经营多年,城高墙厚,不宜强攻,即便是困守,也可能会困守许久。此时丞相正去定陶的路上,曹操尚不知此事,若将曹军困在封丘,丞相可截其后路,三面包抄,诸位觉得此策可行否?” 此时在刘备身边的这些臣子当中,其实论起资历来说,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谋臣都不在。 陈暮在去定陶的路上,沮授在关中,田丰在河东,荀彧在洛阳朝廷坐镇后方,资历稍微差一点的荀攸则在北面酸枣。 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王脩、邴原、孙邵、崔琰、王朗、国渊几人。 这几人加入的时间也非常早,基本都是刘备当青州牧,乃至于陈暮当青州刺史的时候就加入麾下,因此按照资历的话,他们几个人一般会先开口。 有人说道:“臣以为此策可行。” “确实可行,剿灭曹操,需要一战全部歼灭,而万不能让其逃走。” “不错,若是被他跑回济阴,不能攻灭的话,以后他还有可能跑去淮北,乃至于跑到南方去,祸患无穷。” “臣赞同。” “臣也赞同。” 几人其实大多是内政比较出色,在军事谋略上不太行,但一些粗浅的道理还是懂。 半路截杀曹操或许能将他打败,但想要彻底歼灭他却是比较困难。 如果让曹操逃跑了的话,还得 . 一路追杀,非常麻烦。 现在将曹操困在城矮墙薄的封丘县城,显然是一件比让他逃回老巢更好的事情。 因此纷纷赞同。 董昭提出不同意见道:“副相这个计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担心若是把曹操去定陶的退路断掉,恐他北上汇合夏侯渊,往淮南投奔孙策去。” “往淮南投奔孙策去吗?” 刘备沉吟。 “额,少府丞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也是,我们现在在南面的军队就只有丞相一支,若让丞相前来围堵曹操,曹操只需要先往东北去济阴,汇合了夏侯渊之下,从山阳经沛国,便能够直接跑到淮南去,那确实是个问题。” “副相考虑好像有些不周全。” “也不能这么说,丞相现在不是在他们的后方吗?若是丞相赶来,十几万大军直接把封丘团团围困,绕他曹操再厉害也是插翅难飞。” “可是现在丞相是往东去,再派人去告知他让他返回来,恐怕曹操已经得信早就走了吧。” 几个人一听董昭分析,确实有道理,不由得议论起来。 扶沟一带离官渡其实也不算特别远,大概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以河南比较平坦的道路,行军最多三日就能抵达,并且如今朝廷军队素质极高,若是强行军的话,一天半左右就足以。 当时陈暮在扶沟击溃文聘,打扫战场稍微耽搁了一日,同日晚上刘备也发动了袭击浚仪的战争,曹操损失惨重。 从时间线上来看,此时陈暮才刚走了一天,第二天曹操就开始准备撤退,往封丘方向去,而那个时候陈暮的位置是往东北进入襄邑境内,离官渡差不多七八十公里。 若是当时就立刻派人传信给陈暮,让他过来,或许还有将曹操围困在封丘的可能。 但现在都已经过去数日了,估计陈暮都已经到定陶了,此时再传信,就已经晚了,因为曹操很有可能已经收到了刘表大军败于扶沟,陈暮军队出现在济阴的消息。 曹操兵微将寡,粮草也不多,乍然听到这则消息,很有可能意识到封丘已经是死局,此时他有两个选择的方向。 一个是往南逃,从陈留逃往陈国,再跑到汝南,去荆州。 二个是往东北方走,躲开刘备、荀攸以及陈暮的军队,直奔甄城,不管是解夏侯渊之围,还是接应他们之后再南下,就可以从淮北进入淮南,跑到孙策的江东去。 这两个选择不管哪一个,都有问题,那就是朝廷大军人数众多,部队臃肿,想尽快追击一门心思逃跑的曹军没那么容易。 而陈暮那边离得又远,想尽快通知他肯定也已经晚了,一时间众人都觉得荀攸的计策好像有点问题。 不过就在大家思考的时候,毛玠忽然看向贾诩,笑道:“尚书令有何见解?” 贾诩因为识破了陈宫的设伏之计,在军中地位骤升,以前只有被刘备询问的时候才会说话,现在有不少人想听他意见。 至于是真心想知道好的建议,还是想看他笑话,那就不得而知。 贾诩也自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连忙低调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刘备问道:“什么问题?” 贾诩说道:“臣是在想,小荀副相从来都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人虽有错,可丞相却很少犯错,陛下信不过副相,难道还信不过丞相吗?这个计策一定需要丞相配合才能完成,或许丞相心里早就有数了。” 陈暮改革官制之后,内阁制度趋于唐朝群相制度,首辅为丞相,其余一等录事尚书都为次相。也就是一正多副的搭配,而荀彧荀攸叔侄都是副相。 虽然荀攸的年纪大不少,可荀彧是叔,荀攸是侄,古人讲究伦理纲常,因此私底下众朝臣们称呼荀彧为大荀,荀攸为小荀。 刘备听了贾诩的意见之后,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道:“不错,四弟或许早有对策,我等尽管其变就是!”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远在济阴的陈暮,看到荀攸给他发的文书,顿时笑了起来。 英雄所见略同呀。 . 第六十四章 把曹操往南逼 章武三年七月下旬,陈暮就到了甄城。 所有人都以为他去了定陶。 但实际上他只是大摇大摆地路过定陶城池,直奔甄城而去。 定陶县城上,当时戏志才就亲眼目睹了他的离去。 二人还在城上城下远远对视,打了声招呼。 而且陈暮还写信进城,说请戏志才出城一叙,说以人格担保,绝不伤他。 但戏志才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去相信陈暮的鬼话出城? 只保证不伤他,也没有说不保证不绑他走。 陈暮的嘴,骗人的鬼。 毕竟说句难听点的,戏志才还欠青州一条命。 当初他重病缠身,差点病死。是曹操把他送去青州,由医学院帮他医好。 如果他出城之后,陈暮当场把他擒住,言称你这条命该还给青州了,恐怕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暮的大军堂而皇之地从定陶县城外经过,往东北方向去。 没办法,陈暮带了三万人马,戏志才城内留守只有四五千人,这仗没法打。 等到陈暮离开之后,他才立即派人写信告知曹操这件事情。 陈暮能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刘表大军已经被他击溃,根本没有拖延多久的时间。 而就在信件送往曹营的时候,陈暮又想起了之前荀攸给他送过来的公文。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堵不如疏。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想法一样,那自然也不需要多说别的,整个刘备军高层谋士,几乎都统一了意见。 现在的情况是曹军在封丘被两面夹击,南面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曹操如果想跑,非常容易。 但陈暮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曹操逃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北上,直奔甄城和禀丘。 在去往甄城的路上,陈暮与赵云二人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的前进,身后是连绵数里的大军,物资车队更是长达十几里,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嚣张跋扈。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丝毫不怕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一支军队忽然过来袭击他们,仿佛这不是在敌人腹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 赵云看到队伍如此松散,完全是一个行军状态,也没有任何防备,有些担忧道:“丞相,我们会不会太张扬了啊。” “张扬吗?” 陈暮奇怪道:“又不是几百万骑兵征伐全世界,哪里张扬了?” 赵云说道:“可是大军一路上都是一种正常行军的状态,左右却没有骑兵护卫,周围也没有布置大量警戒、游骑、斥候去查探情况,万一敌人设伏......” 陈暮顿时就笑了起来:“子龙,问你一个问题。” “丞相请说。” “如果你是曹操,听说我带了几万大军出来,在他的腹地肆意游荡,军队周围没有任何警戒,你敢不敢来偷袭我?” “这......” 一下子把赵云问住了,他本来下意识想回答敢,可仔细想想,若是敌人是个无名小卒或者普通将领,肯定是敢来,可面对名震天下的陈子归,疑不疑心有诈? 当然会疑心。 所以在没有完全侦查到陈暮有没有设伏之前,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人家又在行军过程当中,先不说你大军能不能追上,就算追得上,你还得侦查半天,侦查好了人家在不在原地都是个问题。 因此有时候看上去一个复杂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反而人家就不按套路出牌,什么也不做,直接一路行军就是,你追不上人家,人家早早地把你甩到了后面。 想到这里,赵云心服口服道:“不愧是丞相,这就是兵法上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吧。” 陈暮笑道:“曹操我深知其为人,疑心病很重,换了三哥良弼他们,我肯定不会这样。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曹操已经没有兵力可派了,他哪里有兵马来进攻我哦。” 赵云便又说道:“有一点我不理解,丞相为什么要弃定陶于不顾,直奔甄城呢?定陶乃是曹操的老巢,粮草物资多有囤积,何不攻城?” 陈暮说道:“有句话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子龙你要明白,战争的意义不在于抢夺到多少地盘,而是要尽快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或者达到你想要的战略目的,光抢地盘有时候其实没用的。” “是吗?” 赵云听得云里雾里:“收复失地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抢地盘吗?” 陈暮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当年乐毅伐齐,几乎整个齐国都差点被灭,只剩下莒邑和即墨,眼看齐国即将覆灭。结果在即墨之战当中,田单击败了骑劫,眨眼睛就收复了整个齐国。若地盘有用,为何两城之地,能赢下两国之力呢?” “额。” 赵云似懂非懂。 “地盘固然重要,但要更在意人心。齐国之所以剩两城还能恢复全境,是因为齐人心向齐国,不接受燕国的统治。秦王奋六世之余烈,才最终扫六国统一天下,可打下江山却不懂如何治理,最终还是狼烟四起,国家破灭。” 陈暮继续道:“打下地盘容易,可安抚人心却太难。秦灭之后,高祖一统天下,宽松法制,减免赋税,以文景之治七十余年的时间,才安定了人心。所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就是这个道理。” 赵云顿时听明白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丞相是想跟我说,现在河南人心未定,光夺取地盘无用,应该先消灭曹操的兵马,然后慢慢治理,是这个意思吗?” 陈暮回答道:“不是。” 赵云:“???” 陈暮笑道:“自六国之后,汉人早就统一了标识,人心向背,自然是愿意归附大汉的,我要人心做什么。” “那是?” 赵云就更听不懂了。 既然人心是稳定的,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陈暮就解释道:“我是打算肢解曹军实力,把曹操往绝路上逼而已。” “不明白。” 赵云摇摇头,这些东西他很难理解。 陈暮笑道:“无妨,你只需要知道,曹操的力量越来越小,他就会被迫向我们投降。” 赵云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太理解,但恍惚间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人家才是丞相,而自己只是战场上的将军吧。 临近中秋,气候依旧炎热。烈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秋天的清风徐徐吹过,抚平了惊涛拍岸的大河,吹过莽莽森林,飘过一望无际的麦田,最终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曹操站在封丘城头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夜色下垂,夕阳西下,天边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回旋的暮鸦吱吱作响,聚作一团,落在城外林里。 晚风吹过了他的鬓角,拂过他额头的白发,身边的郭嘉曹洪等人都是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这些日子,曹操的头发正肉眼可见的地变白。 在封丘城外,刘备大军于昨日渡河,在西城约四里外安营扎寨,连绵营寨多达数里,浩浩荡荡,仿佛要把封丘推平。 若是这样,曹操不一定惧怕。野外扎营都不怕,在城池当中防守,难道还怕刘备大军攻城不成? 但令人恐惧的是,斥候来报,在濮水北岸,发现了打着张辽高顺旗号的部队。 夏侯惇那边发来的情报显示,围攻甄城和禀丘的是黄忠与徐正部。 这说明河北的援军已经过来了,他们的压力更大。 “文谦、曼成、文则那边怎么样了?今夜守城的兵马已经安排好了吗?” 曹操忽然开口询问。 曹洪答道:“他们都决定每日亲自守夜,军情司暗间遍布天下,谁都担心我军有内应,因而不敢松懈。” “嗯。” 曹操点点头:“文谦、曼成、文则皆是老成持重之辈,我对他们很放心。” 除了夏侯氏与曹氏两族最亲密的人以外,乐进李典于禁就算是仅次于他们的心腹大将了,把守城门的任务,也都交给了他们。 曹洪说道:“大兄,马上就要入夜了,西城由我来值守,你先回去休息吧。” 曹操目光忧愁,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子孝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忽然沿着城内街道疾驰而来,快速来到西城城下,拾阶而上,大声喊道:“明公,出事了明公。” 三人回过头,看到来的是把守东城的于禁,就看到他脸色忧愁,冲过来单膝跪下道:“明公,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慢说,休得惊慌。” 曹操注意到周围士卒目光纷纷看过来,连忙提醒于禁注意影响。 于禁满头大汗,靠近过来低声道:“刚刚有信使从定陶发信件,戏军师说陈暮亲领大军,北上往甄城去了。” “什么?” 曹操骤然色变,他立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陈暮出现在定陶,根本没有被拖住,那南面刘表的军队岂不是? 郭嘉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皱眉道:“要么刘表退兵了,要么他派的兵马已经被陈暮击败。” “嗯。” 曹操沉吟道:“当初我派人向刘表求援,他虽然怨我背盟过一次,但也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派文聘三万人北上驻扎扶沟,还是我看他们远道而来,粮草运输补给困难,给他们送了一批粮草。现在看样子,文聘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曹洪惊诧道:“这太夸张了吧。我记得颍川出兵只有两三万,陈子归即便是再强,正面对垒,也不关任何计谋的事情,荆州军怎么可能会败得这么快?会不会里面有隐情?那文聘怕了,退兵了?” “不太可能,刘表已经得罪死刘备,在这件事上不可能不出力。文聘若是逃跑,必为刘表所不容。” 郭嘉叹息了一声,对曹操道:“明公,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朝廷兵马的实力以及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影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文聘是在野外的时候,被陈暮正面击溃。” “我想听听你的分析。” 曹操说道。 郭嘉道:“刘表荆州军擅长水师,陆军久疏于战事,本身精锐程度就不比北方兵马。且青州军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与袁绍河北精锐死战不退,最终大败袁绍,刘备拥有的士兵,多为天下之最。再加上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文聘缘何不败?” 曹操闭上眼睛,喟然长叹。 事实上郭嘉的猜测是正确的,刘表的步兵与中原诸侯相比,顶多算是三流,连二流都不算。因为他的兵马主要是水师强大,步兵在湖广地区运用较少,且更重要的是荆州已经多年没有发动过大规模战争。 而中原地区天天打仗,刘备的军队从讨董开始,一直到打王芬,灭袁绍,十年时间战争就没停过。无论从军官还是士兵,都是百战老兵,精锐之中的精锐。 再加上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诱惑,本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兵,若不能正面将一群三流军队击溃,那就是鬼来了。 过了许久,曹操才说道:“陈子归为什么要去甄城,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的!” 郭嘉急得汗都快下来,他其实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暮既然已经击溃了文聘,为什么要去甄城呢?直接来官渡或者北上来封丘不行吗? 就算是想逐个击破,先破甄城再破定陶最后再攻打曹操,那明明张辽高顺的部队离得更近,为什么舍近求远,把河北的张辽高顺调到曹操这边,他自己跑去甄城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会不会是想先调走张辽高顺,让妙才仲德那边放松警惕,然后忽然袭击,出其不意呢?” 曹操猜测道。 郭嘉摇摇头:“若是如此,他就不会大摇大摆地从定陶过去了,肯定会学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那是.......” 曹操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郭嘉思索道:“明公,如果甄城被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北方彻底失守,整个北面,全都是朝廷的大军?” “自然。” 曹操点点头,这还用想吗? 郭嘉目光深邃,长叹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陈子归......是想把我们往南方逼呀。” “往南逼?” 曹操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不错。” 郭嘉淡淡道:“朝廷三面围攻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觉得可以逐个击破,将我们困在官渡或者封丘,防止我们集结力量,选择往北进攻,扰乱他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冀州腹地,明公想想,若是他们一开始就集结大军,从洛阳和河北进攻,我们会如何?” 曹操思索道:“刘备主力是从洛阳进攻,如果他们只有两路,没有第三路从颍川袭扰我们的后方,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因为北面的敌人会弱一点,我可能会选择集结力量,以大河为防御点,先破了河北的敌人,然后再去阻拦刘备的主力部队。” “正是,也许我们没那么快击破河北的敌人,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陈子归不想去赌也不愿意去赌,所以他从颍川过来,又派青州从徐州进攻,其实根本不是绕道威胁济阴,而是牵制我们,让我们不敢北上。” 郭嘉说道:“一旦他们只选择两路进军,我们的打算必然是先易后难,运气好破了河北大军,则再派小股兵力袭扰河北,他内部不宁呀。所以才会选择分兵,让我们难以组织力量。” 朝廷说是三路大军,严格来说是四路,因为洛阳方向是分两股。一股是从河南郡进攻,另外一股是从颍川郡,一个威胁正面,一个迂回绕道袭击后方老巢。 曹操也知道刘表和孙策不太靠谱,所以他不可能把宝都压在二人身上,因此面对朝廷多路袭击,他当然不可能集结力量选择逐个击破。 毕竟一旦他选择了集结力量出击,若是孙策和刘表那边出了问题,陈暮和徐州的兵马立即可以出动灭了他老巢。 而陈暮也显然猜中了他的心里,因此故意这样打算,而实际上他却去了北面布置罗网。 但让曹操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要把自己往南方逼? 所以曹操问道:“陈子归就不怕我南逃吗?” 郭嘉冷笑道:“他怕什么?他估计巴不得我们南下,明公想想,孙策和刘表,谁能容我们?往南,就是自寻死路尔!” 曹操听罢,顿时觉得冷汗直冒,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 这个计划实在是歹毒。 第六十五章 我预判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二合一大章) 历史上刘备就是被曹操赶去了荆州,最终战略转移至四川,平定巴蜀,建立季汉。 而陈暮的意思显然也是如此,要把曹操向南赶。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稳扎稳打,很难失败。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把曹操往死里逼。 而且这样做不会与曹军发生大规模战争,不管是自己死很多人还是杀很多敌人,都要发无数爵位和赏赐下去,增加朝廷的负担。 因此把曹操往南赶是最好的办法。 又省钱又省力。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敢学刘备去南方,那就是找死,完全没有任何活路。 这并不是臆想。 刘备之所以能够在荆州活下去, 是因为他本身有仁义的好名声, 再加上他也姓刘, 是宗室人物,刘表碍于这两点,担心杀了他会影响自己的名声,才没办法对刘备赶尽杀绝。 但即便是如此,历史上蔡瑁和蒯越也差点把他弄死,最终只能伪装上厕所,马跃檀溪,才勉强逃得一条性命,可见即便是刘备在荆州,也是九死一生。 反观曹操呢? 一不姓刘,二没有刘备的好名望。 之前还曾经背刺过刘表一次,只要他敢去荆州,必死无疑。 那么可以去江东吗? 一样凉。 一山不容二虎,孙曹皆为志在天下的枭雄,孙策想夺江东,怎么可能容许曹操来抢自己地盘? 所以曹操不管是去荆州还是扬州, 都只有一个结局——死翘翘。 甚至退一万步来讲,他即便是去荆州了,刘表没有杀他,曹操也绝不可能拿下荆州,或者学刘备入蜀得四川。 刘备在历史上于荆州名气和威望很高了,而且得了不少大族支持都只是得了荆南四郡,还打得非常勉强,更别说曹操这样无根基名望之人。 一旦出现刘表病死,刘琮在蔡夫人和蔡瑁等人支持上位的局面,刘备大军南下,荆州投降,曹操一旦敢趁机搞事,等待他的就是以蔡瑁张允等有兵权之人的反扑。 而入蜀就更不可能了,刘备能够入蜀是因为曹操自己轻视了张松,张松于是劝说刘璋迎刘备入蜀,让刘备去进攻张鲁,以此达到驱狼吞虎的目的。 但实际上张松是想帮刘备夺取四川,先不说曹操运气好没被刘表弄死,跟历史上刘备一样夺取了荆南四郡,张松会不会帮他入蜀呢? 再退一万步说, 刘备和陈暮犯了历史上曹操的错误,轻视了张松,张松打算迎曹操入蜀,可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刘璋呢? 要知道历史上张松说服刘璋的理由是:“刘豫州,使君之肺腑,可与交通。”。意思是刘豫州与您是宗室兄弟,可以与他结交联盟,这才说服了刘璋。 曹操跟刘璋是宗室兄弟吗? 一个姓曹一个姓刘,八竿子打不着,曹操还没有刘备那么好的名声,刘璋凭什么放下戒心让他入蜀? 因此对于朝廷来说,综合种种,将曹操往南逼是最好的选择。 而郭嘉之所以认为曹操往南走,倒不是跟陈暮一样知道历史,而是通过自己对刘表孙策刘璋等人的性格分析,推测出这个结论。 曹操曾经坑过刘表一次,他与孙策也只是脆弱的结盟关系,与孙刘都不友好,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往南是死路一条? 被郭嘉一点就清楚,难怪陈暮没有集结兵力与他开展大型决战,而是分散进攻,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把他拖住。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曹操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就连偶尔犯的头风都仿佛没有了,愕然说道:“陈子归这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呀。” 郭嘉苦涩道:“谁能想到他进攻河南,根本不是想将我们消灭,而是要把我们往南方驱赶。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恐怕孙策往江东去,未尝没有陈子归在背后唆使。” “你的意思是,孙策去江东也是他的计策?” 曹操愕然不已。 郭嘉摇摇头道:“明公想想,孙策如果留在豫州,我们与孙策合并十余万众,再加上刘表为援,集合在一起的力量未尝不能与朝廷一战。可孙策为什么忽然去江东呢?他一去,力量分散,不就被逐個击破了吗?” 曹操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当初他们已经排除了孙策投降朝廷的可能,因为他完全可以从豫州一起包夹他,去江东属于是多此一举,但从大战略上来看,他的离开完全属于是背叛曹操。 孙策一走,河南的力量就被削弱,导致曹操自己只有五六万兵马独自去应对朝廷十多万大军。即便是孙策也出兵了,可只出了两三万人在淮北帮忙抵挡徐州来的朝廷兵马而已。 可以说,正是孙策选择去江东这个策略,才让曹操面对朝廷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现在朝廷还要把他往南驱赶,以郭嘉和曹操自己分析,他去投奔孙策刘表,九死一生。 从这一点上来看,朝廷无疑是打算借刘表孙策的手来除掉他曹操。 曹操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在城墙边上笃步,轻声问道:“奉孝,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郭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鼓励道:“陈子归在将明公往绝路上逼,什么都让他算死了,想杀出一条生路,很难啊。不过事在人为,若明公什么都不去做,那一定没有机会。只有去拼一拼,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嗯。” 曹操沉吟片刻,问道:“那我们从哪里才能找到突破口呢?” 郭嘉说道:“陈子归去甄城,是为了消灭明公现有的力量,明公必须想办法解除甄城之围,然后可以南下配合孙策,在淮北击破从徐州来犯的敌人。刘备大军臃肿,行军缓慢,我军或许可以趁此机会与刘备周旋。” “定陶......” 曹操迟疑。 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集结力量猛攻一路,就是因为如果这样选择,那东郡、陈留、济阴、山阳等大片领土就算是没了。 他的兵力本来就比朝廷少,逐个击破的话,比如集结力量先攻徐州,那后方就没有任何保障。 别的地方可以丢,但定陶是他的老巢,大量物资全都存放在那边。 若是定陶被攻破,曹操将一穷二白,彻底无法东山再起。 郭嘉苦笑道:“明公,我们当初就是太在乎河南才弄成现在的局面,如果学学孙策,领所有军队直接走,进攻南阳,从南阳汉江水道直扑川蜀,或许也就不会闹到现在这样。” 曹操长叹道:“可是那样做,也前途未卜呀。” 众人一时沉默。 都只觉得前路艰难,不知道未来方向。 孙策有退路,一是因为江东无主,他可以寇略,趁机夺取地盘。 二是他本就是江东吴郡人,有本地豪族支持不说,还有熟悉地形、百姓依附等等优厚条件。 天时地利人和,孙策占了人和与地利。 而曹操独自留在河南抗衡朝廷大军,进退失据。 南下江东有孙策和他竞争,想夺荆州,刘表也不是吃素的,唯有去四川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四川盆地,八百里天府之国,都江堰之下的鱼米之乡,人杰地灵,物产丰富。 最重要的是刘璋昏庸无能,治理地方一窍不通,川蜀那边也经常有内乱,完全可以趁虚而入。 但奈何四川盆地的地势太好,进川的路线总共就那么几条。 其中数条在关中,其次在荆州。 而荆州两条路线,一是从汉江北上进入汉中,二是沿长江北上过三峡进巴郡,这条路线也是历史上刘备入川路线。 但问题是现在荆州在刘表手中,所以唯一可供曹操选择的就是从汉江北上进入汉中。 毕竟南阳虽有张绣,但曹操自忖张绣不是他对手。 可汉中有张鲁,即便打败了张鲁,也很难南下进入巴郡。汉江沿线,关隘重重,曹操一无内鬼接应,二无后备支援,五万大军一旦被困阻在汉江沿线的某个关隘前,巴山蜀水凄凉地,一旦随军携带的粮草耗尽,上哪去找供应五六万人的食物? 所以现在摆在曹操面前的,除了死战之外,也别无它路。 分析出了朝廷的打算之后,曹操不得不又开始着手准备撤兵的事情,他命令于禁领五千人留在封丘,继续佯装曹军主力,自己则领剩下的两万人趁夜撤离。 一直过了五六日,刘备大军准备充分,携带大量攻城器械,开始进攻封丘。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居然险些打上城头之后,众人才察觉出异样。 贾诩推测城内必然兵力空虚,曹操已经逃跑。 众人才知道曹操居然如此当机立断,选择了壁虎断尾,让死士断后,自己跑路了。 刘备与荀攸兵合一处,总兵力近五万人,命令张辽领万胜军继续围攻封丘,自己则步步紧逼,继续往东前往定陶。 但他不知道的是,曹操回定陶之后,立即下令放弃定陶,带上物资,然后与戏志才留守的军马以及自己的家人迅速北上,前往甄城,想要解甄城之围。 此时此刻,程昱已经放弃了禀丘,与夏侯渊兵合一处,不到两万人勉强守着甄城城池。 之前陈暮大摇大摆地从定陶路过,一路北上气势冲冲往甄城而去,戏志才自然同样也给夏侯渊程昱写信告知,信使快马驰骋,比陈暮步兵早一日抵达,让夏侯渊程昱避免被逐个击破的尴尬。 陈暮到了定陶之后,联合黄忠徐荣部,接近六万人马,将甄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忠徐荣部有大量的攻城器械,每日投石车、冲车、巢车、井阑、云楼轮番上阵,让夏侯渊和程昱苦不堪言,绞尽脑汁,费尽力气,甚至连金汁都用上了,才没被破城。 与此同时,曹操在定陶与戏志才汇合之后,立即派人去打探甄城那边的消息。 得知甄城危在旦夕,曹操下令三万人马急行军快速北上,在一日之内就过了成阳,第二天午后就抵达了离甄城不足三十里处的雷泽亭。 天色渐晚,陈暮这个时候还在营中写书,他这个习惯一直都没有改过。 脑中还有无数屠龙术要交给子孙后代,将来平定天下之后,这些书籍将成为未来大汉至少三百年的指导方向。 未来历届内阁首辅和皇帝只需要看他的书,一步一步按照他书里的部署进行治理即可。 毕竟陈暮有两千年后的知识,他写出来的书,绝不是什么死后微操,而是在用先进的人类进程教导落后的人类进程,即便他死了,他留下来的思想,一定是先进的。 “我从筹备蒸汽机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船队已经抵达了南美,现在估计已经在运橡胶树了,未来几十年,很有可能会开启工业时代。工业到来之后,就得谨慎资本家的降临,对于资本家来说,路灯永远都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陈暮一边挥毫写着这本打算在死前发表的《资本论》,一边在心里想着。 他经济学出身,何尝不知道资本的危害? 后世美国和韩国拍出来的电影很喜欢黑他们的政府,讽刺他们的政治制度,揭露社会现实的黑暗。 但有几个敢讽刺财阀和资本家的? 现在大汉还未平定,橡胶还未运过来,工业时代开启,最早估计也得十多二十年后,资本家出现,估计也是四五十年后的事情。 可做事要讲究个未雨绸缪,至少如今大汉,也未尝没有资本家出现。那些大地主不就是另外一种资本家的形式? 而且像苏双张世平糜竺等顶尖富商,在刘备朝廷的支持下,生意做到天南地北,资产何止以亿计算? 至少目前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犹如吕不韦奇货可居一样,成功地投资了刘备这个潜力股。 将来若不对他们进行限制,恐怕大汉自外戚和宦官专政的朝政轮回,要变成商人专政了,这与后世美国和韩国有什么区别? 因此陈暮打算以后平定天下之后,除了必要的打压以外,还要狠狠地压榨他们。 汉朝一直是搞德治,商人也得搞德治。 比如税交得多,给工人发工资高,福利高,给朝廷财政不断捐款,如后世曹德旺良心企业家那种,就得大大地表扬,赐予爵位,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而像某些吸血鬼资本家,偷税漏税,压迫工人,喜欢搞福报,就得大大地惩罚。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目前陈暮是打算全都记录在书里,有些他写的书只能自己看,有些是目前就能拿出来,还有些则是到了一定社会进程才能发表,但不管怎么样,时时刻刻都得写。 正挥毫间,忽然外面一片混乱,尖锐的哨声、号角声响彻整个营寨。 “怎么回事?” 陈暮皱起眉头,夏侯渊和程昱莫不成还敢夜晚袭营? 就在此时,外面帐篷进来赵云道:“丞相,南营遭到袭击,是否去支援。” “东营遭到袭击?” 陈暮问道:“可查探到是何部人马?” “打的是戏字军旗。” “戏志才?” “应该是吧。” 赵云有些不确定。 陈暮站起身,在帐篷内笃了几步。 外面的混乱一直在持续,喊叫是、厮杀声不绝于耳。 徐荣部在北城,黄忠部在西城,他自己则驻扎于南城,而故意在东城放开口子。 这是很常规的围三阙一战术,但实际上他又令武安国在东城设伏。 现在武安国部遭到袭击,还是戏志才的留守定陶的军队?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定陶守军不过五千之数,他有胆子跑过来解甄城之围就鬼来了。 “有诈!” 陈暮思索道:“这必定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我所料不差的话,恐怕是曹操抛弃前线,亲自来甄城了。” 赵云惊讶道:“曹操亲至?他难道不要定陶了吗?陛下肯定会一路追击的吧。” “这是自然。” 陈暮点点头说道:“看来曹操是看穿了我的计策,不过已经晚了,现在大势已成,包围圈之下,他只能不断南去。不过老曹倒是舍得,他难道不知道就算解了甄城之围,也顶多是往南去与孙策汇合,即便是击退臧霸和太史慈的部队,最终也只能龟缩淮北吗?” 赵云思索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去救武安国吗?” 陈暮想了想道:“去救武安国的话,我料曹操必然已经在我营外围,一旦出动,营寨遭袭。这样,你亲自领队一万,佯装前去东营救援,然后在半路停下,若是我这边有动静,就立即回来,运气好,也许能活捉曹操。” “若是一直没有动静呢?” 赵云问。 陈暮沉吟道:“那便一直等着,你可以派三千人先去救武安国,但千万不要所有人都去。” “明白!” 赵云得令转身出了帐篷,领兵马出营。 看着赵云离开的背影,陈暮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实际上他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曹操到底会怎么布置。 古代城池虽然不大,但南北东西往往都长达数里,而营寨一般也建在城池数里外。 所以黄忠和徐荣的部队离得有些远,短时间内没办法支援过来。 时间紧迫,要想东营武安国那边不失,就得立即部署。 而摆在陈暮面前的就有两个问题。 曹操会不会袭营。 以及他的主要目的是救人,还是自己。 如果陈暮派兵马去救,自己本营空虚,曹操只是假装进攻武安国,实则在他的营寨外围布置重兵,那么就落入曹操的圈套。 而如果曹操预判了他的预判,真攻武安国,那么他不去救,武安国被击退,夏侯渊与程昱领兵出城,两军汇合在一起,趁夜往淮北逃,那么歼灭曹操有生力量的计划就落空。 所以归根到底,这是一场顶尖高手间的心理博弈,就看谁能够预判谁的预判。 然而陈暮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营寨外围。 曹操的一支军队,已经向着他的营寨方向而去,远处山坡上,在陈暮营寨外围大量篝火的照明当中,郭嘉看着正在出营寨的赵云大军,淡淡地下达命令:“两刻钟之后行动。” “唯!” 传令兵飞速前去传达指令。 陈暮营寨外围十几里都有大量的岗哨、暗探和斥候,想要袭营并不容易,所以必须要调虎离山,把他营寨里面的力量调走才能行动。 过了两刻钟之后,震天的喊杀声响起,鼓声雷鸣,黑夜之中,无数火把点燃,向着陈暮营寨而去。 岗哨斥候们纷纷吹响了号角口哨发出警示,陈暮整个营寨都戒备森然。 远处已经走到半路的赵云连忙下令回师救援。 但等他回来之后,却看到外围只有喊杀声和擂鼓声,却不见敌人来袭。营寨早已经严正以待,周围连半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赵云环顾四周,见没有战事发生,只好匆匆忙忙跑到陈暮的主将帐篷外,翻身下马,进入其中说道:“丞相,外面只有擂鼓声,没有敌人来攻。” “这样啊。” 陈暮摸着下巴,忽然嗤笑了一声:“好个曹孟德,好个郭奉孝,把我也耍了一次,厉害厉害。” 赵云不解道:“丞相,现在该怎么办,还去东营吗?” “不用去了。” 陈暮说道:“离武安国最近的只有我和徐正,徐正那边兵力不多,能支援的较少,肯定打不过曹操,想必此时夏侯渊和程昱都已经跑了” “这......” 赵云一头雾水道:“丞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暮笑着说道:“很显然,曹操利用了我的弱点,把我摆了一道。他料我必定不会真去救援武安国,所以根本没在外围布置人手,只是派了少数人来骚扰做佯攻而已,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救夏侯渊和程昱。” “丞相也有弱点?” 赵云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认识陈暮已经十多年,还从未觉得陈暮有什么弱点。 陈暮轻轻敲击着桌案笑道:“是人都有弱点,我也不例外。” 赵云好奇道:“那丞相的弱点是?” “怕死。” 陈暮指着自己,理直气壮地道:“我很怕死,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我的营寨空虚,就这么简单!” 第六十六章 呼朋唤友 郭嘉在战略战术上可能不如荀彧和荀攸,但他最擅长的,便是把控人心。 在袁绍占据河北,意气风发的时候,一眼看出他是外强中干。 在孙策虎踞江东,扬言要北上偷袭许都的时候,说他树敌无数,必遭仇人寻仇。 在曹操最艰难的时候,通过给予心理暗示,写十胜十败,给予曹操最大的信心帮助,让他走出阴霾。 若不懂心理学知识,如此一语成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神仙。 但正如那些心理学大师,分析某个人物性格之后,再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就有可能判断出他未来的结局。 郭嘉不是什么战略战术大师,但他绝对是汉末最好的心理大师,往往通过敌人的性格来做事。 这次战术布置,就是郭嘉深刻明白到陈暮到底有多怕死,所以才会布下这个困局。 为什么说是困局呢? 因为对于陈暮来说,就是一个困局。 哪怕他猜到敌人可能会跟他在进行心理博弈,猜到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曹操在故布疑阵。 可他不敢去赌剩下的那百分之十,也绝对不能让自己身边营寨空虚。 要知道古代夜袭虽然多有记载,如曹操夜袭乌巢,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李愬雪夜入蔡州等都是著名的夜袭之战。 但由于古代缺乏可控的光源,且古人患有夜盲症较多,夜晚指挥不便等等缘故,造成了实际的夜袭战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包括《管子》《孙子兵法》等春秋战国时期的著作,对于夜战都是有很多讲究的,火把、战鼓、铜锣、金钲等,都要用来做信号,以方便指挥。 而大多数时候,夜晚除了比较罕见的时候,有皓月当空夜如白昼的那种情况,平时基本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夜视装备、举火把的照明范围有限、指挥手段落后、缺乏职业素质,除非有曹操、陆逊、李愬这样的军事能力,不然普通将领搞夜战,就是自寻死路。 往往一窝蜂进行冲锋,自己人互砍的概率比砍到敌人的概率高不知道多少倍。因此夜战往往都需要充足的准备,而不能冒失地随便乱冲。 陈暮当然有应对夜战的能力,他命令赵云前去支援,赵云部皆带有大量火把、擂鼓、号角以及火箭,必要时可以点燃照明。 可问题是如此赵云走了,那他的本部营寨就会非常空虚。陈暮又不可能深更半夜亲自领军出战,一旦敌人突袭,乱军当中,夜色之下,说不好就被敌人砍死,甚至可能会被自己人砍死。 因此郭嘉早已经猜到,陈暮不可能会真的来支援。不过他也必须给陈暮一个无法支援的理由,于是在外围营寨布下疑兵,等赵云出营之后,铜锣战鼓敲打,让赵云回援。 所以这场夜袭,曹操救出了夏侯渊和程昱,郭嘉算计了陈暮一次,陈暮也有理由为什么没有去救援武安国的原因,只有武安国老倒霉蛋了,也不知道死了没。 “曹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了,派人去武安国那边看看情况。” 陈暮对赵云说道。 “是。” 赵云出去。 便在此时,外面黄忠飞马赶到。 他是从城西而来,离得较远,等事态平息之后才姗姗来迟。 “丞相!” 一进帐篷,已经五十六岁的老黄忠拱手说道:“丞相无碍吧。” “无妨,徐正呢?” 陈暮问。 黄忠说道:“徐正派人传信给我,说他的斥候发现东城有战事发生,他已经亲领军队去了,让我来看看丞相的安危。我应允下来,半路听到这边喧闹,急忙赶来,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陈暮点点头道:“既然徐正已经过去了,那应该是无碍了。只希望武安国那边损失不大就行,曹操夜袭东城,夏侯渊和程昱趁机逃跑了,今夜你先回营,明日再说。” “唯!” 黄忠便离开回营值守。 果然过了约半个时辰左右,信使回报,说曹军已经跑远了。 武安国那边遭袭之后,徐荣反应迅速,亲自去援。 当时武安国被曹操进攻之后,固守营寨。 夏侯渊与程昱组织了士兵,连夜出城突围,恰好遇到了徐荣的军队。 二人不敢恋战,与曹操汇合之后就马上往东南方向逃遁。 徐荣带队追击,曹操则是亲自断后,夜幕当中,敌我士兵都不敢轻动。 僵持片刻之后,徐荣下令进攻。 双方发生了小规模战斗,互相砍杀造成的伤亡极少,反倒是走失和被自己人砍死砍伤的非常多。 两边各自伤亡数百人,因为今日并不是一个明亮的夜晚,除了火把以外什么都看不清楚,又不是像甘宁一样百骑夜劫曹营,有整个曹营的火把照明。 这种情况下,徐荣也不得不放弃追击。 第二日,陈暮命令大军收拾辎重,拔营起寨,南下往淮北方向去。 曹操能够这么快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把他往南逼陈暮也没有想到,按照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他突袭北上,直奔甄城,破二城而消灭曹军三分之一实力。 这样本身曹操的军事部署是自己领三万人在官渡,夏侯渊和程昱各领一万防守黄河沿线,戏志才领五千人守济阴。 剩余大概数千人,就散落在沿线充当斥候、探马、岗哨,以防止朝廷兵马奇袭定陶。 但陈暮不按套路出牌,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文聘。 其次就是官渡失利,曹操不得不退至封丘。这样后方出现巨大空档,陈暮此时再北上,直取甄城,再消灭曹操两万人马。 如此一来,曹操能有个三万人南下就不错了。 再加上连番失败,曹操士兵锐气尽失,一路上逃亡不知其数,军队的数量恐怕不足两万都有可能。 而到了这个时候,曹操必然穷途末路,最后只有三个结果。 一是跑到汝南,从大别山穿过去,进入荆州境内。 二是从梁国退至陈国,再入沛国,最后进入淮北去扬州。 而这两个结果,陈暮早就分析过,刘表和孙策绝不会容许另外一头老虎来到自己的地盘。 历史上刘备投奔刘表,一是刘备当时候山穷水尽,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关张,且名声比较好,又是宗室,刘表才勉强接纳他,即便如此,也没有让他进入荆州,而是让他在南阳新野。 现在呢? 曹操没有上述条件,南阳又被朝廷占据,刘表会庇护他就鬼来了。 而第三个嘛。 投降。 除了这三条路以外,别无它路。 只是陈暮倒是没想到自己的计策被曹操察觉,弃了封丘直奔甄城来救援。 不过也无所谓,现在朝廷大势已成,曹操即便是逃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现在带着五万大军跑到汝南或者广陵下邳等地去。 这样孙策和刘表就更加不可能让他去自己的地盘,恐怕越把曹操往南逼迫,说不好就是他与孙刘反目的时候。 陈暮并没有因为甄城的失利而沮丧,而是重新整顿士卒,一路南追。 而此时此刻,张辽也已经破了封丘,俘虏了于禁。 破封丘很容易,董访正是于禁的部将。 当初曹操设计杀死张邈,吞并他的兵马,董访便是张邈部将,张邈死后,就转投了曹操。 后来他的哥哥董昭让他为内应,于是便潜伏在曹营当中,时刻等待机会。 这次封丘董访也被留下,于是趁夜时分,打开城门,于禁被张辽活捉,后来投降刘备,自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刘备这边也是马不停蹄追赶曹操,只是失了先机,军队臃肿,行军缓慢,此时才刚刚到济阴。 曹操全面撤离,兖州和豫州全面失守,沿途一路,各县皆开城投降。 到了八月初,太史慈和臧霸就撤兵了,退守东海。 孙策虽说卖了曹操,把曹操一个留在河南对抗朝廷,但也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因此派了得力干将周泰、蒋钦领三万人北上彭城拦截徐州兵马。 太史慈和臧霸兵强马壮,不过周泰和蒋钦只是坚守城池不出,二人有些无可奈何,被迫继续围困城池。 这一点和陈暮在陈留对付文聘不同,陈暮除了在颍川布置了两万中央军以外,在南阳还有张绣的两万人马策应,所以即便是不打文聘,文聘也无法骚扰颍川袭击洛阳。 而徐州只有蔡阳的两万留守人马,如果太史慈和臧霸放任不管的话,万一周泰和蒋钦袭扰徐州,击败了蔡阳,那么后方的青州就危在旦夕了。 现在大汉的财政九成以上来源于青州从海外运输大量金银铜矿回来,青州一失,说不好真就被曹操把朝廷财政拖垮。 因此两个人目前现在还在彭城。 曹操南下之后,钟繇知道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所以让太史慈和臧霸回了东海。 于是曹操占据了淮北的广陵下邳沛国一带,暂时休整。 朝廷这边也没有急于推进,只是步步紧逼,一边屯兵于梁国、济阴、山阳等地,一边派遣新的官员进驻兖州,安抚民心,整顿吏治,严防宵小盗贼寇趁乱浑水摸鱼,维持治安秩序。 到了沛国之后,曹军驻扎于小沛。 陈宫被俘虏,曹操身边只剩下郭嘉、程昱、戏志才,以及之前从袁绍那投奔过来的许攸。 只是许攸满嘴跑火车,而且为人轻狂,经常唤其阿瞒小名,曹操一直很厌恶他,因此并未重用,这次兵败之后,逃到了沛国,重新清点人数。 结果发现士兵走散逃跑不计其数,原本在官渡大败,失了几千人马,又留下于禁五千人断后,曹操主力加上戏志才以及夏侯渊程昱的军队,应该有五万人才对,但现在却只有四万余众,数千人不见踪迹。 这其中就包括了许攸。 不过许攸本身就不得曹操重用,所以也懒得管他。 沛国太守府邸之中,曹操召集三人开会。 众人坐定。 曹操叹息道:“诸位,朝廷步步紧逼,是要把我赶出河南,陈子归阴险毒辣呀。他佯装三路进攻河南,实际上却是想要消灭我的一部分军队,然后逼迫我南遁,把我往绝路上逼。” 郭嘉激励道:“明公,这些日子,我辗转难测,整日思索,发现我们其实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的机会。” 曹操问道:“奉孝是何打算?” 郭嘉思索道:“孙策现在尚未平定江东,若我们败,则朝廷趁势进攻扬州,他坐拥江东的大梦就彻底泡汤,这个道理相信他会懂,此时我们应该给孙策刘表写信,让他们主力北上,与我们合兵一起,就能对抗朝廷。”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曹操点点头:“还有刘表,之前他出兵三万,虽然损失不少,但我听闻那刘表前些年平定了荆南四郡,带甲之士已经有十余万众,相信他应该还有不少余力可以前来相助。” 郭嘉苦笑道:“不过我估计刘表此人怕是不会全力相助,当年陈子归曾经分析过他,说他年纪越大越胆小,且二子相争,家事不宁,整日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打算,已经没有了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要说动他怕是不容易。” 曹操皱眉道:“刘备现在麾下兵马三十余万,且占据北方,实力强大,难道刘表看不出来若是我被消灭,他死期将至了吗?以他的能力,便是坐拥荆州又能如何?区区十余万带甲之士,在刘备面前,土鸡瓦狗尔。” “难啊。” 郭嘉摇摇头,这件事他也无法说得准。 刘表今年已经六十一岁,本来就垂垂老矣,让他像年轻时候一样富有壮志,显然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按照他的分析,除非刘备正式准备进攻荆州,否则的话,刘表很大可能会选择龟缩襄阳,整日蝇营狗苟,得过且过,即便外面打得天崩地裂,也不关他的事情。 戏志才沉吟片刻,拱手说道:“明公,我愿意去荆州说服刘表,让他出动兵马前来相助。” 曹操问道:“志才打算如何劝服于他?” 戏志才想了想道:“我听说襄阳多有颍川南下的隐士,这些人与荆州一些大族颇为熟稔,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曹操点点头道:“善,志才是周密之人,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郭嘉便道:“那我去江东说服孙策。” 曹操道:“嗯,志才,奉孝,能否有援军前来相助,就全看你们了。” 之前刘表和孙策虽然派了人,但并不是他们的主力。 而这次。 曹操则是打算说动二人,让他们尽起主力大军,与自己汇合之后,至少十多万兵马,与朝廷决一死战! 第六十七章 远洋船队 章武三年八月,随着雍县之战结束,关中彻底平定,沮授向朝廷上书,调拨大量中低层官吏前来治理。 张飞北上西河郡,吕布不敢找他麻烦,只能继续北攻雁门。 公孙瓒兵出塞北, 平定辽东,将蹋顿余孽一网打尽,同时青州无数船只载着大量官员赴任。 在泰山学宫,治理地方是考公务员必修的一门课程,陈暮对于官员的选拔,并不是依靠科举制和察举制,因为这两种制度都有很大弊端。 因此他选择的方式还是考试, 即便你是从泰山学宫毕业,也得学习大量的专业知识, 考上之后,还得去基层锻炼才能升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官员都是专业知识非常丰富的同时,还有大量的基层经验,可以迅速组织生产。 毕竟古代的官员产生其实是很不科学的,因为百姓想要什么,地方发展怎么规划,农业生产、商业经济、治安法制,这些都是官员们要考虑的事情。 而不管是科举制还是察举制,大多数官员都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然后带着对治理地方一窍不通的脑子去做地方主官。 这样的官员如果聪明些,也许能够学到一些基层治理的能力。但更多的却是无能昏庸的官员,得过且过,甚至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压迫百姓, 对于治理地方毫无贡献。 因此陈暮自然要摒弃这种思路, 而选择专业人才。 即, 你想当官,就得努力学习做官员的专业知识,当地方法官得学习法律,当县尉要学会刑侦和体能锻炼,做县令,就得深入基层,规划一个县的未来发展。 在这样的专业培训以及严厉考核之下,技术型官员以及理论和实践型官员大量产生,一个县一个局一个部门,又有领导班子组成,大家通力合作,共同治理,使得目前大汉基层情况井井有条,生产力恢复得很快。 目前朝廷疆域并无战事,到了九月份,一个好消息传到了陈暮手里。那就是前往南美的船队已经在当地建立了驻地,大量的橡胶树种子,正在往回运输,除此之外,还有美洲的各种高产农作物。 其实从中平年间, 陈暮就已经着手开始组建船队前往北美。船队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做到这個地步,进度可以说是非常缓慢,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船队是不是已经沉没在了路上。 因为像麦哲伦环游世界一圈,不过用了一年时间。哥伦布横穿大西洋,发现美洲大陆,只用了两个月。与他们相比,青州的船队都可以算是在消极怠工,毫无作为了。 但实际上并不是船队走得慢,而是陈暮嘱咐他们,不要做一锤子买卖,到一个地方就建立据点,进行驻扎,检查当地气候,搜罗地方作物,最好是能与当地土著建立沟通关系,让他们做向导寻找大汉需要的东西。 比如青州最早是从莱州湾出发,抵达了三韩半岛。于是船队就在弁韩驻扎,建立据点。位置差不多是在后世的釜山一带。 等到早些年陈暮经略三韩的时候,船队就北上到了海参崴,继续建立据点。然后一路向北,到日本的北海道,俄罗斯的库页岛,堪察加半岛,楚科奇半岛,最后渡过白令海峡,抵达北美阿拉斯加。 而这一路上光据点就多达数十个,每个据点都要有人把守,多则数千人,少则数百人,整个青州从事这项远洋项目的人数,就达数万之多,经费占比非常恐怖。 因为陈暮并不打算仅仅船队到达南美,拿到了橡胶、土豆、番薯、玉米等作物就完事,而是要占据整个美洲大陆,让这里成为大汉领土。 所以每到一个地方,船队就必须在当地寻找合适的港湾,建造船坞,同时随船的有天文地理学院的学生,绘制当地地形,了解当地气候。那些一路航行的水手算是好的,最惨的就是留在俄罗斯和阿拉斯加地区建立据点的那些人。 要知道在大汉这个时间节点,公元200年左右的世界。除了大汉和欧洲罗马帝国有完整文明以外,其余地方的人跟野人没什么区别。而且数量稀少,大多数都是跟当地野兽为伍,如俄罗斯和阿拉斯加那时遍布北极熊。 整日裹着棉被蹲在据点,要么在海边捕鱼为生,天天看北极熊龇牙。要么和当地那些不穿衣服,包裹着熊皮鹿皮的野人整日厮混,嗷嗷叫着,往往要过一两个月才能等到新的补给船队过来,日子那个叫惨。 但高风险就意味着高回报,虽说被派到俄罗斯极东地区零下数十度的北极圈日子过得很惨。可收入高呀,过去开荒据点的人待个几年,回来就是大富豪,因此青州贫民为博富贵,开荒名额就连托关系都不一定抢得到。 在阿拉斯加建立据点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开拓船队到了北美,一路南下,过亚历山大群岛、夏洛特皇后群岛、温哥华、西雅图、洛杉矶、墨西哥,最后到达哥伦比亚,巴西之类的地方。 船队的任务不仅是要建立据点那么简单,还要了解当地的人文习俗,寻找地方特产,因此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路途上还有可能遭遇危险,如台风、暴风雨、龙卷风等等。 虽然青州船队走的是沿海相对安全的航线,但意外还是不能避免。十多年来,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路上的就不知凡几,最多的就是因为水土不服生病。 要知道,陈暮自己也深知远洋航行有多危险。因此他招募的水手基本都是曾经做了多年海贼投靠青州之后,重新进行训练的士兵。 如领航船队的船长便是徐州海贼薛州,还有登莱海贼郭祖,公孙犊等,都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了。 结果路上郭祖的船队就遇上了暴风雨,一只大船沉没,死了不少人。 由此可见海运的凶险程度。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薛州的领航船队终于抵达了南美,于巴西建立据点一年之后,郭祖和公孙犊等人陆续抵达,开始搜罗需要的东西。 每艘船都装了数十颗橡胶种子,三十多艘远洋大船浩浩荡荡北上,再次向着北美方向启程。 等过了半个月,到了中美墨西哥据点的时候,船队开始补给。 这里是后世墨西哥的科利马州,沿海地带全是高耸起伏的山区,唯有冗长的海岸线有一片巨大的平原,上面栖息着一些印第安人部落,或者说是玛雅人部落。 此时的玛雅人正处于前古典期,没有文字,没有宗教、礼仪、习俗,只有部落文明,以农业和游猎为生,玉米就是他们的主要粮食。 船队到达科利马州之后,由于这里海岸线上分布着大量的沙地,因此被随船的官员命名为沙海州。 不过沙地也只是仅限于海滩,更深的地方有广袤的平原,十分富饶。 薛州的船队北上,抵达了沙海州的据点,后世墨西哥科利马州曼萨尼约港口,他们与当地人已经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关系。 过程有些类似于五月花号事件,不过区别是他们船队抵达这里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大风浪天气,船队没有经过小船牵引就被迫往没有建造船坞的港口靠岸,结果搁浅,是当地部落帮忙才脱离困境。 为了感谢当地玛雅人,随船的官员大方地宣布,以后这些人将成为大汉的荣誉子民,将来大汉开发美洲的时候,这里的部落人将会得到最好的待遇。 当然。 玛雅人啥都不懂,因为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文明,没有王国,也没有文字,神权时期要再过两百年才会有,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被纳入了统治,在得到了汉人的食物和酒水馈赠之后,欢天喜地像是过年一样开心。 汉人到这里建立据点,利用先进的农具开始耕作玉米、土豆、红薯、西红柿等,反正当地人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由于经常从秘鲁挖鸟粪,所以产量极高,日子过得很滋润。 这一日船队抵达沙海州,补充食物和淡水。 青州远航船队可不像楼船那样能坐几千人,即便再精进造船业,每艘船大小也都跟电影《加勒比海盗》中的船只差不多,顶多就是比黑珍珠号大一点而已。 所以就必须得以量取胜,一支船队两三千人,船只有二三十多艘,每艘船几十上百人。再加上还得带橘子补充维生素,再带当地特产回去,食物和淡水存放就很有限,不得不每到一个据点就补充食物和淡水。 这就体现了陈暮的高瞻远瞩,建立据点的根本目的,便是多储存食物。如北极圈一带渔业资源丰富,以汉人的打捞技术,再加上食盐管够,腌制大量鱼肉给船队补给。 而到了美洲之后,玉米和土豆早在三千年前就是玛雅人的主粮,利用先进的农业技术,产量比玛雅人还高,完美解决了食物问题。 船长薛州,以及领队的官员裴潜在船队到达沙海州之后就下了岸。 历史上裴潜是曹魏官员,他的儿子是著名地理学家裴秀,此时由于战乱的关系,他的家族河东裴氏搬迁至青州,裴潜十多岁就考入了泰山学宫,今年年近三十,乃是航海司的一位主事。 曼萨尼约港口目前只有简陋的一个船坞,用木头制作了停船的港口,在海边则密密麻麻建起了数十座木质房屋,由汉人建立据点,让玛雅人帮忙打工砍树做的。 这个据点现在有两百多人,从事农业、游猎、畜牧、地理探索以及人文记录等工作。据点有一名聚长,相当于村长,带领一行人前来迎接。 那村长大概三十多岁,是航海司的一名司卫,他皮肤黝黑,饱经沧桑,见到裴潜和薛州下船,过来行礼道:“主事,船长。” “赵聚长辛苦了。” 裴潜慰问了一句,环顾四周,颇为轻松地说道:“咱们奉司命的命令,穿越了无尽海洋和大陆,终于完成了任务,即将回归。赵聚长可有信件托付于我,送给家人?” 赵聚长连忙说道:“咱们全聚二百三十一口,都已经写好了信件,搬到了船上,多谢主事记挂。” “那就好。” 裴潜笑着点点头。 众人在赵聚长引领之下,进入村落。 补给三十多艘船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搬运完的,所以得在这个村落停留几日。 进入村落,就看到远处玉米田中高高耸起,令人欣慰。 赵聚长得意道:“司命说过,大汉乃是全世界最鼎盛的帝国,而其他地方的人,如同野人一样,茹毛饮血,咱们到了沙海州已经有一年时间了,用鸟粪沤肥,那玉米和土豆产量是当地人的数倍不止,粮食堆积如山呀。” 裴潜点点头,赞许道:“做得很好,你的功绩我会上报朝廷。不过司命关于与当地人交往的准则还是要牢记,要多看司命写的书籍。司命说,未来大汉需要无数的人口,这些人以后都会是大汉的子民,不要瞧不起这些野人,几十年后,他们就会如你我一般,说汉话,学汉字,明白吗?” 赵聚长忙道:“这一点请主事放心,我一直秉承着司命的命令,我们已经与那些部落野人交往了一年有余,互通语言,教习他们文字,他们部落缺少食物的时候,我们也会给予他们吃的。” “这个可不行。” 裴潜皱起眉头:“忘记司命所言了吗?如果无条件给他们吃的,他们就会形成惰性,要融入当地,要领导当地,我们要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奉我们为首领,做事情要讲究方法,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不懂吗?” 赵聚长被上官呵斥,吓了一跳,立即辩解道:“主事,我们并不是赠与,是交换。” “哦?” 裴潜问道:“换了些什么?” 赵聚长说道:“是当地人的神药,乃是一种草叶子,可以治疗外伤,吸入后可以治疗内病。” “还有这种奇物?” 裴潜惊讶不已。 赵聚长笑道:“主事不信,请看。” 说着指向不远处。 就看到一座木屋下,一年轻小伙手中拿着一个长杆,往里面塞入一些干草叶,点燃之后,开始吞云吐雾,整个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享受。 裴潜见到这东西,虽然不明白它的具体功效,但想起陈暮曾经说过,沿途看到当地人用的奇特物品,就尽量带回来。 因为那些东西往往都是已经经过当地人实验而证实是有用的,像土豆玉米,都是玛雅人挑选种植。 所以得知这草叶子可以治病之后,裴潜以为是某种中药,便说道:“弄些种子,装上船去,再把种植方式,使用方式都一一记录在案,务必要详细。” “唯!” 赵聚长拱手行礼,表示明白。 第六十八章 科技萌芽 裴潜自然不知道那些能治病的草叶子就是万恶之源烟草。 实际上玛雅人抽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在墨西哥贾帕思州一座玛雅人神庙当中,还保留着公元400年左右玛雅人抽烟的浮雕。 这些烟草被当地人奉为治疗所有疾病的神药,外伤就外敷,内伤就抽烟,而且它们还有杀菌治疗祸乱鼠疫的能力。 不过倒不是说烟草就一定是好东西,抽烟有害健康, 是后世每个烟盒最醒目处印着的标语嘛。 只是裴潜不知它的危害,以为又有收获,因而十分高兴。 而就在大汉朝廷对外征伐,收复关中河南等失地,远洋船队将无数高产作物运回的时候。 青州泰山学宫,物理学院中,正在试验一项最新发明——汽车! 倒不是内燃机,而是蒸汽机汽车。 马钧浸淫蒸汽机已经十多年了,可以说各项设计几乎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很多人说, 大汉想要从无到有,制作蒸汽机不可能。 但实际上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复杂的是内部设计以及材料问题。 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加上天才发明家的出现,人类的历史进程,将又会往前迈一步。 马钧便是那位天才发明家。 作为记录在史书当中,汉末最出彩的发明创造者,他对于机械构造的痴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特别是在系统化学习物理知识后,更是如鱼得水。 他的能力不比瓦特差,甚至还有无数天才般的构想,即便是诸葛亮发明的连弩到他手里,威力也能增加五倍。 由此可见,他对于复杂的内部结构充满了奇思妙想。 如今在理论加持以及国家大力扶持之中,更是进步神速, 拥有了大批同样爱好发明创造的助手, 一步步增进他的各种天才创造。 十多年的时间整日研究蒸汽机,蒸汽机的功效、运转速度、设计构思、体型大小,都被他压缩到极点。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材料到位而已。 石棉绳过于臃肿,且密封性也不是特别优秀。杜仲胶产量太少,且温度太高容易融化。最完美的橡胶还在路上,马钧就只能琢磨着新的发明创造。 实际上他们已经研究出了磁铁铜圈电磁理论,但生产电可行,储存电的方式就难弄,陈暮也不知道怎么做。 毕竟初中物理和高中物理也没有教铅酸蓄电池的制作,所以得不断试验。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但运气好的话,说不准很快就能制作出来。所以大汉电网的事情,目前处于搁置阶段。 而其余小发明倒是不断,诸如改良炼钢技术,锻造新的模具,研究各种新式农业生产工具,制造新的纺纱机等等, 除此之外, 就是想除了火车以外,蒸汽机的其它用途。 如采矿、纺纱、车床、抽水、挖掘等等,只要是重复式作业的机械工作,蒸汽机都能用。因此他就想着,既然能带动火车,是否能制作成个人驾驶的汽车呢? 顺着这個思路,马钧立即开始着手行动。最终经过了半年的努力,研制出了一台蒸汽动力的汽车,它的外观很奇特,车头和车尾非常大,中间驾驶舱就小很多,这是因为车尾是蒸汽机,车头是机械箱。 通过在车尾添加煤炭提供蒸汽动力,再通过活塞和杠杆将动力传递到车头的机械箱运作,以达到让前轮的车轮滚动的目的,由于没有轮胎,是铁质车轮,开起来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不过马钧秉承着匠人精神,自己发明出来的玩意儿就得自己试验。在完成之后,他就在物理学院达两平方公里的巨大广场上进行试车,就是那个运行火车的广场。 这次试验动静就比火车小了很多,因为运行火车的时候,火车有专门的轨道,而且那还只是个火车头,即便是脱轨了应该也造成不了什么伤亡。 但这次不同,蒸汽汽车是用来行驶在道路上的,没有固定轨道。最重要的是马钧设计的刹车是根据陈暮设计的自行车刹车打造的,虽然有关闭阀门,阻绝蒸汽等措施,但这些都无法达到立即停车的功效。 根据马钧自己计算,即便是关闭蒸汽阀门之后,再用脚刹刹车,车辆还得因为惯性而继续往前冲刺一段距离。而一个重达一吨重的钢铁汽车如果失控,那后果就无法想象。 所以现场的观众很少,只有马钧的几个助手以及一些天资聪颖,能力较为出众的学生才能够进入旁观,且站的位置都比较靠后,站在高台上。 “马师,这东西不太可控,确定要运行吗?不如让我去吧。” 一个助手担心马钧的安危,劝阻说道。 马钧摆摆手:“我......我.....自己发明的东西......我......自己试。” 他的口吃还是很严重。 见劝阻无效,助手只好扶着他上去,说道:“那马师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我知道。” 马钧坐在了驾驶位上,深呼一口气,然后让助手在后面铲煤。 很快咕噜噜的水烧开了,呜呜汽笛声音响起,马钧就打开了阀门,让蒸汽流通,带来源源不断地动力。 紧接着车辆就开始行驶,车轮缓缓滚动。 后世历史上第一辆蒸汽机的汽车行驶速度非常缓慢,只能达到每小时4公里,跟人平时走路差不多。 但马钧已经把蒸汽机研究得非常透彻,他制作的蒸汽机工艺水平很高,利用率也很高,运转速度快,达到了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很快启动了出去。 硕大的广场空无一物,由于是水泥铺的地面,虽然是铁质轮胎,但也还算平稳,一路稍微有些颠簸,马钧除了感觉到屁股在疼以外,看着越来越快的速度,更多的还是兴奋。 这意味着将来即便是不坐火车,靠蒸汽机汽车,一个普通人也能在十个时辰之内,从临淄到达三百多里外的平原县县城。 毕竟目前大汉水泥路只有这条最长。 只是驾驶了一会儿,马钧除了实验成功的兴奋以外,剩下的,就是对于实验结果的不满意。 这玩意儿还是有很多缺点,最典型的就是速度太慢。 马钧制造的蒸汽火车最高功率在铁轨上已经能达到六七十公里每小时。 而蒸汽机汽车由于重量大、动力来源小、轮胎是实心铁质的关系,又无法像火车那样增加多个动力舱,使得速度比火车慢了四倍。 哪怕15公里每小时,已经跟骑马速度差不多,可对于马钧来说,依旧很不满,因此在思索着要如何继续改良。 脑中正思索间,一个失神,没有注意到路,等他回过神来,骤然发现距离墙壁已经不足百丈。 好在他连忙反应过来,一边转向,一边关闭蒸汽阀门,同时踩下了刹车。 奈何轮胎太重,想要转向需要提前用力拉摇杆偏移路线,这就使得转向速度奇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直线行走的汽车,变成斜向行走。 可没什么卵用。 因为即便是斜向行走,也依旧是对着墙壁撞过去。 于是马钧只能寄希望于刹车上。 上百公斤的铁轮胎,当然不是想刹就能刹住的,蒸汽机倒是没提供动力了,可惯性依旧在往前冲。 唯一的好消息是速度确实在下降,从每小时15公里,已经下降了到7-8公里。 这个速度跳车是比较安全的,但马钧怕如果没有人控制的话,汽车会直接撞穿墙壁,继续往前冲,万一墙壁后有学生经过,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只能继续死死地踩着刹车,期待着在撞到墙壁之前停下。 “吱吱吱!” 刺耳的刹车声音不断响起。 距离越来越近。 马钧睁大了双眼,在场所有人嗓子眼都快吊了出来。 好在各部零件都没出什么问题,脚刹踩到底,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声,汽车总算是停下。 车头撞在了墙壁上,将墙壁撞了个窟窿,巨大的噪音小半个学院都能听到。 由于课程时间不同,附近刚好有不少没有课的学生在外面遛弯。 亲眼看到一个巨大圆形物体一头撞破了墙壁伸出去,吓了不少学生一跳,纷纷涌过来围观。 “物理学院又发明了什么新玩意儿?”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危险呀。” “以前都是化学院那边天天爆炸,物理学院这边顶多就是敲敲打打的声音,现在物理学院也开始爆炸了?” “嘘,小声点,那东西上面坐着马宫长,让宫长听到了,小心给你记过。” 泰山学宫原来由郑玄担任祭酒,管宁、邴原、王烈、蔡邕以及陈暮担任宫长,相当于校长和五个副校长。 后来郑玄退休,蔡邕担任祭酒,陈暮和邴原相继离职,就有了三个空缺。 马钧乃是学宫元老,因此晋升为宫长兼物理学院院长。 现在马宫长脸色就很不好看。 刹车距离一百丈,如此不可控的距离对于他来说,跟实验失败了没什么区别,所以心情很差。 墙壁外无数学生围观,他本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便面无表情地下了汽车。 助手们纷纷涌过来,担忧道:“马师,你没事吧。” “马师,有没有伤到?” “马师?” 马钧只是摆手不说话,他口吃严重,心情不好和紧张的时候就更加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收......收拾一下。” 最后留下这句话,疾步走进了学院内部,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要回去改良一下设计,再斟酌一番。 ....... ....... 半个月后,驻扎于沛国北部丰县的陈暮受到了马钧的来信,想让他给自己点意见。 信件当中除了说汽车的事情以外,还包括他最近的一些发明。 比如重新改良了纺纱机,改良了织绫机,改良了棉花机等等,效率都提升了数倍乃至十数倍不止。 虽说都是制作衣物,但因为原材料不同,制造方式与织造也不同。 如纺纱机是用来纺织麻布以及羊毛,原材料是动物和植物纤维。织绫机则是用的蚕丝,做绫罗绸缎。棉花机自然是棉花,制作棉衣。 即便这些设备和后世的机器比起来,效率还是低的可连。但在当时已经是非常先进的工具,大大提高了纺织业效率。 除此之外,马钧还透露他利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制造了一个超大型风扇,用于炼钢,提升效率明显。 陈暮顿时就了然。 这应该就是蒸汽动力的鼓风机了。 好东西呀。 鼓风机不仅能用来炼钢,还能用来炼制焦炭,焦炭又能大幅度提升钢铁产能,未来大炼钢的时代就快来了。 看了信件,陈暮心情很愉悦。 其实很多东西古代就有,如干馏技术,高炉技术,铸模技术等等。 高炉虽然是南宋产物,但西汉就已经有了雏形,青州土法炼钢,就是将原来的高炉进行改造,利用拉杆活塞式风箱炼钢。 现在有了蒸汽动力的鼓风机之后,效率再次大大提升。虽然目前来说,整个青州的钢铁产量每年只有不到两万吨,跟后世随便一家公司每年几千万上亿吨的产量没法比。 但要知道,即便是明清时期,每年的钢铁产量也不过是十几万吨而已。而作为封建时代的巅峰时期,明清时期的冶金技术已经是站在非工业时代的顶峰。 至于东汉嘛,全国的钢铁产量可能不足万吨,以青州一州之地在没有工业能力的情况下达到平时东汉全国的两倍,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 除此之外,陈暮更欣赏的是马钧以及他的研发团队拥有的发明创造精神,虽说没有橡胶就开始搞汽车是件离谱的事情。 因为目前青州两万吨钢铁的产能当中,其中大半都用于军事,其余小半部分用于科研。 造个汽车就用了一吨钢铁,属于是非常浪费的事情。 但他的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 我泱泱大汉。 有个汽车怎么了? 我大汉盛世。 不止要有汽车,还要有火车,轮船,电报以及电线杆。 至少在陈暮死后的一百年之内,大汉电网,大汉重工,大汉水利,大汉通信都要跟上。 国家的发展怎么能按部就班呢? 技术就应该弯道超车。 按照陈暮的规划,一统天下之后,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解决粮食问题。 土豆、玉米、红薯等高产作物全面推广,开始提升人口。 大汉现在人口只有3000-4000万,非常不利于发展,至少要人口破亿,才能开启统一全球的新计划。 然后就是第二个五年计划,发展纺织等轻工业,推动钢铁产能,同步重工业。 一步一个脚印,争取做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至于对外战争? 目前陈暮并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当前世界,除大汉以外,另外三大帝国其实也挺强的。 罗马帝国与大汉伯仲之间,安息帝国稳稳的老三,贵霜帝国排名第四,体量都不比大汉小多少。 现在大汉正处于百废待兴的衰败时期,而罗马帝国则正处于鼎盛时期,安息帝国虽然也已经衰败,可若大汉若是西侵,就必须把老三和老四灭掉才能和罗马帝国碰一碰。 以如今大汉的情况,还没有远征的能力。后勤补给就是一个老大难题,贵霜帝国和安息帝国都灭不掉,就更别说经济军事不逊色于大汉的罗马帝国。 所以远征中亚和欧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多的是无人之地可占领。 比如东欧乌克兰俄罗斯一带,还有美洲。 现在这些地方基本都是荒芜之地,特别是乌克兰,土壤最是肥沃。 不趁着这个时候宣布占有,还等到什么时候? 虽说那边现在也有人,但斯拉夫野人怎么能算人呢? 只有让他们沐浴王化,学习汉人的衣冠礼仪,才能当人嘛。 借口都想好了。 由于俄罗斯人的祖先东斯拉夫人要到公元4-6世纪才能大规模迁居乌克兰一带。 蒙古的北面基本就是远东地区,现在全是一片无人区。 因此这些地方可以说完全没人。 一千多万平方公里面积的土地上,勉强能有几个因纽特人祖先的野人部落和斯拉夫野人部落都算是多,所以主要是对印第安人进行统治。 陈暮没有盎撒匪帮喜欢割人头的爱好,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缺的不是发展道路,而是未来人口。 印第安人有愿意接受统治的,便给他们发明一套理论。 即告诉他们,他们之所以出现在美洲大陆,是因为三四千年前从华夏迁移过去的,大家都有共同祖先。 现在他们的同胞过来找他们了,希望他们认祖归宗,回归大汉的怀抱。 当然。 要是不愿意回来,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情。 要知道印第安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几千年前最后一批人类从白令海峡迁移去美洲的时候,就是加拿大的印第安人对他们进行赶尽杀绝,不准他们过来。 因此这一批人被迫留在了俄罗斯东北部西伯利亚地区以及阿拉斯加到格陵兰北极圈一带,形成了后世的因纽特人。 大汉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路远洋到南美,一路上比较顺风顺水,除了选择的地方都是沿海近滩,没有过于深入印第安人领土之外。 更重要的是,先进的钢刀和盔甲弓箭,让正处于石器时代的印第安人从好勇斗狠变得能歌善舞。 路过加拿大和北美的路途上倒也有很多不开眼的印第安人部落想过来找麻烦。 杀得血流成河之后,麻烦自然也就解决了。 看完了书信。 陈暮挥笔给马钧写了封回信。 让他着重于哪些部位,进行技术以及方向上的指导。 末了又提醒一句,让注意安全。 大汉现在缺的就是人才,马钧这样的顶尖发明家堪比国宝,不容有失。 等写完了给马钧的回信,陈暮又想了想,给青州政务司又写了一封信,让他们成立大汉皇家科学院。 开办科学论文刊物,将海外发回来的文献资料进行发表,比较重要的文献资料就要封存。 比如船队航行到了哪里,发现了金银铜铁矿,如南美的秘鲁、墨西哥就产巨量银矿,南非产巨量金矿,还有秘鲁东南亚产鸟粪矿。 以目前的工业进度和化学研究水平,想制造化肥等陈暮80岁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行。 因此想尽快提升生产力,鸟粪这种天然化肥就必须要用到。 将来天文地理,世界大发现,就从青州开始。 到时候无数的船只将会把海外的金银矿石运往国内,至少两三百年内,大汉会维持银本位制度,然后存储大量黄金作为国家底蕴,最后再顺势发现纸笔。 不过这些都是陈暮两三百年后的畅想,目前来说,一切都仅限于构思和未雨绸缪阶段,科技发展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在陈暮给学宫和青州那边写下不少方向指导性的信件时,他在丰县府邸外的大门打开。 门外的卫士急匆匆冲进外庭,步入中厅,拱手说道:“丞相,卫尉求见!” 第六十九章 大汉上将军讨逆先锋孙文台 卫尉便是孙坚。 此次从洛阳奉诏书而来,便是要前往梁国下邑拜谒天子。 由于卫尉长史骆俊没有跟在身边,因此惴惴不安,到丰县便急忙来求见陈暮。 得知孙坚到访,陈暮便让他进来,于外庭迎接。 “丞相!” 孙坚进入门内,见陈暮亲自迎接,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拱手行礼道:“坚不过是戴罪之躯,怎么能劳动丞相亲迎呢?” 看到他这个态度,陈暮就知道孙坚此时应该正处于惶恐不安的心情当中。 毕竟自己的儿子叛乱,虽然刘备已经安抚过他,但那时可是实行连坐的,儿子叛乱,全家抄斩。 譬如马超作乱的时候,马腾一家三百余口在许都就被曹操杀光。 因此孙坚心里不害怕,不担心那是假的。 当然。 其实要不要连坐其实往往要看统治者的态度。 比如韩遂马超叛乱的时候,曹操把韩遂在邺城当人质的儿子和马腾一族全杀了,唯独留下阎行的父母。 孙坚虽然不知道这些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但春秋战国时期人质制度时,多的是类似事件。 所以面对刘备的突然召唤,孙坚自然十分惶恐,因此才先一步找到陈暮来探探口风。 陈暮面对孙坚恭敬的态度,立即上前拱手回了一礼,然后笑着说道:“文台兄,你我是多年兄弟,兄长前来,弟岂有不迎之道理?” “丞相万金之躯.......” 孙坚还想说点什么。 “唉。” 陈暮打断道:“文台兄叫我表字即可,随意一些就好,莫要多礼,显得生分了。” 说罢起身上去握住了孙坚的手。 孙坚见陈暮这样的态度,稍稍放心了些,起身苦笑道:“唉,我是罪人之身,哪敢......” 他话未说完,就被陈暮打断道:“兄切莫如此说话,正所谓人各有志,文台乃是大汉忠良,子嗣虽有不肖,但这并不妨碍文台兄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点相信陛下也是清楚的。” “额......” 孙坚讷讷不敢回话,历史上他受制于袁术,袁术让他去做什么,他就得去做什么。现在又受制于刘备,儿子造反作乱,怎么能让他心安得起来? 陈暮笑道:“来来来,文台兄先进去坐。我知道你此时心中忧惧不安,但且先坐下,听小弟分析一下陛下唤你来的原因。” “多谢子归了。” 被陈暮一番言语说得定下不安心神的孙坚连称谓都变得亲昵许多。 二人进了中厅,分列而坐,又让侍从上了茶水。 之前说过,东汉只有煮茶而无炒茶,煮茶往往加入油盐酱醋之类的玩意儿,弄成汤水一样喝,非常难喝。 陈暮穿越之后,发明了炒茶,自此在青州洛阳以及大汉各地风靡,成为了待客首选。 茶水上来之后,孙坚饮了一口定定神,他一路奔波,刚好有些口渴。 陈暮也品了一口,放下茶杯,探头含笑道:“文台兄其实还是担忧陛下会因为孙伯符的叛逆之举而迁怒于你,这一点文台兄可放心,陛下宽厚雅量,有容人之度,绝不会因此而责备兄台,兄台就安心待命就是了。” “陛下的宽厚雅量我自然是清楚的,当初那逆子叛乱的时候,我就向陛下请罪,陛下却抚慰于我,令我万分感动呀。” 孙坚当然不会说自己担心刘备要弄死他,因此急忙说他坚信刘备肚量大,花花轿子人人抬嘛,除非遇到朱元璋那样的,否则一般的皇帝被这么吹捧,大概也就不会在意了。 “那文台兄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陈暮笑道。 孙坚迟疑片刻,试探说道:“我是不知道陛下叫我来豫州,是有何事......” “文台不会是以为陛下要以你为人质,威胁孙伯符吧。” 陈暮笑着道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孙坚尴尬道:“这我自然不会相信陛下会有这种想法,只是那逆子罪大滔天,恐怕不会听从我的命令。” 即便不是拿他做人质,在孙坚想来,很有可能是让他去阵前劝降或者书信劝降。 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孙策从小缺乏管教,胆大包天。 他虽然是当爹的,可那小子连叛乱朝廷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到时候恐怕他去阵前劝降,也不一定能说服孙策。 所以孙坚觉得应该是徒劳无功了。 没想到陈暮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看着孙坚说道:“文台兄,凭心而论,你觉得大汉朝廷待你如何?” “啊?” 孙坚没想到陈暮会这么问他,犹豫道:“我起于微末,全靠朝廷提携,朝廷待我自然是厚重如山。” “嗯。” 陈暮点点头道:“文台兄的父亲以种瓜为业,黄巾起势之后,天下大乱,文台兄聚众平叛,得钱塘侯提携,添为军中司马,后远赴西凉平韩遂之乱,迁豫章太守。” 孙坚感叹道:“是啊,若非钱塘侯,我恐怕依旧郁郁不得志。” 陈暮微笑道:“有一点文台兄可能不知道,当初文台兄之所以能够迁豫章太守,是因为我在康帝面前举荐兄。” “哦?” 孙坚惊讶道:“没想到是子归贤弟帮了我一把。” 陈暮摇摇头道:“我之所以说这些,倒不是邀功。而是想告诉文台兄,不管是我举荐兄为豫州牧,还是朝廷一支在背后支持兄长,都是因为我与大哥都知道文台兄一腔勇烈,忠心于朝廷啊。” 孙坚感动不已,又暗自垂泪叹息道:“可惜我一生报国,匡扶汉室,却生出了一个忤逆不孝之子,令人惭愧。” 陈暮笑着说道:“文台兄不要伤感,当年兄与袁术共同北上,袁术兵马粮草众多,兄台不得不依附于袁术,受他所制。后来是我大兄给予兄台粮草,摆脱了袁术桎梏。还有那年被吕布所伤,是青州神医医治才疗好,兄还记得吗?” “这些往事都历历在目,陛下对我的恩典,唯以死报效!” 孙坚想起这些年来,刘备对自己的提携,不由万分动容,脸色严肃,向着西方拱手说道:“若陛下要臣去死,臣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陈暮哈哈大笑道:“陛下既然有容人之雅量,又怎么会让文台兄去死呢?兄且安心,这些年来,陛下对兄多有照拂,便是看中了兄忠于大汉的这份心意。我说这些,文台兄就应该明白了,兄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孙坚肃然道:“那这次陛下召我来河南是?” 陈暮狡黠道:“若我猜测不错的话,文台兄将有大喜事了。” “大喜事?” 孙坚纳闷道:“那逆子差点把我害死,还能有大喜事?” 陈暮说道:“兄若是不信,去了便知。” 见他不肯说,孙坚也只好把诸多疑问放进肚子里,二人又寒暄起来,说起了其它事情。 丰县离下邑不远,这次孙坚本来就是路过丰县,来拜访陈暮,顺便探一探口风,现在被陈暮安抚之后,心中就没了忐忑。 只不过对于陈暮说的大喜事,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毕竟刘备没治他的罪就不错了,难道还有好事? 抱着这个念头,孙坚就在陈暮这里吃了午饭,下午再次启程往南面的下邑县方向而去。 到了傍晚时分,孙坚带着十几名孙家的家仆就已经抵达了下邑县城城外。 这一路上穿州过郡,正逢乱世,河南到处都有盗匪作乱。但孙坚靠着手中的古锭刀以及十几名家仆,别说普通盗匪,就算是曹军溃散的乱军也奈何不了他。 事实上现在河南还是很乱,因为曹军新败,百姓惶恐不安,朝廷派来的官员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四处盗匪丛生,逃兵和溃兵扰乱乡民无数。 刘备正规军目前大量囤积于沛国汝南东海一带,后方很多地方都没有及时清剿。 正如后世我国于1949年开国,但这却并不代表国内就太平,光剿匪战争就打了三年,歼灭了二百多万土匪流寇,可见要肃清余毒没那么容易。 大乱后必有大治,现在大乱还未平定,朝廷目前暂时没法管这些疥癣之疾,因此打算先处理掉曹操再整治河南之地。 不过孙坚虽然只带了十多人穿州过郡,但本身武力强悍,虽年近五十,依旧精力充沛,雄风尚存。 抵达了下邑之后,孙坚看到下邑城池附近以及周边汳水沿岸,连绵十余里,密密麻麻无数帐篷,如今朝廷大军汇聚,十多万兵马浩荡南下,聚集起来的营寨覆盖了周围数十平方公里。 包括下邑、丰县、杼秋、萧县等地皆是刘备大军的势力范围。曹操的军队则位于汳水南岸,于梧县、相县等地铸造防线,颇有点当年刘邦项羽彭城之战时的情景。 孙坚手中有刘备的诏书,一路过来早有人通禀带路,作为卫尉,除了由同级别的尚书令贾诩来迎接以外,刘备还派了上将军之首的典韦过来。 要知道虽然典韦不是大将军,但在九大上将军中排名第一,对标的是九卿之首太常,派他过来,这个接待规格是非常高的。 所以孙坚心中就更加安稳许多,在贾诩和典韦的带领下,一路进入城内,抵达了刘备居住的临时行宫。 说是行宫,依旧是之前的县衙府邸而已,刘备此时就在中厅召集诸多大臣议事。 得知孙坚到访,刘备便中断了会议,在后院单独召见孙坚。 后院庭中,正是深秋时节,草木发黄枯萎。 刘备坐在亭中等候。 贾诩和典韦带着孙坚过来,见到刘备在等他,孙坚连忙上前跪地俯首道:“臣叩见陛下。” “文台起身。” 刘备笑着招了招手,说道:“坐在朕身边来。” “多谢陛下。” 孙坚便走了过去,坐在刘备旁边的席上。 贾诩和典韦也各自坐下。 刘备盘膝而坐,笑着问道:“文台一路过来,可还算顺利?” 孙坚拱手说道:“托陛下福,虽有些许贼寇,但臣亦是马上出身,皆被臣杀退。” 刘备左右看看,笑着说道:“看来文台有廉颇之志,宝刀未老呀。” 众人附和着笑了几声。 刘备又说道:“不瞒文台,此次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一件事情想麻烦于你。” 孙坚连忙说道:“麻烦不敢当,但请陛下吩咐便是,坚食朝廷俸禄,又曾经为陛下所救,此等恩情,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备笑道:“倒不至于赴汤蹈火,最近朝廷得到情报,曹操邀孙策与刘表大军云集于汝南、沛国、下邳一带,这些军队可不比之前的队伍,乃是孙刘主力,不容小觑,我听说文台的四大老将,便在其中。” 孙坚顿时精神一振,说道:“陛下,那不肖逆子在叛乱之后,臣亦多次写信痛斥于他,他却不曾醒悟。唯独跟随我多年的四大老将皆俯首听令,若臣去劝降,德谋、公覆、义公、大荣四人,必然阵前倒戈,到时候大战必胜。” 让对手的四个大将在阵前倒戈,而且还是自己的儿子,听上去有些父慈子孝的意味。但孙坚也没有办法,一家老小一百多口人都在洛阳,只有孙策和孙权在江东,且孙坚也并不认同孙策的想法。 所以舍弃两个儿子保全大局才是关键,这使得他连为儿子求情饶孙策一命都不敢。毕竟谋逆是大罪,若因为谋逆之人是大臣的儿子就网开一面,那其他人岂不是纷纷效仿? 不过刘备却摆摆手道:“文台误会了,其实我并不是想让文台劝降那四名老将。” “那是?” 孙坚有些纳闷,既然不是劝降,那叫他来是做什么? 刘备与贾诩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脸色骤然严肃起来,说道:“孙坚听令!” 孙坚浑身一个激灵,爬起来跪伏于地道:“臣在!” “朕封你为上将军,领北军一万,为讨逆先锋,南下剪除国贼,平定江东!” 刘备目光凝重地看着他:“文台,你是江东人,朕让你去平定江东,便是为了让你尽人和之利,若你能平定孙策,生擒孙策孙权等人,朕特许你自行处置他们二人,是杀是留,随你心意。” 孙坚愣在原地许久,过了片刻,眼泪留下来,双手齐眉弯腰碰地,心悦诚服地叩拜在地上,哭喊道:“臣......多谢陛下天恩,孙坚必不负陛下厚望!” 第七十章 孙曹刘一网打尽 军情司的情报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发展,已经遍布天下。 曹军中有内应,孙家军中自然也有,甚至比曹军当中之多不少,整个军队内部都快成了筛子。 究其原因在于曹操有郭嘉,郭嘉战略战术比较一般,但心理分析和情报做得很好。 虽然他的情报网布置起步很慢, 且手底下的探子被军情司摁在地上摩擦。 可郭嘉至少有这么个情报部门,可以做一些反间谍工作。 反观孙策那边就粗糙很多,不重视情报,做事情往往意气用事,不注重细节。 这就导致他在淮北招兵买马,一路扩充军队的时候,自己的部队里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内应间谍。 军队高层倒是没被渗透, 不过还是有几名中下级军官是探子, 如琅邪莒县人徐盛便在其中。 徐盛早年曾经因为家乡战乱而举家搬迁至吴郡,但没想到刘备很快把徐州北部的琅琊、东海国二郡拿下。 在青州任命的琅琊相萧建的治理下,琅琊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于是徐盛就回了家乡,正巧此时刘备处于招兵买马对付袁绍的阶段,于是投军,担任斥候,因勇武而升迁,被吸纳进了军情司。 后来陈暮就布局江东,派了不少军情司的人前往江东为据点,其中就有曾经在吴郡居住过,熟悉环境的徐盛。 军情司的布置最早是由苏双张世平的商业网罗所建。 当年在刘备的支持下,苏双张世平的商业网遍布天下,所到之处,就有跟随的军情司司卫建立据点,暗中发展本地人进入其中做暗探。 如今整个军情司编辑在册的人已经超过万人,情报网络就连西域乌孙、塞北鲜卑、交趾蛮夷、东北扶余之地都有所涉及。 而孙策在审时度势,经过曹操手下的谋士极力劝说之后, 也最终是答应了将携带主力部队北上助曹的事情。 这个情报在陈暮的预料当中,因为之前的情报一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孙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平定江东,他只是才刚把丹阳拿下,目前正在攻略吴郡,而南面的豫章郡也就是靠他爹曾经做过豫章太守,才勉强入驻。 至于会稽郡,吴郡都还没有拿下更别说会稽了。 因此从目前的形势上来看,孙策彻底掌控的区域只有扬州西北方向的九江、庐江等地。 正在掌控的区域为丹阳,豫章只是拿下了北面的南昌、鄱阳、柴桑一带,南面还没有夺取,会稽则还没有落入孙策的手中。整个扬州他只得了三分之一。 历史上孙策打江东用了将近五年时间,只不过当时孙策兵寡粮少,正规军一千多人,投奔的普通士兵四五千人,因此才打得艰难。 而这次虽然有了他爹当豫州牧的底子,兵强马壮,兵力达到五六万,但想在短短数月之内平定江东也不容易。 不过也差不多了,因为整個扬州最富庶的地方就是扬州北面九江庐江丹阳吴郡四地, 人口也是集中在这一带, 更南的豫章和会稽以南,也就是江西福建一带此时都是山越蛮人的地盘。 所以虽然没有统一江东,但孙策也已经可以抽出精力来帮助曹操。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 除了孙策以外,刘表也最终是勉强答应派遣主力部队北上。 然而根据军情司情报显示,刘表的所谓主力部队,其实就是长沙太守张羡死后留下的数万降卒。 倒不是刘表老头子不讲武德,而是他确实捉襟见肘,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兵力。 看似他麾下十多万大军,十分阔绰,然而唯一能打的陆军就是文聘部,三万人北上,被陈暮中央军杀得落花流水。 南方的步兵战斗力确实很勉强,对付普通山匪流寇还行,遇到朝廷中央南北二军这种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顶尖精锐,根本就没法看。 刘表最强的是水军,说句难听点的话,中央南北军在陆地上天下无敌,但在水面上估计就得被刘表的水军虐成狗。 历史上曹操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可有什么用呢? 水军上了陆地,还是得被中央南北正规军杀得落花流水。 曹操是要刘表出兵在河南帮他抵抗朝廷兵马,又不是在荆州打仗,水军在河南没任何用武之地,毕竟你总不能在河南现挖一条长江出来吧。 所以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朝廷的主要应对的,应该是曹操集结的主力部队以及孙策的主力部队。 由于官渡失利,再加上一路败逃,人心散乱,曹操现在的兵马不到四万。 孙策那边虽然也是集结主力北上,但内线的情报传递过来,可知他在江东至少留了两万人马,因此这边要对付的,同样是孙策的约四万部众。 至于刘表那边,不太重要,随便派一两万正规军,应该便能把那部分人马杀得片甲不留,因此倒是无足轻重。 九月初,沛国杼秋县。 朝廷大军步步紧逼,汳水南北岸数十里地,连绵全是大军营帐。 虽然刘备手握三十万大军,但他并没有全带来,除开关中的十万人以外,另外数万人则留守各地。 但即便只动用了十二三万兵力,也够曹操喝一壶的,已经将曹**到了广陵沛国一带。 因为已经到了深秋时节,朝廷不会给曹操太多的准备时间,因此打算秋季攻势。 县衙府邸当中,刘备高坐主位上,麾下诸多大将分布各地镇守营寨,因此召集诸多谋士,商议进攻细节。 会议依旧是由陈暮主持,在把曹操按照计划逼离兖州之后,曹操已经退无可退,剩余的就是要思考他接下来的打算。 诸多大臣们纷纷聚集厅堂,刘备也高坐主位,四下环视,诧异问道:“四弟呢?” 诸葛亮站出来说道:“陛下,刚才臣本来是跟随丞相一同前来,到了半路上,忽然有军情司紧急情报需要丞相处理,因此丞相命我先来,他随后便到。” 刘备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再等了,咱们先说说粮草辎重事宜,确定了后勤没有问题之后,再等丞相过来说说怎么打的事情。” 当下毛玠就站出来说道:“陛下,之前的粮草运输是从洛阳派送,洛阳本就缺粮,还得为关中提供粮草,已经有些不堪重负,洛阳粟市粮价飞涨,因此洛阳那边的运粮已经断了,改为冀州运粮。” 刘备打断他道:“此事朕知道,这两年河北恢复民生之后,粮食多有充足,正好可以往前线运送粮草。我想知道的是,现在从河北运了多少粮食过来,能支撑我大军用多久?” 毛玠继续道:“请陛下听臣说完,臣想说的是,由于是从河北运粮,粮食过多,导致短时间内需要大量的船只运输粮草,臣想让驻扎于茬平的青州水师帮忙运粮,结果前些日子得知青州水师已经被丞相调走了。” 刘备皱起眉头:“此事你为何之前不禀报?” 毛玠说道:“臣当时在后方督运粮草,刚好丞相也在,臣去问了丞相,他说另有机密要水师去做,让臣自己想办法解决粮食运输问题。” 刘备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地说道:“那你解决了没有?” “解决了。” 毛玠拱手回道:“臣采用的是丞相当初层层递进的运粮方式,与青州牧商议过后,由青州暂时调集粮草过来,然后将冀州的粮草运往龙凑渡口,以填补青州的空缺,目前粮草已经运来了大半,分别储存于丰县、沛县、广戚等地,可供大军半年用度,届时后续粮草也在往前运。” “那就好。” 刘备脸色就舒缓了下来,他没有因为陈暮私自调兵而生气,而是怕毛玠没有搞定粮草的问题耽误了进攻。 目前朝廷的粮草其实也有些紧张,倒不是缺少,而是运输不便导致前线紧缺。 青州虽然多年治理,存粮数千万石,但打袁绍就耗了不少。后来进入休养生息阶段,可也有一些战事,如关中、幽州、河南之地,打了一些小规模战争。 这些地方打仗规模看似不大,可因为离朝廷中枢较远,运粮不方便,因此耗粮也不少,几乎已经把青州多年积累给打了个空。 一直到陈暮定下休养生息的国策,冀州慢慢恢复了民生,有了河北与青州整片华北平原的支持,粮食紧缺的问题才逐步解决,才有了刘备能够对河南动手的底气。 不过虽然后方有粮食,但还是那个问题。粮食运输比较困难,历史上袁绍打官渡之战,前期准备工作做了大半年的时间,基本都是耗在运输粮草的事情上。 现在也是如此,洛阳之前积累了不少粮草。但要往关中输血,还要支持朝廷在河南打仗,同时要兼顾民生,因此有些捉襟见肘,必须要从河北运粮。 短时间内调集大量粮草也不容易,刘备就派毛玠去了冀州,董昭去了青州,分别负责筹措粮草以及军队物资装备的问题。 军队在前线等待物资。 这就是为什么从七月到九月朝廷没有继续进攻曹操的原因。 好在毛玠不是庸人,他采取的办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青州粮仓见底,但还有些存余用来照顾民生,稳定物价。 他把剩余的这些存粮就近要了过来,然后再从冀州调粮食去青州,这样在短时间内,青州虽然可能会有粮食短缺的问题,但很快就会平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听到毛玠完美地解决了运粮问题,刘备十分满意,目光看向董昭。 董昭也说了一下目前的装备储备情况。 众人见到董昭毛玠分别禀报辎重的问题,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毕竟二人做事很稳妥,没有出什么纰漏。 除了少部分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人以外,大部分聪明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丞相私自调兵,天子居然不闻不问,就连脸上丝毫怒意都没有,这份信任,当真是令人感慨啊。 要知道前汉时期,丞相别说调兵,就连被人诬告谋反,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都有可能被杀头。 如汉武帝时期的丞相公孙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被冤杀。 而现在当今天子却丝毫不担心丞相调兵谋反,这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态度以及对兄弟情义的看重和信任,可见一斑? 不过群臣们当然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对于刘备来说,若无三个兄弟,他这一路别说做皇帝,就连能不能活下来,在乱世中找到一块地盘成为诸侯都是问题。 所以面对三个一路走来,患难与共的结义兄弟,刘备本身就是百分百充满了信任。 更重要的是,他本来就没必要质疑陈暮秘密调兵的事情。 因为陈暮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的时候陈暮自己也说过,调兵是临时忽然决定的事情,正所谓将在为君令有所不受。 打仗的时候最忌讳越权指挥,通信不便,再加上坐镇后方的人根本不清楚前线的具体形势,冒然出现那种机枪阵地左移十米的事情,对于前线将士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刘备是军伍出身,马上皇帝,又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因此给予了三个兄弟最大的信任,允许他们有临阵变通的权力,所以听到陈暮前些日子调兵了,并没有什么其它心思,他相信陈暮会给他一个解释。 很快,等董昭和毛玠说完了粮草和军械情况。 当时打仗粮草和军械一般都是临阵前才会做好完善工作,因为之前都是筹措和准备阶段。 比如关羽在出征之前要检查军械,结果一把火给烧没了,得知此事,关羽于是扬言等打完了仗回去找麋芳和傅士仁的麻烦,导致二人惊惧而投降东吴。 所以现在听到物资都比较充沛,可以发动战争之后,刘备便说道:“嗯,如今粮草军械皆已充足,诸位说说,我们要如何进攻?” 众人还未说话。 陈暮的声音就已经到了门口。 “陛下,臣以为,只需两路大军齐进,一路陛下大军主力直奔曹操,第二路遣人破孙策,即可!” “哈哈哈,四弟。” 刘备笑道:“你先坐下。” 陈暮走进来拱拱手,便坐在了旁边。 等他坐下之后,刘备便说道:“四弟,你刚才的意思是?” 陈暮笑道:“回陛下,字面意思。” “这......” 诸多大臣顿时互相对视。 就这么简单? 刘备皱眉道:“四弟,这样出兵问题很大吧。没有具体的战术方案吗?刘表那边又如何应付?” 陈暮微笑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臣的掌控之中,只需出兵,就能赢。” 出兵就能赢? 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陈暮,满朝大臣们真想打烂他的嘴。 要知道曹操虽然兵败,但依旧与数万兵马,再加上孙策和刘表,总兵力不会比朝廷少多少。 狮子搏兔还尚尽全力,何况朝廷面对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三条豺狼。 如此轻率,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然而正因为说话的是陈暮,众人反倒不知道该不出来反驳。 这些年来,陈暮可从未有过失手。 刘备思索道:“四弟已经是有了打算?与水师有关?” 陈暮答道:“是的,臣已令水师沿海路南下,于大江出海口入吴郡,奇袭孙策后方!” “善!” 刘备大喜道:“前后夹攻,孙策必败也!” “那......刘表呢?” 有人迟疑道。 陈暮摆摆手:“刘表不过是癣芥之疾,无足轻重,孙策得知此战由他父亲孙坚出兵,且江东有失,必然不敢应战,回援江东,此时我们击溃曹操之后,顺势南下,平定江东,再顺江而上,破灭荆州即可,这一战,我要把孙曹刘一网打尽!”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好,既是如此,就依四弟之言!那我们何时进攻?” 陈暮咧嘴一笑,说道:“即刻!” 第七十一章 给年轻的周瑜上一课 即刻的意思,便是立即可以进攻。 不过大军正式开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特别是十多万大军汇聚,人山人海,总要有个先后顺序。 九虎上将,如今又多了一名孙坚。 不过孙坚虽然是上将军,但并不包含在九虎当中。 因为他的上将军属于军衔, 并不是实质职务。 而九虎上将他们的军衔也是上将军。 但实质职务则是前后左右中,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九个实权将军。 孙坚的讨逆上将军算是临时职务,并没有归属于他的军队。 因此刘备做出兵力部署的时候,把他放在陈暮麾下,也就是赵云部,领赵云的军队。 这样九虎上将,刘备身边带上了典韦、牵招、张辽、高顺、徐荣五路人马, 总计是差不多八万大军。 陈暮那边则只有赵云一部, 是中央南军三万人,由赵云统领,这样光刘备和陈暮囤积于沛国梁国一带的总兵力就达十一万。 原本应该是十五万大军,黄忠和太史慈被陈暮遣走了,统领水军南下取江东,目前只有臧霸领两万步兵,再加上蔡阳陈珪等人在徐州四万人。 所以从大范围上看,朝廷围剿河南的总兵力还是十五万。只不过将领们各自驻扎地点不同,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已。 刘备本人是在沛国杼秋县,他身边聚集了八万人马,陈暮则是在沛国萧县,位于敌我前线。 在确定了战术打法之后,刘备便正式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他派遣陈暮领三万人进攻梧县。 自己则领主力部队进攻相县,同时又遣徐荣领一万人马,进攻临睢。 根据情报显示,刘表派了四万余人过来, 军队目前就驻扎在临睢、太丘一带,刘备只派徐荣带一万人过去, 确实没把刘表放在眼里。 到九月初五,位于萧县的陈暮大军正式开拔。三万人行走在旷野乡间的道路上,连绵数里宛如一条长龙。 城外秋风萧瑟,从北方呼啸而来的冷风吹得汳水两岸枯萎的杂草在风中微微摇曳。 数百年后,这条被称为汴水的河流将被隋炀帝下令开挖,从原来的一条中型河流,经过扩建之后,变成运输粮草的通济渠,沟通南北。 如果利用这条河流运输粮草的话,必然事半功倍。可惜目前朝廷尚未稳定地方,连河南都尚未收复,更别说扩充河道这样的大工程,在统一天下之前根本不可能。 陈暮骑在紫影的背上,风萧萧兮汳水寒,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顺着前些日子搭建好的桥梁有秩序地过河,桥下水流轻缓,碧波荡漾, 缓缓东流而去。 广袤的平原上, 远处乡间栖息着人家, 大半村庄皆已破败,田园荒芜,只有几处袅袅炊烟从几户人家中升起,整个世界肉眼可见的苍凉。 河南之地自从到了曹操和孙坚手中,除了前些年袁术陶谦吕布发动的几次战乱以外,到如今也有那么数年没有经历战争了。 但黄巾之乱和董卓之乱时,河南本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再加上多年战乱、天灾、瘟疫横行,在和帝时期,原本能达到一千多万人口的豫州、兖州之地,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能逃的都已经逃得差不多,剩余的人基本都是破罐子破摔,或者无法逃跑的老人妇女孩童。 人又不是像地里的庄稼和韭菜,割完一茬又能很快再长出一茬来。 因此相比于以往,沛国确实荒凉了许多。 朝廷大军来到萧县已经有一段时日,周围数十里地,皆派遣大量的斥候、探马、岗哨,官员们也下乡抚慰了乡民,张贴了告示,告知父老乡亲不要惊慌。 在见到成群结队的军队熙熙攘攘出城之后,远处乡间的百姓站在各自村头的小山包上,目光平静甚至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从来都不关心谁来统治他们。他们在意的是,来年能不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在这一刻,乡间的这条通往南面梧县的县道似乎变得那么漫长,轻柔的微风拂过秋种春收的宿麦,拂过河边巍峨高大的树木,拂过远处的森林,拂过道路两侧的丘陵山岗,发出窸窸窣窣的婆娑响声。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 北方的大雁星罗棋布地点缀了天空,长鸣南下。地上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长龙,淹没了整個乡野道路,顺着大雁飞去的方向缓缓前行。 到了傍晚时分,陈暮眺望四周景色,河南平原虽有丘陵,但若是找个十多丈高的小山丘,便能一望无际,尽收眼底。 再过十多里地就到了沛国梧县城池,赶了一天的路,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安营扎寨,准备攻城。 “丞相,孙将军说,前方八里处可扎营,那边有一处森林,挨着河边。” 孙坚的一名部将王虎快马过来向陈暮禀报。 此战孙坚为先锋,在陈暮大军到来之前,就已经先行出发,双方前后相差十多里地,提前为后方主力部队开路以及寻找驻扎地点。 陈暮点点头道:“去看看。” 山坡上,周围亲卫紧随,下了坡之后,顺着乡道左侧的道路间隙疾驰往南去,道路上还排着长龙,赵云在队首,最后方则是武安国率领本部人马殿后。 走了约八里地,来到了一处平坦地区。这里是梧县外围的一处乡亭,有自汳水流淌而来的一条支流经过此地,养育了一方水土。 陈暮四下眺望,远远见到这里地势平坦,草木旺盛,在河流附近有一片森林,这是大军需要的木材来源。 水源也有,唯一的问题就是或许因为战乱的缘故,周围农田亭镇村庄皆已经废弃,无人打理,草木疯涨,又逢深秋时节,如果靠近森林过近,敌人一把火烧下来,可能会危及营寨。 不过古人建造营寨没那么粗糙,既然有河流,往往都会绕着营寨挖建沟渠。而且地处位置又是河南平原地区,周围极为空旷,想学陆逊火烧连营是不可能的事情。 “丞相。” 孙坚骑马赶来迎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拱手说道:“此地可行?”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就在此地安营扎寨。” “诺!” 孙坚拱手一礼,由于他年长于陈暮,与他兄弟相称,官职地位也不比陈暮差太多,因此答诺。 等孙坚走后,陈暮眺望远处地平线上,约数里之外,一座巍峨高大的城池矗立在道路尽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此时在大军周围附近,恐怕遍布了孙策的探子。 军情司的情报显示,在郭嘉和戏志才分别前往荆州与扬州游说刘表孙策之后没多久,二人最终都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派主力北上支援曹操。 如果是几年之后,刘表病死,幼年的刘琮上位的时候,也许说不好一大堆人会劝刘琮投降,特别是蔡瑁张允等无能之辈。 但至少目前刘表还没有死。 他虽然只是守城之主,没有开疆拓土的能力,可头脑还不至于昏庸到坐视曹操灭亡等死的地步。 刘表很清楚,一旦曹操灭亡,下一个朝廷要对付的就是他。 因此不得已派兵前来。 而孙策同样如此,力排众议亲自领兵北上前来支援。 目前位于梧县的只是孙策派来的前军,由九江人周泰领五千人马入驻梧县,庐江人周瑜领一万人进驻甾丘,自己则率领主力在后方。 朝廷前军抵达梧县之后,陈暮便安排人马开始建造营寨,今夜想建造大型营寨肯定来不及,因此只是简单修葺。 外围用栅栏围起来,也没有修建多个营盘,只是在河边圈出大片空地,暂时就这样原地休整。 梧县城头上,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夕阳落幕,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周泰站在城头眺望远方,只隐约能看到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涌动。 一座简陋的营寨拔地而起,宛如一团阴云般矗立。 “将军。” 斥候回来通禀,单膝下跪道:“已经查探清楚了,来人乃是朝廷中央南军,统领为丞相陈暮、上将军赵云,约三万人马。” “嗯。” 周泰点点头,问道:“他们的营寨建造如何?” 斥候答道:“离得远并没有看太清楚,他们的探马四散,将我们驱赶开来。不过远远一瞧,许是来得晚,没时间安营,只是修了处栅栏,扎了帐篷,并无甚工事。” 周泰惊讶道:“没有壕沟?” “他们没时间挖。” “怪哉。” 周泰嘴里嘟囔了两句,双手背负在身后,犹豫不已。 旁边副将陈宝说道:“将军,他们没有时间挖壕沟,若我们今夜袭营,以火攻之,把他们营寨烧掉,必能大破敌人。” 周泰摇摇头:“不对劲,那陈子归行伍多年,从黄巾起就战无不胜,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另一副将袁雄道:“将军莫非是怀疑其中有诈?” 周泰缓缓在城头上笃步,想了想道:“现在明公还在谷阳,最近淮水下雨,阻碍了粮道,明公北上还要一些时间,我们不能主动和敌人交战。” “可错过了这次时机,恐怕......” 陈宝劝道:“兴许是敌人来得匆忙,一路奔波劳累,觉得我军兵少不敢进攻,特意为之的呢?” 周泰性格比较沉稳,说道:“这样,派人去问问都督,听听他的意见。” 这次孙策派的先头部队就是周瑜部,总计是两万人,除了周泰五千人以及周瑜自己的一万人以外,还有另外五千人由蒋钦率领,位于东面皇藏峪山林当中。 梧县的位置是在后世萧县正南,淮北市东北,徐州市西南方向。它的东面约二十里就是皇藏峪,南面约四十里便是甾丘县。 此地地势非常平坦,乃是淮北平原的一部分。唯一的山脉丘陵,便是东面的皇藏峪山脉。 周瑜让周泰驻军在梧县,让蒋钦驻军于皇藏峪,再加上自己本部人马,三部军队就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 一旦其中任何一部被进攻,另外两路都可以从不同方向驰援,进攻敌人侧翼。 而现在周泰也觉得敌人好似有很大破绽,但又不敢贸然行事,因此立即派遣骑士,飞奔往甾丘向周瑜请示。 周瑜那边其实已经得到了陈暮进攻的消息,毕竟陈暮也没有掩饰,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只要孙策军的斥候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到他们。 到天色将黑的时候,周泰的派过来的信使向周瑜报信,周瑜稍稍思索之后,很快给予了回信。 接近午夜时分,周泰才得到回信,此时远处陈暮营寨中灯火通明,外围有士兵举火把巡视营寨,看上去戒备森严,并没有好下手的机会。 “都督回信说,陈暮治军严瑾,虽无沟壑和大量工事,但必然会增派兵马警戒,夜袭无用,却可以用疲敌之计扰之。” 看完了回信,周泰对陈宝袁雄二将说道:“你们觉得,我应当如何扰敌?” “不若西面点火,东面以锣鼓躁之?” 陈宝想了个主意。 他们看到陈暮只是简单地修建了营寨,却没有挖建沟渠,修筑工事的时候,就打算把森林点着纵火烧营。 但光看外面的阵势也知道,这个想法肯定是无法实施了。 城里的总兵力才五千,而人家在外围巡逻的士兵火把连成长龙,人马不计其数,就算全城的兵力都出去纵火,估计还没靠近就被敌人袭杀。 因此这个想法已经胎死腹中,不过既然是疲敌之计,那可以先用锣鼓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再去点火,等到火起的时候,敌人又要害怕他们偷袭,又得担心火烧营帐,肯定会忙得团团转。 这个建议周泰觉得靠谱,于是点点头道:“善,就这样做,待会我亲自领兵出营,你们看守城池,待我回来。” “唯!” 二人领命。 很快周泰就领了两千人从南门出城。 一千人带上了大量锣鼓壮声势,另外一千人则准备鱼膏油脂。 陈暮的营寨离森林不远,而且地面皆是枯萎草地,一旦火烧起来,蔓延的速度会很快。 但周围附近三四里都有朝廷巡逻军队,还有不少岗哨、暗探,若是不小心惊动,顷刻间就会被包围起来。 所以周泰的计划是先在远处用锣鼓吸引守兵的注意力,等森林附近的人都被吸引到东南面的时候,另外一千人则趁机去点火。 虽然把森林烧了不一定能危及到朝廷营寨,但也必然会让他们手忙脚乱一阵,今天晚上都不一定能够休息好。 也算是间接完成了袭营以及疲敌的两个任务。 然而周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气势汹汹出城准备去搞事的时候,此时在南城外,靠近城池的沟壑、山丘、以及田野里,借着草木掩护,正有数个小队分布观望。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领头那人的模样画得如何了?” “外貌特征已经画下。” “很好,走。” 由于城外太黑,不点火把大量夜盲症士兵完全看不清道路。 周泰觉得自己是在城南,并不是在城北敌人势力范围,因此出城的时候点了火把。 火把照明范围其实很短,用肉眼看的话,肯定是啥都看不清楚。 但问题是这些人手上都有望远镜。 一个个利用夜色掩护,偷偷潜伏靠近到了城门外,最近的一名瞭望手离周泰只有不到百米距离。 不止是南城,东城和西城也有,反正陈暮是不觉得他们会从北城出来。 将骑在马背上的周泰模样画下来之后,侦查小队就立即撤走。 他们一个个都是鱼虾管饱,经常吃动物内脏,不像普通士兵那样夜里完全看不清东西,摸黑回了本部营寨。 过了约一刻钟之后,五张画像就出现在了陈暮桌子上,画画的人都是专业培训过的侦察兵,极善于把握人的面部特征。 因此在看到那方面阔耳的形象之后,陈暮敲了敲桌子,说道:“周泰长这样,把画像发下去,让各级军官找找,寻个外形相似的就行,最好会两句九江话。” “唯!” 身边的传令兵很快拿着画像出去。 陈暮不要求军中找个跟周泰一模一样的人来,只需要体型和外貌神似就行,有个四五份相似,穿上孙家军的铠甲服饰,天色本来就黑,难道还怕骗不过守城的人? 画像各部将领皆有一份,将领们再召集所有下级军官,曲长、屯长、队长,每一部人马两名军司马,十名曲长,一百名屯长,纷纷前来认画像。 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时候,在外面锣鼓忽然响起的锣鼓声天当中,一名大概三十岁上下,方面阔耳的大胡子士兵被带到陈暮面前。 这人也不是个士兵,是一名屯长,他自己看了画像之后,觉得有几分相似,于是自告奋勇前来报名。虽然不会说淮南话,但不会现学两句就行。 陈暮看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就你了,穿上孙策兵马的铠甲服饰,准备去赚开城门,若能破城,大功一件!” 那屯长激动拱手道:“是,丞相!” 等他被带下去换衣服,学淮南话的时候,听着外面还在不断鼓噪的骚扰声音,陈暮嗤笑着摇摇头,低声道: “雕虫小技。” “年轻的周瑜啊,让我给你上一课吧。” 第七十二章 真假周泰 当陈暮在梧县的时候,刘备的主力同样开始越过汴水,向南推进。 广袤的平原上,无边无沿的黑点占据了整个天地。 刘备遣张辽为先锋,直奔砀山亭。 砀山亭位于相县西北,原来有曹操的一部分守军,侦查到张辽军靠近, 连忙后退。 开玩笑。 人家先锋部队一般也就几千人。 你的先锋部队,直接就是一个军接近两万人的数量,这仗还怎么打? 实际上之前说过,虽然一个军在汉代的一万两千五百人。 但具体定额并不相同,如高顺的陷阵军是两部五千人,张辽的万胜军就有约六部一万五千人。 这算好的了,臧霸的泰山军收容了很多他曾经在泰山做盗匪时的旧部和老相识, 人数更多,达八部两万余人。 人多军纪就是個问题, 好在臧霸也没有给刘备难堪,以前做泰山匪的时候散漫惯了,当了正规军,严格按照纪律行事,杀了不少人自然也就规矩下来。 万胜军乃是青州首屈一指的强军,战斗力比之中央南北二军也不差。传闻将来九虎上将的部众都要编入正规军,万胜军是第一批的呼声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万胜军本身战斗意志高昂,战斗力强悍,又人多势众,曹操布置在砀山亭一带的五千守军脑子坏了才会和他们打。 于是张辽前军长驱直入,继续南下,威逼相县。曹操则是兵力全部退出相县城池,然后渡过睢河,在睢河以南原地扎营。 这次不再是分兵阻击,而是选择集中兵力对付朝廷大军。 曹操也算是看出来了, 刘备不知道是真的从哪挖了几座矿山,听闻海量的钱币和奖励发下去,就没见有过财政枯竭的时候。 人家财大气粗,还拥众二三十余万,这仗该怎么打? 曹操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但不打也得打,屯兵于睢河以南之后,他就开始积极为决战做准备。 囤积粮草,准备防御器械,大肆挖建沟渠。 这一战在曹操看来,自己并非是孤立无援,虽然是寡不敌众,但好歹还有刘表和孙策的主力部队前来支援,这让他总归是老怀欣慰一些。 到了九月初八的时候,刘备大军就已经浩浩荡荡,如洪流一般南下抵达了相县,城池周围连绵数里都布满营帐。 派去河对岸侦查的骑兵都有数千,仿佛要把曹营全都包围起来,乌云压城般充满压迫感。 而曹操不知道的是,在前日夜晚, 孙策位于梧县的城池失守了。 午夜时分, 夜明星稀, 鸦鹊南飞。 正是深秋转初冬的时节,天气变冷,由于秋季正是月亮最明亮的时候,大地因此铺满了银辉,如清凉的水一样浸入心脾。 四周的世界仿佛像是一个菜市场,秋季的夜晚虫鸣、鸟啼、河水滚滚流淌,甚至远方还有虎啸狼嚎。 这不是开玩笑,古代的河南河北已经算是开发比较早的了,但森林植被覆盖面积还是很广,平原地区多丘陵,也就是那些几十米高的小山包。 小山包不能开垦田地,因此当大量小山包聚集的时候,往往会形成方圆数平方公里,甚至数十平方公里的广袤原始丛林。 古人砍伐树木总归是不能跟电锯的效率比,因此河南河北依旧存在着大量的原始森林,豺狼虎豹无数。 周泰亲自领士兵从南城出去,然后又绕道西城,顺着荒野小道一路向北,接近陈暮营寨。 这个时候他就必须灭掉火把,因为陈暮营寨周围数里,都遍布岗哨,一旦被人提前察觉,岗哨敲打锣鼓吹动号角,立即就引得周围巡逻士兵前来。 虽然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做这种事情,但在外围就被发现,跟靠近里面再触动警报是两个概念。 由于陈暮布置的警戒线范围很大,外围警戒线到营寨的直线距离能有四五里,他们在外面闹的声音再大,也不一定能够影响到营寨本部,届时光外面的巡逻卫队就能解决他们。 所以要想让整个营寨都闹腾起来,周泰就必须得深入其中。 他命令另外一队人马从旁边道路绕去西侧森林,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将火把熄灭,然后再让士兵人衔枚,轻拿锣鼓,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朝廷大军外围摸索过去。 动作不敢太快,一来要避开巡逻的卫士,二来还得侦查敌人岗哨,因此周泰不得不每过一会儿,就得亲自去侦查,然后再领队伍继续前行。 耽搁的时间足以给陈暮去全军寻找一个长相与周泰相似的人,不求形似,但求夜晚看不清楚时候的神似就行。 其实这里面也有个漏洞,那就是说话的口音和声调很容易让熟悉周泰的人察觉出来。 可这一点陈暮也早就想到了,他是打算利用周泰本人完成这件事。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周泰领着士卒艰难匍匐前进,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从人定末刻,也就是差不多午夜11点多的样子,一直到夜半三刻,半夜1点多钟,才终于进入营寨外围核心。 陈暮设置的营寨离梧县城池也就不到十里距离,外围四五里都是警戒线。而现在周泰离他的营寨只有大概三里的样子,也就是说,光3公里不到的路程,周泰花了2个多小时时间。 没办法,从城里出来北上一段距离还走。但到了外围警戒线的时候,要时时刻刻避开巡逻的岗哨、卫兵,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根本不可能深入到核心区域。 只是周泰一定想不到,这2个多小时的耽误是致命的。因为此时此刻,陈暮已经选好了人选,然后开始为假“周泰”乔装打扮准备出兵。 那边真周泰见时机成熟,远远瞧见朝廷大军营寨灯火通明,一片寂静无声,便吩咐下令道:“传令,锣鼓响起!” 顿时士兵们立即开始敲锣打鼓,喧闹的声音在本就喧闹的夜晚更加热闹。 原本还只是虫鸣鸟啼,骤然间尖锐的乐器声音响彻天地。 周围朝廷士兵果然一片大乱,纷纷呼啸着发出警示,就让朝廷军营寨外围更加乱糟糟一片。 周泰分明瞧见远处火把连成长龙,先是营寨外围警戒的巡逻士兵开始调动起来,紧接着本部营寨也是大门打开,一群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去。 “好,敌人上当了,继续鼓噪,我们往南撤退,把敌人引开,为西面的兄弟争取机会!” 看到此情此景,周泰非常高兴。 他的任务完成了,把外围的警戒调走之后,只要西面把火点起来,肯定会有人忙着去救火,即便造成不了什么伤亡,火灾大起之后,朝廷军队也必然一夜无法安眠。 周瑜那边已经给了他回信,说是如果出色完成任务,骚扰朝廷大军无法正常休息,等孙策的主力部队抵达之后,就能迅速出兵击溃朝廷兵马。 谁都知道意志力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几天几夜不睡觉,只要能打扰到朝廷大军的休息,让他们精力萎靡,就是大功一件。 这种战术打法别说自古以来,单就伟人十六字方针,就是对此类战术的一种总结。 但周泰一定想不到。 此时外围乱成一团的巡逻士兵,以及急匆匆出去查看情况的守营士兵,其实都是陈暮安排的演员。 笑话。 十六字方针我背得比谁都熟,周瑜这点伎俩用在他身上? 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 也许将来会诞生一个新的词汇——陈公门前耍聪明。 反正此时此刻,陈暮就睡得正香,该布的局已经布下了,周泰上当就上当,不上当也无所谓。 毕竟他的付出仅仅只是派了几个小队,数十人埋伏在城池周边,观望周泰有没有出城,如果出城就按照计划行事,不出城就继续观察和巡逻。 本来那些在外面巡逻的士兵就是被安排守夜的,其余大部分兵马都已经在耳朵里塞上了棉花,该睡觉就睡觉,懒得去搭理。 那边该配合周泰演出的演员们乱糟糟地呼喊一阵之后,就很快聚集起来,点起火把长龙,向着周泰追去。 这种情况也在他预料范围之内,本身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调虎离山,方便那边行动。 因此一边继续敲锣打鼓,一边开始往后撤退。 但他们的位置已经算是深入了,周围附近还是有一些巡逻士兵和岗哨发现了他们,呼喝着向他们杀来。 周泰不敢与他们纠缠,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如果被继续纠缠住的话,人家大部队马上就来了,光外围巡逻的人就有数千,比他们守城的人还多,一旦被围上,死路一条。 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周泰呼喝一声,让士兵们丢弃锣鼓,取出钢刀,跟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打退数波进攻,留下数十具尸体,向着外面突围而去。 而就在他冲出包围圈的时候,周泰往北面方向看去,就看到滔天的烈焰已经燃起,顿时大笑了起来,对身边人道:“成了。” “将军,他们自己营寨旁边起火,够他们忙活几天的了,要是运气好风大点,可能会危及他们营寨。” 有一名军官笑道:“如果这个时候趁机进攻的话,说不好我们就能击败他们。” 周泰顿时颇为心动,犹豫片刻,说道:“还是再观望看看。” 他想知道敌人到底乱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方寸大乱,甚至准备迁营的话,也许还真有进攻的好时机。 实际上古代安营扎寨,往往会选择森林以及河边的原因就是为了解决木材以及水源。 但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离森林特别近,为了防止敌人纵火,所以选择的地方一定是开阔地带,离森林有一段距离。 所以即便是烧起来,想要危害到陈暮营寨是比较困难。 周泰没办法烧到陈暮营寨,不过如果森林起火,要是不管的话,营寨肯定会受到波及。 因此在周泰想来,敌人肯定只能大半夜起来去选择灭火,在这种秋高气爽的时节,大火一旦点起来,肯定不可能那么快扑灭。 忙活个几天,累死累活,到了最后朝廷士兵们精力疲倦,此时孙策主力杀到,必然能够将朝廷兵马一网打尽。 不过趁着这个时候搞点偷袭,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周泰就这么想着。 他根本不知道,此时在西城营寨外,趁着刚才一片乱糟糟的情况时,他派出去的那一千放火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现在的火焰全是陈暮早前砍伐树木制造营寨的时候,留下来的一批木材,就在空地上干烧。 周围还挖了一片防火带,防止火苗往远处的森林或者旁边营寨蔓延。 由于夜晚视线受阻,周泰只能看到西北方向起火了,但具体是哪里起火,他根本不知道,还以为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了。 与此同时,梧县城头上,陈宝与袁雄正在观望着远处城外的局势。 离得太远,加上天色是夜晚,他们倒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约听见铺天盖地的呼啸声音以及各种锣鼓、铜钲不断回响,整个朝廷营寨一片大乱。 “好啊,将军成功了!” “你看那边,火烧起来了。” “哈哈哈,这大火,够他们忙活的了。” “就是可惜,我们兵太少,不然趁势进攻,必能大胜。” “能骚扰到他们就不错了,都督说过,那陈子归可不是一般人,想赢他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他,什么天下第一智士,我看就是放屁,还不是被我们偷袭了。” “咦,你看那边好像有人马过来了,打着火把,不知道是谁。” “我看看。” 陈宝和袁雄二人正聊着,远远观望,忽然看到数里外,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靠近。 两人有些纳闷,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人向着城池这边过来?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远处的火把就已经到了近前,最前面的人仰起头,用淮北话高喊道:“开门,我们惊动了他们的守军,追过来了。” 二人探头往下瞧,原本被陈暮选中的那人跟周泰就有五六分相似,穿上同样的盔甲服饰,再加上夜色看不清楚,就有八九分像。 唯一的问题就是周泰的声音比较粗犷,有很大差别。 其实要是城头上的是周瑜鲁肃这样,或许就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为什么他们那边才刚放火没多久,闹成了很大动静,周泰为啥这么快就能撤回来,时间上不应该晚一点吗? 还有就是声音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如果和周泰在一起久了,兴许会发现问题。 但陈宝和袁雄又不是什么聪明之辈,历史上他们只是孙策的部将,仅在史书中提了一笔,也没有什么出彩的经历,自然不是什么高等人才。 所以在看到“周泰”被敌人追赶,后方追兵迫近的情况下,已经见到了周泰的面容,自然也就不会去想那么多。 下意识以为周泰完成任务之后,被敌人的守军发现一路追赶至此,因此连忙下令打开城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假周泰迅速控制了城门,后方的追兵如洪水一般涌入城内,仅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梧县就已经失守。 此时的真周泰还在那看着大火直乐呢,见到敌人追兵过来了,才慌忙准备撤离。 实际上按照原定计划,这边吸引注意力,那边纵火之后,他们摆脱了追兵,就要等另外一组人回来之后,才会往城里跑。 但周泰却发现敌人的军队素质很高,即便是没有点火把,借着月色以及脚印,一直紧咬他们不放。 因此在发现摆脱不了追兵的情况下,周泰也只能离开,至于另外一组人,听天由命吧。 反正任务是完成了,即便那一队人被抓住了,牺牲也是值得的。 当下周泰跑回之前存放马匹的地方,骑上快马,招呼着步卒兄弟,急匆匆地往回走。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才回到梧县城下。 周泰看到城头安然无恙,还没靠近就已经高喊道:“打开城门,准备战斗!”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城头上被人用刀抵着后背的陈宝被迫出声询问。 周泰喊道:“没有甩掉追兵,被他们跟上来了,先打开城门再说。” “唯!” 陈宝就消失在了城头。 片刻功夫,城门大开,周泰也没有防备,一头钻了进去。 等他出了城门洞,进入城内的瞬间。 一张大网洒了下来。 负责此次行动的偏将军冯楷从城头一跃而下,将周泰扑倒下马,狂喜道:“文谡都已经升任郎将军了,这次也该我立大功了!” “什么?陈宝,你这个叛贼!” 周泰大惊失色,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力挣扎。 但他整个人被困在网里,周围无数士兵将他压在身下,他身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无数朝廷兵马就将他们围困起来。 到了天明的时候,睡了一觉的陈暮起床,就听到了最新的战报。 周泰被活捉,梧县已经被拿下! 第七十三章 铚县会盟 初六,也就是周泰被擒的第二天,周瑜得到了消息,梧县失守。 震惊之余,他只能急忙收缩兵力,往后方先撤离。 淮南地区这段时间正在下暴雨,导致孙策的大部分物资没有跟上, 无法快速集结进行决战。 天气问题也是困扰古代战争中常见的一个情况,特别是黄河、淮河、长江流域。 因为汛期、雨季、地理位置等等原因,造成的天气情况也各不相同。 比如黄河中下游汛期往往是在三到六月份,因为春夏时期黄河上游雪山融化,造成下游河水暴涨。 而淮河长江汛期则是在五到十月份,因为夏秋时节东南沿海气温高, 水汽蒸发后被季风吹到了东南沿海, 形成暴雨, 从而出现汛潮。 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在六七月份就把曹操赶向淮北地区,未尝不是利用这一点来拖延刘表和孙策的援助行动。 受到天气因素影响,导致孙策的主力部队没有跟上,周瑜即便想跟陈暮掰掰手腕,也没有那实力。 到九月中旬,孙策总算是北上到了沛国符离县,这比原本的预定时间晚了七八天。 要知道,双方其实离得并不远,陈暮所在的梧县位于后世淮北市东北方向,孙策主力部队则是在后世蚌埠市一带,双方只隔了一百多公里。 作为广袤的淮北平原,这些地方也不像广西四川那样山脉重重,道路很好早,两三天的路程居然走了七八天。 由此可见,天气的影响对于战争的影响有多大。 好在虽然受到天时不稳定的因素,但孙策还是在曹操被消灭之后抵达了预定战场,双方以睢河为界。 朝廷大军由刘备为主力部队,位于睢河北面的相县, 由陈暮为偏师,位于相县东南方向约四十公里左右的甾丘。 而曹操主力部队则囤积于睢河以南的竹邑西北方向,也就是后世淮北市的濉溪县一带。 孙策的主力则在竹邑东面的符离。 这些地方其实就是徐州淮北地方,除了是楚汉相争的主战场之一,也是“优势在我”的经典区域。 同时后世抗日战争时期,大规模战争徐州会战主战场也发生在这片地方。 不止是地形原因,更重要的是淮北为扬州门户,若是被朝廷占据,孙策担心朝廷会长驱直入,进攻江东。 因此他不敢冒险,必须北上在徐州一带与朝廷决一死战。 秋风萧瑟。 睢河波涛翻滚涌动。 孙策的主将帐篷内,大小将领齐全。 除了蒋钦董袭徐盛吕范凌操等他征战豫州淮北扬州等地招募到的自己势力以外。 他老爹孙坚给他留下的黄盖、韩当、程普、祖茂、朱治等人也在列。 大小武将二十多人,再加上周瑜和鲁肃陆议等,人才济济。 虽然失了周泰,不过孙策还是意气风发,手中拿着书信说道:“诸位,刘表大军也已经北上,现在朝廷已经没有了兵力优势了。” 周瑜沉吟道:“虽然我们的兵马人数已经与朝廷相当,但朝廷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此战我们必须尽快破敌才行。” 孙策四下扫视, 询问道:“尔等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对敌才能击败敌人?” 周瑜说道:“必须破一路而再破其全军,以点破面之。” “公瑾的意思是?” 孙策目光看过去。 周瑜便指着他们手中的淮北地图,说道:“伯符请看,我军于符离阻击陈暮率领的大军。他的兵马约有三万之众,而我军有四万,在兵力上处于优势,若能破之,则可以迅速渡河,急攻相县,配合曹操刘表,再破刘备。” 孙策思索道:“你是想让刘表和曹操去正面硬抗刘备的主力大军,然后等我们破了朝廷的偏师,再将自己当作偏师,汇合主力,对朝廷的主力大军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正是。” 周瑜点点头,这是打这场战争能够胜利的最好战术,相信朝廷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朝廷一开始对曹操有兵力优势,所以集结一路主力,牵制曹操的主力部队,再另外两路迂回,把曹操打得大败。 虽说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炮火覆盖。但战术穿插迂回本来就是老祖宗的传统艺能,古代行军打仗,除了主力部队以外,往往还有偏师做奇袭之用。 现在随着孙策和刘表的主力北上抵达了淮北,那么刘表四万,孙策四万,再加上曹操三万多人马,他们的联军总兵力也已经接近十二万。 朝廷那边刘备身边是八万人,陈暮身边是三万多人,至少在明面上,正面战场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接近1比1,几乎达到持平。 然而这是没有算徐州臧霸部队和蔡阳部队的统计,除此之外,陈暮还把黄忠和太史慈的水军力量给调走。 这就导致原本应该十五六万人马的绝对兵力优势,在这个时候居然出现了偏差,少了一些人。 陆议目光快速在地图上梭巡,沉思道:“这个打法是没错的,但都督少算了一步。” “你是说徐州吧。” 周瑜猜到了陆议想说什么,指着地图上说道:“徐州有几万朝廷兵马,但他们不可能那么快支援过来,必然是绕道下邳,过取虑而逼近符离。所以我认为,我们的动作要快。” “不是。” 陆议摇摇头:“徐州的兵马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 “伯言,说说你的看法。” 孙策又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陆议身上。 自从上次陆议提出先取江东而立足的策略之后,他在孙策军的地位直线上升。 虽然周瑜和鲁肃也不是笨蛋,已经猜到这个策略带来的后果就是把曹操彻底卖掉,让朝廷收拾曹操更加容易。 但人都是利己的,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占据江东有长江天险,割据一方,凭什么要在河南和你曹操一起正面硬抗来自朝廷的压力?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孙策离开河南这件事情对于曹操属于噩耗。但对于孙策集团来说,却是一件利益更大的事情。 这样孙策获得了稳定的江东地盘,朝廷看到了河南空虚的实力,唯有曹操受伤的世界就这样形成了。 只不过虽然死道友不死贫道,但孙策也不敢眼睁睁地看着曹操死,所以还是得来帮忙听到孙策的话后,陆议先是向孙策微微拱手,然后才说道:“将军,都督漏算的一步,其实是我们的盟友曹操和刘表。” 被陆议一提醒,周瑜顿时恍然大悟道:“是了,我光关注敌人,却忘了盟友的想法。” 孙策不解道:“他们能有什么想法?” 陆议笑道:“曹操新败,士气萎靡不振。刘表兵马虽众,可强于水师而弱于陆军,让他们的兵马去与兵强马壮的朝廷相撞,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 孙策顿时皱起眉头,被陆议一说,一下子觉得似乎真按照周瑜的策略行进,形势就肯定会很不妙。 一般来说,主力对主力,偏师对偏师,战场形势很大程度要靠偏师来带动。 因为双方的主力部队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所以如果有另外一支新的力量加入,就会导致战场形势失衡。 就好像两個人掰手腕,力气差不多,难分高下。此时忽然另外一只手给其中一方增加了力量,就会让平衡失效。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官渡之战和滑铁卢之战,曹操以偏师奇袭官渡,让袁绍的粮草枯竭,从而失去作战能力。布吕歇尔比格鲁希早到了几个小时,最终造成了拿破仑的失败。 因此双方在战术布局上,刘备和曹操刘表主力相持于相县竹邑一带,若是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必须要等孙策和陈暮分出胜负,看谁支援得快就能赢下胜利。 但问题在于看上去刘备和曹操刘表的主力双方人数相差不大,可士兵的士气和战斗力完全不对等,也就是说,实际上两边的局势并非均衡。 那么这场战争的想法就脱离了周瑜原本的计划,也就是先破陈暮,再转道支援曹操刘表,两面包抄刘备的构思就会失效。 因为原定计划的前提是曹操刘表扛得住刘备的进攻,要是扛不住,那还打个屁? 即便你这边击败了陈暮,那边曹刘联军被迫,孙策面临的就是朝廷的主力军队,基本不可能胜利。 听到陆议的话,周瑜沉吟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孙策忙道:“那该如何是好?” 陆议想了想道:“此事还得与曹操刘表商议一下,具体谈谈该怎么打,确定个方程才行。不然我们这边想着怎么打,他们那边又想着怎么打,互不统属,指挥一乱,必然会败。” 一旁的鲁肃叹息道:“这就是联盟的坏处,春秋时六国伐秦,就是指挥不统一而被秦国大败。当今十八路诸侯讨董,亦是关东各路诸侯各有心思而半途而废。” “刚好借着这次机会,或许我们能够统筹一下刘表和曹操的军队,指挥他们共同作战。伯符,我建议我们可以邀请他们共同会盟,确定盟主关系。” 周瑜目光闪烁,如果能让孙策担任盟主,那么统一调度肯定不成问题。而且还可以借机削弱曹操和刘表的实力,一举两得。 “这个办法好。” “我们的实力最强,确实应该是盟主。” “明公,就按公瑾的话办吧。” 众人听到周瑜的提议,诸多将领们也纷纷赞同。 毕竟如果孙策能够当盟主的话,对于他们的好处也是非常多。 孙策就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给曹操和刘表那边发一封书信,邀请他们会盟共商退敌的计策。诸位以为,将会盟地点放在哪里会比较好?” “铚县吧。” 鲁肃说道:“那里位于竹邑与符离的中间地带,距离很近。” “善!” 孙策点点头,便立即写信派人去传递。 其实孙曹刘此时离得都不远,曹操和孙策最近,一个在后世宿州市西北面约十多公里处,一个在宿州市东北面约二十多公里处,相距则大概也就三十多公里。 铚县则是在后世宿州市市区以西一带,古代春秋时此地有宿国,因此后世将此地称为宿,周围竹邑、符离、铚县、蕲县环绕宿州市区。 刘表军队的位置稍微远一点,位于汝南的山桑县一带,离他们有一百多公里,领兵大将乃是刘表的亲外甥张允。 在得到孙策的信件之后,曹操便召集郭嘉程昱戏志才等人商量。 曹军主帐篷内。 郭嘉看完了信件,说道:“这定然是孙策想为盟主,指挥调度我们的军队粮草。” 曹操皱起眉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孙策这厮还真会找机会。” 郭嘉摇摇头道:“这小子狡诈得很,看似抛下偌大的豫州基业跑去了江东,但却避开了最大的威胁,让朝廷把注意力放在了我们身上。” “可有办法摆脱桎梏?” 曹操问。 戏志才程昱和郭嘉都陷入了沉默。 并不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这个问题就是个死结。 如果是以前,孙策想当盟主? 做梦。 曹操和孙坚一个辈分,你孙策不过是个小辈,也想当盟主? 但现在呢?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曹操被朝廷打得大败,损失了不少人马,需要倚仗孙策帮助才有希望夺回河南,重整旗鼓。 所以如今曹操有求于孙策,就不敢去得罪他,孙策属于是趁人之危。 那么刘表的军队能当盟主呢? 更加不可能。 一是身份不对等,二是刘表的实力最弱,凭什么他当盟主? 刘表派来的人是张允,孙曹都是诸侯,与刘表身份相同,刘表的部将来当孙曹的盟主,怎么可能嘛。 所以这次会盟统一调度的问题,只有孙曹才能担得起这个职责。 但可惜曹操此时已经被孙策拿捏住...... 见到三名谋士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曹操最终也是只能叹气道:“唉,若是不会盟,各自为战,则必然被朝廷逐个击破。会盟的话,还要听孙策小儿的指挥,令人不甘心呐!” 郭嘉劝说道:“明公,荀子云:“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若想实现远大志向,就不能拘泥于眼前。韩信当年若是不忍胯下之辱,何来大汉万里江山?此事,明公就暂且先忍耐一番,等夺回河南,以兖州豫州之地,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那便如此吧。” 曹操无可奈何,只能说道:“给孙策回个信,三日之后,便在铚县会盟!” 第七十四章 盟主孙策 章武三年九月十九,重阳节已经过去十天了,随着越来越靠近初冬,天气愈发的寒冷。 从北方吹来的冷空气席卷了整个河南,大地充满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不过即便是这样,曹操和孙策的军队,也不乏很多士兵会偷偷采集一些朱萸, 或是插在头顶,或是佩戴在腰间。 曹操与孙策并没有禁止,他们都知道士兵们想家了,有了厌战的情绪。 毕竟他们的很多军队都来自河南,如孙策的五六万大军中,大半都是汝南梁国陈国等地人,是原来孙坚的部队, 被迫跟着孙策转战江东。 按理来说, 中国人传统思念家乡, 期待团圆的节日应该是八月初十五的中秋节才对。 但汉代中秋节甚至都还不是一个节日,要到唐朝才能正式成为节日。因此祭拜祖先,祭祀神灵的重阳节成为了人们对祖先的寄托。 虽然二人都察觉到了士兵们有厌战的情绪,可他们也不敢弹压,一旦强行弹压,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都选择了堵不如疏,干脆在全军当中举行了一些重阳节活动,并且向士兵们承诺,若能这一战打赢,则可以给他们放假回到家乡。 于是经过孙曹商议,二人就在铚县举行了一次重阳节的祭祀活动。铚县西郊的山上,登高开坛,祷告上苍,祭拜先祖。 当然。 他们这种祭祀祖先肯定没问过祖先们的意见。 不说孙坚乃是朝廷的卫尉, 坚决反对孙策造反作乱, 单说七十岁的曹嵩现在还住在青州呢。 他肥胖多病,由于青州医学较为发达,不得不住在临淄修养。 曹操反叛的突然,显然将曹嵩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好在刘备没有对他不利,不然在道德层面曹操那就得落个不孝的名头。 孙曹在那祭祀祖先,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先怎么想,反正曹嵩和孙坚肯定想给曹操和孙策一个大逼兜。并顺便问问他们,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他们的爹放在心里。 铚县西郊,孙曹二人以及过来凑数的张允举行了祭祀天地、祭祀祖先、祭祀各路神灵等等不轨的逾距之举后,才正式开启会盟。 三人在山顶上各铺了一张席子,周围士兵林立,祭祀的祭坛就在一旁,摆上桌桉、瓜果、酒水。 孙策举起酒杯,喝的还是陈暮发明的高度烧酒,对曹操和张允说道:“伯父,张将军,朝廷来势汹汹,对我等咄咄逼人,今日会盟, 便是要齐心协力,共同抵御朝廷的进攻。” 张允忙道:“是啊,我舅父说了,刘备草寇出身,最终却威逼先帝而得皇位,这是得位不正。我们都是先帝册封的一方诸侯,代替天子牧野八方,当年亦曾为先帝效力。可刘备上位之后,就要消灭我们,这是道义不容也,我们便要反抗暴政,还政于章帝子嗣。” “正是,伯父以为如何?” 孙策看向曹操。 起兵反抗朝廷总要有个借口,他们的借口就是刘备得位不正,是胁迫刘虞所得。 抛开满朝公卿没有反对这个事实不谈,也抛开刘虞亲自下的诏书不谈,反正你刘备本来就不配坐在皇帝的位置,你那前汉皇族后裔凭什么能够做光武皇帝大汉的皇位? 因此只要拿个借口出来,还是非常容易。 不过曹操却是明白,孙策大概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什么齐心协力对抗朝廷,分明是想确定他的主要领导地位,心中冷笑几分,嘴上却说道:“这正是我起兵的原因呀,当初先帝明明说会选章帝子嗣而继承大统,结果却被刘备上位,此豺狼汉贼也,当人神弃之,天地戮之!” 孙策大喜,举着酒杯说道:“伯父说得没错,今日我等便歃血为盟,与朝廷决一死战,来,痛饮此杯!”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曹操和张允自然也是一同饮酒,不过曹操只是浅尝即止,缓缓放下酒杯,眼睛微微眯着。张允则是喝完之后,哈哈大笑,大声道好酒。 等二人都喝了之后,孙策便又说道:“不过老话说的好,蛇无头不行。今日我等虽为盟友,但指挥调度却不能统一,怎么打,在哪里打,总该有个章程出来。不知道伯父与张将军以为如何?” 图穷匕见了。 曹操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张允愣了一下道:“孙将军的意思是,咱们还得选个盟主出来?” 孙策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朝廷虽然乃是不义之军,但有百万残暴之众,若不能认真对敌,又如何才能取胜。难道二位想要各自为战,被朝廷逐个击破,坐视自家消亡不成?” 张允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放在曹操身上。 就算张允再蠢,也明白了孙策什么意思。 严格意义上来说,刘表虽然担心曹操灭亡之后,下一个就要轮到他。 但毕竟刀还没落在头上,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没有朝廷大军压境的急迫感,刘表的压力也不算特别大。 孙策也是同理。 现在最急的肯定是曹操。 如果曹操同意的话,张允也就无所谓。 毕竟他当盟主,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就看曹操怎么想。 曹操似乎很能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孙策见场上安静,皱眉不满道:“伯父,张将军,莫非你们不愿意统一指挥调度?既然如此,那不若各自罢兵回去,也省得被朝廷一一消灭为好。” 这句话立即打到了曹操的痛点,刘表和孙策不急,一个占据荆州,一个占据江东,都在大后方。 曹操则是首当其冲,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无路可退了。 无奈之下,曹操只能说道:“伯符说得确实有理,统一的指挥调度肯定是必须要有的,只是该如何调度,还是得讲清楚。不能说盟主一声令下,让我们去送死我们也得去。” 言外之意,可以有个盟主,但盟主的权力也不是无限大的,否则利用职权消耗别人的兵力,让别人去送死,那对于曹操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在来的路上曹操也已经想过,迫于形势,他可以接受让孙策来当盟主,但必须有一些条件。 比如他现在缺少粮草,官渡一战他就损失了很多辎重,后来朝廷追得急迫,一路上又丢了不少物资,现在秋冬衣服都十分紧缺。当盟主的,怎么样也应该分拨点粮草物资给他吧。 还有盟主虽然有调度权力,但也不能说是让送死就送死,需要进行约法三章。你发布的命令好歹跟大家商量一下,若是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执行。 总结来说,盟主的名头可以让孙策担着。可物资你得给曹操调,命令也不能完全就听,具体战术打法,大家还是得商量着来。 孙策想了想,曹操说得也还算有理,于是说道:“那按照伯父的意思?” 曹操道:“众人一起商量,大家都认同,那便如此。” “那这盟主岂不是形同虚设?” 孙策不满。 一旁的周瑜却忽然说道:“唉,明公,曹使君之言,其实甚合公道,虽有盟主,但具体大事,自然还是得共同商议。不过大军十余万众,我以为,粮草配给,还是得统一由盟主安排,你们看如何?” 曹操脸色微变,然后立即说道:“这倒也是,不过我被刘备一路追击,已是十分窘迫,军中粮草不多,还是希望能够多给予一些粮草配给,若是如此,我愿奉伯符为盟主。” “曹使君,我主征伐江东,到现在还未完全平定,粮草亦是不多了。” 周瑜马上说道:“这个要求,恐怕不好答应。” 曹操就又道:“既然粮草不能给予,那兵器甲胃总要给些,这些日子都是我一人独自承担刘备的进攻,连番战争,已丢了整个兖州,治下不足二郡之地,兵马缺少粮草甲胃弓箭,若伯符不顾,就是想让我死,那我还不如投降刘备算了。” 周瑜的脸色亦是微变,想了想,便说道:“粮草和辎重,应当还是能匀一些给使君,只是具体数额,还是到时候再商议吧。” “行。” 曹操见目的已达到,也就不想再扯皮,拱手说道:“我愿奉伯符为盟主。” “我也愿意奉孙将军为盟主。” 张允见曹操已经同意,自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同样答应。 短短几句话,曹操和周瑜就已经交锋了数个回合。 双方都在为自己争取利益,只不过因为刘备压迫得急,他们都没有更进一步,而是选择各退一步,各自拿到一部分利益就行。 曹操得了一些物资,孙策则有了盟主名头和手握粮草的权力,两个人都算得了实惠,只有张允当了牛马。 确定了名头之后,孙策就说道:“现在选出了盟主,那具体怎么与朝廷决战,大家说说。” 曹操问道:“盟主觉得应该要怎么打?” 孙策迟疑道:“我原本是想着伯父与张将军合兵,于相县抵抗朝廷进攻,我则先一步过江,主力勐攻甾丘,击退陈暮,再转道相县来襄助二位。但我担忧你们能否抵挡住朝廷兵马。” 曹操和身边的郭嘉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孙策是看他们一个残兵败将,一个是荆州二流军队,看上去合兵七八万,可面对朝廷主力,怕朝廷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这个担忧倒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个事实。曹操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军队士气低落,想要重振旗鼓,与朝廷决一死战,没那么容易。 但被孙策这么小瞧,还是令他十分不爽,说道:“盟主请放心,我若是坚守营寨,绝不出去,倒不会败得那么快。” 曹操承认自己打不过刘备,但并不代表守不住。官渡的时候,也是他粮草被烧,再加上军心不稳才被迫转移,不然的话就算刘备在外面堆了几十座土山往他营寨射箭,不也勉强守下来了吗? “可是这样又生出另外一个问题。” 周瑜说道:“刘备兵强马壮,曹使君新败,张将军的兵马擅于水师而不擅长陆战,若刘备在我家明公进攻陈暮的关键时刻,派出支援兵力前来,使君和张将军,能拦截否?” “这......” 曹操犹豫不已,让他守营寨还很勉强,让他拦截刘备的援军,很难做到呀。 一时间场上一片沉默。 郭嘉摇摇头道:“那总不能让孙将军来此对抗朝廷主力,我家明公去战陈子归吧。虽然这句话很伤士气,但若是官渡之前,我家明公倒是不惧,奈何明公以区区数万人马对抗刘备二十万大军已有数月,浴血奋战损失惨重,实在是力有不逮。” 张允挠挠头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咱们不兵马合一处,不去管那个什么陈暮,直接一起进攻刘备,把他消灭不就行了?” 他这话出来,众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他。 人家两路齐进,刘备主力部队八万人,他们所有兵马加一起十二万大军,都不一定能够正面击溃刘备八万人马。 若是放任陈暮那三万多人不管,别说能不能打赢,到时候主力偏师一个正面对抗,一个迂回包抄,等到你正面打得正酣,人家三万人奇袭你侧翼,到时候怎么办? 所以正确的办法就应该是主力对主力,偏师对偏师。不管其中任何一方分出胜负来,就能够影响整个战局。 否则的话,不管是分兵还是集合进攻,最终都不过是被刘备轻松打败而已。 没办法,看上去双方人数差距不大,但士兵士气、粮草、武器装备、战斗意志等等因素,都有着天壤之别,硬实力被碾压,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应对。 除非去当流寇。 明末的时候,李自成的流寇就是四处乱跑,崇祯手头上又没钱,才被李自成慢慢做大。 现在不一样,朝廷手握那么多海外的矿山呢。 日本土着全都被送去下矿去了,金银铜矿一船一船地往青州运,刘备有的是钱慢慢跟他们耗。 当流寇? 不说手下士兵卷念家乡不一定会跟你走,就算跟你走,养得起这么多人,耗得过财大气粗的刘备吗? 所以这就是一个死局。 沉默了许久,曹操咬牙说道:“若是盟主给予我大量甲胃箭支,我可以拼死一战。” 这就是要拼命了。 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缓缓点头道:“那便这样吧。” 第七十五章 盟主他爹来了 孙曹刘三家会晤,确定了孙策为盟主,曹操和张允的部队将聚集于相县东南方向,建造大量营寨,以为犄角之势。 从九月中旬一直到下旬,双方都在为构建营寨而努力,时刻不停地构筑防线。 这个时候如果刘备进攻, 或许可以出其不意。 但孙曹刘三人要构建营寨,刘备也得准备进攻的器械,并且双方是以睢河为界。 睢河是一条中等河流,不像官渡河是条小河,渡河也不容易。 因此双方都在做充足的准备,像这样的对峙在汉末缺乏特别有效的攻城或者攻营手段之前,往往会对峙很久。 如官渡之战曹操和袁绍对峙了三个多月,濮阳之战,曹操和吕布对峙了百天。 决定胜负的并不是双方大战,而是谁粮草先耗尽。 只是目前来说,由于数年来河南还算安定,且早年河南到处洪涝灾害的时候,基本都由刘虞或者刘备给予了粮草支持,让他们有所结余。 所以除了曹操之前大败而逃,丢失了不少粮草辎重以外,刘表和孙策的粮食还算充足,甚至能帮曹操补充一部分物资。 因此至少目前来说,如果对峙的话,恐怕至少一年半载分不出胜负。 不过刘备携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涌向河南,可不是为了跟曹操孙策刘表对峙个一年半载,而是要将三人彻底消灭,怎么能浪费时间呢? 因而在积极准备各种进攻器械。 科技发展最快的年代,永远都是战争年代。比如一战和二战之间仅仅隔了二十年的时间, 可武器变化就好像跨越了一个时代。 泰山学宫这些年就一直致力于研究新式的攻城武器,除了松脂火箭以外,他们还研究了一种黑火药炸弹包。 但经过实际测试,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 杀伤力仅限于近距离爆炸伤到人,很难炸死人。 其实很多人有一个误区,那就是误以为火药就是现代炸药的起源。 但实际上现代炸药跟火药半毛钱关系没有。 现代炸药叫黄火药,是化学产物,原材料为硝化甘油,也就是诺贝尔研究出来的东西。 至于黑火药嘛。 基本作用也就是放放烟花什么的,真实杀伤力非常有限。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宋朝就有了火药,但几百年从宋到明清,黑火药的作用仅限于打打辅助,真正打仗还得靠冷兵器的原因。 不过虽然研究测试发现黑火药没什么鸟用,可化学院的教授们在炸药包当中掺入大量毒药,如硫黄、草乌头、沥青、砒霜、狼毒等等,再加入不少铁片尖刺。 点燃之后,用投石车投射出去,原地爆炸产生大量毒烟,就近者会被铁片划伤,伤口中毒。离得远者吸入毒烟,就会使人昏厥甚至死亡。 得知这件事情,陈暮还挺意外。 因为这玩意儿他知道,以前特别喜欢看史书, 记得在北宋的《武经总要》中就记载,宋军有一种武器叫“毒药烟球”,基本就是这种东西。 这样再加上石油、床弩火箭、绞盘投石车,大汉的攻城器械不断更新迭代,已经从汉朝进化到了唐宋时期的水平。 也就是目前钢铁产能严重不足,如果某一天研究出了火绳枪乃至于燧发枪和红衣大炮,那战争水平将会再一次提升,到达封建王朝的巅峰——明清时期。 当然。 凡事得讲究循序渐进。 陈暮创立泰山学宫已经近二十年,在他有着后世知识的指导下,科技才跨越了四五百年,发展到了唐宋时期的进度。 可要说继续前进,到达明清时水平,那就不是现实,而是神话了。 光一个钢铁质量、产能就完全没法比。 所以现实情况是,到达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如果想再进一步,就得天下承平,开始大力炼钢铁,才能继续往前推进。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目前大汉对于强而有效的攻城器械是非常缺乏的,袁绍那么多兵马,围攻东武阳臧洪几千人,一年的时间都没打下,可见攻城战有多艰难。 十月初,刘备准备就绪,各类物资、器械、武器装备、粮草皆已经就位,睢河上也搭建了数座浮桥,对岸早就遍布朝廷军。 张辽再次申请到了先锋,不得不说,在兵种上他就有先天优势,其余兵马,如典韦乃是中央军,是刘备亲军,必须当作中军保护刘备。高顺是重步兵,牵招亦是中央军,徐荣军则战斗力比万胜军差一点。 因此先锋这个任务就非常适合交到张辽身上,其他人就算羡慕也没有用,兵种优势就摆在那里。 临近初冬,虽然还未下雪,可凌厉的北风呼啸而过。 将士们里面穿着芦絮衣,也就是在棉花没有传到中国来之前,汉人过冬的衣服。外面再套一层棉衣,印度棉花其实跟后世经过精心培育的棉花比还是差不少,所以将士们里三层外三层,还得套一层甲胃。 如此一来,士兵们一个个穿着像胖子,也亏陈暮治军严瑾,极为重视士兵们的体力,伙食也常以从幽州草原弄来的牛羊肉食和牛羊奶为主,再加上棉花和芦絮本来就不重,才没什么大碍。 张辽的先锋部队已经过河,于睢河南岸进行警戒。刘备的主力部队则同样开始陆陆续续过河,大量的物资、器械也随着运往河对岸,然后大军聚集,向着东南方向的竹邑而去。 光过河就花了将近三天时间,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攒动。等到大军抵达竹邑一带,面对曹操和刘表军队的坚固营寨,又得再次修建营寨,近距离准备进攻。 相比于曹军营寨和张允营寨,朝廷的营寨就壮观许多,两方于睢河南岸对峙,曹操北靠睢河,在南岸挖掘了一条巨大的壕沟,环绕了整个营寨。 刘备这边属于进攻方,挖建壕沟不利于进攻,因此并没有修沟渠,而是在寨子外围垒砌大量的土山,诸葛亮经过计算,于曹军和张允军队营寨外围搭建高橹,安装投石车、床弩等攻城器械。 双方军队数量加起来达十五六万,营寨一路往南连绵十多里,一方在曹军和张允军挖的那条从睢河引渠的壕沟以东,一方在壕沟以西。 每天战场附近刘备大军都干得热火朝天,大量挖来泥土,他们那边挖建壕沟,刘备就派人去远处山中采掘泥土和巨石,通过运输车辆推到曹军挖的壕沟当中,堵住了水渠入口,然后慢慢填埋。 他们在这边填,营寨内的曹军也不是傻子,当即箭失如雨。 奈何朝廷军器械充足,一架架木幔横在沟渠边上,随你万箭如雨,也不过是给朝廷军送物资而已。 见箭失无用,曹操又用投石车击毁木幔。 刘备军偃旗息鼓了一阵,等到沟渠西面的土山建起来之后,朝廷的投石车射程比曹军的要远,压着曹军的投石车打,再次开始填起沟壑。 两边你来我往,互相斗招,又是十多天过去,双方处于一个战争前夕阶段。 而就在刘备和曹操张允缠斗之际。 此时的孙策军与陈暮军,则开始了真刀真枪的大决战。 跟竹邑这边双方主力拼斗不同,因为竹邑那边两边人数众多,部队臃肿,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统筹和规划,面面俱到而不可能直接开开战。 如果刘备什么准备都不做,七八万人愣头愣脑地往曹军营寨去冲,壕沟、陷阱、拒马、箭失,等等器械,还没有靠近,这七八万人就已经损失了大半,更别说人家还有坚固的寨墙防守。 因此竹邑这边的战争属于那种攻城级别的攻防战,双方斗智斗勇,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 而陈暮和孙策这边人数没有那边多,指挥起来更加方便,适合中小规模的近距离接触战斗,临时建造营寨反而束手束脚。 九月下旬,孙策就派遣蒋钦为前锋,渡过睢河,抵达了甾丘东南的睢北亭。 陈暮同样遣赵云部将领李兰为先锋,进驻睢北亭。 因为此亭位于睢河北岸,控制了附近数个村庄,又是符离北渡睢河的渡口,若能控制这里,便占据了先机,可以采取渡河,也可以对渡河的敌人进行半渡而击。 不过李兰的能力较为一般,双方皆是五千人马,相遇于睢北亭附近,蒋钦采取原地结阵,同时用雨点般的弓箭射击。 李兰虽然也立即进行指挥调度,但蒋钦先占据了睢北亭,抢占了东南的一个山头,居高临下,将李兰派出去抢夺山头的部队打得大败,损失了百来人马之后,他不得不开始往后撤退。 到了第二日,蒋钦徐徐前行,往北推进了二十余里地,双方再次于甾丘东南方约四十里处的高前亭相遇,这一次蒋钦不再占据地利,而是在平原上打了一场硬仗。 双方从午后一直拼到傍晚,从最先结阵试探,到互相入阵厮杀,最后又因为天色变黑而互相撤离,各损失了数百,伤了近千人,才各自退去。 这一战也算是陈暮与孙策之间的决战前戏,战争结束之后,互相皆以高前亭为界,修建了简易的营地休息。 第三日,陈暮的大军先一步抵达高前亭。 蒋钦便开始后撤。 退了约十余里,此时孙策的主力也已经渡江,过了睢北亭之后,与蒋钦汇合,开始进军高前亭。 高前亭东面有座小山名叫绍山,此地位于后世宿州市符离镇梁套水库的西面,陈暮抵达此地之后,便在绍山上修筑瞭望塔,建造一些简单的工事。 接近十月,漫山枯黄,这座不过数十丈的小山坡上,随着草木枯萎,露出黄橙橙的泥土,唯独一座高高的瞭望塔颇为瞩目。 哨塔之上,瞭望手拿着望远镜观望。 就看到在南方的地平线上,一望无际的平原,那田野里、森林旁、道路边、小溪涧,遍野俱是各路孙策的人马。 除开前军五千人以外,又有左右各两路大军,由程普黄盖祖茂韩当等老将率领。 中间则是孙策领了两万本部人马,各有心腹居中统筹。 后方还有五千人作为后军。 陈暮这边是三万人,孙策那边则是四万,人数差距不大,在初冬惨白的阳光照射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快速靠近高前亭。 高前亭附近多有村庄、农田、森林、池塘、桑麻,但此刻村子俱已破败,百姓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农田池塘桑竹荒芜,孙策的前军迅速占据了周围几个村子,开始布置防御。 不过他们不知道,在望远镜的作用下,隔了三四里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瞭望手的眼中,军队布置、大体数量、人马安排,皆已被陈暮军知道。 所以此时听到孙策兵马来袭,陈暮位于高前亭北面的主将营帐内,赵云、武安国、李兰、罗颢、韩浩等部众俱是想要发动袭击。 一旁的孙坚就比较沉默,毕竟那边是自己的儿子,虽说刘备信任他,让他担任大将,可总归是不敢有什么发言。 倒不是他没有发言权,而是他的位置比较尴尬,刘备和陈暮信任他,可并不代表将士们信任。 因此还不如不说话。 赵云此时说道:“丞相,敌人观之,东面力量较为薄弱,不若可以突袭其侧翼。” “我愿意出征!” 武安国自从上次被曹操偷袭大败,一直想找个机会翻身,连忙出列道:“丞相,国愿死战!” “我也愿往!” 李兰也出列道,他被蒋钦击退很是耻辱,因而想洗刷自己的无能。 “丞相,机不可失呀。” “是啊丞相。” “丞相觉得此战不能突袭吗?” 几人见陈暮笑而不语,一时觉得诧异,以为陈暮并不赞同出兵。 没想到陈暮含笑看向孙坚道:“卫尉以为如何?” 孙坚尴尬道:“一切由丞相做主即可。” 陈暮沉吟道:“以卫尉对孙伯符的了解,卫尉觉得,他会如何做出安排?” 孙坚想了想道:“我常年在外征战,对那逆子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知他性格易怒喜冲,若侧翼被袭,必然亲自领兵来救!” 陈暮点点头,目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如此,武安国听令!” “末将在!” 武安国大喜出列拱手道。 陈暮说道:“命你领五千人马,突袭孙策本部营寨,只许败不可胜。” “唯......” 他正下意识单膝跪下拱手听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丞相,不打侧翼了?” 陈暮摇摇头:“不打侧翼,就打孙策中军本部!” “这......” 武安国虽然不明所以,但陈暮的命令不能不听,只好硬着头皮道:“唯!” 等武安国接了军令,陈暮又看向赵云道:“赵云何在!” “云在!” 赵云出列道。 “命你领一万人,待武安国败退之际,侧翼杀出,缠住孙策,记住,千万不能让孙策回去。” “唯!” “孙坚何在。” “在.....” 孙坚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吉祥物,应该是没有任何的。 哪知道陈暮忽然叫他,连忙起身拱手。 陈暮笑道:“卫尉,此战是胜是负,孙策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了。你应该明白,即便孙策此战侥幸胜了,也不可能真的长久,因为他到时候面对的就是朝廷雷霆怒火,数十万大军威临江东,绝不是孙家能够承受的住的,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孙坚深呼一口气,认真说道:“我明白!”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善,你领一万人,突袭孙策东营,东营乃是你的部将韩当和黄盖为将,你亲自出阵,将他们招降。若是不能招降,则就地突袭格杀勿论。待平定了东营,你再去西营找程普与祖茂,最后再合击孙策,则此战必胜!”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陈暮的打算。 他居然是想趁着赵云拖住孙策主力的时候,让孙坚去招降了他四大老将。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双方正面对垒的时候,自己两翼忽然发动叛乱,直接进攻自己的中军,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所以陈暮就是打算在孙策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忽然让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四人临阵反水,直接把孙家军打崩。 这一招,可谓之釜底抽薪是也。 想到了这一点,众人不由得由衷佩服陈暮的计谋。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陈暮的目光却是含笑地看着南方,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听说,孙策已经与曹操张允完成了讨刘会盟,还当上了盟主? 就是不知道。 盟主他爹来了,孙策会有什么反应。 到时候。 一定很有趣。 第七十六章 高前亭之战 从午后孙策大军开始入驻高前亭开始,漫山遍野,森林、田野、村庄、溪流、土山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这里的地形不算特别复杂,但本身也有一些可以依托进行防御的地方。 如溪流、田间的沟渠、村庄地形坡度等等。 汉代亭的功能可以算作是一个镇,当时的村落名字叫聚,一般亭下有数个村聚,陈暮占据的是高前亭北面的几个村落, 孙策则是占据南面的几个村落。 在中间地带有一片平原区,有草地有田野有丘陵,原来是附近几个村落的农田和放牛羊的地方,此时皆已经成为双方前线。 两边的斥候、探马都已经行动起来,一队队的骑兵疾驰在平原上,相遇之后, 便纷纷拔出了武器。 紧接着在一声令下之后,滚滚马蹄声涌动, 顷刻间双方就战在了一起。 像这样的斥候间战争往往是大规模战争的前奏, 因为两边都需要派出斥候出去打探情报。斥候与斥候相遇,自然也就是你死我活的一场争斗。 但是在小规模厮杀上,朝廷军的探马明显占据上风。这倒跟兵源素质和士气没关系,能被选为斥候的,往往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胆气和武力皆不会差到哪里去。 主要是因为朝廷的斥候皆配备了物理学院下属的军工院最新研制出来的手弩,这种手弩体型较小,且装备了一個连射弩匣,可以迅速射出三支弩箭。 双方才刚刚接近,朝廷斥候就开始不讲武德。近距离约十多丈就忽然掏出手弩,一轮弩箭射击,先把冲来的孙策军斥候射杀大半,取得人数优势,再一轮冲锋,岂有不胜的道理? 在这种情况下, 孙策外围的斥候数量迅速锐减,他们可供侦查的范围也逐渐收缩。最早的时候, 他们甚至已经来到了陈暮布置在外围的前营营寨附近,现在几乎是全都退出了双方中心范围,游离于自己营寨外围。 孙策在高前亭的布置也不算差,并不是乱哄哄的一窝蜂全都扎堆在一起。而是依托周围的几个村庄地形,将防御重心分别放在了右侧绍山山脚下,中间的平原区以及附近的村庄周边。 位于最前沿的是驻扎于上梁营聚的蒋钦部,孙策的主力则在上梁营聚的南面下梁营聚,左右两侧则有程普韩当祖茂黄盖的营寨,后方还有朱治的后军作为护卫。 既蒋钦和孙策的部队在正面凸出,江东四大老将则是护佑两翼,朱治则位于部队的尾端承担垫底工作,整体布局趋向于一个不规则的菱形。 单从表面上看,营寨布置属于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胜也胜在中规中矩,很难从中找出明显的破绽。 这是周瑜和鲁肃进行的营寨布局,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绍山上的瞭望塔,知道自己布置被人家看在眼底。因此如果想做出比较奇特的布局想引诱敌人上钩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中规中矩一点。 此时此刻, 孙策已经入住了下梁营聚, 他是早上出发,中午抵达,将士们正在生火造饭,忽然有斥候来报:“将军,敌人先锋已经压过来了,即将抵达上梁营聚。” “嗯?” 孙策问道:“可看清楚来人是谁?” 斥候道:“旗帜上写武安。” “武安国?” 孙策左右看看,笑道:“不过是一匹夫尔,我去拿他!” 一旁的周瑜忙道:“伯符小心行事,切莫中了那陈子归的奸计,且让公奕先驻守村聚,探探虚实再说。” 孙策纳闷道:“公瑾多心了吧,周围地形斥候们看过,一片平坦,除了东北方向有座山,山下有片树林外,基本都是一些农田村庄和草地,他们来了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到。” “话是这么说......” 周瑜一时犹豫,说道:“只是我总觉得那陈子归必有诡计。” “伯言,你怎么看?” 孙策转头看向陆议:“你觉得陈子归会有诡计吗?” 陆议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暂时看不出有什么诡计,但要小心提防,泰山学宫以格物之道立世,这些年来研制出了不少厉害的器械,就怕我那师君已经不屑于诡计小道,而假物以正面击之,我们不知道厉害,说不好就会中招。”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鲁肃沉吟道:“这些年来,那青州泰山学宫确实是厉害,发石车、床弩、火矢都非比寻常,远超以前的器械,我们确实应该当心一些。” 听到这句话,孙策扭头问斥候道:“你们可见到他们携带了什么大型器械没有?” 斥候答道:“并无。” “那就无妨了。” 孙策起身说道:“既然胆敢来犯,我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与伯符同去吧。” 周瑜无奈。 孙策明明应该是坐镇中央,但他性格如此,一旦打仗就会冲锋陷阵,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全。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受到士兵的爱戴和追随。 毕竟,孙策的兵马来源其实主要是从豫州招募。 当初孙坚担任豫州牧,豫州短暂恢复了一段时间和平期,因而在休养生息过后,有了一些基础,便能够招募兵马。 除了数千孙坚从豫章、丹阳等地带的江东兵以外,其余大部分士兵都是在当豫州牧时期招募。 所以让那些士兵抛弃自己的家乡,追随孙策征战江东,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而这种本事的来源,就在于孙策自有的个人魅力。 谁能拒绝自己的主将如此奋不顾身,第一个带头冲锋,与士卒一同并肩作战呢? 这边孙策跃跃欲试,领着亲卫奔赴前线。 鲁肃则与陆议聊了起来。 “伯言,根据你对你师君的了解,他会与我们正面对敌吗?” 鲁肃说道:“他应该清楚,他们人数不占优吧。” 陆议想了想道:“虽说不占优,但也绝不会劣势。细作回报,师君领的部队乃是朝廷最精锐的中央军,战力不容小觑呀。” “这倒也是。” 鲁肃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战陈子归是打算和我们硬碰硬?” 陆议摇摇头:“师君的想法天马行空,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但至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鲁肃思索道:“我曾经钻研过陈子归指挥的一些战斗,发现他酷爱火攻,你说他会不会想火烧我们?” “秋高气爽,倒是个放火的好季节啊。” 陆议笑了笑,说道:“不过子敬兄想想,这附近除了那片山脚下的森林,有其它好点火的地方没有?” “额......” 鲁肃一时词穷,仔细想想,确实找不到什么放火的地方。 众所周知,天下英雄你和我,夷陵赤壁两把火。 再加上官渡之战的话,汉末三大著名战役,几乎全都是因为火攻而胜利。 由此可见,放火,确实是杀人越货,居家旅行的必备技能。 但深入研究你就会发现,这三大战役之所以会出现火攻的情况,那都是有必备的因素。 官渡之战,二五仔许攸带路,曹操准备好鱼膏油脂之后,五千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样穿过了袁绍层层防线,来到了乌巢,然后纵火。 赤壁之战,东南风呼呼地刮,黄盖诈降,曹操铁锁连环船,少了其中任何一样,赤壁这场火都烧不起来。 夷陵之战就简单多了,刘备进攻东吴,走的路线是长江沿岸,全是山岭,森林茂密,气候又是十分炎热,这种情况下,整个夷陵地区就变成了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而现在呢? 高前亭位于后世淮北市符离镇以北,那是片广袤的平原区,森林倒是有,可离得远,村庄附近的林木早就被百姓砍伐了,上哪去找木料烧火去? 至于把绍山那片森林点了,可关他们什么事? 不管是朝廷营寨还是孙策营寨,都位于绍山的西面,最近的便是东营的黄盖和韩当部,离着那便山脚森林有二里地呢,火难不成还能飞过来? 而且即便是入村庄点火,也很难形成大规模火灾。 古人都有防火意识,在人少地多的情况下,村庄的百姓房屋建造往往都会隔一段距离,不会贴得特别近,再加上大部分房子是夯土与木质结合,而非纯木头房。 这就导致哪怕村子里火烧起来,顶多烧个一两家,不可能造成把全军都给烧没了的情况。 所以官渡赤壁夷陵的三把火,几乎很难复制。 因此听到陆议的话,鲁肃也只能悻悻道:“伯言说的确实有理,陈子归就算想火攻,也不可能。” 陆议说道:“虽然我猜不透师君的招数,但稳扎稳打,总归是没错的。现在我们至少兵力占据优势,孙将军也悍勇无匹,即便师君有策略,见招拆招就是。” “嗯。” 鲁肃点点头:“确实只能见招拆招。”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到陈暮到底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孙策,火攻、水淹、夜袭还是别的什么新式器械? 这些他们都有想过。 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下来看,这些计策都不符合实施的条件。 然而他们绝对不会想到。 陈暮真正对付孙策的杀手锏,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朝堂上。 谁能想到,他敢把孙坚放出来? 就好像马超造反之后,曹操不杀马腾全家,而是派马腾领兵去出征马超。 这种事情,想都不敢去想。 可正因为如此,陈暮天马行空般的想法,才令世人难以琢磨呀。 就在鲁肃陆议周瑜等人还在苦思冥想陈暮的策略时。 孙策已经领了亲卫,抵达了上梁营聚。 正是下午,秋风萧瑟,冷厉的北风呼啸,东面绍山那几座小山坡上的树林婆娑作响,将山林里树木上本就为数不多的树叶不断吹下,地上积累了厚厚一层落叶。 在北方的地平线上,一望无际的平原,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黑点,如一朵乌云般向着上梁营聚袭来,似乎想要将整个村落踏平。 一座村庄本来就住不了多少人,军官们占据了房子,大部分士兵都是在村落附近的平地上搭建帐篷。 由于他们是刚刚抵达没多久,营寨还没有修建,蒋钦依托的是环绕村庄的一曲沟渠当作防线。这条沟渠乃是从附近睢河支流姬沟河引入,沟渠并不宽,只有三四丈,跟一条小溪差不多。 孙策过来之后,来到了前线观望,见到蒋钦似乎并没有打算出战的意思,而是想利用外围沟渠防线进行抵御,不由大怒道:“敌人已来到近前,怎么能畏惧不前?” 蒋钦连忙解释道:“将军,并非我畏惧不前。我们刚来的时候,派出不少斥候出去查探,没想到他们的手弩厉害,杀了我们不少斥候。现在外围的情况我们根本不知道,若是出去的话,恐他们前军后方还有伏兵。” 这个解释很合理,打消了孙策的怒意,他远远眺望,说道:“既然如此,那暂时先在寨外结阵,我们离他们的营寨还远,中间那么大段平原,即便是来人了也不可能藏匿,先列阵再说。” 蒋钦虽然觉得防守村落比较稳妥一点,但见孙策执意要出去迎战,只好说道:“唯!” 当下蒋钦部在命令下,纷纷出了村落,过了小溪,在外围结阵。 其实倒不是孙策傻,一定要在外面打。 而是一旦敌人进攻村庄,很大概率要进行村落巷战,他们才刚刚过来,并没有什么准备。一旦开始巷战,就比较吃低级军官的指挥能力和底层士兵的士气。 在这一点上孙策知道很有可能比不过朝廷,所以还不如在村落外面抵御敌人。 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在军官们的催促下,蒋钦部两千人先一步在外围结成方阵。剩余两千人迅速集结,在左右两翼各列出阵势来。 剩下的一千人乃是埋伏的弓弩手,藏于附近矮坡下,一旦开战,便冲上两三丈高的矮坡,居高临下射击。 远处武安国部也浩浩荡荡,缓缓向着这边袭来。 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朝廷军的前锋以及孙策军的前锋即将相遇的时刻。 此时在东面的绍山附近,一支千人小队,正缓缓向黄盖韩当部摸去。 陈暮给孙坚派了一万人。 这一万人,大部分其实是用来做截击孙策部的用途。 至于突袭黄盖韩当部。 以孙坚的威望,一千人足矣! 第七十七章 你要和我打吗 午后秋冬季节惨白的阳光洒落下来,像是没有给大地带来丝毫温度。 虽未下雪,可朔风呼啸,冰冷地像是针尖刺入骨髓。 孙策骑在马背上,手中霸王枪倒握,目光冷漠地看向不远处,敌人的阵型已经离得很近了。 旷野上北风吹拂着枯黄的野草, 曾经充满绿色生机的田园此时已经一片荒芜。 唯有远处不知谁家扎的稻草人还在风中摇曳,诉说着曾经的人烟。 数千人的密集列阵当中,所有人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场上除了士兵们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地只有远方的风声了。 “敌进三百步!” 观望手嘹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看着已经接近到一里的敌人,尘土飞扬之中, 士兵们全都面色凝重起来。 朝廷中央军号称关东最精锐的部队,即便是孙策帐下士兵皆以勇猛著称,亦是不敢小觑。 “敌进二百步!” 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士兵们的目光看向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背影。 孙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历史上他此时已经被刺客刺杀了三年,尸骨都化为了泥土。 但此时此刻,历史发生改变之后,江东小霸王再一次得到了成长,武力亦是更加强横。 那宽阔的后背早已经成为了孙家军中的定海神针,是士兵们坚实的信仰。 即便是孙坚时代过来的老兵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孙家大郎已经从孙坚手中接过了重担,成为了新一代的孙家掌门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孙策,等待着他的命令。 “敌进一百五十步!” 随着最后一声高昂的呐喊。 孙策手中霸王枪往前一指,怒喝道:“杀!” “杀!” 几乎是瞬间,原本静得只有风声以及敌人沉闷脚步声的战场,顷刻间仿佛天雷滚动,爆发出震天的响声。 最前排的长枪手将手中的枪平举,然后缓缓向前移动,双方距离只有不到二百米。 这个距离其实并不适合发动冲锋, 但适合发动远程弓箭袭击。 由于双方都在迅速靠近,在十多秒之后, 两方的距离已经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最先动手的便是后排的弓箭手。 随着“嗡嗡嗡”的弓弦拉动,两边的弓手同时屈身找准角度,向着斜方向的天空仰射而去。 下一秒,遮天蔽日的箭雨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雨点般向着对方袭来。 没有人畏惧,因为他们的主将都站在了队伍最前方。 两边的人依旧在快速靠拢,先是看到大量箭支在空中相遇,除了少部分撞在了一起干扰了运动轨迹以外。 其余箭支犹如两道交错而过,毫不干预的平行线条一样,谁也没有打扰到对方的飞行。 然后它们重重地落下,射入了对方的阵营里,溅起大量的血花阵阵。 “啊!” “好痛!” “军医呢?快快快。” 惨叫声四起,中箭未死的士兵不断哀嚎。 但更多的士兵却是默然着脸色,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飞快。 仅仅只是第一波箭雨之后,两边的就开始发起了冲锋,因为双方已经不足八十米。 这个距离正式开始奔跑的话,顶多七八秒就能跑到。何况双方是双向奔赴,三四秒内就能相遇。 第二轮箭雨根本来不及射出去, 两边的人马就如同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 砰砰砰! 双方就像是两块钢铁相碰,迸发出剧烈的火花。 孙策军最前排的长矛手一头扎进了武安国部最前面的刀盾手的盾牌上,顷刻间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有些长矛顺着盾牌的缝隙插了进去,鲜血迸溅,有些盾牌后伸出长刀,砍断了矛,然后继续往前顶,到了近距离之后,环首刀更加适手。 很快双方的前军就碰在了一起。 武安国骑马越众而出,手中的长锤不断挥舞,虽然只有11公斤重,但每一锤都有千斤之力,一旦被锤到,立即吐血倒飞出去。 便在此时,一骑白马如鬼魅般从孙策军中杀了出来,那人手持长枪,浑身银铠,虎背熊腰,威风凛凛。 他看到武安国在短时间杀了十多名士兵,顿时眼睛通红,怒喝道:“贼将好胆,纳命来!” “孙策?” 武安国听到声音,心中一凛,知道此人不好对付,连忙调整姿态,待孙策骑马直奔他来之际,当即挥锤先声夺人。 下一刻,孙策纵马已近身边,长枪在手中宛如蝴蝶般轻灵飘逸,枪杆横扫拍向武安国的锤杆,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碰撞,那斜劈过来的一锤就这样被挡开。 紧接着孙策再改枪杆变招枪尖斜刺上撩,刺向武安国护甲较为薄弱的颈部,妄图一枪洞穿他的喉咙。 武安国连忙偏头躲开这一刺,然后马上举锤来攻。 他的武器过于笨重,不好施展,孙策则非常灵活,打了二十多招,武安国就落入下风,不仅体力不支,就连招式也已经用老,只有招架的力气,没有还手的力气。 直到此时武安国才知道自己小瞧了天下英雄,意识到自己绝不是孙策的对手之后,他找准机会,挥舞锤子向着孙策的马锤去。 按理来说阵中交战,胯下马匹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 武将的马犹如两条腿,一旦马匹被刺死,在乱军中即便是如关张般勇猛,也必然会被潮水一样的敌人淹没。 所以经验丰富的将领在乱军当中非常重视对自己马匹的保护,像当初孙策自己单人冲纪灵的阵时,周围敌人就多有攻击他的马,全都被他挑开或者挡下,才击退纪灵,大胜而归。 但孙策的位置刚好是处于武安国军阵外,两边来来往往的敌我士兵非常多,且朝廷军短暂占据优势,使得孙策周围的朝廷中央军比自己的亲卫还多一倍。 在武安国勉强抵挡孙策进攻的时候,周围亲卫见势不妙,都已经上来帮忙围攻,因此导致孙策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拿下武安国。 若非如此的话,或许十多招,武安国就已经落败。 毕竟武安国仅仅只是在吕布手底下撑了十多招就被砍断了手腕,只能证明他的武力值属于二流,而如今孙策的武力值早已经超越了当初的自己,属于一流巅峰水准。 如果历史上孙策死之前的武力值是92,跟张辽太史慈差不多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是94,无限靠近95以上超一流武将了。 武安国靠着身边诸多亲卫抵挡才勉强没有被孙策打败,但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趁着亲卫掩护,他瞅准机会佯装作势要去打孙策的马。 孙策护马心切,连忙变攻为守。 眼见虚晃一锤见效,孙策没有再进攻自己,武安国忙不迭调转马头,双腿紧夹马腹,胯下的战马仿佛通了人性一样,一溜小跑,往西面跑去。 “叮叮叮叮叮叮!” 远处的传令兵见武安国败走,连忙敲动金钲,鸣金收兵。 交战的士卒们纷纷丢下武器,扭头就跑。 “贼将休走!” 孙策见武安国居然如此阴险,佯装打自己的马,虚晃一锤就溜了,不由勃然大怒,喝道:“给我追!” “杀啊!” “杀啊!” “杀啊!” 孙策军见大败敌军,士气大震,纷纷追赶。 而在此时,远处后方督战的周瑜脸色微变,对蒋钦说道:“不好,将军鲁莽追敌,恐敌人设伏,你快去传令让中军前来。” 蒋钦自然也知道孙策易怒的性格会导致冲动坏事,因此连忙道:“好,我现在就去,都督快去劝住将军。” “嗯。” 周瑜抽出剑来,催促马匹也加入战场,前去追赶孙策。 虽然很多人把周瑜定位为一个儒将。 但事实上周瑜文武双全,他跟诸葛亮一样,并非是参谋型人才,而是能够带兵打仗的统率型人才。 很多人把诸葛亮郭嘉周瑜拿来比较,但实际上这三個人并不能拿来做对比。 硬要比的话,应该是诸葛亮、司马懿和周瑜才对。 因为包括荀彧荀攸程昱郭嘉贾诩等人在内,虽然是曹操最重要的五大谋士,但他们是真的谋士,属于提供建议的参谋。 而诸葛亮、司马懿和周瑜则并不只是给主公意见,还会亲自领兵出征,属于文武兼备的帅才。 所以他们的定位不同,虽然智力都在90以上,却不能拿来比孰强孰弱。 当然。 虽说他们三人是帅才,但武力值肯定就那样。 . 估计王朗都能斩他们于马下。 应付两三个小兵肯定没问题,遇到个二三流的武将基本就是送人头。 所以哪怕周瑜有勇气亲自上战场,但乱军当中,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他只看到人群攒动,根本找不到孙策在哪里。 因此在没有人劝说的情况下,孙策作为冲锋在最前面的将领,理所当然地一路继续追击。 而此时此刻,赵云统领的中军,便已经开赴战场,双方迅速靠近。 不过几乎是同时,在四五里外的绍山西南方向,正在发生着另外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的规模不大,甚至都没有什么人伤亡。 但他注定能够载入史册。 因为这是一场决定孙策命运以及历史上东吴这个国家还会不会存在的战争。 在武安国前军与蒋钦部相遇之时,驻守于绍山西南方向,也就是山脚那片森林附近一个名叫山下东村的地方。 就跟姬沟河一样,淮北人民给自己的村庄河流取名字好像总是这样随意,因为坐落于绍山脚下不远,所以干脆村子名字就叫山下东村。 在西南面约一里处还有个山下西村,两座村庄一东一西,中间有沟渠,黄盖和韩当各自占据了一个村庄,引为掎角之势。 山下东村驻扎的就是黄盖,此时他已得到了前线报告,听闻朝廷军前部来犯,因此正在整顿兵马准备作战。 不过还未等他等来孙策招他前去迎战的命令,忽然就听到士兵来报,说朝廷两曲人马前来挑衅。 得知此时,黄盖虽疑心有诈,但想到村外一片平坦,除了二三里外山脚那片森林以外,几乎藏不住什么人,即便是有诈,他只要不去上当追击就行。 于是就率领本就已经准备好的士兵们出了村寨,远远的就瞧见不远处确实有两曲人马缓缓而来,向着村庄的方向靠拢。 见此情形,黄盖正准备下令迎击,忽然敌人军中出来一人,到了村前喝道:“黄将军可敢出来?” “好大的胆!” 黄盖骑马出村,手中握着铁鞭,怒目而视道:“既然知道我名,还敢来犯?不怕死吗?” 出来的人乃是陈暮部将文谡,朗声道:“将军可敢阵前一叙?” “哼!” 黄盖冷笑了一声,手中铁鞭一抖,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有何不敢,你只要不逃就行。” 说罢催马便追。 文谡调转马头就走,迅速回到阵中。 黄盖身后带着两千部众,左右各还有一千余人迅速跟进。 此战孙策算是倾巢出动,他的人马跟曹操差不多,约有六万人,这次他就带了四万。只在江东留守了一万多兵马,出力非常大。 其中他本部中军两万,前军蒋钦部五千人,后军朱治领三千人,左右黄盖韩当程普祖茂各领三四千部众。 黄盖部有三千多人,再加上韩当部近在咫尺,合起来有七八千,丝毫不惧怕朝廷军队来袭。 双方迅速靠近,等到了近前,离得只有二十多丈,黄盖勒马提鞭大喝道:“小贼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虽说文谡是文钦之父,文鸯的爷爷,但此时还不到三十岁,文钦现在还只是个小屁孩。 黄盖作为孙家老将则已经四十多岁了,叫一声文谡小贼倒也不过分。 只是文谡在阵前笑道:“将军确定要跟我打吗?” “啰嗦什么?” 黄盖性格易怒,铁鞭噼里啪啦作响:“是怕爷爷我一鞭子抽死你吗?” 文谡也不恼,笑道:“我打不过你,我请另外一位人和你打。” 黄盖嘿嘿一笑:“小子还算识趣,不过爷爷我铁鞭可不认人,来一个死一个!” 就在此时,一人越众而出,骑在枣红马背上,深邃的目光看着他,幽幽叹息道:“公覆,你确定要和我打吗?” 看到这个人,黄盖瞳孔瞬间收缩,睁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如筛糠一般抖动起来,浑身颤颤巍巍,翻身下马,跪倒在了地上。 “盖......见过明公!” . 第七十八章 收降四将 ,三国之谋伐 黄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能见到老主人的一天。 从跟着孙策反抗朝廷那一刻开始,包括程普韩当祖茂黄盖等四大老将在内,都以为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孙坚了。 因为反抗朝廷就是造反,按照以往惯例,造反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诛灭九族,连坐家属。 孙坚人在洛阳,相当于人质,正情况情况下,肯定是一夜之间就会从九卿之一的卫尉变成诏狱的阶下之囚,处境必然是险象环生,难逃一死。 所以几乎是在孙策踏上造反这条路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孙坚必死无疑。 事实上整个孙氏集团,包括四大老将以及朱治在内,都坚决反对孙策自立。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怕朝廷株连孙坚吴夫人以及孙氏家族。 奈何孙策在经过多年经营,在孙家军中已经是地位扶摇直上。 再加上孙坚中后期多次为朝廷出征,经常不在豫州,导致孙策逐渐掌握实权,到孙坚去洛阳之后,孙氏就彻底被他控制。 如今孙策一意孤行,即便四大老将和朱治等人反对,可大部分兵马已经全部被孙策掌控,军中多有孙策亲信,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无可奈何。 所以甚至刚开始的那两个月,孙策攻打江东时,由于消息闭塞,不知道的孙坚的消息,四大老将还以为孙坚已经死了,私下偷偷为他立了衣冠冢,时常上坟哭诉吊唁。 好在过了不久,孙坚写来痛斥他们的信件抵达,这才让他们得知孙坚以及孙家迁往洛阳的数百口居然没有死,欣慰之余,也在惶恐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朝廷很有可能拿孙坚作为人质在战场上逼迫他们投降,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并不少见。 利用家属、亲人、百姓,甚至有时候抓到敌国皇帝,都可以拿来当做威胁,比如宋朝的靖康耻,明朝土木堡就是鲜活的例子。 虽说黄盖不知道后世宋明的事迹,但大汉开国皇帝刘邦不就被项羽抓了老婆和爹,威胁刘邦逼迫他们投降吗? 因此四大老将这些日子也是经常担心,孙策出兵北上,恐怕朝廷可能会对孙坚不利,忧心忡忡。 然而令黄盖万万没想到的是,朝廷居然放心大胆地让孙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难道朝廷就不怕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出兵将孙坚救走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当敌军之中,出现孙坚那虽年近五十,却依旧魁梧的身躯时,黄盖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孙坚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周围士卒皆是军中老卒,自然认识他,跪倒了一片。 “见过明公!” 士卒们亦是激动万分,纷纷单膝行礼。 “起来吧,公覆。” 孙坚上去把黄盖拉起来,四下扫视一眼,沉声道:“儿郎们,都起来!” “明公......” 黄盖擦了擦泪水,森然的目光看向文谡等人:“明公,现在就是咱们回江东的机会,不如......” “放肆!” 孙坚勃然大怒,指着黄盖怒喝道:“我得钱塘侯提携才有今日,做了一辈子朝廷忠良,临到暮年却为逆子所害,晚节不保,难道你们还要跟着他胡作非为吗?” 黄盖一时迟疑,硬着头皮道:“明公,少郎已经回不了头了。犯上作乱,株连九族。若不今日归降朝廷,恐怕它日为朝廷所害呀。” “为朝廷所害?” 孙坚指着自己怒发冲冠道:“你看看我被害了吗?” “此时尚安,难保它日清算。” 黄盖沉声道。 不远处的文谡等人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在那争吵大声密谋造反的事情,一不出声呵斥,二不动刀动枪,只是静静看着。 孙坚的妻妾,四个儿子,五个女儿现在都在洛阳,一家算上奴仆三百余口,隐隐在京都添为人质。 历史上孙坚总共是五個儿子三个女儿,一共八个子女。 但如今没有那么早死掉,于是又多生了三个,所以目前子女数量总共是十一个,六个儿子五个女儿。 除了长子孙策、次子孙权以外,其余吴国太、孙翊、孙匡、孙朗以及孙尚香等人都在洛阳,处于朝廷的掌控当中。 一旦孙坚应了黄盖,文谡等千余人马直接抽刀就上,后方一万大军,立即出动进攻,剿灭他们。 而且即便孙坚跑了,洛阳一家老小也跑不掉,三百口人全部等着他来送葬。 因此这种情况下,文谡他们根本不怕孙坚被黄盖说动。 而黄盖这边也很无奈。 他倒是想听孙坚的投降算了。 可造反这件事情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按照汉武帝时期的法律,株连九族,连坐不知多少。 虽说到了东汉之后稍微宽松了点,但不管哪个时代,造反都是重罪,十恶不赦。 所以哪怕孙坚亲自前来劝说,黄盖也只能选择跟着孙策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孙坚却说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只要投降,就能得到赦免,尔等还不快快放下武器,投降朝廷,与我前去绑了那逆子送往陛 黄盖摇摇头道:“明公,朝廷的话可不能信啊。若这是计谋,我的命让朝廷拿去无妨,可孙氏一脉就此断绝,明公岂能忍心?” “混账!” 孙坚怒斥道:“天子素来仁义有信,岂能背信弃义?何况尔等造反叛乱,才是要断我孙氏一脉。公覆,你是我心腹亲信,莫非你真要叛我而从了那逆子?” 黄盖犹豫道:“明公......盖......盖愿为孙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以那逆子就代表了孙氏是吗?” 孙坚只觉得心中发寒,没有想到自己离开豫州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那逆子就笼络了自己四个心腹大将。 朝廷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孙策再负隅顽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现在刘备给了他这个机会,包括孙策在内,只要能够生擒而不是战死,都可以任由他处置。 孙坚不可能再看着孙策继续错下去。 因此面对黄盖的沉默,他亦沉默了片刻,忽然拔刀直指黄盖道:“既是如此,你就不再是我家将了,我乃朝廷卫尉,大汉讨逆上将军,尔等为贼寇,势不两立!” “明公!” 黄盖大惊失色,没想到孙坚如此坚决,吓得仓惶跪下道:“明公,此事我不敢做主。” “哼!” 孙坚冷笑道:“那就战场上见真章,来跟我打!” “明公!” 周围老卒们纷纷跪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动刀兵。 虽说孙策这几年威望建立,笼络了班底。 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朱治等老将手底下的兵马,基本都是当初孙坚时代的老卒。 孙策能够完全掌控的除了他本部中军两万人马以外,就是周泰、蒋钦、董袭、徐盛、吕范、凌操等部人马。 所以孙坚跑到自己老部下的营寨外,别说虎死余威在,就算是孙策亲自下令,估计也不敢做什么。 见黄盖等老部众不敢跟他打,孙坚倒是还算欣慰,一把薅住黄盖的脖子,把古锭刀架上去,斥道:“来人!” “末将在!” 文谡见此情形,立即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道。 “把贼将给我绑咯,收缴叛军武器!” 孙坚喝道。 “明公!” 周围士卒大惊失色。 孙坚目光威严,四下扫视,冷声道:“反抗者斩!” “这......” “你们说怎么办吧?” “你敢动手?” “我不敢,明公待我恩重如山。” “那要不.....降了吧,反正将军也被捉了。” “额......” 周围将士们议论纷纷。 黄盖脸色极为无奈,孙坚亲自摁住他的脑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老主人显然是打算对朝廷忠心到底。 老主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真下令反抗,说不好就直接一刀剁了他的头。 黄盖倒不是怕死,如果是正常被俘虏了,必然命令士卒反抗到底。 奈何是孙坚亲自抓他。 作为家将,黄盖不敢反抗,只能默然不语。 眼见黄盖没有下令,片刻功夫,周围三千多士卒纷纷放下了武器投降。 文谡上来把黄盖给捆了,笑着说道:“上将军,丞相说没有伤亡就是最大的幸事,凡由将军俘虏者,皆由将军处置。” “先把他们押回营寨,咱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孙坚挥挥手。 远处绍山脚下的森林当中,立即有一千人马过来,将降卒们全部捆上手脚,连成一条线,牵引着向北而去。 而孙坚这边则继续领着文谡,直奔西南方向的韩当部而去。 韩当的情况和黄盖差不多,本来他都已经和黄盖通过气,只要孙策那边下命令,他们就立即率军支援,因此全军都时刻准备战斗。 虽然双方营地相聚一里来地,且村庄沟渠林木阻隔,本来应该看不到黄盖那边发生的事情。 但韩当在外围是布置了岗哨和警戒线的,所以孙坚那边来到山下东村的时候,外面警戒的斥候就把情况报告给了韩当。 得知敌人来犯,韩当便领军出了村子,远远见到黄盖正率军与敌人对峙,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韩当也没有冒然行动,而是先远远观望形势。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副令他无比震惊的场景。 黄盖跪倒在了一人面前。 由于离得较远,看不清楚模样,韩当只看到黄盖的大旗往敌人方向靠拢,然后坐在马背上的黄盖下马之后,向另外一人跪下。 那人的身材隐约有些熟悉,周围士兵成群,看得不是很真切,只隐约见到是个魁梧的大汉子。 可即便是看不清楚人,韩当整个人也陷入了万分震惊于不敢置信当中。 因为整个天下,能让黄盖下跪的,有几人? 多年老友,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除了孙策和吴夫人以外,也就只有那位才能让他如此心甘情愿。 一时间韩当又喜又忧,目光当中充满了期盼和忧愁的复杂情绪。 期盼自然不用多说。 忧愁自然也不用多说。 但接下来的发展让韩当大吃一惊。 黄盖束手就擒,那边朝廷兵马将黄盖部全部抓住。 见此情形,韩当的副将连忙说道:“糟了,黄将军怎么大意了,将军,我们快出兵相救吧。” 他还以为是黄盖和别人去单挑被抓,弄得全军被迫投降。 韩当摆摆手:“命令下去,全军皆不可动。” “将军。” 副将惊讶道:“敌人都杀来了。” “不可动听到没有!” 韩当怒喝道。 “唯......” 见他如此坚决,副将只好答应,对身边传令兵道:“将军有令,全军不可动!” 那边孙坚已经骑马奔来,身后千余士卒虽不多,但胜在威武。 等他越来越近,越过了山下东村的田野、沟渠,来到了山下西村外,韩当脸上的神情就更加激动。 “明公!” 还未等孙坚靠近,韩当就已经下了马背,步行匆匆而来,跪倒在了孙坚马前。 “义公!” 孙坚沉声道:“你也要跟着那逆子继续谋逆吗?” “我......” 韩当没有想到主仆刚见面就如此剑拔弩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哼。” 孙坚冷哼一声道:“文谡何在。” “末将在!” “绑了。” “唯!” 文谡拿着绳子翻身下马过去要绑韩当。 韩当本能想拔刀反抗。 但孙坚怒视着他,他不敢有所动作,只好维持着跪倒姿势,面上露出苦笑,任由文谡将他捆起来。 难怪之前黄盖部没有任何反抗意图,纷纷丢下武器。 按照当时的观念,作为孙坚的家将,别说把他绑起来,就算是把他砍了,他也无话可说。 在抓了黄盖和韩当之后,孙坚马不停蹄,又直奔程普与祖茂的营寨。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 除了祖茂毫不犹豫地向孙坚投降以外,程普黄盖韩当三人都被孙坚给绑了。 倒不是三人不忠心孙坚,而是他们确实有一些顾虑。 毕竟孙策是干的谋逆大事,他们也怕朝廷骗了孙坚,利用完孙坚之后反手就把孙坚害了。 只是孙坚态度坚决,说绑就绑,即便劝说也无用,因此他们三人也没有办法。 至于祖茂。 历史上他佩戴孙坚的红巾把敌人引走,牺牲了自己,就可知他忠心耿耿。 所以即便是有顾虑,孙坚命令下达,他也是义无反顾。 而此时。 孙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追击武安国的时候。 自己家都快没了一半了。 第七十九章 无敌的神威少将军跑了 此时孙策正在追击武安国。 正是下午晡时三刻,也就是四点钟左右。 恰逢晚秋初冬季节,昼短夜长,太阳已经接近西山。 虽然可能还要再过一个半时辰才会天黑,但已经有傍晚日暮的迹象。 火烧云席卷了整个西方天空,绚烂的霞彩美得像是一幅画卷。 平原上密密麻麻的人潮涌现,虽然大家并不是拥挤在一起, 但旷野之上,全是追逃的敌我士兵。 孙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目光直指正在疯狂奔逃的武安国背影,要将他刺于马下。 好在颜良文丑死于马比关羽的慢,而作为朝廷将领,现在刘备又掌控了北方,得到了马匹来源, 手下高级将领的马都相当不错。 因此即便是孙策的马也非普通战马, 但并没有赤兔、的卢、爪黄飞电、紫影、绝影之类的马匹那么快, 一时追不上。 迟迟没有追到武安国,孙策本就易怒的性格就更加暴戾,心烦意乱,完全无法冷静头脑,停止继续追击。 而就在他战意盎然,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嗜血冲动的时候。忽然隐约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伯符,伯符!” 这个熟悉的声音很快让他冷静下来,勒住战马,扭过头观望。 就看到远远的周瑜骑着快马一路狂奔而来。 孙策连忙勒马驻足等候。 待周瑜到了面前,他就问道:“公瑾,怎么了?” 周瑜急切道:“快下令收兵。” 孙策纳闷道:“公瑾,我已大胜,正准备趁胜追击,何故收兵?” “恐敌人有伏兵。” 周瑜解释道:“伯符出来得急,没有勒令中军前来,一旦敌人伏兵出现, 则我前军必败。” “伏兵?” 孙策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熄灭了心中满腔热血与兴奋的神情。 他跟他爹一样,打起仗来就只剩下冲动和勇猛。 一时间居然忘记了他率领的只有前军五千人,若是敌人此时来攻,岂不是前军要全军覆没? 正愣神间,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喊:“敌人有伏兵,快撤!” “先往后撤,我来殿后!” 孙策听到真有伏兵,连忙往北面观望,就看到地平线上密密麻麻已经出现了无数黑点,借着几处丘陵坡地的掩护,已经抵达了他们近前不足二里。 追击的孙家军见到敌人伏兵前来,都是本能停下脚步,目光四下搜寻间,找到了骑在马背上的孙策,纷纷向着他这边靠拢。 不得不说,孙坚出身于底层军官,因此对于底层军官的训练还是非常看重,这些人颇为精锐,反应也很快。 在战场上找到孙策的身影后, 就立即招呼身边的士卒向自己汇合, 然后带着人向孙策聚拢。 很快过了约半刻钟,方圆数百米的士兵就都靠了过来,约有不到一千人。 整个战场覆盖的范围很大,周围一两平方公里都在战斗。 孙策的问题在于他的大纛并没有带过来,他是听说武安国袭击他的前军,因此只有他本人以及数十名亲卫过来看看。 结果一看就忍不住想去进攻,一进攻就追了敌人好四五里地,导致前后军有些脱节。 前后军脱节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大纛旗帜,导致士兵们在遇到意外状况之后,不能及时向主将的方向靠过来。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里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区,不像山区那样可能要到近前才能发现敌人踪迹。 离得二里地足够孙策反应过来,迅速利用这一千士兵结成阵势进行防御。 但等到他们看清楚敌人数量的时候,就忍不住惊惧不已。 密密麻麻的人潮涌动,不下万人。 最前面的人白马银枪,身边有士兵举着旗帜,上书“上将军赵”四个大字,乃是闻名天下的九虎上将之一,西北将军赵云。 见到敌人主力部队前来支援,孙策立即选择命令其余士兵撤退,自己则殿后阻拦追兵。 赵云那边先派人收拢武安国逃散的溃卒,然后再派人进攻。 说起来丢人。 陈暮是安排武安国诈败,结果他打不过孙策,差点被孙策刺死,诈败变成真败,导致原本应该能够快速集结起来的队伍溃散开来,还得赵云来收拾残局。 赵云抵达战场之后,迅速把武安国部收拢起来。武安国羞愧难当,连忙要戴罪立功,又领了两千人马前去追击孙策。 一下子攻守易换,武安国领兵冲锋在前,孙策且战且退,掩护自己的士兵向后撤离。 双方厮杀了一阵,又战了几回合,便在此时,后方忽然爆发出惊天喊声,原来是周瑜派蒋钦前往中军召集诸将前来救援,此时援军已至。 见敌人援兵抵达,武安国不得不先撤退。 击退了武安国之后,孙策一时后怕,对周瑜感激道:“还好公瑾来得及时,不然就出大错了。” 周瑜却看着远处赵云大军,皱眉说道:“伯符还是不要过于乐观,这一战打得很突然,我并不觉得陈子归会处理得如此粗糙,仅仅只是個诱敌深入的计策而已。” “公瑾的意思是?” 孙策思索道:“你是担心他们去袭击我们的后营?” 周瑜想了想:“程普黄盖等老将素来稳重,袭击后营我倒是不怕,我暂时也不知道陈子归会做什么,先看看再说。” “嗯!” 孙策持枪而立。 蒋钦、董袭、徐盛、吕范、凌操等部已经领了本部人马前来。 两万大军各自摆开阵型,气势恢宏。 相比之下,赵云只有一万人,再加上武安国部,也只有一万四千余人,人数上略有劣势。 不过本身赵云就不是来和孙策死斗的,陈暮之所以要把孙策部引走,就是为了方便孙坚去偷他老家,现在敌人都已经来到野外,拖延时间等待孙坚来就行。 临近傍晚,快到晡时末刻,也就是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不如白日那般明亮,呼啸的北风席卷着淮北,吹动枯草摇曳。 赵云看了看时间,心里估摸着孙坚的进度,目光扫视远处敌人已经聚集成阵,策马来到阵前巡视,并没有发动进攻。 远处的孙策周瑜等人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天色已经不早了,周瑜对孙策说道:“伯符,天色已晚,现在野外鏖战对我们不利,还是先撤兵吧。” 孙策正准备答应,远处赵云已经策马奔来,手中长枪在挽了个枪花,高声道:“听说江东孙伯符有小霸王之称,我看言过其实了吧!” “嗯?” 孙策霸王枪转动,疾驰出去喝道:“赵云,跟我决一死战!” “伯符!” 周瑜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赵云和孙策很早就认识,当初袁术袭击汝南,就是驻扎于颍川的赵云部帮孙坚解围。 算算时间,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孙策也才十八九岁。 二人谈不上有交情,也谈不上有仇。 只是如今双方立场不同,赵云又出来挑衅他,自然让孙策感觉到不忿,想要出来与他一战。 其实孙策打仗也不是不带脑子,要是敌人很明显有伏兵他肯定也不会去追,但本身这附近地形平坦,自己这边人数又多过对面,怕什么? 最重要的是赵云早在讨伐董卓时就已经名闻天下,而孙策顶多算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后起之秀,双方年龄差距并不大。 如今孙策二十九岁,赵云则是三十六岁,差了七岁而已,名气却天差地远,孙策怎么可能会高兴得起来? 因此面对赵云,他早就想和他试试深浅。看看这朝廷的九虎上将,是否言过其实。 双方战马疾驰,很快靠近。 孙策自然不知道赵云是在拖住他,敌人要战他也是怡然不惧,两边靠近之后,挺枪直刺赵云面门。 这一枪来势很凶猛,借着战马之力仿佛要将赵云整个人都刺穿。 不可否认此时的孙策已经很强,无限接近超一流武将水准,可此时的赵云却更强。 今年三十六岁的赵云距离他长坂坡的巅峰时期还差五年的时光,但并不代表他的巅峰一定要等到四十一岁的时候。 正处于一名武将黄金年龄,无论是身手、经验还是武艺,都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见到孙策一枪刺来,不慌不忙,偏头躲开这一刺,手中长枪如银龙盘旋,斜刺向孙策腰肋。 小霸王同样反应迅速,抽枪回挡,枪杆下摆,将这一刺给荡开。 双方马匹交错而过,顷刻间各打了一回合。 紧接着二人调转马头,失去了冲锋之力,干脆就在马上酣战起来。五花骢和照夜玉狮子也互相撕咬,两人两马,不断旋转鏖战。 两军将士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观看,像这样的斗将可不常见。因为乱战当中,武力值低的将领往往会被像孙策赵云这样的猛将深入其中,轻易阵斩杀之,势均力敌的情况极为少见。 就看到二人一枪金黄,如霸王临世。一枪亮银,似蛟龙翻腾。在空中不断划过绚烂的弧度,如风火轮一样旋转,仿佛银龙与雄狮争辉,尘沙四起,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战到三十回合,赵云瞅准机会,一记蛟龙出洞,中平直刺,孙策刚好处于招式用老还未收力阶段,此时回防不及,只好身躯倒下,如铁板般贴着马背躲过。 这一手铁板桥极为考验腰力,倒下容易起来难。要是寻常的将领腰力不足,还得靠手去支撑马背才能起身,反应就会慢一拍,被人变招刺死。 但孙策的腰力极为惊人,居然并没有完全倒下背部贴紧马背,而是在躲开这一刺之后,整个人在半空中硬生生挺起了上半身。 见到此情此景,孙家军将士们先是发出惊叫。但很快就爆发出热烈欢呼,为自家将军这手硬功夫高声喝彩点赞。 “将军威武!” “万胜!” “将军无敌,无敌,无敌!” 欢呼气浪涌动,士气高涨,将士们纷纷高举武器,脸色潮红,无比兴奋。 这就是他们的江东战神,军中的信仰,也是无敌的存在! “好小子,有一手!” 这手铁板桥也让赵云赞叹,孙策还是有点东西的。 要知道普通铁板桥,时常去锻炼身体的健身爱好者或许能够做到。 但别忘记孙策可是穿着几十斤盔甲,做出这套动作的难度不亚于举着几十斤的杠铃跳舞。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孙策确实有猛将之风,而且年纪还没有到达巅峰期,假以时日,再过个五六年,恐怕真有无敌之姿。 不过孙策虽猛,赵云却并不觉得自己战不倒他。 毕竟是他主动进攻,只是被人家漂亮地化解了而已,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在这一中平直刺被躲开之后,赵云亦是立即变招,收枪下挑。 突如其来的变招让孙策有些没有预料,仓卒之际只能以枪中的“拦”来应对,侧身双手握枪杆截在自己身下,抵住敌人的枪杆把它推开。 被拦截之后,赵云也不恼,而是又换了一记上撩。 传说六合枪乃是伏羲所创,但枪法自古就有,从春秋战国传承至今,练的人也各有长处。 孙策的霸王枪就是项羽那一套盖顶三枪,讲究是的上平为主,中平为辅,专扎人面门、脖子以及胸膛,很少打人下身。 此枪法以刚猛无匹著称,因此习练之人一要力气大;二要性格勇猛,不能畏惧敌人,如此方才有所成就。 只是这一套霸王枪在项羽手里肯定是天下无敌,但孙策还是差了不少火候,如果吕布武力值100,项羽少说120,孙策现在才94,完全没法比。 而赵云的枪乃是糅合了大量枪技自成一派的赵家枪,速度快、变化多、以柔为主,正所谓以柔克刚,刚好克制了霸王枪。 换了项羽来赵云肯定克制不住,可孙策就不行了,被赵云下平挑来,直刺他的腰腹,不得不抽枪回挡。 这一档就被赵云黏住,枪杆相撞,一个轻抽再刺,孙策就不得不再抽枪下压继续拦拿。 各种平刺、下挑、上撩、斜抽、侧扎,不仅招式狠辣,速度还奇快无比。 连番进攻,很快就让孙策落入下风,疲于奔命。 没办法。 说起来孙策也不应该这么不济。 目前赵云处于巅峰期,武力值可能在98左右。 就差了4点武力值,怎么样也能打个百来回合再落入下风。 但招式风格被克制,霸王枪讲究的是勇猛精进,而赵家枪则变化多端。 你想要一力降十会,可人家的力不比你差,而且还多十会,力道差不多,技巧却比你强,这还怎么打? 仅仅到了五十回合,孙策就落入了下风。只有招架的力气,没有了还手的力气。 按照这样打下去,百回合左右,孙策就必然要落败被赵云生擒。 见此情形,周瑜连忙令敲鸣金收兵。 闻听金钲声音,孙策精神一振,奋力架开赵云又一记斜刺,趁此间隙勒转马头,喘着粗气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下次再战。” 说罢夹了马腹飞速狂奔离去。 这个时候赵云若是狂追也不是不能继续纠缠住孙策,孙策是偏转身躯防着他背后偷袭,但不代表他就不能继续掌控局势。 但此时忽然悠扬的号角声音从远方传来,两军战士皆是目光望向远方。 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开始下落。 天色将夜未夜。 由于离得太远,谁也不知道这号角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从何而来。 唯有赵云喜上眉梢,说道:“援军已至,杀!” “杀!” 身后爆发出惊天响声。 擂鼓齐鸣。 周瑜本想撤退,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 估摸着离完全黑不足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样子。 但没想到敌人忽然进攻,此时若是撤退,就只能把自己后背送给敌人。 因此周瑜无可奈何,只能说道:“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孙策军纷纷严正以待,有神威少将军这根定海神针,他们不惧怕任何敌人的进攻。 很快双方如潮水一般相遇,碰撞在了一起,金戈铁甲争鸣不断。 两边前军正在纠缠之际,远方的号角更加清晰。 听声音,已经是在身后的位置。 孙策回到阵中之后,周瑜焦急万分,不时回头看向自己后方,说道:“伯符,果然有诈,斥候来报,来的是朝廷兵马,陈子归是想跟我们打夜战。” “夜战?” 看了眼远方傍晚的夕阳,孙策纳闷道:“我军将士少有夜盲者,他敢与我打夜战?” 夜盲症治疗手段要到唐朝孙思邈才会解决,且普及率并不高。 古代信息传播不便,虽然孙思邈找到了解决办法,但九成以上百姓都居住在乡野,获取知识难度很大,因此古代的夜盲症和文盲一样非常多。 但江东不同,夜盲症是缺少维生素a,这种物质常出现于鸡蛋、胡萝卜以及动物内脏当中,因此吃鱼虾者患夜盲症极少。 而江东处于长江流域下游,水域极多,又靠近海洋,百姓多食鱼虾,包括鱼虾内脏,补充维生素a。 所以只要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乌云把月亮遮蔽的夜晚,孙家军并非完全看不见。 不过周瑜说道:“陈子归素来狡诈,谁也说不好他还有其它打算,现在不宜久战,击退赵云之后,就应该立即撤退。” “明白!” 孙策点点头,立即指挥手下部将们回击,趁着这个档口,他也稍微休息一会儿。 双方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继续激战在了一起。 过了一刻钟,处于孙策后方的大军终于接近战场,斥候来报,敌人数量约有一万,正在准备袭击他们的后方阵型。 听闻此事,孙策连忙亲自回到后军压阵,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战争。 夜幕即将将临,天地间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只隐约见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向着此间汹涌而来,密集的旗帜招展。 不过孙策怡然不惧。 虽然被敌人设计,但敌我兵力却相差不大。 顶多是被前后夹攻,只要顶得住,也不是不能大败敌军。 双方迅速靠近,孙策勒马出阵,喝道:“江东孙伯符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他是在为前军争取时间,前后夹攻,只要前军先破赵云,再积蓄力量把新来的敌人打败,就能赢了。 然后孙策就看到,敌人阵中出来一魁梧汉子,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喝道:“大汉上将军,江东孙文台愿与汝决一死战!” “江.....江东孙文台?” “是老将军.....” “怎么会这样,朝廷居然派了老将军来打少将军......” “这.....” 孙策的周围亲卫部将全都懵了。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战场上能碰到自家将军他爹。 要知道,整个江东所有人,都觉得,刘备素来以仁义著称,或许不会杀孙坚,但至少也要囚禁。 甚至按照以往的惯例,可能会把他抓起来当作人质,来逼迫孙策投降。 因为春秋战国人质都是如此。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备不仅不囚禁他,还任命他为上将军,亲自领兵来攻打孙策。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这一下子,整个孙家军都傻了眼。 而孙策本人,更是浑身颤抖。 他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孙策直接拨马便走。 周围亲卫和士卒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少将军......就这样跑了? 他们咋办? 是跪地迎接老将军,还是跟着少将军跑?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附近那些孙家将士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八十章 土崩瓦解 孙策跑了。 不过倒不是漫无目的地跑。 他知道,虽说自己爹来了,但不代表要束手就擒。 一路跑回前军,跟周瑜说明情况。 周瑜大惊失色。 他也没有想到,朝廷居然把孙坚派了过来。 “陈子归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得知此事,周瑜沉吟许久,忍不住叹服道:“刘玄德亦是当世人杰呀。” 扪心自问, 换了他在那个位置,绝对没有那么大心胸让孙坚出来,而且还是带兵打仗的高级将领。 孙策忙问道:“公瑾,这可如何是好?父亲来了,我可不敢与他在战场上对敌。” 周瑜脑子飞速运转,现在他终于知道陈暮的底牌了,脸色骤然大变:“糟了,恐怕韩当程普黄盖祖茂四将军, 甚至连朱将军都已经投降了。” “父亲来了, 他们肯定会投降的。” 孙策被周瑜的话惊住,一时间曾经的江东小霸王方寸大乱,举足失措道:“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周瑜见他如此惊惧难安,知道是孙坚带给了他巨大的压迫感,连忙劝说道:“伯符莫慌,事无绝对,此战我们确实是失算了,但未尝是死期已至。” “公瑾,你说怎么办?” 孙策毕竟是有魄力的人,只是骤然见到他爹一时惊住而慌了神,被周瑜劝说后也慢慢恢复冷静。 周瑜沉思片刻,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撤退,退往江东, 先偏安一隅,再图大计!” “撤军吗?” “嗯。” “我知道了。” 孙策很清楚, 朝廷派了他爹来,且他爹还真继续打算忠于朝廷。 那么这场仗就已经没得打。 本身孙策也不是那种父慈子孝的人,不像吕布和马超。 他之所以搞事,是笃定朝廷应该不会杀他爹。 毕竟孙坚这些年一直是效忠朝廷的。 当初讨伐董卓,功劳和苦劳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基本上刘备是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周瑜和鲁肃认为,刘备如果杀了孙坚,就必然应该知道会民望大跌。 以他好名声讲仁义笼民心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做。 顶多就是囚禁。 可谁也没有想到刘备居然如此大魄力。 你不是造反吗? 你爹刚好忠诚。 那我把你爹派过来揍你。 这让包括孙策周瑜在内,都万分无语。 你就不怕我爹还是没有战胜亲情,跑过来和我同流合污的吗? 但不管怎么样,以孙策对他爹的了解,孙坚刚直的性格,确实不会和他一起造反。 所以现在也没办法,面对这种局势,只能选择开溜。 一是总不可能真跟他爹打吧。 他偌大家业,麾下五六万人马,大半都是他爹当豫州牧的时候攒下的, 老主公回来了, 麾下将士们也不敢和他动刀动枪。 二是他确实已经输了。 周瑜得知孙坚回来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陈暮的打算。 他是想拖住孙策的主力,然后让孙坚去诱降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大老将,还有朱治也必然会选择投降。 虽说四大老将资历最老,是孙坚出江东讨伐黄巾时期就加入。 但朱治也差不了多久。 孙坚在跟着张温讨伐了西凉韩遂之后,被朝廷任命为豫章太守,于豫章的时候招募的丹阳人朱治,前后也就差了三年左右时间。 所以包括朱治在内,这些人都是孙坚时代最老的老将,相比于听他孙策还是听他爹孙坚,肯定是选择后者。 现在孙策的整个军阵是处于崩溃阶段,左右两翼加上后军全部被孙坚给拿下,中军和前军主力孤立无援,被朝廷主力包围起来,从多打少变成了少打多,还有尊大神在,这仗也没法打。 一声撤退的命令下达,“叮叮当当”的鸣金声音响起,原本苦苦支撑的江东军终于卸下心神,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扭头就跑。 天色还未完全变黑,整个战场就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当中。旷野上无数士兵丢下武器往南潜逃,乱军中朝廷兵马训练有素,纷纷高呼投降免死。 一时间丢盔弃甲,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不计其数。 到了傍晚时分,陈暮率领后军抵达战场,大量火把点燃,朝廷大军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局面。 包括程普韩当祖茂黄盖朱治五将的麾下士兵,江东军这次北上的四万余人马,投降了大半,只有约一万余人往南逃窜而去。 陈暮并没有亲自追赶,让孙坚领一万人南下咬着孙策的尾巴就行。 这一战江东算是平定了。 因为孙坚南下,黄忠和太史慈的水师现在估计已经到了长江。 三人合力之下,孙策已经是无路可逃。 等着孙坚亲自把孙策五花大绑送到老大哥面前就是。 夜幕当中无数士兵来来回回穿梭,他们有些人去收缴叛军的武器,有些人则前往前方村庄收拢他们的物资,还有些人则押着俘虏往自家营地而去。 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有士兵押着一名青年文士过来,向陈暮禀报道:“丞相,此人自称是丞相弟子。” 陈暮目光看去,就看到一唇红齿白,无比俊朗的青年正含笑看着他。 二人对视,陈暮也笑了起来。 “伯言,辛苦了。” 青年眼眶顿时红了,仿佛满肚的委屈在此时烟消云散,拱手行礼哽咽道:“议,见过师君。” 陆议并不是逃跑的时候被俘虏的,而是在江东军大败之后,他骑在马背上,就留在原地等候。待朝廷士兵围拢过来,将他给抓住。 相比于其余军队的纪律,朝廷军的纪律乃是严苛到了骨子里。士兵内部有军情司暗探,外部有监察督军,有军务部。 三方一起监管,一旦发现普通士卒擅杀俘虏,缴获不交,烧杀抢掠军纪败坏者,当场格杀勿论以儆效尤。 所以朝廷兵马的敌人只要选择丢下武器跪地投降,基本上是不可能死。 陆议自然也知道朝廷兵马的纪律,所以就在原地等着,听说他是丞相的学生,士兵们也没有为难他,把他带了过来。 上一次师徒见面,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陆议的从祖陆康被调往庐江,当时还在泰山书院的陆议不得不跟着从祖回了淮南,师徒只能书信交流。 如今师徒相见,但仿佛早已经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儿时的记忆涌现上来,陆议看着师君慈爱的脸,感觉他的样貌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只是...... 眉宇间多了几丝皱纹,鬓角也多了几根白发....... ....... ....... 竹邑,由于甾丘离竹邑并不远,当天击败孙策,第二天早上刘备就得到了消息。 朝廷军中军营寨,天子营帐内。 随军的诸多朝臣们齐聚,周围诸葛亮徐庶庞统等低级佐吏负责文书工作。 董昭毛玠王朗贾诩等重臣簇拥在侧,看着天子阅览信件。 “哈哈哈哈。” 刘备放下陈暮写的信,喜上眉梢道:“四弟和文台不负朕望呀,孙策已经大败,狼狈逃回了江东,四弟已让孙文台前去追击,配合水军,江东可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董昭连忙说道:“孙策败亡,造成的后果就是曹操张允孤立无援,我军必然将他们全部剿灭。” “不止。” 贾诩拱手说道:“陛下,除此之外,荆州也可定了。” “不错,扬州既平,水师便可沿大江逆流而上,咱们大军顺势从南阳南下,两面夹攻,必让刘表败亡!” “若是如此,天下岂不是除了益州以外,皆可以平定了?” “益州也要不了多久了。” 群臣们议论纷纷。 诸葛亮徐庶和庞统三人则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这就是丞相常常说的连锁反应。 听到众臣叙说,刘备就更加高兴,正在此时,一旁的荀攸含笑道:“陛下,还有一条好消息。” “哦?” 刘备诧异道:“什么好消息。” “张允部要灭亡了。” 荀攸淡淡说道。 “为何?” 刘备纳闷道:“莫非他要投降于朕?” 荀攸微笑道:“陛下难道忘了,张允所部大部分士兵,皆是原长沙太守张羡的部队,丞相当初算到了张羡败亡,刘表必然吞并他部,因此在其中安插了不少司卫。” 众臣互相对视,皆是露出大喜。 没有了江东水师之后,刘表的荆州水师在当今天下确实是一流部队,连陈暮发展多年的青州水师也不敢说稳胜。 最主要的原因并非双方的士兵素质和装备差距,而在于荆州水师常年驻扎于长江。 后世现代海军对于海域探索都非常看重,更别说古代。 青州水师发展依托于黄河与海洋,黄忠与太史慈较为熟悉的是黄河流域以及渤海和黄海一带。 长江流域和江东属于是东海范畴,那里的天气气候、水流速度、温度变化,对于青州水师来说皆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清楚。 所以虽然青州水师也是成立了将近二十年,发展很迅猛,可在长江上和荆州水师拼,还真不敢说谁赢谁输。 不过荆州水师虽然厉害,但荆州又不是海洋,大部分面积皆是陆地,还得靠陆军去占领。 因此双方的胜负手除了水军以外,陆军肯定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刘表的陆军在南阳之战当中损失惨重,又在扶沟之战中被陈暮彻底全歼,连陆军主将文聘都被他俘虏。 导致现在刘表陆军几乎全军覆没,只能用原来张羡的人马来支援曹操和孙策。 但这些人本身忠诚度不高,一旦被煽动,很有可能叛乱。 而陈暮曾经安插的军情司内应,就发挥了作用。 此刻张允营寨内,几人正在议事。 一人乃是军中一名中级军官,名叫范虎,长沙人,当初桓阶游说张羡投靠朝廷,反对刘表,就曾经派他担任联络人员。 后来陈暮将桓阶召入军情司,任命为司长,又遣一些军情司司卫加入到张羡的部队当中去,就是由范虎充当总联络员,被桓阶任命为了节从。 除此之外,还另外有几名节从,在军中暗自吸纳不满刘表的人,以此构建军情司网络。 虽然刘表在吞并张羡的部队之后,就清洗了一些人,安插了大量他的人当中高级军官,试图控制整个军队。 但桓阶并没有死。 当初长沙失守,桓阶就躲藏了起来,他的一些老部下,还有忠于张羡的一些老部下也都在,这些人表面上效忠刘表,实际上一直与桓阶有联系,暗暗等待时机。 此时军中的几名节从汇聚到了一起。 范虎左右看看说道:“诸位,我们已经与荀主记联络上了,今夜就可以行动,突袭张允营帐,活捉了张允,里应外合,必能拿下。” “好啊,终于等到机会了。当初张使君饮恨,壮志未酬,我等亦是心有不甘,如今终于可以起事。” “我等盼朝廷天军已经三年了,现在正好可以为朝廷收复河南,兵临荆州。” “刘表老贼死期至矣。” 听到这個消息,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他们有的是陈暮派来的军情司节从,有的是张羡老部将,这三年来,等了太久,如今终于可以拨乱反正,一个个兴奋不已。 范虎说道:“诸位也别激动,虽然今夜动手,但还是得小心行事,老李,你那边调查得如何?” 自从张羡这些兵马被张允掌控之后,大部分中高级军官都被刘表亲信占据。 唯有范虎与另外一人李阳目前还担任军中司马,是中级军官。 李阳是南郡枝江人,与刘表一位部将霍笃为同乡,霍笃就是后来蜀汉名将霍峻的亲哥哥。 此时霍笃还未病逝,早年他曾经在家乡组织人马数百抗击贼寇,被刘表征召,如今张允北上支援曹操孙策,霍笃也在其中担任中级军官。 跟李阳范虎乃是张羡旧部不同,霍笃是刘表部将,所以掌控的是最精锐的中军一部分,处于张允部众的核心圈一员。 李阳利用同乡的机会与霍家兄弟接触,试探许久之后,确定二人对刘表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因此联络他们投降朝廷,共同组建了反刘表的联盟势力。 听到范虎的问话,李阳说道:“霍家兄弟刚好今日驻守中营的西营门,我与他们商议过,今日晚间,举火为号,共同进攻张允本部。” “善!” 范虎高兴道:“张允本就是一个蠢物,刘表以卵击石,安能阻挡朝廷大军?诸位,今日之后,将来同朝为官,共享富贵!” “朝廷现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咱们这一轮起事,将张允献于天子驾前,所得的奖赏恐怕不知多少。” “诶,现在事情还未办,就别想着奖赏,待事情结束,肯定论功行赏少不了咱们的。” “这倒也是,诸位咱们先回去,准备今夜就起事吧。” “好,走!” 商议了事情,众人纷纷离去。 此时的张允根本不知道,刘表让他带着张羡的部队来打朝廷,就是一个天坑。 张羡本身就是忠于朝廷的,在他病死之后,还被朝廷赐了爵位。 他原来的部将,大多是感恩于张羡的恩情才追随。 因此张羡忠于朝廷,他们自然也忠于。 在陈暮埋下的军情司暗雷煽动之下,原本的一些中低级军官纷纷加入其中。 张允本人则只有少量听从于刘表的人马,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很快,天色暗淡下去。 营寨周围寂静无声,夜色降临,张允在营中巡视。 四万大军,当然不是住在一个营寨内。 总共分为三个营寨,张允居住在中军营寨,前军和后军也都由刘表另外两名亲信控制。 寨子四面用栅栏圈起来,周围修建了很多工事,防御敌人进攻。 站在寨墙上远望北面,张允看到远处的土山上今日的投石车和床弩并没有进攻,外面空荡荡的,朝廷的兵马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今天的营寨真是外格外的安静啊。” 张允随口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刘备的投石车和床弩整日喧闹不停,如今却没有行动。” “是啊,外围也没有朝廷的斥候,往日很多斥候在外面游弋。” 亲卫也张望着远处。 他们与曹军一南一东,两片营寨,营帐连绵数十里。 朝廷则是在他们的外围修建土山,利用先进的投石车和床弩对他们进行降维打击,打得他们这些日子只能龟缩在寨中不敢出去。 今天按照惯例,炮轰和弩箭应该早就开始了。 但现在外面却很安静。 “会不会是他们的石块和弩箭不够了?” 有人说道。 张允想了想道:“应该是如此,还是小心些吧。” 说着便下了寨墙,准备回帐篷休息。 然而此时他不知道。 这个时候在他的前军和后军营寨内,正有人偷偷行动。 正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士们除了安排巡营的以外,也没有别的活动,基本都在帐篷休息。 范虎李阳等人却悄悄出了帐篷,他们本身就是中级军官,也没有人敢拦他们。 一行人抵达各自主将帐篷之后,说是要去禀报事情。 然后就进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司卫们如狼似虎冲进帐篷,迅速杀掉了刘表派去的亲信心腹,控制了局面。 再带着自己的人马出了军营,直奔张允的中军营寨。 霍笃驻守西门,南面的后军以及北面的前军士兵在范虎李阳等人的带领下,于西门汇聚。 他们抵达之后,霍家兄弟立即打开营寨西侧大门,放他们进去。 数千士兵迅速涌入寨内,高喊着口号。 “活捉张允!” “兄弟们在帐篷不要动,我们已经投降朝廷!” “谁想继续效忠刘表,格杀勿论!” 各种口号喊得震天响。 本来张允部下大部分都是张羡旧部,没有忠心可言。 忽如其来的叛逆让他们一个个都有些懵,听到口号之后,很快镇定下来,都老老实实呆在帐篷不出去。 寨内的巡逻士兵也是连忙丢下武器,有的甚至加入其中,直接变成了造反派。 一瞬间除了张允自己的心腹亲卫之外,全都无人应答。 这个时候张允都已经准备睡觉了。 听到动静,正纳闷间,忽然亲卫大汗淋漓冲进来喊道:“不好了将军,军中有人投降朝廷,造反了,现在杀过来了。” “什么?” 张允大惊失色道:“快,召集士兵镇压。” 亲卫急得快哭出来了:“士兵全都不敢出来,将军,快跑吧,再不跑就晚了。” “快跑!” 张允听到这句话,连盔甲都来不及穿,身上穿着白色丝绸睡衣,光脚跑了出去。 有亲卫牵着马带他准备从东门逃出去,先去投奔曹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张允营寨外围,早已经全是朝廷的兵马。 几乎是他在刚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刘备派来的大将典韦擒住。 顷刻间,孙策与刘表的援军,就土崩瓦解。 只剩下曹操已是孤立无援! 第八十一章 在广陵画上一个圈 一夜之间,张允营寨就换了主人。 刘备派典韦前去处理后事,投降的投降,俘虏的俘虏,除了起事的众人以外,都被暂时看押起来。 范虎李阳霍笃等人被刘备亲自召见,勉力了一番, 等战争结束后,再论功行赏。 虽说朝廷实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但并不是立即就给予奖励。 因为战争还在继续,不可能现在就大肆奖励,所以往往是采取先记录在案,等战争结束后再统一发放的策略。 这是陈暮定下的规矩,除了方便统计以外,也有利于经济发展,促进商业繁荣。 毕竟只有战争结束之后, 把钱奖励给士兵们,士兵们才有钱有时间出去大肆撒币,现在就发钱的话,让他们去战场上花钱吗? 万一战死朝廷还得把他们身上的钱收集起来,再另外造一个册子,把他们的钱送给他们的家属,非常的不方便。 因此战场上的士兵一定要口袋空空,打完仗的士兵再口袋饱饱,这才有利于国家的发展和经济繁荣。 张允被生擒之后,整个曹操的营寨就彻底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备采纳了贾诩和荀攸的建议,采取了攻心战术,利用投石车将大量传单投入曹营当中,传单内容先是表明孙策和张允已经败亡,曹操孤立无援。 然后再告诉大家朝廷对待俘虏的政策,保证只要曹操投降, 造反之事既往不咎, 士兵皆有田土安置, 朝廷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当然,考虑到几乎九成以上的士兵都是文盲,刘备又派出了喊话团队。 利用堆积土山稳固前进,在曹营二三十多丈外修建大量土山和高橹,居高临下,让声音洪亮的士兵用大喇叭二十四小时喊话。 按理说到了这个距离,已经是曹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内。可人家土山上全是木幔,曹操的投石车早就被人家的投石车砸了个稀巴烂,弓箭无用,根本无法阻拦朝廷军。 现在人家跑到了自己应在二三十丈外,也就是四五十米的样子天天往营寨里喊话,几乎是被人家掐着脖子逼他们听,这让曹操倍感屈辱。 可他也没什么办法,用弓箭,人家挂了木幔。用投石车,他投石车早没了,完全没有反制手段,只能听之任之。 曹军主将营寨内, 众人静坐, 场内气氛都十分凝重低落与沮丧, 没有一個人说话,全场默然。 谁都知道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外无援军,内部军心不稳,朝廷几轮攻势,皆打中要害,很多士兵都是战战兢兢,士气大跌,早就没有了战斗意志。 这仗再打下去,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很多将领心中都很清楚,如今唯一的活路,就只剩下投降了。毕竟朝廷优待俘虏,且刘备也很看重曹操。 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的曹操冷然说道:“今日刘备送进来的书信都收缴起来了没有?别让这种东西动摇我军心。” 夏侯惇苦笑道:“收缴了无用,他们在外面一直喊话呢。我只能派亲卫过去驻守营寨了。” “唉。” 曹操叹气道:“现在我已是穷途末路了啊。” 就连往日十分乐观的郭嘉都沉默不语,被人家把自己的主公逼到这个田地,作为谋士,他亦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眼见众人都不说话,整个营寨内非常悲观,曹操才缓缓说道:“志才、奉孝、仲德留下,其余人先出去守营吧。某要走了张允的老路,被人家从内部攻破了营门。” “唯!”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李典乐进等人离去。 现在于禁和曹仁被俘虏,曹操又少了两个得力助手,全军将士士气跌落,兵力也不足三万,虽然还有一些粮草可支撑数月,但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等众人走后,曹操扭头对戏志才郭嘉和程昱说道:“我欲投降刘备,保全全军将士的性命,尔等觉得如何?” “明公,或许......” 郭嘉欲言又止。 曹操问道:“或许什么?” “或许尚能突围?” 郭嘉说道。 曹操惨笑道:“突围?往哪里走?还有几个兵愿意跟我走的?” 郭嘉默然无语。 现在全军将士军心大乱,想要投降者不计其数。 若非诸将治军严瑾,恐怕现在乱兵都已经打开营门放敌人进来。 选择突围的话,先不说能不能突围出去,即便突围出去,又能够去哪里呢? 江东? 孙策尚在,且道路肯定也被拦截。 荆州? 刘表能坚持多久? 而且就算逃出去,恐怕也带不了多少兵马。 大部分士兵必然选择原地投降。 没有兵马跟随,又如何东山再起,再创辉煌呢? 现在的曹操可不比历史上逃去荆州的刘备。 刘备即便是只有几千人跟随,也还是有无数人支持他。 一是他的声望很高,被世人推崇。 二是曹操屠过徐州,荆州百姓俱为惶恐,宁愿跟随刘备也不敢迎接曹操到来。 所以才能够让刘备在荆州发展起来,于赤壁之战后拿下荆南四郡,以此为根基,最后图谋了益州。 而现在的曹操一无声望,二无强援,兵马皆疲惫士气全无,即便逃往南方,又如何能起势? 因此综合种种,选择突围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死路一条而已,何必徒增无谓的伤亡呢? 听到他的话,三人都默然无语,脸色悲戚。 投降。 这或许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见此情形,曹操长叹一口气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唯。” 三人默然离去。 待他们走后,曹操孤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木然的眼神盯着前方的桌案发呆。 那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 “兄孟德亲启。” 是刘备写给他本人的劝降信。 大汉征西将军曹侯? 曹操默然想着,这或许,是我最后的归宿了吧。 ....... ....... 淮北一战后,孙曹刘联军基本就已经算是覆灭。 剩下的,就只等着曹操败亡而已。 不管是投降还是选择突围,他都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陈暮也就不再浪费心思在他们身上。 他现在已经抵达了淮北广陵一带,身边由蔡阳和陈登陪同,视察高邮占城稻。 当初占城稻虽然已经弄了过来,但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推广。 青州属于丘陵地带,山比较多,而水稻需要良好的水域基础,如两湖流域,长江淮河下游两岸。 宋朝的时候太湖地区成为了重要产粮基地,就是利用占城稻加本土水稻形成双季稻,使得粮食大幅度增产,养活了近亿人口。 而到了明清时期,当时欧洲已经开始了第一次殖民化浪潮,东南亚地区被殖民者占据。 如澳门便是在嘉靖年被葡萄牙租借,荷兰在万历年间殖民印尼群岛,也就是荷属东印度,还有台湾、琉球、菲律宾、马来西亚等等。 在明末清初时期,由于东南亚国家皆被殖民,南方出现了大量与西方国家的贸易往来,这使得当时的长江下游地区逐渐成为通商口岸,开展了对外贸易。 当然。 对外贸易得到的钱基本都被南方士绅吞掉,北方的崇祯帝一毛钱都收不到,最后自挂东南枝,吊死在了老歪脖子树上,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对外贸易造成的后果就是太湖地区不再发展农业,而是开始种植桑树、棉花、甘蔗、麻草等经济作物。 而农业则开始往长江中游方向转移,到了洞庭湖流域以及洪湖,人们开始围湖造田,大量开垦农业,使得两湖不断萎缩,洪湖作为曾经云梦泽的一部分,面积已经不如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现在全国统一在即,江东最晚明年就能收复,荆州和益州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所以陈暮要开始为将来布局,考察如今的大汉各地地形形势,推动粮食作物的生产计划。 “不管是河流还是湖泊,对于地方环境以及生态发展都有很重要的调剂作用。雨水的来源就是水汽的蒸发,如果让河流与湖泊消失,就会发生旱灾。” 陈暮的周围除了蔡阳和陈登以外,还有一群泰山学宫出身的徐州优秀官吏,这一次收复淮北,他们也将会成为这些地方的主官。 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粮食生产计划,他必须提前打好预防针,为将来的生态环境保护以及可持续发展做好准备。 他继续说道:“在春秋时期,济水是四大河之一,但到了如今,水流以及小了很多,这是因为河南人口兴旺,大量砍伐树木,造成济水以及大河两岸森林减少,水土流失。大河泛滥成灾,被人称为黄河,就是典型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的例子。” 一旁的陈登诧异道:“丞相,环境保护的理念我在泰山学宫也听闻过,知道它的好处很多,可是现在大汉还是处于饥困遍地的境界,现在谈环境保护还尚早了些吧。等到饥饿消除之后,再谈岂不是更好?” 陈暮笑道:“元龙,目光要放长远一些。现在大汉的人口少,需要的粮食其实并不多。南方推广占城稻,北方推广番薯、土豆、玉米之后,粮食很快就能充足起来。所以完全可以在保证粮食充足的情况下,将环境保护住,做未来更久远的考量。” 大汉现在总人口估计也就四千万左右,一旦粮食增产计划完全推动之后,过个几年,以那些高产作物的产量,养活这几千万人口绰绰有余。再进行围湖造田,那就属于非常严重的浪费和破坏环境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 因此陈暮目前的打算很简单,以目前的田地先进行生产。同时大量修建水渠、运河、水泥路来保证南北通行,至于火车嘛,需要用到的钢铁太多,以目前的钢铁产能还是有些做梦,只能小范围建设。 所以从实际角度出发,进行国家方面的宏观调控就很有必要。一是要保护环境,防止水土流失。二是要保证生产,达到粮食产值增加。二者并行,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 毕竟人口少,要养的人就少,需要的农田也不会太多。 国家禁止围湖造田,甚至鼓励百姓把农田迁移至离湖泊远一些的地方,在江河湖泊的岸边上广植树木,同时大肆修建沟渠、运河,一来灌溉农田,二来保护环境,三来南北通航,解决运输的问题,可谓一举多得。 听到陈暮的话,陈登连忙拱手说道:“丞相说的是。” 陈暮又道:“环境恶劣了,干旱和洪涝灾害就会接踵而至,越砍伐树木,百姓生存就会越艰难,形成恶性循环,在环境治理上,我十分赞同孟子“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的说法。” 陈登说道:“丞相是打算在广陵推广种植吗?” 陈暮点点头,取出地理学院绘制的徐州地图,在广陵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广陵先作为双季稻的一个试点,高邮目前就做得很好,现在下一步是推广至全郡,陈登,我任你为广陵太守,来完成此项工作。” 陈登大喜道:“多谢丞相。” 陈暮说道:“你有旧疾在身,虽然元化先生多次为你诊治,但并未痊愈,我只希望你能多注意身体,莫太操劳。你除了要保证双季稻推广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请丞相告知。” 陈登忙道。 陈暮指着高邮与淮阴二县说道:“扩建邗沟,疏通邗沟水道。” 陈登顿时双目瞪圆,浑身一震。 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 邗沟由吴王夫差下令开挖,沟通了淮河与长江,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工程。 但当时邗沟并不算宽,难以行驶大型运船,直到隋炀帝时期,才进行大规模疏通,形成了新的大运河。 此时虽然邗沟也是沟通淮河与长江,可六七百年下来,河道堵塞、泥沙淤积,早就不复当年境况。 即便是疏通扩建河道远比要开挖一条新的河道要轻松许多,可也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要想完成这个任务,恐怕不知道得费多少人力物力。 接手这个命令,难度很大呀。 不过难度虽大,但收益也成正比。 一旦成功的话,一来功绩很高,二来千古留名。 想到这里,陈登咬牙道:“登,必不会让丞相失望!” 第八十二章 曹操投降与未来规划 九月底,曹操终于投降了。 并不是他主动投降。 而是在犹豫不决当中,内部造反了。 早就承受不住压力的士兵们组织起来,打开了营门。 在得知此时之后,曹操长叹了一口气,让夏侯惇把自己捆起来走出去。 自缚请罪。 刘备亲自前去受降。 凛凛秋风呼啸着淮北平原。 广袤的睢水两岸,一片寂静无声。 曹操披头散发, 走出营门,来到刘备天子驾前跪下。 “罪人曹操,叩见陛下。” 此时此刻,曹操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虽然他并非袁绍那样的四世三公家族出身,但本身也是出自二流世家。 祖父曹腾为大长秋,父亲曹嵩高居太尉,门第显赫,家世优渥。 像他这样的高门子弟, 往往会看不起那些底层草根出身。 历史上能跟随他左右的, 最底档次都是寒门。 虽说刘备严格来说,也算是寒门。 好歹有个宗室身份。 但跟曹操一比,就是天壤之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所以让曹操如此高傲的人低下头颅,向刘备请罪,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肯投降的原因。 然而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穷途末路,最终形势也不得不让他低头。 刘备坐在马车御驾上,双手虚抬道:“孟德起来吧。” “多谢陛下!” 曹操站起身,悲戚道:“罪人不识天数,妄自菲薄,以卵击石,罪该万死。” 刘备从车上走了下来,冷声道:“你是罪该万死,曹家世食汉禄, 三代侍奉君王, 到了你这一代, 不思报效国家, 却犯上作乱,枉顾朝纲,罪孽深重!” 曹操低下头,没有说话。 刘备指的三代其实并没有把他包括进去,而是指他的祖父、父亲和几名从祖叔伯父。 曹腾发达之后,他的几個兄弟和子侄也发达了。 有官至颍川太守的曹褒,担任河间相、吴郡太守的曹鼎,担任卫将军的曹瑜以及长水校尉曹炽等。 曹操他爹曹嵩也是官至太尉,所以曹氏发达起来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一门出了个三公,好几个两千石太守,算是二流公卿世家。 可以说,曹操能有今日,绝对离不开家族的鼎力支持。 而他家族能够兴盛,也跟曹腾曹嵩父子受到汉顺帝刘保,汉桓帝刘志以及汉康帝刘宏的提拔脱不开关系。 现在天下大乱,曹操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割据地方, 按当时的话来说,令祖宗蒙羞。 不过呵斥了曹操之后,刘备也没有当真下令把他斩了,只是走过来看着他说道:“不过孟德虽然一时走了错路,然也曾经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终究是有功于朝廷,死罪可免。” “罪人叩谢陛下天恩。” 曹操连忙又跪下。 刘备说道:“起来吧,宗族迁往洛阳,先于府中禁足。” 说罢甩袖离去。 对于刘备来说,面对曹操,他也是情绪很复杂。 早期二人多有交集,称兄道弟。 后来讨伐董卓,情谊深厚,也算是患难之交。 最终走到今日这般田地,亦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因而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 ....... 大汉章武三年,也就是公元203年,随着曹操集团覆灭,河南全境收复。 刘备任命董昭为豫州牧,王朗为兖州牧,毛玠为徐州牧。 三名资历比较深的老臣坐镇地方,恢复民生经济。 十月初班师回朝,大宴群臣,论功行赏。 目前整个天下形势已经十分明朗。 孙策逃回江东,苟延残喘,孙坚一路追杀,黄忠和太史慈也于长江出海口登陆。 两面夹击,孙策目前只有不到万余兵力,败亡也是迟早的事情。 顺利的话今年年末,孙坚就能押着孙策回洛阳请罪。 而北方关羽挫败了马超韩遂张鲁等人联军,屯兵于陈仓、陇右等道,厉兵秣马,准备收复西凉以及汉中。 匈奴人投降朝廷,张飞北上入驻上郡以及西河郡,对吕布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进攻太原。 现在距离统一,时间已经非常近了,快则一两年,慢则三四年的事情。 陈暮这个时候还在淮北做调研,他在研究运河以及淮北种植双季稻,此时广陵湖泊众多,水系极为复杂,正是种植双季稻的好地方。 等到年末的时候,孙坚连下寿春、合肥、历阳等城池,兵锋直指丹阳,与黄忠太史慈汇合,攻取湖熟,包围秣陵。 孙策走投无路,最终向他爹投降。孙坚便押着孙策周瑜鲁肃等人北上回了洛阳,自此江东收复。 收复容易治理是个大麻烦,好在后备官员众多,青州泰山学宫每年的毕业生不知凡几,在大汉组织部,也就是中央吏院的统筹下,大量底层官员开始向河南江东安置。 这个过程自然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陈暮得知江东收复之后,便南下过了长江,抵达了丹徒,也就是后世的镇江市,马不停息地一路考察,巡视水利、地利以及农业种植情况。 他的身边跟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走一路,看一路。不仅要观察形势,还要顺便处理地方政务,花了不少时间。 好在刘备那边得知江东收复之后,也很快派了崔琰过来担任扬州牧,并且让吏院立即派遣官员。 崔琰年纪比陈暮大几岁,历史上他三十岁的时候,徐州黄巾攻破了北海,那大概是在初平元年左右,算算年龄,今年他已经四十四岁了,比陈暮大八岁。 虽说年纪大于陈暮,但他却从不敢年长自居,总是虚心向陈暮请教,这是因为儒家学说达者为师,孔子也有拜项橐为师的时候。 所以这次崔琰被派过来担任扬州牧,他就第一时间带着要派往各地的官吏们前来拜见,询问治理扬州的办法。 当崔琰见到陈暮的时候,他正在吴郡的阳羡县,也就是后世的江苏省宜兴市做太湖流域调研。 由于现在的太湖流域比后世大了一倍有余,后世的滆湖、长荡湖在此时连成一片,常州市、无锡市南面有一半都泡在湖水里,所以如何进行可持续性发展,保护原有湖区面积进行农业开垦也是个问题。 虽说现在因为战乱导致人口少,耕地多的局面出现,不需要围湖造田。但得为长远做准备,这样就得利用这些湖泊、河流进行蓄水,大量挖建沟渠,制造人工湖泊应对干旱。 如此一来就需要很长时间的规划,陈暮这些天就派遣了大量地质官员进行考察,同时做指导工作,因此忙得团团转,围着太湖正在研究怎么做合适。 听闻崔琰已经抵达了阳羡,正在阳羡县县衙召集官员议事的陈暮便让官员们先散去,让门外的崔琰进来。 崔琰带着大大小小数十名新来的官吏进了厅堂,齐齐拱手道:“拜见丞相。” 陈暮高坐主位,摆摆手道:“免礼,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便分列左右而坐。 等大家都坐下之后,崔琰就拱手说道:“丞相,扬州刚刚收复,我尚不了解此地情况,想请教丞相,该用什么办法尽快恢复民生?” 陈暮沉吟道:“恢复民生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依照以往制度就行。乱世用重典,军队出动,先以严打控制治安,然后张榜抚民,惩治贪官污吏以及欺压百姓的豪强世家,不要怕得罪人,放心大胆去做即可。” 崔琰等的就是这句话,便肃然道:“琰明白。” “泰山学宫的出现其实是打破世家豪强对于地方以及高官的垄断,人人都想成为世家,但对于统治阶级来说,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袁绍那种所谓四世三公的出现。” 陈暮扫视一圈,认真说道:“尔等要想子孙后代成为达官显贵,就应该采取正当途径,培养家族优秀子弟,为国家输送人才。而不是依靠裙带关系,让那些庸俗才能的人走上高位,一个个尸位素餐,为朝廷毫无贡献,明白了吗?” 众人为之一震,连忙拱手道:“我等明白。” 陈暮点点头,对崔琰道:“季珪兄,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你帮我分析一下,认为可行否?” 崔琰说道:“丞相请说。” 陈暮摸了摸下颌的山羊须,思索道:“现在扬州虽然收复,但我并不觉得朝廷的治理就应该覆盖整个扬州,我欲将会稽南方的汉人全部迁往江东,将治理核心就放在吴郡和丹阳二郡。” 崔琰皱眉道:“丞相的意思是,放弃扬州以南的大片领土?” 陈暮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现在会稽和豫章以南都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其中山越横行,不服王化,若起兵征讨之,劳民伤财,因而随便他们去,听之任之,不用去管,你就只经营吴郡和丹阳即可。” “那九江和庐江?” “我自有安排。” “可是南方皆有不少矿产......” 崔琰迟疑。 会稽和豫章虽山多地少,但矿产却极为丰富。 从春秋战国以来,会稽和豫章以南就是汉人极为重要的矿产来源。 后世最出名的,就有福建紫金山矿,出产优质的金铜矿。 陈暮笑道:“现在朝廷不缺矿。” “我明白了,丞相想让我做什么?” 崔琰懂了,朝廷不差钱。 陈暮竖起两根手指头:“两件事,一是在江东推广双季稻,二是挖一条沟渠,连通太湖、浙江,你可明白?” “明白!” 崔琰心中一凛,拱手领命。 浙江就是后世的钱塘江,也是后世浙江省的名字来源。 陈暮决定迁移南方汉民到江东来,放弃会稽和豫章大片南方地区,其实就是放弃浙江省、江西省、福建省。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理由。 汉朝的江东地区其实是指南京、芜湖、镇江、常州、无锡、苏州、杭州、宁波这一带。 孙吴政权的主要盘踞地,也差不多就是在这片区域。 因为这里是苏皖沿江平原以及长江三角洲两个平原地区,再加上临近太湖,拥有不错的农业基础,使得江东平原面积虽不大,却养得起数百万人口。 而往南过了杭州以后,就是连绵山区,福建有所谓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就是指南方山多地少的特殊地形。 所以深入研究你就会发现,从浙江到福建,空有那么大面积,却全是重峦叠岭。 陈暮就认为,这些地方虽然名义上归属大汉,但实际上却被山越人控制,强行纳入统治的话,还得调兵来打不服王化的山越人,劳民伤财不说,还耽误经济发展,得不偿失。 因此还不如不去管他们,南方全都不要,就盯着江东平原这一亩三分地,先将吴郡和丹阳二郡与北面的广陵连通起来,兴修水利,构建运河。 在经济学当中,这叫剥离不良资产,减少母公司对子公司的投资,以达到缩减成本,减少损失的目的。 至于运河。 自然是封建王朝最伟大的工程之一,京杭大运河。 南起杭州,北入幽燕。 有了这条运河之后,南北运输和沟通就便捷了数倍,中央统治也更能深入基层。 虽说陈暮也曾经做过梦,晚年的时候火车遍地跑。 但人还是脚踏实地一点为好。 因为火车需要的钢铁产能太多,以目前大汉的钢铁产能,别说铺火车铁轨,就连造火车都造不了几辆。 因此从实际角度出发,铺水泥路和挖运河更加可行一些。 现在大汉的水泥路其实更后世的水泥路差别很大,质量天差地远,完全没有可比性。 好处是比较简单,不用铺设钢筋,只要保证人和马车方便行走就足矣。 所以陈暮认为,目前广陵丹阳吴郡三郡,就开足了马力先搞双季稻,把粮食产量提升上来。 然后通过官府雇佣的方式,征召民夫,修建运河,沟通南北。 而且他采取的是分包制度。 既每个郡承包一段河道,由朝廷派下大量监工来监督,拨下的钱财由州郡管控,大小官吏敢伸手,就得承担后果。 虽然这一定能断绝贪污腐败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陈暮既然看重就会时时刻刻盯着。 因此想在河道工程上揽财,那么就得做好被砍的准备。 这样南方修建运河,北方铺设水泥路,也许用不了十年,就能开始大搞工业了。 而工业所需的橡胶...... 陈暮在脑中思索。 他以前倒是知道,我国橡胶产地位于海南、云南、广西和广东。 因为橡胶喜高温、高湿、静风、沃土,主要种植在东南亚等低纬度地区。 现在这些地方属于荆州和益州,全都不在朝廷掌控范围内。 嗯。 得尽快收复荆州和益州了。 不过在此之前。 陈暮的目光看向了南方。 除了海南云南广西和广东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很适合。 吕宋岛! 在汉朝走陆路实在是麻烦。 如果真在云南、海南、广东、广西种橡胶,不说陆路艰难,单说当地少数民族亦是个麻烦事。 所以要想省事,就可以学孙权,派船队去台湾,然后通过巴布沿群岛去吕宋。 此时的吕宋即便有土著,怕也都是一帮野人,总比打山越强。 在吕宋种了橡胶之后,通过台湾做中转站运到福建的东冶县,到那时运河应该已经挖通了,就可以通过运河运往北方。 工业化道路这盘棋,不好下呀。 陈暮感慨。 第八十三章 船队回航 章武三年十一月末,洛阳下起了大雪。 簌簌的雪花将整个宫殿都覆盖为雪白色,邙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已经作为内阁办公地点的云台殿内,刘备与几个内阁大臣穿着棉衣烤着火,批阅天下各处递来的奏折。 殿内一等录事尚书荀彧、荀攸以及贾诩,以及帮忙整理公文的三等参议博士, 诸葛亮、司马懿、庞统、徐庶、陈群、杨修等。 刘备今年已经43岁了,不过作为马上皇帝,精力很充沛,反倒是今年已经56岁的贾诩有点熬不住,不停地揉搓着太阳穴,眼睛都有些看花了。 见到他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刘备笑着对他说道:“尚书令若是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多谢陛下。” 贾诩拱拱手,坐在了一边。 刘备看着外面不停地雪花, 喃喃自语道:“快要过年了吧。” 几名朝臣对视一眼,荀彧笑道:“是啊陛下,不知不觉,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嗯。” 刘备点点头,没有说话。 荀攸就道:“陛下是想两位大将军和丞相了。” “唉。” 刘备叹了口气,苦笑道:“想有什么用呢?二弟和三弟皆有军务,四弟还在江东。” 贾诩劝道:“陛下,丞相的构思还是很宏伟的,若真能挖出一条沟通幽州到扬州的运河,这是惠及天下的大事呀。” 刘备皱起眉头道:“我就怕劳民伤财,当年秦始皇修建长城和骊宫,死伤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这运河听起来虽妙,但天下未定,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贾诩笑道:“我与丞相交往不深,但却知道他是一个没有把握绝不会擅自做主的人。陛下与丞相交往二十年, 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 刘备一想也是, 笑了起来:“尚书令说的却是有理,四弟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或许他早已经有了考量。” 荀彧想了想道:“我记得以前子归说过这件事情,似乎是利用原来的河道进行沟通连接,每个郡只需要挖一小道,分工协作,这样就能大大减缓劳民伤财的可能。” “分工协作?让每个郡负责自己那一段的航道?” 刘备思索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记得当初运粮的时候,四弟就是让每县出徭役层层递进,减少损失。” 荀彧笑道:“中央负责拨款拨粮,地方负责出人出力,将来若真能修通南北航运,来往商贸税收亦可补贴地方,促进地方发展,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确实是件好事。” 刘备微笑道:“按照四弟的说法,这就叫以工代赈,利用大工程来带动民生经济是吧。” 跟陈暮在一起久了,他们也学会了不少新的词汇。 秦汉时期本来就是一个思想碰撞与进步的时代,各种新兴词汇常被创造出来, 还有大量成语、诗歌、辞赋等等。 可以说汉末魏晋时期,正是文学创造的新时期, 为繁衍四百年后盛唐诗歌奠定了基础。 现在经济学已经不是停留在未知阶段,而是正式成为了一门学问。 青州泰山学宫,已经正式成立了经济学院。 陈暮关于他经济学的体会、思想、论调,全都写成了文章成为教材,在东汉培养起了一批经济学家。 倒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写书,而是他曾经在学宫教书的时候,每次上课时自己编纂的教材,编写的一些经济学知识、理论以及小故事,被学生们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印刷。 像经济学鼻祖管仲,以及自己当初如何利用地暖效应活人无数的事迹,就是陈暮常常拿来给学生们讲课的重要内容。 除了经济学以外,他教授的课程还包括天文地理、民生刑法、兵法韬略、春秋文学、数理化学。 可以说,除了唱歌跳舞,只要他会的知识,基本都可以教。 二十年下来,所有自己编写的教材早被学宫的人整理成书,洋洋洒洒数十万字,合称为《陈子经》,被学宫所有师生奉为圭臬。 而且《陈子经》并非是一个整体,而是他的思想合集,里面的内容完全可以单独分列出来。 如经济学的部分就被人重新抄录,印刷成册,被称为《陈子商书》。 还有农业学、兵法学、文学思想、数理化等等,也都各有书籍,被称为《陈子农学》《陈子兵法》《陈子论》《陈马理学》《陈魏化学》《陈刘数术》等等。 这些书籍被学宫的学生和老师们整理成册,印刷出来当作教材,并且不止在青州发行,全大汉各大世家都争相购置,广为流传。 除此之外,他与大发明家马钧研究物理;与炼丹师魏翱研究化学;与东汉数学家、天文学家、算圣刘洪研究数学和历法,为刘洪推演计算近点月长度的公式做出巨大贡献。 除了医学没办法外,就没有他不敢教的。 毕竟目前的东汉数理化水平还是处于初级阶段,随便拿点初中物理化学数学知识,就足以应付场面。 并且这还只是《陈子经》的冰山一角,陈暮自己私底下写的很多屠龙术都没有流传出去,如未来大汉三百年内的规划步骤,阶级斗争理念,资本论,大国发展等等。 除了自己的妹夫诸葛亮以外,就连沮授田丰荀彧荀攸这些认识多年的友人,他都没有给他们看过,可谓是传世珍宝,家传典藏。 可以说目前大汉关于经济数学物理化学等知识,基本已经处于后世的初中阶段,正在向高中迈进。 这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 像刘备荀彧这些帝王将相,也都开始注意到了经济、农业、数理化对于人们生活产生的作用,纷纷开始重视起来,了解了什么叫国家宏观调控,了解了什么叫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 其实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深奥的知识,初中和高中政治都有教。里面涉及到了国家层面的战略方针,市场经济、财政、税收、储蓄、贸易等等。 后世粗浅的政治理论在现在都是高深学识,跟在陈暮身边,让刘备他们了解一些这样的知识并不是一件坏事。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事情,如西北的战事情况,河南与淮南目前的民生治理问题。 过了约半个时辰,刘备去上了个厕所。 王植匆匆进来,左右看看,见皇帝不在,便拱手向诸位内阁大臣道:“阁老,青州急件。” 内阁替代了尚书台手握天下权力,自然有资格观看和批阅。 荀攸拿过来扫视一眼,目露喜色。 正巧刘备回来。 他连忙向刘备禀报道:“陛下,航海司来报,前往外海的船队快回来了。前几年就听说他们已经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找到了亩产千斤的作物,丞相根据他们的描述,起名为玉米、红薯、土豆,现在正在往回运输。” 探索海外对于陈暮来说,是一个大工程。海航司已经运作了十多年,沿途大大小小据点数十个,船队也是一路航行。 每年青州还有无数人要追随他们的脚步,新的船队继续北上补充青壮劳动力。 而最前沿的船队几年前就到了北美,找到了玉米红薯土豆,只是当时他们还未摸透习性,因此在北美建立据点进行深入研究,向当地人学习如何耕种,了解它们的习性。 这又花了一段时间,同时船队继续往南探索到了南美洲,于巴西、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秘鲁等地建立据点。 在这些地方逗留了一年,与当地人进行交流、了解地方特产之后,薛州和裴潜这才正式返航,带回大量农作物、香料、橡胶树以及各种各样的当地特产。 可以说虽然几年前就发现了这些东西,但真正开始往大汉运输,却是这一次。 因为之前他们必须了解到这些东西的用途,寻找有价值的东西,与当地人进行交流,熟悉它们的种植才能够回来。 现在这十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的时候。 也亏得早年陈暮煮海盐以利青州,又开垦日本,疯狂采挖岛国的金银矿产填补国内亏空,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得了这么久。 听到荀攸的话,刘备高兴道:“这可是个好消息,当年四弟曾经花了不少功夫组建航海司,为此我亦十分不解。觉得花费巨额财力探索海外,到底是为何?后来听到回信,说是找到了这些东西,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丞相的目光长远,令我等佩服呀。” 即便是战略眼光极深的荀彧,也不得不赞叹道:“我等只争朝夕,丞相却已经看到了百年乃至千年大计。大汉千秋万岁,恐怕都是丞相今日之功德。” 刘备笑道:“没想到文若也会拍四弟马匹,不过这话倒也是事实。四弟对船队回航一直心心念念,希望在大汉推广那些高产农作物,如今船队即将回来,就令他们抵达青州之后,大部分先在青州推广,其余送往洛阳试种让朕一观。” “明白。” 荀攸便把这份公文按照刘备的意思批示之后,让一旁的徐庶送往尚书台去发往青州。 青州那边送往洛阳的公文慢,但洛阳去青州却快得很。 顺着黄河一路往下飘,两三日功夫就到了。 这个时候青州正在为返航船队举行欢迎仪式,最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到了朝鲜,正在往蓼城港口航行。 又过了五六日,薛州等人历时十多年,又在海上漂了半年之后,总算是回了青州。 蓼城港口是个天然的避风港,它的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凹进去的一个大型U型海港,被陈暮建设为青州三大港口之一。 汉朝的山河地理跟后世大致差别不大,但黄河位置却是完全不同,而且海平面也不同,蓼城港口的位置,就是在后世的整个东营市市区之上。 这意味着后来的东营市,全都泡在海里。 而且不止东营,包括东营市的垦利区、河口区,滨州市的沾化区以及半个利津县,现在也都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冒泡。 令滨州人震怒,东营人落泪。 船队抵达了蓼城港口之后,二三十艘远洋大船隆隆驶入港湾,青州牧钟繇率领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迎接,接待的规格那叫一个高。 要知道船队的最高官员薛州和裴潜也不过是六品,而青州牧是正三品,还有一大堆从三品到从五品高官过来。 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朝廷,或者说陈暮对海外探索了近二十年的远洋船队到底有多看重。 薛州和裴潜上次踏上青州的土地还是在九年前,当时开拓了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楚科奇半岛之后,由于那里的天气实在是过于寒冷,要想继续开拓阿拉斯加,船队严重补给不足,不得不返航进行补给。 等到补给结束,北上于七八年前开拓了阿拉斯加之后,他们就已经抵达了北美,从那以后,除了沿途偶尔有补给站发过来朝廷的信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海上飘荡九年,终于能够下船,二人与随船其余大小官员和无数水手,都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站在船舷上往外观看。 就看到港口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前来迎接的家属在港口不断挥舞着手臂,高声欢呼。 “欢迎远洋船队回家!” “二狗,二狗!” “大郎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了。” “爹爹!” 虽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为远航事业付出的人命不在少数。 但更多的人家还是充满了兴奋。 自己的家人回来,也挣够了下半辈子够花的钱,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青州官府为船队准备了一条横幅,用一条长白布写着“欢迎远洋船队回家”,落款是钟繇,由大书法家亲自书写。 很快领航船靠岸,接着是舰船,陆陆续续都停靠在了港口。 薛州和裴潜总算是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二人皆是热泪盈眶。 钟繇走了过去,拱手说道:“欢迎英雄回家。” “这是州牧钟使君。” 旁人有人小声为他们介绍是哪些官员。 薛州曾经是个海贼,如今却当了大汉英雄,只觉得红光满面,一边流泪一边激动道:“多谢钟使君。” 钟繇笑道:“回来就好,尔等上不负陛下天恩,下不负黎民百姓,可谓大勇大智也!” 裴潜脸色肃然道:“臣等身负重任,穿海过洋,一日都不敢有懈怠。” “善!” 钟繇点点头道:“诸君思家心切,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与亲人团聚一日,后日就西去洛阳,陛下要召见尔等。” 听闻皇帝召见,薛州裴潜二人都是热血上涌,激动万分道:“臣等叩谢天恩。” 钟繇正欲吩咐下去,让水手们上岸歇息,与家人团聚,同时让岸边的力士们把随船货物全部卸下来,只留下少部分装船送去洛阳给皇帝看。 忽然见到不远处从船上下来的水手们一个个叼着奇怪的长杆,吞云吐雾,不由十分纳闷,询问道:“那是何物?” 裴潜解释道:“回使君,那是美洲百姓用于治病的药物,乃是一种草药,点燃之后吸入进去。船队在海上生活十分枯燥,水手们多吸此物以除困乏。它有振奋精神,缓解疲劳等作用。” “嗯,不错,看来那美洲确实是美丽富饶之地,不仅有高产作物,还有这等神药。船上这些作物,除了少部分送到农学院与医学院去,大部分都好好种植吧。” 钟繇赞许地点点头。 船队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往北探索,抵达美洲大陆。 每到一处,都要记录当地气候、环境以及人文地理情况,通过沿途据点发回青州。 青州政务台再发到陈暮那边,陈暮看过之后,就会给那些地方起名字。 如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就被取名为寒洲,库页岛被起名为南寒洲,堪察加半岛被起名为大寒洲,楚科奇半岛则是北寒洲。 因为这些地方实在是太冷了,平时都是零下三四十度,北极熊满地跑,大海牛四处爬,还有海豹、海獭、海狗等等野生动物栖息,到了冬天的时候,最低温度甚至能达到零下四五十度。 而美洲大陆则被写报告的裴潜形容为美丽而又富饶之地,所以陈暮就取名为美洲,加拿大是北美,美国是美洲,哥伦比亚巴西那些地方自然是南美。 随着船队慢慢航行,陈暮的脑袋里自然也就勾勒出了一幅世界地图的样貌,按照曾经的记忆偷偷画下来私家典藏。 得到了命令之后,薛州裴潜二人就指挥起搬运工作,整个海港码头顿时更加热闹起来。 无数箱的农作物种子,一箱箱香料,黄金、白银,还有一颗颗被养殖起来的小橡胶树抬下去,都点燃了民众们的欢呼声。 北美和南美物产极为丰富,黄金和白银基本都被玛雅人拿来做装饰品,一包面粉能换大量黄金,一下子让百姓们连连惊呼,询问自己家出海的水手情况。 于是海外遍地是黄金的消息迅速在整个青州流传,一时激起千层浪,民间无数百姓蜂拥至航海司报名点,询问下一次出海的时间。 虽然远洋船队回来,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继续出海。 陈暮建立据点的原因本来就不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做长远打算。 大汉现在人口还是太少,利用高产作物增速人口之后,至少未来百年,通往美洲的航道要无比热闹,迅速把美洲大陆建设起来。 并且为了防止将来美洲搞什么独立,还得迅速发展蒸汽轮船,以加强对美洲的控制。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了,至少目前规划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第八十四章 大汉光明的未来 船队返回青州之后,大量货物卸下。 农学院第一时间就过来接收那些高产农作物种子,并且与船队里的农学专家们汇合,拿回去准备开搞。 远洋船队上可不止有水手,还有大量的科研人员以及学院的专业团队。 如天文学院的专家为船队导航实行星象研究。 地理学院的专家到了地方后,就研究当地的水文波动、气候变化、矿产资源、地形地貌。 农学院的专家研究当地特产植物的作用,医学院的专家当随船医生, 甚至还有兵学院的军官组织士兵,充当随船护卫。 美洲大地的那些种子到岸后,已经通过当地人知道如何耕种的专家们就得立即拿回去做实验。 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古人早就已经明白。 万一玉米红薯土豆这些东西在美洲高产,亩产千斤,到了大汉就亩产百汉斤,还不如粟和麦能亩产三四百汉斤, 那岂不是令人尴尬? 不过目前这些东西都要经过实验, 还不能立即就下结论。要看看这些农作物是否适应大汉的气候,可不可以推广。 而薛州裴潜等人则是马不停蹄,到了下船后的第三日,就立即西去洛阳。 顺着黄河逆流而上,沿途各县都出工出力,用纤夫拉的方式,十日后,大船终于抵达了大汉首都。 刘备派了太尉杨彪,云台殿大学士,内阁阁老荀彧,以及另外三名九卿前来迎接。 这接待规格用来迎接关羽张飞陈暮都足够了,可见朝廷的重视。 薛州与裴潜受宠若惊,在公卿们的带领下,一路进入洛阳皇宫,将成车成车的贡品拉到了崇德殿外的广场上,准备用来进献给天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正对着章台门的崇德殿外。 殿外广场上数十辆马车,装载的货物达数吨之多, 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还在船上没带下来。 中常侍王植早就已经在殿外等候,见到他们过来,立即出来迎接。 “二位就是薛校尉与裴主事吧。” 王植笑眯眯地弯腰拱手行礼,向里面伸手说道:“陛下已经在等着二位了。” “有劳常侍。” 二人连忙回礼,跟着王植进入了崇德殿大殿。 大殿极为空旷,两边的席上坐着一些公卿,主位上一人穿着黑红相间的龙袍,头戴冠冕,正俯瞰着他们。 两人忙不迭叩拜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刘备笑道:“赐座。” 立即就有侍从拿了一条蒲席过来铺在中央的地板上,二人跪坐在席上。 其余杨彪、赵温、种拂等公卿亦左右就坐,荀彧、荀攸、贾诩等内阁大臣,亦坐在旁边的席上。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刘备才说道:“二卿一路奔波,劳苦功高,为大汉开辟海外,实乃乾坤之功,航海校尉薛州何在?” “卑职在。” 薛州连忙起身拱手。 刘备笑道:“朕任你为平波中郎将,领海军少将军衔,为正四品。” “多谢陛下。” 薛州感激万分,磕头行礼。 刘备又道:“航海司主事裴潜何在?” “臣在。” 裴潜亦急忙出列。 刘备沉吟道:“你的功劳不菲,本应该迁为航海司司长, 不过现任司长和镇海卫卫使亦是在背后为尔等保驾护航,劳苦功高,不好轻动,这样,说说你的想法,是继续留在航海司,还是想去地方为官?” 裴潜为河东裴氏出身,如今家族稍显没落,急需要一门两千石来镇守家族底蕴,因而毫不犹豫道:“臣愿去地方为官。” “嗯。” 刘备想了想道:“代郡最近有些乱象,当地乌丸与鲜卑时而寇略汉民,你可为代郡太守,镇压边境。” “臣遵旨。” 裴潜连忙领命。 他来的时候也听说过了。 如今朝廷分官员九品,地方长官太守为正四品,成为了中高级官员当中的一员。 原来他是镇海卫下属的航海司一名主事,正六品。 航海司的司长是从四品。 镇海卫的卫使则是正三品。 现在连升四级,品级还在航海司司长之上,待遇优渥,让他十分满意,心中感叹这十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封赏二人之后,刘备便俯身看着他们说道:“听闻你们从海外带来无数珍奇之物,朕能否观之呀。” 薛州与裴潜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过,由裴潜来一一介绍。 因此裴潜立即起身道:“容臣为陛下讲解。” 门口的王植挥挥手。 外面广场上的马车早已经卸下,宫中侍卫将东西从马车上取下来,然后由宦官一一装盘,站在门外排队。 等王植挥手后,第一个宦官走进来,手上的托盘里摆放着一些褐色果实。 裴潜介绍道:“陛下,这是美洲特产,丞相听闻它的模样之后,起名叫落花生,可榨油,也可生吃、或蒸、或蒸、或炸都可,正常沤肥,亩产约四到六石。” “四到六石?” 刘备高兴地抚摸着下颌山羊须,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裴潜见他喜悦,连忙摆摆手,示意下一个,等第二个托盘上来,又指着上面的玉米道:“陛下,此物金黄,丞相起名为玉米,亩产约六到十石。” “哦?六到十石?” 刘备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那岂不是亩产千斤?” 裴潜应道:“是的陛下,这是美洲百姓常用食物,在美洲那边产量比较低,当地人只会随意洒落种子,看天收成,亩产只有四五石。我们在当地利用粪便草灰沤肥,施肥之后最高能到十石,平均也在八石左右。” “哈哈哈哈。”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左右看看,对荀彧荀攸杨彪赵温等人说道:“不枉丞相花费巨额钱财,去海外寻找此等良种呀。有了此物,大汉就少了很多饥民了。” 杨彪笑着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趟出海,堪比神农尝百草也,这都是神人之功,皆陛下与丞相之功绩也。” “诶,这皆是丞相高瞻远瞩,朕又无甚么功劳。” 刘备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更加高兴。 自家四弟有远见,脸上有光的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识人之明嘛。 然而裴潜却笑着说道:“陛下,这花生与玉米产量虽丰,与另外两样东西相比,却是差了许多。” “哦?” 刘备惊讶道:“还有东西?” 裴潜指着下一样东西笑道:“陛下,此物丞相命名为土豆,亩产十二石到二十石之间。” “十二石到二十石?” 刘备与满朝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汉朝一石等于120汉斤,这样算起来,最高产量二十石,能达到2400汉斤,相当于1000现代公斤。 而当时汉朝的粟和麦,亩产基本维持在两到四石之间,平均在三石左右。 换算下来的话,即便是按最高产量四石算,也不过是亩产200公斤而已,跟土豆产量相比,差了五倍! 这让从未见过如此高产作物的汉朝君臣们怎么能不惊讶? 然而这还不止。 裴潜又指着另外一样东西道:“陛下,此物丞相命名为红薯,亩产二十到三十石之间。” “二十......到三十石?” 君臣们傻眼了。 这等产量,简直是不可想象! 做梦都不敢想象大汉土地上能有这种产量作物。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些东西的产量已经算是很低的了。 因为后世产量比现在要高很多。 如花生米正常情况下,后世亩产一般在三百到四百公斤左右。 换算成汉朝单位,就是六石到八石之间,也就是750汉斤到1000汉斤。 但那是在后世拥有充足化肥的情况下。 以汉朝的农业水平,就只能靠人工沤肥,增产完全达不到化肥的程度。 而且汉朝的沤肥技术还很落后,要到明清时期,沤肥技术才能达到封建王朝的巅峰。 这种沤肥技术,后世80后90后的农村小孩应该记得。 茅厕建在猪圈里,在茅厕下方挖一个粪池,人和猪产出的粪便排进粪池当中,然后掺入草木灰之类的东西进行发酵。 种粮食的时候,再用一个长柄的勺子从粪池中舀粪水进桶,挑到菜地或者田地里去浇灌。 听起来恶心,但这确实是后世明清时期,乃至于民国和建国七八十年代的常态,甚至到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很多偏远农村依旧保留着这种习惯。 只能说还算幸运的是陈暮倒是知道这种沤肥的方法,毕竟他并不算城里人,老家就在农村,小时候还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过几年。 在陈暮当青州刺史的时候,他就在青州大力推广这种沤肥方式,才算是把汉朝的沤肥技术提高了一大截,达到明清时期以及我国建国初年的水准。 可即便如此,人工沤肥增加的产量也远远比不上化肥的增产。 如果说化肥能够给农作物带来40%-60%的产量提升的话,那陈暮推广的沤肥技术,可能在10%到30%左右。 因此正常情况下能亩产三百到四百公斤的花生,在汉朝只能亩产两百到三百公斤。 同理也作用于玉米、土豆、红薯身上。 玉米一般亩产400-600公斤,在汉朝只有300到500公斤。 土豆一般亩产1500-2500公斤,在汉朝则只有600到1000公斤。 红薯一般亩产2500-3500公斤,在汉朝则只有1000到1400公斤。 所有粮食产量基本都要缩水个20%到50%之间,甚至因为品种、杂交、育苗技术等问题,产量会更低。 但即便如此,在汉朝这种环境下,如此大产量的农作物,也已经是惊人的恐怖。 如此夸张的亩产数量,把没见过世面的君臣们惊得不行。 片刻刘备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又很快陷入狂喜当中,兴奋大笑:“哈哈哈哈,有了这些东西,我大汉岂不兴盛?”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我大汉如今正是乱世方平时期,正严重缺少粮食,这些作物解决了我等需求急迫呀。” “这是天佑我大汉,陛下承祖制而再兴炎汉,乃是天理昭昭!” 诸多朝臣们纷纷发来贺电。 然而裴潜还没完。 “陛下,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美洲之地,不比大汉小,其中多有珍奇之物。” 裴潜又让下一位宦官托盘上来,指着那物道:“这是美洲人参,随船的医学院教习说此物与我国人参药效相同,颇为奇妙。” “嗯,不错不错。” 刘备连连点头。 “此物丞相起名叫辣椒,与川蜀产的花椒一样带辛辣味道,只是川蜀为麻辣,此物则只有辣味,可为饭菜调剂品。” “很好很好。” “此物丞相起名叫南瓜,味道甘甜,产量也很大。” “甚妙甚妙。” “此物名叫.......” 一口气介绍了二三十多样美洲特产,有些是保存好的种子,有些是在船上种植的果实,还有些干脆是腌制或者风干的蔬菜或肉制品,都是异域风情,让刘备连连称赞。 一直到介绍烟草的时候,裴潜自己也在船上抽烟,烟瘾犯了,当即用他们手工打造的烟杆进行试抽,弄得殿内烟雾缭绕,众臣不断咳嗽。 要不说古人有智慧,去往美洲的汉人在当地跟着土著学会抽烟后,因为不习惯土著们是点燃之后凑近吸,或者用叶子卷着抽,所以无师自通,自制了烟斗。 利用船上的冶金炉,自己打造了一个烟锅装上烟杆,有些像《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纪晓岚用的那种长杆烟斗,天天在船上吞云吐雾,缓解压力。 虽说抽烟有害健康,但别说汉人认识不了它的危害,即便是认识到它危害的人,比如陈暮本人,也不会对他们说什么。 因为船上的生活枯燥乏味,整日就是看一望无际的大海。甚至曾经有水手承受不住压力,绝望跳海自杀了。 有了烟草之后,这种情况就得到了缓解,为水手们的心理压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这种情况下,使得烟草迅速在水手们之间蔓延,三十多艘远洋大船,每艘船上都有一百多名水手,几乎三四千多人,人人都抽烟。 即便是烟瘾人传人,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得知此物在美洲是当地土著用来治病的所谓“神药”,刘备自己也好奇抽了几口,因为太呛而咳嗽了几声,忍过之后,就有些飘飘欲仙,也上了瘾。 当下君臣们纷纷传播,在薛州等人进献的烟斗当中,一个个吞云吐雾,弄得硕大的崇德殿内一片乌烟瘴气,这是陈暮始料未及的事情。 “嗯,不错。” 抽了几口烟,彻底陷入其中之后,刘备本着好东西要尽快给兄弟分享的想法,对身边的宦官说道:“让军情司给云长、翼德和子归送去,告诉他们,此物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是。” 宦官连忙出去,分了一部分烤制和晒干的烟草,还有几杆烟斗,准备给长安的关羽,并州的张飞,扬州的陈暮送去。 吩咐下去之后,刘备就又说道:“这些作物,便在洛阳耕种吧,我大汉盛世,就从此开始!” “唯!” 群臣同时起身拱手行礼。 仿佛有了这些新兴作物之后,大汉未来前途,将一片光明。 第八十五章 炮 整个大汉章武三年,陈暮都是在河南淮北以及江东渡过。 上半年在这些地方打仗,下半年就在这些地方治理民生,研究农业,考察地形,钻研运河的事情。 河南的形势还算好,因为曹操的治理不算差劲,但江东和淮北就比较乱,各地世家豪强林立,匪寇溃兵横行,百姓的生活相当糟糕。 因此剿匪、安民、打击豪强、恢复农业、清除那些扰民的乱兵,就是各地被派往地方担任州郡官员必须要做的事情。 陈暮只是去一个地方就顺手这么做,并不是全职,同时又命令黄忠和太史慈在扬州建立东南军区,大军镇压地方一切不服的同时,积极准备北上进攻江夏。 结果到了十二月,听到去海外的船队已经回来,刘备还派人送给了他一大袋“玛雅神药”烟草以及一根烟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江东无锡县,县衙府邸当中,陈暮的双手笼在袖子里,盯着桌案上摆着的一根烟杆略微出神,表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目光当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旁边过来送东西的军情司节从还在那说着:“司命,裴使君说这是美洲百姓用于治病的神药,陛下用过之后也觉得好,因此派我来给司命也送一支。” 陈暮默然不语,还在看着那烟杆发呆。 节从等了片刻见他没回应,奇怪问道:“司命?司命?” “嗯。” 陈暮应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节从诧异道:“司命,我还未告知司命这个东西怎么用呢。” 陈暮笑道:“我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代我向陛下回复,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偶尔抽抽就行,平时少抽为妙。” “额.......是。” 节从只好应命,起身拱手缓缓退出去。 陈暮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复杂,缓缓伸出手去,想去摸那个烟杆,但犹豫片刻,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停了下来。 穿越到汉朝23年,上一世的烟瘾早就没了,现在再染上的话,若是得了肺病,可没有抗生素救。 说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村里都种烟草,六叔家还有一个黄泥堆的烤烟炉,长大后偶尔回一次老家,现在都已经不种了,烤烟炉也拆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陈暮思索着。 他还记得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村里曾经大量用烟草进行焚烧,家家户户用来消毒。 后来听说是这种玩意儿能有效杀灭瘟疫,什么鼠疫霍乱,灭杀率很高。 若是这样的话,烟草对于目前的大汉来说,确实是一件利器。 因为这些年来全国各地打仗,即便陈暮有意识地采取措施,但瘟疫还是大范围存在。 不止是打仗形成的瘟疫,还有饥饿、天灾、盗匪、迁徙造成的人口死亡,这些人口死亡自然也会造成瘟疫,从而被带着流向各处。 单靠普通的隔离防疫措施很难彻底消灭病毒,唯有大范围消毒才行。 但大汉又没有消毒剂。 所以瘟疫还不能完全得到有效控制。 而现在有了烟草之后,或许烟草就可以代替消毒。 陈暮心里这么想着,考虑等淮南淮北江东的考察结束之后,就先不回洛阳了。去一趟青州,前往泰山学宫那边做个实验,看看烟草是否真的可以消毒。 还有青霉素,不知道现在进度如何。 他以前记得曾经听化学老师提过一嘴,说有个土法可以提取青霉素,可他根本不知道具体什么土法,老师没有讲过。 所以即便是知道青霉素是从发霉的食物当中提取出来,可这些年来依旧没有进展。 分离青霉素的方式复杂而又繁琐,每次分离失败之后,就得重新培养新的青霉,十几年下来,医学院用了上千种分离方式,都一一失败。 没有办法,随着玻璃工艺的日渐成熟,显微镜的出现会让微生物研究更加容易,但并不代表这会让青霉素的提纯更加方便。 毕竟青霉素的发现是在一战结束,二战之前。 当时的化学水平已经非常先进,各种提纯分离的方式也比较普及。 即便是如此,青霉素的发现者弗莱明从1923发现溶菌酶,到1941年另外两名科学界弗劳雷和钱恩正式提纯出青霉素,开始量产,中间的间隔,也达到了18年的时间。 虽然中间提纯的过程只用了一两年时间,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但找不到提纯方法。弗劳雷和钱恩则是在1938年看到了弗莱明发现青霉素的文章,然后用了2年时间找到了提纯办法。 但以目前青州医学院有限的化学水平和提纯能力,实在无法做到那一步。 毕竟。 不说正统的青霉素提纯方式。 单说青霉素土法提纯步骤就有二十多个,其中任何一环出错,就会导致整个实验全盘皆输。 所以即便陈暮将青霉素的存在告知了医学院,包括华佗、张机等医学家在内,对青霉素也是极感兴趣,纷纷展开研究,为他们节省了10多年的时间,但提纯技术一直上不去,自然也就无法完成提纯。 现在烟草出现,长期大量抽烟对肺很不好,稍微有些感染风寒加上抽烟的恶习,就有可能导致肺炎的出现。如果没有抗生素的话,对烟民的健康就是一个很大难题。 因此陈暮得去一趟青州,一是要对新到的美洲作物进行农业观察指导,二是催促一下青霉素的提纯。还有看看学宫最近的科研成果。 到了章武四年春,也就是公元204年2月份,历时四个多月的考察终于结束,陈暮圈定了双季稻的种植范围以及运河线路规划之后,才离开了江东和淮北,启程去了青州。 正是二月春,万物复苏,一片勃勃生机。 陈暮从徐州进入青州境内。 十多天后抵达临淄。 钟繇率领政务台的一些高级官员过来迎接。 在视察了农学院从去年开始试种,到今年收获的成果之后,陈暮做下了重要批示,他表示,农业是一个国家的基石,生产力则是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健康的标准,而农作物的产量关乎每一个百姓的民生。 所以即便是此次试种大获成功,也不能止步于此。而是要继续选优培优,坚持科学发展原则,积极寻找遗传规律,不管是任何作物,都要保持科学发展的态度,钻研苦干,精选优品杂交。 而农学院在进行杂交试种培育的时候,同时也要做到三个坚持,三个反对。 既坚持务实主义,反对弄虚作假。坚持真抓实干,反对偷懒耍滑。坚持实验科学,反对因循守旧。要开拓进取,迎难而上。努力培育更加优良的农作物,为大汉生物与大汉农业添砖加瓦。 这份重要批示很快被送进了印刷厂,印刷成报纸广为流传。 现在青州有报纸、杂志,都由官方创办,私人广播刊物目前还没有发行许可。 主要也是现在大汉的识字率还没有提升上去,而且掌控喉舌的重要性陈暮很清楚,因此他亲自把控舆论。 九年义务教育现在正在如期推广,青州的发展在当今大汉已经是超出了其它州一大截,而青州模式是可以复制的,在未来几十年,要向全国进行推广。 视察了农学院之后,陈暮就回了自己家中休息几日,看看父母和岳父母,陪老婆孩子几天。 其实对于家人陈暮是有很大亏欠的,长子陈希瑜都已经十岁了,但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也没有好好教育过,就怕他变成纨绔子弟。 好在罗敷贤惠,再加上书院的夫子们治学严谨,即便是高级官员们的子弟,也是毫不手软,该惩戒就惩戒,镇压一切不服。 当初陈暮的弟弟陈志就曾经差点成为纨绔,就被学院的夫子严厉教育下改变,现在已经成为一地县令。 没办法,即便是高级官员们,也都是这些夫子教出来的。 像已经退休在家养老,今年已经76岁的郑玄老夫子,以从三品泰山学宫祭酒退休,退休前就是副部级干部,退休后被赐予从一品太子太傅的荣衔,享受副国级待遇。 这种大人物即便是刘备关羽张飞陈暮见到了,也要恭恭敬敬执弟子礼,那些公卿勋贵之类的子弟,别说被他呵斥,打死都没人敢管。 值得一提的是,在丞相未出来之前,从一品的三公已经是实权官员当中最高的品秩。 之前最高的官员品秩是太傅、太师、太保,但属于荣衔虚职。 现在刘备恢复丞相制,正一品就有了唯一的实权官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暮现在已经算是常务副皇帝,权力比之刘备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深知独揽大权的害处,因此不管是任何命令,他都会走流程,如官员升迁贬谪,并不会按照他的心意去做。 如果看到某个官员是个人才,或者是个庸才,他只会给内阁上奏折,皇帝看过之后,批示之后,就会通过吏院进行贬谪或升迁,算是走个形式。 不过那是在洛阳的时候,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就很少走这样的形式。见到官员碌碌无为,当场就罢黜了。 倒不是破坏规矩,而是刘备给予了他一项权力,在外行走的时候“如朕亲临,便宜行事”。 人在外地,走流程的话太麻烦,灵活运用权力才是为官之道。 陪伴了几日家人之后,陈暮再次进入工作状态。 在诸多官员的陪同下,进入将作监视察。 将作监是青州打造武器的地方,相当于兵工厂,陈暮成立大汉兵器制造局,下属有设计院、工厂、专营商业集团等。 为了规范商贸,陈暮还设立了工商部,凡是经营商业,都要颁发许可,兵器制造公司则属于国企。 国企其实并不属于现代产物,春秋就有,由中国经济学鼻祖管仲发明,在当时的说法叫做“盐铁专营”“山海之藏皆属少府”。 也就是把食盐、精铁、森林、矿产都收归国有,由国家掌控经营。 虽然后世私人有限责任公司众多,但国企乃是一国命脉所在,如食盐、粮米都是国家基石,如果不专营控制价格的话,造成的结果就是盐商和粮商囤积货物,哄抬市价,民不聊生。 因此为了杜绝明末那种国家的粮食和食盐都被江南的商人掌控,盐商和粮商个个富得流油,国家却一毛钱都没有的现象,陈暮自然要成立国企来规避。 哪怕国企弊端很多,中饱私囊、假账亏空、贪污腐败、上下其手,都是国企常有的现象,但关乎民生社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能先就这样运行着,加强监管和督查。在铁腕手段以及高额工资奖励下,尽量减少贪污腐败的事情。 陈暮来到将作监,现在他们正在研究新式火器。 火药发明出来都十多年了,火器也早就已经出现,只是一是钢铁产量不行,二是火器工艺很差。明末的火器算是可以的了,但人家是经过从宋朝到明朝几百年沉淀。 现在起步虽然快,有陈暮教导,但火器的质量却还是不能过关。跟明末一样,存在炸膛、哑弹、射程、威力等等问题,导致火器还不如冷兵器。 将作监工厂里,高炉内烈焰熊熊燃烧,经过焦煤燃烧之后,炼出铁水,然后引流入模具当中塑性,再由工匠捶打,炼制武器刀兵。 至于枪械,目前只是在将作监工厂的一个小作坊内,有数十名专业研究枪械的工匠和设计师整日进行钻研探索。 陈暮视察完了冷兵器制造厂,在去枪械坊的路上,对陪同的钟繇、马钧、魏翱等官员说道:“武器制造是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拥有先进的武器,才能提升一个国家的实力。” “手中有剑不用,和手中无剑是两个概念。” “所以推动先进武器发展,就是兵器制造的重要一环。” “我预料未来火药制造的热武器会是一个趋势,只是目前的工艺还不成熟,钢铁产能不足,技术不能进步,导致火枪研究难以突破。” “但难突破,不代表不能突破。有困难,就要克服困难。缺少研究资金,就投入资金。缺少技术,就钻研技术。在这一方面,物理学院和化学院要精诚合作,一方要研制出更好的枪械和枪管,另一方则精研更好的火药配方,力求达到完美的地步。” 众人得到批示,频频点头表示明白。 进入枪械坊,这是个小厂房,旁边有两栋院落,住着设计师和工匠。 虽然枪械制造在整个兵器制造厂都不是很受待见,但上面重视,所以即便是被排挤独立开,拥有的场地还是很大。 厂房西侧有个靶场,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枪支,设计风格都各有迥异,基本都是燧发枪。 而且不止有枪械,还有大炮。 陈暮看到进入厂房的院落里看到那一尊大炮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快步走上去观看。 那大炮由钢铁铸造,两侧各有车轮,体型巨大,与明清红衣大炮极为类似。 “这是何人所造呀。” 陈暮问。 兵器制造厂的厂长之前是一名顶级刀匠,技术型官员,上来答道:“是杜宽所造。” “杜宽何在?” 陈暮又问。 领导视察,周围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凑在旁边想在丞相面前露脸。 结果就是普通工匠和设计师就只能远远看着。 等到陈暮发问,远处设计师们互相大眼瞪小眼,有人“嗖”一下就跑了。 厂长问道:“谁知道杜宽在哪?” 有设计师笑道:“杜宽在睡大觉呢。” 厂长和周围厂里的官员们脸都绿了。 也有人偷着乐。 昨天就发了通知说丞相来视察,今天杜宽就睡大觉。 那小子仗着他爹杜畿外放到了关中做太守,在厂里经常自由散漫,还超额申请钢材做各种试验,早就有人看不惯了。 现在要倒大霉了。 过了片刻,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打着哈欠出来。 杜宽是杜畿的次子,今年20岁,才刚从泰山学宫物理学院毕业两年,因为对制造兵器感兴趣,被分配到了兵器制造厂。 昨天搞研究搞到半夜,今天就睡了个懒觉。反正他喜欢自由散漫,老爹又是中高级官员,很少与人管他。 陡然听到说丞相要召见他,杜宽虽然惊讶,但也还算镇定,一路小跑过来,进了人群拜见。 “你就是杜宽?” 陈暮问。 杜宽不卑不亢拱手答道:“是卑职。” 工匠是工匠,设计师是设计师,他属于编制内的公务员,自称卑职。 陈暮笑着指着大炮道:“这是你做的?” “是卑职做的。” 杜宽忍不住抱怨道:“为了造这东西,卑职找了厂长很多次批要钢铁,他都不批,本来三个月就能做好,拖了快一年。” 那厂长生气道:“你小子还敢不知道好歹?你知道你要多少钢铁?三千多斤!咱们青州一年才产多少钢铁?三千多斤能造多少刀剑铠甲?你这一张口要那么多,若是造了个无用的东西出来,不知道要浪费多少!” 一旁的马钧脸色微红。 他造的那蒸汽车要用的钢材比杜宽造大炮要用的钢材只多不少,结果还是造了个废物出来。 杜宽不服道:“我怎么可能会造个无用的东西,我这东西厉害着呢,若是上了战场,那城池顷刻间就被我轰破!” “还上战场,上次爆炸炸膛了差点把你自己炸死你忘了?” 有同事在旁边拆台。 杜宽争辩道:“丞相都说了,科学研究是允许有走错路的时候嘛。枪械既然能射出子弹,那么同理只要把枪管放大,就能发射出更大的子弹。原理大家都懂,怎么能说是个无用的东西呢?” “好了好了。” 陈暮笑着说道:“张厂长没错,杜宽也没错。错的是咱们国家现在贫弱,不能大力发展钢铁。现在好了,橡胶来了,将来用蒸汽机挖矿,冶炼钢铁,产量会提升上来的。这些先不说了,杜宽,你这东西造了有何用啊?” 杜宽得意道:“丞相,这是我苦心多年设计的大火枪,原理跟枪械一样,而且跟枪管不同,他们搞枪管难点很多,怎么刻螺纹、炸膛、哑弹等等问题,我这个那么大,完全就没有这方面考虑!” 陈暮去美利坚留给学,还在华尔街上过班。在那边待了有近十年的时间,作为自由美利坚,枪战每一天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会了解枪支?拥有枪支? 所以枪械的原理他都懂,包括枪管内刻螺纹,现代枪支的发射奥秘,他都算是比较了解。 只是受限于工业水平,他做不出现代枪支而已。 但既然了解现代枪支的构造,再进行推论的话,自然也能清楚明清时期火枪构造。 因此对于枪械知识他还是非常清楚。 听到杜宽说的火枪问题,陈暮思索道:“炸膛的问题在于钢铁不合格,魏院长,我记得很久以前,化学院就已经研制了比例非常完美的钢铁了吧。” 魏翱答道:“丞相,钢其实就是铁去除所有杂质之后,加上合适的炭比例而成。我们经过多次试验,认为比例在0.02%-2%的比例是最适合的,这样的钢铁以我们目前的水准,是可以制造的。” 以前不行,现在可以了。因为以前的温度不达标,而如今利用高炉、焦炭、蒸汽动力的鼓风机,把温度提高到两千度以上,使得生铁能炼制成铁水,把所有杂质全部烧掉。 这样再加入合适的炭粉,就能制造出达到现在标准的钢材。 用这种钢材制造火枪,就很难会炸膛。 然而杜宽却道:“丞相,我要举报,厂里给我们枪械坊的钢材都是原来的熟铁,根本达不到标准。” 厂长脸更绿了,说道:“好小子,你知不知道前线多少战士浴血奋战,他们的刀如果用熟铁造,砍不死敌人怎么办?他们的甲如果用熟铁造,被敌人砍死了怎么办?先顾你还是先顾前线战士?” “这一点我赞同张厂长。” 陈暮沉吟道:“不过枪械我以为是未来趋势,老用熟铁做实验也不是办法。还是生产力不足,再耐心等等吧。等将来钢铁管够,随便你们用,杜宽。” 杜宽浑身一个激灵,答道:“卑职在。” “你这大号火枪能不能开啊?” “放心,卑职已经实验过,一枪能打塌一座房子。” “那就试试。” 陈暮笑了起来。 火炮的原理跟火枪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利用火药在密闭空间燃烧产生的推力将子弹或者炮弹射出去。 杜宽以前研究小火枪,后来就觉得把小火枪放大几十倍会是什么样? 于是就设计了这个大炮。 他还以为就是个放大版的火枪,却不知道这东西已经不是枪了。 而是炮! 第八十六章 科研指导 汉人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发展铁器,到西汉时期,铁器已经逐渐在北方流行。 西汉当时在全国有五十一处铁矿,其中青州就有十二座。 而南方则只有荆州和扬州境内一座,除青州的十二座以外,其余则大部分分布在河北、关中以及四川。 倒不是南方没有铁,而是当时汉朝的主要统治中心在北方。 南方像后世的广州、广西、云南、贵州、福建、浙江、江西、湖南以南这些地方,基本都是蛮夷之地,被少数民族占据。 所以这就导致当时的汉朝北方铁器成为主流工具,而南方则还处于青铜器、木器乃至于石器时代。 需要等到东晋之后,汉人第一次衣冠南渡,才会带来更先进的技术和生产工具。 只是虽然铁器在北方属于主流,但并不代表北方就有很多铁。 事实上受到当时的技术开采条件,即便山东铁矿丰富,开采的能力也非常差。 因此在历史上,曹操主政北方的时候,还因为战乱而无法开采铁器,曾经下令让民间改换木器,把铁器主要用于战争。 但从另外一点也证明,山东的铁矿、煤矿以及其它矿藏确实比较多,而且露天矿也非常多。 这也是因为当初陈暮选择青州的一个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山东的露天矿经过那么多年开采,现有铁矿的地表储备已经越来越少,而未勘探到的铁矿以及地下的铁矿储备数量是现有铁矿的几百倍甚至上千倍。 可勘探技术以及采矿技术的落后,导致矿就在那里,你找不到,采不着。 所以别看在化学院和物理学院的共同努力之下,青州已经完成了将高炉内温度提升到两千度,利用氧化还原反应炼制出生铁,然后加入适当比例的炭粉制造出钢铁的壮举。 但原材料的不足以及工艺技术还处于原始初级阶段,没有进入到工业化,使得青州的钢铁产能小得可怜,不足后世随便一家钢铁企业的千分之一。 原本钢铁产能就严重不足,再加上正处于战乱时期,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造成了后方科研、创造以及发明都急缺钢铁。 既要求后方科研人员加紧研发任务,制造新式武器,还不给他们优良材料,使得火器制造和研发严重滞后。 甚至还有不少工匠和设计人员因为材料问题,而发生炸膛,炸伤炸残不少人。 在这一点上,陈暮其实是比较自责的,因为这属于对他们这些后方科研人员的巨大亏欠。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国家正处于动荡时期,战乱不休,内部不稳定,且科技技术发展水平落后,层层条件限制,让陈暮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凭空变出原材料来吧。 所以听到杜宽与张厂长之间的抱怨,陈暮也只能安抚以待,告知他们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挺过这段困难时期,国家不会亏待了他们。 好在杜宽软磨硬泡,再加上他爹最近两年得到重用,如今被调往关中,代替已经去了并州的田丰成为河东太守。 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张厂长好歹是匀了一部分钢铁,总算是让他把这门大炮给铸造了出来。 这门大炮在样式上与明清的红衣大炮已经没什么差别,就是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一行人就来到校场观看。 在杜宽的指挥下,工匠们推着那尊大炮过来。 校场就位于工厂后方,是一片荒芜的野地,远处有个小山坡。 杜宽介绍道:“丞相,我这大火枪内刻有螺纹线,加大了子弹的出去速度,射程很远,最远能到八里,一般情况下在五里!” “五里?” 陈暮思索了一下,也就是两公里,点点头道:“不错,你用的是什么弹药?” 明清的红衣大炮有效射程也才250到3公里之间,毕竟当时不管是枪械还是炮弹都没有膛线,使得射程和准确度都要差很多。 而如今火药的比例经过多年研制,已经达到了完美比例,黑火药的威力和充分燃烧也达到了最好效果。 再加上陈暮提出的枪管螺纹膛线理论知识,给予了设计师和工匠极高的灵感。 杜宽招招手,工匠们抬着一大筐金属圆球过来,得意道:“丞相请看,我用的就是这种用铁制造的大铁球子弹,保证砸出去一砸一个死!” 陈暮过去看了一眼,就是圆形的大铁球,上面没有引线就知道这是实心弹,于是摇摇头道:“这种子弹恐怕不行。” 杜宽诧异道:“为何?” 陈暮笑道:“你这种圆心弹如果缩小几十倍放在火枪身上一样能打死人,那为什么一定要放大那么多倍变成大火枪砸死一个人呢?那跟投石车有什么区别?成本还比投石车超百倍千倍!” 杜宽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虽说大炮的射程、威力肯定要比投石车强,可杀伤力在某处程度上来说还不如投石车。 因为投石车的弹药是石头,石头砸出去容易碎,碎片还能杀伤到敌人。成本还比钢铁大炮少了无数倍,那要这大炮有什么用? 一瞬间杜宽就觉得生无可恋,萎靡道:“看来是我想多了,卑职浪费了无数钢铁,愿引咎辞职!” “额......” 这个时候张厂长反而一时犹豫道:“丞相,其实务叔的设计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却是一位很有想法的人才,还是......” “我并没有说这东西不切实际,只是说弹药的设计有问题而已。” 陈暮笑道:“其实我认为枪械发展到最后,一定不再是由枪械里面装填火药,而是在子弹内部装填火药,然后通过撞针触发,这样能完美解决很多问题。如子弹装填、发射速度等等。你这东西不能说是大火枪,而是应该算炮!” “炮?” 众人诧异。 陈暮点点头:“杜宽的设计思路是对的,但子弹应该不能用实心弹,不然还不如用投石车。实心弹的作用可能是用来轰击城门,但真正战场厮杀,得用开花弹!” “大型手榴弹!” 杜宽眼睛顿时一亮,从火药出现之后,手榴弹就很快被设计出来,只是杀伤力很不理想,近距离爆炸也最多炸伤敌人,如果敌人用盾牌的话,那杀伤力接近于无,还不如弓箭成本低,效率高。 所以哪怕这些年来火器制造坊努力,但受限于钢铁产能低,技术落后,工艺水平等等多方面因素,导致火器一直无法量产,无法替代冷兵器成为朝廷主要作战武器。 毕竟明朝的钢铁产量是现在大汉的十多倍以上,明中后期年产达到20-30万吨,而他们的火器装备数量,也不过是千门大炮上万柄火枪而已。 而且还由于炸膛、射程、精准、火药受潮、装填速度慢等多方面原因,导致火枪部队都不太愿意使用这种玩意儿。 现在大汉的钢铁产量不过每年2万吨,大部分都要运用于武器装备上,平时生活用的铁器,多是以前的铁器遗留回炉,或者暂时用生铁。即便是火器坊,也只能用生铁打造火器,造成质量很差。 只不过陈暮下了死命令,再苦再累也得支援火器坊。不然的话,按照很多高级官员们的意思,火器这种东西实际作用还不如刀箭,还不如直接舍弃掉。 而在这种极为艰苦的条件下,火器坊还是能够制造出一些不错的东西出来,也确实让陈暮眼前一亮,赞叹古人天马行空的想法。 现在大炮已经设计出来,那么自然要研究开花弹,就像后世我军历史上著名的炮弹——没良心炮一样。 杜宽得到了陈暮的鼓励,干劲十足。 很快为他掩饰了大炮。 由于有了成熟的玻璃工艺,那大炮上还架了一个瞄准镜。 他已经有过多次试验,十分娴熟地先校准了炮口方向,利用瞄准镜调整好位置之后,再发射点火。 “砰!” 就听到一声剧烈的响动,一颗炮弹被打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然后重重地落在了远处三公里外的小山坡上,再次发出巨大的响声。 陈暮看到,之前杜宽瞄准的是一颗小树,不过炮弹却落在了旁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所以落地的声音才会这么大。 “丞相,这次是我没调整好。” 杜宽略微尴尬。 他的精准射程只有两公里左右,但这次为了显摆,他抬高了炮口,调整了射程,远是远了些,精准度却差了一点。 陈暮笑道:“无妨,实心弹确实讲究精确,若是开花弹就没事了。” 杜宽精神一振道:“丞相放心,我必然尽快研制出开花弹。” “嗯。” 陈暮点点头,说道:“你的研发很有价值,继续努力,张厂长。” “卑职在。” 张厂长连忙过来。 陈暮说道:“我会跟韩监冶那边发信,让他征调民夫,大力开采目前的露天铁矿,你这边也扩大生产,开足马力多冶炼钢铁,尽量支持火器坊这边的研发工作。” 张厂长为难道:“可是我听说有不少矿的露天矿已经接近枯竭,地下采矿的话,难度非常大,会不会导致矿产来源彻底中断啊?” 陈暮沉吟片刻,说道:“采矿的难题我也了解过,地下开采矿洞结构、排水、照明、通风都是问题。这样,我们先进行浅表层开采,最多深入地下三十丈,矿洞构架问题由物理学院出面设计,研究出可靠的力学支撑,马钧,能行否。” 物理学院经过多年计算,已经在力学上小有成就。 马钧说道:“我......我试试。” “至于排水问题。” 陈暮想了想说道:“用蒸汽机抽取吧。现在橡胶已经到了,我会尽快派船队前往南方去种植,同时现有的橡胶就全部用于做抽水机,这件事也由马钧负责。” “是。” 马钧再次点头。 “还有照明和通风问题的话,浅表层采矿应该不是什么太大问题,矿洞内部构造进行斜面挖掘,多开孔洞,多燃火把,应该无碍。” 陈暮做出最后批示。 后世矿洞动则挖到地下几百米,甚至上千米。 可古人开采技术顶多就是开采露天矿,挖到地下二十米都够呛。 在没有电力、机械、专业技术的年代,就算是挖口井,深度也基本都是在十米以上,二十米以下,少有在二十米以上的,更何况还是挖矿? 只是现在遇到困难,就得解决困难。 历史上蒸汽机的发明,其实就是为了给矿洞抽水用。一直到后来瓦特改良蒸汽机,它才成为了工业革命的主力军。 如今橡胶是有了,钢铁产能却跟不上,造不了更多的蒸汽机,也铺设不了铁路。 所以干脆先利用目前手头上的蒸汽机来挖矿。 这样等到铁矿出产高了,南方橡胶树种下,新的橡胶来了,再源源不断生产新的蒸汽机,然后再去挖别的矿。 如此反复运作,就跟钱生钱一样。蒸汽机生蒸汽机,总有一天要让全国的钢铁产量提升上来。 在做出批示之后,陈暮又视察了火器坊制作的火枪。 得到了设计师和工匠们反应的问题,他都迅速给出了一些参考答案。 比如前装设计,装填子弹速度过慢。 那就用米尼弹。 还有遂发有时候会撞击失败,那就采取涂抹磷粉的方式增加撞击成功率。 至于枪管过热,炸膛等问题,都是因为铁器质量不过关,只要用钢管制作枪管,火药的这点爆炸根本不会造成炸膛。 毕竟早期大炮还有青铜炮,后期还有石油桶做的没良心炮,连青铜和石油桶都能够承受,凭什么钢铁不行? 视察了兵器制造厂,陈暮又去了泰山学宫做调研,像这样的调研工作必不可少。 看看目前化学院的进度,物理学院的进度,了解目前的学术水平。 如果遇到学术难题,以他的能力还可以帮忙解决。 去了之后才知道。 学术难题还真不少,陈暮自然不可能一一回答,只能让他们在遇到难题的时候编纂成册,要么散播全学院,集思广益,要么等他将来有空再处理。 最后就是医学院。 青霉素的进度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因为华佗张机等人已经培育出了初始青霉素颗粒,但药效很差,只有正常青霉素的千分之一。 但即便如此,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陈暮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寻找新的提纯办法。 等到大汉章武四年四月的时候,他已经在青州待了一个多月。 对于科研方向的指导也差不多结束,就该启程回洛阳。 告别了妻子儿女家人,陈暮再次踏上了征程。 第八十七章 一五规划(1) 章武四年四月中旬,陈暮抵达了洛阳。 刘备得知四弟回来,喜不自胜,亲自前往洛阳城东的阳亭迎接。 阳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四野农田沃,竹下牧童眠。林深时见鹿,正是暮春好时节。 官道两侧,阡陌遍野,从今年春天就已经种下的番薯、土豆和玉米都已经发芽。 陈暮的车队在阳亭外的道路口就已经停下,听说天子来迎,连忙下车。 从车里出来之后,远远地看到一里外的阳亭附近密密麻麻全是人,周围乌压压一片,有朝廷大小官员,也有羽林军保卫。 大汉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皇帝迎接丞相。即便是礼遇,也往往是丞相去皇宫觐见时起身表示尊敬而已。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知道刘备有多想念老弟。比亲兄弟还要亲,让他朝思暮想。 其实去年关羽在平定关中之后,由于对张鲁那边的威逼比较频繁,因此没有时间来洛阳,一直等到年关形势稍微好一点,回来了一趟。 张飞虽然没在年关回来,可年初的时候借口回河东督运粮草,偷偷从王屋山的箕关道回了一趟回来,因为距离比较近,来回也就花了几天时间,和大哥喝了一顿酒很快就回去了。 唯有陈暮这几个月虽然常有书信来往,但人在江东山东之地,离得太远,实在没办法回去,现在陈暮终于回来了,刘备喜出望外,急忙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 不过虽然亲如兄弟,但百官面前礼仪不能废。陈暮在一里之外就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过来。同行的除了保护的玄甲重骑,还有自己的学生陆议。 远远瞧见陈暮下了马车慢吞吞地走来,刘备那个急呀,手搭凉棚眺望道:“四弟怎么回事,到了跟前了反而下了马车在步行。” 旁边的中常侍王植忙道:“陛下,天子来迎接,丞相自然不敢到近前下车,步行而来是为了向陛下表示尊敬。” 刘备马上打天下出身,顿时笑道:“四弟也真是,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去,让他坐马车来。” “唯。” 王植可不敢再说别的,连忙派人骑马过去通禀。 在刘备身边待久了,宫中的宦官宫女们也知道,千万不能在刘备面前说他三个兄弟的坏话。 前段时间张飞擅自回来,就有朝中大臣弹劾,说骠骑大将军擅离职守,乃是死罪。 结果刘备立即就呵斥回去,说是骠骑大将军奉了他的圣谕才回来觐见。你离间天子与骠骑大将军,居心何在? 然后那位高居三品的朝中大员很快就被一撸到底,虽然没有被杀,但背景被军情司调查了个底朝天。 天子一怒,军情司很快查到他的家族利用他的权力在当地霸占田地、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于是不仅家族遭遇,本人现在还被关在牢里,就等着最高大理院审判。 自此之后,朝中大臣们对关张陈三位大将军就噤若寒蝉,只要三人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要把世家大族全部消灭的事情,也没人再管他们的事。 那边陈暮得到了命令,就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坐上马车,车轮咕噜噜地转,很快就到了天子车驾面前。 等到他下车之后,刘备立即跳下马车,上去一把把陈暮抱住,哈哈大笑道:“四弟!” “陛下。” 在公众场合,皇帝可以叫陈暮四弟,陈暮却不能叫他大哥。 “丞相!” 群臣上来拱手行礼。 陈暮则拱手回礼道:“诸位同僚有礼。” 刘备搂着陈暮笑道:“走,回宫里为你摆了宴席。” 便在他的搂搂抱抱下,陈暮被迫上了刘备的天子马车起驾回宫。 车上一路叙旧,很快到了皇宫当中。 先去了西宫,皇后李氏带着长子刘封、次子刘侯,以及其他几个庶出的子女见面。 家属见过后,就在却非殿举行宴席,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来参加。 一时间殿中十分热闹,宽阔的大殿上百名高级官员聚集,三公九卿,云台殿内阁学士,各公卿副手以及各部门长官都来了。 陈暮旅途劳累,对宴会兴致不佳,但还是说了一些话,他鼓励公卿和满朝官员工作要做到位,以及再次重申官员的责任就是要“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谋福祉”等语录。 其实在整个汉末三国的所有诸侯当中,刘备是最在乎百姓的人。 因此陈暮主张孟子的说法,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理念让他非常赞同。 所以才非常支持陈暮设立民院,让官员能够倾听百姓的心声,从而达到借用民间百姓来监督官员的目的。 一番演讲之后,刘备带头鼓掌,掌声如雷。 到宴席散后。 已经是傍晚时分,乌云密布,一场暮春的大雨即将来袭。 官员们各自散去,丞相府邸其实离得并不远,出了宫门走朱雀街右转,往南苑方向约三四里地就到了,就在公车门外。 但刘备送陈暮出却非殿的时候,看到天空电闪雷鸣,顿时喜上眉梢道:“四弟,天空不作美,你就留宿宫中,咱们兄弟许久没有秉烛夜谈了,今夜正好聊聊天。” 陈暮现在其实挺累的,不太想跟刘备扯,但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就听大哥的吧。” 二人就坐车去了承福殿。 承福殿就在公车门内,公车门乃是洛阳南宫三座南门之一。其中朱雀门为正门,连接的是却非殿、崇德殿等朝议大殿。 西面的是公车门,连接的是云台殿、明光殿、承福殿等尚书台、内阁、九卿办公场所。 东面的是南屯门,连接的是侍中庐、金马殿、铜马殿等皇帝祭祀、休息、以及接见中低级官员的地方。 至于皇帝自己则是住在西宫,洛阳皇宫本来就浩大,整体是故宫紫禁城的七倍,皇宫内部面积则是紫禁城的五倍,三公九卿以及内阁大臣要在宫中轮值,因此住在前宫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如同明代的内阁大臣也是在皇宫内的文渊阁办公一样,只是区别在于汉朝的洛阳皇宫实在是太大,在宫殿内部行走要坐马车,走上半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天色越来越暗,等到他们到承福殿的时候随着天空一声轰鸣,瓢泼大雨瞬间就开始往下落,两个人在内侍们的簇拥下急忙进屋。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檐上,很快如珠帘一般将眼前笼罩。两兄弟跟落汤鸡似的,进了屋互相对视,相视一笑。 之所以选择承福殿是因为承福殿没有人值班。 像云台殿是内阁值班处,今日有内阁次辅荀彧在云台殿当值,白天处理政务,晚上就睡在这里。如果突然发生紧急的事情,就由他来处置。 而宣室殿则是三公九卿值班处,他们并不处理政务,但自己都有分内的工作,也会留人值守当班。 明光殿则是尚书台的办公地,贾诩就经常会睡在那里。 刘备只想和四弟安安静静聊天,并不希望别人打扰,因此就没有把其他臣子召集过来,自然也就不会去其它宫殿叨扰到他们。 进入承福殿后,很快宫人就在殿内的后室烧起热水,兄弟两人各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在内殿相聚。 汉朝的一座宫殿修得实在是太大了,外殿的规模比明代皇帝开朝会的太和殿还要大近一倍。 内殿也很大,两兄弟坐在一起,面对面地坐着。 外面稀里哗啦的雨点打在屋顶上,外殿廊下,甚至是纱窗上,发出轻轻的叩击响声。 刘备看着自家今年已经三十七岁的四弟微微有些出神,恍惚间又想了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当时十七岁的四弟正是意气风发,面容虽有些稚嫩,却把自信挂在脸上。 不知不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由发出感慨道:“四弟。” “嗯?” “今天我才仔细看看你,却发现,原来你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 “哦?” 陈暮好奇道:“我的变化很大吗?” “很大。” “哪变了?” “哪都变了。” 刘备目光扫过他的脸庞,略微有些伤感道:“眉间多了几丝皱纹,鬓角多了几缕白发。” 陈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颌的山羊须,然后苦笑道:“还长了很长的胡子。” 刘备感慨道:“我们都已经老了,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呀。” 陈暮叹道:“所以在有限的生命,做出无限的可能,才是人们应该追求和向往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刘备先是一愣,然后精神一振,笑了起来:“是了,四弟说的是,倒是为兄有些杞人忧天了。” 陈暮笑道:“大哥胸怀宇宙,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汉室江山,乾坤正纲,正该大有作为才是。” 刘备点点头道:“不错,四弟,未来你有何打算?” 陈暮沉吟道:“刘表张鲁韩遂吕布之流已经不足为据,我打算正式推行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一五计划吗?” 刘备说道:“此事你很多年前就说过。” 陈暮说道:“之前还只是构思,现在正准备正式推广。以前的国家从未有过计划和未来道路,前途一片迷茫,若不树立目标,王莽之前汉,亦如今日之后汉也。” 刘备叹道:“即便如高祖世祖,亦难保万世基业呀。四弟早年曾经说过,王朝循环,最多三百年为一起始,难道真的没有长久的道路吗?” 陈暮想了想道:“怎么说呢,说实话可能大哥不会爱听。” 刘备忙道:“我想知道。” 陈暮便说道:“帝王制度不可能长久,如果持续处于农业生产时代,三百年王朝更迭就是必然趋势。” “为何?” “因为两到三百年间,制度固化,利益集团出现,改革困难重重,基层世家豪强把持土地,最终的结果就是官逼民反,直到出现一个新的王朝,打破原有秩序,重新分配土地为止。” “哪些利益集团?” “满朝公卿不就大多是世家吗?他们都是利益既得者,哪家不是在各郡县占土地几百上千顷,甚至隐瞒人口土地,不缴纳税收。而且不止是他们,几十年后,我的后代,二哥三哥的后代,还有良弼子龙子义的后代,都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成员。” “.......” 刘备沉默。 陈暮继续道:“他们都是勋贵,享受祖先留下来的遗产,汉初时不就有大量这样的勋贵还有刘姓无数子孙后代吗?汉武酎金夺爵再加上推恩令,也只是把大贵族消灭而已,还是有无数小贵族趴在帝国上吸血,国家贫困,就是由他们而来。” 刘备忍不住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陈暮笑道:“方法很简单,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力,让粮食增产如我大汉有五千万人口,原本地里的粮食只能养活五千万,现在能养活一亿,那么只需要两千五百万人从事农业就能养活所有人,土地兼并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等到务农的人越来越少,土地越来越不值钱,那些地主自然而然也就被消灭了。” “那那些不务农的人又去做什么?” 刘备诧异。 陈暮说道:“从事手工业、商业、制造业,纺纱机不是已经革新了吗?那就把草原打下来,大力养殖绵羊,然后用羊毛搞纺织业。还有修路、挖渠、建造,国家有钱,就得花出去。让商品和金钱流通,让百姓手里有钱,国家才能够从商品流通当中收税,然后继续发展。” 英国在工业革命开始之前,就出现了羊吃人的事件。羊毛纺织业就是早期资本运作的结果,而政府不管控的后果就是造成了圈地运动,让无数农民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到最后去城市工厂成为了资本家的奴隶。 但英国国家体量本来就很小,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发生羊吃人事件的时候,总人口也只有数百万人,体量小内部资源以及内部需求就不够,形成不了太大规模。 而大汉则是一个超级帝国,拥有广袤的土地,纺织业的运转首先面向的就是国内百姓,暂时就不存在外贸。 也不需要外贸。 因为目前全世界除了欧洲罗马帝国以外,其余地方都是野人。 你卖东西给野人,也得野人有钱买才行。 所以大汉的发展道路很简单,开启各个行业的轻工业以及轻型制造业,先解决内需。 然后带动整体经济。 而在经济学知识当中,通货膨胀只会出现在信用货币时代,如果用贵金属充当货币,几乎不可能出现通货膨胀。 因此在大汉缺少金银铜矿的情况下,利用蒸汽机开挖第一桶金,从全世界开始挖矿送回大汉。 如此一来,国家就会一直有钱,有钱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相当于后世美国肆意印美钞,每次一印就是几万亿,拉着全世界下水。 只是区别在于,美国是利用美元体系与世界金融捆绑,造成了全世界被迫为它买单。 而大汉则是挖全世界的矿,利用贵金属货币很难造成通货膨胀的特性维持大汉的货币体系,并且让它承担信用货币的功能。 比如大汉跑到美洲去挖金银铜矿,国库里的金银铜矿堆积如山,但只是储备着却不让它流通出去。 如果民间出现货币短缺,商品供大于求的情况,这就说明老百姓手里没钱。 于是国家就可以搞一些大工程,或者银行低息甚至无息贷款,把手里的钱币流通,再降低商业税收,让商品价格下降,刺激经济,老百姓手里有钱,就可以对商品进行买买买。 如果民间出现货币过多,商品供不应求的情况,这就说明老百姓富得流油,贵金属价值有下降的可能。 那么国家就可以提高银行利率,提高贷款利息,提高商品税收。这样老百姓就会把钱存入银行,或者不再进行贷款,以及购买商品的时候多花钱,将百姓手中的金银铜钱币收回来,放在国库继续储备。 贵金属储备得越多,商业环境以及经济环境就更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国跟大汉的经济一比,就屁都不算一个。因为美国印美钞也不是真的敢无限制的印,那样会造成金融危机。 而大汉是真的可以无限制挖矿,还不是美钞那种纸面上的东西,而是实际贵金属物品,本身就存在流通价值,不像美钞一样,一旦信用体系破产,就是废纸一张毫无用处。 所以陈暮要是在大汉正式开启工业革命,那么整个大汉王朝享受到的时代红利和发展优势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他是在掠夺整个世界来补充大汉的经济。 美洲、非洲他可以随便挖矿,欧洲以及中亚地区他可以生产物品卖过去,把全世界的贵金属都集中到大汉,让大汉的经济直接原地起飞。 只是那样的话,就有可能在消灭地主阶级这个猛兽的时候,还会诞生出另外一头饿虎——资本家。 因此陈暮就得做诸多手段,将资本家扼杀在摇篮之中,吊死在路灯之上! 不过这一切都可能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现在蒸汽机都无法做到量产,国家还没有收复,所以未来畅想归畅想,一切还是得回到现实。 刘备说道:“现在草原可不好打,连并州都还未收复呢。” 陈暮笑道:“所以这也是一五计划的内容。” “你想北上取并州?” 刘备问。 陈暮点点头:“是时候逼着吕布做选择了,他想死,就成全他,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归顺,不然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说一五计划的全部内容是什么?” 刘备好奇道。 虽然他知道,明天陈暮就要召开内阁以及三公九卿会议。 到时候内阁成员、三独坐以及三公九卿,所有二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参加,共同商讨一五计划的内容。 但刘备还是想提前值得。 陈暮笑了笑,就把自己的想法与构思和盘托出。 窗外的雨还在不断下。 从傍晚兄弟二人一直聊到午夜,商讨着具体事宜。 刘备得知了陈暮的很多奇思妙想之后,也提出了他自己的意见。 两个人都有所收获。 当天夜里,兄弟二人抵足而眠,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日,一五规划大会,正式召开。 第八十八章 一五规划(2) 五月份正是黄河中游地段的雨季。 洛阳下起了大雨。 天空阴沉沉的,粗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整个邙山都笼罩在了烟雨里。 食时刚过,吃了早饭的公卿们就陆陆续续出门前往皇宫。 明明已经是将近隅中初时,也就是早上9点钟的样子,但天色却昏暗得像是夜晚,偶尔还有闪电轰鸣。 公车门外诸多公卿们聚集, 三公九卿,内阁学士,以及三独坐的二品高官皆到了现场。 三公当中是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种拂。 九卿为太常士孙瑞,光禄勋司马防,太仆韦端,大司农王邑,宗正刘艾,大鸿胪徐璆,卫尉孙坚,廷尉张义,以及少府荀攸。 最后三独坐司隶校尉荀彧、尚书令贾诩、御史中丞郗虑。 这几年三公没什么变化,历史上赵温要到208年才会病死,种拂的年纪比赵温小几岁,由于不像历史上那样是死于李傕郭汜之乱,因此今年也已经六十余岁了。 反倒是九卿有不少变动,如原光禄勋桓典病死,接替者为原司隶校尉司马防,太仆鲁旭病死,接替者为原凉州牧韦端。 还有卫尉田邠病退,辞官归家,接替者为原豫州牧孙坚。少府陈暮升丞相,接替者为荀攸。 随着司马防升迁, 司隶校尉的职务空出来,就被原冀州牧荀彧兼任。 原来的御史中丞是马腾,马超造反, 军情司查出这些年马超造反的资金来源是马腾在洛阳倒腾生意赚的钱,受到马超连累,遭到贬谪,被圈禁在家,因此侍中郗虑迁为御史中丞。 其中陈暮不太喜欢郗虑,因为他记得历史上就是此人当了曹操的酷吏,帮曹操构陷孔融,拘杀伏皇后,威逼汉献帝,属于当权者的鹰犬之流。 但考虑之后,觉得像这样的鹰犬不能少。让他走御史中丞,就如同牵着一条凶猛的狼狗,让他咬谁就咬谁。 不过曹操是需要郗虑来做这个鹰犬,以此逼迫汉献帝。而刘备则是需要郗虑来当一把刀,若是有世家豪族不开眼,挡了陈暮的改革之路,那么郗虑这条疯狗, 自然就可以放出来咬人。 因此犹豫之后, 还是让郗虑上位。而不是原定计划当中, 这几年在颍川太守这个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以律法和严格治理闻名的另外一名酷吏满宠。 这些人基本就是如今整个大汉的全部最高决策层,会议地点并不是在大殿崇德殿,而是在比较偏小一点的显亲殿。 等到公卿们进来的时候,陈暮已经跪坐在了席上,正在那里喝茶,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小辈。 那小辈正是陆议。 当年他虽然回了江东,但从未与陈暮断过书信来往,后来投奔孙策,也是他主动前去,以挑动孙策去了江东。 周瑜和鲁肃虽然不傻,知道去江东可能是饮鸩止渴,可形势太差,他们也不得不考虑放弃河南,让曹操去顶这个雷,孙家占据江东再图荆州的打算。 结果就是陆议的计策生效,让朝廷收复河南更加容易,在刘备大败曹操之后,陈暮又利用孙坚以及青州水师轻松平定江东,夺回了扬州。 这样虽然陆议做的事情并不是陈暮指使,但他的功劳很高,因此被陈暮带在身边,先于内阁担任三等谏议侍郎,然后外放。 现在包括诸葛亮、徐庶、庞统、杨修、陈群、司马懿等人在内,皆已经外放到地方为县令,着重进行培养。 将来入内阁的条件之一,也必须是在地方有治理经验和政绩,以后也会成为一个规定。 这边见到陈暮,众人连忙过来拱手行礼问好。 陈暮点头回应,然后示意众人先坐下,等陛下过来再说。 片刻后,公卿全部抵达,随着中常侍宦官王植高昂的一声:“陛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向刘备行礼:“参见陛下。” 由于这并不是大朝会,所以不需要用双手贴额的跪地礼,只要弯腰拱手就行。 刘备虎步疾行进入殿中,双手下压道:“都坐下吧。” “谢陛下!” 公卿们便纷纷就坐。 殿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还在下,正是初夏,没人感觉寒冷,反倒有些闷热。 刘备吩咐宦官把窗子打开透气,等到周围的窗子全部打开之后,才对朝臣们说道:“今日朝会,是丞相回来了,要对国家将来进行规划,众卿可听之,畅所欲言。” 众人的表情立即严肃了起来,国家规划和改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丞相主政,很有可能事关自身利益,自然要听清楚。 “文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而有文景之治。武帝远征塞北,威临西域,而有大汉雄风。” 就看到陈暮坐在刘备下首位置,处于第二层台阶,俯瞰着下方殿内朝臣,缓缓说道:“一个国家的发展,不能没有规划和方向,所以我认为每过五年,我们就得提出一个全方面的规划,为国家之未来做打算,诸位以为如何?” 杨彪问道:“我想问丞相,规划要从哪些方面入手?” 陈暮说道:“一为民生,民生者,国家之基石也。百姓有饭吃,生民能够活下去,则万事皆安,天下太平。若百姓不能食,则国家动荡,乱象不止,因而民生为五年计划的首要任务。” “丞相打算如何治理民生呢?” 赵温问。 陈暮笑道:“治理民生者有三个切入点,一是提高粮食产量,二是分配百姓田地,三是合理规划开垦新的田地。” “愿闻其详。” 赵温又道。 陈暮说道:“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呢?交趾土著种植水稻可产双季,谓之占城稻,我欲在淮北、江东、荆州圈定种植区域,大力推广。另外还有那红薯、玉米、土豆在北方广泛种植,至少二十年之内,应该能让粮食问题无忧。” 杨彪顿时笑了起来:“是了,那红薯玉米和土豆的产量惊人,今岁那土豆最先成熟,陛下赏赐了一些给我,不管是蒸煮味道都还不错,我觉得用它来替代粟麦稻,都没有问题。” “太尉还是不要把这东西当主食,若是要把它当主食的话,就得多饮牛奶。因为此物相比于麦粟稻三样主食,缺少一些人体所需的物质。” 陈暮瞥了他一眼,轻声提醒道。 以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曾经认识了一个营养学专家朋友。 他告诉自己,土豆和米饭的成分其实差不多,里面大部分都是淀粉。 但土豆更多的是含维生素较多一点,而米饭则含蛋白质更多一些。 虽然人体维持身体所需,蛋白质和维生素都需要,但二者所需要的数量不同。 维生素只要少量就行。 而人体所需的蛋白质则数量要比维生素多得多。 所以从实际角度来出发,土豆还真不能当饭吃,需要进行合理搭配。 虽然十五世纪之后,欧洲人就把土豆当主食来用。 可人家同时用牛奶补充了蛋白质。 现在大汉别说奶牛,就算是肉牛以及耕地的耕牛数量都少得可怜。 豪强贵族还可以通过吃肉或者羊奶鸡蛋来解决蛋白质摄入问题,而普通人补充蛋白质的手段则只能来源于粟米、稻米以及小麦。 因此以目前大汉的情况,还真不能学欧洲人把高产的土豆来当主食用。 除非能找到稳定的蛋白质来源,否则要真天天吃土豆,大汉百姓的身体素质会很差。 不过红薯和玉米倒是可以天天吃。 因为红薯玉米当中不仅含有丰富的淀粉,还有大量的维生素、蛋白质以及矿物质。 现在很多国民就缺少维生素A患有夜盲症,红薯玉米当中就有丰富的维生素A,可以治疗夜盲症,因此这两样东西天天吃没问题。 只是红薯对肠胃不太好,不仅会导致放屁多,还有可能引发胃病。 但在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年代,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说完了粮食提高的问题,陈暮又道:“至于分配田地,那自然是土地收归国有,由国家重新丈量土地,给百姓分田,且在国家允许之前,土地不准买卖、抵押,百姓只有手中有田地,才能够维持得了生计。” “土地收归国有?不准抵押买卖?” 此话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们仿佛一下子炸了锅。 有人道:“丞相,这可不行呀。土地不准买卖,则必然导致分配土地不公,那上田、良田、劣田又如何划分?吃亏的还是百姓。” “是啊,土地分配必然是地方官吏来做。可本地有权者岂不是会把好田分走,差田留给百姓?到时候百姓即便是想卖掉劣田,重新买入良田都不行,欲哭无泪呀。” “丞相,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要三思慎重,王莽曾做王田私属,最后不就导致国家崩坏。有此恶例在前,我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一下就有好几名公卿反对。 刘备在此时忽然冷笑道:“尔等是怕自己家族再也不能合理侵占田地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哑然,不敢说话。 要知道,这里面的三公九卿们除了卫尉上将军孙坚祖上几代平民,挂着一个孙武后裔的名头以外,其余几乎全都是世家豪族出身。 如太尉杨彪,汉末两大最顶级世家之一的弘农杨氏,与袁家并列为四世三公。 司徒赵温,也是顶尖世家,为成都赵氏。祖上出过太尉、太傅、司空、司徒、卫尉,连他的亲哥哥赵谦也当过司徒。 还有司空种拂,出身于洛阳种氏,祖上是西周卿士仲山甫。祖父当过定陶县令,有家产三千万,父亲种暠乃是大汉司徒,名门望族之后。 其他如太常士孙瑞,祖上虽然没有什么高官,可家中资产数亿。 他的叔叔士孙奋就因为生性吝啬,不肯借钱给当时的大将军梁冀,被梁冀弄死,查抄家产一亿七千万钱。 另外还有光禄勋司马防,河内司马家,司马卬之后。太仆韦端,京兆韦氏,祖上有西汉韦贤,五世名儒,汉宣帝时期的丞相。大司农王邑,汲郡王氏,师从康帝时期太尉刘宽。 其他宗正刘艾,琅琊王宗室。大鸿胪徐璆,广陵徐氏,他爹是大汉度辽将军。廷尉张义,清河张氏。荀攸和荀彧更不用多说,颍川荀氏。 就连看上去没有什么深厚背景的贾诩,人家都是贾谊之后,父亲是轻骑将军,祖父是兖州刺史,曾祖父是武威太守,不能说是世家豪门,但也算是寒门之子,三代没有两千石而已。 可以说,满朝公卿,出身最差的都是寒门。 这些人不仅祖祖辈辈当高官,自己也是高官,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成为高官。 自此形成了庞大的门第网络,延续到了魏晋南北朝以及唐初,一直到唐中期以后,这种世家大族才被慢慢打破。 而世家大族的权力来源和基本盘是什么? 除了代代高官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家族当中拥有的土地! 拥有大片土地,他们才能攫取财富,掌握知识和话语权。 可以说,现在青州推广的义务教育以及泰山学宫对优秀学生的免费入学加奖学金还有纸质书籍的出现,正在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 而土地收归国有,不准买卖,则从另外一方面斩断了世家大族的财富来源,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反对? 见台下众人被刘备一语而沉默,陈暮轻笑道:“诸位放心,土地收归国有只是一个形势,不准买卖和抵押也只是短期恢复生产的政策,过些年就会开放,不过我相信到时候即便开放土地买卖,也没有人会喜欢兼并土地了。” 听到只是短暂的政策,众人稍微安心了些。 又听到陈暮说以后没人会喜欢兼并土地,一时好奇,杨彪就问道:“为何?” “因为手工业和制造业必然代替传统农业成为新的产业。” 陈暮环视一圈道:“农业生产虽是国家基石,但发展生产力才是硬道理。现在随着双季稻以及红薯玉米土豆流入,大汉原本的土地只能养得起五千万人口,现在可以养四五亿人口,农民数量会减少,工商业就会繁茂起来,农田要来何用?” 宋朝就是这样。 占城稻的出现让宋朝人口急剧增加,从事农业人口变少,手工业发达,使得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虽然宋朝的土地兼并问题也很严重,内部起义不断。但却不像东汉末年和明朝末年那样严重到掀翻王朝的地步。 所以只要生产力提升,土地兼并就没有任何意义。如后世我国只有一亿多真正的农业生产者,却能够养活十四亿人口,米价十分低廉,谁还会去农村大量买田地种地啊? 那个时候不仅农业税全部取消,还要时时刻刻给农民进行财政补贴。不然大家都不想种地了,国家就只能从别的国家进口粮食。 陈暮又说道:“现在暂时发展农业,是为了恢复粮食储备。我认为从今年开始,就正式进行丈量土地、给百姓分田以及清算那些豪民占有田地的工作。” “同时取消口算赋算,摊丁入亩,取消五十亩以上田产拥有者的田税,也既从明年开始,拥有五十亩以下田地的百姓不用纳税。百亩到五十亩之间的纳税5%,二百亩到百亩之间者纳10%,二百亩到五百亩之间者纳15%!” “至于五百亩以上拥有者,如那些占田数百乃至上千顷田地的世家豪强,要么交出你们的大半田地,要么每年缴纳50%以上的重税。” “并且豪民占有的田地都要进行处置,那些为非作歹的地方世家豪强,一个个欺压百姓,逼迫生民。黄巾之乱,这些世家豪强,皆有他们的一份!从今日起,若再有侵占民田者,定斩不饶!” “现在国家才刚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民生,加大生产力度,提高粮食产量。” “我这个人看的是未来,从来都不在意什么土地,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让大汉粮食迅速增产。将来你们这些世家占田千顷万倾都何妨,但是现在!” 说到最后,陈暮的眼眸瞬间冷漠下来,漠然地扫视了下方群臣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作为利益群体,要维护的是自己家族利益。这一点,我不反对。但现在今天我来是和你们商议的,若你们阻拦陛下和我维护天下百姓的利益,那么我也不介意扫清了你们!” 此言一出,殿内诸多大臣们脸色顿时大变。 丞相这是要下狠手了。 场内寂静得像是有一根针要落下来,气氛极度压抑。 “咳咳。” 过了片刻,刘备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宁静,缓缓说道:“丞相做的一切,是为了立即恢复民生。手段虽急,但却是为了国家稳定。我知道这会伤害到尔等利益,诸位放心,只要不是强占的土地,土地收归国有,皆有补偿。” “且我大汉官员俸禄也会大大增加,如今的俸禄就已经是之前的两倍,我希望将来是三倍四倍以上,朕将设立官员本职、散官、勋官、衔官、爵位,每一份都有一分俸禄,以供官员花销。” 这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提高官员俸禄,目的自然是为了高薪养廉。 陈暮和刘备计算过,一个从一品的三公,本职俸禄加散官、勋官、衔官、爵位俸禄,每年收入能达到三四百万钱以上。 再加上财政各种差旅、补贴、冰炭、赏赐等乱七八糟的收入,年收入能有五六百万钱。 以前的话三公的收入是月俸350石,年收入为4200石,按照东汉正常年粟米小麦价格基本维持在200-300钱来计算,年工资在100万钱左右,现在提高了五六倍。 而普通地方县令的年收入原来是月俸70石,相当于年收入20万钱的样子,如今提高工资后,基本维持在七八十万钱上下。 虽说肯定是比不上土地兼并带来的利益,比如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都是家资数十亿,曹操家族买个太尉就敢花一亿,家族资产数不胜数。 但本身到了他们这个地位,金钱只是一个数字,不是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权力以及家族核心利益。 所以面对刘备的示好,台下公卿们也只能沉默以待。 见到这种情况,刘备和陈暮对视一眼。 他们自然也清楚,光靠提高工资肯定不会让这些公卿们答应,因为这无法满足他们的核心利益。 于是刘备就又说道:“我将重开太学,尔等家族优秀子弟皆可入读。当然,我是指优秀子弟,若是愚笨纨绔,要之何用!” 听到这句话,公卿们脸色稍微好了许多,原本严肃的神情也略微有些解冻。 他们家族的核心利益有两个。 一个是控制财富,一个是对权力的垄断。 前者是通过拥有大量土地,后者则是通过对家族子弟的提拔。 如今陈暮承诺只是短暂的控制土地买卖,现在把土地交出去虽然肉疼,但将来再买回来就是。 最重要的就是自家子侄的上升空间不能断,原来的察举制度现在被废除了。 目前大汉唯二的出仕途径就是被刘备和陈暮人事任命,以及从泰山学宫毕业之后,通过考试考核从基层干起慢慢升迁。 可以说出仕手段被朝廷控制得死死的,他们这些公卿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刘备给了出路,也算是对他们的示好。 现在是他们投桃报李的时候。 杨赐赵温种拂等人互相对视,拱手说道:“臣等附丞相之议!” “善!” 刘备与陈暮对视一眼,点点头道:“那就从今天开始,全国丈量土地,清算入册。原来已经合理分配过土地的百姓就不用再分配,重要的是那些尚无土地的流民百姓。” 陈暮说道:“为杜绝分田产生的纠纷,各地官府需要进行严厉把控,以调节,协商为目的,尽快让大家都满意。这项工作乃是地方官员升迁考核的政绩,若是查出有官员勾结豪强控制分田,严惩不贷!” 众人心头一凛,知道这话是说给他们听。 今日政策,也将会由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代表传递出去,为的就是逼迫那些地方势力老实听话,不要跟国家做抗争。 不过好消息是现在的秩序已经被打破,相当于重新洗牌。不仅刘备政权拥有强力手段,且地方世家豪族经过黄巾之乱、董卓之乱以及诸侯大战之后,势力已经小了很多。 因此改革的阻力肯定不会太大。 不然放在平时,这种改革必然会遭到群起而攻。 像庆历新政,张居正改革等。 第八十九章 一五规划(完) 显亲殿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还在下。 在确定了土改之后,陈暮又把目光放到了解放人口的问题上。 他说道:“新作物的到来,必然是带动粮食增长,粮食增长,人口也会开始增长。国家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从事农业,那么就得开发新的产业,提供就业岗位。” 台下诸多公卿面对很多新兴词汇都听不太懂,但也能够察觉到他的意思,就是让每个人都有职务安排的问题。 有人问道:“若不务农,难道都去参与到丞相说的手工制造业吗?” 陈暮摇摇头道:“谁说的,开拓海外需要人,建设地方也需要人。至少目前来说,一旦粮食问题解决,大汉的产业链条就不能断绝,而应该让每个人都有事做。” “丞相打算如何安置那些人口呢?” 又有人问。 陈暮说道:“大汉的人口在我看来还是太少,摊丁入亩,减少赋税之后,我希望迎来一波婴儿潮,国家鼓励生育。还有废除奴隶制,人人平等,地主豪强要想有奴仆服侍,就得签雇佣合同!”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沉默。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本姓宗族能有多少人?真正的丁口还是家中的奴仆居多,如糜竺家的奴仆上万。 现在废除奴隶制度,人人平等。那么他们这些豪强地主老爷的尊贵又从何体现?又有谁来服侍他们穿衣吃饭? 作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老爷们,陈暮的诸多政策,实在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然而陈暮扫视一圈,看到他们默不作声,冷笑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觉得上位者就该被人服侍是吗?思想能不能进步一点?陈规陋习该改一改了。陈涉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百年世家千年王朝,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世上哪有什么几百年的豪门大族?若是经营不善,几十年甚至短短几年之内,就要身死族灭,家破人亡。真正的豪门是什么?是为国家奉献,与国同休共戚,为国家效力,事事关心国家的利益,方能长久兴盛。” “尔等想想,你们以为的大家族,就该握有万亩良田,千顷土地是吗?可你们以整个宗族区区数百人,霸占了可养活数千甚至上万人的土地,那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一两个还好,天下无数世家大族,那逼迫的百姓就是百万乃至千万。这些吃不饱饭的人就会举起手中的武器,如陈涉吴广,樊崇张角一般,杀入洛阳,把你们的家族洗劫一空,将他们的族人全部屠戮!” “《左传》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尔等还是不能认清楚,你们的土地财富来源于国家赋予,地位权力都来自于人民百姓,没有了国家和百姓,你们就什么都不是。所谓世家豪族,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目光不能长远,安能保宗族千秋不灭?” 说到最后,陈暮已经是严厉呵斥,掷地有声。 他知道,这些话过不久,就会很快传遍天下世家的耳朵。 因为满朝公卿,以及诸多官员,或多或少,都与天下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有的自己就是世家大族,有的豪门联姻,有的门生故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 所以他的话,与其说是给满朝公卿听,不如说是在给天下世家提个醒——那就是他们的权力财富都来源于国家和百姓。 以前国家主政往往都由他们这些世家公卿来完成,皇帝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所有的事情,只能野蛮地利用宦官来达到他的目的。 现在刘备拥有一个高效率且智慧的参谋集团,有一个强有凝聚力的政府机构,再加上蛮横强大的军队武力。 这就意味着在脱离了官僚以及世家集团之后,刘备自己就能做很多事情。 甚至换掉整个官僚集团都行,因为他拥有自己的人才储备来源,也就是泰山学宫。 从前皇帝没办法对付整个官僚集团以及世家集团,而如今这些人的命运全都掌握在皇权手里。 乖乖听话,那就是体面一点。 不听话。 那么刘备以及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将帮你们体面。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那就是如果你们也参与进这个利益集团,国家至少还能够保存你的直系子孙后代享有一定特权。 比如世袭爵位,以及一部分固定资产。 让投靠到刘备旗下的这些世家大族好歹不至于什么都没落下。 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过了许久,杨彪才拱手问道:“我想问丞相,家族如何与国同休共戚?” 这是世家豪族们最关心的问题。 陈暮笑道:“为朝廷立有功勋者,将给予爵位,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则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杨彪点点头,没有说话。 满殿群臣偶尔有人叹息,却也只是默默叹息而已。 如今天下大乱,世家豪强的力量本来就被削弱,又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以及一个庞大的人才储备学宫,他们根本无法抗衡。 现在人家是在给世家一个体面的结束,只要交出他们手中的田地,打破他们的特权,至少子孙后代还保留富贵。 若是家族中出现优秀子弟,再加上本身他们身居高位,予以照拂,也许还能够让家族持续兴旺。 即便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家族占田地数万乃至数十万亩,奴仆数百上千人服侍。 至少也比家破人亡强得多。 陈暮则是目光漠然地看着下方这些世家豪强们的利益代表。 他已经算是善良的了,因为虽然是从世家豪族身上割肉,但至少没有一刀切,还给他们保留了一定的余地。 如果心狠一点,就直接把这个阶级给消灭掉。 世家豪族来源于对知识的掌控和解释权,而如今泰山学宫的存在,就是插向世家豪强的一柄利刃。 陈暮只需要把整个朝廷上下所有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全部换成学宫出身的寒门,然后派人去各地查抄田地和家产,释放他们府邸中的奴仆,斩断他们的根基,就能够让他们失去上升通道。 而最狠的一招就是从精神和声望上对他们进行降维打击。 全大汉办报纸,天天向百姓宣传讲述世家豪强的危害,再写几篇署名文章,严厉痛斥奴隶制度是在培养大汉子民的奴性,站在官方的立场引导舆论对世家豪强阶级的进攻。 到那个时候,世家豪强这个阶级,就会从形式、肉体以及精神三个方面被击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人喊打,最终彻底被扫入尘埃里。 这是大势所趋,不管多强大的世家都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碾压而过。 而现在陈暮却给他们保留了一丝体面。 这份体面倒不是在发善心。 而是如今的陈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世家的利益代表。 自从陈暮崛起之后,蒲阴陈氏就开始鸡犬升天。 陈猛等亲属在军中担任中级军官,亲弟弟陈志从泰山学宫毕业之后,也是从基层干起,如今才三十四岁,就已经是正五品郡丞。 并且陈氏家族在青州占有田地数万亩,基本都是刘备的赏赐以及家族富裕之后进行购置。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各路亲戚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去找陈暮的父母托关系,找人情。就连罗敷的宗族那边也是一地鸡毛,麻烦事很多。 陈暮曾经想过与宗族切割开,但大汉的国情导致他很难将宗族彻底割裂掉。 汉朝以孝治天下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基本国策。 即便是两千年后,宗族观念已经到了相当薄弱的地步,但在南方如福建、江西等地区,血缘维系的宗族力量依旧十分强大。 如果陈暮不遵守现在大汉固有的国情,恐怕就连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都得对他有看法,这是基本原则问题。 所以虽然他很想一刀切,奈何自身形势做不到,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放世家一条生路。 而且为了防止世家有借口指摘,他也必须从自己的宗族做起,交出大部分赏赐的土地,只给族人留下少部分田地,不允许他们再蓄奴搞特殊化。 这么做的后果肯定是要被族人戳脊梁骨,毕竟人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现在为了国家陈暮要让宗族利益受损,必然有不和谐的声音跳出来阴阳怪气,说他陈大圣人怎么怎么样。 可口子又不能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开了这个口子,那么天下世家都有借口。 到时候满朝公卿和官员攻讦,说你陈暮嘴上要天下世家交出土地,自己却不以身作则,大搞特殊,如何服众? 因此他只能自己去承受被族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不能说为了宗族,就去否定改革这种国家大事。 土地改革是为了人口,废除奴隶制也是为了人口,现在的大汉国家实在是太缺人了。 修运河要人,开拓海外要人,扩大粮食生产,开展轻工业也要大量的人。 这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就是为了让人口迅速增长繁衍。 只不过不管是土地改革还是人口解放运动,都只能说是一五规划当中最重要的一环,但做出全面规划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现在还只是提出计划,真正落实,差不多要从明年开始。 因为目前来说,所有的规划都只是初稿,还得经过修改,完善细节,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能够在整个国家内部推广实施。 而一五规划当中涉及的领域非常多,主要包括经济、政治、农业、军事、科技、建设以及教育七大板块。 光农业一项,土地改革、新作物推广、田地开垦、丈量土地、清算造册,等等方方面面的问题,涉及到全国数亿亩农田,就必然是个庞大的工程。 从上午开会,一直到午后吃中饭,整个议题都是在聊土地改革和人口解放的事情。条条框框,都要进行商议和确定。 陈暮身后的陆议则手握毛笔,记录在案,等到傍晚会议结束的时候,会议内要都记出了一本书。 这甚至还只是农业和户口方面的初次修改意见,具体内容还得重新深入讨论。 在这方面负责户籍管理的司空种拂,以及农业方面的大司农王邑,就成为了主要参与官员,必须组建专项小组进行再次规划。 现在的三公九卿,其实可以看做我国各个部门,而内阁则相当于国务院,负责国家治理规划。 原来司空部门从属官吏只有二十多人,官员改制之后,已经达到七十多人,自从九品到从一品不等,如果再算上不入流的科员吏员办事员的话,人数超过了三四百人。 这还只是在洛阳的属吏,如果在全国范围,人数更多。 大司农也是如此,官员数量急剧增加,填补这方面空缺的,自然是来源于泰山学宫的官员。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世家豪族虽然占据了不少中高级官员位置,但中下层官员大部分都来自于刘备的人才储备基地。 上级命令还需要下级去执行,控制了基层官员,就能够控制住局势。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不怕世家反扑的主要原因之一。 甚至他还曾经考虑过成立政党,因为政党对于官员的凝聚力还是有不错的效果,也容易团结党内各方势力一致对外,同时对控制基层十分有利。 不过成立政党实在是太超前了一些,怕得不偿失,所以最终还是放弃,顺着目前大汉的国情和政治进行延伸即可。 光农业和户籍方面改革会议就商讨了两天,最终确定暂时由司空与大司农部成立专项组补充细节填补末枝,等到完成了整体改革,拿出方案之后,由内阁会议通过,就可以正式实行。 接下来便是经济,如何发展工商业、税收、制造业、轻型工业、服务业等目前早期可以实行的经济发展。 在这方面陈暮是专家,早就已经做出了合适的规划。 而那些公卿们别说弄懂经济学,就连很多专业名词看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被陈暮一套一套的经济学话术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搞不明白,非常顺利地就通过了各项议案。 如果他们懂经济的话,将来会把肠子悔青。 因为陈暮的很多议案当中,多是对个体户、小型制造业以及服务业的保护,对大型企业的限制就非常多,而不像后世美国一样,只要大企业有钱,就一路开绿灯。 虽然目前大汉并没有什么大企业出现,但别忘记蒸汽时代即将来临,也许二十年后,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能够正式开启。 到那个时候,万恶的资本家也必然会蕴育而生,开始对工人阶级进行残酷压迫。 所以提前做好预防,打好补丁就成为了关键。 他们这些公卿目前手中掌握的能量和权力还是非常大,如果趁着这个时候立即卖掉土地,投资到纺织业的行列当中去,投资工厂,二十年后,他们就会成为第一批资本家。 但没有人懂经济,更没有人懂蒸汽机和珍妮纺纱机的威力。因此稀里糊涂当中,就被陈暮迅速通过了无数项经济议案。 他作为经济学专家,提出的议案非常完善。可以说只要将来的统治者不改变他的政策,甚至在他的政策基础上更进一步补充,那么至少一百年之内,资本家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其中不仅对中小型企业的补贴、资助、扶持。还有对个体户、服务业、工人的保护、帮助以及劳动法的雏形建立,更有对大工厂大企业的框架限制。 比如对资本家收取重税,对企业和工厂进行监管,甚至还有对大商人的道德绑架。跟官员一样,由官方对其进行品德优劣的评选。 此项概括一下就是对资产达到一定程度的大资本家进行评级。 谁对社会做的贡献最多,谁的道德评选排名就会越高,享受到的特权也会更多。 如爵位、降税、名誉、低息贷款、政府扶持等等。 而那些贡献低,品德低,排名低的资本家,不仅没有爵位,而且还会被收重税,银行不提供贷款,民间风评也会随之而急转直下。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后世我国建国初期,有位爱国商人霍先生就为国家偷运了大量物资,为我国抗美援朝做出巨大贡献。因此去世的时候,身披国旗,享受国葬,名誉达到巅峰。 而有些资本家则吸着人民的血,却对外天天宣称996福报,结果就是名誉尽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现在陈暮的经济议案非常全面,涵盖方方面面,有政策、法律、规定、评选、专利等等,既不会让资本家钻了空子,也不会出现那种认真搞研发创造的人被政府政策弄得无法生产。 最终内容补充就交予负责经济的少府来成立专项小组进行细化。 而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整个大汉高层围绕着一五规划,展开了更加全面的细致探究。 军事改革,教育改革,科技发展,建设规划。 像建设规划当中,第一个五年计划里,最主要的就是两条运河的修建。 第一条是京杭大运河。 打通长江到淮河,再从淮河到洛阳的航道,然后最后从洛阳往幽州而去,整体框架与隋唐以后的京杭大运河差不多。 第二条则是打通京长大运河。 从长沙的湘江连通长江、汉水、淯水,最后是通济渠,跟京杭大运河连在一起。 相比于前者,后者更容易。 因为湘江长江汗水本身就连在一起,淯水在东汉的时候就被曹操打通了洛阳到南阳的运河,作为运粮渠,为赤壁之战做准备。 只是它们的交汇处位置是在江夏,如果走河运北上的话,要绕很大的路。 所以就必须在长江中游地区找到汉江与湘江最近的连通点,打通之后北上就是一条直线,不需要再绕远路了。 当然。 目前荆州还未收复,因此第二条暂定,目前主要修第一条京杭大运河。 而在军事方面,就是今年要北上威逼吕布投降。 然后在明年到后年,先平西凉以及荆州,最后再两面包夹四川平定巴蜀,争取三年之内大汉归一。 还有教育、科技、政治方面,都进行了一一讨论,会议持续时间多达一个半月。 满朝公卿等高级官员,每天上班就是在那讨论国策,一聊就是一天。 唯一没有提到的政策,就是关于青州开拓海外的事情。 这件事满朝公卿插不上手。 因为到现在为止,海外事务还没有一个具体部门来管辖。 目前暂时由陈暮直接领导,相当于直属国务院,三公九卿各部没有管辖权,自然也就说不上话。 便在这持续一个多月的商议当中,国家第一个五年规划,差不多也就进行大致完成。 剩下的,便是补充细节,以及正式开始实施,并且在实行的过程中发现问题,找到问题,解决问题了。 而当前整个大汉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如今满朝高层对国家将来政策的讨论。 而是随着军事论题结束,尚书台一封诏书,向北方并州而去。 第九十章 吕布的选择 砰! “欺人太甚!” 并州雁门郡广武县。 简陋的县衙府邸,吕布拍案而起。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愤怒当中又夹杂着一丝屈辱。 在桌案上还留着一封公文。 是朝廷派人送到了上党郡,由上党郡那边转送过来的。 他左右两侧除了卫觊之外,还有魏越、成镰、郝萌,魏续,宋宪, 侯成,曹性等。 张杨被他任命为上党太守,李肃则是太原太守,二人负责坐镇后方。 吕布这两年主要是针对北面的鲜卑人,要把雁门夺回来。 因此在刘备对河南进行攻势的时候,他就加紧了对匈奴人和鲜卑人的进攻。 休屠各部当中, 匈奴王呼厨泉刘豹等人被打得抱头鼠窜,从南单于庭美谡县,迁移至圜水上游白土县一带。 这个地方后世很有名,就是陕西的第一县,神木县,而圜水就是后世神木县境内的秃尾河。 陈暮之所以对并州感兴趣,自然是因为这里拥有丰富的煤矿储备,且沟通草原。 在如今化工基础极差的情况下,冒然发展化工纤维肯定是一条歧路。 技术上不可能出现弯道超车,那么就得稳扎稳打,占据煤矿产地、畜牧业产地、羊毛来源发展纺织业就很有必要。 所以并州就必须拿回来。 现在朝廷威逼吕布,吕布因并州贫弱,到现在也不过是三万多兵马,面对强大的朝廷军,他也只能无能狂怒。 见到他雷霆怒火,周围诸将左右对视,一时不敢说话,唯有卫觊沉吟片刻, 问道:“将军, 如今朝廷迫急, 若不思变,则万劫难复。” 吕布喘着粗气,缓缓坐下,看向卫觊道:“伯觎,你怎么看?” 卫觊想了想道:“我想知道将军是做何打算,是与朝廷战斗到底,还是遵了诏书,投降朝廷?” “战怎么说,降怎么说?” 吕布问。 卫觊笑道:“降的话自然接受朝廷旨意,只要不抗命,将军大抵还是能够安然无恙。毕竟有曹操孙策先例在,刘备不也没有杀他们吗?” “那战呢?” 吕布听到卫觊的话,神情先是稍稍放松,片刻后又问。 卫觊说道:“若是战的话,就不能正面应敌,当先突袭张飞,把张飞打败之后再取河东,然后联合韩遂马超张鲁刘璋等人, 共同袭扰关中。现在朝廷势大,想和刘备打硬仗恐怕很难,只能利用地利的优势。” 吕布沉吟片刻, 说道:“若突袭张飞有胜算否?” “出其不意,应有胜算。” 卫觊说道。 吕布点点头:“好,那就突袭张飞!” 他这个人属于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历史上徐州的时候兵不过数百,被刘备收留,慢慢壮大之后,就立即反噬。 打败刘备后,曹操过来进攻他,吕布打不过曹操,就是死不投降。 一直到侯成、宋宪与魏续叛乱,才在白门楼表示愿臣服。 所以虽然如今朝廷势力强大,但吕布自忖与刘关张有深仇大恨,他们能容曹操孙坚,不一定能容自己。 因此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控,何况他手头还有三万精兵,且多是骑兵,凭什么不能拼一把。 在这种情况下,吕布面对朝廷的咄咄逼人,不愿意投降,反而决定先下手为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边吕布打算领本部两万人马突袭西河郡的张飞部。 而另外一边,朝廷于河内的兵马汇聚,张辽、高顺、牵招、徐荣四大上将聚集约六万兵马,分兵三路,包围上党。 太行八陉,随着袁绍覆灭之后,所有关东通往并州的道路全部被朝廷掌控。 其中河内郡就有三条道路,一为轵关陉,二为太行陉,三为白陉,可以从这三陉分别前往上党郡的高都县、长治县以及壶关一带。 历史上曹操征并州的时候,走的路就是太行陉,又名羊肠陉,《苦寒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写出。 好在这首诗并没有在语文教科书中收录,不然默写并背诵全文肯定让中学生们骂娘。 陈暮亲自出征,派张辽部走白陉袭扰长治,又派徐荣走太行陉奇袭壶关,自己本人则带着徐荣和牵招的兵马走轵关陉进攻高都。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轵关陉的道路相比于白陉和太行陉要好走一些。 当然,这个所谓的好走也只是相对好走。 太行陉和白陉在当时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四川蜀道,不仅道路是羊肠小道,还有大量的悬崖峭壁,需要翻山越岭,十分危险。 而轵关陉则是一条非常古老的道路,险峻是险峻,但它的险峻之处主要是多经过两山之间的夹缝,属于山底缝隙道路,有条比较安全的主道,不像太行陉和白陉走悬崖生死一线。 高顺的部队属于重甲步兵,如果走悬崖道路更加危险。因此走相对平坦的大路会好很多。 只不过由于轵关陉相对好走,所以张杨在这里布置的兵力最多,如果要正面强攻的话,可能要打一场硬仗。 到六月份,吕布那边的军事行动也已经开始,大量的军队云集,粮草准备齐全,两万兵马除了少部分留守防备鲜卑人以外,大部分都跟着他过雁门关,抵达马邑县。 雁门关其实在此时并不是重要关隘,虽然它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但汉人素来都驰骋塞外,并不注重关隘防守,因此这个时候还未修建城关。 需要到唐朝以后,此地才会正式成为边塞九关之首。 吕布大军之所以出雁门关,是因为他所在的广武县就是后世的代县。出了雁门关,就到了朔州市,往西南方向去,途径宁武、神池,就不用翻越吕梁山,到河曲县,顺着黄河南下突袭张飞所在的西河郡治所离石。 离石县就是后世的吕梁市,周围多有大片丘陵,重峦叠嶂。吕布军中大多都是并州人,其中上党和太原人居多,对西河郡也颇为熟悉,因此完全可以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摸向张飞部。 只是道路崎岖难行,且距离较远,补给困难。因此这次突袭带的粮草不多,一路长途跋涉,行军十余日,走了三百多公里,才抵达了位于吕梁山以西的离石县。 正是六月盛夏时节,气候开始向上提温,吕梁山一带丘陵丛生,草木非常茂盛,又处于黄河上游,按理来说温度应该不会太高,日均气温大概在20多度的样子。但这种气候平时还好,行军的话就令人有些难受。 大军已经抵达离石县以北,位于皋狼县以东约三十里处,左右两侧山峦林立,绿荫森森。在没有工业污染的汉朝,此时的黄河上游地区水土流失还不算特别严重,正是天蓝水清的好风光。 然而将士们并没有因为天气良好而心情舒畅,多日行军下来,士兵们身心疲惫。眼看已经靠近离石,如果遇到遭遇战的话,以士兵们的体力,恐怕难以坚持。 在这种情况下,卫觊于是劝说吕布先原地休整再说。 吕布远远见到黄河的支流北川河附近有一大片广袤草地,于是指着那边说道:“前方有片河滩,让将士们先去休息,再嘱咐前军,让他们派出斥候去侦查一下。” 将近两万人当然不是拥挤着在一起走,吕布征战多年,虽然除了武力强悍以外没什么其它能力,统帅和智力都不高,但基本常识还是懂。 他的军队分先锋,中军以及后军三部,先锋由亲信大将魏越率领,约三千人,俱为骑兵。中军由他亲领,一万余人,骑兵有两千,其余皆是步卒。至于后军则是粮草辎重,大概四千人的样子。 整个部队呈现梯形结构,前军位置已经很靠近离石。步卒们颇为疲倦,因此原地休整。得到命令之后,纷纷像是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一样,要么瘫软在树下乘凉,要么去河边汲水。 吕布也从赤兔马上下来,与身边几个将领随从还有卫觊等人找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坡休息。坡上矗立着森森林木,遮阴蔽日,清凉的夏风徐徐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伯觎,你说我们这次能成功吗?” 吕布目光担忧地看向南方,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刘备的势大还是让他拿不出信心能够战胜强敌,前途未卜,再加上多年在关东奔波一事无成,令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卫觊摇摇头道:“将军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吕布说道:“假话是什么?” 卫觊笑道:“自然是将军百战百胜,所向睥睨!” “噗嗤!” 面对认识了近十年的老友传递出来的幽默,吕布也笑了起来,说道:“那真话呢?” 卫觊严肃道:“难如登天呀,即便战败了张飞,联合韩遂马超张鲁刘璋等人,朝廷的底蕴摆在那里,击败他们五万人,顷刻间又能派十万人过来,何时才是个头?” “那.......我该怎么办?” 吕布一时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因为他的年纪和曹操差不多,比刘备大了四五岁,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 吕布发现最近两年,很多年轻时候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现在都开始力不从心起来。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面对这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经开始衰老,身体正在变差。 即便再骁勇善战,到了这个年纪,总归是身体所有机能都开始下滑,实力正在不断跌落。谁也不知道到了这个年纪,自己还能在外征战多久。 他之知道,家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四处奔波,年纪越大,要考虑的事情就越多,为了家人和自己将来,他甚至有想过要不然就投降朝廷算了,反正至少刘备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大汉天子...... 只是....... 正如曹操那样,终究有那么一丝不甘。 看着当年自己瞧不起的人现在已经爬到了大汉最顶端的位置,吕布又如何心安得起来? 卫觊看着他脸色迷茫的模样,试探性问道:“将军是否有想过归顺?” 吕布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是有想过,但我怕。” “怕什么?” “早年跟着董卓做了不少坏事,和刘备的关系也不好,经常打仗,谁知道归顺后他会不会清算我?” “刘备的仁义之名满天下,曹操和孙策二人叛乱,他不也没有杀死他们吗?” “那是因为刘备不恨他们,我跟过董卓,刘备恨死董卓了。” “将军多虑了。” 卫觊笑道:“将军曾经亲手杀死董卓,天下人人皆知,刘备感激将军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杀害将军呢?” 吕布摇摇头道:“伯觎,性命握在别人手上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两回事,你不懂。” 他曾经跟着董卓,但却几次差点被董卓杀死。 后来跟了王芬,亦被人猜忌。 在冀州的时候,袁绍就派人刺杀他。 去了河南之后,跟那些河南诸侯尔虞我诈。 吕布厌倦了这种生活。 他不想一辈子都做别人的走狗,不想一辈子被人呼来喝去,他只想把握自己的命运。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遂任何人的愿,它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转。 所以当你在抉择命运的时候,一旦走错了道路,最终的结果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正如吕布抛弃了丁原,选择了董卓一样。 他追逐向往最高的权力,到头来,却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两人陷入沉默。 周围将士们或坐或躺,闭目养神休息。 夏风徐来,吹得人想安眠。 就在此时,忽然马蹄声响起,有人从南方而来。 其实马蹄声很多,周围大多数人虽然都在休息,但毕竟上万人散开,有人小声说话。 附近草地、河边、树林下到处都是吕布军士兵,即便轻声也如菜市场。 还有人带着马匹去河边饮水,来回走动,声音非常嘈杂。 最先发现南方有马蹄声的是靠近道路南面的士兵,他们大多在森林里附近休息,然后看到了远处漫天尘土。 正疑惑间,更多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近,远处丘陵后方,似乎有千军万马。 这个变故让吕布军士兵都为之不解,难道是前方先锋魏越将军回来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远处丘陵背后,就看到骑兵涌来。 他们穿着与吕布军完全不一样的银白色钢甲,身上披着象征着大汉官军服饰的红色披风,高举战旗,如浪潮一般呼啸汹涌。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朝廷军! “敌袭!” 在一瞬间,示警尖啸响彻整个长空。 悠然的号角声音在天空回荡。 第九十一章 张飞战吕布 当陈暮抵达高都的时候,这里的守军已经投降了。 此地守将名叫穆顺。 就是《三国演义》里被吕布一戟戳死的那位。 原本虎牢关之战,应该是穆顺去送死。 但现在历史早就改变。 当时刘备成为盟主之后,由于粮草调度的问题,张杨来不及筹集粮草,就让穆顺在河内运粮。 结果等到虎牢关之战,吕布出来挑衅的时候, 他就只能派得力部将杨丑去应战。 然后战不三回合,历史上应该噬主杀了张杨的杨丑,就被吕布弄死。 张杨自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救了自己一命。 他后来跟吕布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由于二人一个并州九原,一个并州云中,相距很近,也算半个同乡。 因此机缘巧合之下, 两个人关系日益增深。 到了最后二人乃成刎颈之交,当吕布步履艰难,被袁绍步步紧逼的时候,就是张杨出手相助。 吕布带着张杨的一万多并州军在中原腹地横行数年,前些年刘虞朝廷一纸调令,给了他不少粮草,让他去收复并州。 虽然并州十分贫瘠,但夹在中原各路诸侯当中,实力较弱的吕布也不得不考虑出路,最终还是同意离开。 二人带着并州旧部,回到了上党郡。 一路攻杀高干部、鲜卑部、匈奴部,夺回了并州数个郡,眼看就要霸占整个并州之时,刘备朝廷却勒令他归顺。 若是以前的刘虞朝廷,吕布或许还会同意。 因为他做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本来就是期望着刘虞能够重用他,建立一番功勋事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老仇人刘备忽然上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曾经的敌人,他自然不敢信任。 因此派张杨守卫上党,李肃经营太原, 想先夺取雁门, 再图云中和九原。 可吕布哪里知道,一切都在陈暮算计当中。 高都县,山西的初秋充满了诗意,满山黄灿灿、红彤彤的树叶点缀了山林。 县城内外一片忙碌,士兵们井然有序地进行各项工作。 等到傍晚夕阳即将下山的时候,有十余骑从东北而来,抵达县城向陈暮禀报道:“司命,张杨降了。” “嗯。” 陈暮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虽然张杨与吕布相交莫逆,可他的兵力太少,只有不到五千人,还得分兵驻扎各处关隘。 面对朝廷军的突袭袭击,短时间内组织起来的力量非常薄弱,被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招架不住。 军情司的斥候小队长说道:“徐正将军已克了壶关,派我来问司命,是否长驱直入,直奔太原?” 陈暮想了想道:“兵贵神速,不能让吕布知道我们已经在他的后方, 可攻之!” “唯!” 斥候得了命令, 又即刻换人不换马,启程回去通禀。 这边陈暮对上党和太原的攻势非常顺利。 此刻已经从广武出发,浪费了十多天时间,长途跋涉抵达离石的吕布,却陷入了巨大危机。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以为是自己在先下手为强。 哪里知道他一走,自己后方老家就被人一锅端了。 吕布大军抵达离石以北,皋狼县以东,正在休息,想着等大军休整完毕之后,再突袭离石,大败张飞。 正休息间,不料远方烟尘四起,顿时全军上下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吕布骤然色变,本能去摸方天画戟,然后迅速翻身上了赤兔马,准备作战。 此刻有骑兵飞奔而来,数百骑士最先到了吕布中军。 魏越身上有伤,被搀扶着送到吕布面前,艰难说道:“将军,不好了,我们中了埋伏!” “什么?” 吕布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 魏越说道:“我们到了离石以北的归亭,本想派人打探一下敌情,熟料才刚过溪谷,四面敌人涌来,将我们围困,我死命杀出重围。” “可恶!” 吕布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卫觊在送情报,恨恨道:“都说青州军情司遍及天下,我军内部必然也有细作,传我命令,准备作战!” 命令下达,高昂的号角声音此起彼伏。吕布军中各路将领纷纷催促着士兵原地集合,附近河滩、森林、草地、溪流边钻出无数人马,向着不远处的官道涌去,想要快速完成集结。 然而临时集结根本已经来不及,远处尘烟已经越来越近,轰然的马蹄声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仿佛要将前方的丘陵高山踏为平地。 卫觊劝道:“将军,集结已经来不及了,必须有人率领一部分士兵前去阻拦敌人,为我军结阵争取时间。” 吕布毫不犹豫道:“成廉何在?” 一旁的成廉忙道:“末将在。” “领三千人跟我来。” “唯!” 成廉得令,立即去调集吕布亲卫军。 这些人都是精锐之士,曾经跟随吕布杀得匈奴人和鲜卑人溃不成军。 此刻纷纷聚拢而来,在吕布的号召下,铁骑奔腾,快速向着官道的方向靠拢过去。 几乎是他们拦在了自己大军前方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远处官道尽头,就已经能看到密密麻麻无数黑点。 黑点宛如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般涌来,顷刻间就已经靠近战场,向着拦在最前面的吕布冲去。 “张飞!” 看到最前面的那人身影,吕布目光骤然一缩,随即咬牙切齿。 当初刘关张打得他吐血败逃,此为最大耻辱。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三姓家奴休走,来跟你张爷爷决一死战!” 张飞人还未至,声若洪雷般的嗓门就已经先一步到了。 听到此言,吕布顿时红了眼睛,手中方天画戟打了个璇,喝道:“张飞,我要你的命!” 二人相距半里,纷纷催动夸下马匹发起冲锋,身后数千骑兵亦如影随形。 他们都互相盯紧了对方的将旗,轰然一声,顷刻间撞在了一起。 “刺啦!” 最先相遇的是二人的长矛与长戟。 张飞先声夺人,一记灵蛇出洞,直刺吕布的面门。 吕布的方天画戟比丈八蛇矛短了四寸。 方天画戟是一丈零二寸,实际长度为2.346米。 而丈八点钢矛则是一丈零八寸,实际长度为2.484米。 别看差距好像不大,但高手相争,往往差的就是这几寸距离。 张飞的矛是直刺,以最大长度往吕布脸上去戳。如果吕布不选择挡或者躲,同样往张飞身上戳。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张飞的矛先一步刺死吕布,同时还有一丝空间躲开吕布的回击。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吕布肯定不会选择以命博命,而是利用方天画戟上方的月牙刃,斜刺上去架开这一蛇矛的进攻。 就听到“刺拉”一声,火花迸溅。长矛的刃与方天画戟的月牙刃可谓是针尖对麦芒,擦出大量火星。 吕布本来是想着用月牙刃勾住矛尖之后,顺势往上一挑,将蛇矛打偏,同时进攻。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矛戟相撞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量从矛上涌来,双手一抖,差点没接住方天画戟。 “糟糕,数年未见,这厮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吕布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变招。 好在虽然他拼力气没有拼过,但还算经验老道,将手中画戟一个翻转,反手将长矛压住,让它无法继续前刺,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张飞见一击未中,抽出蛇矛来横向斜刺,边打边说道:“吕布,你这厮端的是号打胆,叫你投降还敢不投降,你这是找死,我要斩了你的首级回去献给我大哥!” “当年你们三个一起上都没有杀死我,想要我的命,等你死了去黄泉后再说吧。” 吕布虽然变招再次架开张飞这一击,嘴上却不肯示弱。 双方你来我往,很开又打了二十余回合。 然而天下无双的吕布在张飞手上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十余回合大多数都是他在招架,即便是进攻的几次也被轻易化解,很难对张飞造成什么压迫感。 二人二马来回缠斗,赤兔马和乌云踏雪亦是不断撕咬或扬蹄,咬来咬去,互相踹对方的要害,为主人之间的战斗进行干扰。 一匹好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时候往往两个武力值相同的人,一方骑着好马,另外一方是劣马,骑着好马的那人就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甚至可能轻易斩杀对手。 这是因为好马也会进攻敌人的马匹,劣马受惊之后,不管是不受控制的逃跑还是摔倒,都会连累马上的武将,在这种级别的对决当中,非常致命。 好在赤兔马虽然天下无双,可乌云踏雪也差不了多少。两马亦交战了十多回合,浑身鲜红,伤痕累累,互相都把对方咬出血来。 又打了二十多回合,吕布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因为他发现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那就是他正逐渐落入下风! 要知道,在十多年前,他自忖即便是对上关羽和张飞联手,也能维持不败。 而面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二百回合内,必能击败他们。 “哈哈哈哈哈!” 张飞又何尝不知道吕布已只有招架之力,少有还手之力,大声嘲讽道:“三姓家奴,你当年不是十分狂妄吗?怎么现在就这点本事了?” “可恶!” 吕布大怒道:“张飞,你欺我老矣。若我年轻十岁,安敢在我面前称雄?” “哼,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借口真多,今日我势必杀汝!” 张飞嘴上不饶,手中长矛如疾风骤雨继续进攻。 又战了三十回合,接近百合的时候。 吕布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力气已经有些不足,双臂如麻木了一般难以施展。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曾经的自己好像有无限的精力,不管面对谁,即便是打上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可如今面对张飞的强势,他不仅落入了下风,甚至可能还有性命之忧,随时会被敌人一矛戳死。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 吕布不得不心中悲戚,衰老,永远都是一名强者最大的敌人! 他已经四十八岁了,实力正在不断下降。 而张飞今年也不过是三十九岁,正出处于武将巅峰期的中后阶段。 双方一个处于高谷,一个在往下滑,原本两人巅峰期的实力就相差不大,一个是100武力值,一个是99。 现在吕布顶多有个96,而张飞依旧是99,看似只有三点的差距,可在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当中,即便是差了一点,也足够分出高下。 很快到了一百回合,眼见自己越来越支撑不住,吕布心中万分惧怕,艰难荡开张飞又是一击,拨马扭头就走。 若是赤兔马慢一分,以乌云踏雪的速度,如跗骨之蛆紧随其后,还真有可能被张飞戳死。 好在那鬼魅般的红色身影从来都不会令吕布失望,身体若闪电般一跃数丈,然后闪转腾挪,顷刻间就拉开了四五丈距离,然后向着后方奔逃而去。 乌云踏雪爆发不如赤兔,虽然奋力直追,却并没有追上,非常可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乌云踏雪和赤兔的年龄也不小了,二马都在17岁左右。 对于一匹马来说,年龄寿命其实很悠长,平均寿命在30-35岁,长寿者可达50-60岁。 但马的巅峰期是3岁到15岁之间。 乌云踏雪和赤兔马的巅峰期都已经过去,可两马都是极为神骏的好马,巅峰期的保持还算长,因此都没有落下多少。 然而赤兔马本身是汗血马,爆发力惊人。 而乌云踏雪虽也神骏,总归是不如汗血宝马,除了耐力以外,在速度和爆发力上都差了一筹,没有办法。 看着吕布离去逃跑的背影,张飞啐了一口道:“这赤兔还真是天下第一的快马,难怪二哥曾经也说过若得赤兔,心愿足矣。” 一旁的部将说道:“大将军,吕布跑了,他的部众溃散,不用管他了,先破了敌人再说。” “我知道,给我杀!” 张飞怒吼一声,身后千军万马袭去。 吕布一逃,顷刻间如山崩倒下。 因为吕布军的军队凝聚力,就靠他如战神一般的强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吕布军和孙策军一样,都是靠武将的个人勇武而称雄。 可当战神也败逃的时候,心中的期望破灭,自然也就丧失了斗志。 漫山遍野,全是逃跑的人。 张飞军趁势掩杀,大败吕布,俘虏了一万余人,大获全胜! 第九十二章 吕布大意失仙人 吕布大败之后,只能往东逃窜。 因为往北数百里没有城池,粮草无法补给,只能往东走向阳古道去兹氏。 兹氏县就是后世的汾阳市与孝义市中间地带,前段时间张飞北上进驻西河,与吕布在离石南面的平周发生小规模碰撞。 当时吕布就是派人从向阳古道西进进攻平周,被张飞打退之后, 张飞又从向阳古道威逼兹氏。 二人围绕着这条横跨吕梁山,唯一沟通汾阳与离石的古道展开争夺。 后来双方各退一步,并没有再继续扩大战争。 现在吕布被打败之后,几乎是不假思索,本能地往向阳古道的方向走。 因为这条古道距离非常近,从离石到兹氏只有不到二百里,道路稍微崎岖点, 但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到。 而且他的粮草带的本来就不多,现在大败之后粮草辎重丢得差不多,只能选择最近的道路。 然而吕布此时根本不知道,徐荣在前几日就已经攻破了壶关,北上直取涅县。 涅县就是宋代南关,后世为山西高官治市武乡县。 此地扼守上党盆地与太原盆地之间,属于重要交通要道。吕布就是攻破了涅县,才北上赶走了高干夺取了太原。 太原守将为李肃,得知朝廷兵马大举进犯并州,顿时骇然,一边派人联络吕布,一边领兵来挡。 原本以涅县的地理优势,李肃人马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但也不是不能拖延时间。 可张杨败得太快,后续张辽部队赶来,与徐荣兵马汇合,将近三万大军, 把涅县团团围困, 城内军心涣散,李肃最终只能开城投降。 等到吕布逃入兹氏县的时候,陈暮就已经进入了太原郡。 朝廷大军顺利控制了太原南方的祁县、京陵、中都、邬县、界休等昭余泽东岸数县,离兹氏只有不到百里之遥。 正是初秋时节,满山红叶飘荡。太原盆地主要聚集区,便是围绕着昭余泽,此地后世已经枯竭,为平遥县城与文水县城的中间地带,东北岸则是祁县。 汉朝时此大湖泊还在,太原郡的百姓多居住在此周边数座县城当中,围绕着湖泊围湖造田,连绵旷野,全是一望无际的湖水与田地。 陈暮骑在马背上,身后是连绵数里的大军,远处朝阳初升,正是初秋宿麦耕种的季节,农田当中,林林散散农夫忙碌。 当大军路过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抬起头去看, 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和朝气,只有死气沉沉的麻木与漠然。 这些年并州大小战争数十次, 多是围绕着休屠各部南下寇略而展开。原本并州人口就不多,且多集中在太原盆地和上党盆地,多番战乱后,人口十不足一。 中原混战之后,上党和太原亦屡次受到冲击。各地盗匪、溃兵以及少数民族轮番侵扰,这里的百姓对战争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不再惊乍。 遇到兵匪或许只是丢一条命,若是不耕作,那就全村、全乡乃至于全城都饿死,所以即便是看到军队,他们也不会逃跑。 “安民榜贴了吗?” 陈暮转头问身边的侍从阿大。 阿大回道:“贴了。” “那百姓怎么看到朝廷的军队如此麻木?” “城门张榜的时候看的人不多,许是百姓不认字。” “百姓不认字是一回事,还是因为饥饿而让他们无心想别的呀。” 陈暮摇摇头。 我国开国时期文盲达80%以上,在汉朝就更加多,即便青州泰山学宫办得如火如荼,放在整个大汉也只能算少数。 不过即便是再文盲,百姓还是会关心时势。因为朝廷的每一次张榜,都关乎他们的生活。 现在他们甚至已经不想再看贴榜,足以证明他们已经不再关心它事。 即便是刀斧临头,或许那代表希望的宿麦,才是唯一。 陈暮想了想,说道:“去,派人告知远近乡老,说朝廷天军已到,见并州疾苦,免去三年赋税,各县城开仓放粮,赈济贫苦百姓。” “唯。” 阿大立即前去办事。 陈暮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学生陆议。 相比于诸葛亮陈群等学生,陆议算是已经慢了一拍。 虽然他为平定江东立有大功,但资历稍显不足,因此跟在身边培养。 其余诸葛亮等人现在已经去了河南、冀州等地成为地方县令、县丞,升迁之路一帆风顺。 这次带着他过来,也算是亲自为他保驾护航。 等阿大去办事之后,陈暮又对陆议说道:“伯言,我欲让你去担任平城令,你觉得如何?” 陆议在他身后,向着陈暮的后背拱手说道:“师君让我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呵呵。” 陈暮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去平城吗?” “师君目光长远,自然有师君的理由。” 陆议答道。 陈暮微微点头道:“平城乃是代郡咽喉,是雁门通往高柳的必经之路。这里将来会是一条重要的贸易通道,我让你去,是想让你去修路。” “修路?” 陆议很诧异,他还以为去那里是要为北上进攻鲜卑做准备。 陈暮笑道:“是的,青州如今纺织业很兴旺,但那里其实并不适合做纺织,羊毛、蚕丝和棉花的来源过于遥远,运输成本极大,造成纺织产生的成本也非常大,需要国家大量补贴,很耗财政,因此必须进行产业转移。” “产业转移?” 确认过眼神,是陆议听不懂的经济名词。 这些年他不像诸葛亮一样天天待在泰山学宫,陈暮给他的书籍也多是治理或者谋略,像经济学神作《陈子商书》他就没有看过,所以对于经济学不是很懂。 反观如今泰山学宫精心研究《陈子商书》的那些学生,已经对所谓的制造业、传统农业、服务业之类的东西了如指掌。 见他疑惑,陈暮就解释道:“所谓产业转移,是指将某个原产地的产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比如河北与河南多平原,农田极多,乃是大汉传统农业产地,盛产粮食。如果把河北与河南的农业转移走,就是产业转移。” 陆议只觉得很是惊讶,说道:“我虽然知道师君只是拿河北与河南做比喻,但不知道为何,师君好像真的要把河北与河南的农业转移走。” 陈暮笑道:“你小子还是很敏锐,不错,我确实要把河北与河南的农业转移走。当然,并不是全部转移,而是把生产重心放在其它地方,粮食生产我打算放在江东、淮北以及荆州云梦泽、洞庭湖流域。” 这是陈暮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粮食生产从北往南转移,纺织业则放在幽州西部,也就是北京一带。而钢铁产业则是以青州为起点,然后带动河北与河南等地,开启大炼钢。 之所以这样规划是因为有区域优势,江东淮北以及两湖流域属于长江中下游地区,自宋代开始就是国家粮仓,有天然的粮食产区优势。 而河北与河南,铁矿和煤矿都很多,武安钢铁、邯郸钢铁、邢台钢铁、石家庄钢铁以及平顶山煤矿、洛阳煤矿、许昌煤矿、安阳煤矿、鹤壁煤矿等等,都驰名中外。 河北铁矿含量和钢铁产能都居于全国第一,河南的煤矿和铁矿虽然不如山西与河北,但露天矿非常多,且道路通畅,同样有它的巨大优势。 至于把纺织业放在北京,自然是因为北京离草原近,一个张家口,一个大同市,就是北京去草原的必经之路。 在汉代,从代郡高柳过了平城,就是南匈奴与中部鲜卑的单于庭。 所以综合种种,再加上京杭大运河的开挖,等到沿线全部贯通的时候,产粮地、钢铁产地以及纺织业产地就能全部连接在一起。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民生都被四个字涵盖——衣食住行! 衣是纺织业。 后世河北首都以及东北地区乃是重工业区,主要发展钢铁为主。 但因地制宜之下,汉朝的北京更适合纺织业。 离草原近,有产地区位优势。 食自然是江南粮食产地,双季稻的出现大大提升粮产,长江中下游地区将成为大汉粮仓。 北方陈暮打算以种植小麦、大豆、玉米、土豆等作物为主,放弃产量较小的粟,也就是小米,推广豆制品为百姓提供丰富的蛋白质。 住则是建筑业。 蒸汽机时代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炼钢,钢铁产能上来,继续推动新的产业。 到时候修路、建造房屋,都有足够的钢铁支撑。 行就是大运河。 北通幽燕,过河北连黄河到洛阳,南下颍水连淯水通汉江与长江。 东南则以历史上隋炀帝的大运河为导向,挖通永济渠、通济渠、邗沟、江南河等段。 这样南北连通,为商贸通行提供了巨大方便。 所以为了这个大布局,陈暮派了得意弟子陈群前往江东钱塘令,负责辅佐扬州牧崔琰完成他的任务指标,在江东发展粮食生产以及挖钱塘江到长江路段的江南河一段的运河段落。 又派后辈子侄杨修前往广陵担任广陵令,任命陈登为广陵太守,辅佐徐州牧毛玠完成从徐州广陵沟通淮河的邗沟段的河道挖掘工作。 又任命司马朗为陈留太守,任命庞统巨野令,负责辅佐兖州牧王朗、豫州牧董昭做开挖通济渠的工作。 最后则是诸葛亮和司马懿徐庶等人分别在河北、幽州担任地方县令,辅佐接替荀彧担任新的冀州牧的华歆做永济渠的开挖工作。 可以说陈暮要把将来要培养的人才都安排在了京杭大运河沿线的重要地段,一是让他们有政绩方便升迁,二是安排自己人,尽快落实这方面的工作,为将来的布局做打算。 现在又把陆议安排在平城,此地就是后世的大同市。 如此一来,他就能够彻底打通上下游产地供应链。北方做羊毛纺织产业,南方做粮食产地,洛阳为中转站,河南河北做钢铁以及工业产地,整个关东的未来将一片光明。 陆议很多地方都听不懂,但陈暮一路耐心解释,将他的伟大布局和整体思路告知于他,谆谆善诱,听得他如痴如醉,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等到了傍晚时分,大军开拔一路从邬县已经抵达了兹氏县城东南方不足十里之地,远远已经能看到那座城池。 吕布逃到兹氏之后,身边带的兵马已经不足四千人,士气低迷,存粮已经所剩无几。 张飞的追兵将他团团围困,内忧外患,吕布已经是极为艰难。 此刻兹氏城头,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张飞部众,卫觊向吕布叹息说道:“将军,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城内存粮无多,又听闻上党和太原已失,将军家小被俘,恐怕.......” 吕布脸色漠然,不知是悲是怒,片刻之后,化作幽幽长叹道:“伯觎,想我吕布一世英雄,却是半生蹉跎无功,到此时竟是山穷水尽啊。” “虽然此话难以启齿,将军不如投降了吧。” 卫觊劝道:“即便不是为了顾及自己的性命,也得想想家小妻儿呀。” 吕布一时犹豫。 正在此时,忽有斥候道:“将军,城东南来了一支大军!” “这......” 吕布惊惧不已,他被张飞围困就算了,朝廷大军才刚攻克上党和涅县,来的就这么快吗? 他还曾经考虑过退往太原县城,现在还怎么跑? 迟疑间,远处大军已来到城外。 正是傍晚夕阳时分,张飞得知四弟前来,连忙骑上快马前来迎接。 田丰这个时候在后方督运粮草倒是没有过来。 陈暮骑在马背上,远远瞧见一黑旋风如闪电般向着他冲来。 倒不是张飞长得特别黑,而是乌云踏雪浑身如墨不染一丝杂尘,唯有四蹄如雪。 所以在快速跑动的时候犹如一团黑云涌来,眨眼间就来到了陈暮身前。 “哈哈哈哈哈。” 人未至,声音已至。 张飞大笑道:“四弟,我的四弟!” “三哥!” 陈暮热情地上去,二人都翻身下马,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是哈哈大笑,上下打量。 “四弟,瘦了呀。” “三哥倒是又壮实了不少。” “这西河也没什么别的,就是牛羊肉管够。” 张飞乐道:“那匈奴人被吕布打怕了,投奔于我,将部落牛羊献出来,我天天吃都吃腻了。” 陈暮点点头道:“载歌载舞,养牛养羊的匈奴人,才是好匈奴人。” “四弟我把那吕布围在城里,你来得正好,一起攻城!” 张飞笑道。 陈暮想了想道:“不用那么麻烦,让吕布投降吧。他不投降,今晚就把他捆了送到我帐下。” 张飞诧异道:“想让这厮投降可不容易,四弟莫非又有计策?” 陈暮神秘一笑:“三哥就看好了。” 二人说说笑笑间,慢慢笃步行走,就抵达了兹氏城外。 远眺城头,张飞喊道:“吕布,出来!” 吕布探头看去,怒火中烧。 城外张飞和陈暮兄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当年他从长安城东遁之时,路过城外,陈暮羞辱他的事情历历在目。 一时间吕布怒道:“张飞,陈暮,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陈暮可没心情喊,就让张飞传话。 兄弟两人交耳一阵,张飞频频点头,然后鼓足力气喊道:“吕布,想不想谈谈?敢出城否?” 出城谈判? 若是以前,吕布肯定出去了。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张飞,出城万一是陷阱呢? 所以吕布毫不犹豫地道:“就在这里谈即可!” “吕布,谈判是要本钱的,你现在被我们团团围困,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赶紧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我保证不要你的命!” 张飞又大声喊道。 吕布听到这句话,原本就难以承受的怒火就更加旺盛,喝道:“尔等安敢如此轻辱我!” 张飞也恼了,喝道:“吕布,我囸你仙人,给句痛快话,投降不投降!” “不投,有种你们来攻城!” 吕布愤然回应。 见他如此坚决,张飞扭头对陈暮道:“四弟,劝不了降啊。” 陈暮笑了笑:“无妨,先围住城池,晚上再说。” 二人转身离去。 城头上卫觊摇摇头,忧心忡忡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吕布冷静下来,也为一时冲动后悔。 但现在已经严词拒绝,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强撑说道:“哼,我怕他们不成。” 说罢扭头回府邸。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晚上。 吕布军中几名将领侯成、宋宪、魏续等人勾连在一起,商议要事。 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各自回去。 午夜时分,兹氏城内外一片寂静。 数百士兵缓缓走到街头,慢慢来到了吕布居住的县衙府邸外。 此刻吕布已是酩酊大醉,大祸临头,李肃和张杨俱已投降,妻女被俘虏,他逐渐自暴自弃。 睡着之后,迷迷糊糊间夜半口渴,爬起来想去喝水。 却在此时,外面隐约传来喊杀声。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将吕布惊醒过来,以为张飞陈暮攻破了城池,都来不及穿盔甲,连滚带爬跑向后院,准备骑上赤兔马逃跑。 夜晚奔逃间,他才刚牵上赤兔,打开后门,慌不择路逃命。熟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一群人涌来将他捆了个结实。 到后半夜,吕布就已经被送到了城外陈暮的营寨里。 第九十三章 凉州好大雪 夜半时分,兹氏城外。 秋风萧瑟,温度越来越低,逐渐寒冷。 朝廷大军营寨内,寂静无声。 陈暮营帐,一灯如豆。 一篇篇朝廷公文送到他桌案上要看。 除了朝政以外,还有他比较关心的地方时政。 作为一名国家总理级别的人物, 他在意的已经不是小事。 而是整个国家的方向,以及内外部整体结构矛盾。 像那种某地出现冤假错案,或者有高级官员贪腐,乃至于影响很大的事件。 这些东西都有该去管的人管,制度的作用,就是用来约束大部分。 小概率事件除非已经到惊动中央的地步,否则顶多也就是从中央派巡视组或者调查组而已。 现在陈暮最关心的是什么问题? 一五计划的顺利落实。 各项计划已经列出了大要总纲, 各个实施部门和监管部门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 刘备自己亲自着手这方面的事情,甚至还考察了洛阳河段的设计。 这是陈暮很欣赏刘备的一点, 当皇帝本身就是一件容易堕落的事情,因为它的权力实在太大。 像二十一世纪非洲一些国家还有独裁者暴君出现,更别说古代皇权封建专制制度。 华夏两千多年封建体制,皇帝四百多名,明君的数量屈指可数。 大多是庸君以及昏君,就是在权力中迷失自我。 有刘备在洛阳把关,陈暮也放心。 正阅览着公文,帐篷外忽然传来声音,侍卫长张龙急匆匆进来道:“四将军,兹氏城内叛乱,吕布被叛军擒了送过来了。” “呵呵。” 陈暮笑了笑,点点头道:“不出所料的事情而已,他已经山穷水尽,部众不想死,自然只能擒他。” 张龙说道:“现在吕布叛将已经把他押到我军营外,四将军要见他吗?” 陈暮想了想道:“让他们的人在外面等着, 你们去把吕布押来,检查一下绳子,再多捆几层,结实一点就行,再把他送我面前来。” “是。” 张龙出去。 片刻后,陈暮主帅营帐升帐。 除徐荣外,张辽高顺牵招等将领也被叫醒过来参会。 大小众将围观,张龙赵虎阿大阿二四人以及诸多亲卫押着吕布进来。 左右两侧十几名将领列成两排,中间尽头则是陈暮桌案,正对着营帐大门口,吕布被带到近前。 陈暮看过去,就看到多年不见的吕布此时已经满脸沧桑,胡子拉碴,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再不复当年的英姿。 “跪下!” 几名亲卫拿刀威逼吕布下跪,吕布双目喷火,充满屈辱。 陈暮摆摆手:“算了,莫要轻辱。” 吕布嘴角微微蠕动,轻声说道:“多谢!” 陈暮笑道:“吕布, 当年你从长安东遁的时候, 我就和你说过,不要与我为敌,不然必擒汝,今日可知我的厉害?” 吕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垂头丧气,没有开空说话。 有人说道:“丞相,此贼端的是无礼,把这厮推出去斩了吧。” “哦?” 陈暮摸着下颌胡须道:“好主意。” 吕布脸色顿时骇然,连忙说道:“丞.....丞相,不可。” “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陈暮笑吟吟道:“你这厮对抗朝廷,无视法纪,如何斩不得?” 吕布一时间想不到理由,便扭头左右向四周看去,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熟人求情。 然而周围诸多将领们都是漠然的神色看着他。 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徐荣因为跟吕布认识,因此并没有出现在这里,牵招则跟吕布完全没交集。 至于张辽和高顺。 历史上他们是吕布的部将,但当时的情形是丁原招募二人,然后何进被杀,吕布又杀丁原,导致二人无处可去,被迫留在吕布抢夺的并州军内。 而如今两人跟吕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何进被杀之前,就派张辽和高顺前去帮助刘备击退冀州叛乱的各大世家豪强联军。 结果二人还没回去复命,何进和丁原就被杀了,依旧是无处可去,最终只能留在刘备的麾下。 所以见到吕布,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他们甚至连同乡都不是。 简单来说,他们和吕布不熟。顶多是见过面,却无深交。 因此见到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之后,吕布汗如雨下,半天憋了个蹩脚的理由道:“天下未定,愿降朝廷,戴罪立功,为朝廷征战四方。” “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你这家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初让你投降你不投降。现在知道怕了吧,如今天下,除了荆州益州与凉州未定,皆已回归汉土,我还要你何用?” 吕布见他像是铁了心要杀自己,忙不迭道:“还有鲜卑人,那些鲜卑人时常南下寇略,乃是外患,我愿为丞相先锋,死战戎狄!” “这个嘛.......” 陈暮摸着下巴佯装考虑,四下看看,问张辽道:“文远以为如何?” 张辽很看不起吕布,冷哼道:“我就是雁门马邑人,小小鲜卑不足挂齿,要他做甚。万一将来反噬,如丁原董卓,岂不是引狼入室?” “张辽你!” 吕布瞪大了眼睛,极为恼怒。 虽然他与张辽交往不深,但当年在丁原军中也是打过照面,怎么能如此不顾旧情? 陈暮想了想笑道:“算了,我这人比较善良,若非罪大恶极者,能不杀就不杀。听闻吕布在鲜卑人当中有飞将之称,那就把他的家小全部送去洛阳看押,让他为先锋攻云中吧。若是再敢叛乱,拿他阖府人头开刀便是。” 比较善良? 周围诸多将领嘴角微微抽搐。 心道死在大汉丞相陈子归手底下的人还少了吗? 不过既然丞相有令,他们自然也只能照办,纷纷拱手说道:“遵令!” 吕布大喜过望,主动跪下磕头道:“多谢丞相,多谢丞相,吕布必为大汉马革裹尸!” 旁边人都纷纷以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年轻时候的吕布或许在勇武上还能值得称道,但如今老矣,骨气尽失,自然让他们看不起。 唯有陈暮笑而不语。 吕布不过是匹夫之勇,自家二哥三哥不比他差,若要杀,随意杀了便是。 只不过考虑到吕布在塞北当威望极高,号称飞将。 若是派他去北上草原收复云中九原等郡,摄于他在鲜卑人当中的威望,应该会容易许多。 就跟韩遂马腾在西凉羌族当中有威望,收复他们得凉州更容易是一个道理。 因此这才放他一条生路。 反正为了制衡吕布,他做了几个手段。 一是故意让军中将领们与他生隙,就此打压他的锐气,逼迫他不敢反叛。 二是派人继续潜伏在他身边,防止他有异心。 三是他带了一封信。 是太常士孙瑞的信,士孙瑞与吕布相交莫逆,有他劝说担保,相信吕布也能够安分一些。 主要也是草原乃是陈暮大运河计划当中的一环,是羊毛纺织业的上游产地。 尽快把草原打下来,一五计划才能顺利实施,因此这才不得已。 如果不是觊觎内蒙和外蒙的羊群,吕布早就死翘翘了。 得了并州之后,陈暮就打算回去。 他在并州设立北部军区,令张辽高顺二人北上寇略云中九原等郡,由田丰代并州牧,进行统一筹划,等朝廷新的并州牧下来,再做决议。 该做的规划也都做好了,交代陆议去平城做好修缮工作,剩下的,就只等着张辽高顺那边回应好消息。 章武四年九月,陈暮和张飞率领原本驻守河东的大半兵马启程回洛阳。 同行的还有匈奴单于呼厨泉以及左贤王刘豹。 陈暮征召他们回洛阳为官,实际上算是半个人质,田丰将对他们的匈奴部落进行安置,按照陈暮的规划,大量饲养绵羊,发展畜牧业。 而同年十一月,西凉那边也有了进展。 去年八月,马超兵败被擒,韩遂逃去了西凉羌人部落受羌人庇护。 然而这一年韩遂并不好过。 今年年初沮授派人诱降阎行,二人反目成仇,关羽随即派段煨正式进攻西凉,夺取汉阳安定等郡。 段煨本身就是西凉武威人,熟悉凉州地形,且颇有能力,关羽给了他三万精锐之士,一时长驱直入。虽然显亲县羌王号召羌人十万来护卫,但根本不是对手。 双方的装备差距太大了,段煨的三万精锐之士,骑兵全有铠甲、马镫以及马蹄铁。步兵则甲胄齐全,钢刀极为锋利,有装备上的优势。 而羌人则基本没有铠甲马镫和马蹄铁,武器上也是非常落后的生铁器甚至青铜器,对上段煨的兵马,犹如砍瓜切菜。 见敌人势大,庇护他的羌王落败,韩遂又跑到了金城郡,也就是甘肃西宁一带,非常接近青海。 沮授认为应该趁胜追击,不能给韩遂重新集结力量的机会。于是在下半年的时候向刘备请求大量粮草支援,以深入西凉,彻底将韩遂势力斩草除根。 刘备欣然同意,将洛阳的一部分储存粮食送往长安,再派人去青州传信,让他们将今年秋收的粮食尽快运到洛阳来。 由于洛阳刚好处于大汉中心地带,地理位置优越,连通南北,因此才作为京杭大运河的中转站。 陈暮打算把它除了作为首都以外,还要让它承担着粮食中储备基地的作用。 一旦某地发生灾害或者缺粮,通过大运河,可以迅速抵达各地。 所以青州和冀州的新粮,往往都要运往洛阳储备。 到十一月的时候,粮食就运往了关中,得了新的粮草,后勤补给能够跟上,虽然西凉大雪纷飞,不宜进军,但依靠棉衣优势,勉强艰难推进。 此时凉州金城县,也就是后世的兰州市一带。段煨大军驻扎于金城以及北面的枝阳、允街三县,等候后续粮草抵达。 而韩遂则离得稍远,位于安夷、临羌一带,大体位置就是后世青海省的西宁市到海东市附近。 西凉多丘陵,拥有独特的丹霞地貌。 虽然汉时水土流失还不算特别严重,靠近陇右地区,祁连山一带水草丰茂,成片丘陵青草碧绿,位于凉州武威郡,后世腾格里沙漠更有数百里休屠泽,为羌人居住之所。 但由于特殊的山地、高原地貌,导致西凉的宜居地极少,羌人以及汉人的主要聚集区域也仅限于少数平川地带,以及河流两岸。 所以金城郡的各城池基本维持在湟水沿岸。 金城县内,位列二十将军当中的镇西将军段煨,此时就在城中府邸。 他的身边还有数人,除了军中大小将领以外,还有安定长史杨阜,以及当地豪强首领姜叙、梁宽、赵衢、尹奉、赵昂等。 这些人属于地头蛇,如姜叙乃是天水姜氏族人,姜姓不仅在天水是大姓,在整个西凉也是大姓。 杨阜跟姜叙是亲戚,他奉朝廷的命令前来平定西凉,于是派人联络姜叙,让姜叙再联结其余西凉大族,征召族中士卒,前来助阵。 有了他们的帮助,再加上此时驻扎在令居县,已经跟韩遂反目成仇的阎行,段煨认为此次兵出西凉,已是十拿九稳。 “朝廷新一批粮草、棉衣已经抵达了榆中,不日就会送到金城,京兆尹说,希望我们能在明年初结束。” 段煨坐在一张大桌案边,桌案上摆放着金城郡舆图,周边众将士环绕。 杨阜抚须道:“今年大雪封路,确实不宜继续进军。” 段煨看着外面呼啸的雪花纷落,不由本能地裹了裹身上厚实的棉衣,叹息道:“可惜了,朝廷物资抵达,这天气却是太过寒冷,我还想着今年年末能破了韩遂,收复西凉。” 一旁的姜叙想了想,犹豫道:“将军,其实也不是不能攻。” “哦?” 段煨诧异道:“今岁雪大,如何能行?” 姜叙说道:“湟水沿岸自然不能行,但我知道破羌县西北方向有一洛都谷,当年捕虏将军就是在此大破羌人。此谷有一条小路长百里,能直插安夷。这样的大雪天气,他们肯定也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只有百里吗?” 段煨沉吟片刻,看着地图说道:“那洛都谷在何处?” 姜叙指着地图某处道:“约在此地。” 段煨看去,那地方确实离韩遂所在的安夷县不远,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派小股部队,继续往前进军,佯装艰难前行,先得允吾、破羌、浩亹等地再说。” “唯!” 众将士听令,立即依照命令行事。 这些地方位于朝廷大军与韩遂的中间地带,此时并没有人占据。 但段煨很清楚,这里必然有韩遂留下来侦查的斥候。 如果大军大张旗鼓地前进,会让韩遂起疑。 所以他就先派小股部队往前摸索,然后大军慢慢地往前挪动。 花几天时间占据这些地方和花一个月的时间占据这些地方所给予的信号是不同的。 前者会让韩遂感到不安。 后者则会让韩遂觉得,朝廷大概是想先慢慢夺取这些地方,等到来年春天再继续往西北方进攻。 当下段煨做了战术安排,先步步蚕食金城郡的中间地区,再侦查洛都谷情报。 等到了十二月,他就已经抵达了破羌,离安夷不足百里之遥。 占据破羌县之后,段煨果然不再行动。而是派出大量斥候,沿湟水两岸活动,佯装查探韩遂军虚实。 韩遂虽然得知朝廷已经进军百里,抵达了破羌,但破羌到安夷也有差不多百里距离,雪天行军,恐怕要两三天才能抵达。 而且人可以两三天过来,可车辆粮草辎重一不小心就会陷落进雪地里,根本不可能那么快。 从朝廷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占据允吾破羌等地就可以轻易推算出来。 因此韩遂也不惧怕,哪怕敌人轻装突袭,他也有应对。 在湟水两岸,韩遂同样布置了不少岗哨。 如果朝廷选择突袭过来,韩遂第一时间就能做好准备迎敌。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段煨抵达破羌之后,并没有选择从正面硬攻的意图。 而是选择了绕道人迹罕至的洛都谷,派人沿途查探地形,绘制地图,看看有无韩遂埋伏。 数日之后,斥候回报,洛都谷小道无人把守。 得知此事,段煨大喜,上表向沮授举荐姜叙为军中校尉,令他为先锋,领三千人先行,他则带领一万大军跟在身后。 沮授的官职当中有一个临时职务,叫做“监关中诸军事”,拥有任命和提拔低级军官的权力。 表虽然还没有上过去,但沮授基本不可能拒绝,因此姜叙顺利领了这个任务。 汉朝于汉武帝时期就弃了夏小历而改为农历,农历十二月中旬,按照阳历来说,已经算是一月份。 但西北的雪还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只是最近没有下雪,天气依旧冰寒。 西北高原上的积雪覆盖将近一尺,也就是20厘米左右,人踩下去几乎能淹没整个脚掌和半个小腿。 破羌城门大开,姜叙领着三千穿着肥厚棉衣的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在雪地前行。 由于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存在,朝廷士兵对于打仗并不抵触,甚至渴望。 但这种天气打仗实在令人受罪,好在陈暮布局西域,广种从印度引进的棉花,优先服务于军队,给予了士兵们冬天打仗的底气。 从城池出来之后,姜叙就带着先锋军北上绕道往洛都谷方向而去,一路上他们的任务就是清雪开道。 士兵们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铁铲,沿途把雪尽量铲走开辟一条两人宽的路径。 这项工作花了足足五天时间。 到十二月下旬,段煨的大军就忽然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安夷城外。 守军猝不及防,城池迅速被攻破,安夷宣告失守。 不过韩遂并不在安夷,而是在临羌。 但安夷失守,身后的临羌也根本不可能坚守住,又过了几日,段煨就到了临羌城外,将韩遂困住。 西凉收复,只是时间问题! 第九十四章 历史的书写者 章武五年的新年对于刘备来说,是他登基到如今最开心的一次新年。 并州收复之后,张飞就不用再在西河驻守。 凉州那边也大事已定,剩下的就是用政策来稳定地方防止羌人叛乱,关羽自然也能回来。 陈暮给田丰和张辽高顺他们留下了自己的安排之后,于上月返回。 这样刘备终于可以在除登基后的章武元年以外,首次与三位兄弟在大汉皇都洛阳城一起过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现在的洛阳城是最繁忙的时候,整个洛水沿岸一片热火朝天,北面的黄河沟通洛水,南面又要连通尹水、汝水、颖水,还要扩展原来的河流河道。 在封建时代,这必然是一个大工程。秦始皇和隋炀帝时期,像这样的大工程,往往会采取徭役制度,强行征丁修建长城或者运河。 但陈暮认为,遇事则不达,强行征丁无法提高百姓的主观能动性,因此采取的是雇佣制度,开挖河道雇佣民夫修建。 罗斯福新政嘛,对于一个刚刚从分裂危机恢复的国家来说,尽快繁荣昌盛,大搞建设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就跟后世城市大搞房地产提升gdp一样,招商引资本身就是为了活跃经济,带动地方发展富裕。 反正现在国家有钱,日本的金银铜矿挖了四百年都没完全枯竭,储量或许不是世界第一,但它的优点是露天矿多,容易开采,可以不断往国内运输。 无限制印钱的好处体现在这里,国家信誉不崩塌,等到粮食产量提升上来,物质和经济就都能够保证。 只是雇佣制度确实能够提高主观能动性,但也有明显的坏处和漏洞。 那就是大家都是辛苦工作一天,累死累活有钱拿,慢工细活同样有钱拿,那为什么不选择上班摸鱼呢? 所以又不得不催生监工制度。 监工倒不会打人,而是发现偷懒耍滑者,就要记录起来,克扣工钱。 然后又衍生出其它问题。 比如监工徇私舞弊,亲戚朋友旷工摸鱼照给工资。或者公报私仇,给看不顺眼的人故意扣钱。又或者贪污腐败,造假的花名册拿亏空。 为此,上层管理部门,负责工人管理的司空属民院,负责建设的太仆下辖交通院,负责拨款的少府联合组织巡查组。 洛阳运河渠段分为南北,北面河段沟通黄河,南面河段沟通尹水、汝水、颖水,工程量非常大,参与进来的民夫百姓达到十多万,沿线能够带动很高的经济发展。 而且除了洛阳河段以外,还有河南河段、南阳河段、豫州河段、兖州徐州河段,比历史上的京杭大运河还多了一个黄河到汉江再到长江的工程。 这样总工程量就非常庞大,参与进来的民夫多达上百万,受惠百姓达上千万,撒下去的钱跟金山银山没什么区别,数以千亿计! 如此大的工程很难杜绝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因此朝廷大部分精力都围绕着运河展开,监管和治理就是重中之重。 不过现在也才刚刚开了个头,运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挖通,在缺少机械作业的古代社会,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来。还得时时刻刻测量以及研究,防止河道泛滥衍生出灾害。 至少目前来说,有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兜底,再加上国家正在大力发展生产力,推广高产农作物,粮食和财政方面就不用担心,大方向基本盘不会被动摇。 十二月底,洛阳的河道挖掘工程暂时停了下来,工地上渐渐冷清。洛阳街面上却是无比热闹,东西二市的人流量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 新年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自打汉武帝时期,农历确立之后,就成为了汉朝三大节日之首。 每逢新年,普天同庆。偶尔皇帝还要大赦天下,向天祭祀祷告,祈求神灵和祖先庇佑,国泰民安。 刘备在年前就做了规模浩大的祭祀,除了祭祀太一、社稷、后土、五帝以外,还有刘邦刘秀刘志刘宏等历代皇帝,没有追封他的父亲和祖父,因为光武帝刘秀也没有追封。 他和刘秀都属于把自己从宗室小宗过继到大宗,如光武帝是把自己过继到汉元帝刘奭名下,刘备则是把自己过继到汉桓帝刘志名下。 所以二人都只能认继父做爹,亲父的话不能追封。这属于礼法上的问题,即便是皇帝也必须遵守。 在祭祀结束之后,几名从青州过来的客人坐着马车缓缓驶入了洛阳东市。 “烤红薯哦,新鲜的烤红薯。” “玉米馕,玉米馕。” “烤土豆了,好吃的烤土豆了。” 街面上人来人往,有开店的商户,有经营小吃的流动商贩,也有走街串巷的货郎。 东市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商人们卖力吆喝兜售着手中的商品,百姓在人群中穿梭,流连忘返,购置新年的年货。 从章武三年十二月前往美洲的船队回航,红薯玉米土豆等作物就已经在大汉播种了一年,两熟之后,洛阳周边产量已经很大。 因为这些作物对普通农田并没有侵害,即便是山坡野地也能种,不挑地,产量又很高,很管饱。 所以在大力推广下,种的人很多,由农学院派人指导,在洛阳的种植面积已经达数十万亩,市面上已经逐渐出现了这些作物的农产品。 而随着河道工程的开始,大量工人领了工钱,就能够去市场上消费这些农产品。 这样工农互补,同时也能够催动经济发展。 最重要的是大街小巷还用石灰涂抹了很多标语,如“纳税光荣,逃税可耻”,“商人和农民交税,国家有钱才能发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之类的话。 在能够吃饱饭的前提条件下,商业是催动社会进步的重要途径。因此工商部门成立之后,商户经营都要挂牌颁布许可,包括流动商贩。 街面上随时都能看到身穿制服的工商人员四处巡视,严查商户偷税漏税行为,至于摆摊的流动商贩,则暂时不收税。 这么做的原因是保护工农经济以及个体户这个弱势群体,不过还是要规范摊位,不能让他们抢道占道。 数辆马车挂着官牌从东市二里外的邙山东岗的龙虎乡进入城东马市,东市外亭舍行人无数,天子脚下,又是临近年关,附近县乡每天都有人进城贩卖商品,络绎不绝。 由于人潮拥挤,车队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周围百姓即便是看到了官牌,想要让路,也很难往四周挪移。 马车上在青州待了三四年的庞德公挑开车帘,四处观望,看到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不由对同车的老友司马徽道:“德操,洛阳现在繁华得紧呢。” 司马徽笑道:“听说是因为朝廷在挖运河,带动了沿岸经济。洛阳周边各乡县百姓在农闲时基本都会去河道做工,大家有了闲钱,就能出来买东西。那《陈子商书》里不是说了吗?经济流通就能推动国家发展。” “是啊。” 庞德公感叹道:“这陈子归还真是当代孔子,他说孔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相比于孔子的思想,陈子归的思想确实要比孔子伟大。他不仅让国家昌盛,能让人人都吃饱饭,还能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拥戴,未来可期呀。” 司马徽点点头道:“我上次回家乡,还是从荆州离开之后,路过颍川去了一次。此次家人给了我书信,说颍川如今修运河,将来南来北往的商贸都会途径颍川,家乡的特产也能卖出去。” “此乃利国利民的大事业也。” 庞德公说道:“此次皇帝召我们来洛阳,想必就是为了荆州之事,你怎么看?” 司马徽想了想道:“荆州各大世家与我们多有交往,刘表不自量力,负隅顽抗,乃是螳臂当车。若能说动荆州诸多世家,则荆州可破。” 庞德公沉吟道:“嗯,襄阳四面环水,易守难攻。确实只能从内部着手,到时面见天子,就以此策献之。” 二人说话间,车队就已经过了东市,穿过了耗门,抵达了洛阳皇宫内,三公府门口。 此时耗门处有人等待,乃是中常侍王植奉命前来迎接。 见到车队之后,王植上前拦住马车,拱手问道:“可是庞德公与德操公?” “是。” 庞德公在车内回应。 王植道:“陛下和丞相已经在等二位了,请随我来。” 他也坐上马车,在前面引路。 车队继续向前,抵达了南宫正门朱雀门,穿过朱雀门之后,就是司马门和鸿德门。 鸿德门是通向明光殿、云台殿、含章殿、宣室殿等三公九卿,内阁大臣以及尚书台等重要部门的办公地。 而司马门则是通往皇宫内部的正门,要穿过端门、却非门,抵达却非殿,然后过了却非殿后方的章台门,就是大汉最高朝会地崇德殿。 不过崇德殿往往是开超级朝会的时候才会用,此殿内部很大,堪比一个足球场,能容纳上千名官员同时开大会。 除了过年以外,很少启用。因此王植是带着庞德公与司马徽穿过章台门之后,右转去了章德殿。 两人年岁都已经不小,从青州过来千里奔波,旅途劳顿,本应该休息一下才对。 然而他们昨夜其实就已经抵达了洛阳城外的龙虎乡,当时天色已晚,就在乡亭找了间客栈休息。今天进的城,所以从出发到进皇宫,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不算疲倦。 进入章德殿,就看到殿内皇帝坐在上首最高位置,他的旁边稍微下一点的地方,离了天子大概两三米,坐着另外三人,正喝酒饮宴,好不高兴。 “陛下,庞德公与德操公来了。” 王植进殿回禀。 章德殿外殿并不大,跟普通人家的中厅差不多,所以进入殿内和殿内的人距离很近,大概也就二十多米,都能看得清楚。 “乡野老夫,见过天子。” 庞德公和司马徽缓缓进入殿内,向上首的刘备拱手行礼。 见二人过来,到殿下见礼,刘备连忙起身说道:“二位大贤勿要多礼,今日是朕私下宴请二位与三位兄弟,就在朕的身边坐下,不要拘泥于礼节,大家一同用餐就是。” “多谢陛下。” 两人见刘备很是随和,意外的同时也对他好感倍增,因为二人本来就不喜循规蹈矩,爱自由随性,因此各种规矩反而是束缚,让他们不舒服。 现在这种交往方式就让他们很受用,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礼节,直接走过来在陈暮关羽张飞身边坐下。 三人都起身拱手行礼,二人也回了一礼,各自安坐之后才正式上菜。 陈暮看到两个人精神矍铄,眉宇间光彩熠熠,笑着说道:“二公从青州来洛阳,沿途一路,有何感受?” 庞德公赞叹道:“丞相当初曾经跟我说不屑孔子,只争朝夕。我虽然从当时丞相的治国理念当中觉得或许不是大话,但今日所见,才明白丞相的目光之长远,确实有不屑孔子之能。” 虽然汉朝已经开始独尊儒术,但还没有对孔子进行神话。至少像曹操要杀孔家人,随便找个借口就杀了。还有如王充等学者,也曾经指出孔子的一些观点不好。 所以即便是有人自夸比孔子厉害,东汉的士林开放程度,也不会做其做什么。顶多说一声狂生活着言语讥讽几句,而像陈暮那样确实做到了实事,不仅完成了辅佐刘备统一大业,还兑现了他让国家富足的诺言,就更加无人指摘。 “先生还是没有理解我的话,我并不是不屑孔子。只是想告诉大家,七百年前孔子或许是那个时代的先哲圣人。但时代变迁,二者不能比较。” 陈暮摇摇头道:“今日有今日的强者,明日也有明日的强者,他们在历史留名,只能对比当时,而不能比较当下,千百年后,无数人比我们要强,至少现在,我们在引领这个时代的发展,让它走向更强的辉煌罢了。大家都是先驱者,又何必分孰强孰弱呢?” 司马徽听到他的话,感叹道:“丞相的境界,已经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高度呀。” 庞德公抚须赞叹道:“是了,你们都是强者!” “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不是你们,是我们!今日二位坐在这里,不也将历史留名,带领着人们改变这个时代吗?” “借丞相之风,愧不敢当呀。” 庞德公颇为惭愧,他去青州看过,那里的变化已经不是他能够想象的,那里的新知识,新环境,新思想,都是他望尘莫及的东西。 这几年他去哪里,一边当着儒学院的教书先生,讲解古书经文。可又何尝不是其它学院的学生?重新学习新的知识。 即便是历史留名,也是乘上了陈暮这艘大船。因为即便是没有他和司马徽,陈暮要拿下荆州也易如反掌。 所以他能够坐在这里,仅仅只是帮助朝廷更快得夺取荆州而已,这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然而刘备却严肃说道:“四弟经常说,时代的变迁和国家的发展进步,往往需要一小撮目光长远的精英人士带领。正如高祖有萧何张良韩信陈平,世祖有云台二十八将。我能得几位兄弟,亦有诸多谋臣武将,便是因为他们的相助,才有今日。二位能够看清楚局势,又何尝不能称为强者呢?” 陈暮举起酒杯,高声道:“大哥说得没错,历史一页篇章,无数百姓如野草般枯萎,连一个姓名都留不下,而能书写历史的人,方才是强者。不止是我们,天下强者如云,你们都是站在这个时代的精英,既是如此,何不让我们共同努力,创造出一个强盛的帝国?” “大家都是强者!当痛饮此杯!” “喝!” “哈哈哈哈哈!” 关羽张飞亦是兴高采烈,高声祝酒,举杯同饮。 此般豪迈,感染了庞德公与司马徽,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与四人共饮一杯。 是了。 这天下强者如云,但能站在最后的,才是历史的书写者。 而除了那些强者以外,在他们头上的,便是像陈暮这样,不仅书写了历史,还书写了未来! 既然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像他这样的人出现,又何尝不做一回乘风者,跟着他一同见证未来强盛大汉的崛起呢? 第九十五章 荆州风雨 刘备宴请庞德公和司马徽,大家相谈甚欢,想邀他们入仕,被二人婉拒。 二人都不是贪图高官厚禄才答应朝廷夺回荆州。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本身在意的就只有学识和理想,这些陈暮都能给,那么他们自然也愿意帮助陈暮。 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是相互的。有人贪财,有人贪权,也有人只想实现心中的抱负而已。 生命有限,但学习无限。陈暮很多言论和知识,都让二人受益匪浅,感受良多。 所以他们也愿意带着那一丝憧憬,去看看陈暮所说的那个崭新世界! 临近年关,洛阳越来越繁华,每日进出城的百姓数不胜数。 从董卓之乱后,洛阳的人口就下降得厉害。黄巾之乱前后,洛阳加上周边县城,总人口达到二百万以上。 而之后董卓迁都,造成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根据记载,光从武关逃去荆州的就有十万户。 注意,是十万户,不是十万口。每户即便是按最少的三口之家计算,也有三十万人之多。 后来洛阳渐渐恢复生气,人口得到充实,二十年下来,朝廷鼓励生育,从黄巾之乱前后出生的那一批如今都已经长大。 现在整个洛阳人口也慢慢达到了百万,这么多人口吃穿用度,民生治理,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好在运河工程项目启动,解决了大量就业。农作物推广,也拉低了粮食价格。 新年到了,手里有钱的百姓就能购置存粮,甚至还有钱买肉。 刘备到年底按照惯例召开了一次新年大会。 整个洛阳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在崇德殿大殿进行集会,做一年的工作总结和演讲。 三公九卿,内阁议会,以及各新建立的部门,林林总总,上千名官员穿着朝廷新发下来的官服,排队列好,盘腿就坐。 每名官员都发放一份朝廷未来五年的计划纲领,要求官员们尽快落实,并且严厉督促朝廷政策的顺利推进。 这些官员当中,有世家门阀出身,也有泰山学宫书院出身,其中大半都是历史上曹魏集团的官吏。 内阁也新递补了一批三等录事尚书,多达三十余人,都是去年全国官吏当中考核最优者,其中就有太原郭氏的长子郭淮。 如今朝廷人才济济,历史上很多籍籍无名之辈,现在却展露头角,即便是郭淮在去年的考核当中,也仅仅是名列第五,前面还有四人评价比他高。 这是教育推广的必然性和普遍性,东汉原来的教育属于精英教育,只有少数世家门阀才能够出人头地,被举为孝廉或者茂才出仕。 普通人想要显贵实在是太困难,没有机遇,付出的代价和艰辛一定比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要多十倍乃至百倍不止。 青州大力发展义务教育,从优者入选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免除学杂费不说,食宿也全免,还有奖学金。 庞大的基数以及合适的教育体系,在大浪淘沙之下,人才的数量势必会持续爆发性增长。 比如一百个世家门阀子弟,因为家族权势而有一百个人当官。 那么二十万个因为义务教育而可以读书的平民学生,其中就有百分之一者进入学宫读书。 这百分之一就是两千人,再有百分之一是最优秀者,从学宫毕业之后,到了地方为官,从基层做起,政绩优秀,步步高升,也还有二十人。 相比于一百个世家门阀子弟良莠不齐,那二十万人当中淘汰到最后的那二十个人,就是最顶尖的人才。 你家世代官僚门阀不假,但我本身天资聪颖,再加上十倍的努力,为何就会比你差? 正是如此,所以即便是郭淮这样历史上的曹魏大将军,也只能屈居第五。 在新年大会上,刘备和陈暮都分别做了一五计划的陈述总结,实际上在封建社会,要想五年内完成大量的改革、推进、计划,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五年只是一个计划过程,如果五年之内没有完成,那么下一个五年就继续,只有当社会的生产力提升上去,改革步履才能加快。 而为了防止制度僵化,有人抱着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理由维护自己的利益,陈暮也在大会上提出会议制度。 既鼓励各个部门多开会,多商议,有的时候特事特办,只要不违反原则问题,向上级部门请示之后,制度也不是不能变。 初步改革从章武元年到如今章武五年,五年的时间基本要改革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 在新的一年当中,陈暮也提出,未来五年之内,第一项任务是收复大汉全境,第二项任务是推广农作物,第三项则是运河。 这三样是重中之重,对于一名官员干部来说,能干好其中任何一项,都是非常好的政绩,未来升迁的资本。 因此只要想将来有所作为的官员,就必须在这三项大事上做出突出贡献,才有可能迅速升迁。 这也算是陈暮为了激励底层官员们画下的一个大饼。 新年之后,从二月份开始,朝廷的军队就频繁开始调动,南阳的河道还没有挖通,无法运粮,所以依旧得走陆路。 赵云先领三万人从颍川南下汇合张绣,屯兵宛城,对荆州虎视眈眈。 三月份江东的太史慈和黄忠领水军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过彭蠡泽驻军柴桑,这也是历史上孙权进攻荆州的路线。 荆州内部风起云涌,上次陈暮南下,就已经造成了世家动荡。 随着庞德公离开,荆州七大世家之一的庞家迁移,自家子侄纷纷前往青州泰山学宫,剩余各大家族,亦各有心思。 世家的消息永远都比平民快得多,朝廷如今的实力,刘表现在的情况,两相对比,自然能分出高低。 因此其余各大世家都开始动摇起来,特别是在庞德公的书信摆在了这些族长桌案上的时候。 荆州南郡宜城,宜城到襄阳只有不到百里,沿途一路,竹叶森森,河水流淌。 沿着汉江远远眺望,只见一栋栋华丽的庄园耸立,碉楼连成一片。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田园一望无际,朱轩軿辉,华盖连延,富商豪强世家无数,门庭车马无数,远处太山山峦翠绿,美不胜收。 此地被当地人称为“冠盖里”,不止是它的繁华昌盛,还有数十家祖上出过两千石的官员定居于此。 其中荆州七大世家,庞、黄、蔡、蒯、马、习、杨当中,就有数家住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向郎家族、殷观家族、张悌家族等等。 原本廖化家族也算是居住于此的望族,因为中卢县刚好处于宜城到襄阳的中间地区,这一带都是名门望族的居住地。 只是早年陈暮攻打南阳的时候,家族已经稍显没落的廖化当机立断,选择了投刘,所以已经不在。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宜城到中卢再到襄阳的沿途百里,无数朱门大院当中,就居住着能影响整个荆州局势的豪门大族。 正是阳春三月,江南下着朦胧细雨。烟雨笼罩了整个襄阳,淅淅沥沥的雨滴穿林打叶,飘进了这些豪门大院中。 宜城外的一栋院落内,一名年轻士人正在看着书信,他的身边还坐着另外四人,五人的眉宇间有些像,唯独其中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毛居然是白色,令人啧啧称奇。 这五人正是马家五常,老大马伯常自父亲去世之后,就打理了家业,乃是家族老大,其余老二马仲常,老三马叔常,老四马季常,老五马幼常。 “朝廷最近异动,必然是往南阳增兵无疑,想来是今年就要对荆州动手,快则两三月,慢则四五月,就要发生大战。” 马伯常环视四周对四个弟弟说道:“如今庞德公和德操先生都认为朝廷必胜无疑,想劝说我们这些荆州大族,向朝廷靠拢,二弟三弟四弟五弟,你们怎么看?” 马仲常是老二,想了想说道:“靠拢朝廷是大势所趋,相信荆州其它大族也应该清楚这一点,不如我们修书一封,劝说他们一同共迎王师?”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表病了,他若一死,靠刘琦刘琮又如何能守住荆州,到时候荆州人心必散,不若劝说蔡蒯二族投降?” 马叔常也说道:“我相信蔡瑁和蒯越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若能说动他们不战而降,岂不是大功一件?” 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朝廷几十万大军南下。南阳本来就有张绣的数万人马,赵云那三万人显然是先头部队,后续粮草正在运输,刘备亲征的话,光陆军就有十余万人。 然后就是从长江往江夏进口的青州水师三四万人马,这样一北一东,两面共同进攻荆州,荆州这些年本来就损失惨重,只剩下水师,肯定是守不住。 所以这些世家大族,不需要庞德公司马徽送信游说,心里都有了数。区别只是在考虑带这个路之后,如何立功顺势攀上高枝的问题。 而就在三名兄长聊着打算去游说其它家族,甚至游说蔡家和蒯家的时候,老四白眉马良忽然说道:“不可,此死路尔!” “哦?” 马伯常诧异道:“四弟是说投奔朝廷是死路吗?” “不是。” 马良摇摇头道:“我是说劝说其余家族以及刘表倚重之人投降是死路。” “为何?” 几名兄弟都很诧异,现在朝廷大军南下,各大家族风声鹤唳,刘表又已经病重,荆州很快就陷入一片混乱,此时不投更待何时? 马良沉吟道:“刘表此人颇有野心,曾经于城郊祭祀,比拟社稷,怎么会甘于人下?且朝廷不可能不发诏书于他,让他投降,他若是真的病重,考虑到刘琦刘琮,必然会选择投降,朝廷为何还要发兵呢?” “四弟的意思是?” 马伯常只觉得毛骨悚然,细思极恐。 马良点点头道:“不错,我认为朝廷必然已经知会过刘表,令他投降,他拒绝或者一直没有表态之后,朝廷才会发兵。恰好年初朝廷有异动,向南阳增兵,没多久就传出刘表患病的消息,荆州内部立即人心浮动,若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觉得可能吗?” 马伯常冷汗直冒,说道:“你是说,刘表是故意装病,想看看荆州内部有哪些人想背叛他,等到那些人都到了明面上,互相串联起来想要一同投奔朝廷的时候,他再出兵一网打尽?” “正是。” 马良说道:“不然无法解释刘表的反常。” 马伯常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若真是如此,刘表心机看来非常深沉。 片刻之后,马伯常缓缓说道:“四弟以为,当之如何?” 马良想了想道:“现在我们非但不能去串联其它家族,还要大张旗鼓地向刘表上书力劝他死战到底,同时劝他向刘璋求援,如此方能探刘表虚实。”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触怒朝廷?” 马叔常说道:“朝廷让庞德公和水镜先生给我们写信,就是在看荆州各大世家的态度,我们不顺从反而去跟随刘表,岂不是自寻死路?” 马良说道:“太史公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初朝廷军包围襄阳的时候,我们舍弃不了宅院田地,没有趁机离开荆州,去其它地方立足,就已经慢了一步。现在刘表的刀都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若不顺从,则必死无疑,怕触怒朝廷的话,可向朝廷回书,表明我们的担忧。” 几名马家兄长互相对视一眼,都点头表示赞同马良的提议。 当初陈暮包围襄阳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那时候襄阳城被包围,刘表把兵力都集中在襄阳御敌,而庞家、司马徽、廖家以及当时就投奔朝廷的那些士人就住在城外,所以陈暮说动他们,他们自然也能走。 其余人像杨家、习家、黄家、马家、向家等,虽然也都住在城外,可都各有顾虑,舍不得家产田地,自然不可能跟着朝廷离开。 像当时马良才13岁,马谡10岁,马伯常刚刚20出头,才接手这偌大的家业,自然不可能舍弃。 所以那时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有办法。 眼下刘表还控制着荆州,只要刘表不想投降,想要负隅顽抗,那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即便要串联造反,面对的就是刘表的屠刀。 因此就不得不考虑对策。 几个兄弟商量,一旁十五岁的马谡没有发言权,默默听着。 等商量结束之后,马良缓缓走出中厅,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喃喃自语道:“荆州,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风雨了。” 第九十六章 腥风血雨 三月中旬,荆州的形势就变得十分严峻。 朝廷主力军开始陆陆续续南下,先是赵云部三万,然后是中将军徐晃,中将军张燕各领两万人。 原本张绣就有两万部队,这样整个南阳的朝廷兵马就已经接近十万。 然后在江东方向,还有黄忠与太史慈的水军部队。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二三万。 甚至这还只是先头部队。 因为刘备打算御驾亲征刘表,自己还会带五万人过来,总兵力将接近二十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十万大军对付刘表,属于是狮子搏兔了。 毕竟历史上刘表虽然带甲之士十多万,可连续几次大战,几乎把一半的家底掏空。 南阳之战损失了一万多,扶沟之战损失了两万多,还折了文聘,竹邑之战损失了三万,又折了张允。 陆军接近全军覆没,刘表麾下如今只有大概四五万水军,根本不足以保卫整个荆州。 这也是为什么荆州内部风起云涌,各大世家豪强纷纷想投靠朝廷的原因。 如今朝廷正如火如荼地在河南、淮北、江东等地挖水渠。 而荆州则宛如一片死寂,没有一点波澜。 然而它表面上风平浪静,古井无波,但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波谲云诡。 二月份传出刘表病倒的消息,整个荆州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各路世家豪强纷纷串联起来,表面上互相走动,针砭时事,实际上却是讨论荆州能撑多久。 在这种高强度的交流之下,很快荆州各大世家豪强就得出了一个很悲观的结论——开战之后,襄阳撑不了一年。 虽然襄阳三面环水,一面抱山,可谓是易守难攻。 然而朝廷军并不是只从陆地上进攻,青州水师从长江一路北上直取沙羡县却月城,你守还不是不守? 这却月城便是后世武汉的汉口一带,三国时东吴孙权在它的对岸蛇山修建了城池名夏口。 此地扼守住长江北上通往襄阳的咽喉,若能破了此地,则能从背后袭击襄阳。 如果刘表派黄祖去守却月城,那么他派出去的兵力就不能少于三万。 因为青州水师的总兵力,也是不少于三万。 且他们的船只和武器装备都非常好,经过一年时间,早已经适应了长江水文气候,战斗力不比荆州水师差。 而长江上宽阔无垠,无险可守。 除了水战正面对垒硬拼实力以外,就没有任何办法取得胜利。 可要是把黄祖调过去,那么襄阳就只有不到两万兵力驻守。而且荆州南方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几乎再也没有任何兵力防御。 朝廷大军若是不管襄阳,直接从随县南下直取江夏,然后再从江夏绕到襄阳的身后,到时候不仅整个江夏、南郡失守,恐怕南面的荆南四郡也会很快沦陷。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进攻荆州也有一条陆路可走,从随县南下,路线是后世的随州市、安陆市、孝感市,然后往西进攻到京山市,渡过汉江便到了襄阳市的背后荆门市。 而如果顺着这条路线往南,过了孝感市,那就是武汉市。 在汉朝,武汉往西的汉阳区、汉川市、仙桃市,现在大部分还泡在云梦泽湖水里。 所以过了孝感之后,就到了当时还没有建立城市,只有一座用于军事防御的堡垒却月城的武汉市,直接就可以从陆地攻城了。 这种情况下荆州必失! 荆州多有名士,这些士族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因此算来算去,他们都认为不管刘表怎么安排兵力,都不可能阻挡得了朝廷大军。 朝廷完全可以一边派几万人包围襄阳,一边派几万人从陆地南下进攻却月城,同时派水师从水面上进攻,水陆并进,不管襄阳还是位于汉口的却月城都无法阻挡。 这种情况下,荆州又怎么抵挡得住? 所以各大世家自然就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荆州失守,朝廷天军南下之后,他们这些曾经刘表治下的士族们,又该如何争取到自己的政治利益。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慢了很多步。 当初陈暮来的时候,他们无法做到像庞德公廖化他们那样果断,而如今朝廷中下级官员基本都被青州泰山学宫出来的学生占据。 中上级官员除了跟着刘备比较早的那一批官员以外,大部分都是原本刘虞朝廷留下的那一批世家官僚。 荆州派系即便是投降,在朝廷当中也不可能迅速站稳脚跟。 因此他们就必须要去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才能迅速打开局面,让荆州派系融入朝廷官僚体系。 而答案就很显而易见,出卖刘表,换取家族利益。 于是荆州各大世家豪强在听到刘表重病之后,都开始了自己的小算盘。 正如马良家族最开始的打算那样,有些人立即写信给朝廷,表示愿意臣服;有些人则向刘表劝进,希望他投降;还有些人则联络其余世家,大家一起联名投效。 一时间,无数信纸如雪花一样往北方飞去。 因为这些世家大族们都很清楚,投降是一门技术,如果能够在投降的同时顺便立下大功,才是关键。 若是他们成功劝说了刘表,让刘表投降,朝廷兵不血刃地拿下整个荆州,那么那些劝说刘表投降的人,岂不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世家大族们一个个都在给刘表的信上慷慨陈词,严词诉说利弊,试图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然而这些世家大族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信件,根本不是他们飞黄腾达的阶梯,而是一道道要人命的催命符! 洛阳,云台殿内阁,已是傍晚日入三刻。 从二月份开始,到三月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荆州发来的书信公文就堆积如山,摆满了整个房间。 作为尚书令兼任内阁一等录事尚书的贾诩此时正在批阅其它地方送来的文书。 今年不过四十二岁的内阁次相荀彧端着一杯茶,犹如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慢吞吞地笃步走进云台殿,看到贾诩正埋头公事,眼珠子一转,就打算先去侧殿。 熟料贾诩好像长了四只耳朵,听到了他轻盈的脚步声一样,还未抬头,就开口说道:“文若,既然进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哦。” 荀彧想了想道:“看先生正在认真处理公务,彧不敢打搅。” 贾诩抬起头,脸上微微抽搐道:“按照时间,应该文若接班了,文若过来我就总算能休息,怎么能算打扰呢?” 荀彧见躲不过,看了眼旁边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抱怨道:“丞相也真是,荆州那么多大事,自己却一个人跑去河北,说是要测量河北运河渠道,把那么多公务交给我们,这不是躲了繁务,自己去清闲自在吗?” “丞相自有丞相的考量吧。” 贾诩可不敢跟荀彧那样用朋友抱怨的口吻去说陈暮,几个损友之间互相埋怨几句很正常。但他跟陈暮交情不深,另外谨小慎微惯了,自然不敢和荀彧一起吐槽陈暮的懒惰。 荀彧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贾诩身边,看着他在一旁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离开,想到自己还得坐三个时辰牢,就愁眉苦脸。 内阁必须二十四小时有阁老当班,但现在内阁成员比较少,只有陈暮、沮授、田丰、荀彧、荀攸以及贾诩。 其中沮授和田丰都不在,陈暮前段时间又去了河北考察,所以现在只有三人轮流当班。 原本应该是每人八个小时,但刘备考虑到贾诩已经58岁,年龄较大,长时间操劳政务可能会坚持不住,所以就削了时间,每人当班六个小时,剩下的六个小时就把送来的公文先放着,第二天再处理。 若是以前还好,可最近因为荆州的事情,从荆州发来的公文每日数以千计,本来全国政务在转交九卿之后,已经轻松很多。但荆州的事情一出,那公文就海量来堆积。 没办法,政务交给九卿之后,确实会轻松许多。比如农业的问题交给大司农,刑事案件以及官员腐败问题交给卫尉、廷尉、光禄勋以及太尉。 但打仗明细以及敌人内部要投降的事情,自然要交到内阁来。现在公文那么多,就这三个人处理,真要把他们累死。 等荀彧坐下之后,随手捡起几件从荆州来的公文看了眼,摇摇头道:“这些荆州士族,还真是。” “真是什么?” 贾诩随口应了一句。 “墙头草。” 荀彧说道:“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贾诩笑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荀彧想了想道:“丞相现在在打压士族,这些人估计他也不会接纳吧。” 贾诩说道:“丞相早就说过,士族豪强占田多而侵民利,荆州是他打算做农业发展的地方,这些士族占了那么多田,他要之何用?”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完全不用理会这些信件?” 荀彧顿时兴奋了起来。 荆州现在这么多问题,就是因为有大量的士族要投降朝廷,他们不仅说要举家投奔,还在信中表示会把刘表的军队分布、城池情况汇报给朝廷。 正因为这样,他们就必须要逐封逐封信地观看,有些人必须要安抚,有些人必须要谈条件,还有些人则可以给他们许诺。 这无疑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增加了内阁的工作量,对于如今正处于人手不足的内阁来说,是个极大的负担。 若是陈暮打算一刀切,没有安置这些荆州士族的打算,那自然也就不用批阅他们的信件。 然而贾诩摇摇头道:“信还是要看的,里面有不少好东西,比如各大世家愿意向朝廷投效时给的诚意。自家庄园田产,刘表军队布置,以及还能看到现在荆州内部的情况,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位。” “嗯,这倒也是。” 荀彧其实说完之前那句话就反悔了,这些事情他不可能想不到,只是这一个月来被这些公文信件折磨得快要神志不清,头脑思维也不如往日敏捷,每日枯燥坐牢,着实令他难受。 看到他面色比较难看,贾诩想了想,忽然又笑着说道:“其实也只要大致浏览一边就行,把重要的记录下来,至于回信,让> “哦?” 荀彧诧异道:“这件事情难道不重要?” “重要。” 贾诩说道:“也不重要,因为很快荆州世家豪强就会少了大半,所以有些事情,没必要去跟他们较真。” 荆州世家豪强将会少了大半? 荀彧稍微一思索,微微点头道:“是了,从年初开始,我们就已经给刘表发了陛下的诏书,令他投降。他却负隅顽抗,就说明他还是起兵要对抗朝廷,现在这些人跳出来向朝廷表忠心,刘表确实要杀他们。” 贾诩笑了笑,没有说话,将自己的茶杯、记事本以及惯用的毛笔拿上之后,便站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荀彧眉头轻皱。 不知道为什么,贾诩的态度让他感觉这件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是自己想多了吗? ...... ...... 荆州,襄阳。 蒯越和蔡瑁从刘表的府邸里出来,两人的脸色都非常凝重。 其实有一件事并不假,那就是刘表真病了。 历史上刘表是在建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207年病重,最终在建安十三年年初病逝。 但历史上是那个时候病死,不代表他之前就没有一些老年人正常小毛病。 作为出生于汉顺帝汉安元年的人物,刘表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 到了这个年纪,大大小小的老年病自然就已经出现。 只是平日里疗养得好,没有病发。 可随着局势对他越来越不利,刘表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素质也每况日下,最终在年初卧病在床。 医师诊断过,若是疗养得当,不至于病死,但情绪不能激动,不可大喜大悲大怒。 荆州的顶梁柱现在躺在床上,蒯越和蔡瑁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他们从府邸里出来之后,就去了蔡瑁的府邸,除了蒯越以外,还有另外几名亲信,但并非什么历史知名人物。 现在刘表麾下大部分人都力劝刘表依附刘备,像韩嵩、刘先、伊籍、傅巽等刘表的从事、别驾,都纷纷上表,忠于刘表的已经不多。 而蒯越的哥哥蒯良去年病逝了,文聘被俘,张允被杀,黄祖目前镇守在江夏,荆州高层核心圈目前只剩下蒯越和蔡瑁。 到了蔡瑁府邸之后,蒯越遣散了身边亲信,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则与蔡瑁在厅内小筑商议要事。 正是农历三月,阳历四月,南方雨季开始,这些日子襄阳淅淅沥沥昼日下雨,小筑春风敲打着窗帘纷飞,噼里啪啦地雨点落在屋檐上,庭院里,池塘边。 蔡瑁和蒯越坐下,听着外面的雨声,蔡瑁颇为烦躁地说道:“明公现在病倒了,荆州内部人心惶惶,我等朝不保夕呀。” 蒯越沉着道:“明公自有明公的打算,他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两位公子着想,你说呢?” “嗯。” 蔡瑁说道:“这件事情,我们都已经劝过,明公现在也已经松口,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下定决心。” “这就好。” 蒯越点点头,朝廷的实力,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心间。 二人沉默了片刻,蔡瑁忽然说道:“这些日子应该跳出来不少人,名单都整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 蒯越说道:“正在查探底细,有些人能杀,有些人不能杀,都已经列好。” 蔡瑁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说道:“那再过几日,就准备动手吧。虽然大家都是荆州士族,往日多有交情,但这一次,也没办法了,死他们,总比死我们强!” “唉。” 蒯越看着外面不断下着的雨滴,长叹道:“若不是为了家族以及自己,谁又愿意这样做呢?” 蔡瑁眼中露出杀意:“他们不过是群墙头草罢了,杀之有何可惜?我荆州就是因为有太多这样的鼠辈,才沦落到今天这样。” 蒯越摇摇头:“也只能这样了,按计划行事吧。” 他的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天地被笼罩在乌云里,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给吞噬。 荆州。 很快就要迎来一波腥风血雨。 第九十七章 汉口水战 三月下旬,刘璋那边终于有了回信。 他打算出兵四万前来襄助。 其实益州内部也不太平,投降派的声音多不胜数。 刘璋软弱无能,对投降的事情犹豫不决。 因为朝廷那边也给了他诏书,说只要投降,既往不咎。 考虑到敌我双方力量悬殊,他确实有想过投了。 但别驾从事王累劝他, 说他们可以投降,无非换个地方继续当官。 可陛下你已经称帝,如果投降的话,就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正是这句话,让刘璋心中惧怕,从而生起抵抗之心。 于是在得到刘表的求援之后,刘璋派刘璝、泠苞、张任、邓贤、吴懿等部将来援。 益州天府之国,易守难攻。刘璋屯兵十万, 虽然实力一般,但这些年来也还算安定,因此总兵力不少。 只是由于刘璋和汉中的张鲁有仇怨,所以这些年来不断攻打张鲁,北面汉中方向还需要用兵,西南方向也需要镇压少数民族。 因此这次出兵四万,算是倾巢而动。如果这次出川援助荆州的兵马全军覆没,对于刘璋来说,那将是毁灭性打击。 而此时此刻,荆州却笼罩在了风雨里。 三月二十四日,暴风雨席卷荆州,南郡襄阳城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出城。 他们的目标明确,有的人直接杀奔城外的一些豪门大院,有的前往襄阳附近城池,还有的则南下往中卢、宜城方向而去,一个個如狼似虎, 杀气四溢。 今日的风雨格外大, 蒯越和蔡瑁制定了诛杀名录。这些人除了是荆州的投降派以外, 自身底子也不干净,强取豪夺,欺压百姓。 二人师出有名,打着他们是朝廷内应的名义,荆州门阀豪强上百家,一夜之间,就少了近一半,清洗了数千人。 一时间整个荆州都笼罩在一片风雨里,杀戮持续了数日,大雨洗刷之下,落了个茫茫一片干净。 剩余的那些荆州世家门阀,顿时一片寂静。除了少部分头脑比较清醒的,如黄家、马家、杨家、习家、向家、殷家、张家等,其余世家,皆惶恐难安,惊惧不已。 四月中旬,刘备御驾抵达了南阳。浩浩荡荡十多万大军, 到宛城过新野, 抵达了邓县,大军已经占据了河对岸的樊城,兵锋直指襄阳城下。 这座古老的襄阳城池依旧矗立在雨中,前些日子雨停了一段时间,到四月初的时候,已是清明时节,小雨纷纷。 刘备走在汉江河畔,远处鱼梁洲、长寿岛、中心洲等江岛若隐若现,雾气朦胧,古城阴影。 身边诸多臣子陪伴,每个人都打着油纸伞,目光淡淡地扫视这座襄阳城池。 斜风细雨,在刘备的身后是上万大军,雨天其实不利于行军。 但这几天只是小雨,军中多准备了一些蓑衣,这次来襄阳,不仅已经考虑到了敌人抵抗,还考虑到了天气因素,所以物资充足,即便是雨天战斗也并不费事。 刘备左右看看,说道:“听闻这些日子,刘表正疯狂屠戮荆州各大世家豪强?” 湖阳县令董和说道:“回陛下,却有其事。” “刘表疯了吧?” 刘备很诧异,在这个节骨眼内乱,不是找死吗? 一旁随军出征作为参谋的贾诩说道:“陛下,这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 “哦?” 刘备问:“为何?” 贾诩答道:“北方大乱,世家豪强多有灭门者,因而丞相分百姓田地并无太大阻碍。荆州安定十余年,田土皆被那些世家占据,刘表这是为陛下扫清了一些障碍。” “这样啊。” 刘备一听,顿时笑了起来:“这么说刘表还算是帮了我一把?” 烝阳人刘巴站出来严肃说道:“陛下,刘表倒行逆施,已是丧心病狂,还请陛下尽快发兵,不要再让荆州生灵涂炭了。” “嗯。” 刘备点点头道:“连日大雨,不宜攻城。这样,再等几日,江东水师也已经在进攻沙羡,等他们北上与我们汇合即可。若是水师那边进展不顺利,则从随县南下取江夏。” 周围荆州世家其实不止有董和与刘巴,还有南阳人李严、陈震、吕常,南郡人邓方、冯习、习祯、杨仪,武陵人廖立、潘睿、巩志等等,多达三四十余人。 这些人多为荆州各大世家豪族出身,刘表在上个月开始清洗荆州各大要归顺朝廷的世家豪族,早有见机者纷纷渡江逃遁,跑到了南阳依附刘备。 刘备又不像历史上的曹操那样喜欢杀戮,以仁义著称,因此得到各大世家青睐,一个个原本要逃到巴蜀去的世家们也都开始往南阳跑。 虽说刘表封锁了江面,但这些世家多有门路,如贿赂军中长官,或者从其它地方绕道北上,总会有办法从荆州逃出来。 如今刘备屯兵襄阳城外,是他们所希望的事情。但他们更希望刘备尽快出兵,收复荆州他们也好早日回去。 但看现在的架势,刘备显然不想在雨天进攻,也许还要等到青州水师,在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打了。 这让那些门阀世家豪强们心都沉了下去,因为这意味着荆州的杀戮,还有持续很久...... ...... ...... 江夏沙羡却月城,后世武汉汉口,莽莽长江,河面宽达数里,最宽处甚至达数十里,从江北看江南,波涛浩瀚,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河面上大大小小船只数百,这些船只的规模和大小跟大汉普遍的军用船只有很大区别,它们的吃水吨位、模样款式、外貌特征,比普通的军用船只都要复杂得多。 青州的造船业从公元185年陈暮接手青州为青州刺史的时候就已经展开,陈暮广纳造船工匠,四处招募有能力者,积极推进新的船只制造,到如今已二十年。 这二十年间在官府大力推进下,青州造船业突飞猛进,已经达到了宋朝接近明朝的船只水平,甚至在如今已经有了橡胶的情况下,正在研究蒸汽船。 不要以为宋朝到明朝之间的船只水平很差,实际上从唐宋开始,广州就已经是我国对外贸易的起始站,当时的船只发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 唐宋时期对外贸易,远到欧洲,近到东南亚、日本、朝鲜,唐朝广州还曾经发生过外国人的动乱,正是当时开启海上丝绸之路。 那个时期的远洋船只能载重千吨,大型船只上可以载五六百人,中型远洋船也能载重两三百人,造船水平非常高。 海上其实不适合超级大的船只航行,像汉代这种能载上千人的楼船基本只能航行在长江和黄河这种大江大河上,跑去海上遇到超级大风浪很容易倾覆。 可既然青州造船业已经能够达到宋明水准,在海上航行都已经得到检验,跑到长江这种江河上自然也就更加轻松,不会出现翻船的可能。 黄忠与太史慈麾下的水军并没有楼船,他们的船只多是那种载五六百人的大船,而且不是一艘,是四五十艘,再加上大量的中型船只,浩浩荡荡三四百艘船,巍峨壮观。 相比之下,黄祖的江夏水军就差了很多。有几艘楼船,其余都是那种先登、走舸、露桡,或者艨艟、斗舰,属于运兵船,船上并没有太多防御设施,完全无法与青州大船相比。 双方在江面上对峙,在江夏水军的某一艘船上,一名三十五六岁的魁梧汉子,手握大刀站在船板上,森然地目光望向远处江面,眼中杀意已经喷薄而出。 “兴霸,待会怎么打,你说。” 一旁的江夏都督苏飞对这位身材彪悍的壮汉说道。 此人正是甘宁,字兴霸。 甘宁曾经在四川发动过叛乱,被刘璋赶出益州,不得已只能顺着长江而下,无处可去,只能依附于刘表。 他曾经有想过北上投奔刘备,但可惜他走的是长江水道,被刘表的人拦住,麾下还有数百部属,不依附刘表的话,他就会被刘表攻击,所以无奈只能归顺。 江夏都督苏飞是甘宁的上级,与甘宁极为交好,也曾经屡次向黄祖举荐甘宁,希望甘宁能得到黄祖重用。 但黄祖并不用他,因此此次刘表派黄祖来拦截朝廷的青州水师,苏飞就把自己的部队全部交给甘宁来指挥,只要甘宁能够立下大功,就能升迁。 甘宁也知道,刘表此次属于孤注一掷,他与朝廷之间的对决,最终的胜负决定权是在于水军较量。 若能击败青州水师,则江夏水师可以立即回防襄阳,把朝廷打退。 失去了水军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能力南下,所以甘宁很清楚,这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因此他目光坚定,看向远处的那艘旗舰说道:“班定远曾经说过: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打仗若能杀其将领,方能获胜。开战之后,我们直奔其舰,先登冲船,斩其大将,必能取胜!” “好。” 苏飞点点头:“我听你的。” 双方的船只离了约两三里地,两边加起来七八百艘船浩浩荡荡,几乎将整个江面遮蔽。 江夏水军这边旗舰是一艘巨型楼船,旗舰上黄祖眺望远处江面,看到青州水师来势凶猛,便立即下达命令:“左右两翼分割包抄,让陈就从右翼袭击,张硕策应,让邓龙从左翼袭击,苏飞策应,我们稍微后退,诱敌深入。” 命令下达之后,旗舰上方的士兵立即打出旗语,告知左右两翼的黄祖部将,让他们按照黄祖的命令行事。 这边苏飞得到命令,对甘宁说道:“将军让我们策应邓龙。” 甘宁脸色一沉,说道:“我们见机行事吧。” “好。” 苏飞点点头。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青州水师冲锋最前的是黄忠部。 他的旗舰在最中央,用望远镜见到敌人阵型摆开,他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咱们直接冲杀过去!” “将军有令,冲杀过去!” 传令兵大喊。 最上方的摇旗手立即通过旗语指挥。 很快两边迅速接近,在靠近百丈的时候,因为正是四月初夏刮东南风的时候,对青州水师非常有利,直接铺天盖地的箭雨向着江夏水军射来。 青州水师处于顺风,航速也非常快,百丈距离虽然是两百多米,可开射到射出去的时候,双方距离已经只有一百五十米。 然后再在风力的加持下,抛射出去的箭雨飞得更远,最远甚至能达到三四百米,如雨点般向江夏水师砸落。 不过论起在长江上的经验,黄祖比黄忠强得多,早就知道敌人会顺风射箭,因此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士兵们举盾的举盾,藏进船舱的进船舱,弓箭手则猫在二层甲板的女墙下。 一直等到双方距离不到五十米,黄祖才下令射箭反击。可惜今天的风对他不是很有利,在对射的情况下,一定是有风力优势的青州水师占便宜。 黄祖也不气馁,眼见双方船队已经即将碰撞在了一起,他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跟黄忠的旗舰冲在最前面不同,黄祖的旗舰在后方,因为是大型楼船,位置很高,所以才能纵览整个战场。 就看到在他的指挥下,左右两翼的中小型船只仗着轻便,迅速绕开青州水师的冲击,抵达了青州水师的侧翼,然后船上的水手们快速摇动船只,从侧面向着青州大船冲去。 靠近之后,要么一头撞在他们的侧翼,要么利用带有钩子的云梯开始登船,船上的青州水师也纷纷开始从侧翼往下射箭,双方很快战在了一起。 黄忠其实打水战很少,几乎没办法跟黄祖拼水战能力,但架不住青州水师的船只好,旗舰作为最坚固的船只,直接一头冲进敌人的船队当中,撞在了一艘艨艟身上,把这艘艨艟撞烂。 只是可惜位置不是很好,尖锐的龙头卡在了那艘艨艟船身上,不过无所谓,黄忠怒吼一声,身边数百将士纷纷向着敌方船只上杀去,一时间,两方纠缠在了一起。 战争初期靠着船只比较坚固,青州水师占了很大便宜。江夏水师的第一波进攻损失惨重,落水的士兵像雨点一样掉进长江当中,被江水席卷而去。 但很快黄祖的战术就起到了关键作用,利用中小型船只的机动性,青州水师的大船被分割开来,江夏水师有计划地进行一艘一艘地进攻,如蚂蚁蚕食大象,不到半个时辰,黄忠左右两翼就损失了四五艘大船,战死两三千士兵。 与此同时,甘宁瞅准机会,自己驾驶着一艘斗舰,船上运了一百多士兵,飞快地向着黄忠的旗舰上冲去,打算趁着黄忠旗舰被卡住的时候,上船将他的旗舰消灭,来达到斩首行动的目的。 而黄祖和甘宁都不知道的是,此时太史慈的船队,也已经从后方赶来,在他的船上,搭载了青州钢铁厂下属的火器坊新造的两门新式中械装备。 第九十八章 黄忠战甘宁 浩瀚无垠的长江上,惊涛拍案,卷起浪花朵朵。 江水悠悠东去,因两岸泥沙冲击,泛着浑浊的青黄,虽然不如黄河那样是浑黄,却也并不清澈。 今日的东南风格外大,不管是海上航行还是江上航行,风力对于帆船非常重要。 正如历史上赤壁之战,周瑜就是利用东南风,给曹操放了把火。 一般来说,长江东南风盛行是在春夏时节,秋冬季节会刮西北风。而不管是冬季刮东南风,还是夏季刮西北风,都非常反常。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发生在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十二月的那场赤壁之战,是老天爷在眷顾东吴和季汉。 而如今历史改变,从建安十年变成章武五年,也就是公元205年的四月初夏,正是东南风最盛之时。 这次老天爷再也没有眷顾刘表,猛烈的东南风不断呼啸着,催动着风帆为船只提供动力。 朝廷青州水师借助这股风力,船队宛如上百股巨浪翻涌,直取荆州江夏水师。 黄忠的旗舰冲锋在最前面,双方第一轮箭雨过后,他就已经与敌人的船只短兵相接,碰撞在了一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音。 天气阴沉沉的,甘宁的脸色也阴沉沉的。 因为他发现青州水军虽然实战经验远不如江夏水军,可装备非常好。 他们的船只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铁皮,不仅体型巨大,还坚固耐撞,与江夏水军木船对撞的时候,往往能占到很大的便宜。 而且船上战斗,青州军的铠甲、钢刀、箭支,甚至还会用床弩、毒烟球往江夏水军的船上扔,造成不少伤亡。 除此之外,青州水军在战斗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掉进江水里,普通人即便水性再好,在这种大江大浪当中,也基本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刘备已经几乎控制了整个北方,所以掌控着草原的牛羊马产出,没有橡胶做不了救生圈,但有羊皮筏和牛皮筏。 这种东西在汉代叫做“革囊”,双方短兵相接,不慎落水的时候,船上的队友立马往下丢皮筏圈。 借助皮筏圈再通过船舱的悬梯爬上去,就能捡一条命,而江夏水军则完全没有这个待遇。 因此虽然黄祖的战术运用得很得当,通过两翼包夹,已经击溃了青州水师两翼的数艘大船。可在伤亡上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没有占到太大便宜。 青州水军的顽强不止出乎黄祖的意料,也出乎甘宁的意料。他注意到黄忠的旗舰非常勇猛,已经插入了江夏水军中路,似乎要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够给己方带来决定性胜利因素,方显英雄本色。 甘宁驾驶着飞舟,如浪里白条般向着黄忠旗舰冲去。 他的位置是在北面,因为黄祖是在长江以西,上游往下游方向从西向东进攻。他的左翼是北方,右翼就是南方。 苏飞被派出去从左翼策应邓龙之后,他们的位置就是在北面,青州水师的右翼。 所以甘宁此时属于是从北斜向往南冲锋,半顺风顺水,速度奇快。 仅仅不到半刻钟,他就已经冲到了黄忠旗舰下。 波涛翻涌,江水拍打着船舷。 此刻黄忠旗舰上留守的士兵也注意到了周围有数艘快船向他们袭来,立即箭雨如注,不断挥洒出去。 甘宁等部将立即躲进斗舰的船舱当中,箭雨射在甲板和舱顶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斗舰有两层,下方一层船舱有大量水手摇动船桨,第二层船舱则藏着一百多兵甲士,这艘船总共载了二百多名士兵,就等着靠近过去登敌人舰船进行攻击。 等到轰的一声,周围数艘策应的先登、走舸、露桡小船掩护着甘宁所在的斗舰撞在了黄忠旗舰上后,甘宁一马当先,举着盾牌冲了出去。 他赤膊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浑身肌肉虬结,左手举盾,口中衔刀,腰间悬着西蜀锦带,开始顶着箭雨单手攀登。 上面的箭雨还在持续,打在铁皮木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普通人光是冲击力,手臂就有可能被震麻。 但甘宁不仅身材极为魁梧雄壮,力气也非常大,根本不惧怕头上密密麻麻,无数箭雨的洗礼。 而且他常年在水上漂泊,长江浪涛翻滚,导致船只来回摇晃,即便是多年训练的水手也有可能失去平稳,唯独他如履平地,宛若矫健游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由于斗舰的高度并不算低,仅仅比黄忠的旗舰矮了那么一丈左右,利用挂钩将船只挂住,顷刻间甘宁就已经爬到了船舷,跃上甲板。 周围还在射箭的青州水师立即训练有素地往后撤,他们的身后和左右有五六名长矛兵第一时间举枪向着他刺来。 冷兵器时代在没有近身相遇之前的水战方式无非三种,撞船、弓箭以及登船时候的长矛乱捅。 等到上了船肉搏之后,才会呈现正常的短兵相接。 甘宁之前就被长矛捅过,但都被他挡开,现在又面对那么多长矛直刺,立即扭身往旁边躲开,同时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身躯,脑袋往下一缩。 砰砰,几人刺空,只有两人刺到了盾牌上,锐利的矛尖刺在铁皮木盾上发出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音。 电光火石间,甘宁迅速反应过来,整个人如泥鳅一般滑到了侧面。 然后快速出刀,就砍翻了两名离他近的青州水师士兵,紧接着周围士兵再次涌来,却又被他躲开,再次反击,又砍翻了几人。 等到青州水军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甘宁拖了足够长的时间,身后的江夏水军源源不断地涌来,很快把靠近右侧的甲板占据,将他们往船舱的方向逼迫。 而在船头方向,负责观望的瞭望手见到后方失守,连忙向前面喊:“快报告将军,敌人登船了。” “什么?” 在敌人船上把守的几名士兵没有听到。 其实双方离得并不远,因为黄忠的旗舰是撞在对方一艘艨艟身上,艨艟的体型也不小,仅仅只比黄忠的旗舰小一号而已,所以二者相撞之间,两船已经非常靠近,几名士兵只隔了四五丈远。 但江面上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呼啸的东南风猛烈地刮,在给了青州水师船队巨大动力的同时,也让即便是传话的两名士兵离得很久,亦听不太清楚对方说什么。 那名士兵也是个狠人,见不远处的战友听不清,一咬牙抱着一个羊皮筏直接往对面船上跳,没跳上去,但拉近了距离,空中又喊了一遍。 “敌人登船了!” 下一秒,“扑通”一声,那名士兵落进了水里。 对面船上的几名青州水师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友落水,但愣了两秒后如梦初醒,没有选择去救,扭头就向着后方走去。 这个时候黄忠正在清理船舱。 艨艟的体型和载重仅仅只比他的旗舰小一号,他的船能载七八百多名士兵,艨艟则能载四五百人左右,与普通的青州水师大船相当,只是防御设施不如他们多而已。 黄忠带领士兵冲上艨艟的甲板之后,双方围绕着甲板,一层船舱,顶层船舱以及下层船舱展开争夺。 汉代船只载重除了看体型以外,也要看船舱数量。 比如能载两三千人的楼船,少则四五层,多则六七层,甚至还有十层以上宫殿型的楼船,如汉武帝时期制造的豫章楼船以及公孙述建造的赤楼帛兰船,可载上万人。 当然,普通楼船是用来打仗的考虑实用性,汉武帝和公孙述造的楼船是用来享受奢侈生活的,毫无实用价值,因此不能考虑在内。 但从这一点也能说明,在实际打仗当中,即便是敌人冲到了甲板,双方也会围绕着船舱进行拉锯。 黄忠带了约四百人上船,一路从甲板杀进船舱,先处理楼上的顶层船舱之后,再开始往下层船舱进攻,花了很长时间才突破下层船舱口,总算是把这艘艨艟拿下。 将俘虏们关押在底层船舱之后,他浑身血污准备回甲板,恰好遇上急急忙忙奔跑而来的传信的士兵,沉声问道:“慌慌张张地,怎么回事?” 士兵忙道:“将军,敌人登上了我们的主舰。” “什么?” 黄忠大惊失色,一下子急出汗来。 他打水战经验还是太少,旗舰一般是作为后方指挥舰,很少冲锋在前。 因为一旦被敌人破了旗舰,砍去了将旗,对于已方士气打击将会非常大,甚至可能会造成整个战局崩溃。 所以此时此刻,他选择让旗舰冲锋,甚至自己主将还杀到敌人船上,看似勇猛,实则是弊端。 好在黄忠反应还算快,立即喝道:“快,快回去。” 说罢提着血淋淋的大刀疾步回甲板。 那边大量士兵已经开始集结,由于江面波动,船只会不断晃悠,两船之间靠云梯是不可能固定的,所以用的是绳索。 绳索下来容易上去比较慢,众人只能先用梯子从之前旗舰撞过来的龙头方向回去。 但龙头虽然是与这艘艨艟相连,可龙头太狭窄,每次只能过两个人,回援还是比较慢,也很无奈。 黄忠冲在了最前面。 当他回到自己旗舰的时候,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敌人登上了甲板,但还没有突破船舱。 他的将旗挂在了第三层顶层上方,敌人如果想冲上去的话,得先从船舱一路往上杀才行,现在他们连第一层船舱都没有突破。 此刻两百多名江夏水军已经登船,甲板上青州水师依旧在抵抗,但人数已经很少,只有那么三四十人,长约四十丈,宽约八丈的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西晋灭东吴的普通楼船长度大概在一百米左右,高度大概是十多米。青州船只大小与普通一般的楼船差不多,也是长一百米,宽二十米,总共五层。 战场覆盖了甲板、第一层船舱,以及第二层船舱甲板和第三层甲板,此时上面甲板还被青州水师占据,他们可以通过女墙往下进攻下方敌人。 见到战局处于胶着状态,黄忠提刀快步冲了过去,周围数名江夏水军注意到了龙头方向有人来,立即冲了过去,手中大刀砍向黄忠。 “死!” 黄忠怒吼一声,今年虽然已经五十七岁,但战斗力丝毫不弱,手中大刀大开大合,与敌人硬碰硬,轻松斩杀了那些江夏水军。 后方士兵源源不断地过来,附近的江夏水军也在蜂拥往旗舰上爬,两边都在增援,迅速战到了一起。 而那边甘宁正在猛攻船舱,得知身后敌人来援,毫不犹豫放弃船舱回攻援军。 船舱的设计易守难攻,地形太狭窄,只要守住通道口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甘宁勇猛,每次进攻都有十多根长矛刺出来,根本无法杀进去,只能往后退。 等到黄忠杀来的时候,甘宁怕前后夹击,自己这边本来已经上船占据了甲板,怕被赶回去,所以必须立即过来将敌人的援军打退。 黄忠上船的时候,身边其实只有十多名士兵,甲板上的战斗处于极度劣势。 但他是第一时间支援已方,解放了不少人马。 这样他身边迅速聚拢五六十人,甲板虽然很大,可二百多人拥挤在一起,两边后方都在继续上人,显然还是会呈现出拉锯战。 甘宁虎步疾行而来,冲在最前面,他已经看到了黄忠,知道是敌人大将,当即怒吼道:“杀了他!” “杀!” 周围江夏水军纷纷怒吼着跟上去。 黄忠身上还是穿了盔甲的,看到一赤膊着上身,身高八尺六寸,比自己还高了半尺的壮汉向他冲来,怡然不惧,提刀便冲。 很快两人战在了一起,双方初一接手,就知道遇到了硬茬,两刀相撞,居然迸溅出剧烈火花,僵持不下。 砰的一声,两人都是右手挥刀,左手推在刀背上,增加力道,可两把刀谁都奈何不了谁。 力量半斤八两,黄忠和甘宁几乎同时选择滑刀,因为黄忠是劈砍,甘宁是横刀侧砍,所以两个人滑刀之后,黄忠低头往下戳,甘宁是横扫回抽撩。 然而让甘宁毛骨悚然,一声冷汗的是,黄忠居然不闪不避,迎着他的刀锋去。选择的是以伤换伤的打法,根本不在意自己伤亡。 倒不是他真打算以伤换伤,而是甘宁没有穿铠甲,黄忠是穿了铠甲的。即便甘宁砍来,也顶多是砍在黄忠甲胄上。 意识到这一点,甘宁急忙止住刀势,双腿用力一蹬,往侧面翻滚而去。 好在他身无甲胄,身形极为矫健轻便,在黄忠滑刀下戳的瞬间就已经反应过来,整个人飞了出去,没有被黄忠戳到。 “可恶!” 甘宁在甲板上一个翻滚,身上沾满了血水,起身怒视道:“你这厮真卑鄙。” “哈哈哈哈哈哈。” 黄忠横刀立马,大笑道:“小子,你力气不错,常人中我一刀,必被我砍倒,你却能挡下,说出你姓名?我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却是二人交手之后,黄忠意识到甘宁的实力并非寻常小卒,难怪他敢不穿甲胄横行江波之上。 甘宁喝道:“某乃巴郡甘宁是也,汝是何人?” “南阳黄忠!” 黄忠摘掉了头盔,露出灰黑相间的头发。 之前头盔遮蔽了头发和容颜,胡须还没有发白,让人看不出具体年纪。 等摘掉之后,甘宁才知道,与自己对敌的竟然是位年近六旬的老将,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等会,南阳黄忠?” 甘宁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黄忠道:“你是那个一箭射得吕布吐血的南阳黄忠?” “正是!” 黄忠把刀插在甲板上,一边脱盔甲,一边说道:“小子,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不穿甲胄,我也不穿,咱们来痛痛快快战一场。” 看到黄忠如此光明磊落,甘宁一时佩服道:“当年关东军攻打董卓的时候,纷纷称赞吕布武力为天下第一,我曾觉得名不副实,我甘兴霸不比吕布差,现在看来或许真有可能了。” “哦?” 黄忠把甲胄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为何?” “你今年都快六十了吧。” 甘宁说道:“你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与我交手,若是年轻二十岁,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你。” “哈哈哈哈哈。” 黄忠大笑道:“小子,你这话我爱听,不过话说得好听没用,刘表违抗朝廷,乃是谋逆大罪,我看你后生可畏,有一身本领,又何必跟着刘表对抗朝廷呢?” 甘宁苦笑道:“我是巴郡人,手下有一群部众,因得罪刘璋而顺长江东去来了荆州,本想北上投奔朝廷,但道路被刘表阻拦,无奈只能加入荆州军中,你道我真想跟着刘表吗?” 黄忠见好像能劝降敌人,便马上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投降为朝廷效力呢?你若是答应的话,我愿意向朝廷举荐。” 甘宁沉声道:“忠臣不事二主,若我没有投奔刘表之前,我必与将军相随,可如今已成定局,就恕难从命了。若是将军今日打败黄祖,让黄祖投降,我就愿意投奔。不然临阵倒戈,信义何在?” “可惜了。” 黄忠咂咂嘴,又点点头说道:“不过你确实是条好汉子,咱们再来!” 甘宁说得在理。 武将讲究气节,软骨头直接投降最不被人看重,如果甘宁临阵倒戈,反而被人瞧不起,所以不能劝降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他虽然没有投降,但黄忠还是很赞赏甘宁的忠义,所以能不能劝服甘宁,就看今日一战胜负。 第九十九章 两声巨响 青州钢铁产能提升,甲胄的工艺也大幅度提升。 普通士兵穿的铠甲是用铁片制作的小札甲,只保护胸部,也就是俗称的两裆铠。 将领们的铠甲就已经升级,不再是原来那种像长裙一样的大札甲,而是换成了细鳞甲,也就是俗称的鱼鳞甲。 这种甲胄虽然不像宋代的步人甲那样达30公斤重, 但也不比20公斤的大札甲差多少,达到了16公斤。 实际上汉代的两裆铠含铁量不足,多为皮甲,只有胸口、后背以及肩部用铁片缝制,所以重量比较轻,小札甲在5-8公斤左右。 而大札甲属于全身鳞甲,不像小札甲那样只保护前胸后背, 还保护了腰部、双腿以及两条手臂,加上头盔的话,重量确实不轻,只有将领才会用。 到历史上魏晋三国时期,这种大札甲又被叫做黑光铠甲,与唐朝流行的明光铠区别在于,明光铠在胸口加了两层板甲,防御力会更高。 而青州打造的鱼鳞甲虽然也属于鳞甲类型,但不像大札甲那样是用大铁片制作,而是用小铁片缝制,重量更轻,也更加灵活。 可以说如果身上穿了这样一件甲胄的话,只要护住面门,即便是刀枪弓箭,也很难被击穿,防御力不比大札甲差。 但那是在陆地上,船上过于颠簸,不如陆地上那么着力。所以对于使用者来说,依旧是一种很大的负担。 黄忠穿着这么一身在颠簸动荡的船只上作战, 即便是他训练青州水师多年,船上功夫不算差,却也依旧感觉限制了行动,很难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现在脱下甲胄,卸下了重担,顿时犹如鱼如大海,鸟归山林,整个人轻松了数倍,浑身都舒坦。 他的身高也不矮,约八尺左右,跟张飞差不多,一米八四,虽然比甘宁那一米九的大个子矮了一点,更不如吕布和关羽那两米高的小巨人。 但甲胄脱下,里面的那一层白色布制里衣,根本包裹不住他那浑身隆起壮硕的肌肉,即便是五十七岁的人,胸膛也是高高鼓起,手臂跟普通人的大腿差不多,肌肉虬结。 “嗯,光膀子确实是舒服。” 黄忠右手搭左肩, 扭动着胳膊,水上战斗穿铠甲确实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脱了甲胄虽然防御力变零,可架不住灵活度成倍提升,战斗力也会随之增强。 甘宁深呼一口气,向周边正在聚拢的士兵摆摆手,示意他们往后靠,然后双手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双腿下蹲呈现前后对战姿态。 早在十多年前黄忠就因为与吕布一战而名震天下,后来聊城之战,曾经面对袁绍大军,单人连冲五阵而斩三将。 这些事迹甘宁早有耳闻。 但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真正面对这般强敌,他才知道传闻非虚,黄忠与吕布,确实拥有着他难以想象的实力。 “尔等靠后些!” 甘宁吩咐士兵们不要插手自己与黄忠之间的战斗,因为他知道,面对这个级别的敌将,旁人即便插手进来,也无非是送命而已。 “兴霸。” 苏飞靠近过来低声问道:“有把握否?” 甘宁摇摇头:“这老革虽年迈,可实力犹在,我没有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我相信你!” 苏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退到了一边。 黄忠跳了几下,活动了筋骨,拔出插在甲板上的大刀,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小子确实不错,再来战一场。” “好。” 甘宁双手执刀,以一个攻击姿态把刀侧握在脑袋右侧,目光死死地盯着黄忠,向前移动。 黄忠则是采取的横刀防御姿态,右手握刀柄,左手掌推在刀背上,把刀横放在胸口处,刀刃对准甘宁,正是以不变应万变。 二人迅速接近,靠近到一米处,已经是双方攻击范围,却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原地转圈,寻找敌人的破绽。 船上战斗虽然也是步战,可跟陆地上的步战有天壤之别,甚至比马战还要难打,因为船只颠簸,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因惯性作用而失去重心。 所以船战时不仅要注意对手的情况,还得时刻留心脚下,防止因为船只上下起伏波动而导致重心不稳的情况出现。 两个人都没有急于进攻,依旧绕着圈子。 周围诸多士兵纷纷停下了杀戮,实际上也只能停下,因为甲板上的青州水师都集结在龙头方向,甲板其余地方都被江夏水师占据,而剩余的青州水师则在船舱里。 船舱他们打不进去,龙头位置又是甘宁和黄忠对战的中心点,两边基本就只能处于对峙状态,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家都安静下来,周围江浪翻滚,呼啸的狂风涌动,不远处左右两侧还在发生激烈战斗。 唯有这艘旗舰,仿佛变成了最深渊幽静的海底,寂静无声。 “呼呼!” 甘宁长吐了两口气,目光看向黄忠的脚。 他注意到,黄忠虽然也在跟着他的步伐转变,但脚步显然有些慢,可以说是沉稳,但也可以说是在适应江水波动的变化而调整身体重心。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还是不如自己,犹如已经将江水融为一体,随时能够随船摇摆? 脑海中闪过这個念头,甘宁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主攻方向,整个人瞬间如同灵动的一条鱼,身躯猛然下沉,侧面的刀横向往黄忠的双脚斩去。 既然你能够站稳,至少说明也不差。但不如我,那我就逼你出破绽! 黄忠确实没想到甘宁一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大汉会选择打地面战,攻击自己的下半身,因此猝不及防,本能往后退一步,然后本来横着的大刀向下斜架。 叮! 清脆的金属交错声音响起,火花迸溅。 然而甘宁一招未中,却并没有收手,而是快速调整姿态,继续弯腰躬身采取连劈战术,不断扫着黄忠的双脚。 黄忠这下很难再站稳在船板上,只能边打边退,一直到船舷边上,猛然一跃而起,犹如当年在虎牢关城墙上,面对吕布疾风骤雨般的进攻,只能跳上墙头,借力一个翻滚。 他整个人鱼跃在空中,往右侧避开甘宁的继续追击,平稳落地后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然后鲤鱼打挺而起,赞叹道:“好小子,欺老夫船战站不稳呀。” 甘宁再次纵向握刀,沉声道:“我自幼长在大江边,纵横江南江北三十余载,这条大江如与我一体,船上如履平地,我自然要利用我长处来进攻敌人的短处。” “哈哈哈哈哈,好。” 黄忠哈哈大笑道:“这才是聪明人,老夫越来越喜欢你了,再来!” 双方再次欺身在一起。 两人刚才就已经交手了二十余回合,这次再次如彗星撞地球,拼斗在了一起。 甘宁在船上跟平地上没区别,黄忠则差了许多,影响了他的实力,不过他经验老道,没有选择与甘宁硬拼,因为硬拼的时候,一旦船只巨幅颠簸而让身体失衡,那将是一场灾难。 所以他不能在关键时刻让甘宁近身来找他破绽,只能来回游走,利用灵活的走位来规避甘宁的猛攻,以此隐藏自己的破绽。 比如他与甘宁拼了一刀,这刀不选择比力气,而是立即撤力往船只颠簸的方向撤离。 船只往前颠簸,他就往后快速撤步,此时船的重心在前,甘宁因为惯性会往后退,所以很难继续追击,同理也出现在船只左右颠簸的时候。 虽然他也要抵抗惯性,但黄忠可以利用身体后仰,或者左右翻滚的办法来抵消。 甘宁就不行,因为他被船只重心带着往后退,往前追击的话身体是不可能前倾的,很难像黄忠那样利用身体后仰的办法后撤。 不得不说,黄忠老道的经验也让甘宁很是赞叹。 而且说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相信,五十七岁的黄忠年对付年轻力壮的甘宁选择的居然是更消耗体力的游走战术。 但五虎级别的武将体力是真的变态,要知道四年后,也就是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当时已经六十一岁的黄忠和当时四十八岁的关羽可是实打实打了一百个回合。 那时关羽也已经年近五十,但再怎么样也比黄忠年轻得多。 且关羽的刀法势大力沉,不管格挡还是闪避,都要消耗更多体力,从这一点上来看,黄忠的巅峰期保持得很久,不像吕布因为常年沉迷于酒色,巅峰期下降得很快。 二人来来回回,很快又战了四五十回合,达到接近九十回合的时候,黄忠已经落入下风。 倒不是体力不支,而是风浪越来越大,规避战术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天气阴沉沉的,飘起了微微细雨。 长江的天气变幻无常,有的时候上午大太阳,下午就开始暴风雨,风雨越大,黄忠就越难以维持平衡,步步陷入到了被动。 “大胜,大胜,大胜!” 便在此时,周围江夏水军,爆发出惊天的呐喊声音。 不止是一艘船,而是无数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一起呐喊,长江风雨都遮掩不住。 因为黄祖的战术成功了,黄忠部水战经验不足,陷入了黄祖的口袋阵,左右两翼被彻底击溃,只剩下中军。 甘宁听到声音,放弃继续追击黄忠,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往后退开,然后如游龙矫健,爬到了附近的船帆杆上眺望,只见青州水师不少船只已经易主。 “黄将军,你们败了,投降吧!” 他向下喊道。 此时黄忠同样大汗淋漓,哈哈大笑道:“丞相曾经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投降是不可能的。而且,谁说我败了!” “强撑着对你无益!” 甘宁从船杆上一跃而下,来到了黄忠身边,劝说道:“大局已定,何不早降?” 若是俘虏了黄忠,可是大功一件。 黄忠举刀来砍,说道:“想让我投降,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二人再次激战在了一起。 甘宁虽然惊讶于黄忠如此不服输,但也怡然不惧,他本就占据上风,丝毫不担心黄忠能跑。 很快两人又打了十多回合,已经是交战了一百余合,皆已经有些疲惫。 又是一招之后,甘宁敏锐察觉到黄忠脚步已经慢了许多,意识到黄忠体力逐渐不支,因此精神大振,再次猛攻起来。 虽说黄忠老而弥坚,但总归是比年轻力壮的甘宁差了些许,被他找到了机会,只能步步后退,不断招架。 二人你攻我守,甘宁步步紧逼,黄忠无路可退,已经到了船舷边上,很快就要被逼到江里。 若是之前,他肯定再次故技重施,跳上船舷往左右两侧翻滚避开,但此时体力确实不行,双腿重如灌铅,要知道他之前就已经打了一仗,甘宁是占了不小便宜的。 “将军!” 甘宁再次一记重劈下来。 黄忠横刀格挡,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直接被压倒在了船舷上。 甘宁的刀虽然被挡住,可离黄忠只能用身体来顶自己的刀背,他的刀离黄忠的左肩已是近在咫尺! “呼呼!” 黄忠喘着粗气。 甘宁与他几乎贴身在一起,两个人头颅靠近,双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水味道。 “将军,该投降了。” 他说道。 “哈哈哈哈!” 黄忠大笑道:“投降,不可能!” 甘宁沉声道:“那我就只好生擒老......” 后面那句将军还未出来。 天地仿佛为之一动! 砰砰! 两声惊天巨响,骤然惊起。 所有人都本能向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在青州水师的后方,又是茫茫数十艘巨舰涌来。 最前面的那艘大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射出了两颗巨大的圆球。 黄祖此时的旗舰,已经到了队伍最前面,离黄忠的旗舰,都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原来他看到战局已定,已经是到结尾收割的局势,于是下令全军总攻。 他本人,亦是已经抵达了战场。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当中,那两颗黑漆漆的圆球物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隔了将近六七里距离,落在了黄祖的旗舰上。 轰隆! 下一秒,恐怖的爆炸声音响起,黄祖旗舰的甲板直接炸裂开,船只龙骨破碎,木片横飞,浓烟冒起。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黄祖的旗舰虽然只有船头处受损,可巨大的爆炸直接让船舱进水,然后开始下沉。 船上还活着的士兵纷纷跳江逃生,整个旗舰处乱作一团。 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很快,又是两声巨响,圆球继续往下落,爆炸声音再次响起。 甘宁都傻了。 这.......这是什么? 他惊住。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黄忠不讲武德,猛然一推。 甘宁猝不及防,顿时失去重心踉跄差点摔倒。 黄忠趁机上前打落他的刀,一把将他抓住,怒吼一声道:“下去吧小子!”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人在空中不断旋转,晕头转向之间,“扑通”一声,落进了江水之中,被浪花席卷,向下沉去。 第一百章 收复荆州 咕噜咕噜咕噜....... 江水淹没了他的口鼻,浸入他的身体。 甘宁不断挣扎,可身体仿佛沉重地像是铁块,在往江底下沉。 他曾经杀了很多人,这些人最终的归宿,就是长江底。 那幽深黑暗的江底,仿佛是能将一切吞噬的深渊。 他睁大了双眼,如果是以前,即便长江风浪再大,他也能游动起来。 但是现在,漫长的战斗耗尽了他的体力,已经很难再用力上浮。 甘宁的双手不断挥舞,努力想抓一点什么东西,垂死挣扎。 可他什么也抓不到,没有一点希望,没有人来捞他。 他仿佛即将消失在这个世间。 被遗弃。 被遗忘。 仅仅是不到十秒钟,他的视野就开始变黑。 意识因为缺氧而逐渐模糊。 啊? 我要死了。 甘宁这么想着。 这一瞬间,原本的慌乱,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平静。 我生于大江出现的地方,死于大江汇入海洋的地方,也许我的尸体,也会流向大海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 他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 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黄盖的旗舰沉入江底,当太史慈的援军抵达战场,当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其实此时时间才刚到午后,但天空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乌云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 青州水师以牺牲一部分的代价,换取黄盖的旗舰出现在战场上,最终利用射程最远能达到十公里的火炮,一举定乾坤。 相比于去年年初在青州视察时候杜宽造的那一门初级火炮,如今经过一年的改良和发展,得到了飞跃进步。 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跟大小有关,千斤以下的火炮射程往往在两三公里范围内,而且精准度不太行。 杜宽新造的两门火炮,在陈暮要求青州钢铁制造厂点名扶持之后,获得的钢铁额度大幅度提升,让他有了充足的材料进行试验。 而经过大半年的改造和制造,这两门重达一千五百公斤,也就是三千斤的重炮就诞生。 上面有瞄准镜,炮管有膛线,采用的是延迟引燃的爆炸弹。 在火器坊培养的两名最优秀的炮手操作下,这两门重炮三公里范围内的精准度能达到99%,五公里范围内也能达到90%,十公里范围的精准度则在50%左右。 而为了一击必中,黄忠与太史慈商议过后,决定两部合二为一,牺牲自己为代价,将两门重炮全部安置在太史慈的旗舰上,等到黄祖认为战局已定,从后方杀到前线的时候,将他一炮干掉。 这是火器首次运用于战场,两个人都没有十足把握。可他们也很清楚,虽然自己武器装备和船只性能都比对方强,但黄祖乃是水战老将,打这种战斗根本不可能与人家比。 所以为了取得胜利,他们不得不兵行险招。 好在这两门重炮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在隔着约三公里距离,连续发射了十二次,总共二十四发炮弹,把黄祖的旗舰炸成了碎片,同时也让周围所有江夏水军都偃旗息鼓,沉默下来。 剩下的,便是青州水师打扫战场。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江夏水师所有人都选择了调转船头逃跑。江面上千帆竞技,战场从原本的江夏水师占据上风,到如今青州水军一边倒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到了下午,黄忠和太史慈部就攻下了却月城,俘虏杀死的江夏水师不计其数,黄祖部将大多都已经投降,只有少数逃跑。 休整几日,得到了后方粮草补充之后,青州水师便逆流而上,沿着汉江往襄阳城去。 此时已经是四月初。 襄阳城内,刘表的房间当中,清风吹拂着珠帘,窗外细雨不断叩击木门,室内传来一股清香,在金丝楠木做的木塌边上,有一木案,上面摆放着香炉,清香扑鼻而来。 刘表就躺在那木塌上,正是夏日,他却盖着西蜀的蚕丝,青州的棉花做的蚕丝棉被,额头冷汗直冒,苍老的脸庞充满了疲惫。 病是真病了,但也不是特别大的病。只是荆州这段时间狂风暴雨,有的时候天气很热,有的时候一夜之间又会降温,正是春夏交替的时期,易生病的季节。 大门打开,一个年约四十风韵犹存的少妇走了进来,此人就是蔡瑁的姐姐蔡夫人,作为荆州大族蔡氏侄女,蔡夫人不仅帮助刘表平定了荆州,让他能够在此立足,还因为长相美貌深得他喜爱。 蔡夫人手中端了一碗药,走过来轻声道:“郎君,该服药了。” “嗯。” 刘表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把药喝了,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本来就不是大病,精神头好了不少,随口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蔡夫人摇摇头:“没有消息。” 刘表觉得奇怪,说道:“年初的时候就听说刘备可能要南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蔡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的表情,然后很快又镇定道:“许是北方还没有准备周全吧,现在襄阳大军保护,刘备也不敢这么快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刘表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没有。” 蔡夫人连忙否认。 “叫蔡瑁和蒯越来见我。” 刘表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知道的消息还是上个月朝廷往南增兵。 前些日子听说青州水师顺长江而上,他派黄祖去迎敌。 怎么可能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蔡夫人不敢违背,只好出去派人去寻找蔡瑁和蒯越过来。 不过刘表也没有等多久,因为二人刚好在来的路上,急匆匆进了他的州牧府邸。 片刻功夫,二人进来,都是脸上有水渍,显然是外面还在飘着细雨,他们连伞都来不及打就跑了过来。 “明公,不好了。” 两人刚进来,蔡瑁就慌张说道:“黄祖大败了。” “什么?” 刘表大惊失色,一时咳嗽起来。 “明公。” 蔡瑁和蒯越连忙走过去。 “无妨。” 刘表摆摆手:“到底怎么回事。” 蒯越沉声道:“朝廷往南增兵,青州水师威逼却月城,明公让黄祖把持汉水入口,奈何朝廷有两件奇特的武器,离了十余里,抛射出十几颗巨球,将黄祖的船只打翻了。” “这.......” 刘表一时愣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江夏水军,就这样没了。 蔡瑁汗如雨下道:“明公,朝廷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江夏水师覆灭之后,青州水军已经北上,不日就会包围整个襄阳,现在我们已无退路了。” 刘表沉默不语。 外面风雨飘摇,屋内皆默然不语。唯有大雨叩击着门窗,发出轻声响动。 过了许久,刘表才长叹道:“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吧。” 蔡瑁说道:“只能投降了。” “投降......” 刘表沉吟。 蒯越说道:“明公与天子有宗室情谊,天子素来仁义,必不敢冒着被人指责同宗操戈的风险对明公不利。且那孙策曹操,投降之后,不也安然无恙吗?” “唉。” 刘表叹气道:“我知道了,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吧。” 蒯越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道:“明公若还是担心朝廷对明公不利,对两位公子不利,我倒有个主意,或许能为二位公子挣个封侯之位。” “哦?” 刘表到了这个年纪,对于争霸的事情其实已经没了心思,主要是担心他如果死了,刘备会处置刘琦和刘琮。 现在听到蒯越有办法,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异度有何妙策?” 蒯越说道:“如果江夏水师全军覆没,我们想要与朝廷决战,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投降才能免于一死。但若是能立下大功,便可为明公以及二位公子保留富贵,这番功勋,便落在那刘璋身上。” “你是说?” “不错,刘璋不是遣了数万援军过来吗?” “这......这岂不是背信弃义?” “明公投降了朝廷,便是朝廷的人,进攻叛国逆贼并无过错。” “......” 刘表一时沉默。 蒯越又说道:“而且明公想想,若是能助朝廷歼灭这些人,岂不是在为朝廷收复益州?天子必然不会亏待了二位公子,为明公子嗣着想,切不可犹豫不决呀。” 过了许久,刘表长叹道:“罢了罢了,就依异度吧。你去向天子上表,我愿意臣服,把襄阳大门打开,放朝廷军进城。” 蔡瑁和蒯越对视一眼,一同拱手说道:“明公英明。” ....... ....... 四月五日,刘备就走进了这座襄阳古城。 从大前天刘表向他上表投降,到前日张绣为先锋,亲自入城之后,陆陆续续,徐晃张燕等部也进入城内。 如今整座襄阳城都被朝廷军控制,剩余的一万余荆州军,全部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到今日刘备进城,刘表携妻带子,还有荆州大小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刘备自然大度,免除了刘表的罪责,在众人的陪同下,参观了襄阳城内街道、城墙以及民生,询问了百姓的诉求。 数日之后,朝廷大军再次南下,过宜城、编县、临沮,抵达了夷陵。 刘备当然不知道历史上十六年后他在这个地方遭遇了一场惨败,他只知道刘璋派大将刘璝、泠苞、张任、邓贤、吴懿等人领军四万来袭。 从三月底大军出发,到四月初,十多天的时间,因为大雨泥泞,道路难行,所以援军此时甚至还没有出四川。 他们目前在长江上游的临江、平都、枳县一带,也就是后世的涪陵、丰都、忠县地区。 刘表不断派人与他们联络,并且给他们传递假消息,稳住这些人。 而刘备则日夜兼程,抵达了夷陵,也就是后世的宜昌。 之所以要在这里驻守,是因为从四川进入荆州最快的方式就是走水路顺江而下,此地的江口比较狭窄,方便拦截设伏。 到四月中旬,刘璋援军姗姗来迟,由于长江上游地区水深不够且江面比较狭窄不适合大型船只等原因,益州没有水军,造船业也不够发达,没有什么大船,所以四万人只能采取水陆并进的方式。 主力走陆路,其余人则走水路,用中小型船只运粮,配合主力前进。恰好最近又是雨季,道路阻隔比较严重,因此四万大军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三峡。 然后刘备给了他们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运粮船队派出去探路的小船,就发现了不对劲。 位于夷陵县西北侧长江中心区域的郭洲左右两侧,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船只,有人用船只固定在一起,做为浮桥拦住了益州援军抵达荆州的道路。 他们沿途受到了荆州官员的热烈欢迎,过巫县和秭归的时候,当地官员还迎接过他们。为何到了夷陵,却是这样? 先遣船只摸不着头脑,只得放下船锚,原地先观望一下。 那郭洲就是后世的葛洲坝岛,位于宜昌市长江中心岛,它占据了长江大量面积,通过葛洲坝来固定浮桥,起到了拦截作用。 等到益州军的运粮船队缓缓抵达附近的时候,也看到了远处的浮桥,便纷纷停留下来观望。 他们之前就已经派人与夷陵县的官员联络过,应该畅通无阻才对。 一时迟疑间,正准备派人去夷陵城问问。 却是后方的西陵河,忽然涌现出大量水军,阻断了他们的后路。 前后夹攻,益州军大惊失色,陷入苦战。 这西陵河后世叫做黄柏河,因春秋时此地有西陵国而得名,位于宜昌市的北面,与长江形成一个夹角。 刘备之所以在这里设伏,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很快益州军的运粮船队就全军覆没,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运粮船队比主力部队还要快一日。 他们以为是在友军家里行走,应该安全,却不知道此时友军已经变成了敌军。 运粮船队覆灭之后,刘备立即派赵云西去,直取秭归。 益州军的主力部队才刚在秭归休整一日,继续往东南方向前进,结果半路上遇到了赵云徐晃张燕等数万朝廷主力埋伏。 一场大战猝不及防,数名大将死于乱军之中,益州军损失惨重,慌忙往回逃亡。 赵云趁胜追击,一路追至益州鱼复县,也就是后世的奉节县。遇到白帝山的白帝城阻隔而无法继续追击,屯兵鱼复等待援军。 这一战,荆州收复,益州损失惨重,收复已是指日可待。 第一百零一章 取汉中 章武五年年初,段煨成功攻克了临羌,生擒了韩遂与他的谋士成公英。 韩遂投降,凉州即克。 刘备派太仆韦端为使者,重新起复马腾为奉车都尉,给了个勋官,命他为副使, 出使西凉,安抚凉州羌人,稳定西北乱局。 羌乱已经耗了东汉一百余年,历代大汉皇帝为这件事情的花销数以百亿钱来计,极大地消耗了朝廷的国库。 如果能够平息这场百年大乱的话,对刚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大汉来说, 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所以陈暮才对韩遂和马腾采取招抚政策,而不是直接杀死他们。 因为这二人在羌人当中的威望很高,像历史上韩遂被曹操击败之后,又很快能聚集十多万羌人来保护他,继续与曹操作战。 后来马腾被杀,马超联合韩遂抗曹,同样召集了大量的羌人、氐人以及其它少数民族参战,甚至还策动了雷定七部帮助刘备赢下汉中之战。 虽然韩遂和马腾能够安抚的羌人只有后世宁夏、甘肃一带羌人,青海那边现在并不归属于大汉。 但本身他们两人本身威望足够,西川凉山、甘肃、青海、宁夏等地的少数民族,基本都拥戴他们,就连匈奴人对马超,都非常称赞,可见他们在边疆的号召力。 因此现在将二人招抚过来,对于如今才刚刚收复大量失地,急于安稳求发展而不希望出现动乱的大汉来说,也算是解决燃眉之急。 其它的不多说,至少能够快速稳定边境的动乱, 中央不需要再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平定边疆。 现在陈暮一门心思都在开挖京杭大运河这件头等大事上。 甚至有必要的话,他还曾经考虑过, 先舍弃西凉、扬州以南、交州、益州以南这些地方,优先发展京杭大运河沿线。 边境地区的话,先图稳定而后求发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后世我国就是这么做的,边境山多人少资源少,即便是以后世的科技开山修路也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更别说古代。 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而韩遂被消灭之后,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到四月的时候,此时朝廷刚刚平定荆州,西凉那边韩遂和马腾都被朝廷封了新职务。 韩遂为西凉安抚使、朝议大夫、羽林都尉、少上造、伯爵。 马腾为西凉安定使、朝清大夫、奉车都尉、少上造、伯爵。 里面第一个官是他们的本职,第二个官是散官,第三个官是勋官,第四个官是军功爵,第五個是爵位。 这就是目前朝廷进行官制改革之后的官员品级情况,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官员品阶在唐宋明清时期就差不多已经定下,一般分为品、阶、勋、爵。 而大汉在这四个之外,又加入了军衔和军功爵,所以如今朝廷的官制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因为除了本职官和衔官以外, 其余的都属于荣誉性质, 只有俸禄拿而无实权。 所以韩遂和马腾的本职官权力都很小,唯一的权力就是负责去调和西凉那边的羌人矛盾,就连治理地方的权力都没有,他们也没有军衔。 经过半年的治理,再加上韩遂马腾的配合之下,西凉不少羌王、氐王乃至于匈奴人纷纷与朝廷誓约结盟。 同时负责缔结盟约的关羽和沮授也做出承诺,将来朝廷若征召羌人和氐人去境外作战,绝对会付给相应的酬劳,且羌人和氐人都是大汉子民,享受一切大汉子民应有的权力和义务。 至于在平定西凉之后,沮授如何针对西凉这边复杂的情况进行整治,选拔当地有威望有才能的官员,并且派人考察凉州地形、地貌、气候,推广适宜经济作物,进行合理的有秩序规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而在国家战略层面上的意义,西凉被拿下后,真正被震慑的还是汉中的张鲁。 因为关羽只派了段煨去收复西凉,而他本人则是驻扎于陈仓,每日整顿兵马,修葺堡垒,步步往汉中方向推进。西凉被收复之后,对汉中的威胁进一步加剧。 原本从关中进攻汉中,只能走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这四条路只有陈仓道相对安全,另外三条道非常危险。 而如今陇右失陷,那么朝廷军还能够从祁山道自天水南下进攻汉中,要防守的地方更多。 所以此时汉中已是危机四伏,随时有被攻克的风险。 五月,汉中张鲁府邸。 后厅。 此刻张鲁与他的弟弟张卫、张愧还有郡功曹阎圃四人相对而坐。 张鲁身上并没有穿道袍,当时还没有道袍这个概念,穿的是素色的丝绸蝉衣,脚下踏木屐,这是魏晋时期贵族标准居家常服,跟道袍款式很相似。 室内焚香,也没有什么神仙雕塑,连书画都没有。毕竟现在纸张才刚刚流行起来,书法和画技要到魏晋时期才会逐渐发展。 室内唯一能够证明张鲁道家天师传人身份的,便是右侧厅内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竹简,都是道家经典。 有《老子五千言》《太平洞极经》《南华经》,还有他祖父张道陵的《老子想尔注》,以及他自己编写的一些道经,甚至连张角的《太平要术》,于吉的《太平经》里面都藏有。 从本质上来说,张鲁依旧是个军阀而不是道士,至少目前来说,传道仅仅只是他控制汉中百姓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良善之辈。 张鲁闭目养神,场内一片寂静。 沉默了许久,弟弟张卫说道:“大兄,现在朝廷已经平定了西凉,昨日又传来消息,荆州的刘表投降了,刘璋派去驰援刘表的大军损失惨重,关羽在陈仓厉兵秣马,我们该怎么办?” “大兄,还有个坏消息。” 张愧说道:“西凉被平定后,段煨跟那窦茂已经缔结盟约,窦茂让出陇右道,现在段煨的大军已经到了武都。陇右道比陈仓道还好走,如果朝廷真要进攻汉中的话,我们很难防御住两面夹击。” “那照你们的意思,是投降吗?” 张鲁问。 “额。” 两人对视一眼,因为不知道张鲁想法,所以不敢妄语。 唯有阎圃看出了张鲁的意思,说道:“明公,现在朝廷大势已成,投降是必然的事情。只是如何投降,投降之后能否立功而保住富贵,便是头等大事。” 张鲁说道:“你怎么想?” 阎圃说道:“若是直接投降,功劳必定少;不如先据守,让朝廷看到我们的实力,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前往巴中依附杜濩,朴胡等,然后鼓动他们二人归顺,为朝廷收复益州做准备,功劳必定多。” “嗯。” 张鲁思索片刻,点点头道:“那就这样。” 虽然他也知道朝廷已经夺得了大半天下,只剩下益州未平,他占据汉中必不可能抵挡得住朝廷的进攻。但投降也讲究方法。 直接投降,敌人获得的胜利太容易,那么自己就很有可能不受到重视,从而在投降后捞不到太多功勋。 唯有先坚守一段时间,让敌人感觉到困难。此时再投降,方才有可能受到朝廷的重视。 历史上张鲁就是这么做的,因为曹操进攻汉中,张鲁惧怕而想投降。 阎圃劝他先抵抗,等失败之后再去巴中依附杜濩,朴胡,鼓动二人一起归顺曹操,张鲁欣然答应,在阳平关失守之后,就去了巴中联合杜濩,朴胡一起投降。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曹操果然很快接受了他们,并且都给予了高官厚禄。 所以从自身利益考虑的话,张鲁想投降是一回事情,但投降也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正如刘表卖了刘璋是一个道理。 受到朝廷威慑的除了张鲁之外,还有刘璋。 出川作战的士兵几乎全军覆没,益州震动,朝廷大军屯兵鱼复,威逼巴郡,也就是后世的重庆市,刘璋惊恐不安。 在诸多大臣的劝说下,刘璋连忙向刘备上表,自削大汉皇帝,愿意与刘备重结于好。 刘备很快给予了回信。 说如果刘璋愿意来洛阳投降的话,就封他为王,毕竟都是刘姓宗室,也不违反白马之盟。 若是继续负隅顽抗,则天威降临,死期将至。 刘璋只是不想和刘备打仗,可不是想去洛阳负荆请罪,所以面对刘备的劝降书,他选择了拖延战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一直等了三个多月,到章武五年八月份,刘备等得不耐烦,他才上表说希望能给他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刘备当然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不过陈暮劝他不急,取了汉中,急的就该是刘璋而不是朝廷了。 所以刘备也干脆就晾着刘璋,不搭理他,对关羽下令让他准备对汉中动手。 于是在章武五年八月,准备了两年的关羽正式开启汉中之战。 九月初,大军过了散关,顺着嘉临江两岸的陈仓道一路南下,沿途不停留,直奔阳平关而去。 阳平关是汉中门户,位于后世的勉县西北,整个陈仓道的险峻地方较少,其实都算是比较好走,历史上曹操就是从武都以及陈仓直取汉中。 沿途张鲁没办法防守,因为祁山道、陈仓道以及褒斜道是连通在一起的。 祁山道和陈仓道在后世的徽县与凤县之间有道路相连,而陈仓道和褒斜道也是在后世的凤县往东南,可以到褒斜道的武关驿镇一带。 所以陈仓道与褒斜道南下可取褒城,祁山道则可取勉县,如此汉中的西大门和北大门都有被进攻的危险。 张鲁的兵力本来就不多,面对关羽浩浩荡荡七八万大军,根本没有能力做沿途防御。因此他采取的战术是收缩兵力,主力让自己的弟弟张卫驻守阳平关,让张任驻守褒城。 关中到汉中的道路很长,后勤压力还是比较大。好在现在朝廷宽裕,不像历史上曹操那么缺粮,关中的高产农作物推广也已经有两年,产量颇为丰富。 军中士兵们虽然吃红薯干、玉米饼、腌菜、酱菜之类的东西都快吃腻了,但总比饿着肚子打仗要强,后勤总归是能够得到保障。 阳平关易守难攻,关羽主力部队抵达阳平关外,又遣大将杨奉、胡才等人从陈仓道南下进攻褒中,两路并进。 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又遣数千人,从傥骆道以及子午道每人携带大量干粮,利用独轮车运送粮草,乃为奇兵,艰难进攻汉中。 这也算是如今朝廷实力强大的一种体现。 兵力多而后勤足。 且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汉中的军情司细作回报,这两条路的尽头,成固县以及定远城一带守军极少。 如果这两路人马能够克服沿途道路的问题,很大概率能兵临汉中城下。 只不过历史上曹操能够攻克阳平关运气占了很大成分,关羽就没那么好运,只能硬着头皮进行强攻,将近一个月没有进展。 一直到六月初,从傥骆道和子午谷进攻的部队居然顺利抵达汉中,攻陷了成固县以及定远城。 闻知汉中的东大门失守,敌人即将杀到南郑城外,张鲁吓得仓皇逃窜,南逃至巴中,与当地的少数民族首领杜濩,朴胡联合在了一起。 实际上傥骆道和子午谷都不好走,除了道路险峻狭窄以外,还经常因大雨而中断道路,很难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 魏延搞什么子午谷奇谋,成功几率其实不大。 不说沿途道路,单说五千人孤军深入,外无援军,内无后勤,只要长安城坚守一段时间,他必然全军覆没。 所以说子午谷奇谋属于兵行险招。 以当时季汉的国力,再送五千人去长安城九死一生,显然有些奢侈。 而关羽则不同。 如今大汉国力比历史上的曹魏还要强盛。 子午谷奇谋对于季汉来说,是险象环生的一步死棋。 对关羽和沮授来说,却是一招闲棋。 成功了最好。 就算失败了,损失不少人马,也不会伤筋动骨。 简单来说,季汉时期的诸葛亮没有本钱去试,一次豪赌,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所以造成了他一生谨慎的性格。 而关羽和沮授本钱足,财大气粗,赌一次失败,还可以继续赌,总有成功的时候。 随着偏师顺利进驻汉中,张卫大败逃跑,关羽大军进入南郑。 到七月份,张鲁与杜濩,朴胡等人投降朝廷。 一时间,益州震动! 第一百零二章 章武五年 章武五年八月。 大汉天下除了益州以外,基本都已经收复。 刘备拿下荆州、汉中等地之后,就偃旗息鼓,并没有继续的意图。 倒不是他不希望继续收复益州,而是以现阶段的能力,他们只能一步一步来,无法长驱直入。 从长安到汉中, 巫县到巴郡,都是千里之遥,直线距离都是四五百公里,更别说沿途道路崎岖难行,多有悬崖峭壁,实际距离更长。 而且即便拿下汉中,也不代表就能够直取成都, 因为汉中仅仅只是夹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的一片小平原而已。 因此要想从汉中南下进攻四川,还得经过大巴山。 而经过大巴山,除了阴平小道以及唐朝被称为荔枝古道的子午道以外,就只有两条相对安全的大道。 一是金牛道,二是米仓道。 只要刘璋能够严密把守住这两条道路,再加上从长安到汉中极长的粮草运输战线,想要短时间内杀入四川盆地,攻克成都城池,几乎不可能。 别看历史上刘备攻破成都好像还比较轻松,但那是因为刘璋没有拦截他,把他放进了四川盆地,属于从内部攻破。 而要想从外部打破四川盆地的壁垒,难度非常大。 前期光粮草准备至少都要一两年,提前从关东调运大量粮草到洛阳,再转运到长安,最后再存储到汉中。 荆州战线也是如此。 四川盆地北有秦岭、大巴山, 东有巫山、武陵山。 且从荆州进益州的道路基本上只有长江沿岸一条道路,虽然从汉水也能往汉中方向去, 到汉水上游的定远城可以走子午道南下,但这跟从长安进攻也没啥区别。 所以综合种种原因,刘备都不可能在拿下荆州和汉中之后,就立即对益州动手。而是采取了威吓战术,屯兵边境,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进攻。 在收复了荆州之后没有多久,刘备留下赵云部、黄忠部以及太史慈部,自己就班师回朝了,如今朝中还有很多大事要处理。 首先是陈暮规划的京杭大运河问题,大事暂时没有,但小问题不断,如路线规划、水利设施、防洪防灾等。 不过这些东西刘备倒不需要操心,都是陈暮在管。 他真正要处理的是另外一件事。 官员问题。 随着收复的地区越来越多,官员问题也会随之突显出来。 目前选拔人才的制度还没有完善,青州主要是靠泰山学宫出来的学生参加政务台的考试,通过之后就成为公务员。 而其它州郡不像青州那样有多年的底子,青州模式能不能在其它地方实施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其它地方的官员选拔,往往还是从前的察举制以及征辟制。 这样一不规范,二来鱼龙混杂, 让世家繁衍。 因此为了完善官员选拔, 内阁制定了一套方案, 需要刘备回去批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事。 比如现在大汉的情况属于钱多的没地方花,官员的俸禄以及百姓的收入严重超标,已经接近宋朝一半的水准。 不要以为宋朝一半的水准很低,宋朝一名宰相的月收入大概是900贯,相当于唐朝宰相一年收入,普通低级官员的收入,也比后世同级别的官员收入高两到三倍。 现在三公和内阁丞相标准年收入大概是500万钱左右,宋朝一名宰相的年收入大概是一千万枚铜钱,而且五铢钱的购买力还比不上大宋通宝。 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是现在的大汉经济除了青州以外,其它地方都不如宋朝的经济水平。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经济发展速度太快,导致生产力有些跟不上。 百姓手里钱多,可短时间内产出就这么多,大家钱只能存着花不出去,由于玉米土豆红薯推广的原因,吃饭不成问题。 但其它方面就会差很多,供不应求,造成了货物紧缺,除粮食价格以外,其余物价居高不下。 当然。 由于贵金属的特殊性,通货膨胀肯定不会产生。 从日本大量流入的黄铜、白银、黄金即便是大家有钱花不出去,也可以打造成金属首饰,耳环、项链、钗饰等等,再不济还能造家具餐具。 只是既然国家不缺钱,那么就应该乘胜追击,开始大力发展生产力,不断砸钱,鼓励手工制造业,种植经济作物等。 如北方可以推广棉花种植,以缓解从西域购置棉花运输成本。还有茶叶种植,瓷器生产之类的。 这样就能快速解决国内生产力不足,钱多物少的尴尬局面。 所以刘备就得回去进行这方面的布局。 官府的作用就应该是提前预知,引导民间发展,而不是后知后觉缺什么才做什么。 另外,橡胶从前年就流入了大汉,船队带回来了两千多棵橡胶树的种子,去年青州又组织了一次规模更大的船队远洋海外,历时一年半,在今年年中的时候就返回了。 这次除了继续带回更多的美洲和南美洲特产以外,更重要的是往美洲输送人才,特别是地理学院的地质学家,几乎是成片成片地送过去。 陈暮在美国留学过,在华尔街上过班,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的矿产资源之丰富,他即便不是地质专业也知道。 最著名的旧金山三藩市,新金山墨尔本,虽然南非才是世界矿产储备资源最丰富的地方。 但至少目前来说,大汉还没有能力去南非采矿,去美洲都只是顺路的,先由地质学家过去,勘察标记,等个几十上百年科技发达之后再行动。 而此时日本、朝鲜以及国内的矿产资源足够大汉使用了,百年之内不用担心各类矿产枯竭,实在不行,等橡胶彻底运用于生活当中,蒸汽机发展出钢铁产业,蒸汽船出现之后,再去澳大利亚就行。 相比于美洲,澳大利亚近得多。 陈暮派出船队前往吕宋岛,这座后世被称为菲律宾的岛屿早在秦汉时期就与当时的广州有贸易往来。 因为在后世广州的一些汉墓当中,就出土了不少古代东南亚的一些礼器。 而包括后世菲律宾、马来西亚、苏门答腊、爪哇岛以及加里曼丹的一些古墓当中,也出土了大量汉代的五铢钱和陶器。 这足以见得当时的广州作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对外贸易的港口,经商足迹就已经遍布东南亚。 船队按照陈暮的指令,镇海卫派出一千护船司的士兵在当地驻守,又派人在吕宋岛开辟土地,种植稻米、土豆、玉米,最重要的就是橡胶种植。 其实橡胶种植最合适的还是海南,离广州又近,适合水陆运输。 但现在广州地区还在士燮手里,荆州平定之后,交州刺史士燮连忙向朝廷上表称臣,却并没有服从朝廷调派,而是继续割据交州。 陈暮知道想要拔除士燮家族在当地势力不容易,所以不能把橡胶放在海南,那里离士燮太近,离朝廷太远,如果士燮想要捣乱,很有可能让朝廷一番心血浪费。 因此他才占据台湾,南下吕宋在菲律宾种植橡胶和稻米。将来他也打算把农业作物继续往南方迁移,先是荆州和扬州,然后再转移至广州,最后再转到东南亚去,让这里成为大汉的粮仓后花园。 等到刘备回了洛阳之后,整个国家的发展计划都堆到了他身前,他已经学会了,只要是陈暮上的或者同意的,看都不用看,直接让王植盖上自己的大玺就行。 至于内阁以及三公九卿那边各自内部的计划,就要经过内阁商讨,完善之后,他才会认真观看,并且让内阁拿出参考意见。 一直到章武五年年底,每天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压在他身上,有些疲倦。 但政府的高效率运转也给了这个从废墟当中新建立起来的古老帝国新的生机。 刘备于章武五年年底,首先确立了数件大事。 一是确定五都。 西都长安,东都临淄,北都已经改名为北平的涿县,南都襄阳,中都洛阳。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这些地方将来都会是京杭大运河最重要的一部分,沿线交通各有对应,如荆州和扬州乃粮食产区,青州临淄为科技和海外港口,长安为旧都,洛阳为首都,北平将开启纺织业。 其中长安、临淄、北平、洛阳都没有争议,唯有南都被扬州籍和荆州籍官员们抢破了头,扬州籍官员认为大运河南端起点是钱塘,应该把南都的地址选在江东,比如秣陵县。 而荆州籍的官员认为荆州西连益州,东连扬州,南下交州,北上洛阳,交通更加便利,且是长江中游地区,水运网络发达,地理上比江东更加优越。 谁都知道定都的好处,如今国家发展重心都在京杭大运河的沿线,定都之后,能给自己家乡带去的利益数不胜数。 因此为了此事双方争破了头。 最终事情闹到了陈暮那里,陈暮深思熟虑之后,就暂且把南都定在襄阳,并且做出承诺,秣陵也会大力发展,两城竞争,若将来秣陵发展得好,南都可以迁都。 其实所谓的五都,可以理解为五大经济特区,有了这五大经济特区之后,不仅发展要素集中在这五個地方,官员级别还要高半级。 如荆州州牧为从二品,跟后世比相当于省高官,高官。但广东省高官因为是经济特区,所以是副国级。 因此划定五都之后,原来的长安京兆尹、青州牧、荆州牧、幽州牧级别都要高一些,从原来的从二品提升到了正二品,位比九卿,将来调入中央,也基本是内阁一品录事尚书或者九卿起步。 这也是为什么荆州和扬州官员要争南都的原因之一。 而陈暮之所以把南都放在襄阳,还是因为从实际意义角度出发,认为现在的襄阳更合适。 虽然汉朝的秣陵县就是后世的南京市,但南京的发展主要来源于南宋时期的人口大规模往南迁移,以及宋元明时期的对外贸易。 如今对外贸易的功能被山东取代,大汉把粮食产区放在南方,那么它目前的功能就应该是以产粮运粮为主。 也就是对内贸易。 而在对内贸易上,显然九省通衢的湖北更适合做南都。 因此在江东大概规划未变之前,南都就暂时放在襄阳,等以后现在被称为秣陵的南京通过对外贸易发展起来再说。 五大经济特区确定,第二件事就是人口。 如今农作物推广也是重中之重,但经历了饥荒之后,人们更加懂得粮食的珍贵,在国家的规划下,新的农作物已经大量种植下去。 粮食产量得到提升,那么就得恢复人口。政府出台了一系列人口生育奖励,包括免税、分田、奖金等等。 引发了一波战后婴儿潮。 跟婴儿潮同时出现的还有医疗水平迅猛发展。 显微镜的出现大大推进了医学发展,华佗张机等人对微生物极感兴趣。 战乱时期不缺尸体,华佗又是著名的外科手术专家,因此人体解剖在青州医学院得到推进,使得汉代医学突飞猛进。 生孩子本来就是九死一生,而为了配合国家对人口恢复的政策,医学院收录女医,大力培养妇科医生。 古代女人的地位其实一直不高,汉唐宋明的法律当中,妻子杀丈夫死刑,丈夫杀妻子只有特殊情况,比如逼妻子为娼,妻子不从杀死才死刑。 其它时候都不是死刑,甚至如果丈夫捉奸杀妻子和情夫无罪。因此才造成了古代很多压迫女性,冤枉女性的经典案例。 陈暮重新制定法律,以后世法律为基础,培育了大量法学人才,提高女性地位,提出口号“女子能顶半边天”,这才让泰山学宫出现了大量女学生。 而且这些女学生多是达官贵族子女,贫寒家庭女子几乎不可能去学校。即便是免费教育制度下,也往往是读几年书就被迫辍学回家,十二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 为此又要出台新的法律,规定女子法定结婚年龄从十五岁提高到十七岁,原来是十五岁及笄后就可以嫁人,现在把及笄年龄改到了十七。 这还是为了适应目前的人口规划制度,尽早把目前大汉急缺的人口数量提升上去。 否则的话,适龄年龄应该在二十岁最好。 毕竟未成年就代表发育不健全,早结婚生子,对身体不好。 从前年开始,奴隶制度就正式废除。 陈暮提出“人人平等”的口号标语,在各地城市、农村墙壁上涂抹。 一夜之间,大汉的人口普查数量就增加了数百万。 从章武元年第一次进行人口普查时的二千二百万人口,增加到了如今三千六百万。 其中有近一千万人口来源于朝廷最近两年收复的豫州、荆州以及扬州,其余大概有三四百万,是整个大汉除益州以外,所有世家豪强们隐瞒的人口。 现在大汉对于基层的把控其实还是不够。 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进行教育普及,把基层那些把持乡镇村落的家族陈规陋习全部去除。 因此陈暮按照青州模式,在全国各县城开始基础教育,建立免费公立学校。 同时大量提拔基层官员,并且规定所有的官员都必须从基层干起,即便出身豪门,也得在基层待至少三年才能升迁。 除此之外,除了曹操、刘表、孙策等人以外,他们的部将谋士,愿意出仕者,也皆慢慢开始得到启用。 像郭嘉、程昱、陈宫、戏志才、周瑜、鲁肃等人,都是优秀人才,先丢去基层正式入仕。 等到他们干出成绩了,再慢慢提拔。 至于曹操刘表孙策这些人,目前暂时是给了他们一些爵位和散官,算是半圈禁着,等到将来再说。 除了定都和人口政策以外。 陈暮还规范了法律、再次改制了军队、发展经济、农业以及科技,甚至在刑事侦查上都进行推动。 比如在全国征集各种办案手段,推动法医学发展,编纂成书在全国推广。 现在运河开挖工作如火如荼,橡胶种植也刚刚开始。 预计在未来五年内,京杭大运河很有可能初步通航。毕竟京杭大运河实际上是根据原来的水域进行沟通,开挖的工程里数其实不多,历史上隋炀帝开通也只用了六年。 但初步开通五年,全面贯通可能要十到二十年,这一点心理准备陈暮还是有。而且京杭大运河属于缓流,航运往往要靠纤夫拉扯。 因此真正想要领先于时代,就得把科技树点在蒸汽机上,集中力量先炼钢,然后再造蒸汽船。 等蒸汽船在京杭大运河上畅通无阻,也许再等三十年后,就能发展火车了。 不得不说,一个国家的发展之缓慢,还是超出了陈暮的想象。 他曾经觉得,天下一统之后,很快就能造火车。 可真正落实下来,他却发现困难重重,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暮今年已经38岁了。 他时常在想,不知道自己60岁的时候,能不能看到大汉的第一条火车线路开通。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得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才是。 而在这国家一片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的发展当中,章武五年,也渐渐落下帷幕。 针对益州刘璋的进攻,也已经准备了接近半年,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三章 章武六年 攻打四川的难点不止在于川蜀盆地山多,还在于路程遥远。 曹魏时期进攻季汉,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占了季汉内部治理不稳,国家国力出现问题的便宜。 因为在诸葛亮、蒋琬、费祎等人死之前,曹魏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采取守势,不管是诸葛亮还是姜维北伐,都是占据主动的一方而在诸葛亮、蒋琬、费祎等内政人才死后,季汉政局不稳,黄皓弄权,导致国力大幅度衰减,无法支撑军事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姜维勉力支撑,可终究是难挡国力如日中天的曹魏,最终于公元263年被曹魏消灭。 虽说北宋时期,后蜀六十六天就被灭了,还有成汉、谯蜀、前蜀等小政权都活不长。 但那属于特殊情况。 正如那句话所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后蜀三十年不经战事,军事能力不堪一击,才被赵匡胤六十六天灭亡。 其余成汉、谯蜀、前蜀等也差不多都是因为内部政权不稳而被消灭。 而在其它时候,除了那些内部本身不稳定的小政权以外,较大的政权都很难被迅速消灭。 如曹魏灭季汉,花了四十多年。元灭南宋的四川之战,打了五十多年,清灭南明的四川之战,打了二十多年。 所以综合来看,占据四川的如果是一个武德充沛,且人心政治稳定的政权,除非内部出现问题,否则的话想强攻四川盆地,非常不容易。 那么刘璋的政权稳定吗? 根据军情司的侦查,内部其实不算稳定,由于刘璋性格软弱,导致内部叛乱不断,先有沈弥、娄发、甘宁之乱,又有张鲁之乱,然后是赵韪之乱。 因此在政权稳定上,刘璋并不能完全把控整个川蜀。内部山头林立,大量少数民族不服成都管辖,劝他投降的臣子不计其数。 而外部上刘备已经攻下了汉中、三峡等重要入蜀通道,可以说消灭刘璋的伪汉政权,已经取得了先决条件。 于是在章武五年下半年,用大概半年的时间做准备。章武六年初,刘备正式发动灭蜀之战。 他派关羽于汉中兵分两路,一路从金牛道南下,一路从米仓道南下。 又派赵云和太史慈从长江水陆兵进,赵云走陆路,太史慈走水路,攻破白帝城,直取江州,也就是后世重庆。 最后一路则是派黄忠顺着汉江北上,走水路进攻上庸,然后取道荔枝道,南下进攻巴郡。 三路大军,总兵力大概是十五万左右,分五个方向进攻,包围四川。 由于张鲁之前就与巴中地区的少数民族首领杜濩,朴胡等人投降了关羽,在这些人的带领之下,他顺利攻破了白水关,开始进攻葭萌关。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剑门关并未建立。要到诸葛亮时期,才会观察此间山势,于后世广元市剑阁县城南15公里建造关隘。 所以此时四川与汉中之间的关隘基本就只有白水关,过了白水关之后,就到了后世的广元市,没有剑门关阻隔,一路上基本畅通无阻,直接能到葭萌关外。 刘璋的部队之前就因为支援刘表而损失惨重,总兵力不足五万。现在面对三倍于己的朝廷大军猛攻,兵力捉襟见肘,战斗力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很快到了章武六年三月份,三路大军长驱直入,历时约两个月的时间,关羽就已经抵达了绵竹,赵云和太史慈到了资中,黄忠到了广汉。 不知道老刘家是不是有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传统。或者说刘邦的小强精神感染了他们,反正是不到绝境不会投降。 刘备南征北战多年不消说,刘表死前都没有投降曹操,刘璋一直到刘备兵临城下才投降,就连刘禅也是如此。 基本上除非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然的话,即便是敌人实力强大,他们也不会选择投了。 但现在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在群臣们的劝说下,刘璋最终给了关羽发去了投降书,得知消息后,关羽迅速前进,日夜疾驰,赶到了成都城外。 刘璋自缚双手,口中叼着他爹刘焉称帝时雕刻的玉玺,在群臣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成都北门外,正式向关羽投降。 这样到大汉章武六年初,除了交州那个表面上臣服,实际上依旧割据的士燮以外,整个大汉基本都已经平定,而且还多出了倭奴、三韩这两块新的领土,面积大大增加。 四川的伪汉政权灭亡之后,士燮也没有坚持多久。到章武六年秋天,朝廷派了三万大军,带了大量烟叶南下,还没到桂阳郡,士燮就已经上表请降。 刘备于是命令大军在当地驻守,让荆州两湖流域往南方运送粮食,征召当地土著,疏通郁水、漓水、湘江、耒水、溱水等河道。 而之所以带烟叶,是因为此时南方瘴气横生,各种蛇虫鼠蚁,以及瘟疫横行,焚烧烟叶有杀菌消毒的作用。 陈暮为了维护稳定,对于交州、益州西南、扬州南部等偏远地区,采取的是安抚政策。 政治方面由当地世家豪强、少数民族头领来代替中央政府管辖,经济发面采取合作的态度,由朝廷出钱出粮食和物资,地方出人出力,主要以疏通河道、扩大水域为主。 因为这些地方离中央实在是太远,从交州去一趟洛阳来回得两个月,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等将来交通发达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除此之外,大量的地质专家和水利专家南下,前往交州勘察地形,主要是广州到长沙沿途水域路线。 作为与东南亚的贸易点,陈暮认为广州是将来的重中之重,毕竟东南亚可不止能产橡胶,还有甘蔗、木料、药材、矿产、水果、稻米等等,资源非常丰富,以后都要运往国内。 因此在广州口岸,就必须同样挖通从长沙到广州的河道枢纽,连接大运河。 这个工程量不小。 好消息是早在秦朝湘江和珠江水系就是相同的,秦始皇南征百越,因道路阻塞而无法通行,于是开凿运河,称之为灵渠。把湘江与珠江连接在一起,岭南既平。 所以在这一点上汉朝占了秦始皇的便宜,不需要再重新开挖一条新的运河河道,只需要把原来的灵渠疏浚一番,扩充河道和修缮就行。 现在整个大汉算是刚刚从战乱中恢复统一,重新进行一轮洗牌,国家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发展和建设。 对于刘备朝廷来说,现在要解决的头等大事,就是保证生产力,解决粮食危机。 第一个五年计划当中,除了运河以外,还有在五年内南方推广双季稻,全国推广玉米、土豆、红薯之类的高产作物,先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再图后续发展。 为此刘备与陈暮在选定各州州牧的人选之后,特意嘱咐他们,要求他们多去地方考察,根据各地形势,因地制宜,推广粮食生产。 运河的工作依旧如火如荼在发展,同时刘备调泰山学宫的一部分师资力量前往洛阳,正式重新开启太学。 现在泰山学宫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从中平二年陈暮担任青州刺史开始,邀请郑玄担任学宫宫长,到如今泰山学宫已经成立二十一年。 由于黄巾和董卓之乱的冲击,再加上诸侯乱战,导致察举制度崩坏,各地官员的任命往往是根据诸侯的喜好而不是经过考核。 所以在刘备收复大汉失地之后,基本上都会废除之前占据那里的诸侯任命的官员,需要他们重新通过考核之后,才能够继续上任或者调去其它地方为官。 而除了荆州以外,其余各地官员缺失比较严重。因为诸侯忙于打仗而疏于吏治和民生治理,有的时候某地官员空缺,也不会立即派人去。 这就导致泰山学宫培养出来的人才会第一时间进行补充,随着时间推移,天下各大世家豪强也发现,泰山学宫才是入仕之道。 因此家家户户,不管离得多远,即便是在凉州,只要是世家豪强子弟,有资源和门路,都会往泰山学宫里塞。 学宫入学的门槛其实也不算高,汉朝的知识掌握在世家豪强手中,相比于95%以上的文盲百姓,不管是寒门还是豪强还是世家,只要读书习字,往往就能进入学宫学习。 如此造就了学宫日益增长的庞大人数,十年前还是三四万学生,到如今已经增长到了十余万,整座学宫占地近万亩,俨然已经发展成为了一座城市。 作为大汉首屈一指的学术交流基地,一家独大自然不可取,所以先设立太学,与泰山学宫分庭抗礼,开始竞争,再发展其它学校。 重启太学的任务就交给了如今学宫副宫长管宁,他被任命为太学祭酒,带了不少学宫骨干前往洛阳开设新大学。 除了大学以外,还要建立完善的小学、初中以及高中,这些工作就交由全国各地州牧去实施。 同时陈暮也在今年开始,正式重新规划行政划分,原来的大汉十三州管辖范围太大,像益州就包含了后世云南、四川、贵州三省以及重庆直辖市。 还有荆州包含了湖南湖北,扬州包含了浙江、福建、江西以及一半江苏,交州就不用多说,广东广西海南甚至还有一半越南。 地域太广不利于统治,一州之地太大,容易滋生军阀。因此陈暮把大汉十三州,按照后世比例重新划分。 益州一分为四,南部永昌郡、益州郡、犍为属国改为益州,三郡之地改为七郡,集中当地汉民,主要发展平原城市,将山区让给鸩僚、僳越、闽濮、濮族、氂牛等部。 这片地区就是后世的云南,现在汉民不多,虽然矿产资源丰富,靠近东南亚,适合种橡胶。但地形实在太复杂了,离中原过于偏远,难以发展。 因此现在的云南只能先进行行政规划,把它从益州剥离开来,仅派官员前去治理,尊重当地少数民族,优先发展农业基础。 简单来说,就是先让云南的汉人活下去,慢慢增加人口,等将来大汉发展起来,再治理整个云南。 而益州北面的成都改为蜀州,地域大概跟后世的四川省差不多。 东面的巴郡改为巴州,也就是重庆直辖市。 东南面的牂牁郡以及原荆州武陵郡西面,改为贵州,地域同样是后世的贵州省。 倒不是陈暮照着抄作业,而是根据地形以及优先集中发展的话,这个划分最为合理,不将整个益州纳为整体,而是进行剥离,四个州各自集中发展,这样更利于中央统治。 然后是关中改为雍州,辖区是后世陕西的一半,陕西以南的整个关中平原,包括河东郡和汉中郡也在雍州管辖范围之内,下辖九个郡。 并州一分为三,原来的并州包含了陕西以北、整个山西、内蒙和宁夏的一小部分,地域可谓是千里之遥。 现在改为晋州,也就是山西省。并州,包含了后世陕西以北以及宁夏的一部分,最后是内蒙,称之为原州,辖区相当于整个内蒙古。 河北、河南以及淮北变化不大,依旧保留了冀州、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只是在徐州南部的广陵、豫州东南部的沛国,扬州西北部的九江西北小部分,分割出一个淮州。 然后是幽州早就被一分为二,原来的北京地区,也就是幽州西面的上谷郡、代郡、涿郡、渔阳郡、右北平郡以及辽西郡,保留为幽州。 东面的辽东郡、辽东属国、玄莬郡、乐浪郡以及新并入的濊貊郡、扶余郡等地,合为六郡,改为辽州。 荆州一分为二,北面为荆州,南面为湘州,就是湖南湖北而已。 交州一分为二,分为广州和苍州,也就是后世的广东省和广西省,由于古代广西称为苍梧,所以叫苍州。 扬州一分为三,九江大部分加上庐江、丹阳、吴郡以及会稽的北面一小部分,也就是后世杭州一带,合称为扬州。 会稽以南称为闽州,豫章改为章州。 最后就是西凉分为凉州以及西域刺史部,虽然西域刺史部只是个名头,但终有一日会重新回到大汉的怀抱。 而这就是章武六年陈暮对天下各州郡的改制。 当然也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 除了他有后世各省的记忆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因地制宜。 比如哪些州郡作为不良资产要暂时剥离,哪些州郡是优先发展的对象,所以不能让落后地区拖累了发展地区的脚步。 听起来很残忍,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以说中原地区那些优质的州郡是将来发展的重中之重,就如同扬州一样,南方山区实在是没有那能力发展,只能优先发展后世南京、杭州等长江下游平原。 所以要把这些优质州郡划分出来,集中发展。 而落后州郡,比如益州、贵州、闽州、章州、苍州、凉州等地,就暂时搁浅,先推广农业,力求百姓生存就行。 等到将来大汉国力发展起来,科技水平突飞猛进之后,再带动这些地方的发展。 如此。 大汉十三州就变为了二十四州加上一个刺史部以及洛阳司隶。 第一百零四章 章武七年 汉章武七年的春节一过,整个国家上上下下,全都忙碌起来。 官员们的休沐日期很短,而且每年还得轮班值守,等到初五的时候,各地公务员们就正式开始上班。 河南豫州汝南郡汝阳县,正月初八,天气下着小雨。一大早,汝阳县令诸葛亮就出了门。 从章武四年诸葛亮、徐庶、庞统、杨修、陈群、司马懿、向朗、孔俭、姚博、黄琦等人被外放,到今年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 京杭大运河的设计工作在去年就已经结束,从陈暮开始筹备到河段的考察和设计,为期总共两年,总算是确定了位置。 陈暮在扬州和徐州考察了半年,又在河北、河南等地,两年来脚不沾地,走遍大江南北,构筑运河河道线。 我国国家地图他自然记得个大概,但河流地图肯定是不清楚,何况汉朝时的河流与两千年后的河流分布截然不同,很多已经消失的河流依旧存在。 因此陈暮必须用脚丈量,亲自考察。 不止是考察河流的情况,还要考察上游水源,研究会不会出现水源枯竭、水土流失等问题。 在确定了河道位置,以及沿途各种线路的地质、土地情况之后,陈暮才会正式在地图上确定从哪里开挖,挖多宽多深比较合适。 京杭大运河的宽度平均在20米,平均水深在1.5米左右,可承载的船舶吨数大概是40-100吨的样子。 但那是木船,由于运河水流缓慢,隋唐开凿以后,往往都是靠人力纤夫拉运。所以水深不足,就只能靠人力来驱动,效率非常差。 陈暮不知道京杭大运河的平均宽度和水深是多少,但他知道在拥有了橡胶之后,将来至少一百年之内,京杭大运河上要走的船只一定是蒸汽轮船。 所以宽度和水深都要达到蒸汽轮船的要求,那么吃水能力就一定要在200吨以上。 而要想达到这个吃水深度,根据陈暮派人在江河上做的实验,水深最好是在3-4米之间。 3-4米吃水吨位能够达到1000-2000吨,一般的蒸汽轮船满载大概也就是这个吨位。 因此最终确定各地开挖的运河深度,平均要在4米,最好是在5米的深度。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 朝廷采取的办法是分工承包,每个河段由当地官府来处理,国家负责进行财政拨款。 而且这些钱还是当地官府找国家贷的,将来运河通畅之后,货船通过当地官府的河段时,官府可以收过路费来偿还贷款。 就算现在大汉满世界挖矿,钱多得花不完也不能对各地官府进行直接砸钱补贴,金钱流通的作用就是盘活经济,直接砸钱跟国家给官府和百姓发钱有什么区别? 因此虽然你是我治下的一个地方官府,可账目也得算清楚。将来国家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回收资金,来达到防止通货膨胀问题的出现。 诸葛亮所在的汝阳县就是河南运河段最重要的一环,因为根据陈暮的制定河段,这里位于颖水西南岸,颖水以西可以沟通汝水,汝水上有是平顶山,并且有支流流入南阳,下游是淮水。 淮水的发源于桐柏山,而在荆州平春县,也就是后世的信阳市,从这里可以一路往下挖,挖到云梦泽。就可以在淮河的上游把长江的中游连接在一起。 这样武汉就能够直接从淮河北上往北京方向去,如果要去洛阳或者长安的话,就可以顺着汉江北上,进入淯河,再进入汝水,最后从伊水与汝水之间挖通的运河进入洛阳,然后再从黄河去长安。 两条从荆州往北的河道都不是无的放矢,有说法的,比如沟通洛阳的淯河运河,就是后来曹操修的淯水渠,只是并没有修到颍川,而是扩充了河道,方便他运粮草进攻荆州。 另外一条沟通颖水、汝水和鸿沟水的水渠叫做讨虏渠,是二十年后,魏文帝曹丕于黄初六年修筑的一条渠水,并且使它和汴渠、涡水、睢河连通在了一起。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管是后来的京杭大运河还是现在陈暮开凿运河,都是在把原来的水系进行挖通,而不是重新搞一条新河出来。 而且其中不少河段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相连,比如汴渠、鸿沟、邗沟、阳渠等,他们已经是站在前人肩膀上。 在这几年粮食大丰收,中原百姓基本解决温饱问题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如何藏富于民。 国家开始进行运河大工程,从海外挖回来的金银铜除了储藏以外,需要用多少就打造多少,利用铜锌合金的技术,打造出几乎无法仿制的五铢黄铜钱成为主流货币。 曾经的五铢钱朝廷进行了回收,其中包括原来各地诸侯生产的劣质五铢钱甚至铁币,都统一进行销毁,重新确定汉朝的货币体系。 除此之外,朝廷又打造出价值更高的银币,利用银、铜、锡合金,熔炼出银元,比例跟袁大头一样。 合金的产生对于东汉的防伪属于是降维打击,只要比例和材料没有透露出去,就算有人想要仿制,制造出来的外观一模一样,可材质不同,一摸或者用别的办法一试就清楚。 所以一时间整个东汉的货币体系一夜之间从无比混乱到整齐划一,经济复苏得非常快。 财政拨款之后,各地负责运河的郡县都会招聘大量民夫开挖河道,由于粮食问题已经解决,百姓在农闲之时,所有青壮几乎都会报名参加,甚至那些运河没有经过的郡县,百姓也会千里迢迢过来,因此工程进度得到了保证。 诸葛亮负责的就是后来曹魏开挖的讨虏渠,此时正是章武七年正月,前些日子冬天的雪化了之后,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连绵了几日阴雨,今天雨势变小,他就决定去运河段落去看看。 县衙也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但他今年没有回洛阳过年,趁着年关的时候,把该处理的一些公务处理结束。 比如一些乡镇官员的任免和人事决定,对汝阳县各地农业发展、经济规划做出调整,以及在政治上对汝阳县的各级官员,他没有能力处置者,向上级汝南郡太守提出建议以及反馈。 原来大汉采取的是中央任命制度,基本上各县级官员的任命往往是由中央指派,包括县丞、县尉之流都是如此,如今采取的是一级代管制度。 各州郡长官由中央任命,县一级长官由州府官员任命,县二级官员由郡上级官员与吏院协商任命。 这些看似复杂,但实际上可以理解为高官和市长是中央直接任免。县高官和县长以及副县高官副县长由省委研究决定,下一级的像县公安局局长、教育局局长则由市委领导班子和组织部以及对口的部门决定。 像大汉现在的一个县有一个县令、一个县丞,分别对应县高官和县长,还有一个副县令,两个副县丞,分别对应副县高官以及两个副县长,这些人的任免就由州府领导班子决定。 而下一级的县尉、大理院院长、监察院院长以及民院院长的任免,县令有推荐权、建议权还有举报权,郡领导班子与对口的上级部门和吏院协商来任免。 比如某地县尉的任免权就是在太守、郡国中尉以及吏治院来共同商议,并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由天子皇帝来长臂管辖。 诸葛亮自从娶了陈凤之后,夫妻二人就一直住在洛阳,去年年底,由于陈暮一直在外地考察,老二陈志前年升任为魏郡郡丞,一直协助魏郡太守对整个魏郡运河河道的开挖工作,父母那边无人照看。 再加上陈凤已经怀上了二胎,因此回了青州,有陈家岳父岳母照看,同时陪在老人身边也是件好事。妻子不在身边,他就不可能回洛阳,所以今年过年他都是在汝阳县过的。 天空飘着小雨,诸葛亮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未亮,青石板铺的城池街道上人烟稀少,他穿着一件蓝稠缎棉衣,打了一把雨伞,身边就只跟了四个随从就出门。 上了马车之后,车夫扬起鞭子,车辆就咕噜噜地往城北方向而去。从北城门离开,约五公里外,就是浩浩荡荡,波涛翻涌的颖水。 颖水是一条大型河流,仅次于黄河长江淮河济水,它发源于颍川嵩山地区,是整个汝南郡第二大河流。 现在工期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附近乡镇、村庄甚至临近的县,大约有十多万壮年劳动力参与到河道建设当中,只是新年刚过,河道工期还没有开始,所以现在挖的河道上空无一人。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马车棚上,一路来到工地之后,诸葛亮下车撑伞,目光所及,就看到此地是莽莽平原,森林植被极为茂盛,一条巨大的豁口一路往西蔓延。 汝阳河段是从颖水一直挖到汝水,要经过汝阳城池,所以前期的线路规划以及城池规划就得做好,不能离城太近,也不能离城池太远。 将来城外要修建码头,如果离得太近,码头和城池发展就会被局限。离得太远的话,又不方便货物运输。 因此最终规划确定,离城池大概五里,中间有数个村庄将来都会并入汝阳城市圈。 诸葛亮四处观望,检查河道宽度以及深度是否达到了预期。 河道开挖工作前期是不会连通河流的,但此时整个河道已经浸湿,里面大大小小出现了无数水洼。 它们有些是最近下雨积攒,有些是挖到了地下水,还有些是颖水上游下雨,中游涨水漫过来的,在河道内部形成了浅水表层,水深大概有那么十几公分。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工期,诸葛亮观察的重点在于河道工程质量是否达标。两岸的森林植被情况,会不会造成水土流失,还有防洪抗灾能力。 因为这条河渠不仅承载着运河的作用,还承载着两岸灌溉,以及城乡百姓居民用水的任务,若是防洪能力差,可能会造成洪灾。 诸葛亮一路走来,视察工地情况,倒没有发现质量问题,正满意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水洼颜色不对。 那水洼比一般的小水洼都要大,深达三尺,漫过人膝盖,覆盖了周围上百米河道,颜色近乎黑色。 “这是怎么回事?” 诸葛亮诧异。 随从说道:“许是被泥土染黑了吧。” “中原腹地哪有黑色泥土?” 诸葛亮摇摇头,说道:“派人把周县丞、李院长、王监工等人请过来。” 他说的三人一个是与他搭档的县丞周安,一个是交通院的院长李震,还有一个是负责河道整体设计和开挖工作的总工程师王吉。 三人都是从泰山学宫毕业,论起来这三位都是他的学长,诸葛亮是公元187年进的泰山书院,于12岁,公元193年入读泰山学宫,当时已经是第10届学生。 而县丞周安是泰山学宫儒学院第6届,交通院院长李震是理学院第7届,工程师王吉则是泰山学宫地质学院第9届,他们入读的时候年龄都已经超过20岁,如今像周安都已经40出头。 所以诸葛亮对他们都比较尊敬,用的是请这个字眼。 现在天下基层官员出身于泰山学宫的数不胜数,这些人往往抱团取暖,学弟学长之间多有联络,俨然一个大汉新兴的政治团体,像明代的东林书院。 为了打击这个局面的出现,陈暮也是抓紧时间另立太学,同时要尽快在长安、襄阳、涿县等西都、南都、北都新建新的大学抗衡泰山学宫。 不过在此之前,这种局面还是依旧存在。至少目前来说,这些官员抱团有利于地方发展,因为他们是坚决维护陈暮的主张,在按照陈暮的意图做事事,并不会拖延。 很快周安李震王吉就赶了过来。 身边也跟着负责河道的其余大小官员,呼啦啦二三十多人。 “孔明,出什么事了?” 周安急匆匆过来。 听说河道出事了,他就立即召集所有负责河道的官员。 因为河道采取的是问责制度,不管是河道质量还是挖河道的过程出现什么问题,负责的官员都要被追究责任,因此出了事大家谁也跑不了,都必须过来看情况。 诸葛亮指着远处还在咕噜噜冒黑水的水洼道:“你们看那边,都已经积出了水塘,最近雨不大,绝对积攒不了那么多,必是地下有水涌出。” “这水怎么还是黑色的?” 李震诧异。 王吉眉头深皱,说道:“我去看看。” 说着他来到河道边,在随从的搀扶下,滑到了坡下,走到水洼旁,用手指点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舔了一下。 “监工,如何?” 诸葛亮走过来问道。 “是石漆。” 王吉站起身,摇摇头道:“没想到咱们汝阳挖出了石漆。” “石漆?” 诸葛亮与周安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石漆就是石油,现在经过化学院研究,发现它的作用非常多,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 但问题是他们要的是河道,现在挖出石漆来,要么以后改河道,把这里变成石漆矿,要么就把石漆埋起来,不管它。 可总归是战略资源,如果能挖出石漆矿的话对当地发展又有好处,一时间令人为难。 他们不知道的是,汝阳县位于后世周口市的西南,也就是后来商水县的区域,商水县地下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在八九十年代,这里还有不少油田矿井。 不过商水县的露天石油矿倒是不多,石油储存基本都在深层次,所以如果知道这些的话,他们就不会担心这个问题了。 但毕竟他们现在不清楚,因此挖到石油之后,诸葛亮也只能犹豫片刻,与众人开会,决定上报中央。 而诸葛亮这边遇到了问题,挖出了石油,在河北,在兖州,在徐州,在扬州,在并州。 负责其它河道的杨修、陈群、司马懿、庞统、徐庶、陆议等人,都各有收获。 有人挖出了煤矿,有人挖出了铁矿,有人挖出了铜矿。 甚至在扬州秣陵担任秣陵县令,开挖江南河的徐庶,在后世南京紫金山一带,挖出了金矿,也就是紫金山矿产。 一时间。 整个章武七年。 各地新发现的矿产不断上报到中央。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一百零五章 哥几个骑着 “这广袤的大汉土地,还真是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呀。” 章武七年六月,看着手中陆议从平城传来挖到铁矿和煤矿的最新上报,洛阳云台殿,陈暮感慨不已。 从年头诸葛亮挖到石油开始,各种上报挖到新矿产的消息就络绎不绝。 先是正月诸葛亮在汝阳挖到石油,然后二月徐庶在秣陵挖到金矿, 接着是四月底担任邺县县令的陈群在邺城西郊挖到铁矿。 到五月中旬时,昆阳地区挖汝水连通淯水的工段又挖出煤矿。再加上陆议这个月给他上报的平城煤矿与铁矿的消息,仿佛整个大汉工程一起,各种矿产就层出不穷。 不过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大汉未勘探的矿产资源无数,不像后世经过两千年各种矿产基本查明。 二来这些地方确实是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比如昆阳就是后世平顶山一带,煤矿资源不知凡几, 是国内著名的产媒地之一。 还有商水产石油, 南京紫金山本来就是金铜大矿,至于陈群在邺城挖的铁矿,更不用说,后来的武安钢铁集团。 包括陈暮开凿设计京杭大运河的理念,其实就在里面偷偷参杂了私货,就是奔着这些矿产资源点去的。 他当然知道国内著名煤矿产地是在哪里,光听郭德纲的相声就知道,于老爷子从山西大同倒腾煤卖到河南平顶山去,亏得血本无归。 京杭大运河的开凿在整体上与隋炀帝时期的运河思路差距不大,但未来河面航行的应该是载重更多的蒸汽轮船才对。 所以沿线一定要有煤矿产地、钢铁产地以及粮食产地,煤矿不仅能够给蒸汽机提供动力,还能够顺便运输。 比如平顶山产媒,武安产铁矿,那么船只就可以在这两個地方来回倒腾,在武安开启工业大炼钢。 同时北方如今已经改名为原州的内蒙,以及西域刺史部, 将来就应该是羊毛和棉花产地。 西凉的棉花和羊毛运到关中,关中将大力发展纺织业。同理也在北都涿郡,焦煤和羊毛从原州以及此时叫做平城的大同运往涿郡,在唐山发展钢铁产业。 这些都是陈暮早已经规划好,也是为什么运河线路虽然大体上跟后世京杭大运河相似,但还是有一些不同区别的原因。 对于各地挖到的矿产陈暮也做了批示,汝阳那边的石油暂时不用管,秣陵、平城、和邺城的矿产则立即派遣地质学院的专家前去查探。 虽然没有现代专业的勘探设备,但不管是古代地质学家,还是后世我国建国初年的地质学建军者李四光先生,都能够利用一些比较原始的办法勘测矿物。 今年已经是章武七年,吕宋岛的橡胶树已经种了三年之久,交州收复回来之后,海南岛也开始种植橡胶,陆陆续续已经有一大批橡胶送往青州。 目前主要运输还是要靠船只走海运,青州的海船都是两千吨级别的大船,但东南沿海每年夏季台风比较严重,非常影响船队的运输能力。 因此陈暮也只能让青州化学院和物理学院对有限的橡胶进行充分利用,做化学材料研究的就做研究,测试蒸汽机性能就测试性能。 然后就是制造蒸汽搅拌机, 初步是在临淄和洛阳两地建设水泥厂, 之前的水泥是人工搅拌的, 效率不高。 有了蒸汽机之后,水泥的效率就会高了很多,可以修水泥路。 当然不是修高质量的水泥路,而是质量很差的水泥路,里面不搭钢筋,纯粹只能走马车和自行车,而且不会大规模修建,只会在重要路段修建。 比如城市到港口码头之间,还有皇宫往北面邙山去的道路。 那是东汉帝陵所在。 按照当时的习俗,每年刘备都要去北郊或者西郊祭祀,向神灵以及历代先帝祈祷,所以必须要修。 工业革命还未开始,但发展方向和建设已经如火如荼,未来充满了光明。 陈暮在给陆议进行批示之后,又给新任原州牧氏仪写信,让他将投降大汉的中部鲜卑部众以及匈奴部众妥善安置,尽早开始大规模放养羊群,要科学放养,做到可持续性发展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吕布投降之后,家人都迁居洛阳。他被任命为平北将军,中将军衔,受到上将军张辽的领导,现在已经把中部鲜卑打得大败,狼狈逃窜。 至于历史上原本会对曹魏进行攻击的柯比能、步度根、泄归泥等鲜卑单于,如今在大汉当官的当官,投降的投降,归附的归附。 如柯比能因为跟随原护乌桓中郎将,现在的幽州牧鲜于辅立有大功,扶摇直上,已经当上了渔阳军区少将将军。 步度根被打得大败投降,泄归泥选择归附。 另外阎柔则当了渔阳太守,与柯比能一个主军,一个主内政,相得益彰。 而原来的幽州牧公孙瓒,实在受不了当州牧没有兵权,所以向刘备请辞,希望能够继续带兵打仗。 现在陈暮改革官制之后,州牧和太守的权力缩减的厉害,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力,没有完整的兵权、财政权以及人事任免权。 地方大事也必须要和其余州牧丞、州牧史、州牧佐、州牧御等州府领导班子商量才能实施。 如果州府领导班子比较团结,用劲一块使的话,在州府规划上效率就会很高。 可一旦内部不团结,有人有不同意见的话,就会形成掣肘,调兵不能调,拨款不能拨,任免不能用,反而让施政寸步难行,处处拖累。 而公孙瓒对治理地方水平本就一般,或者说治理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根本没有什么章法。 再加上他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他之前当幽州牧是刘虞任命,刘备碍于情面,一直不好撤换他,而鲜于辅跟他关系一般,二人搭档很难擦出花火来。 所以公孙瓒其实很难胜任幽州牧。 刘备和陈暮之前也头痛过,可不好直接动他,现在他主动提出最好。 只是如何安置他又是个问题,毕竟他是跟刘备多年老兄弟,又是和平归附,按照他的资历和级别来说,再升的话一定是三公级的副国级,不好安置。 最后还是陈暮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在扬州设立东南军区,辽州设立东北军区,蜀州设立西南军区,关中设立西北军区。 总共四大军区,分别由四名大将军统率,每个军区有上将军、中将军以及少将军若干。 并且除了四大军区以外,内地各州郡每郡应有一个小军区,军区级别从校尉到少将不等,每州应有一个少将或中将军区,归中央直接管辖。 少将品级是正五品,市厅级,级别对应的是郡级的长官,地方排名在从四品太守以及正五品的郡丞之后,与从五品的郡长史、郡主簿以及郡司马级别相同。 中将品级为正三品,高官,级别与州府长官对等,地方排名在从二品州牧和正二品州牧丞之后,与从三品州牧史、州牧佐、州牧御等级别相同,统领辖区各郡兵马。 上将则是正二品,与九卿对等,属于高官,是四大军区的实质负责人,可以调动辖区州郡所有兵马。 大将则是从一品,与三公对等,副国级,战时的总指挥。 公孙瓒原来是从二品幽州牧,级别非常高,以他的能力肯定没办法胜任三公九卿的工作,所以只能往军队系统里调。 如果让他当上将的话,以他的资历,九虎上将里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不说讨董之前,人家就已经担任一方主将,讨伐过黄巾,攻打过乌桓,征战过张纯张举。 单说讨董的时候,人家就是十八路诸侯之一,与刘备平起平坐,刘备的手下诸多将领,根本没办法和他比。 更何况后来讨袁的时候公孙瓒与刘备还是一南一北两大夹攻袁绍的主力。 所以只能升大将。 最后的结果就是设立东北军区,担任抚军大将军,镇守东北,辖辽州、幽州以及如今尚未完全纳入大汉领土的三韩半岛,总督东北军事。 目前大汉朝廷宛如一盘活水,人员流动频繁,各地官员调任工作基本都已经结束,整个大汉都因为运河而活络起来。 运河流通之处不多说,各地百姓为了赚钱踊跃报名,而即便是非运河流通之处的地方,只要离得近些的,官府还会组织百姓农闲时候,或者已经存够粮食的百姓集体前往运河打工。 京杭大运河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国家大工程,调动了将近三百万的青壮年人口参与,直接经济达到了数千亿钱,间接带动的经济达到上万亿钱,整个国家都一片热火朝天。 而且相比于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的劳民伤财。大汉由于有海外矿山和原本的矿产作为基本盘,用金钱雇佣百姓,调动的积极性远比让百姓白干高得多。 累是累了点,但生活有盼头。 陈暮看着各地传上来关于运河的报告,大多数是好消息,坏消息不多,偶尔也有质量问题,比如哪里坍塌,或者一些事故,但都不是大事,贪污腐败的问题倒没有出现。 作为一个新政权,国家财政如此充沛在整个历史上都绝无仅有,得益于陈暮的前瞻性,每天往返青州和日本的运矿船只不下百艘,让国家无比富足。 所以海量的钱砸下去,再加上粮仓储备,就能够大搞基建。 除了这些报告以外,还有不少其它有意思的报告,比如大建设的工程当中,随着粮食问题解决,社会发展开始了它的进步路程。 各类思想、艺术、文学作品逐渐出现,丰富人们的生活。 青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报纸,随着天下统一,这几年来全国陆陆续续都开始办报。 有官报有私报,甚至连国企内部也有报纸。 最近的顶流大新闻当然是京杭大运河的修建进程以及各地民生情况。 而其余花边小报也有不少。 赋是两汉时期的主要文学载体,诗则是汉末开始流行起来的文学。 陈暮这些年在青州推广标点符合,推广拼音,青州的受教育人群显著提升,泰山学宫也成为了文学和艺术的前沿阵地。 如有化学院的学生利用胡麻油加上颜料制作出了不易褪色的染料,在麻布或者纸上作画可以保存很久,因此这几年逐渐发展出了油画。 而水墨画是东汉末年出现,西晋才开始流行的一个艺术载体,有油画自然也有墨画,各类画派纷纷涌现,一时间画家如云。 还有写诗的,写文章的,写歌赋的,各类文学作品以及书画作品络绎不绝,使得百家争鸣,文化与艺术百花齐放。 除了这些以外,医学化学和物理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进展,青霉素的提纯进一步成功,很快就能完整制取。 在陈暮的提醒和帮助之下,物理学院成功发明出了万有引力定律,为力学的贡献再一次添砖加瓦。 化学院展开了元素周期表的排序,在显微镜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发现了三十多种元素,并且一一命名,为大汉化学事业更上一层楼。 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了未来方向。 当数理化学不需要再摸索前行。 当天文地理有了指导思想。 有人为他们指明方向,有人给他们铺路,有人给他们启蒙的时候。 那么这个国家就像是走上了高速列车,任何一点成就,都是弯道超车一般的飞跃前行。 远比后世从16世纪开始,一直到21世纪,花了四五百年,才完善了数理化理论。 当然。 现在才只是个开始。 真正要实现弯道超车在短短几年内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切复杂的数理化理论都需要不断地去实验,去思考,去学习,而不是陈暮点一下就能进步百年。 但至少他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也许后世西方用了四五百年的时间才走完的道路,在如今大汉只需要两三百年。 这就已经足够了。 放下手中的公文,陈暮想了想,又做出了批示。 今日是他当班,最近没有去地方考察,每天都有太多的国家大事要处理,非常忙碌。 云台殿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大量当值的三等议郎,算是内阁秘书。 他们都是最近几年各地优秀的县级官员,能够被选拔到内阁来,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能力不一般。 事实上整个云台殿的运转当然不止一名阁老,而是由数十名三等谏议侍郎,十余名二等参议博士,以及数百名内阁低级公务员来维持。 除此之外还有尚书台、宣室殿再加上云台殿,总计上千名公务员,负责运转、分类、参谋、建议,处理整个天下的政务。 而内阁负责的仅仅只是国家大事方向,其余如教育、财政、水利、刑事诉讼、监察、外交、宗室、户籍、打造等又权归三公九卿。 军事也由四名的大将军和九虎上将构筑,内阁要负责的东西就少了许多,减轻了不少负担。 所以现在国家大事处理就没以前那么繁琐复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 分门别类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陈暮将今天的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伸了个懒腰,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此时正是下午时分,烈阳高照,天气比较炎热。 忽然云台殿外有人匆匆进来,一名中常侍朗声道:“陛下到。” 顿时全殿公务员连忙起身看向门口。 陈暮也站了起来。 刘备关羽和张飞都穿了一身常服走了进来,看到陈暮走过来,大笑道:“快,四弟,走!” “去哪儿?” 陈暮一头雾水,刘备是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关羽和张飞虽然因为战事已停,但军务上面也有很多报告要看。 所以四兄弟经常要等到傍晚时分下班后才能聚聚。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怎么能摸鱼呢? “青州送了些新东西过来,咱们去试试。” 刘备拉着他就往外去。 “又送了新东西?” 陈暮笑道:“这两年他们确实鼓捣了不少好东西出来,确实应该去看看。” “哎呀,很烦,这天下平定之后,咱都没事干了。” 张飞嚷嚷了一句:“只能每天盼着青州那边送点新东西过来,让我看看有什么新花样没有。” “你呀。” 刘备见到他,顿时皱眉道:“你赶紧给我找个弟媳妇,不然有你好看。” “找,马上找。” 张飞一边缩了缩脖子,一边满口敷衍。 大哥二哥四弟儿女都成群了,就他还光棍,经常被刘备数落。 “哈哈哈哈。” 关羽和陈暮都是大笑。 众人出了云台殿,一路来到北宫。 北宫这些年并未修缮,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原来破败的宫殿被拆掉了,完整保留下的几个宫殿就留着,现在建成了一些运动场。 比如足球场和篮球场,因为橡胶出现之后,用黄牛真皮缝制,里面用橡胶做成球状内胆,然后再给内胆打气,就有不错的弹力。 在水泥地和草地上建足球场和篮球场,大搞运动。 当陈暮提出要用这些运动来锻炼全军上下体力,增强竞技精神的时候,得到刘备大力支持,并且亲自尝试,认为这些运动很有搞头,将来要搞运动会举办比赛。 到达北宫之后,玄武门外停了四辆自行车。 陈暮眼睛顿时一亮道:“不错,有了橡胶之后,这东西终于可以生产了。” 刘备笑道:“这还是四弟发明的,确实不错,今天就试骑一下。” “陛下,这是青州眼镜工坊进献的,用黑水晶打造,可以遮挡太阳光线。” 就在这时,王植拿着一个盒子过来,打开一看,是四副墨镜。 现在青州上下打造出新东西,往往都会四个四个地打造,自行车生产之后,就先做四辆,墨镜打造,也打造四副。 好的东西肯定要先给刘关张陈四兄弟,就连三公以及太子刘封都没份,这是全大汉官员的共识。 刘备把墨镜取来戴上试试,直视太阳顿时不耀眼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好东西。” “大哥,快试试吧。” 张飞也戴了墨镜,急不可耐地上了自行车。 四个人都骑上,因为有骑马的底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但很快掌握了技术。 陈暮是最先适应的,他已经四十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上次骑还是穿越前上初中那会儿,不过这东西本来就不难,片刻后就骑得飞快。 戴着墨镜,骑着自行车,他现在就是整个大汉最靓的仔。 正悠哉悠哉间。 忽然身后传来哈哈大笑声音,张飞双脚如风火轮一样踩,得意地超过了陈暮,大笑道:“四弟,我比你快!” “四弟,你虽然最先学会,可速度却太慢了呀。” 关羽也很快超过了他。 紧接着就是刘备,也大笑道:“二弟三弟四弟,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冀州比赛奔马否?” “记得。” 三人同时喊道。 “再来?” “再来!” “哥几个,骑着!” “哈哈哈哈。” 已经都四十多岁的兄弟四人纷纷大笑,骑着自行车,顺着北宫的水泥地,一路飙上了二十码的速度,往北宫宫门而去。 傍晚夕阳下山,在阳光的照射下,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你追我赶,仿佛前方那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第一百零六章 夏侯涓 从北宫谷门出去之后,北面就是邙山。 现在洛阳已经非常繁华,原来北门是没有人烟的,因为帝陵在北边,所以只允许百姓住在东西南三门外。 而随着大汉帝国再次伟大与昌盛,北门西北和东北二角就渐渐开始有了房屋和街道。 然后又渐渐出现了北市,为此刘备也没有阻止百姓, 仅仅只是派人重新修缮了北面邙山前些年被董卓盗掘的历代天子公卿大暮,令宫门宿卫每日轮班值守。 由于北门外就是縠水,河流北岸出现了大量田园,不像洛阳东西南三市,已经出现了城市面貌,街道鳞次栉比,此时北市更像是乡村。 縠水沿岸村庄遍地, 田地开垦, 一条水泥路从谷门外直通北面邙山,縠水上还修建了一座木桥,沟通两岸居民走动。 百姓当然不可能进皇宫,但他们可以从皇宫外的木桥,顺着北宫左右两侧往东西二市去,路程数公里。 没办法,洛阳皇宫确实很大,光从南宫司马门到北宫谷门就达三四公里,在宫里要坐马车。 四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得飞快,身后的侍卫们都跟不上,一路上都快跑断了腿。 要知道普通人骑普通无变速功能的代步自行车的行驶速度为每小时12-20公里,如果是体力特别好,路也非常好的情况下,跑到30公里不成问题。 虽然青州产的自行车还只是比较初级的车辆, 没有变速功能, 但即便如此也能跑很快了,马匹能跟上,却没有这份耐力。 很快四人一路顺着水泥路奔向了邙山, 陈暮不知道为什么刘备要往那边走,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一条水泥路,也许是因为他想往更高的方向去看看,乃至于什么意义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样,那里在陈暮看来,是大汉王朝历代帝王的归宿,就好像一座帝国的坟场,朝阳怎么能够与月亮并在一起,唯有西山的日暮方能沉沦。 他们年纪都已经到了四十岁,像是一步一步在走向自己的墓地。张飞冲在最前面,关羽放慢了步子,保持离大哥和四弟不远的距离。 陈暮年纪大了,本来体力就不如关羽与张飞,虽然技术娴熟,可落后了不少,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逐渐奔向远方。 太阳还未落山,刘备在一处小山坡下停住,他一身的汗,八字胡须都已经浸湿, 却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 等了一会儿,张飞和关羽先过来,一直到陈暮慢吞吞地抵达之后,四兄弟才相视一笑,乐在其中。 “上去坐坐吧,坐在高处看看洛阳城。” 刘备提议。 众人便把自行车放在山脚,爬上了小山坡。 其实这里也不高,因为位置是在邙山脚下,离半山腰都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本身有一定高度,离地面垂直有那么个几十米,从高处往下看,隐约能见到这夕阳下的洛阳城。 就看到离邙山最近的山脚下密密麻麻新建造了大量的村庄,远处有水车自縠水中取水流入农田水渠中,在村庄的最中央靠近水泥路的位置有了一個亭舍,算是个乡镇赶集处,勉强称为北市。 更远的地方便是广阔浩大的北宫,当年董卓焚烧宫室,北宫十七殿烧得只剩下永乐宫、章德殿、崇政殿、崇德殿、安福殿等七殿,如今是一大片广场和运动场地。 至于东西二市与南宫,离得太远,将近七八公里,只隐约见到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却是连绵数十里,各坊市规划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 “当年我也曾站在邙山上看洛阳,那时的洛阳杂乱、无序、灾民生活艰难,罪犯遍地,城外沟渠一夜间能有上百具尸体。” 陈暮坐在山丘上的一块大石边,眺望远方,目光所及,回忆起二十年前黄巾之乱时洛阳的场景。 那时洛阳遍地灾民,犯罪率暴涨,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带来了无限的混乱。 后来还是陈暮利用地暖经济勉强带来了一丝生机。 但那丝生机最后也被董卓摧毁。 多年之后,刘备在大汉这座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 而作为帝国的首都,它也再次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刘备坐在陈暮的身边,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看着那座庞大而又繁华的城市。 这是一座属于他的城市,区别于曾经高祖建立的长安,光武建立的洛阳,这座洛阳城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 “四弟,你总说王朝轮回不过二三百载,你说我们建立的这个王朝,它能够活很久很久吗?” 过了许久,刘备指着山下的庞大帝国首都向陈暮问道。 陈暮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想听听。” 刘备说。 陈暮想了想道:“王朝的毁灭因素太多,高层争权夺利内乱,皇子夺嫡导致动荡,天灾人祸,兼并土地,都可以让国家毁灭,要想一次性解决那么多问题,不容易办到。” “没有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刘备思索。 陈暮摇摇头:“大哥想想,刨除掉天灾人祸和兼并土地这两个因素,等将来我们百年之后,谁也不知道以后掌权者会是谁。当时的天子是什么性格,若是昏庸无能,朝政必然混乱。所以希望将来每一代皇帝都精明能干,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嗯。” 刘备点点头:“我也懂这个道理。” 陈暮继续说道:“皇权和臣子之间的矛盾往往是自身利益关系,我奉行高薪养廉,是为了摆脱臣子贪恋钱财的欲望。但权力的欲望就不是靠钱能解决的,就得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政绩。” “唯政绩论吗?” “是的。” 陈暮说道:“唯政绩论,治下百姓过的好,经济发展是否达标,虽然这样会催生出一大批唯政绩论的官员,但贪官和政绩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能的庸官,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最坏的事情。” “或许这是个办法。” 刘备想了想,点点头:“四弟,对于封儿和永儿,你有什么看法?” 陈暮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刘封沉稳,刘永聪慧,大哥是担心子嗣之争吧。自己出台一部皇室顺位继承法就是了,很简单的事情。” “皇室顺位继承法?” 刘备诧异。 陈暮解释道:“不管是高层争权夺利,还是皇子争夺皇位,都是一件内耗严重的事情,所以一个国家要想长久,就必须要稳定。稳定皇位继承,稳定高层倾轧,稳定军队不闹事,帝国才能够长远。而皇位继承法,就是维护皇位继承顺序最好的办法。” “有什么说道?” 刘备好奇,四弟的脑子里总能给出很多好主意。 陈暮说道:“给各皇子盼头嘛,让他们对皇位没有主动竞争的想法。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若是第一继承人顽劣,也应该给予其余继承人以及内阁、三公九卿弹劾的权力,出了精明能干的皇帝可以维护帝国长远,若是昏庸无能的君主,大哥辛苦建起来的国家就这样付诸东流,岂不可惜?”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错。” 陈暮说道:“大哥也别操之过急,很多事情都是要慢慢斟酌,将来我再完善各种制度,尽量延长帝国的寿命即可,另外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劝大哥。” “什么事?” 刘备问。 陈暮严肃道:“法制,一定要建立法制国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皇帝想要杀人,也得经过法院审判之后,才能够定罪。若不建立法制社会,那么公平何在?正义何在?仁义何在?天下或许会有黑暗,但不能大部分都是黑暗,即便做不到全盘清明,也要做到大部分公正!” 刘备肃然道:“此事我知道了,要想推动法制,就必须以身作则。四弟放心,我必然谨记于心,全面推动法制国家。” 老二老三在旁边听着。 关羽听得津津有味,张飞有些百无聊赖,四处观望。 隐约看到山下不远处的村庄附近,不少百姓从山里挖了野菜结伴而归。 以前像邙山这样的山林是不允许百姓进入的,但后来陈暮推动考古专业,以此发展地质学。 邙山不少公卿坟墓重新进行修缮,保护,后来还设置了公卿陵墓,帝王陵墓,规范殡葬行业,打通上下游生态供应链,邙山就没那么多限制。 张飞看着山下的小人影在田里和道路间劳作,有人剪桑麻,有人砍鱼草,有人日落扛着锄头归家,有人驱赶着牛羊。 似乎是注意到了张飞心思没在治理国家方面,陈暮笑着说道:“今日是我们兄弟出来散散心,大哥就别聊家国大事了,三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晚上让宫里炒几个小菜,我们兄弟痛饮一番怎么样?” “这个好这个好。” 张飞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除了打仗,他最喜欢的就是喝酒。 刘备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待会等太阳快落下山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吧。说起来,我真有些想涿郡了,还有三弟的桃园,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去一起再在那桃园里共饮啊。” 陈暮望着远方,目光不由得迷离起来,嘴中喃喃自语道:“大哥想桃园,我又何尝不想呢?快了吧,很快洛阳的航运就能直达幽州,到时候往返也就两三日。” “桃园啊,我的桃园。” 张飞亦是陷入了回忆,轻声说道:“也不知道留下的仆人们把桃园打理得怎么样了,桃花是否还开着吗?” “桃花肯定还开着。” 关羽拍了拍张飞的肩膀,对刘备和陈暮说道:“咱们兄弟四人桃园结义,是为了平定天下乱世,夙愿达成了,乱世也平定了,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到桃园去看看。” “是啊,我们总有一天会一起回桃园。” 刘备站起身,四人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夕阳,并肩站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追忆、缅怀、感叹以及一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缅怀的是曾经年少时的豪情壮志,感叹的是那份豪强已经实现,追忆的是年华流逝,向往的是美好的憧憬。 洛阳的风终究吹不到涿郡的张家桃园。 但洛阳的河道航线,却能够一路修到涿县门口。 终有一日,当京杭大运河通行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回家看看。 看看那张家庄园是否还在。 看看那桃花是否还盛开。 看看那一抹春风,是否还会回来。 “走吧,天都黑了。” 张飞轻声道。 “走。” 刘备转身下坡。 “喝酒去喽。” 张飞没有因为年华的逝去而伤感。 他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 四个人收起了墨镜,上了自行车,一路下坡飞快。 张飞又冲到了最前面。 “三弟,慢点!” 刘备担心他的安全,让他注意。 张飞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大哥,我骑马都摔不着,这小车......” 话音未落,他人就飞了出去。 因为太阳落山,虽然还没有完全黑,但前面天色已经看不清楚。 结果不知道是谁在水泥路上丢了块小石头,下坡速度太快,咯到石头后方向盘打偏,张飞整个人往前落地。 好在是没有摔在水泥地上,而是直挺挺地摔在了水泥地旁边的田园里,摔了一个狗啃泥。 那田埂上刚好有几个挖了野菜回家的少女,陡然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吓了一跳,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直到张飞唉哟唉哟着挣扎,最前面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女犹豫片刻,还是上去搀扶。 后面刘备关羽陈暮三人急匆匆疾驰过来,到坡下的时候赶紧刹车,甚至车没有停稳就丢下自行车,急急忙忙跑来查看情况。 “三弟。” “三弟。” “三哥。” 都怕张飞出意外。 “我没事。” 张飞在少女的搀扶下艰难爬起来,抬起头,沾满了黄泥脸上擦出血来,目光扫了眼那女子,正要道谢,却忽然愣在原地。 就看到那少女长得极美,体态柔弱,但身材非常高挑。见到张飞痴痴目光看过来,连忙退后一步,微微欠身。 “多谢小娘子搀扶莪三弟。” 刘备走来连忙拱手行礼道谢,娘子是汉代女子称呼,跟称呼别人姑娘是一个意思。 少女扫了一眼几人穿着,又微微欠身向刘备回礼,声音轻柔说道:“几位郎君有礼,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妾身还要回家,就此别过。” “额......” 张飞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话又说不出口,少女已经退进了姐妹当中,众女子也微微欠身,转身欲走。 还是陈暮反应快,连忙说道:“娘子请留下姓名,家住何处,也好登门道谢。” 郎君在汉代并不是称呼丈夫的词汇,一般是称呼有权势或者富贵者。 少女颇有见识,光看他们四人的穿着就知道必是洛阳城中的达官显贵,因此才会这么称呼。 她听到别人问她姓名和家世,一时犹豫,不想回应却因身份不好,可又怕得罪权势,不利于自己家族,所以只好答道:“妾身夏侯涓,家住城西北。” 说罢匆匆离去。 “诶。” 张飞伸出手,还想挽留。 陈暮却笑着将他拦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张飞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卖儿卖女 曹操被俘虏之后,暂时算是被圈禁起来。 而其余曹氏和夏侯氏的日子也不好过,也算是被圈禁,目前居住于洛阳城西北。 邙山是东汉帝陵,东汉十五帝,除开刘辩、刘协以及北乡侯刘懿以外,其余十二帝包括刘虞在内,都葬在邙山一带。 原来洛阳城北的邙山附近是不允许百姓居住、开垦以及放牧的,因为帝陵的位置是非常隐蔽的,往往都深埋在地下,彻底封死,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并且之前有一些帝陵修建了寝庙建筑,有一些则没有修,只安排了一部分士兵在此繁衍生息守陵,这些守陵人也只知道一个大概位置。 所以如果让百姓随意闯入邙山当中,通过观察帝陵附近的建筑以及守陵人驻扎的村庄,就很有可能找到历代皇帝的陵墓。 因此整个邙山基本都会被封锁起来,不允许靠近,不允许在山里挖药材挖野菜,更不允许百姓在附近繁衍。 但后来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因为董卓之乱,几乎把能盗的帝陵和公卿陵墓盗了个精光。 除了少数几个提倡简葬薄葬,没有什么随葬品,也没有寝庙建筑和守陵人的皇帝,比如光武帝原陵,汉章帝的敬陵以外,大部分帝陵都遭了殃。 所以现在邙山很多帝陵公卿墓葬都是空的,陈暮派了泰山学宫地质学院考古系的师生们对邙山各处陵墓进行抢救性挖掘。 最后把大部分帝陵和公卿陵墓重新开挖出来,又圈定了一块新墓地,把尸骨以及剩余的随葬品都转移。 帝王陵墓以及公卿陵墓重新选定位置,以前是分开葬,现在是在帝王陵园以及公卿陵园统一安排。并且规定以后历代天子和公卿都必须薄葬,公卿死后葬在祖坟也可以,若不葬回祖坟则必须葬在公卿陵园。 对邙山帝王墓葬群进行统筹规划之后,原来整条山脉的资源一下子就空出来,朝廷开放邙山给予百姓,山里的木材、药材、野菜、矿产、动物都成为了重要资源,按照规定可以进行开采。 而刘备打天下的时候,俘虏了大量诸侯,只要没有干过特别严重的事情,比如屠城或者顽抗到底的,往往都会得到赦免,封赏爵位,给予一定庄园土地,圈禁在洛阳养老。 曹操投降之后,家族迁居洛阳,现在东西南三市土地都已经快到三环,过了洛水龙虎滩之后,密密麻麻排出去的里坊都已经到了毕圭苑和灵昆苑旧制。 这两个林苑是汉孝康帝刘宏修建的,离洛阳皇宫二十多公里,原来是一片山林,也就是说,现在洛阳都市圈从郊区到皇宫达二十多公里。 虽然跟后世超级大都市东南动则上百公里不能比,但这可是东汉末年,足以证明多年经营,洛阳已经颇具国际大都市之状。 由于东西南三市趋于饱和,很难找到安置曹氏袁氏等大批投降的诸侯、谋臣、武将居所,因此刘备特意在北城郊修筑成片房屋,规划街道,供他们居住。 夏侯涓便是夏侯渊的侄女,她的身份特殊,属于降臣家眷,在洛阳担惊受怕,不敢贸然得罪任何达官显贵,因而被迫说出自己家的地址。 不过夏侯家也是个大家族,丁口上千人,形成一个巨大的庄园家族,张飞只知道他是夏侯氏,却不知道具体哪家,所以当时候怕找不到,本能想叫住夏侯涓问个清楚。 但陈暮却知道,怕张飞唐突了家人,所以才在他耳边细语,告诉他此事就交由自己与大哥来包办。 数日之后。 这一日天气晴朗,刘备先召曹操来西园饮酒。 正是难得的好天气,曹操在洛阳已经居住了数年,常常深居简出,刘备和陈暮也经常会召他来一起聊天,倒也习惯了。 他穿着一身深紫色常服,头发比以前白了不少,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西园。 西园因为是在西宫外,被瀍()水包裹穿流而过,董卓焚烧宫室的时候,西园里的湖水和瀍水起到了隔离作用,因此保存了下来,成为刘备偶尔避暑的地方。 园中还有大量的汉康帝时期留下来的奇花异草,刘备并没有继续花钱扩建,而是保留原有建筑的同时,进行了修缮和保养。 此时西园凉亭当中,刘备正站在旁边的凉亭栏杆边用鱼食喂鱼,陈暮则跪坐在席上温酒。 曹操进入西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亭外,弯腰拱手说道:“臣见过陛下。” “孟德来了,坐吧。” 刘备转过身,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入湖内,拍了拍手,笑着招呼曹操过来坐下。 曹操连忙走来。 陈暮笑道:“孟德兄最近好雅兴呀,在家做得好大事。” “啊?” 曹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愣在原地。 陈暮把杯子分好,边倒酒边笑道:“兄在家中每日耕作田地,莫非真要做个田舍翁否?” “额.......” 曹操脸色尴尬,赔着笑脸道:“我曾经不识天时,以卵击石,以蝼蚁之力而撼泰山,极其愚也。幸得陛下与丞相念旧识之恩情而留我一条性命,操之愚笨,亦只好求田问舍。” “哈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那可不行,孟德兄乃治世之能臣,岂能终日忙于田亩之间?大哥与我,还等着孟德兄出仕,为大汉江山添一份力呢。” “呃.......” 曹操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敢贸然回答,只好继续赔着笑脸打了个哈哈。 刘备坐到了主位上,亦笑着说道:“四弟说得不错,孟德与我们相知相交二十余载,从讨黄巾就已经是莫逆,虽有一时糊涂,却亦是国家良才,不可不为国效力呀。” “陛下过誉了。” 曹操连连摆手说道:“臣本愚陋之人,举孝廉出仕,得朝廷恩庇,得仕于朝。却不知天数,螳臂当车,能得陛下垂帘足矣,哪敢妄图出仕?” “好了好了。” 刘备笑道:“孟德就不要谦虚了,今日叫孟德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说。” 曹操忙道:“陛下请说,臣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 刘备举起酒杯笑道:“我听闻夏侯家有一女子,名叫夏侯涓,已是婚配年纪,不知道是否婚假否?” 曹操脸色微变,心道刘备这人真是禽兽,连子女辈的人都不放过。 但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虽然心里骂着,但曹操脸上还是马上调整表情说道:“是妙才的侄女,好像并无婚配。” 刘备便说道:“前几日我与二弟三弟四弟出城郊游,三弟不慎摔倒在田间,被此女子扶起,翼德一眼相中了她,只是怕唐突冒昧,不敢登门,却是要找孟德兄问问,看夏侯家是否有意?” 原来是张飞啊。 曹操心里琢磨了一下,张飞虽然年纪也比夏侯涓大很多岁,但听说他到现在都还未婚配,就意味着如果夏侯涓嫁过去,就一定是原配夫人。 以张飞如今的地位,夏侯涓成为正室的话,夏侯家必然鸡犬升天,将来也会摆脱降将的尴尬地位。 嗯。 这是一件好事。 曹操仅仅思索了片刻,就立即回答道:“陛下放心,我会尽快去找妙才商议此事。” 陈暮看了眼曹操,眼珠子转了一下,忽然福如心至,对刘备说道:“大哥,听闻孟德兄有几位女儿,芳华正茂,恰好太子尚未娶妻,何不亲上加亲?” “哦?” 刘备摸了摸下颌胡须,看了眼四弟,若有所思。 曹操顿时紧张起来。 没想到陈暮会突然提出让刘备的儿子娶了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是太子刘封,如果真是这样,等太子继位,岂不是曹氏家族也能鸡犬升天? “嗯。” 刘备点点头,转头看向曹操道:“孟德,你觉得如何?” 曹操忙道:“不知陛下看中了我哪个女儿?” “届时看看生辰,选其最优者即可。” 陈暮笑道。 曹操连连点头。 三人很快达成协议,卖夏侯家侄女,卖自己女儿,相谈甚欢,很快举杯换盏,气氛十分和谐融洽。 等酒宴过后,曹操告辞离去,刘备才问陈暮道:“四弟,你怎么想的?” 陈暮说道:“曹家有女曹节,此女最善,且太子不一定要娶她为正妻,妃即可。娶了曹氏女之后,曹家旧部,皆可为大哥所用也。” “嗯。” 刘备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四弟所言正是,可惜了,希雨今年才11岁,若是再长5岁就好了。” 陈暮挠挠头道:“这也强求不得。” “哈哈哈。” 刘备笑了起来:“无妨,反正亲事已经定下,那就先让封儿纳曹氏女为妃,等希雨长大之后,再嫁给封儿为正室。” 陈暮无奈,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只好作罢。 其实他让刘封娶曹节,除了收曹家旧部以外,最重要的是曹节很贤惠,历史上曹丕称帝,找曹节索要传国玉玺,曹节并没有向着曹丕,而是愤恨于曹家篡位,心向汉室。 虽然也可以理解为她放不下尊贵的皇后身份,但她在刘协被废之后,依旧跟随刘协不离不弃,夫唱妇随,且常与刘协一起进山采药,医治乡民,足见其贤。 所以等将来陈希雨嫁给刘封,曹节大概也不会因为嫉妒而闹什么不愉快。不像曹操的长女,清河长公主因为嫉妒而想要害死自己的丈夫夏侯楙。 没办法。 刘备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在三个兄弟之间的子女之间嫁娶。 可三个兄弟并没有适婚年纪的子女。 关羽生长子比较早,关平今年都已经快30岁了,他娶妻的时候刘备没有适龄的女儿,所以是娶的一位公卿世家的女儿。 后来因为战乱,关羽坐镇洛阳,与袁绍对峙,妻妾都在青州,自然没有时间生孩子。 一直到章武初年刘备继位成为皇帝,河北彻底平定之后,关羽才与家人相聚,一名妾室生了个次子关兴,后来又生了个女儿关凤,现在一个6岁,一个4岁。 至于张飞。 连老婆都没有,哪来的儿子女儿? 所以结婚算是比较早的陈暮,就成为了刘备的主要目标。 只是陈暮的子女年龄也都不大。 他是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末娶的罗敷,婚后不久罗敷就怀上,于兴武元年下半年生的长子陈希瑜。 然后是长女陈希雨出生于兴武四年,次子陈希麟生于永汉三年,小女陈希薇生于章武三年。 按照公元计算,两儿两女的出生年分别是公元193年,196年,199年以及202年。 现在是公元207年。 长子陈希瑜今年是14岁,长女陈希雨今年才11岁,而刘备的长子刘封出生于185年,今年22岁,比陈希雨大了11岁,被刘备硬是弄了个婚约。 搞得到现在刘封都还没有娶妻生子,也是难为这个徒弟了。 而恰好曹节今年已经15岁,正是婚配的年纪,把曹节嫁给刘封一举两得。收了曹家旧部,也能让后宫平稳,一箭双雕也。 值得一提的是。 在早期跟随刘备的诸多将领当中,典韦结婚最早,有典满、典冲、典猛三个儿子以及四个女儿。 太史慈偷偷娶了董卓的女儿董白,改名换姓,也生了几个儿女。 还有沮授、田丰、荀彧、荀攸等人的儿女也颇多。 这些人的子女目前就组成了整个大汉最顶级的二代圈子,年龄各有层次,但也经常内部消化。 比如沮授的儿子沮鹄就娶了典韦的女儿,田丰的女儿又嫁给了荀攸的长子荀缉之类。 他们几个是跟着刘备最早的那一批,如果不把关张陈算上的话,典韦太史慈以及沮授就是资历最老的,荀彧田丰和荀攸的资历还稍次,是董卓之乱时才加入。 至于张辽高顺黄忠赵云臧霸等,资历也差不多,基本都是董卓之乱前后,因此他们的子女也差不多是目前大汉最顶级的二代圈子里的人物。 二代们虽然也有纨绔,不过刘备很重视跟着他打江山的勋贵子女教育,所以也常劝众人要时刻关注子女,莫要踏入歧途。 沮授田丰荀彧荀攸他不担心,担心的是那些武将们的子女,一个个不读书习字,整日游手好闲为非作歹。 万一闹出什么大事,犯了重罪。 处罚吧,伤了臣子的心。不处罚吧,法制又该如何维护? 所以与其左右为难,还不如先约法三章,先一步立下规矩,以免将来君臣尴尬。 第一百零八章 微服私访 章武七年下半年,在满朝公卿一片祝福当中,张飞与夏侯氏举行盛大昏礼,正式摆脱单身狗的帽子。 虽然张飞比夏侯氏大了约二十一岁,但地位、名望、身份都足以弥补中间的差距。 夏侯家需要张飞的身份地位改变自己家族降将的帽子,张飞也需要成一个家,何况他还是明媒正娶, 把夏侯氏纳为正妻,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恰好刘备也需要联姻来稳定这些投降的诸侯,虽然一刀切,直接全部杀掉比较省事,但个人的声望还是要的。 所以这种联姻并无不妥。 其实不止是刘备需要联姻,现在整個朝堂上下,都是联姻成风。 像关平的老婆就是袁谭的女儿,袁谭投降之后,被刘备委以重任,担任司隶丞,相当于首都副市长,未尝没有不是因为关平娶了他女儿的原因。 还有各三公九卿之间,也多结为儿女亲家,延续了汉末魏晋时期的世家联姻习俗,组建一支庞大的关系网络。 这种习俗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即便是到明清的时候,科举制度已经几乎打破了世家垄断,可依旧不能完全改变这一现状。 因此只能一步一步来。 等到章武八年初的时候,大汉帝国的国力已经蒸蒸日上,达到了相当不错的地步。 因为高产农作物已经推广了三年多,已经彻底面向全国。 南方的两淮地区,江东地区,两湖流域,皆已经开始大面积种植双季稻, 一时间全国各地粮仓充沛,百姓富足,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到了汉章帝时期的盛世。 这是如今大汉在农业上的成就,宋朝时期即便是靠占城稻与本地稻形成双季稻,也能以半壁江山养活数千万近亿人口,更何况眼下? 而在经济上陈暮实行银本位制度,打造大汉银元,大汉铜宝以及少量金砖,银元与铜宝逐渐变成主流交易货币。 汉朝时期金银其实都不能算钱,只能算是贵重物品,可以用来以物换物。 包括原来的丝绸绢帛以及所谓白金皮币,都不算钱,而是属于以物换物的类型,真正的货币是五铢钱,汉朝的采矿极速不高,所以采取的是铜本位。 但铜本位只能算是封建王朝初期的经济体制,适用于经济不发达的朝代。像明清都是银本位,包括后世西方也都是银本位。 大量的白银流入,价值比铜要高的情况下,显然银本位更加方便, 也更易于商品经济的发展。 更重要的是它能在短时间内替代纸币,承载一定信用货币的用处。 比如一块银元的含银量是23.852克,含铜量是2.68克,含锡量是0.268克,那么它的总价值在明清时期不到一两白银。 因为当时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37.3克。 然而经过打造成银元之后,它的购买力和价值却已经和一两白银差不多。 就好像纸币如果没有国家背书就一文不值一样。 银元的本身价值少于正常的一两白银,但它却能够当一两白银来用。 那么多出来的那10余克银的价值,就属于国家信誉。 而且它有着不容易被仿造,易于携带,价值高,适合大宗交易的优点,更受广大百姓青睐。 所以在这一点上,确定银本位,推广银元和铜宝,非常利于经济流通。 作为学经济出身的人才,陈暮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因此一番操作之后,就确定了大汉目前良好的货币体系,为经济爆发性增长做足了前期铺垫。 而在教育上陈暮继续实行免费政策,兴办乡学、县学、州学。 其中乡学是启蒙教育,县学是基础教育,州学是深入教育,相当于小学初中高中。 目前整个大汉只有两所大学,一是泰山学宫,二是太学。 未来十年之内,要将两所大学变成五所,百年之内让大学遍布全大汉。 虽然在短时间内,包括乡学的覆盖率都不高,只有在青州以及洛阳周边开始落实。 但这属于长期政策,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政策是长久之计,垫底基础远比什么都不做更重要。 除此之外,科技、医学、数理化乃至于体育运动,都在全面发展。 随着橡胶出现,乒乓球、篮球、足球等运动逐渐盛行,虽然目前只在洛阳出现,但等到将来橡胶大规模出现,这样的运动也将逐步推广到全国。 京杭大运河开挖工作已经持续了两年,线路都是精挑细选,同时也利用地理学,完善了河流网络,现在工作进度接近一半。 我国的地形特性是西高东低,北高南低,陈暮经过研究之后,从洛阳斜着一路挖到北京,这便是永济渠。 然后再从武汉长江斜着挖到淮河,再从淮河斜着挖到青州,沿途经过徐州的东海国、琅琊国,最后从北海国流入莱州湾。 还有通济渠的建设,这条线路分为两个分叉口,第一个分叉口是在泗水与沭水的分叉线。 运河从广陵到下邳之后,顺着沭水北上往青州去,航线是在原有的泗水、沭水、潍水的基础上建立,把青州以及江东地区勾连在了一起。 而第二个分叉是泗水与汴渠之间,当时称为汳水,往西北方向直通洛阳。 原来的泗水在山阳郡汇入大野泽,再北上挖通黄河。 这样从江东地区北上就有三条线路,第一条是去青州,徐州直达莱州湾,如果商船货运的话,还能够北上过黄河去幽州。 第二条是直通涿县,通过挖通泗水上游与大野泽,再通过黄河支流进入黄河,北上直接去涿县。 第三条则是通过汴渠去洛阳,还能够顺着黄河西去长安。 可以说除了长安到成都的航运路线几乎不可能实现以外,关中、关东、江东、北方几乎连成一片。 而等到荆州与洛阳的航线连通,那么四川盆地的商贸也能迅速发展起来,通过长江汉江等河流,与关东地区和江东地区紧密联系在一起。 唯一的瑕疵就是长安与成都明明很近,但如果要走航运的话,得绕大汉地图半个圈,先从巴郡坐船到荆州,再从荆州北上到洛阳,最后再从洛阳西去长安,非常不方便。 可这也没办法,四川就是这样,地势高,山又多,几乎不可能挖通从关中到四川的航运。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整个京杭大运河的修建工作非常顺利。 全国上下一片热火朝天。 司隶洛阳。 章武八年三月初一,再过几日便是寒食节,洛阳城中无比繁华。 如今大汉又新增加了两个法定节假日。 春节、寒食节、重阳节这汉朝三大固有节假日不说,又于八月十五定中秋节,十月初一定国庆节。 中秋节在汉朝其实已经普及,但地位不如三大节日那么高,算是第四大节日。 这次定下之后,算是为中秋节正名。 至于国庆节。 倒不是陈暮非要将大汉国庆与后世国庆定在一起。 而是因为士燮于章武六年九月秋天投降,投降书送到了桂阳郡。 当时平定交州的军队得到投降书之后,就马上安排快马送到洛阳批示,由于路途遥远,一直到九月底刘备才得知这一消息。 所以以当时士燮投降的时间为标准,国庆节应该是九月初,但以刘备得知消息为标准,国庆节应该是九月底。 汉朝没有国庆节这一传统,陈暮便提出了这一理念,以纪念大汉完成彻底统一,得到了众人支持。 又由于九月份已经有九月九日重阳节,所以朝廷最终是把国庆节定在了十月初一。 又制定国旗、国徽、国歌。 普及爱国教育,强化爱国理念,全国推广中原汉语、标点符合、拼音,统一文字,简化汉字,推动白话文发展。 阻力肯定不小,因为中原汉语并不是普通话,而是简化版的中原雅语。 以前的中原雅语跟说天书似的,陈暮结合比较粗犷实用的幽燕方言,以及后世的普通话,尽量简化复杂的中原雅语,达到通俗易懂的效果。 但即便是如此,让大众改变以往的语言习惯也非常不容易。因此推广并不顺利,只能教育从娃娃抓起,将中原汉语在孩童之间普及,总有一天整个大汉的人民能够畅通无阻地交流。 至少现在中原汉语在首都洛阳也渐渐流行,今日的天气非常不错,正是暮春时节,阳光灿烂,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南来北往的客商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不少西域面孔。 刘备陈暮带上典韦许褚今日微服私访上街,周围除了两大保镖以外,还有数十名佯装路人的护卫随行,全方面保护他们的安全。 典韦和许褚有意无意地挡在二人前面,两人在人群当中穿梭,就看到行人如云,商贩如雨,好不热闹。 “胡饼,刚烤出来的胡饼,趁热吃呀。” “马上就寒食节了,买些冷食吧客人,咱们店里的冷食乃是一绝,都是腌制的,味道非常鲜美,里面有青州出产的甘露醇,保证好吃。” “西域产的胡桃干、葡萄干,还有咱们大汉的柿子干、杏仁干,都是上好的寒食节冷果食,来几盒吧。” “好吃的馄饨唉,好吃的馄饨唉。还有蒸馒头、蒸饼、面条、月牙馄饨、烧饼。” 街头巷尾叫卖声音不绝于耳。 而且这还只是街上的小吃,各种各样的商店鳞次栉比,东西二市像这样的商业街不下三四十条,商品琳琅满目,小到针线,大到马匹,应有尽有。 街面上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刘备四下看看,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一个面食摊位上,对陈暮说道:“四弟,饿了么?” “不是很饿。” 陈暮答道。 “不,你饿了。” 刘备拉着他就往那边走。 陈暮翻起了白眼。 刚刚明明吃过了混沌,现在又想吃面条? 四人来到摊位边坐下。 小二过来笑问道:“四位客人,来点什么?” “上四碗面,要肉臊子的。” 刘备说道。 “好嘞。” 小二见有大主顾,心中高兴,连忙去摊子上准备。 现在吃肉可不像后世那么简单。 由于畜牧业不发达,猪肉在汉朝是贵肉,仅次于牛肉羊肉和鸡肉,比狗肉档次稍微高一点。 平民百姓以往一年都不一定有肉吃,也就是最近几年大量金银铜流入大汉,国家开挖运河,大笔资金流入民间,促进商业繁荣,让百姓偶尔也能吃顿肉。 可即便如此,肉类市场也因为供不应求而价格居高不下。 这种情况根据陈暮的估计,五年之内小改观,十年至十五年之后就能够大幅度改观。 因为那时候京杭大运河应该早已经开通,北方草原的活牛羊就能够通过蒸汽轮船运往南方,解决肉类流通问题。 只是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现在肉类还是很贵。 所以这四碗瘦肉面,价格比后世的一碗牛肉面都要贵不少,也难怪小二心中觉得这四人是大主顾。 “四弟,这洛阳之繁华,可比当年还要兴盛呀。” 等面的功夫,刘备感叹道:“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有事做,人人都能生存,街上近乎没有无家可归者,国家岂不昌盛?” 陈暮笑道:“大哥常在外巡视,不说遇见无家可归者,就算是道路上坑坑洼洼不能出行,也要派人通知洛阳市政厅那边出面解决,洛阳城自然治安最好。” “可惜啊,我也就只能管管洛阳城,若天下的官员都这样,哪还像上次那样见到成群结队的乞丐找富人要钱?” 刘备感叹了一句。 陈暮说道:“此事也简单,加入到各县令、郡太守、州牧的日程规划里就行,这属于政治任务,要让他们多多去地方、城里、乡里调研,作为一地主政者,岂能不解决问题?” 刘备摇摇头:“这些懒汉也是,之前天下大乱,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如今有吃有穿,国家兴旺,怎么反倒出了些懒汉整日游手好闲呢?” “就是。” 许褚附和了一句:“上次咱们在城里巡视,看到那些乞丐还以为哪里遭了灾,熟料一查底细,都是些不思劳作的刁民无赖,看城中繁华过来讨钱,怎么还有这种人?” 陈暮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国家现在有钱,给大量百姓提供就业岗位,可总有人懒惰吃不了这份苦,倒也正常。” 现在大汉的生产力是飞跃式的进步,农业生产上其实已经趋于饱和,粮食价格几乎每天都在跌。 原来一家三口可能要耕种三十亩地才能养活,但随着双季稻、玉米、红薯、土豆出现,整个大汉目前的土地养活一亿人都绰绰有余。 甚至这还只是生产力提升的一个开始。 如果能够达到明清时期的土地利用率,养活四五亿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而现在的大汉人口呢? 即便是战后婴儿潮,国家鼓励生育,总人口也就四千万出头。 而根据汉朝官方记载,和帝时期总人口约五千万,如果算上隐瞒的人口,可能在六千万以内。 与之相比,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到大汉巅峰人口期。 所以在生产力已经达到飞跃的情况下,养活目前这四千万多万人口,根本不是问题。 结果当粮食产量增多,大量就业岗位出现,民间开始富裕的时候。 乞丐反而多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件咄咄怪事。 但有手有脚,每天游手好闲的人数不胜数,历朝历代皆有,不足为奇。 只是刘备还是很痛心疾首,摇头说道:“令人痛恶至极呀。” 陈暮想了想,笑着说道:“其实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哦?” 刘备忙道:“四弟有办法?” 陈暮说道:“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就行,汉以孝治天下,孝就是一种道德观。若国家提倡自食其力,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夙兴夜寐为荣,在天下乡间形成这种观念,便能治不少惰民。” “嗯。” 刘备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此话可作为标语。” 陈暮又道:“那就干脆多做几条,比如以孝顺父母为荣,以忤逆不肖为耻。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之类,要为百姓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思想道德观念,从小培育。” “还有礼仪。” 刘备是儒家弟子,对礼仪看得很重,认真道:“礼不可废。” “这是自然。” 陈暮点点头,说道:“那就完善礼仪,制定新《礼》,不过繁文缛节就要取缔。” “回去再说吧。” 刘备注意到小二已经端了汤面过来,便示意不说话了。 “客人,面条来咯。” 小二笑呵呵地端着四碗面过来。 作为吃货大国,面食文化流传数千载,包括面条、混沌、馒头其实都已经有几千年历史。 馒头很多人认为是诸葛亮发明,实际上战国就已经出现,包括饺子,差不多也是战国就有,只是现在的名字叫月牙混沌。 几个人一路走来一路吃,一是看看洛阳新面貌,二来也是品尝美食。 正吃着呢。 前方街头忽然一片嘈杂,乱哄哄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二嘴里嘟囔了一句:“又打起来了。” “嗯?” 刘备听到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对小二说道:“店家,过来。” “客人,怎么了?” 小二低头哈腰走来。 刘备注意到街角的门下曹兵丁已经向着事发地冲过去,便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害。” 小二说道:“这两年不是咱大汉兴盛起来了吗?很多西域商人就来洛阳做生意,安息人、贵霜人、花剌子模人、康居人、大宛人、呼罗珊人还有乌孙、龟兹、大宛、康居、大夏、大月氏,反正是那些西域人互相有仇,见面就掐,三天两头打,都习惯了。” 刘备皱眉道:“官府不管吗?” “管啊。” 小二说道:“丞相下令了,一切来我大汉做生意的外商都必须遵守大汉法律,如有犯法者,皆按汉律处置,且逐出大汉用不准入境,可不准入境要重罪,他们没闹出人命,打架斗殴判不了多少,十天半个月就出来了,出来了又打,反正咱也就当个热闹看。” 刘备看了眼陈暮,陈暮倒是问心无愧。 以前的法律弹性很大,审判往往看县令或者当权者的心情。 当权者心情不好,偷几十文钱,打个架都能判死刑。 现在明确法律之后,审判都必须依律执行,且有法院和检察院还有吏治院三方监督,作为执法者的尉院也很难徇私枉法。 陈暮想了想说道:“怎么不见你说鄯善人?” 小二乐道:“鄯善人离咱们大汉最近,凉州就有边军驻扎,他们仗着有咱们大汉撑腰,没人敢欺负他们,所以也经常把别的西域人打架当乐子看。” 陈暮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等小二走后,刘备问道:“四弟,你怎么看?” “西域那边应该出问题了。” 陈暮说道。 刘备问道:“什么问题?” 陈暮道:“商人求财,若是路上遇到,偶尔当次劫道的并不少见。但到了咱们的洛阳城里,还敢如此,说明他们国家之间可能已经处于战火当中,因此商人之间也开始互相仇视。” “哦?” 刘备想了想说道:“西域离我们万里之遥,似乎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陈暮摇头道:“西域黄沙遍地,生存艰难,但那是陆路沟通西方大陆的重要桥梁,我们的丝绸、瓷器和茶叶都要贩卖到大秦去。西域各国也往往依靠此作为中间桥梁而生存,未来我是想把西域纳入囊中,窥视西海,这可关我们的事情呀。” “你是把西域纳入囊中?” 刘备惊讶道:“以往大汉也仅仅只是派少量人驻扎,统一他们建立西域长史府而已,若是纳入治下,这可是万里之遥。” 陈暮笑道:“我也说的是将来嘛,这是百年大计,等我死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不过在此之前,西域一定要稳定,一者关乎东西两大帝国的商贸,二来那里是大汉棉花最重要的产地,不可落入外人手中。” “那按照四弟的意思是?” 刘备问。 陈暮想了想道:“先派人去西域打探一下情况吧,确实离得太远,恐怕一来一回消息得一两年,真是个麻烦事。” “嗯。” 刘备点点头:“那就按四弟的意思办。” 第一百零九章 西域风云 陈暮回去之后,就让鸿胪寺的人找了鄯善国在洛阳的官方使者前来问话。 现在的大汉确实不如汉明帝汉和帝时期在西域的威望。 那时天降猛男班超出使西域,先震慑鄯善,然后拳打于阗,脚踢龟兹,大大小小五十余个国家,皆被他一人平定。 甚至被称为汉朝时代四大帝国之一的贵霜帝国曾经进攻西域, 也被班超带西域诸国联军击退。 可惜的是在班超之后,东汉陷入了很长时间的羌乱,无暇西顾,丝绸之路断绝,导致中央政府对西域失去控制,最终西域长史府名存实亡。 这段时间西域内部也出现混乱,各国互相攻伐,如精绝、且末、戍庐、拘弥、尉头、狐胡等国, 就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消亡。 等到刘备重新建立起新大汉的时候,如今西域三十六国,只剩下十余個国家,随着大汉兴起,再次取得联系。 只不过新的大汉属于百废待兴阶段,刘备目前的想法是以建设国家为主。 西域离洛阳实在太远,除了鄯善国,就在玉门关外的罗布泊一带以外,其余国家他并没有收复回来的意思。 对于如今大汉的子民来说,西域只能算是一个茶余饭后随口聊起的一个冷门话题。 人们只知道那里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离长安相聚万里,走路可能要两三年的时间,在前汉和一百多年前,大汉统治过那里。 剩余的,就再也不是汉人所关心的问题。 但陈暮必须要关心。 因为他的棉花种植王国,现在就在鄯善国。 正所谓不破楼兰终不还。 鄯善国就是以前的楼兰国, 后来被西汉所灭,改名为鄯善。 到了东汉时期,鄯善国又是第一个被班超殴打的国家, 而且离西凉甘肃非常近。 出了玉门关大概七八十公里就到了鄯善国。 因此它受汉朝的影响非常大。 后世有句话叫“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 现在的鄯善国也一样。 作为公元1-3世纪的世界霸主之一,东汉拳打西域,脚踢北疆,吊锤南蛮,辐射东海,在整个亚洲天下无敌。 西域三十六国屡受其害,鄯善国又首当其冲。 因此当年陈暮派苏双张世平的商队前往鄯善国,又派遣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护送之后。 鄯善国国王考虑到自己祖先在大汉面前遭受到的无数次压迫,为避免重蹈覆辙,最终含泪投降,表示愿意接受大汉的重新统治。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因为陈暮派人从身毒进口棉花种子之后,棉花产业就在鄯善国生根发芽,为鄯善国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润和经济发展。 青州百姓能有棉被盖,有棉衣穿,刘备的大军能够不惧怕在冬季作战, 那都是丝绸之路上不计成本的一队队骆驼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拉回来的。 所以如今的鄯善国棉花产业不仅对于鄯善国人来说很重要,对于大汉这个庞大的帝国来说,同样重要。 对于一名庞大帝国的丞相来说。 坐在了帝国决策者的这个位置, 什么名声、财富、欲望都已经不看重了。 威震西域? 那是费力不讨好。 但国家的利益必须放在首位。 在这个困难时期,棉花就是战略物资。 如果因为西域那边的战乱而导致棉花产业出现问题,影响的就是整个国家的利益。 所以陈暮必须了解那边的情况。 很快。 在鸿胪寺的人召唤下,鄯善国使者听说丞相召见,忙不迭坐马车进宫来到了云台殿。 听闻使者到来,陈暮抬起头看了眼。 那是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不管模样还是穿着跟汉人相差都不大,就是皮肤稍微黑了点,头上戴了顶尖顶高硬帽,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读过书,令人产生好感。 “你就是鄯善国使者?” 陈暮问道。 那人忙不迭拱手,用汉语答道:“小使是鄯善国王子,名叫“罗”,汉名叫罗善。” “罗?” 陈暮略微疑惑,怎么是个单字? 身边有鸿胪寺的官吏在旁边解释道:“丞相,西域很多国家的百姓都有名无姓,根据班定远留下的书籍记载,光武年间的鄯善国王名叫安,后来接待班定远的国王叫广,这一任国王叫胡。” “倒是有趣。” 陈暮上下打量了这名叫“罗”的年轻人,说道:“坐下吧,听闻西域有白色人黑色人还有红发人,可看你的模样,似是跟中原人无异呀。” 罗善连忙道:“回丞相,鄯善国离凉州最近,国中鄯善人、羌人、汉人、贵霜人、安息人甚至匈奴人混居,所以多有汉人,实际上我们鄯善国一脉,都是汉人模样,可能是先祖同一脉。” “哦。” 陈暮对汉朝西域的历史了解不多,他确实喜欢看史书,但在《汉书》以及《后汉书》当中,西域的记载都比较少。 而且他穿越到汉朝已经二十五年,太过久远,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还保留着,所以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史书里记载的东西,又怎么能比得上罗善这个本地人知道得清楚? 因此陈暮也是询问罗善此时西域各国的情况。 罗善不敢怠慢,一一作答。 原来在班超之后,西域各国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内乱,没有了班超镇压,各大国就开始吞并小国。 比如鄯善国就吞并了婼羌、小宛、精绝、且末等。 龟玆吞并了姑墨、温宿、尉头等。 西汉时期还有三四十多个国家,到了东汉之后,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个,要么迁居,要么被消灭,要么被兼并。 另外,这里说的大国是单指在西域这一片,因为西域的一个大国在大汉连一个人口比较多的县都比不上,小国更是跟乡亭村庄差不多。 像当时的精绝国,只有几千人,而龟兹国有近十万人。 目前西域范畴内比较强大的就是乌孙、龟兹、大宛、康居、大夏、大月氏、鄯善七国,人口都超过了十万,被称为西域七强。 较弱一些的有于阗、疏勒、莎车、车师五部等,人口在七八万到一两万之间。 至于其余小国,人口基本都在几千人甚至几百人左右。 可以说整个西域总人口也不过百万。 原本在大汉对西域失去控制之后,更西方的贵霜帝国将爪子伸向西域,控制了西域西方的几个国家。 但最近几十年贵霜帝国也渐渐衰败,掌控力下降了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贵霜帝国亦是当时四大帝国之一,如果按照巅峰强盛的话,在四大帝国当中排名老四,被安息帝国稳压。 至于大汉和罗马帝国,属于伯仲之间。 而贵霜帝国的版图大概是在后世印度北方旁遮普邦到塔吉克斯坦一带。 并且它还控制了位于后世阿富汗东面的呼罗珊,位于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一带的花剌子模,以及后世新疆和田、喀什一带的康居、大宛、于阗等国。 呼罗珊原来是安息帝国的领土,但当时安息帝国被罗马帝国摁在地上摩擦,同时内部也叛乱不断,无力再控制帝国东方的呼罗珊地区。 西域也是同理,班超之后,汉朝也是内乱不断,无力控制西域。 因此在公元2世纪,也就是公元100-200年间,贵霜帝国趁虚而入,占据了这些地方,让帝国短暂处于鼎盛时期,人口接近一千四百万,相当于大汉巅峰期的四分之一。 但到了公元2世纪中后期,贵霜帝国的国力算是已经从鼎盛时期开始下滑,出现了衰败的迹象。 到2世纪末,差不多是在公元183年到199年,贵霜王胡毗色伽二世在位期间,对中亚的控制减弱,康居、大宛摆脱羁縻,呼罗珊、花剌子模也脱离贵霜统治,势力范围已经缩减不少。 而在胡毗色伽二世死后,继任者韦苏提婆二世成为了贵霜王。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贵霜王文武兼通,励精图治,让国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也算是给了贵霜帝国最后的兴盛。 甚至在曹操统一北方之后,韦苏提婆二世还于公元229年向曹魏遣使奉献,被曹睿封为亲魏大月氏王。 然而此时历史似乎因为蝴蝶效应而出现了偏差,如今韦苏提婆二世继位之后,国力提升,前些年他开始进攻西域,重新夺回了康居、大宛、于阗等国的控制权,并且远征西域以东。 现在的西域之乱,很大程度上都因为这位贵霜皇帝。 得知是贵霜王在作乱,陈暮不是很理解。 要知道贵霜帝国看上去离西域很近,但实际上中间隔着喜马拉雅、昆仑山以及帕米尔高原,而且全是高海拔地区,气候恶劣,道路也非常难走。 贵霜帝国的势力范畴到西域的西面康居、大宛、于阗、莎车等国就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摸到西域以东来。 因为那样要横穿整个塔里木盆地。 从贵霜帝国进攻西域,可远比汉朝进攻西域要艰难得多,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很快罗善给出了答案。 棉花! 原来历史上韦苏提婆二世从未对西域有过什么想法。 原因有两条。 一是道路难走,离着近,可山川和高原如拦路虎一样挡在了贵霜帝国面前。 二是大汉不好惹。 韦苏提婆二世的高祖父就曾经进攻过西域,派了七万人去,结果被班超揍了个半死,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即便是汉朝衰落,无力再控制西域之后,贵霜帝国也仅仅只是跟汉朝一样,名义上塔里木盆地以西的康居、大宛、于阗等国,并没有实质控制这些区域。 但最近这些年,贵霜王听说西域棉花产业蒸蒸日上,成队成队的骆驼开赴大汉,换回无数丝绸、茶叶、瓷器以及汉朝的金银铜钱币。 然后西域商人再把这些东西转手卖到他们贵霜、安息甚至罗马帝国去,各国赚得盆满钵满。 恰好这棉花产地就在贵霜帝国的范畴,韦苏提婆二世也算是一个雄主,很快敏锐地感觉到了棉花贸易的重要性。 他们作为棉花产地,完全可以垄断卖往大汉的棉花,攫取巨额利益。 而此时安息帝国衰弱,大汉这些年也是内乱不止。 按照韦苏提婆二世的想法,如果能够掌控西域,那么棉花、丝绸、茶叶、瓷器的贸易,将来就是他说了算,帝国的繁荣将再上一层楼。 因此在利益的驱使下,韦苏提婆二世悍然出兵西域,先攻占了于阗、疏勒、莎车等国,然后又往东继续进军。 这些地方在后世就是我国新疆的喀什、和田一带,属于西域以西,离汉朝本土十分遥远。 而贵霜帝国出兵西域已经是远征,再进攻西域以东,长途跋涉,后勤补给困难,本身帝国国力也就这样,所以征程非常拉垮,打了好几年也才打到扜弥国一带。 后来西域诸国联合在一起,与贵霜帝国持续争斗。 他们也曾经向大汉求援过,可惜的是当时大汉还未统一,无暇顾及西域,无视了求援信。 不过好在相比于大汉的强大国力,贵霜帝国就是个弟中弟,根本打不过来,一直在塔里木盆地的疆南地区与西域诸国纠缠。 只是拉垮归拉垮,可对于大宛、于阗、康居、疏勒、莎车等国来说,贵霜帝国依旧是一个难以抗衡的庞然大物。 西域各国本来就是墙头草,贵霜帝国出兵之后,这些国家很快就被贵霜帝国控制。 国家的兵力被统合成联军,做了西域带路党,带着贵霜帝国的军队开始进攻塔里木盆地以东的疆东地区。 因此其余诸国深恨这些国家引狼入室。 洛阳城内的西域商人内乱,其实就是被贵霜帝国占据的那些国家的商人以及未被占据的那些国家的商人之间的内乱。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暮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但问题应该不大,因为贵霜帝国不可能派太多的兵力来进攻西域。 只是没想到罗善说完之后,又认真拱手一礼,然后向陈暮跪拜道:“丞相,那大月氏虽然还未进攻到鄯善,但我们得知他们现在正积蓄力量,往西域运送粮草,如果等他们准备齐全,我们恐怕很难抵挡。” “哦?” 陈暮诧异道:“当年大月氏派七万人征西域,班定远仅仅统率西域诸国就轻松让大月氏全军覆没,难道如今西域无法阻挡大月氏的进攻吗?” 罗善苦笑道:“丞相有所不知,这次大月氏出兵远不止七万。” “不止七万?” 陈暮有些惊讶,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我父王上次给我来信说,起码有二十万众,西域诸国皆不能当。” 罗善答道。 “二十万众?” 陈暮沉吟片刻,目光在罗善身上梭巡,思考他话语当中的真实性。 想了片刻,最终鉴定为假。 要不是他穿越而来,对帕米尔高原和塔里木盆地稍微有所了解,或许还真就信了。 帕米尔高原在汉朝名叫葱岭,它的情况有多恶劣? 青藏高原的海拔是3000-4000米,含氧量很低,气候条件很差,在汉朝只有少数羌人居住在海拔约2000-3000米的青海省一带。 此时的青藏高原人烟稀少得可怜,一直要到唐朝才会出现大量部落,最终形成一个名叫吐蕃的国家。 而帕米尔高原的海拔比青藏高原还高,达到了5000-6000米,气候条件那不是一般的恶劣,可以说方圆上千公里没有人烟,昼夜温差十分恐怖。 夏季平均气温白天是十几度,晚上则是零下十几度。 冬季的时候白天平均温度在零下十几度,晚上就能降到零下二三十度,甚至最低能到零下五十多度。 所以从贵霜帝国进攻西域,看上去仅仅隔帕米尔高原,中间只有几百公里路程。 但实际上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必须从贵霜帝国北方的大宛、乌孙、康居等地绕过来,才能够进入西域。 具体行程相当于从后世印度北方旁遮普邦到塔吉克斯坦,再到吉尔吉斯坦,最后到新疆喀什地区,全程一两千多公里。 如此漫长的补给线,要说派个十万人以内过来还能信,因为从西域就可以原地补充一定的粮食。 但派二十多万人过来,整个西域的总兵力估计也就这个数,根本养不起。 因此陈暮认为罗善话里肯定掺假了,想骗大汉出兵相助。 不过陈暮并没有拆穿他。 思索片刻后对他说道:“大汉离西域万里之遥,大月氏去西域也没那么容易,短时间内应当无碍,你先退下吧。从今年开始,我就会命西凉守军准备,明年进驻西域防守作战。” 罗善大喜道:“多谢丞相。” 等他离去之后。 陈暮才对身边的人说道:“让军情司伪装成商旅,在西域建立据点,我要现在整个西域的情报。” “唯。” 身边的人去传达命令。 陈暮深邃的目光看向西方,贵霜帝国在大汉面前也不过是条大一点的蝼蚁,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棉花产地不能丢,且或许这也是一个再次控制西域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章 邗沟通航 章武八年的修渠工作进展依旧顺利,邗沟的疏通最早完成,整个工程用了三年时间。 主要也是因为大部分河渠都是在原有河道进行扩建和疏浚,不需要重新开挖一条新河道,所以广陵的工作完成得最快。 到了十一月份,朝廷得知邗沟的开挖工作结束,已经到了验收阶段之后, 派了新任太仆国渊前来查看情况。 原来的太仆韦端今年年初于家中病逝了,国渊也是跟着刘备多年官吏,资历深厚,因此升任九卿。 此次验收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月,一直到章武九年年初国渊才全部勘察结束,上报朝廷无误。 一月初十,正是仲春时节, 当北方的凉州、幽州、并州、原州、辽州等地还在下着鹅毛大雪的时候,淮南淮北已经是春暖花开。 广陵县城东的东陵亭, 艳阳高照,南面不远处是波涛滚滚的长江,江水荡漾,邗沟水从北往南流淌,缓缓注入江中。 沟渠两岸人山人海,一艘巨大的轮船缓缓从长江出海口驶入,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抵达了东陵亭港口。 东陵亭其实就位于长江出海口,位于后世扬州市东南方约二十公里处,它的南面是长江,东面是邗沟,在历史上主要用于防范海盗。 但如今的强盗在青州海军面前,几乎是不值一提。 特别是在青州已经发明了大炮之后,不管是各个港口还是海船上, 安置几门大炮,再凶悍的海盗也只能望风而降。 所以现在东陵亭失去了原来的作用,不过却又有了新作用。 那就是成为扬州江南渠与淮州邗沟之间的起始点, 将来淮州收商税、过路费,都是在这里。 而今日就是邗沟正式开通的日子。 虽然目前河段只有江东丹徒县到徐州淮阳县,但这本身就标志着大运河的一个起点。 因此整个淮州州府官吏,甚至连徐州州牧都来参加通航仪式。 用于试航的船只,便是青州造船厂最新制造出来的蒸汽轮船——临淄号。 自从有了橡胶之后,蒸汽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生怕试运行的时候由于密封不够而导致事故以及破损发生。 如今密封材料跟进,不管是批量生产还是继续改进都能够持续不断,再也不用担忧功率过大而出现的泄露问题。 得益于马钧浸淫蒸汽机已经二十多年,他研制出来的蒸汽机功率和整体设计都已经接近极限,不比瓦特制造出来的双缸蒸汽机要差。 在结构上马钧的蒸汽机也是双缸,甚至在内部零件和设计上更加精妙,同等功率的情况下,体型也小了不少。 临淄号就是第一艘被装上了蒸汽机的船只。 它的体型并不是特别大,长约十二丈,也就是28米,宽约三丈,约7米,只是船中央不再是竖起的船帆,而是高高的烟囱,属于标准的木质蒸汽船。 虽然它并不是那种超大号的船只, 甚至还比不上如今青州的木制远洋帆船。但“临淄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意义。 在两岸无数百姓们的注视下,临淄号缓缓驶入了东陵亭港口。它隶属于青州船舶公司,属于国有企业船只。 目前国有企业当中最大的集团就是苏双和张世平的公司,大前年苏双病逝了,在除了爵位之外,还给予了谥号,并为他举行了非常盛大的葬礼,以表彰这些年来苏双为大汉做出的贡献。 严格意义上来说,国有企业目前还是属于官府机构,像到了苏双张世平这個级别,已经是官居二品,位比九卿。在他们掌控的企业当中,拥有无可比拟的权势。 原来二人的企业是合在一起的,但这些年来已经逐渐剥离。比如粮食、食盐、马匹、棉花、船舶制造、钢铁制造等等,都独立出来新厂。 这些企业本来就是陈暮成立,只是交给他们去管。可以说多年下来,朝廷的屡次扶持,已经对得起他们早年的资助。 现在青州船舶公司和制造厂已经挂在了青州州府名下,管理者是苏双的长子苏济,他同时还兼任青州食盐公司司长,算是苏双留下来的财产最大继承者,目前官居正三品,此次试航就是他亲自前来。 蒸汽轮船停在了港口之后,已经四十岁的苏济走下船,脸上同时兼具着商人的精明和官员的威严,到了徐州淮州扬州诸多大小官员面前,拱手一礼道:“济见过诸位同僚。” “苏司长有礼。” 太仆国渊走过来代表诸多官员回了一礼说道:“陛下和丞相对于此次试航非常重视,特命我前来主持仪式,一切就拜托苏司长了。” “太仆放心。” 苏济点点头,认真说道:“青州也已经接到了丞相的指令,这次我必不会让朝廷失望,让陛下失望,让丞相失望。” “嗯。” 国渊扭过头对淮州牧邴原说道:“仪式开始吧。” “唯。” 邴原拱手一礼,宣布仪式开始。 通航仪式除了试航以外,还有祭祀活动,江东百姓祭祀江水由来已久,古人笃信五岳四渎皆有神灵。 虽说是封建迷信,但这种东西有利也有弊,就看你怎么去解释。 陈暮废除了一切人祭,并且昭告天下,说神灵乃是自然之神,不会要人性命,一切要人命祭祀的神皆不是正神而是邪神,信奉邪神者是犯罪行为。 长江作为四渎之一,其中黄河的水神公认是河伯,也就是“望洋兴叹”里的主人公,而长江水神则有好几位。 如四川上游一带信奉的水神叫“奇相”。 中游两湖地区信奉的比较杂,有信奉屈原的,有信奉湘君的,还有信奉巫山神女的。 下游江东地区则有两位江神比较著名,一是伍子胥,二是天吴。 不过伍子胥主要是钱塘江一带的水神,长江下游主要供奉天吴,因此这次祭祀活动,主要是针对天吴神的祭祀。 在废除了人祭之后,祭品主要以三牲五谷六畜为主,整个祭祀过程持续了约一个时辰。 直到国渊读完了祭文,所有高级官员讲完话,通航仪式这才开始。 邗沟此次开挖工作比之前吴王夫差修建时的还要盛大,之前平均宽度为20米,如今已经增长到30米,整体宽度为18米-113米之间。 在两岸无数官员百姓的注视当中,位于江面上方的船闸被绞盘拉动,向两侧如两扇巨大的铁门一样打开。 下方的江水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倒不会出现泄洪的情况。 蒸汽轮船此时立即开始在船内锅炉燃煤,轰隆隆的蒸汽动力催动船只两侧的桨轮,桨轮在水中翻滚,催动着船只前进。 很快这船就缓缓驶入了邗沟当中,虽然是逆水行舟,速度却非常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等到蒸汽船过了东陵亭,左右两岸顿时惊起阵阵欢呼声,国渊等高级官员带头鼓掌,这是陈暮制定的新式《礼仪》当中的一种,一时间掌声如鸣,百姓欢呼雀跃。 苏济笑着对太仆国渊、扬州牧崔琰、淮州牧邴原、徐州牧毛玠等高级官员说道:“这艘蒸汽船是马师以及青州造船厂多年钻营研究而成,速度奇快,能达到一个时辰跑七八十余里,预计两个时辰就能到高邮。” “一个时辰七八十余里?” 众人顿时脸色动容起来,国渊忍不住说道:“那岂不是说等将来通济渠和永济渠开通之后,去洛阳或者幽州,都只要三四日的功夫?” “去洛阳两日,去幽州三日吧。” 苏济答道:“此船可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跑,按照前年元卓教授发布的新时历,它的平均时速能达到38里。” 元卓教授就是东汉末年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历法家刘洪,被人称为算圣。 陈暮与刘洪研究历法,改变时历,汉朝时期的一刻钟是14.444分钟,一个小时大概有1分多钟的误差,一天的误差时间能有20多分钟,只是被平摊了出去,常人感觉不到而已。 但精准算出十二时辰之后,现在把一息改为一秒,六十秒为一分钟,十五分钟为一刻,四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为一个时辰,精确了时间。 马钧又利用钟摆制造了机械钟,利用发条研究手表,这样时间的具体概念,就正式在大汉开始流行。 不过里数还是维持着汉里,换算下来的话,蒸汽船的平均时速就是每小时15公里。 这个速度远远高于后世历史上第一台蒸汽机轮船的速度,因为那艘轮船只用了一台蒸汽机,而临淄号用了两台,通过活塞运动将蒸汽动力一同推动船身杠杆,加速了两侧桨轮的运转速度。 作为东汉末年最顶级的机械和发明制造大师,马钧的蒸汽机构造设计已经是巧夺天工,蒸汽机的体型也比瓦特蒸汽机体型小了很多,因此才能够放下两台蒸汽机和两台锅炉。 当然。 临淄号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证明蒸汽轮船的动力和此次试航,将来的大多数内运蒸汽船应该用不了两台,速度肯定不会那么快,维持在平均每小时8-10公里就差不多。 至于远洋的蒸汽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青州目前正在讨论研制巨型铁轮船,到时候是制作更大的蒸汽机还是制作功率更高的多台蒸汽机,现在才刚刚进入讨论会。 虽说远洋蒸汽船还处于研发阶段,但远洋船只速度必然要比内陆航行船只速度要快。 如后世远洋蒸汽轮船的时速一般都在每小时27公里以上,著名的泰坦尼克号就是一艘蒸汽轮船,它比临淄号大了很多倍,时速能达到每小时42公里,船只大小、蒸汽机的体型、功率以及数量都远超临淄号。 所以内陆船只和远洋船只的区别很大,不能用来做比较。至少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时速8-10公里的内陆船运,满足目前的经济需求发展,那是绰绰有余。 在场诸多大臣们等了约一个小时,在呜呜的汽笛声中,临淄号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然后飞速靠近,再次停在了东陵亭。 现场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通航仪式结束,不提场中诸多大臣们在仪式结束后又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单说五六日之后,消息快马传到了洛阳。 刘备陈暮以及内阁三公九卿诸多高级官员们顿时欢欣鼓舞,场面一片热闹。 天子龙颜大悦,让内阁拟定赏赐,并且大宴群臣。 内阁跟吏院和少府商议之后,确定此次邗沟挖渠工作的最大功臣广陵太守陈登,广陵县令杨修擢升两级,其余沿线大小官吏皆有赏赐。 一时间,整个大汉所有修渠的官员们都沸腾起来。 因为现在实行九品制度之后,官员们的升迁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靠花钱以及皇帝的一句话就能随意升迁或者降职。 唯政绩论之后,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处置一名官员,而是要看他是否犯错,是否是无能庸吏。 太尉所辖监察院、司徒所辖吏院以及司空所辖民院每过三年都会检察官员是否有违纪、政绩是否出彩以及民间风评,自身道德水准。 监察院监督全国百官,相当于纪律委,吏院掌管官员升迁,相当于组织部,民院则是大汉独有,因为大汉崇尚德治,所以如果官员在民间的声望不好,也会影响到升迁。 如此一来,想要擢升就不止是靠熬资历。必须要在地方做出成绩,比如推动教育发展、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等等,即便是升迁,也往往只能升一级。 寻常一名官员,能在六十岁退休致仕之前升到正五品或者正四品的正厅级就不错了。 要想跨越到从三品和从二品之间的省部,甚至到正二品的九卿部,没有超群的政绩以及强悍的背景,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陈登年纪轻轻,今年不过四十五岁,就已经升任到了兖州长史,由原来从四品升到了从三品,越级提拔,令徐州、扬州等地负责修渠的无数官员眼红。 其实如果陈登是从从五品升到从四品,甚至连升三级到正四品,诸多官员们倒不会如此失态。 主要是因为之前说过,官员升迁有好几道坎。 一是从公务员升到科级,也就是自无品升到从九品至正八品。 二是从科级升到县处级,自正八品升到从七品与正六品之间。 三是从县处级升到市厅级,自正六品升到从五品与正四品之间。 四是从市厅级升到高官,自正四品升至从三品与从二品之间。 最后自然是从高官升到公卿国级,正二品到正一品。 公卿国级天下官员不敢想,而前面几道坎,不管哪一道坎都需要不菲的政绩。 一直到市厅级升高官时,需要的政绩和关系背景不可想象。 所以一般官员的顶峰,也就是在县处级到市厅级之间,从七品到正四品的样子。 而现在陈登轻松就越过了官员们最后的那一道坎,在这个年纪到达了这个层次,未来公卿国级可期,怎么能不让周围州府官员嫉妒。 不过嫉妒归嫉妒,但人家确实做好了政绩。 不仅修建了邗沟,还把广陵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一郡的粮食产量跃居全国前五,经济和农业发展迅速,免费教育也在大力推广。 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围那些州府官员也只能一个个继续埋头苦干,把徐州和扬州境内的运河渠道尽快修好,再把自身政绩做足,总能像陈登那样升迁上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泰山封禅 章武九年一月初十邗沟通航,二月份广陵大小官吏皆得到奖赏,这个消息振奋了大汉各地官吏,修渠工作如火如荼。 而到了五月份,又有个好消息传来,东部鲜卑归降,西部鲜卑逃到漠北燕然山。 张辽继续进攻, 深入瀚海沙漠两千里,大败西部鲜卑于涿邪山,又北上进攻龙城,将西部鲜卑赶至金微山一带,班师回朝的路上效仿窦宪,于燕然山刻石记功。 现在整個大漠,也就是后世蒙古和内蒙古地区,分为漠南漠北。 漠南就是内蒙古一带, 原来被鲜卑人占据, 檀石槐就是在整个漠南建立起了强大的鲜卑帝国,还曾经屡次打败过大汉。而在檀石槐之后,鲜卑分裂为西中东三部。 西部鲜卑主要盘踞在并州西北,大概位置是在后世的内蒙古乌海市、阿拉善盟,宁夏银川市以及甘肃武威市、金昌市一带。 后世这些地方沙漠化比较严重,但汉朝时期这里不仅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还有大量湖泊,如著名的居延泽、都野泽以及冥泽,因此是一块非常适合草原民族居住的地方。 中部鲜卑则是盘踞在并州以北,幽州西北地区,位置区域为后世的鄂尔多斯、呼和浩特、乌兰察布等。 因为离得最近,与中原王朝交战最多的就是中部鲜卑。 东部鲜卑则居住于大鲜卑山以南,也就是大兴安岭的南面, 大概位置是在后世内蒙的锡林郭勒盟以及赤峰西北方向一带。 这就是整个漠南鲜卑三部的情况。 那么匈奴呢? 到东汉时期,西汉最强大的敌人匈奴基本已经寄了。 匈奴第一次衰落是在汉武帝时期, 被卫青和霍去病一路追杀至北海,差不多就是后世俄罗斯贝加尔湖一带。 第二次衰落是在汉宣帝汉本始三年,西汉三路击匈奴之战, 此战的战果几乎是把匈奴打残,匈奴人死了十分之三,牲畜死二分之一,再加上恶劣天气,匈奴接近灭族。 到东汉时期,受到恶劣天气影响,匈奴越来越衰落,不仅统治区域发生大量自然灾害,造成人畜饥疫,死亡大半。内部也发生矛盾,产生了分裂。 公元46年,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匈奴内部正式分裂为南匈奴与北匈奴,南匈奴单于日逐王比率领四万匈奴人南下,归降大汉。 而北匈奴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先后遭到大汉、鲜卑、乌桓、南匈奴甚至西域的大宛、乌孙等国进攻,十分衰弱。 最后不得不继续西遁, 勉强打败乌孙,占据了乌孙国、康居国等地,差不多是后世新疆伊犁以及哈萨克斯坦一带,整个漠南都让给了鲜卑。 因此这次张辽北上进攻鲜卑之战,漠南地区他们只有西部鲜卑一个敌人。 因为在辽东之战当中,乌桓已经归降。 中部鲜卑被吕布本来就打残,张辽北上之后,中部鲜卑首领步度根战败投降,泄归泥选择归附,东部鲜卑更加不敢和强大的汉朝作对。 唯有西部鲜卑不愿意臣服,于是张辽悍然出击,打得西部鲜卑溃不成军,逃至金微山,与北匈奴一样苟延残喘。 得知张辽大胜而归,刘备龙颜大悦,对此番出征的将士多有封赏,并昭告天下,汉武扬威。 一个皇帝的千秋功绩,自然是文治武功。 在文治方面,刘备派出远洋船队出海带回大量高产作物,养育大汉无数百姓,又树立法治,三权分立,监管地方官员,让官员再也难明目张胆残害百姓。 武功方面,刘备收复残破国家,三兴大汉,又占据三韩半岛、倭奴岛,此次横扫漠南鲜卑,燕然勒石,已经到了为君之极点。 于是在公元章武九年八月,刘备小心翼翼询问内阁,是否可以于明年泰山封禅,以表彰功绩? 之所以小心翼翼。 是因为刘备有些不好意思。 泰山封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按照《史记·封禅书》中记载,除了有极为彪悍的文治武功的皇帝以外,普通皇帝根本没资格去。 到东汉的时候,拢共也就四位皇帝去过。 一是秦始皇,二是秦二世,三是汉武帝,四是光武帝。 秦二世胡亥这厮纯粹就是凑热闹的,很多人都没有把他封禅当一回事,不承认他的封禅功绩。 所以真正到目前为止除开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里记载的上古十二帝以外,基本也就秦始皇、汉武帝和光武帝这公认的三大帝皇。 而且这三位皇帝不止是在秦汉,即便是在整个历史皇帝当中也能全部排进前五,也就李世民和朱元璋能和他们比一比。 因此刘备去小心翼翼询问陈暮荀彧荀攸沮授贾诩他们自己是否有资格封禅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脸红。 实在是怕别人说他脸皮厚,明明没有资格却硬要去泰山强行表彰自己的功绩。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陈暮荀彧荀攸沮授贾诩他们听到此事之后,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认真讨论了一下情况。 稍微商议之后,所有人就都认为刘备的功绩已经足够前往泰山封禅,于是纷纷赞同此事,认为明年可以去封禅了。 刘备听到内阁赞同,非常高兴,于第二日,召集所有在洛阳二品以上的大臣商讨此事。 章武九年八月初六。 位于宣室殿后面的小殿内,大汉丞相,两名大将军,三公九卿,内阁以及目前没有在外地驻防,留在洛阳的九虎,几乎都到齐。 坐在最上面的自然是刘备,其次是左右两大将军关羽和张飞,再其次就是陈暮。 br /> 等人都到齐之后,陈暮才朗声说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三个议题,第一个就是一五计划即将到了尾声,各部门工作进度年底报告,需要做一场总结,先从大司农开始吧。” “回陛下,丞相,一五计划全面推动粮食生产。” 大司农王邑站出来拱手说道:“按照当年丞相布置,南方农业生产地区应该在两淮、江东以及荆湖地区,如今这些地方稻米生产全部两熟,粮食产量翻倍。且玉米、土豆、红薯、花生在北方皆已经种植,各地.......” 接下来就是一大串数据,如这些年各地粮食产量屡次上升的百分比,民间现在的粮食价格,朝廷又采取了哪些措施应对粮价和盐价的涨跌,还有各地灾害出现的时候,粮食供养是否充足等。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大汉虽然重新归为统一,但并不代表国家风调雨顺。 因为小冰河时期导致的天灾频繁依旧存在。 历史上东汉的小冰河时期并不是在东汉末年才出现,而是在桓帝时期就有了明显的迹象。 根据史书记载,从140年到200年这60年时间,东汉的全国自然灾害数量达到了惊人的100多次,光日食记载就有28次,北匈奴在这个时间段甚至因为自然灾害而差点灭族。 因此可以说小冰河时期的持续时间非常长,一直要到西晋初年才会结束,危害达到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对于汉末人口巨幅衰减,有着很大的推动作用。 刘备一统大汉之后,天灾依旧不断。 像前年汉水和长江发洪水,两湖地区以及长江中下游遭受了洪涝灾害。 去年夏天关中大旱,冬天西凉和关中地震,今年年初关东闹蝗灾,幽州下冰雹,淮北连下三个月雨。 这就很考验地方官员以及朝廷的调度能力。 好在陈暮改革官制,确定了定点定位,各地在平时大量建造粮仓储备,粮食丰收年时朝廷大量收购粮食储存,一旦遇到灾荒年月立即开仓放粮应对危机。 然后朝廷就会派遣大量的官员下去,有些负责灾民安置,有些负责瘟疫防范,有些负责统计灾民数量,还有些则暗中追查里面是否有人祸。 整个上下机制都非常完善,专人专管,一一对应。且启动问责制度,虽然里面或许有漏洞,但在大范围上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在这样的机制加上粮食问题初步得到解决的情况下,虽然大汉每年灾害不断,可整体上没有出现什么大波动。 王邑说完了这几年来大汉在农业上的成就。 接着内阁云台殿大学是,兼任少府的荀攸又站出来说了一下今年大汉的财政以及医疗情况。 因为汉朝是没有卫生部的,医疗视野也属于野蛮生长,皇宫只有太医署这一个六百石的机构,没有人对医生进行监管,也没有人对推动医疗卫生事业负责。 所以陈暮重新设立了卫生署,依旧如太医署一样挂在少府治下,“卫生”这个词出自《庄子》,可以理解为“防范未然,防卫其生。” 卫生署的建立就是为了防止疾病和病毒传染,卫生署令为从二品,远远高于原来的大汉最高医疗长官太医令的品秩。 少府虽然管财政,但医疗推动发展离不开钱财,因此挂在少府属下,至少在每年经费批准上受到优待。 由于华佗闲云野鹤惯了,且他对病菌世界更感兴趣,所以人还在青州研究医学。 如今的卫生署令是华佗的弟子吴普,他广设医院、医学院、规范医疗事业、壮大体制改革,为大汉培育医生、建立完善的医疗防疫做出了巨大贡献。 吴普只是从二品,没有资格进殿,因此由荀攸进行报告。 荀攸就认真说了这几年来大汉财政情况以及各地拨款、医疗发展等等情况。 目前财政状况非常好,目前发行的货币基本都是合金,在原材料上要少于以前五铢钱时候用的材料。 而从三韩半岛以及倭奴岛大肆挖掘矿产运到青州,又补充了金银铜。 所以如今朝廷的财政情况非常良好。 不说银和铜。 光库存的黄金储备就达到了一千多吨。 是的。 这就是目前刘备朝廷库存的黄金数量。 西汉之后,东汉的黄金储备极具下降,除了战乱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汉贵族随葬的问题。 先不谈历朝历代对西汉墓葬的盗掘挖走了多少随葬品,单说未被盗掘的坟墓当中,经过后世考古学家抢救性挖掘出土的金器就不胜枚举。 如海昏侯墓的黄金随葬达到了500多斤。 还有西安汉墓的金饼为219枚,有200多斤,江苏汉墓马蹄金和金饼有40多斤。 除此之外,还有河南、江苏、安徽、大连等地,都相继出土了大量的西汉马蹄金和麟趾金,总计达到数吨之多。 而且根据史书记载,西汉仅仅用于赏赐的黄金大约为250吨左右。如果算上全国各地的诸侯贵族手中的储备,整个西汉的黄金储备在1000吨以上。 但到了东汉之后,黄金数量急剧减少。一是丝绸之路断绝,从中亚和欧洲流入的外部黄金收入锐减。 二是开采数量下降,东汉朝廷规定每年开采数量为400公斤,也就是0.8吨。 因此东汉的黄金数量自然远远不上西汉。 然而随着西方不亮东方亮,丝绸之路是断了,可陈暮占据了日本后,征召当地土著,从日本的佐渡金山、石见银矿、足尾铜山、别子铜山等尚未开采的金银铜矿山挖掘,运至国内。 自丝绸之路断绝之后,大汉再次有海量的金银铜涌入,不仅朝廷富强,还通过运河工程将钱广拨入民间,每年光运河工程流入民间的铜币就数以百亿计。 根据少府初步预算,如果整个工程完结的话,大汉需要花费的铜币总数要达到两千多亿,需要的铜币数量太多,就用银币来流通支付。 海量的钱币花下去自然有它的效果,大汉的京杭大运河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远远超过隋唐大运河,甚至后世宋朝以及明清都对大运河进行开拓,也不如今日陈暮规划的那么完善。 至少历史上荆州到洛阳的航线就没有。 生产力提升,粮食增加,财政状况良好,民间富裕,就成为了一个国家发展迅速的基石。这对于产生良性循环来说,有着巨大的帮助。 而在医疗方面,卫生署大力催动乡村医生制度,培养大量的基层医生,坚决维护国家的防疫政策。 别看陈暮对防疫工作很看重,但实际上东汉的瘟疫就没有消停过。 历史上汉末大瘟疫曾经杀死了一两千万人,从汉灵帝时期五千多万人口,到三国时期不到两千万,里面至少大半都是瘟疫的功劳。 陈暮的防疫政策仅仅只是针对他自己主导的战争,其余诸侯大战同样会引发瘟疫,然后传播开来。 所以历史上瘟疫大流行杀死了一两千万人,如今已经算是减少了很多。 可减少归减少,不等于被消灭。 因此在民间依旧有瘟疫流行,只是经过治理后,原来死将近两千万人,现在死了一千万人的区别而已。 像关中、河北、河南、司隶、南阳、徐州等地,前些年就出现大规模瘟疫,造成人口数量急剧下降,再加上战乱等原因,人口大幅度锐减。 目前全国人口统计,也不过四千万出头。 这还是刘备灭袁绍之后,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关东地区安稳,人口得到一定程度恢复。 若是再持续战乱,没有人去控制瘟疫的话,就很有可能像历史上那样,瘟疫继续肆掠,天灾人祸战争迅速导致人口减少。 好在现在各种制度和措施都比较完善,张仲景那边通过研究细菌,也找到了治疗瘟疫的办法。 如今正在广泛治理,防止扩散,争取尽早消灭。 王邑和荀攸分别报告了一五计划以来农业生产、经济发展、医疗发展的情况和进度。 然后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以及新任司空士孙瑞分别报告了事物。 去年司空种拂病逝了,士孙瑞补缺,太常由原来的泰山学宫祭酒蔡邕补上,老头今年也已经七十五岁了,女儿蔡琰早就嫁人,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教育事业。 太常原来是负责祭祀,现在又增加了教育部,负责全国教育,因此蔡邕也算是专业对口,既能主持国家祭祀,也能负责教育发展。 三公九卿,纷纷汇报了这几年的工作进度。除了京杭大运河的进度以外,其余的整体工作,还是很令人满意。 包括现在全国粮食已经达到了自给自足,生产力大爆发,北方幽州地区已经大量出现纺织工厂,南匈奴和投降的鲜卑、乌桓纷纷开始养殖绵羊,为幽州提供羊毛。 南方海南岛、吕宋岛的橡胶种植产业也已经发展了数年,进入收割阶段,青州已经出现了工业革命的萌芽时期,青州钢铁厂的产能大幅度增长。 整个产业链和国家发展都在陈暮的规划之中,只等着全国京杭大运河流通之后,进入高速发展期,正式进入工业革命的开始。 而在军事方面。 当初刘备三路进攻西蜀,西北将军赵云部被留下来短暂坐镇成都,防止地方叛乱。 在朝廷主力离开之后,因为不满朝廷土地改革制度,巴蜀和永昌等地少数民族勾结当地世家豪强,发动叛乱,被赵云一一镇压,破灭大量南蛮。 扬州夺回之后,豫章、会稽等地山越部落受到洪涝灾害影响,损失惨重,不得不北上进攻吴郡丹阳等地。 当时是东南将军黄忠镇守江东,被他打败,然后派驻官员恩威并重,平息动乱。 还有北方的鲜卑,被左将军张辽追杀两千里。 此战吕布也有不小的功劳,被刘备赏赐,现在已经归家与妻子儿女享受天伦之乐。 东北将军徐正威震辽东,在他离开之后,辽东又有高句丽、扶余等部叛乱,被驻守在三韩半岛的镇东将军孙观派人轻松剿灭。 去年凉州因为恶劣天气影响,先是地震,然后一年时间有八个月下大雪,导致颗粒无收,牛羊成群冻死,羌人发动叛乱,想要掠夺三辅之地,被当时去换关羽驻防的右将军臧霸击破。 可以说,除了西域那边实在是太遥远,目前整个大汉边疆的少数民族要么臣服于汉,要么被打残灭族,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对当今大汉的统治产生丝毫威胁。 文治武功,已经到了极点! 一直到所有的汇报工作结束之后,陈暮才朗声说道:“善,第一个五年计划,基本都已经达到了预期,有些甚至还超出了预期,非常不错。那么接下来就的第二个话题,陛下欲泰山封禅,诸君以外,以陛下今日之功勋,是否可行?” 朝堂内沉默了片刻。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拱手说道:“陛下文治武功,比肩秦皇汉武世祖,足以泰山封禅!”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远征西域 泰山封禅的事情几乎毫无阻碍就通过了。 当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成果展现在洛阳所有正二品以上级别的高官面前时,就再也没有人反对。 不谈刘备收复统一全大汉的功绩,单说这文治武功,就已经在秦皇汉武之上。 汉武帝虽然凶悍,武功卓著,打得强盛一时的匈奴几近灭族。 但文治方面就差了许多,文景之治积攒了七十年的家底差点被他打空, 穷兵黩武的帽子一直没有甩掉。 而如今刘备实行一五计划,已经全面进入了粮食生产大爆发时期,国内安稳富足。 京杭大运河开挖工作已经完成了接近一半,除四川外,全国河道航运即将正式开通,经济和农业发展也将再上几层楼。 因此至少在文治方面,刘备已经超出了秦始皇汉武帝乃至于光武帝太多。 武功方面虽然没有像他们那样取得巨大的成就, 但漠南已经是汉土,又东征三韩半岛和倭奴岛,全面恢复辽东。 同时周边像匈奴、朝鲜、夫余、高句丽、鲜卑、西羌、靺鞨、南越、闽越、西南夷等大量少数民族皆不敢再叛乱,即便是叛乱也很快被镇压。 满朝诸臣心里都有一杆秤,当各部门把情况和数据上报之后,刘备的功绩自然会拿来与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他们来进行对比。 对比之后,众人发现比武功,刘备比不上秦始皇和汉武帝。 毕竟两人当中,一个统一全国,使中华文明不像欧洲大陆那样分裂,千古一帝,功绩永远第一。 一個举全国之力,击败了当时北方无比强盛的匈奴帝国,相当于两个超级帝国碰撞,最后大汉成为了胜利者, 将匈奴帝国瓦解。 刘备虽然收复全国,但他打的都是诸侯和小部落, 不像汉武帝那样是与一个强盛帝国硬碰硬, 自然无法比较。 因此在武功方面, 他只能和光武帝刘秀相比。 功绩上二人相差不大, 都是刘姓宗室恢复汉室,都是统一全国,夺回了老祖宗失去的江山。 但在对外方面,刘备的战绩和策略都要比刘秀强,所以武功要超过刘秀。 那么文治呢? 比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强太多。 秦始皇一统全国之后,文治惨不忍睹,没几年大秦就崩了。 汉武帝虽然没有导致国家崩溃,可也差不多。国内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各种叛乱不断。 要不是后来的汉昭帝和汉宣帝开创了昭宣中兴,也许西汉很有可能灭国了。 至于光武帝,虽然文治水平没有那么差,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比起光武中兴的那三十三年,刘备仅仅用了不到七八年的时间,就让仓禀充足,国家富强,同样强了许多。 虽然钱都是从海外掠夺来的,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也要归功于陈暮派人从海外找到的如占城稻、玉米红薯土豆花生等高产农作物。 但这些本来就要算在刘备身上, 因此文治方面刘备稳压刘秀一头。 如果打分的话。 跟前面三位皇帝比,秦始皇有一统华夏, 让华夏自此不再分裂的功绩, 武功100分,而文治最多30分,甚至30分都算多。 汉武帝与强大的匈奴帝国硬碰硬,把匈奴打得分崩离析,武功99分,文治最多50分,毕竟差点也把自己搞崩。 光武帝统一全国,但对外拒绝收回西域,拒绝攻打匈奴,武功方面只有统一全国的分数,90分,文治的话,有光武中兴,也是90分。 而刘备呢? 武功方面统一全国90基础分。 对外暴揍鲜卑,脚踹乌桓,西破羌夷,南锤山越,周围少数民族莫不敢视。 虽然也有因为周边再也没有像冒顿单于时期的匈奴,檀石槐时期的鲜卑那样强悍的少数民族帝国出现,导致大汉重新立国之后天下无敌的原因。 但至少也不像光武帝那样采取怀柔政策,利用已经发展起来的经济实力,强硬地把周围各蛮夷吊打了一遍。 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收复西域。 所以在武功方面,刘备还要加几分,大概在96左右。 如果收回西域,再把贵霜帝国打一顿,那么应该和汉武帝差不多,有个99分了。 而要想超过秦始皇,只能是把贵霜帝国灭掉,占据中亚。 至于达到1000分,统一全球去吧。 文治方面不用多说。 章武中兴。 刘备登基的九年时间里,粮食产量翻了好几番,经济增长,国富民强。用了九年时间做到了光武帝三十三年的事情,文治水平也在96分左右。 因此如果说光武帝刘秀是力速双A,文治武功都达到了90分以上的一流皇帝,那么刘备就是力速双A+,属于超一流皇帝水准。 拿朱元璋和李世民比的话,也许就李世民能碰一碰。 毕竟这位也是力速双A+,文治武功能在历史皇帝中排名前三的存在。 所以陈暮在今日会议当中,要求诸多大臣做年底报告总结,其实就是让他们掂量掂量刘备的功绩。 当他提出刘备想要泰山封禅的时候,大家就会本能去根据之前所说的数据和情况,来与之前三位有资格去泰山封禅的皇帝进行对比。 最后他们发现,要是刘备都没有资格,那就没有人有资格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顺利完成。 没有人反对。 刘备见事情非常顺利,不由十分惊讶。 唯有陈暮和荀彧荀攸贾诩沮授等老狐狸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田丰之前是与张辽北上平定鲜卑去了,这次张辽班师回朝,他暂时留在并州一带,对当地的少数民族进行规划管理。 他不在洛阳,那么只需要小小手段,就能够让刘备想要封禅的愿望成功,根本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等第一个议题和第二个议题结束。 陈暮又提出第三个议题。 “二五计划。” 陈暮看着众人说道:“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那么第二个五年计划就要开启。现在大运河的进度不一,难度不一,预计在未来五年之内,要完成基本通航,未来十年之内,完成全面通航。” “在一五计划当中,国家已经完成了基本果腹,也就是百姓勉强可以吃饱肚子。运河调动数百万人工作,间接带动一两千万人得利,但每年冬天还是有人冻死。” “所以第二个五年计划,就要解决温饱问题。既全年吃得饱,冬天穿得暖。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解决棉花和羊毛产业的大力发展。” “根据青州农学院研究,身毒产的棉花只适合种植在地势较高,热量充足的地区,比如西域。而海外美洲还有一种木棉,那种棉花质量不错,目前已经从海外移植回来,正在试种。” “但要想全面推广现在还不容易,因为国内目前的土地还是更注重粮食生产。只有等粮食再次大幅度生产之后,才能够用国内的土地来种植棉花这样的经济作物。” “因此第二个五年计划,我们很有可能要收复西域,并且要常驻西域,让那里成为大汉的棉花产地,解决百姓冬天不会冻死的问题。” 他坐在仅次于刘备的高台之上,俯瞰着。 有人说道:“丞相,西域离得实在太远,之前大汉一直不能常驻军队,就是因为粮食运输过于困难,现在也是如此,恐怕想要收复西域,没那么容易。” 陈暮点点头道:“这一点我自然也清楚,但困难就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温饱问题将会是未来大汉要面临的核心问题,棉花和羊毛产业,也将会是大汉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所以就算是困难也要去做。”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陈暮继续道:“当然,收复西域是指国家大方向政策,内部的话,还是要以大运河修渠工作为主。然后教育、农业、医疗、治安、科技发展等问题都不能放下,我到时候会列好将来各部门要发展的方向规划,送到各部,尔等整理改进之后,交由陛下批阅。” “唯。” 群臣齐齐拱手应是。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陈暮讲述了二五计划的整体大纲和思路,今年年底各部就要交出方案,由皇帝和内阁批示。 散会之后,群臣离开,刘备召陈暮关羽张飞三人去西园饮酒。 西园亭中。 刘备兴高采烈道:“我竟也能泰山封禅,二弟三弟四弟,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吗?” 陈暮轻笑道:“大哥功勋卓著,已经不比高祖和世祖差,前往泰山封禅,理所当然之事也。” “是啊大哥。” 张飞嚷嚷道:“现在这天下都没有仗打了,我整日无所事事,都快闲出鸟来。” 关羽说道:“听闻三弟最近天天蹴鞠,虽然也是件好事,但何不多看看书?《春秋》就很不错。” “二哥看了一辈子《春秋》,都快倒背如流了吧,这书有那么好看吗?” “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嘛。” “哈哈哈。” 几个人大笑了起来,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正在此时,内侍王植匆匆进来,脸色微微难看,手中拿了两份公文,拱手向刘备道:“陛下,出事了。” “怎么了?” 刘备问。 王植答道:“刚才军情司送来两份从凉州发来的公文,第一份公文写了西域剧变,那大月氏破龟兹车师等国,威逼鄯善国。” “嗯?” 刘备皱眉道:“那第二封呢?” “还未来得及看。” “拿来。” “唯。” 王植便弓腰双手把两份公文递过去。 刘备取了第一份,迅速浏览了一遍,看向陈暮道:“四弟,这收复西域恐怕不好办了,那大月氏集结十二万兵马,再加上被他们打败而依附于他们的西域诸国,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二十余万了。” 关羽思索道:“段煨目前驻守西凉,他手下有三万人,再征召一部分羌人,应该可以前往西域。敌人远道而来,必不能久战。” “段煨已经不能出征了。” 陈暮手中拿着第二份公文,脸色比较凝重,环视一圈道:“他在上个月病死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臧霸上书让朝廷派新的将军前往西凉驻防。” 众人脸色都微变。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 段煨就这样病死,那在短时间内,西凉那边就只能靠军中的副将来指挥,是否能击败贵霜还是个未知数。 “大哥,我去。” 张飞瞬间来了精神,容光焕发道:“之前四弟不是说西域必须要收回来吗?我去和他们一战。” “这.......” 刘备皱眉道:“西域如此遥远,三弟这一去怕是得几年不见,我怎么能忍心.......” 陈暮同样皱眉,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关羽说道:“大哥,我也想去。班定远威震西域,我亦心中向往啊。” “四弟,你劝劝他们。” 刘备连忙看向老四,四兄弟这几年好不容易团聚,天天在一起,眨眼间又要分开? 陈暮摇摇头道:“其实九虎当中,派谁去都行,只是二哥和三哥若是执意前往,大哥也应当放他们去,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何况二哥和三哥已是大将,并不需要冲锋陷阵,安全肯定无忧。” “.......” 刘备脸色不是很好看。 陈暮忽然一拍脑门,笑道:“对了,瞧我这脑子。青州最近已经发明出了燧发枪,其安全性和稳定性已经彻底解决,火器时代就要来了,让二哥和三哥带几千火枪兵去吧,就当是去西域走走,一两年内就能回来。” “一两年就行?” 刘备惊讶道:“班定远在西域可是花了三十余年时间。” 陈暮说道:“其实打败敌人不难,难的是路途遥远,带火枪兵去,轻易可破大月氏,届时顺势把整个西域收复回来,留下西域长史即可,早去早回嘛。” “是啊大哥,我们击败大月氏之后,尽快回来。” 关羽和张飞都一脸渴望。 武夫的梦想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一统天下之后又不打仗,整日无所事事,闲得蛋疼。 现在终于有个机会,他们也不想错过。 看到他们殷切的眼神,刘备无奈道:“好吧,不过我有两个要求,一是等明年年初,我泰山封禅之后你们再去,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泰山。二是你们去之前,必须与我一同画一张画像。” 陈暮笑道:“大哥是指最近青州出现的油画吧。” “嗯。” 刘备点点头:“上次泰山学宫进献了些东西,我看其中有一些画不错,那油画栩栩如生,我打算将来学明帝于云台画像,咱们四人,还有九虎公与文若他们都画上。” “行。” 三人都答应。 去泰山封禅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像这种大战,前期准备要做很久。 光运送粮草到酒泉和敦煌二郡去,就得花半年时间。 至于画画就更不是问题。 云台二十八将是正面例子,刘备效仿也很正常。 所以大家都没有异议。 见三个兄弟都同意了,刘备也没有开心的表情,只是幽幽长叹了一句:“二弟三弟,早去早回呀。” “大哥放心,早去早回!” 关羽张飞认真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兄弟还没有走,刘备却已经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仿佛自己在未来很长时间要失去两个兄弟一样。 他张了张嘴,忧惧的目光看着他们出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默许久。 最后也只能无声地唉叹。 其实刘备不舍得他们去的原因很简单。 不是怕关羽张飞打仗有失,而是西域到洛阳实在是太远了。 直线距离有四五千里,算上绕路,七八千里都有。 单说这消息传递。 陈暮是在去年三月份,也就是章武八年三月派军情司前往西域建立据点。 如今已经是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消息才打了个来回。 这还是因为军情司有使用驿站的权力,发消息的时候可以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 要是靠走路,那就不是几个月的事情。 比如公元850年正月,唐宣宗大中四年,西域僧人悟真为了将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收复西域的消息传回长安,足足走了两年。 唐僧玄奘去印度取经,一人西行两万多里,顺着丝绸之路跨过葱岭瓦罕走廊到印度,来回时间花了六年。 现在关羽张飞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刘备怕他们一去就是好几年,当然心中忧惧。 好在最近些年,由于植物油开始在大汉生根发芽,豆油、芝麻油、亚麻油、花生油、桐油的出现,丰富了大众。 有人利用亚麻油加上调料制作油画,画出来的人栩栩如生。 所以刘备才想画一张四人像。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段煨忽然去世的消息刺激到了他。 最近这几年,也有不少朝中大臣相继去死。 他的年龄也已经四十九岁,运气不好,也许活不了几年。 年纪越大,就越舍不得珍惜的东西。 因此关羽张飞要远征西域,心中还是非常不舍。 可即便不舍,也不愿意逼迫两位兄弟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因而最终无奈,只能画一张画,来留存这份思念。 只希望他们。 早去早回。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留画雕像 经过二十多年的漫长发展,泰山学宫的学术氛围已经到了非常好的地步。 陈暮提倡实践主义。 学宫最著名的口号就是——实践出真理。 因此你可以在学宫任何一个场所,任何一间教室与大家讨论学术有关的话题。 但理论知识要化为实践,而不仅仅在于你提出一个假想。想要大家都承认你的理论设想没有问题,你得拿出实践成果。 再不济,也得有可行的实践方案。 所以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之下,实用主义和科学主义的思想启蒙就渐渐流行, 被世人遵循为唯一真理。 而且不仅仅在于科研学术,这种态度也影响到了诗词歌赋书法绘画等艺术。 现在学宫就流行两大主流流派的绘画技术。 一派是水墨画。 另外一派则是油画。 其实严格来上,水墨画属于后来居上。 是这些年左伯纸宣纸等纸业发展起来之后,才出现的一种画派。 而油画则已经传承千年之久,在周代就已经出现,主要服务于宫廷和贵族,如周王室的亭台楼阁建筑,王室与诸侯的棺椁器具等。 那时的绘画也主要以漆画、油画为主,甚至在后世我国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陶瓷上, 都已经有彩色油绘。 因此并不是说油画在我国没有发展,当然也不是说拿传承已久硬往西方油画上碰瓷。 而是表明确实我国早有油画的存在,只不过我国的画技艺术并不注重写实风格,因此最早的油画仅仅是用来做记录,一直到晋朝画技才变成艺术。 原本如果没有实用主义和写实主义的流行,大汉最近这些年兴起的绘画艺术,或许就如同晋唐时期的画技和书法一样,以写意为主。 但在主流价值观影响下,油画这门古老的绘画技术再次被人们拾起,成为了如今绘画艺术的写实派风格的主要代表之一。 在前年青州泰山学宫向洛阳皇宫展示去年一整年学宫的最新发明时,那极具真实的油画技术,就被刘备注意到。 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更没有摄影机。 油画的产生打出的口号就是贵在真实,在一个崇拜祖先的时代, 百姓富裕之后,想把先祖的画像留下来进行祭祀,本身就是一件充满时代风格的事情,属于趋势。 因此油画也逐渐流行。 段煨是中将,属于二十将军当前排比较靠前的镇西将军,他的资历比较差,是早年董卓旧部。但功劳不小,收复关中,平定西凉,以这功勋,若不是资历问题,九虎当中必有一席之地。 他跟刘备没什么太大感情,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 然而毕竟是大汉地位较高的一名中将,再加上这些年刘备送走了不少老臣,段煨的陡然离世,亦是让他感慨万分。 在这种情况下,刘备就不得不考虑自己已经年近五旬,也许寿岁不久,身后之事。 首先是进行大授勋和大封爵。 于章武九年年末,确定了授勋与封爵名单,这些名录将于章武十年年初,泰山封禅时一同颁布。 其次命令将作监于西园修筑桃园殿。 原本是刘备是打算修四圣殿,被关羽张飞陈暮劝阻,最终作罢。 整个桃园殿处于林木森森的西园当中, 四周种植大量桃树,引渠水流入园中,外围建有墙垣,里间有祭祀用的广场。 桃园殿里面又分为内殿和外殿两层,外殿有左右文武庙,将来刘备死后,跟随他的开国大臣们分文武排列,悬挂画像以及建立雕塑,供将来子孙后代祭祀使用。 这种情况被称之为配享太庙。 至于内殿。 自然是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兄弟的私人祭祀区域,目前按照刘备的设想是暂时悬挂四张画像,雕塑内容的话,他还没有想好。 等到章武九年年底,桃园殿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修筑,大量雕塑家和青州最好的油画家也被选入宫廷。 在西方世界,雕塑家和画家往往被称为艺术家,社会地位比较高,能出入上流社会。 然而在东方古代社会,雕塑师和画师地位很低,当时被称为工匠,不被世人看重,因此两者肩负的社会责任也不同。 等到陈暮于泰山学宫解放思想,将艺术这個概念提出来,并且大力推崇之后,雕塑师、画师、诗人、小说家、书法家等艺术从业者地位渐高,成为艺术家。 而且不同于后世很多画画和搞雕塑的都快饿死,这个年代由于缺乏留存手段,人们更希望能够留下自己的模样供子孙后代祭祀以及瞻仰。 所以大家在慢慢接受了雕塑与油画这门艺术后,也乐于花钱去使用这门技术。 反正现在国家富裕,民间经济也发达了起来。 有钱的就选择雕塑,没钱的也可以选择油画。即便是现在这两门艺术还处于小众阶段,总归是有它的用处,至少雕塑艺术在园林和建筑业当中,永不会过时。 章武九年十一月初六,洛阳下起了大雪,千里邙山化作一条银龙,窸窸窣窣的雪花纷飞,将世间裹着一片亮丽的雪白色。 玉堂殿内温暖如春,从早上起,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精心打扮自己。 按照刘备的意思,在授勋的时候,要进行功劳分级。 最高级别的特等功臣不仅会授予大汉帝国勋章,还有勋爵、功爵、封爵、散阶等等奖赏。 至少像关羽张飞陈暮,除了帝国勋章以外,勋爵为正一品大柱国,正一品荣禄大夫,功爵为通侯,封爵为公爵,还有军衔是大将。 功劳分级是个得罪人的活,因此交由内阁以及三公九卿共同排序。 最后列出名单来,由刘备批示,哪怕分级时有些令人不满,因为是集体决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在开国特等功臣以及一级功臣当中,这些人将享受画像以及雕塑,配享太庙。 第一批名录里。 特等功臣只有三个,关羽张飞陈暮。 本来按照资历和功勋来说,典韦应该也能排进去。 不说别的,单说他那一身伤疤,乱军当中为救刘备多次受创,就足以列入其中。 但典韦自己推辞掉了。 于是典韦位列武官一级功臣之首,封从一品上柱国,从一品光禄大夫,功爵为关内侯,封爵为侯爵,军衔为上将。 文官一级功臣之首为沮授,从一品上柱国,从一品光禄大夫,关内侯,侯爵,军衔为上将。 按理来说,文官应该没有军爵。 但沮授他们这些人在军队里面也有职务,是为大将军军师,属于参谋部成员,因此同样应该也有军队授衔。 而军师级别要比主将低一级,所以往往大将军军师授衔上将,上将军军师授衔中将,依此类推。 目前整个第一批用于泰山封禅的授勋名录当中只有七个人。 关羽、张飞、陈暮、典韦、沮授、张辽、荀彧。 本来按照资历来说,太史慈应该也有姓名,因为他与典韦属于前后脚。 典韦是在黄巾之乱加入,于公元184年中旬,就跟刘关张结义前后时间只有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而太史慈是在刘备讨伐黄巾之后的担任济南相时加入,与典韦也就差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奈何太史慈前中期被陈暮用来当跑腿的,参与的战争不多,资历是够,功劳不足,导致没办法入选名单。 至于张辽。 他资历其实比不过太史慈,但他功劳实在太大。 与袁绍之战,阵斩淳于琼,阵斩高览,白狼山之战阵斩蹋顿,北上攻打鲜卑,驱除西部鲜卑三千里,燕然勒石。 所以威名赫赫之下,张辽若是不入选第一批名单当中,恐怕万胜军的将士们也不会服气。 不过诸多功臣们也不急。 因为谁都知道这只是第一批名单,以后第二批第三批都会陆陆续续补进。 以太史慈的资历和功勋,即便不是第二批名单当中的榜首,至少也是前三,所以没有入选第一批名录他也不恼。 在确定了第一批名单之后,刘备就立即命令雕塑师和画师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名单雕塑和绘画。 其实原本第一批名单是有十多个人的,像太史慈、牵招、高顺、臧霸、田丰、荀攸、赵云、黄忠等人资历和功劳都不算差,乃是讨董之前就加入,至少应该在名单里。 但不管是雕塑还是绘画都是个技术活,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人员太多的话,即便是技艺最好的艺术家也不可能迅速完成任务。 因此只好先确定功劳最大的几人名单,将来再依次排序。 而 . 且名录里其实也有一些明明功劳很大,却没办法加入其中的功臣,比如早已经去世的阎忠。 作为最佳卧底,阎忠一直以来是陈暮心中最好的无名英雄。 可是无名英雄见不得光。 所以也没办法,只能将一些功勋补偿给阎忠的子嗣。 以至于当时不少人纳闷,为何一个青州隐居的隐士,加入刘备阵营没几年就病逝的人,为何子嗣会得到如此多殊荣? 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无人知晓,他的功绩与世长存,即便是在整个军情司当中,阎忠的影响力也很大。 还有一位像侯栩,也是军情司的建立者之一,却也只能隐藏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不过这些都只是题外话。 目前第一批名录是为了给泰山封禅做准备。 封禅结束之后,给其余功臣画像以及做雕塑的事情,也会继续去做。 所以这项工作会持续很久。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这些日子,每天的工作就是站着不动。 穿上威严的衣服,做好姿势,给画师和雕塑师当模特。 今日继续站着。 他们并没有穿龙袍或者官服。 刘备穿着一件灰色丝绸长袍,肩膀两侧有云肩,下领处用红线绣了祥云,领口扎着两条红色长巾,两臂露出白色丝绸长衣,用护臂扎紧,头顶长冠,腰上悬着双股剑。 关羽则穿着绿色长袍,云肩也是绿色,脚上蹬着黑色绛丝履,长须飘飘,青龙偃月刀竖握着站在刘备的左后方,仅次于一个身位。 张飞则是穿着一件黑色丝绸长袍,披了件淡黄色坎肩,络腮胡如针般耀眼,手中丈八蛇矛倒握,站在刘备右后方。 在张飞右手边就是陈暮,一身蓝青色儒服,腰间挂着学子剑,下颌山羊须,手中拿着羽扇。 四个人站直而立,一动不动。 他们面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画师以及一位五十多岁的雕塑师。 雕塑师往往都是由雕塑工匠而来,带了两个徒弟在旁边当助手。画师则不同,因为油画是最近十年才兴起的东西,所以真正以这门技术当职业的人较少,画师比较年轻。 每天四个人在处理公务之后,都要抽出约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给雕塑师和画师当模特,今天已经是第十八天。 雕塑师早就做完了,他是先用黄泥塑造模型,然后每天四人观察神态,进行局部微调,一直等到调整到完美的地步,最后就烧制成雕塑,铸造成铜像。 其实在华夏古代之所以没有雕塑师这个职业,主要也是因为人形态的雕塑陶俑往往都是陪葬品,不吉利。 而如今思想改革,人形雕塑被大汉丞相提出可以拿来纪念功勋人物。 因此雕塑师这个职业也站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那画家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画笔,向刘备拱手说道:“陛下,丞相,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小人画好了。” “哦?终于好了?” 四人总算是能够活动活动筋骨,听闻此话,连忙过来观看。 那画布非常大,用三个架子支着,横着长有三丈,也就六米都长,宽有接近四米,背景是一个高台之上,四人挺拔而立,面貌威严,栩栩如生。 “不错,一模一样。” 刘备夸赞道。 陈暮笑道:“油画注重写实,更容易画出真实样貌来。不过你这光影没有处理好呀,人物没有阴影层次,少了几分艺术感。” 画师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连忙跪下道:“不愧是丞相,小人对光影已经研究了数年,奈何此技艺非同一般,小人摸索数年也不过是略懂一些皮毛,因而画时不敢追加光影,怕出了差错。” 陈暮摆摆手道:“无妨,起来吧。油画虽然在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但作为画技亦是这些年才出来,你们都算是前人,画技不精也正常,以后努力摸索,为后人铺路就是。” “多谢丞相。” 画师擦了擦汗站起身,没有想到丞相就连油画当中的光影都知道。 殊不知陈暮当年在美利坚读过研,在华尔街上过班,由于不少客户喜欢收藏油画雕塑等艺术品,为了拉近与客户的关系,他也要对这些东西有一定的品鉴能力。 所以一眼就看出来这画师所画的画像几乎没有光影处理效果,人物缺少层次,在后世即便是一名普通美术生都比这个要强。 不过也没办法。 油画是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艺术形势,这名画师已经是青州油画学派当中的佼佼者,逐渐发现了画中光影层次。但因为是给天子画画,怕出了差错毁于一旦,所以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犯错。 没有添加光影效果,也是人之常情。 只能希望等将来他们对光影研究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能画出更好的人物肖像画来,以增强人物神态以及人物艺术感,为后人留下他们珍贵无比的模样肖像。 看了那油画,又看旁边那雕塑。 雕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雕塑师会自己用木雕刻出模样,回去再用石雕,最后再用铜雕。 几个人就看到雕塑师手中的约一寸高的木雕已经是惟妙惟肖,只是因为没有涂上颜料而导致人物表情神态有些失神。 简单来说就是缺少了灵魂和气质,没有那一抹威严。 但技术还是很好,等将来上色,制造成陶俑以及铜像的时候,应该会有一定差异。 四兄弟看了都很满意。 除了四人合画以外,每个人还有单独的画像。 另外还有统一合像。 大大小小要画十几张,包括张辽典韦沮授荀彧等人在内,这些天都要当模特。 一直到了章武九年十二月底,这些画才彻底画完。 章武十年,也就是公元210年。 整个大汉的新年是在一片欢天喜地当中度过的,洛阳城中开始燃烧烟花炮竹,城内大小商铺热闹非凡。 从年初刘备于祖庙当中祭祀了汉朝历代皇帝之后,全朝廷就开始为泰山封禅做准备。 封禅这件事也是个大工程,秦始皇时候比较简单一点,到汉武帝时期工程量就开始增加,要修建大量的新建筑,还有各种仪式。 等到光武帝时期,封禅就更加盛大。 史料记载,光武帝率群臣至奉高,遣派役夫1500余人整修山道,驺骑3000余人在登封台上垒方石。十五日开始斋戒,二十二日在泰山下东南方燔柴祭天。礼毕,乘辇登山,至岱顶少憩后更衣行封礼。 从最开始秦始皇路过泰山,刻石记功。到汉武帝封禅泰山,修筑祭坛,祷告上苍。再到光武帝时期修整山道,垒砌石土,工程量一个比一个大。 到了刘备这里同样也不能小,先派人从去年开始就在泰山修整道路,在山顶建造祭坛。 从今年年初准备出发,大小官员数百人,再加上随行护卫,总人数上万,一路浩浩荡荡,沿途各州郡县盛迎,洒水净街,抽调民夫修整道路,不仅耽误了运河工程,还给百姓增加负担。 一直到章武十年一月二十一日,刘备抵达了泰山脚下。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泰山夜话 巍峨泰山,刘备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当年担任济南相,泰山便近在咫尺,闲暇时偶尔登山,常看沿途风景。 不过相比于那时候做济南相登泰山的心态,现在当了皇帝再来一次泰山,心中的感受与当时已经是截然不同。 正是一月底, 按照阳历来说,将近是三月份。因此此时山脚郁郁葱葱,林木森然,午后阳光正好。 从山脚仰望高山,就看到连绵不知道多少里,群峰若隐若现, 被浓雾笼罩,雾色如薄纱环绕在山间起伏,又如白云般飘渺荡荡,仿佛一片人间仙境。 成群结队的士兵抵达了山脚,威武雄壮的仪仗队骑着高头大马,手中举着各类依仗武器,天子用六驾马车牵引,上有伞盖。 汉时上泰山的道路有很多条,但大路特别少。黄巾之乱时,山林中藏匿着无数盗匪,被称之为泰山贼寇。 臧霸孙观伊礼等人便是泰山贼出身,如今皆已经是朝廷要员。大部分刘备集团的人,包括刘备在内,对泰山的道路和地形都很熟悉。 一眼望去,皆是曾经见过的风景和山峦。只是群臣坐在马车上观望,现在的心情早已经不是曾经年少时那样的忐忑不安。 至少对于此次随行的沮授荀彧他们来说, 是如此。 一辆辆马车行驶在道路上。 去年刘备就派人重新修缮了道路,这次用的是水泥,花了约半年的时间, 从山脚修到了大概半山腰的位置, 再上的话水泥很难被运上去。 自从有了蒸汽机之后,就有了搅拌机,人工搅拌水泥早已经成为过去式,现在都是机械搅拌。 只是现在的水泥配方其实远比后世差了很多倍,无非是石灰石、粘土、铁矿粉、火山灰等。而后世的土木工程对各种建筑物材料已经研究得很透彻,所以大汉水泥质量远不如后世。 不过应付眼前场景还是没有问题,一路疾驰到半山腰,是最好的一条大路。山腰处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还摆放着没有运下去的蒸汽水泥搅拌机,可见铺路之匆忙。 青州大小官吏皆已经在等着,原来的青州牧钟繇今年年初补进了内阁,现在的青州牧是幽州人公孙方,亦是加入刘备集团较早的士人,负责内政。 到山腰广场处与青州官吏汇合之后,眼前出现的便是一路通往山顶的石阶。 石阶两侧林木茂密,绿荫森森,山顶却是白雪皑皑,远远看过去, 就仿佛一个个白头翁一般, 下方莽林丛生,上方却是浓雾与冰寒。 一月份登泰山其实并不是好时候, 因为小冰河时期缘故,现在的泰山天气尚未回暖,山顶很多地方还有积雪。 但时间上来不及。 封禅的事情是去年下半年才决定,而关羽张飞今年年初又要远征西域。 这一去,也许就是一两年甚至两三年。 光武帝之所以拒绝收回西域,也拒绝进攻匈奴,就是因为国家才刚刚从战乱当中恢复过来,还没有实力远征西域和塞北。 而如今刘备也是如此,只不过通过一系列手段,恢复程度远比光武帝时期高,有经济和农业基础兜底。 温饱问题是陈暮要解决的首要问题,虽然已经从南美找到了美洲棉,然而目前我国大部分土地都要用来先种植粮食,填饱百姓肚子,经济作物还不适宜耕种。 因此棉花产地就只能先放在西域,那么西域就不能丢。 在这种情况下,远征西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泰山封禅的事情就必须赶在他们出征之前,急急忙忙修筑道路和宫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劳民伤财。 然而其实刘备封禅并不是一定要炫耀文治武功,而是要在泰山进行祭祀,来确定他的正统性。 正如刘邦不需要封禅,刘秀需要一样。 因为刘邦是开国皇帝,他本人就代表了正统,自然也就不需要用封禅来加强他的正统。 而刘秀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继承者,而且还是小宗继承到大宗,相当于一个大家族边缘的分支代替主宗一样,就必须用封禅来加强权威。 刘备也是如此。 作为小宗三兴大汉,虽然也学刘秀把自己过继到了大宗名下,但总归是缺乏了一定正统,只能选择封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路攀登阶梯,走了约一个半时辰,总算是到了山顶。 山顶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这是一片巨大的广场,两侧旌旗招展,北面修筑了几间宫殿,最东方树立好了祭坛。 祭坛下方的广场上铺着红地毯,羽林卫等部众迅速左右两侧站岗。 但今日并不是祭祀时间,需要等数日后的黄道吉日。 从今天开始,刘备就要住在山顶行宫当中,斋戒沐浴,持续时间为七日。 七天时间里,他都要吃素食,每日像一个苦行僧一样在祭坛处进行祷告,祈求上苍保佑国泰民安云云。 这段时间各公卿也皆要陪同,一直处于比较浓重的仪式当中,除了刘备和参与进来的人以外,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像坐牢一样折磨。 但还是那句话,真没办法。 很快七日过去,到一月二十八日,天气回暖,泰山阳光普照,山顶的雪也化得差不多,温暖如春。 一大早,刘备就开始准备祭祀活动。 像这样的大型祭祀活动本应该由太常来主持。 但蔡邕年岁比较大了,奔波劳累不便,就由太常御王隆来代替主持仪式。 随行官员皆跟着天子抵达祭坛,在休息了约一個多时辰,原定的良辰吉日到了之后,王隆一声吩咐,祭祀开始。 早有准备的太常属吏便将三牲五谷六畜等祭品端上供桌,坟上香,然后宣告祭词。 那供桌上不仅有皇天后土牌位,还有高祖世祖等历代皇帝灵位。 刘备来到供桌前,三叩九拜,然后朗诵祷告文书。 祭祀仪式持续了约一个多时辰,除了刘备作为天子祷告以外,还有丞相诵读祭文,然后要焚香、烧纸、祭五岳四渎以及八方神灵。 等到下午的时候,仪式结束。 按照原定行程,刘备会回青州一趟去看望他的母亲。 实际上刘备的母亲还健在人事,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刘备称帝之后,本来应该把他的母亲接到宫中称为太后。 但由于刘备发迹后,把幽州涿郡的宗族接到了青州,老人家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宗族,不想去洛阳。 其次是老母亲体弱多病,当初来济南的时候视力就已经很差,要走到近前才能看清楚人。 这个年纪的人活不了多久,好在有华佗帮忙疗养,延续了生命,这才一直健在。 老太后自己不想走,再加上刘备也怕她旅途劳累出意外,因此就让她留在青州,算是在宗族当中安享晚年。 这次回青州,刘备也打算回宗族住一段时间,陪一陪母亲。 不过要走时刘备却改了主意。 因为原定计划是刘关张陈下了泰山就各自离开,关羽张飞要准备去关中,陈暮回洛阳处理政务。 收复西域的计划已经准备了半年,关张从泰山往关中去,是乘坐蒸汽轮船去。 去了关中要十多天,到了关中后再整顿军务,开拔粮草,到西域的时间恐怕要数月,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所以必须立即就出发。 而洛阳那边也不能耽搁,国家不能一日无君,因为国君要理政。 刘备可以把政务交给陈暮,但不能两个人同时不在。 如果大事上没人拍板拿主意,内阁那边有些事情也不好处理。 因此在这里四兄弟要分开。 可刘备舍不得,犹豫之后,决定在泰山行宫再留一晚上,四兄弟抵足而眠,叙谈心事。 他们先是在泰山行宫里饮酒吃宵夜,聊着聊着,就喝了不少酒。 等到午夜过了人定进入夜半初时,喝得醉醺醺的四人里面穿着丝绸衣,外面披了件棉大衣,摇摇晃晃地走出行宫。 随行的许褚资历比较浅,也很年轻,今年才40岁,但因为讨伐袁绍、曹操、孙策等人立下不少功勋,如今已经升任为中坚将军,中将军衔,掌宫廷宿卫。 见到四人出来,严肃而立的许褚立即悄悄跟上。虽说关张之勇,任何一个人都不在他之下,不过两位大将军都喝醉了酒,自然要谨慎行事。 几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许褚跟随,从行宫里出来之后,也没有走多远,一个个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山顶靠东面的悬崖上。 因为害怕他们失足跌落悬崖,许褚连忙加紧了脚步想跟过来。 不过还没等他靠近,陈暮就已经提醒了三位兄长要注意安全,并没有靠近到悬崖边上,而是离了个四五丈远,然后就开始脱裤子。 在一行侍卫惊诧的目光当中,天子,丞相,两位大将军非常不雅地野外放水,弄得众人只好连连后退,不去观看。 “哈哈哈哈,四弟,你有点短啊。” “唉,老了,不像大哥二哥三哥这样有活力。” “哈,看我,迎风三丈!” 人喝多了就想尿尿,张飞虽然已经45岁,但威风不减当年,一个用力,尿就标出三丈远。 反倒是比他小两岁的陈暮颇为疲软无力,显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无奈感。 刘备浑身抖落了一个激灵,尿过之后那股醉意就少了许多,系上裤子,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靠着一刻大石坐下,哈哈哈地傻乐。 但乐着乐着,忽然就哭了起来,声音也从笑,变成了低声啜泣和呜咽。 “大哥怎么了?” 关羽和张飞连忙过来询问。 陈暮则坐在刘备身边,只说道:“大哥是担忧二哥三哥了,咱们坐下陪陪大哥吧。” “嗨,大哥,我们不是在这吗?去一趟西域,也去不了多久。” 张飞忙劝道。 刘备摇摇头:“我没事,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轻易掉眼泪。当年二弟坐镇洛阳,我们数年未见,也没有惺惺作态。” “那为何?” 关羽不解询问。 刘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只是我刚才借着月光,看到二弟和三弟鬓角的白发,让人心中忧伤而已。” “白发?” 关羽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角。 他只比刘备小一岁,刘备出生于160年,他出生于161年,一个50岁,一个49岁。 到了这个年纪,头发发白是很正常的事情,原来还只是一根两根,后来就慢慢增多,到现在这个岁数,头上已经黑白相间,鬓角也变成灰色。 岁月催人老,时光不等人呀。 陈暮突然指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笑着说道:“大哥你看,这夜晚繁星点点,多美。” “是很美。” 刘备听到他的话,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已经是二月初,春风似剪刀,山顶还很严寒,但盎然的春意已经遮掩不住。 头顶明月高悬,群星璀璨,宛如一张蓝色幕布上点缀了无数耀眼的明灯,没有一丝丝污染的星空充满了纯净,令人产生不了任何一点亵渎。 陈暮轻声道:“我听说,人死后,都会化为繁星。若是我死后能成为这样的一颗星星,看着大汉的未来,也许不会再有遗憾了。” “是了,我也该知足了。” 刘备喃喃自语了一句,目光迷离中又带着一丝茫然地看着那满天繁星。 历史上他六十岁才创立季汉,结果刚创立不久,关羽和张飞就死了,为报仇进攻东吴,夷陵之战大败,很快病死在白帝城,和老二老三前后脚死去。 如今年纪轻轻就收复了整个大汉,做到了像光武帝那样的事情,未来至少还有十多年的时间能活,这一段时间,又有什么人生追求呢? 陈暮笑道:“没有人能长生不死,但大哥的丰功伟绩,却能千百年长存。不求万载岁月,只愿一生不曾蹉跎,这样就很好了。” “四弟说的是。” 刘备点点头,说道:“我不过是一介庶民,自祖父之后,家族就已经在宗族中除名,连宗室都不算,如今却能够成为天子,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又还能够奢求什么呢?” “大哥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陈暮说道。 刘备看着满天繁星,轻声对关羽和张飞说:“二弟三弟,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是啊,西域万里之遥,我心里念着你们,要注意自己安全,莫再冲锋陷阵了,我们四人不管人在何地,是否聚在一起,都不能忘记桃园情义。” “嗯。” “注意身体,莫要病了。” “好。” “早些回来......” “知道了。” “别忘记我和四弟还有你们的家人在等你们。” 夜凉如水,泰山山顶,一轮弯月洒下银辉,照亮着他们。 刘备还在啰里啰嗦地絮叨说着。 不知何时天空飘来一片乌云,将漫天的月光遮蔽。 夜深了。 泰山除了冷风的呼啸。 偶尔也有狼嚎。 四兄弟的醉意,却越来越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头城外 当第二天刘备从行宫起来的时候,许褚告诉他,丞相和两位大将军已经走了。 看着身边昨夜四人抵足而眠的床被,刘备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坐在床上呆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洗漱准备离去。 而此刻关羽张飞陈暮他们其实也没走多远,下了泰山就准备往茬平方向去。 那里有一个青州水军的军事基地,还是当年打袁绍时候建的。 这里是黄河下游去青州的必经之路, 同时还是通济渠连接大野泽、济水以及黄河段的必经之路。 黄河北面就是后世聊城,南面为东阿,而现在,将成为大汉南北交汇的地方。 三兄弟结伴在茬平坐了蒸汽轮船临淄号,一路北上往关中去。 目前蒸汽轮船只有这一艘,制造这种船只成本很大,如果没有订单,就只能依靠国企的订单来制造。 但现在河道还没有通渠, 按照内阁制定的计划, 要实现基本通渠,也就是隋唐京杭大运河的线路,大概还需要五年时间。 而要想实现陈暮规划的全国完全通渠,也就是除四川以外的其它地方全部通运河渠道,最起码也要十年的时间。 所以在航运还没有开通之前,大汉现有的国企不会去青州造船厂下订单。 青州造船厂也不会把主要业务放在蒸汽机上,他们的主要业务,还是在远洋木制帆船的制造上。 最近几年大汉人口流动还是非常频繁,特别是青州地区,由于海外淘金热的关系,每年要流失数万人口前往海外。 有去东南亚的,有去美洲的,有去南美的,甚至连去俄罗斯远东地区看北极熊龇牙的都有。 大汉的国力蒸蒸日上不假,可不代表国家强盛民间就一定特别富裕。 在非京杭大运河的航线外,有大片的贫困地区仅仅只是解决了果腹的问题。 甚至可能连果腹问题都要担忧,三餐吃天天红薯土豆的大有人在。 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外出冒险就成为了一条出路。 只不过因为交通不便, 且故土难离等等因素,流失的都是青州以及周边的贫困人口,并没有波及到整个大汉。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大汉是个好消息。 因为外出的百姓在异国他乡淘金挣到的钱,往往会带回到国内来,促进大汉的经济循环。 可随之带来的问题也不少,比如现在大汉人口本来就少,每年还往外流失,等将来交通更发达,流失的人口会更多。 正是缺乏劳动力的口子,京杭大运河需要人挖,钢铁工业和纺织业需要有人干,制造业也将马上启航。 这个时候大规模人口流失,对于大汉来说,就意味着发展会严重滞后,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 后世我国人口14亿。 而大汉呢? 四千万。 后世的一个零头都不到。 把大汉人口集中到一起,也不过堪堪比后世我国人口排名第一的城市多了几百万而已。 所以别看工业革命初期,英国的人口也就约一千万人左右。 但人家地方小,人口都集中在南部大城市,自然容易集中起来干大事。 而大汉地盘大, 人口四千万,但分散得太广。 按照人口密度来说,工业时期的英国人口密度为1000万人口除以24万平方公里,大概每平方公里42人。 大汉的话。 4000万人口除以580万平方公里,得出每平方公里才不到7個人,差了6倍。 这还只是算了东汉的面积。 现在大汉占据了三韩半岛和倭奴岛,再加上辽东和漠南地区,面积可能已经达到了700万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更稀疏。 所以陈暮才迫切需要人口,同时也迫切需要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以此作为人口增长的基础。 到了洛阳之后,他分别了两位兄长,回到了大汉首都这座历经风雨的洛阳城。 正是二月春。 洛阳比去年更加繁华许多。 除了西域商人以外,这座最新人口统计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的帝都又多了很多新面孔。 北方的南匈奴人、中部鲜卑人、东部鲜卑人、三韩半岛人、扶余人、高句丽人、挹娄人、倭奴人、甚至连东南亚长得像猴子的土著也有。 其实在公元200年左右的时间段,整个世界大部分国家地区,基本还维持着部落原始社会制度,匈奴人和鲜卑人都算先进的。 但架不住大汉征程已经到了这些地方,如扶余、高句丽以及挹娄就是在后世东北三省地区,这里离大汉辽州非常近,而辽州半岛又离青州半岛特别近。 青州目前来说可以说是科技、文化、经济发展最富裕的一个州,受到这里影响,东北三省地区,朝鲜半岛以及日本这些地方经过多年辐射,文明程度也缓慢提升了上来。 最典型的就是日本,福岛地区受到大汉统治多年,已经从奴隶制国家升到了封建制国家,国王被大汉封为世袭罔替,虽然实权掌握在汉人手里,但百姓的生活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原来的倭奴国百姓连人都不算,只能算住在洞里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猴子的话,那现在至少还算个人。可以选择在福岛耕种水稻或者去金银铜矿山挖矿来维持生活。 压迫或许不可避免,然而大汉好歹是礼仪之邦,表面功夫还是会做到位,吃住和安全方面不用担心。不至于像后世欧美瓜分世界那样,把原住民和土著往死里杀。 而东南亚那边是因为橡胶产业转移到了那边,汉人开始大规模南下,广东渐渐成为通商口岸。并且在西汉时期,这里就是大汉与东南亚交流窗口。 再加上这几年从湖南的湘江水系疏通了原来秦始皇时期挖的灵渠,荆州地区与广州地区的交流日益频繁,多年下来,逐渐变得繁华。 周围诸多国家都往大汉扎堆,从交通方面来说,是因为海运以及航运大发展,让周围国家的人过来更方便。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因为大汉经济从这几年开始出现爆发式增长的缘故。 粮食问题基本解决,手工业从事者就会变得多起来。 纺织业、陶瓷业、茶业等等。 幽州涿郡现在就正在大力发展纺织业,最近几年开设的工厂越来越多,大量招募女工。 值得一提的是,陈暮其实知道一点缝纫机的原理。 他8岁的时候还属于改革开放的第二十年,也就是1998年左右。那个时候正处于激荡春风年代,南方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缝纫机,陈家也不例外。 但知道一点不代表全知道,所以在与马钧的商讨过程当中,只能把有限的知识和盘托出,看马钧能否弄出来。 只是过去了多年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来难度非常大,想要一蹴而就没那么简单。 陈暮从洛阳南市进入了这座风雨飘摇数百年的大汉帝都。 回到家中休息了几日,就又进入工作状态。 章武十年,整个大汉都继续按照它新主人的规划中运行着,虽然缓慢,却步履鉴定,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四月份,关羽和张飞就抵达了西凉。 经过大半年的粮草积存,西凉的武威郡成为了大后方,粮草堆积如山。 六月份,二人领八万大军兵出玉门关,抵达了鄯善国。 相比于大汉,贵霜帝国就正的属于劳师远征,他们要绕的路实在是太远,到目前为止,持续了近三年时间,也仅仅只是征服了大半个西域而已。 在西域的东面,天山一带,罗布泊一带的七八个国家,贵霜帝国到现在都还没有摸到跟前,还在龟兹一带打转。 没办法,贵霜帝国其实也有近路连接西域,就是著名的瓦罕走廊,唐僧取经的那条路。 可实际上瓦罕走廊不仅道路极为狭窄,而且气候复杂多变。 根据东晋僧人法显去印度取经时记载沿途景色的说法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 如果是少量商队或者个人前往,还能够通过。 但想要通过十多万的人军队以及不可估量的粮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贵霜帝国只能选择绕远路。 而得知大汉出兵之后,贵霜帝国的远征军将领不得不选择停下来。实际上一路征程并非是打不过沿途国家,而是完完全全被后勤拖垮。 历史上班超击败贵霜帝国的七万大军,也是如此,打到西域以东的时候,补给线过于漫长,被班超以逸待劳轻松击败。 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贵霜帝国的将领就必须选择步步推进的战术,等国内的粮草运到后才能继续前行。 然而这种打法非常考验国力。 目前能够维持这种打法的国家,只有鼎盛时期的罗马帝国和大汉帝国。 而鼎盛时期的贵霜帝国和安息帝国,倾尽国力偶尔打一次或许还行,但想要长期远征,国力根本坚持不住。 现在是210年,也就是公元3世纪初。 罗马帝国正处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塞维鲁王朝,罗马皇帝塞维鲁正在进攻南苏格兰地区,内乱已经显现。 安息帝国则已经处于灭亡的边缘,长期被罗马帝国摁在地上摩擦,内乱不止,国家民不聊生,很快就要灭亡被萨珊王朝取代。 至于大汉帝国,也不过是刚刚从内乱当中恢复过来,经济和农业发展虽然迅速,但人口还没有完全恢复到鼎盛时期。 因此唯一还保持着鼎盛时期的贵霜帝国,就成为了中亚地区最强大的霸主,要再过四五十年才会率领下去。 可以说之所以韦苏提婆二世敢于进攻西域,除了眼馋于棉花贸易的利润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大汉和安息帝国没落,罗马帝国太遥远,才敢于出兵。 不然的话,就凭当初班超的战绩,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劳师远征。 现在得知大汉帝国已经出兵,本来就因为远征有些不堪重负,再加上远征持续了两年,大军内部军心也已经出现了问题,导致此时的远征军情况很不好。 但也不是完全都是坏消息。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被大汉击败的北匈奴人与西部鲜卑此时就处于西域北方的天山以北。 贵霜帝国就派使者前往匈奴和鲜卑部族,寻找他们的帮助。 双方联合在一起,很快达成了协商。 不管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跟大汉属于是深仇以及立场对立。 仇恨自然不用多说,从西汉就已经开始。 立场对立就是生存问题。 小冰河时期,漠北地区过得太艰难,灾荒不断。 唯有漠南还算水草丰茂,谁都想占据。 可是大汉的立场就是想在漠南待着可以,但得跪下来当狗。 在当狗与斩首之间,他们选择了斩首。 于是就被逐出漠南。 现在贵霜帝国参与进来,有个外援相助,自然让他们高兴。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次大汉帝国过来的可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有数千火枪兵。 经过多年研究,燧发技术以及钢铁质量得到保证之后,火器得到了大幅度发展。 青州钢铁制造厂的火器局最终交付了上万柄成品火枪,组建了火器军。 从内战的角度出发的话,火器的出现太晚了。因为等到他们研制出来的时候,大汉统一都已经四五年了。 但从外战的角度考虑的话,火器出来的正是时候。 是时候让草原民族开始能歌善舞。 大汉章武十年九月,阳历公元210年10月份,在大汉重新立国后的第四年,即将国庆节的档口。 西域长史府治所,罗布泊以西的海头城外,负责前军探路的张飞正在此地。 不过与寻常的马上将军画风不同,他现在的打扮有些奇怪。 身上穿着棉衣,脚下蹬着自行车,脸上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一副望远镜,正在山岗上远眺西北方向。 在他头顶阳光刺眼,紫外线不断照射。 奇怪的是当地温度却十分寒冷,北风呼啸吹拂。 在他的脚下,是一片莽莽枯黄草原,还有牧民在草间放牧。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里有个误区。 很多人以为西域是一片黄沙漫天。 但实际上沙漠只是塔里木盆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一片黄沙。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东西南北四面都有大量绿洲。 汉朝时这些绿洲还没有消亡,包括罗布泊依旧存在,因此才有西汉时期西域五十国依托这些绿洲建立城市。 因此在绿洲附近,往往都有大量的草原甚至森林,有牧民放牧,逐水草而居。 而如今棉花在西域生根发芽,由于需要大量光照,所以现在的葱岭河沿岸,也就是后世塔里木河沿岸,现在有大量的棉花种植区。 九月西域的天气已经降温,天山以西的地区甚至开始下起了雪,贵霜帝国的征伐也停下了脚步。 但大汉帝国却并没有停留,而是选择派出大量斥候前往龟兹一带打探情报。 张飞站在山坡上,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一支商队归来。 半个月前军情司的一支小队就回来禀报,说是前线的斥候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正在整顿准备回来。 他们是伪装成商队,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大将军,他们回来了。” 在张飞身边站着个30岁上下的士人,此人名叫邓芝,南阳新野人,乃是东汉名将邓禹之后。 汉末大乱,那时候邓芝还小,跟随家族避祸益州,在四川一带长大。 等到他20岁的时候,中原战事已经几乎结束,刘备收拾了袁绍,席卷了整个关东,大势已成。 后来刘璋时期,邓芝得不到重用,一直担任蜀中巴西地区的一个小吏。 刘璋投降之后,他也没有出头。 去年刘备从四川、关中一带征调粮草,准备收复西域,邓芝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主动申请调到军中为佐吏。 张飞向来都喜欢结交士人和名门世家子弟,得知邓芝是邓禹之后,就调入麾下,担任参谋。 远处商队骆驼铃铛清脆作响,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海头城外。 很快斥候队长就来到了张飞面前。 “大将军。” 那斥候队长已经在西域数年,皮肤都已经变得黝黑。 张飞沉声道:“敌人形势如何?” “他们现在驻扎在温宿城,北面的匈奴和鲜卑人正在南下。” 斥候队长答道。 “匈奴人和鲜卑人也来了?” 张飞大感意外,然后又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走,回城细说。” 苍凉的大漠孤鹰盘旋,远方的海头城外,帐篷连绵无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总攻开始 章武十一年初,大汉依旧按照它该有的轨迹运行着。 陈暮稳坐内阁,掌管着天下政务。 最新传来的消息,扬州江南河段工程终于于今年年初完工,完成了长江与钱塘江的通渠。 这样整条京杭大运河经过六年的开挖,如今已经通了大部分,南方可以实现基本通航, 现在大运河就只剩下最难的河北永济渠段工程还未结束。 之所以六年完成大半的通渠工作,是因为除了永济渠和江南河以外,其余的河段都是原有河段的疏浚,工程量并不大。 像山阳渎就是邗沟,通济渠则连通了鸿沟、蒗荡渠、睢水、泗水、大野泽、沭水、汴水等河南徐州十几条河流,往西北可去洛阳,北上可往永济渠,东北可去青州。 南阳渠则沟通淯水、汉水、颖水、汝水、蒗荡渠、汴水等等。还有云梦渠,利用澴河做沟通淮河上游与长江中游的水渠, 广州渠自然是利用灵渠。 可以说除了永济渠要斜着挖大半个河北比较费劲以外,其余河道基本都只是疏浚以及扩充加固,工程量远比重新开挖一条河小得多。 事实上后来隋炀帝挖京杭大运河的时候,也没有用多长的时间。拢共也就花了六年,并且还是一次性完成全部通航工作。 但那是属于急功近利的情况下,隋炀帝征调的民夫超过五百万,真正的劳民伤财,工程量比修万里长城还大。 秦始皇修个长城和骊宫都造成了不小动荡,更何况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修一条数万里的大运河? 所以隋朝灭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陈暮吸取了隋炀帝的教训,不敢急功近利,即便是在国库充足的情况下,也是一步步来。先易后难,集中把河南以及江南地区开挖,再挖河北。 按照内阁初步估计是在十年内完成基本通航,十五年完成全面通航, 预计要比隋炀帝多花九年时间。 不过大家都是修河挖渠,大汉与隋唐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 大汉的京杭大运河工程量要比隋唐的京杭大运河工程量大了不少,比如荆州南阳河段就是多出来的工作。 征调的民夫同样超过四五百万人, 波及范围遍布整个大汉,但却不会动摇国本。 因为这项修河工程,本质上来说还是以工代赈。 民夫属于招聘制而非强征制。 而隋炀帝修个河,属于强行征调,在修的工程当中,居然死了二十五万人,劳民伤财不说,基本把他爹杨坚打的底子几乎修了个光。 这里面的差距,显而易见,就是一個经济学教授与一个连基本理财都不会,甚至攒钱都不会的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只是大汉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即便可以在未开发的年代满世界挖矿,也要付出时间和成本。 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选择以工代赈,也需要一个国家拥有雄厚的实力和底蕴。 如果仅仅只是从挖矿来说的话,按照初步预算,运河的直接成本花费要超过数百亿的大汉铜宝, 换算成银元的话,也要超过数千万银元。 因为初步解决粮食危机之后,大汉各地的物价已经开始大幅度降低。 在汉朝鼎盛时期, 一石粮食最低的时候是西汉汉景帝在位期间,“谷石五钱”,也就是120汉斤稻谷只要五枚五铢钱。 这也是为什么说文景之治是汉朝最好的时代。 到东汉之后,鼎盛时期为明章之治,根据出土的《敦煌汉简》记载:“人麦二石九斗,直泉二百卅”。 可见东汉鼎盛时期,粮食一石价格也是比较低的,大概六七十钱一石,而且这还是《敦煌汉简》,记载的西凉玉门关一带的物价,若是内地会更低。 而现在随着廉价粮食进入大汉市场,红薯玉米土豆等产量惊人的作物出现之后,粮食价格自然也是水落船跌,一路飞流直下。 最近洛阳的粮食价格已经跌破了十六枚大汉铜宝一石,马上要向着个位数一路俯冲,有接近文景之治的趋势。 所以挖运河的工人工资其实并不高,在粮食价格较低的情况下,每名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是八百到一千大汉铜宝之间,不到一枚银元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这个收入也已经非常丰厚了。 因为如果把大汉铜宝和五铢钱对等的话,按照《居延汉简》和《九章算术》的记载,当时一名大汉百姓的年收入也仅仅3000-5000钱之间。 而当时的粮价却在100-200钱波动,到桓帝之后,粮价已经开始飙升,往220以上走,汉末的时候,普遍在500钱以上。 也就是说,现在大汉的人工工资远远高于之前平时东汉年代,粮价又远远低于大汉的鼎盛时期。 那么国家要付出的财力以及国力,就是不可想象的,需要强悍的国库支撑才行。 简单一道算术题。 虽然征调的民夫达四五百万,但并不是说这四五百万人天天在挖渠。 只是笼统人数而已,各地每个月上工人数并不固定。 但一年大概人数在一百到两百万之间。 取中间值一百五十万人,而工人平均工资在八九百大汉铜宝。 那么一年下来,国家要付出的财政工资支出就达到了十五亿大汉铜宝,而这种情况要维持三到五年。 因为三到五年内大部分通渠工作会完成,剩下的用人数量会减少,后面五年就按每年十亿算。 十年下来,光工资支出就达到了一百多亿。还不算别的开销,总开销大概在二百亿以上。 并且这还只是修运河的直接支出,还有大量其它支出。 比如运河沿线的大部分青壮都参与到修渠当中,沿途郡县的粮食生产不足。 国家就得从别的地方购买粮食来平抑当地粮价。 还有公务员数量飙升,本来就是采取高薪养廉的政策,每年要支出的工资比以往多出了数倍,国家财政收入大部分都用来支付公务员和修运河的费用。 之前说过,按照记载,东汉和帝时期,正常年份大汉一年的税收大概在200亿钱左右,刨除掉一年所有开支能剩下83亿。 但现在每年财政支出都超过了200亿,甚至接近300亿,财政压力非常大。 而东汉百年羌乱,花费的资金也就二百多亿五铢钱,可正是一场羌乱,几乎把整个东汉的家底掏空。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知道如果没有各种经济手段支撑,即便是从日本以及海外运金山银山铜山回来,也不一定能弥补亏空。 所以陈暮采取了很多办法。 如使用合金来减少铜和银的消耗,同时增加大汉铜宝以及大汉银元的产量。 给高级公务员发工资并不是直接用钱,而是大部分用比较珍贵的等值物品取代,比如丝绸、香料、珍珠、玛瑙等。 加大力度开采境内和境外的矿产,创建大量国有企业,由国家专营一些必需品,从民间回笼资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减少农业税,增加商税,鼓励民间手工业和商业发展。 如此在一系列经济措施和国家政策之下,才能够进入经济的良性循环。 当然。 目前为止这些措施真正有用的还是前三者,最后一条并非那么快就能够做到。 后世我国改革开放那么多年才能取得好的成绩,现在对于大汉来说,本就是一穷二白,从无到有,自然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但正如未来有句话说,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已经处于最低的低谷,怎么样发展都应该往上走。 所以陈暮认为,只要保持政策的连贯性,至少一百年内按照他布置的道路发展,大汉发展到十九世纪英国工业革命之后称霸全球的程度应该不成问题。 章武十一年三月,司徒赵温病逝了,享年七十五岁,由于青霉素的提纯工作已经完成,正式进入投入市场阶段,所以比历史上多活了三年。 朝廷为这位为大汉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元老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之后,递补了这几年政绩出色的大司农王邑为司徒,钟繇为大司农。 原本刘备是想递补荀彧的,但陈暮制定了制度,内阁成员可以兼任九卿,却不能兼任三公,因为三公地位仅次于丞相。 如果内阁成员本身就有处理天下政务的权力,再加上三公的权力,那么权势就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内阁和三公之间都不能互相兼任,丞相也不能兼任三公九卿。 另外军权也要分散。 设立六大军区,军队指挥权在三大将军与皇帝手中,只有大将军虎符和皇帝虎符在一起才能调动军队。 各上将每三年轮岗一次,调换防区,轮空的三人留在洛阳等待驻防。 到五月份,陈暮亲自前往河北视察工作。 永济渠的开挖难度确实比较大,隋炀帝也是花了六年才把永济渠挖通。而且汉朝永济渠的工程量也比隋唐永济渠大很多,要求要能承载蒸汽轮船,自然没那么简单。 所以整个目前一片热火朝天,正是五六月农忙的时候,即便是如此,依旧有大量青壮劳动力奋斗在开渠一线,为大汉航运事业添砖加瓦。 刘备则南巡去了广州,因为南阳渠修建完毕,他可以从洛阳直接坐蒸汽轮船一路南下,然后顺着汉水到长江,再从长江到湘江,最后从湘江的灵渠抵达珠江。 不同于隋炀帝南巡劳民伤财,他坐的船是蒸汽动力轮船,不需要沿途有船工拖拽,所以每到一地,都要处理当地政务,严惩一些当地的黑恶势力。 虽说由于制度问题,现在已经很难产生草菅人命的事情。 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豪强势力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全部剪除干净的。 历史遗留问题依旧存在,所以就必须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去处理这些东西。天子巡视,自然也是其中一个方法。 刘备每到一处,皆派人开设检举信箱,同时又提前数月暗中调查走访民情,寻找贪官污吏。 因此所过之处,落马贪官和欺压百姓的豪强无数,一时间受到万民拥戴。 而在西域。 此时的关羽早已经兵出玉门关,抵达了海头城外。 前部张飞则顺着葱岭河北上,到了尉犁国。 六月份,他们兵分两路,正式对来犯的贵霜帝国大军以及北方的休屠各部发起了总攻。 关羽派将领管亥领两万人越过犁山,直奔伊吾。 这犁山便是后世新疆的库鲁克塔格山脉,北面便是吐鲁番盆地,汉时这里是车师五国的地盘。 车师五国在匈奴与大汉之间时常摇摆,如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窦宪大破北匈奴,车师前、后部王各遣子入侍。 到汉安帝永宁元年(公元120年)时期,北匈奴再次来袭,西域复附北匈奴。车师国就击杀了汉朝设立在车师国一带的长史索班,引北匈奴人前来攻打汉朝。 等到延光三年(公元124年),大汉遣西域长史班勇击走北匈奴于车师国前部境内,车师国再次归附大汉。 本身西域各国就是墙头草,谁强大他们就帮谁,无可厚非。 这次贵霜帝国来势汹汹,再加上联合北匈奴和被大汉赶出漠南的西部鲜卑,大半个西域沦陷,车师国自然也不例外。 伊吾城倒不是车师国的势力范畴,而是大汉的势力范围,东汉初年,大汉在此地筑宜禾都尉城,为的便是防御北方的匈奴人南下寇略西域。 在天山北面还尚有蒲类、移支两个小国。 然而时过境迁,大汉的影响力衰弱之后,这些地方已经被从东面涿邪山跑来的鲜卑人占领。 而匈奴人和鲜卑人的主力目前驻扎在交河城以及高昌城一带,位置是后世新疆的吐鲁番市,与西面的贵霜帝国对尉犁国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关羽军中目前有一个比较庞大的参谋体系,里面人才济济,比如不少诸侯投降的谋士就在其中,担任中级参谋军师。 参谋部给出的意见是应该先破伊吾,阻隔鲜卑人的援军,然后采取反包围的攻势,先破休屠。 他们认为大月氏远来征途,步兵居多,机动性不足。所以应该先除掉机动性比较强的匈奴人和鲜卑人,至少不能让他们尽快参战。 不然的话如果他们和大月氏纠缠,匈奴人和鲜卑人的骑兵突袭,就会陷入被动。 这个建议得到了关羽的赞同,于是选择出兵。 七月份,管亥攻破伊吾,杀鲜卑人数千。同月,关羽主力部队北上直取高昌,向匈奴人和鲜卑人发起总攻。 另外,张飞遣部将张郃留守尉犁阻拦大月氏的援军,自己往北进入焉耆国,绕道危须城,往北直逼东且弥国,也就是后世的乌鲁木齐市,准备进攻车师后国,断休屠各部的退路。 一时间,大汉对贵霜帝国与匈奴鲜卑人联军的攻势,正式开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人时代变了 西域的盛夏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那就是气候变幻无常。 有的时候明明是大热天,转眼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乌云盖顶,然后倾盆暴雨开始骤然下落,雨中还夹杂着豆大的冰雹。 有的时候明明早上还是六月飞雪,要穿棉袄御寒, 到中午就阳光炽烈,热得能晒出两斤油来。 而这样的怪异气候在吐鲁番盆地尤为明显,几乎是每天都会发生。 远方的天山山脉,山头是一片雪白色,积雪将高山染成了白头翁,山头浓雾翻滚,宛如人间仙境。 山脚下的地面温度却奇高,阳光炙热,打个鸡蛋放上去, 很快就能熟透。 那湖面上碧波荡漾,摸进去冰寒刺骨,旁边岸上的鹅卵石块却被骄阳烤得滚烫,清风吹拂着茫茫草原,牧民驱赶着牛羊,棉花田里全是忙碌的身影。 高达四五千米的海拔差异造就了吐鲁番盆地这一奇特景象。 但同样也跟行军打来很大困难。 贵霜帝国大部分领土就是后世的印度,处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对于高海拔地区巨大的温度变化很难适应。 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 若非身毒本身就是棉花产地,说不准光这可怕气候就能把他们劝退。 不过西域人不相信光靠气候就能劝走侵略者,他们是这片广袤土地上最弱小的存在,即便是被大汉赶跑的匈奴人,也强过他们百倍,千倍。 所以他们只能依附于强者, 大汉人来了,他们就依附大汉。匈奴人来了,他们就依附匈奴, 甚至历史上他们也曾依附过贵霜。 八月初,穿着宽大麻布素袍的大汉军队就翻越了犁山,一路往北,直奔高昌国。 就跟后世阿拉伯人喜欢穿白袍一样。 这么穿并不是为了御寒,而是防止紫外线晒伤皮肤。 在高纬度地区怕的并不是随时出没的草原狼群,也不是忽冷忽热的恶劣天气,而是太阳的直晒。 有的时候天气似乎并不炎热,可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皮肤会焦黑龟裂开来。 到了傍晚时分,关羽大军已经快到月光湖,离高昌不足百里。 这月光湖,便是后世吐鲁番东南方的艾丁湖。 虽然艾丁湖是咸水湖,但它的形成是丰沛的地下水资源涌现而出。因此高昌一带多有地下河流,繁衍了大片土地绿色植被。 匈奴人和鲜卑人都是逐水草而居,虽然是南下打仗,但牛羊也必须带着,充当移动的行军粮。 所以此时此刻,位于高昌周边一带的大量匈奴人和鲜卑人正在沃野放牧。 关羽军斥候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所以在没有到艾丁湖之前, 他就命令大军停下脚步,原地安营扎寨,在沙漠戈壁的风沙当中休息一晚。 这是因为过了艾丁湖之后,就是一片戈壁,没有了水草,匈奴人和鲜卑人自然不会过来,自然也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到了第二日,重新整顿之后,关羽便命令大军再次出发,成群结队的马匹蜂拥成列,向着北方汹涌而去。 旷野之上到处都是匈奴人和鲜卑人的牧民,他们霸占了水草最好的地方。 牛羊群所过之处,宛如割草机一般寸草不生,除了还没干,等第二天才会来捡的牛粪以外,就什么都不会留下。 这些人不仅是牧民,还是战士,同时也是北方草原民族最好的斥候兵。 关羽虽然已经靠近到了艾丁湖一带,但实际距离还是有二三十里,离高昌城也有七八十里的距离,但当他们还没到艾丁湖附近,就已经被发觉。 苍茫的大漠虽然也有群山戈壁,可高昌一带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区,视野辽阔到甚至能隔着数十公里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雪山。 所以像这样的军事行动很难隐藏。 不过关羽也没有打算隐藏,他就是奔着高昌和交河城一带的匈奴人鲜卑人去的。 广袤的平原上,烈阳高照。 经过半年时间,远征西域的大汉士兵也已经适应起了这里的气候。 他们很多人上火、皮肤开裂、黝黑、脱水,但好在有当地鄯善国鼎立支持,配合大量随军携带的柑橘、药物治疗,并没有影响战斗力。 总计八万大军,张飞那边带了两万骑兵和两万步卒为前部。 关羽的后部总数是也是四万人,但其中一大半是骑兵,他分了一万五千步兵以及五千骑兵给管亥处理匈奴鲜卑的援军,自己则只带了两万骑兵过来。 滚滚奔腾的马蹄即便是隔着数公里,也能感觉得到地面轻微地动。 在艾丁湖畔附近放牧的匈奴牧民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对于常年生存在草原来说,马蹄声音非常敏感,立即纷纷贴地去听。 “是汉人军队!” “快,快回去报告给单于。” “又是那些羌人崽子!” “先回去吧。” 附近上百名牧民不仅已经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还看到了数公里之外,隐隐出现的骑兵身影。 有经验的老牧民一眼就认出,来的骑兵多是西凉羌兵。 在西域能纠集那么多骑兵的,除了匈奴人和鲜卑人以外,也就只有凉州的羌人了。 而且以往东汉一朝远征西域,并不是从内地派兵过来,基本都是从凉州征召羌人去西域作战,还有归附的南匈奴、鲜卑、乌桓等部落。 像汉安帝永初元年(107年),骑都尉王弘征调金城、陇西、汉阳数万羌人骑兵征讨西域。 汉安帝元初元年(114年),汉朝再次征召羌人讨伐西域。 北匈奴人与汉朝作战的时候,对手也往往不是汉人军队,而是汉人将领率领的羌兵、南匈奴兵以及乌桓兵。 所以北匈奴人其实更清楚他们面对的对手是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老对手西凉羌人来了。 不过让匈奴人觉得诧异的是,羌人已经跟大汉多年战争,早就已经势不两立。 包括百年羌乱的起因,也多是羌人被大汉奴役压迫而造成的反抗。 为什么这次大汉兵出西域,羌人还会愿意跟随相助呢? 匈奴人不知道的是。 大汉确实是个带恶人,羌人、南匈奴、乌桓基本都是他们压迫的对象。 每次边境出乱子,大汉自己不派兵,就让归附的少数民族去。 而且征调他们去就算了,还不给钱给粮食,让他们自己带武器粮草,如果不去的话,负责征调的将领就会屠戮整个部落。 比如永初元年骑都尉王弘那一次,由于羌人被征调后纷纷逃跑,王弘就选择高压政策,残酷杀戮,有人逃跑,就屠杀部落,造成了汉羌矛盾再一次锐化。 还有后来汉顺帝时期的并州与幽州刺史来机、刘秉,二人为酷吏,横征暴敛,对羌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压榨,据说当时的羌人对二人稍有不如意,则立即破家灭族,整個族都要被屠戮。 乌桓和南匈奴更不用多说,在打鲜卑这事上就多次被汉朝征调,然后征调完了还不给工资,打个白条,让乌桓人和南匈奴人怨声载道,引发了汉末一系列的叛乱。 大汉朝廷的各种操作属于是资本家看了会流泪,美利坚民主看了会沉默。 虽然有一说一,自己国家当带恶人总归要向着自己国家一点,但在这一点上,确实是大汉不做人。因为这些操作,直接是官逼民反。 东汉百年羌乱,以及东汉末年无数次乌桓叛乱,就跟大汉朝廷的这些骚操作有很大关系。 陈暮曾经细细研究过为什么周边少数民族会多次叛乱的根本原因。 他认为双方根本矛盾并非完全是大汉让他们服兵役打白工。 而是因为混乱的管理制度和大汉朝廷的不作为导致。 实际上西汉时期,对于归附的这些少数民族就很少发生叛乱。 可到了东汉之后,各种叛乱不绝,如百年羌乱,乌桓叛乱,南方蛮夷叛乱等等。 而发生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东汉朝廷没有改变政策。 西汉时期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跟后世我国比较类似,民族区域自治。 王莽时期为加强边疆统治,强行在西凉、幽州、荆州、交州、益州、扬州等地实行郡县制,把当地土著当作汉民对待。 郡县的上层管理者都是汉人,这些人有不少贪污腐败,残酷压迫当地土著。 再加上郡县制的推行导致少数民族原有的社会组织、传统文化、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习俗都受到了严重冲击。 二者矛盾一下子激化开,迅速导致了汉人与少数民族对立的局面出现。 这种现象最严重的地区就是西凉羌人部落。 本来双方就已经出现了矛盾,却不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 等到后来西域发生叛乱,朝廷征调羌人让他们打白工去平定西域叛乱的时候,羌人自然不愿意服从,纷纷逃跑。 然后当地官员又采取高压政策,收取高额税收,残酷压迫,甚至屠杀部落和村庄,导致矛盾更加尖锐。 最终在兵役苛政和以及巨额重税的双重压迫下,闹出了百年羌乱,给予了东汉财政巨大的打击。 所以在陈暮分析出这才是羌汉矛盾的根本原因之后,他迅速调整了政策。 一是对羌人、乌桓人以及匈奴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原则。 二是对少数民族采取的教育方式是,既多民族大国家的政策,强调多元一体化。 三是像唐朝那样,开放迎接少数民族的优秀将领,以羌治羌,以乌桓治乌桓,以匈奴治匈奴。 但对于少数民族上层首领阶级,要采取平等对待原则,把他们当做汉人的官员即可,不仅没有歧视,还可以正常升迁或者降职。 一系列民族政策是把边境的少数民族部落当人看,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实现民族大团结,防止边境出乱子。 这些政策出台之后,迅速平定了边境的叛乱,再加上韩遂马腾等人归附,说动了西凉各地的羌王愿意降汉。 几年下来,西凉等地逐渐安定,红薯土豆高粱等作物传到雍凉地区,羌人逐渐得意解决温饱问题。 而此时朝廷需要对西域用兵,已经成为大汉官员的羌人部落首领们自然也愿意投桃报李。 一时间,大量精锐的西凉羌人骑兵被征调到了西征队伍里,成为了主力骑兵。 关羽率领着这支骑兵队伍,一路奔袭,直达艾丁湖南畔。 匈奴人迅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回去禀报。 得知汉人来犯,匈奴单于呼衍王立即派人去通知西部鲜卑几个首领。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西部鲜卑的首领叫做莫护跋,他的孙子慕容皝建立了前燕,就是那位姑苏慕容复心心念念的大燕国。 此时的时间段莫护跋估计才刚出生没几年。 因为在公元237年到238年间,他曾经跟随毌丘俭和司马懿两次征讨过辽东的公孙渊,立下汗马功劳,而他的次子慕容廆269年才出生。 所以综合来说,可以断定现在的莫护跋应该是个婴儿,甚至可能还没出生。 当初西部鲜卑被汉朝打跑之后,莫护跋的父亲不愿意归附汉朝,于是远遁西域,如今部落尚有十多万人,骑兵数万之众。 匈奴单于呼衍王派去的人很快通知了莫护跋的父亲以及另外几个鲜卑小部落首领大人。 很快在关羽大军还未抵达高昌的时候,匈奴人和鲜卑人就已经进行了军事动员,双方联合在一起,总兵力超过了十万,而且多是骑兵。 只不过二族的骑兵没有马镫和马蹄铁,也没有像汉朝财大气粗那样带了数千套战甲出来,战斗力不在一个层次。 毕竟即便是知道马镫和马蹄铁,匈奴人和鲜卑人缺少钢铁,自然也打造不了这些东西。 午后的大地上,狂风吹拂着山岗,远方的天空忽然变暗了。 仿佛无数朵黑云向着南方涌来。 关羽骑在马背上,将用于遮蔽阳光的墨镜摘下,然后取出望远镜观望。 就看到数十公里外,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奔腾,卷起黄沙漫天。 曾经来过西域的一位名叫滇昌的羌人首领手搭凉棚,对关羽说道:“大将军,像是要变天了。” “嗯。” 关羽点点头,他看到地面黄沙漫天,天空乌云飘散,显然是不仅匈奴人和鲜卑人已经在往南进攻,同时也有可能因为气候变化而发生骤降暴雨。 他的目光扭头看向另外一人。 那人叫赵仲,乃是冀州平原人士,原本是个铁匠,后来青州钢铁制造厂招募匠人,进入了钢铁厂,辗转去了火器局。 燧发枪的发明就是他,此次赵仲担任火枪军校尉,负责的是火器射击指挥工作。 火枪队已经训练了一年之久,也曾经用于剿匪实战,斩获颇丰。 但真正上到这种级别的战场,还是第一次,而且关羽虽然在来的路上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但之前在某次下雨过程当中,火器因雨水而哑火了不少。 所以相比于技术还不成型的枪械,关羽更信任手中的刀。 赵仲认真说道:“大将军放心,上次因雨水问题之后,我就在关中的时候令人打造了数千个木盒,把木盒装在药池上,不仅能阻挡雨水,还能防止发射时火药溅射伤到人。” 这是18世纪英国人发明的办法,非常简单粗暴,可以有效解决燧发枪进水问题。 “这样吗?” 关羽听不懂他说的设计思路,只是说道:“这火器是四弟强让我带上的,我本不信任,但既然是四弟说的,那就姑且信之。小子,若是此战你的火枪队出了问题,你知道什么下场。” 赵仲肃然道:“若出差池,愿受军法处置。” “那就好。” 关羽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远方的大地。 匈奴人和鲜卑人来的比他想象得要快,这里是高昌城外约十余里的地方。 本来是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是茫茫平原戈壁,想要隐藏军事行动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只能迎战。 “准备作战!” 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身后各级羌人将领立即把命令传达下去。 有了大汉朝廷的装备和财力支持,这支羌人骑兵被武装到了牙齿。 很快。 大地震动越来越近。 远方十多万骑兵如乌云一样汹涌而来。 “杀!” 随着双方距离不足两公里,为了保持冲锋的势头,关羽下达了进攻指令。 一瞬间,嘶吼与呐喊传遍了全军,羌人骑兵开始反冲锋。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 两边都不给对方任何前戏准备,骑兵要的就是这股冲锋的势头,如果先停下来再打半天嘴炮,气势就会削弱。 所以骑兵之间的遭遇战,往往都是见面就直接开干,利用马匹的冲力先干掉对方,而不是先聊会天。 片刻后,双方如海洋一样碰撞在了一起,顷刻间人仰马翻,尘沙遍起。 从人数上来说,大汉骑兵处于绝对劣势。 两万对十多万,这是在送死。 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两万骑兵根本没有输,宛如洪水一样冲垮了匈奴人和鲜卑人的阵型,很快厮杀在了一起。 汉人强大之处就在于善假于物。 李陵在浚稽山之战五千士兵对战十万匈奴人,杀伤匈奴骑兵万余,就在于善用弓箭。 而大汉征召来的骑兵虽多是羌人,但经过训练,且装备优良,战斗力不俗。 因此与十多万匈奴人和鲜卑人呈现出了缠斗的趋势。 此时关羽的位置比较靠后,他的周围由自己一千亲卫队以及排列成一字长蛇阵的五千火器军组成。 这些人也都骑着马匹。 远方外围匈奴人和鲜卑人注意到了这里,知道可能是汉人将领,于是悍然发动了袭击。 “准备射击!” 赵仲见到敌人上万骑兵组织向着这边冲来,发出了高昂怒吼。 顷刻间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的火枪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械,通过机瞄,对准了来袭的敌人。 “射!” 等到敌人到了三百米开外,赵仲悍然下达了进攻指令。 他们的枪械可是滑膛燧发枪。 精准射程是一百八十米,而有效射程超过了五百米。 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民兵莫西·墨菲就是用滑膛燧发枪在500米外击毙了一名英国将军西蒙·弗雷泽。 一声令下,所有严格训练的火枪兵纷纷扣动扳机,一时间震天枪声顿时四起。 关羽骑马站在一个小山坡上。 在他的注视下,下方排列成一字迎敌的火枪兵,开枪迎敌,枪管白烟弥漫,周围大雾缭绕。 在大雾当中,射击完的火枪兵也不去管敌人的死活,迅速开始装填工作。 然而在二百多米开外,匈奴人和鲜卑人骑兵如遭重创,纷纷落马,还未靠近敌人,前方的士兵绊倒了后方的士兵,使得攻势顿时一滞。 “哦?” 关羽观望着战果,颇为惊讶。 一旁的赵仲神情不变,沉声说道:“大将军,丞相当年视察火器局的时候曾经说过,时代要变了。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嗯。” 关羽沉吟许久,看了眼赵仲手中的那杆枪,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时间眼神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修史建元 章武十一年的全年工作除了国内的天下各州郡政务以及京杭大运河沿线工程进度以外,国家又有一项新工作。 那就是重新修缮在历次动乱当中损坏的经典书籍,并且为之前的东汉历史修史书。 这个工作在唐代李世民之前,并不是由朝廷官方统一进行筹备。 因为汉朝并没有一个专门修史书的机构,虽有太史公以及兰台令史两个主管历史的官员,但当时也没有为前朝修史的规定。 像司马迁修《史记》,班固修《汉书》, 陈寿《三国志》,范晔《后汉书》等,基本上都是私人修撰。 比如班固在担任兰台令史的时候,受汉明帝的命令,只是让他记录一下从王莽篡汉,一直到汉明帝当政时期的历史记录,并没有要求他修西汉时期的史书。 但班固自己认为司马迁的《史记》有缺失, 仅仅记录到了楚汉相争, 后面的西汉历史全都没有记载十分不妥,于是自己私下修了《汉书》。 陈寿和范晔也是差不多的经历,两个人都是仕途不顺,屡遭贬谪。在被贬的过程当中,写下了《三国志》和《后汉书》。 还有南北朝时期《宋书》的作者沈约,《南齐书》的作者萧子显,也是如此,他们都没有朝廷官方的背书。 而这些还只是公认比较客观真实的史书,位列二十四史。 民间私人修史不计其数。 甚至从实际角度出发的话,《史记》《汉书》《三国志》《后汉书》等跟当时大部分私人修的史一样,属于民间修撰,而非官方正版。 仅仅是因为其记载比较详细,夹杂的私货较少,颇为公允, 因此才被世人推崇为正史。 可即便是如此,这些正史当中的错误和漏洞也有不少,缺失的部分和没有记载详细的部分亦是数不胜数。 更别说从汉到南北朝时期,民间私人修史不胜枚举,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当时的史料记载都非常混乱,错误漏洞和夸大其词者非常多。 像同样是被列为二十四史之一的《魏书》,就记载了很多离谱的事情。 比如当时有个叫阳固的官员,是個有名的贪官,后来被打了老虎,但是在《魏书》的作者魏收笔下,成了“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的大清官。 原因就在于,当年魏收能够当上官,接下写史的任务,阳固的儿子出了很大力气,所以,当时魏收就许诺,我会给你老爸好好写传记的。 而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魏收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于是写自己是汉初高良侯魏无知的第七代子孙。 然而从汉朝初年到魏收所在的北齐末年, 中间的时间跨度是七百七十九年, 将近八百年。 也就是说,他们家七百七十九年只有七代人,平均一百多年才繁衍一代。 同时又把尔朱荣制造的“河阴惨案”写成了大忠臣拨乱反正,说尔朱荣修德讲义,商朝的伊尹和西汉的霍光都比不上他。 这么离谱的记载当然引得世人愤慨,以至于唐朝修的《北史·魏收传》当中记载:“其既缘史笔,多憾于人,齐亡之岁,收冢被发,弃其骨于外”。 因为得罪的人太多,死后被人把坟都给刨了。 可见魏收写的史书即便是被当时的人,也认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瞎扯淡。 然而魏晋南北朝时期实在是过于混乱,不仅修史的人乱写,连朝政和民间也都是一团乱麻。 导致在隋唐时期被贬为野史的《魏书》,最后居然成为了二十四史之一。 不得不说,这是件很讽刺的事情。 但同时也证明,当时的史书记载完全没有规范可言。 连这么离谱的《魏书》都成为正史,那么其它私人修撰的史书,就更加不用说。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唐朝建立。 唐太宗李世民有感于当时修史没有任何规范,民间野史不计其数,历史过于混乱等原因,于是开设史馆。 从那之后,国家才正式规范修史工作,李世民将史馆置于门下省,由宰相监修国史,为前朝编纂历史,成为了一项国家级的大工程。 但规范修史工作是唐朝的事情,汉朝还没有完善这方面的制度。 陈暮自然不会允许历史记载这么持续混乱下去,于是在兰台开设弘文史馆,广招学者,由太常主持整个修史计划。 所以这就有了今年朝廷准备大张旗鼓修史的计划。 不过蔡邕年岁已大,这个工作比较繁重,无法持续担任,便由他精挑细选,选了学生阮瑀、欣赏的后辈徐干、王璨等人为史馆尚书,帮他完成修缮工作。 除了修史以外,陈暮还主持了整个国家典籍修缮、整合、编纂等工作。 就如同朱棣修的《永乐大典》一样,他要把全天下的典籍收录进大汉国家图书馆里。 只是朱棣的《永乐大典》属于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没有任何确切的作用,放在仓库里起灰。 而陈暮这么做是因为董卓之乱对东汉的鸿都馆、兰台、辟雍馆、东观、石室、宣明、太学等藏书场地造成了毁灭性打击,需要重新恢复。 并且随着造纸业的蓬勃发展,纸张广泛传播,原来几乎所有藏书都是竹简,现在也要全部誊录到书页上,编纂成册,印刷成书。 将来这些书本会经过挑选,有些会变成课本,有些会变成学者研究用的典籍,还有些则成为丰富国家图书馆的一部分。 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对目前大汉所有残存的典籍重新进行修缮和清点工作,实际意义肯定要比朱棣做得更大。 要在大汉这样一个封建社会提供开放的知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好消息在于这些事情也许用不了他去管。 因为光今年修缮清点工作才开了个头,仅仅简单预估了一下,光初步的清点、分类、摘抄、誊录、研经等工作,可能要持续数年之久。 然后将来还得大量校准、勘验、选摘、印刷等,就像《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都用了数年到十余年时间不等一样。 像这样的工作会用很久的时间,到那个时候也许陈暮在不在还不知道,只能说现在在做这项工作,未来算是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吧。 目前民间科学发展还是比较活跃,在物理学、数学、化学都在迅猛推进,而与此同时,今年年初,大汉朝廷正式启用了公元纪年。 从前些年开始,朝中大臣对于刘备年号问题有过上书建议,询问刘备是否要进行改元。 因为汉武帝到现在,自从年号创立,皇帝频繁更换年号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刘备得到上书之后,便询问陈暮,要不要改元? 这件事让陈暮想起来,必须要进行规制。 一是得确定一皇帝一年号制度,这样方便百姓和百官记事。 二是要确定公元纪年,让历史更加清晰。 前者好说。 刘备听闻以后最好确定一个年号一个皇帝制度,以此方便天下黎民百姓,便同意了陈暮的请求。 如此刘备在后世历史上,也被称为章武大帝。 而后者就比较麻烦。 因为确定公元纪年远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容易。 陈暮与算圣刘洪和他的学生徐岳一起多次研究历法,重新改良完善“乾象历”,试图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年份。 但可惜的是刘洪年岁已高,在去年春天病逝,使得这件事一直拖着。 到今年年初才终于完善下来,于年中总算是颁布了新的历法,确定了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以及二十四小时和闰年等新概念。 历法当然还是农历,这毕竟是华夏几千年文明以来的智慧结晶,像二十四节气就是典型的例子。 但公元纪年如何确定,就是几个天文学家和数学家们要头痛的问题。 这跟算法无关,跟历史有关系。 后世西方的公元纪年,其实就是耶稣的生年为时间原点。 一战和二战由于西方掌握了工业革命的技术优势,迅速积累原始资本,成为了世界霸主,因此全世界的人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们的公元纪年。 但现在。 世界霸主是大汉。 耶稣在陈暮眼里连个屁都不是,更别说拿他的生日做公元纪年。 所以就得重新划分公元纪年。 可时间节点到了大汉,先秦时期的很多古籍都已经遗失。 包括夏商周时期的大量记录,也都残缺不齐。 倒不是说历史有失就不能做公元纪年,而是你没办法确定书上记载的事情到底是哪一年的历史。 比如你把孔子出生的那一年定为公元元年,可孔子出生日期他们都没法确定。 《左传》《春秋》《史记》《吕氏春秋》甚至《春秋谷梁传》《春秋公羊传》里记载的时间都不一样。 有的古籍说是鲁襄公二十年,有的说是鲁襄公二十一年,还有的说是鲁襄公二十二年。而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孔子身上,其它还有很多例子。 而你要确定公元纪年,首先得确定这一年的具体时间,这一年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 但春秋战国时期时间记载都比较混乱,如果把公元纪年放在春秋战国乃至于夏商周时期,就有可能发生公元某某年的史料记载模糊或者残缺或者混乱的情况。 像你勉强把鲁襄公二十一年,孔子诞辰定为公元一年,但这一年当中,同样也有大量时间差的事件,如有些典籍记载这个时候又有哪些人出生,国家之间发生了哪些战争,哪里出现了灾难等等。 可另外一些古籍上的记载又与之不符合,发生的时间地点也出现了偏差。 那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是采纳这本典籍的说法,还是采纳那一本典籍的说法? 当时汉人有治经典的传统,如弘农杨氏,世传欧阳《尚书》。汝南袁氏,世传孟氏《易经》。沛国恒家,世传《尚书》。北海甄家,世传《公羊春秋》。河内司马家,世传《汉书》。 包括像关羽读《春秋》,其实就是专门研究一本书的意思。 各家各派都有传世典籍研究,你采纳了这家记载,另外一家就不满,学术研究恐怕会争论不休。 甚至你把孔子诞辰定为鲁襄公二十一年,估计都有其它儒家学派不满意。 所以确定公元纪年也不容易。 最后陈暮与多名历史学家、天文学家商讨之后,最终决定,把公元纪年,放到了汉武帝建元元年,也就是西方历公元前140年。 在建元元年之前,统称为公元前,建元元年之后,则正式成为公元1年。 之所以把汉武帝建元元年称为公元1年,有两个原因。 一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虽然比较模糊,但由于有《史记》和《汉书》,从战国后期到西汉的历史记载是非常清楚的。 哪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哪一年国家的政策,哪一年有什么灾祸,基本都详细记录,有迹可循。 所以把公元放在战国后期以及西汉时候最好,不至于出现历史混乱的情况。 而公元前的事情记载可以模糊,由史家和学者自己评判,这样也就能让公元后的事情少了很多争议。 二是建元元年是历史上第一个年号,同时也是汉武帝刘彻登基的年份。 在刘彻创建年号之前,是没有年号存在的。 之前记录年份往往是看什么皇帝。 比如在汉武帝之前,汉景帝在位16年,每年的年号就是汉景帝一年到汉景帝十六年这样的顺序,跟之前说的襄公二十一年类似。 自汉武帝之后,就有了年号的存在,这样才更方便史家记录史料,同时也让百姓清楚今年是什么年代。 因此年号的创建意义很大,再加上汉武帝到东汉末年的历史记载详细,不会模糊史料。 所以综合种种,最终确定了公元纪年。 而如果把建元元年定为公元一年一世纪的话,那么到如今章武十一年,历史上建安十六年,西方公元历211年,换算到汉朝公元,便是公元351年。 自此华夏就有了明确的年份,至于公元前的记载,就得继续从古籍当中寻找答案,追溯历史,找寻夏商周以及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真相。 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很久,但这却是朝廷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便是没有找到真相,也要编出一套说辞出来,给予华夏百姓归属感。 但不管怎么说,混乱的历史资料和古籍文档正在修复。 混乱的年份记载和年号制度都已经完善。 如此在章武十一年,刘备正式宣布今年是大汉公元351年,从此历法、时间、历史记录方式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章武十二年 章武十二年,大汉公元352年,年初的时候,西域那边的战报才姗姗来迟。 关羽北上突袭高昌城,一举将匈奴人和鲜卑人击退。 两万人马打十多万人想歼灭肯定是不可能,但还是大败了休屠各部,同时一路向北直奔交河城。 管亥那边拦截住了他们的援军, 张飞北上东且弥,断了休屠各部的后路。 虽然目前上报来的战国只是高昌大捷,后续战报还没有发过来,但两万人就击退了十多万,还是振奋了上下朝野。 京杭大运河也有好消息,从章武五年正式动工, 到如今已经是七年时间。 南方各航道基本都已经疏通完毕,从扬州、荆州、湖州、广州等地的航运已经能够抵达洛阳和青州。 现在就差河北的永济渠, 等到永济渠开通之后,北方的纺织业将更上几层楼,同时河北的钢铁工业也将顺利开启,为大汉重工添砖加瓦。 主要也是南方的航运贯通之后,从海南、吕宋等地的橡胶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往北方输送,现在青州造船厂已经接到大量蒸汽船订单,开足了马力正在制造。 同时武安钢铁集团,巾车煤炭集团也正在筹建。武安不用多说,武安县是著名的铁矿产区,后世因为那位大智若愚的马科长而出名。 巾车很多人不知道,此时这里是个乡,乃是刘秀擒获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冯异的地方,位置便是在后世的平顶山市。 河北作为将来的钢铁产区,需要大量的煤来做燃料。但现在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内蒙山西等地的煤矿其实很难运到河北去,那么在布局上就得依赖河南的煤矿。 因为平顶山同样是在京杭大运河沿线上, 且沿线还有山阳、渑池、密县、新郑、阳城、鄢县等河南著名煤矿产地, 都可以通过大运河运到河北去。 这些地方就是后世河南的平顶山煤矿、登封煤矿、焦作煤矿、柘城煤矿、鹤壁煤矿、新密煤矿、义马煤矿, 都是非常出名的产煤地区。 相比之下山西的煤矿离河北也近,但运输要横穿整个太行山区,就远不如使用运河方便,因此暂时不可能开发山西的煤资源。 而且河南河北本来就是古代人口大省,河北主要以钢铁产能为主,河南主要以煤矿生产为主,就能够大量带动沿线的经济,辐射到更多的人群。 不然目前山西所在的晋州辖区为上党太原雁门等地,总人口都没有突破五十万,强行发展能够带动的经济效应其实很低。 而就在全国发展如火如荼的时候,物理学院那边又带来了一個好消息。 电磁感应是陈暮在初中时候学的物理知识。 作为优秀的理科毕业人才,这点基础知识他记得清清楚楚,法拉第的电磁感应定律和计算公式都没有忘记。 所以青州物理学院研究电能非常早,通过电磁感应也早早地实现了发电能力。 唯一被卡住的就是储存电能技术。 这项开发工作青州物理学院足足做了十多年,研究团队试验了上千种材料,最终研制出了铅酸蓄电池,完成了全球首次电力储备的壮举! 不得不说,在电力发展的这条道路上, 虽然物理学院艰难研究了十几年,但已经算是少走了很多年弯路。 首先是最困难的电磁感应技术完全是没有任何门槛,被陈暮轻松点破。 其次是电力储备上也被陈暮提醒。 因为电虽然被发明出来, 但人们甚至不知道这东西能够被储存下来,是陈暮告诉大家,它可以被人们利用,物理学院的团队这才有了研究方向。 不然的话,就如同人们知道海里都是盐,却不知道怎么提取的方法,都不会去考虑它能不能被人所用的这个问题。 而电力储备问题得到解决之后,接下来就要开展新的方向——那就是如何操纵和利用电力。 这又得到了陈暮的帮助。 电流阻碍公式嘛。 不管是电磁感应还是电流阻碍,都是初中高中物理必学知识。 虽说陈暮大学读的金融,但他的理科知识没有拉下。 从本质上来说,电流是一种危险的存在。 如果没有电阻,电死人的事情在后世电力刚刚发明的年代可是屡见不鲜。 利用陈暮提供的电阻公式,物理学院实验了上百种材料,最终找到了合适的导体制作电阻器,终于人类能够控制电力。 操纵电力的技术解决之后,就是如何利用电力。 作为大汉物理学奠基人和开拓者,被后世誉为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教育家、化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的大汉丞相陈暮又给出了建议。 制作电灯。 然后物理学院在实验室当中,首次为黑暗带来了光明。 只是物理学院用的灯丝是炭棒,仅仅为人类带来了片刻光明,就再次偃旗息鼓。 但这次实验是划时代的。 最终经过无数次研究,学院研究出了碳化竹丝灯,同时利用水银制造真空玻璃灯泡,完成了电能转化成光能史诗级革命! 说起来比较尴尬。 其实陈暮是知道电灯泡的最佳材料应该是钨丝。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钨丝在古代叫什么。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钨长什么样,在哪里产出,现在有没有被发现。 我国是钨矿资源储备最多的国家,在后世查探的钨矿储备当中,排名二到十的国家加起来都没有我国储备的钨矿多。 奈何我国古代没有任何对钨矿资源进行利用的记录,或许它确实被发现过,但人们发现它无法使用而放弃。 毕竟钨的熔点达到3000度,别说古代还不确定有没有发现钨的存在,就算发现了,也无法进行锻造。 所以陈暮无法告知物理学院应该用钨丝来替代竹丝。 不过现在地理学院满世界寻找矿产,对未知的矿产进行探索和分类,以我国世界排名第一的钨矿储备,发现钨矿也是迟早的事情。 并且钨还有很多用处,工业革命之后,锻造温度能达到3000度以上,如果能制造出钨合金,工业将再上一层楼。 而除了南方大运河基本通航,电力发展初步得到应用了以外,今年大汉各地也都皆有喜讯传来。 比如说今年大汉粮食产量再迈上一个新台阶,两湖流域和长江中下流域大量田地用于种植双季稻,北方以小麦和其它基础农作物为主,产量稳步上升。 在汉桓帝和汉康帝时期,大汉的粮食总产量难以统计。但设立于司空治下的户部统计部门初步预计,如今的产量已经是当时的三倍以上。 这意味着在汉桓帝和汉康帝时期能够养活五千万人口的总产量,到如今能够养活的人口应该在一点五亿,产业价值大大提升。 同时由于粮食产量爆发性增长,每年的人口增长率也在不断攀升。 若不是因为医疗水平还没有跟上来,死亡率和婴儿夭折率没有迅猛下降,人口增长率还会暴涨。 比如去年经过初略统计,大汉人口大概在4300万左右,那么出生率就达到了43%。 因为按照出生率,计算公式出生率=(年内出生人数/年内总人口数)×1000%,也就是说章武十一年出生的婴儿有185万人。 但由于过高的夭折率以及疾病和衰老问题产生的死亡率,那么平均每年人口增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按照章武五年的初步统计,当时全国人口刚刚4000万出头。 到如今是章武十二年。 七年的时间,人口从4000万增长至4300万。 这意味着平均每年人口增长大概在40-50万人左右,说明每年的死亡人数相当高。 如果说到了章武十二年年末人口增长到了4360万人,那么年初的时候,人口大概在4300左右,平均人口4330万。 再根据人口增长率公式(年末人口数-年初人口数)/年平均人口×1000%可得今年的增长率将达到13.8%,提升速度非常明显。 而随着粮食问题得到解决,朝廷也在发布新的人口增长政策。 比如人口更多的家庭将享受更优惠的免税政策,分到更多的田地,享受政府的一定补贴,同时免费教育入学。 到时候每年人口增长速度会进一步加快。 从最近几年每年人口增长在50万左右,预计十年后增长到100万左右。 可以预见的是,按照这样的方向发展,等到医疗水平和生产力再次提升,可能大概30-40年后,大汉人口就能够突破一亿人,达到一个封建时代的峰值。 而大概30-40年之后,工业革命应该也达到了一个初级阶段,到时候又恰好遇到了人口爆发性增长的红利,大汉未来前途将一片光明。 不过这些事情也都是以后的事情,陈暮很清楚一个国家的发展远远不是以几年或者几十年来计算,而是百年甚至几百年。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恐怕很难看见大汉因为工业革命的发展而出现全国通火车,满世界蒸汽轮船跑的景象。 所以他也只能尽量为未来奠定基础。 很快到了章武十二年年中,西域又传来新的战报。 关羽在高昌大捷之后,稍微休整两日,然后趁胜追击,直扑交河城。 由于匈奴人和鲜卑人失去了伊吾方向的援军,被关羽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往北逃窜。 结果在北面的东且弥和务涂谷一带,张飞绕后的部队成功截断了他们的后路,把北匈奴人和西部鲜卑顺利拦截住。 一场大战之后,张飞斩杀了匈奴单于呼衍王,大量匈奴人和鲜卑人投降,自此北匈奴和西部鲜卑成为历史。 而西面贵霜帝国的军队也得知了盟友遭到进攻,于是立即出兵援助,大军出征,向东进攻龟兹国。 龟兹国在班超之前属于二五仔,班超平定西域的时候,拒兵要与大汉做抗争。 作为西域七强之一,龟兹国人口超过十万,兵马数量超过三万。 但班超乃是天降西域的猛男,轻松平定龟兹叛乱,废除了当时的龟兹国王尤利多,立了心向汉室的龟兹国侍子白霸为国王。 所谓的侍子就是汉代属国之王或诸侯遣子入朝陪侍天子,学习文化,所遣之子称侍子。 白霸在长安待过,清楚大汉是怎么样的一个强国,因此在被班超立为国王之后,马上成为了大汉忠犬,子孙后代皆以大汉马首是瞻。 此次贵霜和匈奴鲜卑人来袭,这一代的龟兹国王白什罗根本不敢做墙头草,一边派人抵御,一边向尉黎汉军求援。 张郃部驻扎于尉黎,得知此事之后,知道龟兹国是有几万人马的,如果这些人被消灭,对抗敌人的力量就又少了一份,于是亲自领军向西,直奔西域都护府它乾城。 龟兹国的国都在延城,西汉时大汉在龟兹国境内,延城西北三十公里处铸造它乾城,自此它乾城便成为了西域都护府,为西域都护治所。 到汉朝后期,由于国力衰弱,大汉再难以控制西域,因此西域都护逐渐无人任职,但它乾城却并未荒废,被龟兹控制。 此城位于延城以西,横在龟兹国和温宿、故墨等国之间,乃是丝绸之路上一座重要的堡垒城市。 贵霜帝国要东征西域,就必须要经过它乾城,所以张郃才直奔此地。 到达它乾城之后,张郃就立即把龟兹国兵权要了过来。 张飞北上的时候是带了一万五千骑兵去。 毕竟是千里奔袭,绕后断匈奴人和鲜卑人的退路,所以利用骑兵机动性,每个骑兵背负大量干粮以及大豆,沿途寻找水草喂食马匹,一路奔袭东且弥。 所以留给张郃的是两万步卒以及五千骑兵,这样加上龟兹国的三万多人军队,他的总兵力不到六万,只有五万八千多人。 对手贵霜帝国的总兵力则超过了十万,这对于张郃来说,显然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总归是五子良将之一,曹魏后来的车骑将军。 张郃抵达它乾城,就立即观察地形,调整战术,设置埋伏点,准备以逸待劳迎接这份挑战。 而贵霜帝国虽然兵力很多,但一来是劳师远征,攻城能力有些不足。二来他们的攻城器械发展远不如大汉,什么投石车、井阑、冲车之类一概没有。 虽然西域的城池简陋得跟汉朝一座乡镇没什么区别,有些地方是黄土垒砌,有些地方干脆就是用木质栅栏,防御力差得可怜。 可在张郃精妙的安排之下,重新得到了修葺,恢复了一定防御能力。 很快不久之后,贵霜帝国就从尉头国一路过来,轻松踏平了温宿、故墨等沿途小国,来到了它乾城外。 张郃在这里给予敌人迎头痛击,阻拦了二十多日。 就在贵霜帝国进攻的军队十分疲惫的时候,驻扎在延城的大汉骑兵突然袭击,里应外合,趁着敌人攻城之际,骤然杀出,大败贵霜帝国前军。 虽然没有将他们直接杀败,但却把他们逼退回了温宿、故墨等城,并没有让龟兹国沦陷在贵霜帝国的铁蹄之下。 把敌人拦在龟兹国外,对于大汉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只需要等到关羽张飞回防,鄯善国、龟兹国以及大汉的联军再次出击,那么贵霜帝国的远征军全军覆没的日子,也将指日可待。 而在这种大汉上下蒸蒸日上,举国欣欣向荣,一片勃勃生机的时候,章武十三年也悄然来到。 在章武十二年年底,洛阳城城区再次进行扩建,坊市规划面积达到了104平方公里,不仅恢复到了东汉洛阳城区面积的鼎盛时期,人口也达到了当时的鼎盛时期。 根据后世出土的东汉洛阳遗址来看,在曹魏时期洛阳的城区面积就达到了100平方公里,而唐朝的长安城也才87平方公里。 人口方面,永和五年洛阳所有辖区的县加起来人口超过100万,唐朝则达到了185万。 但那是辖区人口。 城市人口目前来说洛阳城到了100万出头,辖区总人口到了180万,差不多到了唐朝时期的数字。 这是因为洛阳作为运河的中枢,随着南方运河开通之后,南方的人口开始往洛阳流动,还有关中的百姓也可以坐船往东去洛阳,使得商业逐渐繁荣,人口迅速增加。 就如同后世北上广深成为人口流入的大城市一样,此时随着洛阳成为大运河的中心点,人口也自然而然会往这个中心点汇聚,大幅度增加了流动人口。 人口增多,城市劳动力增加,城区面积规划自然也要开始增加。因此又建设了大量里坊,这些年来朝廷已经将洛阳城区范围扩大了近一倍。 如果把洛阳皇宫称为一环,把原来的东西二市称为二环市中心的话。那么现在洛阳城区已经到了三环的区域,正在往周围的郊区延伸。 到时候周边的乡镇慢慢会被城市吞并,给予城外居民百姓补偿的拆迁工作,也将首次出现在封建时代的社会当中。 但不管怎么样,年底到来,整个城市都一片热闹。 各里坊纷纷挂起了灯笼,张灯结彩。 年底的时候,青州热销的烟花炮竹随着蒸汽轮船一路往西,进入了洛阳城。 曾经冷清的过年时间,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锣鼓鞭炮。 与此同时,新的一年,朝廷也将举行盛大的洛阳年会。 天子下令,大年那一天,大宴群臣和全城百姓。 大宴群臣就是请所有洛阳官员吃饭。 全城百姓就是发钱。 每户大概百枚大汉铜宝,钱不多,但图个热闹和吉利。 同时全城奏乐跳舞,有舞乐队游街。 各州也将派出代表团队,向洛阳城的百姓以及天子进献特产和表演。 而为了防止各地争相斗富争宠,朝廷也下令各地进献的特产不允许是贵重物品,价值不许超过百枚大汉银元。 并且要求重在礼轻情意重,要能展现出各地州郡风貌以及地方民风习俗,表达出大汉海纳百川的气势。 为此各州郡也是绞尽脑汁,螺蛳壳里做道场,想办法制造出符合朝廷心意的礼物出来。 很快。 到了大汉章武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即将洛阳年会的头一天,洛阳的热闹就更加繁华。 第一百二十章 开关一按便是半个盛汉 如果从远处邙山山顶俯瞰整个洛阳城,就会看到一个无比状况的景象。 城北是洛阳皇宫的存在,北宫因为董卓之乱焚烧过后,一直没有修补,所以大量的宫室坍塌,被推平成为一个巨大的广场。 零星几座还保存完好的宫殿孤零零地留在北宫,现在的用途是被改造成了军营房舍,供给宫门宿卫居住。 在广场上建设了大量的体育场,有篮球场、排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场以及羽毛球场。 橡胶在大汉已经扎根了十余年,从原来的仅供于蒸汽机,到现在发现出了巨大作用,足球篮球排球,都用橡胶作为内胆,极大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娱乐。 而在北宫门外,鳞次栉比建起了无数房屋,多是砖瓦水泥结构。白墙高院,朱门灰瓦,水榭庭院,楼阁亭台,连绵出数里之外。 自从蒸汽搅拌机出现,国营的水泥厂也慢慢兴建了起来,其中洛阳就有两个水泥厂,慢慢在铺设新的道路。 由于住在北宫外的多是投降的诸侯及家卷,因此修建的房屋稍微豪华一些。多是延续了以前的庄园结构,里面是围墙庭院,外面还有大量田园和村庄,小桥流水颇有些江南韵味。 如果说北宫外的建筑还算正常,那么东西二市以及最近几年兴起的南市,就是另外一番风景。 视野穿过南宫无数高耸的亭台宫殿,目光投向如今无比繁华热闹的东市,原来东市由粟市和马市组成,靠近洛阳东城一些的地方则为商市。 但董卓之乱后,整个东市毁于一旦。重建工作长达二十多年,从刘虞当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洛阳东西二市的重建做准备。 经过二十多年发展,因为不需要拆迁工作,所以按照洛阳城市管理规划的方桉,在东市靠近东城的外围再次兴建起商市,连绵七八里,排列整齐地坊市构造。 街道与街道之间是隔开的,形成一条条商业街,不同的商业街前后有两扇巨大的坊市门,甚至还有砖墙做的城门结构,慢慢让城池往外延伸。 二十多年下来,东市已经建造出了六十六个坊市,混杂着居住、商业、手工制造、工坊等多个用处,沿街商铺达到了五万多家,流动摊位也设置了固定的摆摊地,每日人流量数十万。 靠近洛阳东三门上东门、中东门以及耗门,现在被规划出了四十多个坊市和街道,东城门外的百姓和商业也基本集中在这一带,居住人口达到了四十余万。 而更远的地方,原来的粟市如今已经是居民街,主要是以百姓居住和工坊制造业为主。 反倒是粟市消失了。 因为原来大汉是把粮食作为战略物资,集中在一块买卖,以此来控制粮食的价格。 但如今的粮价每天跌落得厉害,国家根本不需要强行控制。 因此现在的商业街道已经取代了粟市的功能,街道内部有大量的粮油米铺,每个坊市都有类似于这种生活小超市的地方,不再进行集中管理。 粟市消失,马市则是转移到了洛阳城东南方向的鸿池东南角,这里地处于洛水与阳渠的夹角,且是洛阳居民用水的下游。 马匹养殖要大量的草料和水源,这一块本来就是郊区,虽然此地的野草不足以供养马匹,但水源还不错。 所以在如今马匹依旧需要成为主要陆地运输工具和代步工具的情况下,它依旧有存在的必要。 原来的仓库还是在鸿池北面,当初陈暮就是在这里帮助张让找到了侯栩的踪迹。 董卓之乱后东市仓库毁于一旦,如今也是重新建立起来,规模比之前还要大,成为了整个洛阳东市所有粮食、商品、货运的中转仓,由国企经营,不再设置太仓令管理。 东市规模比以前还要盛大,西市自然也不遑多让。坊市有五十七个,商业上更多的还是手工制造业为主,各类银器、金器以及丝绸布匹纺织。 而且西市多为胡人居住地,丝绸之路这些年因为战乱而凋敝,但正因为战乱而导致不少西域胡人往东迁居长安或洛阳。 他们顺着黄河坐船南下之后,在平津渡口转道洛阳城,第一站基本就是西城,所以多在西城居住。 胡人在这里开设西域风情的歌舞酒楼、饭店、商铺、金银器铺甚至是妓院。 大汉目前的政策是禁止妓院。 因为东汉时期的战乱不像一战二战那样,男人都出去打仗,把女人留在家里,然后造成欧洲二战结束后男女比例巨大失衡的局面。 冷兵器时代,真正死于战争的并不多,造成汉末大规模死亡的罪魁祸首只有两样——瘟疫和饥荒。 这两样灾难不分男女,特别是老弱妇孺,更容易死在这样的灾难当中。 所以数次人口普查显示,如今大汉的男女比例仅仅是女性比男性稍微多一点点,大概多了个一百多万的样子,二者会更趋向于一个平衡的态势。 若不是长年累月打仗再加上瘟疫和饥荒也会波及到男性,让男性减员程度多于女性,就很有可能会出现男多女少的局面。 像后来曹操就完全没有用正常的生育政策来鼓励人口,而是采取生人妇政策,就是因为女性人口比例并不是比男性多,甚至更少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除此之外,北方纺织业如火如荼,青州和幽州地区的纺织工厂里全是女工,女性需要结婚生子发展人口,同时还需要进厂为工业发展做贡献。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的政策自然不能开设妓院。 甚至这些年禁止纳妾以及一夫一妻的政策呼声很高,就是为了推动人口迅速恢复的发展。 但国内不允许开设妓院,不代表外国人不行。 朝廷对于外国人的监管和法律目前还没有完善,除了犯法是与本国国民同罪以外,一些灰色产业目前并没有纳入打击范围。 关于这部分法律要求还在讨论阶段,因此才被人钻了空子,有不少东瀛岛国和西域胡商就开设了妓馆。 不过这些东西以后也会慢慢发展健全,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如今东西二市繁华远胜桓帝康帝时期,南市现在也兴建了三十多个坊市,整个洛阳城坊市达到了惊人一百五十多个,远超唐朝时期长安一百一十多个坊市。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运河出现,导致洛阳流动人口迅速增加,在大汉公元3世纪,这座帝都人口已经超过了二百万,飞速繁荣发展。 临近年关,整座城池都热闹非凡,各坊市间张灯结彩,有舞乐队沿街游行,各商铺打出促销折扣,人潮无比拥挤。 从一大早,住在北城荣安坊的郭嘉就出了门。 因为是曹操旧部,为了避嫌,曹操住在北城西北角,他们这些旧部就住在东北角,与曹府隔了十几条街。 去年曹操的女儿曹节嫁给了刘备的长子刘封,曹氏因此而摆脱了投降诸侯的帽子,曹操本人也被刘备任命为河南尹,重新入仕,因而他们这些曹氏旧部,也逐渐能出来活动活动。 虽然曾经是敌人,但陈暮还是很欣赏郭嘉戏志才他们,这些年他居住在洛阳的时候,也时常会叫这些人出来聚个会,算是为他们出仕造造势,准备一下时机。 这两年随着夏侯氏嫁给张飞,曹节嫁给刘封,袁氏嫁给关平,刘曹袁也算是联姻在一起,他们的旧部出仕的时机自然也愈发成熟起来。 本来前些年郭嘉生了场大病,差点病死。 幸运的是华佗没有被曹操拷问致死,这些年一直待在青州研究医术,从医学院他门下出来的弟子无数,大汉成立卫生部,他的弟子吴普担任部长,医术高明,因而救了郭嘉一命。 为调养身体这几年郭嘉很少出府走动,今日也是即将年关,受天子邀请,满朝诸侯、百官、勋贵前往皇宫饮宴。 今日之宴乃是极乐宴,全洛阳百姓为之轰动,街道上肩摩毂击,人流似海。每个坊市上方都挂着彩带,各商铺上方的灯笼连绵数十里,没有宵禁,今日的欢乐将通宵达旦。 郭嘉不能从北宫进城,所以必须从东门进入到皇宫里面,他绕到了东门外,马车却几乎完全停滞,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造成了大堵车。 不得已他只能下马步行,身边跟了几个随从,到东城最外围的长乐坊外,就已经是人山人海。 “烟花爆竹,烟花爆竹。” “云吞勒,云吞勒,还有新鲜的月牙云吞。” “西域的香料,客观,来一两吧。” “胭脂水粉,胭脂水粉。” 各商铺和摊位的叫卖声不断,吸引着百姓前去购买。 坊间内有全国各地来的百姓穿梭。 他们的模样和衣着都有不错的辨识度,比如外地的商人多牵引马匹车辆,穿耐脏的布衣。 本地商人则多绫罗绸缎,因为不需要去更远的地方经商。 外来工人则多是年轻力壮,从事运河行业的年轻人,在洛阳寻着力气活干,为北面连接洛阳和颖水的河南漕渠工作。 本地的女性多扎了流行的发鬓,发鬓上戴着各种各样的朱钗、玉簪、宝钗、银钿、金篦等头饰。 随着纺织业在北方悄然兴起,新的服装设计也渐渐流行。 原来的裤褶衣逐渐成为下层劳工群体的穿着,新式的长袍、长裙、短衣、扣子杉、披肩、坎肩、披风、马甲甚至衬衫、长裤等衣饰也慢慢出现。 不止是中原百姓的衣服穿着出现了变化,连来大汉的外国人穿着也在向着大汉帝国的风俗靠拢。 街面上高鼻子红头发的西域的胡商,面容与汉人类似个子却更矮的三韩遗民以及东瀛的倭夷,还有交趾的蛮人,草原的戎狄皆穿梭期间,马队驼铃叮叮当当地响,车轮滚滚动如潮。 大汉如今盛世百态,皆在这一城当中。 郭嘉走进里坊。 街边摆杂耍的吐着火焰,引围观者阵阵叫好。 沿街商铺的招牌鳞次栉比,在风中摇曳。商品琳琅满目,供人挑选。 不远处穿城而过的阳渠渠水上有花灯船缓缓飘荡,船上仕女撒着花瓣,沿岸百姓纷纷招手。 坊内上方挂着彩饰和灯笼,一座座拱桥街道连接着各处坊市入口,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像潮水一般涌动。 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叫好声、交流声、问价声甚至吵架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郭嘉走在人群当中,不知觉有些恍忽。 他隐约记得,那个男人曾经当初跟他说过,要建立一个千年不灭的辉煌帝国。 郭嘉不知道一个千年不灭的辉煌帝国是什么样。 但至少他现在见到的是一个曾经大汉帝国最鼎盛时期,也没有的繁华! 从长乐坊到洛阳中东门,郭嘉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中间还抽空吃了顿午餐,然后找了辆最近几年出现的黄包车,才赶在下午宴会开始之前进入洛阳皇宫。 此时此刻,刘备正在洛阳南宫外的朱雀门上,朱雀门城楼顶现在拥挤了数十名大汉高级官员以及他们的家卷。 原来的朱雀门女墙被全部拆掉,围墙的高度和厚度变低,使得他们能站在上门往下观看。 而在朱雀门外已经新建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陈暮二十八年前还曾经居住在朱雀门外的里坊当中,此时早已经没了踪影,现在变成了一个类似于天安门广场的地方。 城楼上方是汉白玉阶梯,下方则是朱雀门入口,然后是护城河以及汉白玉拱桥。 在广场上密密麻麻布置了大量的座椅,像是一个体育场一样高低排序,最上面最好观望的地方自然是朱雀门的城楼。 能够坐在这里的只有少数,比如刘备和他的家卷,陈暮和他的家卷,关羽张飞的家卷,还有三公九卿,九虎上将以及少量跟着刘备集团出身入死多年老部下。 连曹操袁谭那些人都没有资格上来。 熙熙攘攘一百多人,把朱雀门上的高台占据,俯身看这下方广场。 今日的晚宴是在却非殿举行,但是在晚宴之前,中午到下午这个时间段,就是全国各地各州郡代表团的献礼以及大型歌舞表演。 在献礼开始之前,一队队舞蹈队正在献舞,广场上的乐团正用编钟、胡琴、锣鼓、琵琶等乐器奋力演奏。 台上台下洛阳密密麻麻,数千名官员、诸侯、勋贵围绕着朱雀门就坐,外围还有数万百姓拥挤如潮,按照划定好的区域伸长了脖子,甚至爬上树和屋顶观看歌舞表演。 歌舞进入到高潮,掌声如雷。 像这种宴会必然会引发骚乱和治安问题,好在为了宴会顺利举行,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等人已经组织了小组,针对这种情况做了预桉。 比如为了防止外围百姓蜂拥而出现的踩踏事故,特意划定了区域,用木头修建了高台,也像体育馆那样制作成台阶。 为了防止治安事件,周围布置大量兵丁巡逻,严防小偷小摸以及闹市明抢的事情发生。 就连各房屋屋顶,高处塔楼,都装设栏杆,防止观看时发生意外。 可以说,为了这次盛宴,朝廷准备充足。 在又一场歌舞结束之后,坐在朱雀门上最好位置的刘备鼓掌结束,对身边的皇后李氏叹息道:“可惜二弟三弟未在此呀。” 李氏素来贤惠,安慰道:“陛下,正是有二弟三弟在外征战,才有如今大汉盛世,且放宽心,待他们回来,再举行一次宴会,让他们看看这大汉盛景。” “哈哈哈哈哈。” 刘备大笑道:“皇后说得对,不过这盛会也不易多举行。一两次就够了,等他们回来,永济渠也该修好了,朕要与三位兄弟,一同去看看那涿县的桃园。” 李氏有些不解道:“西宫桃园殿不是已经有了桃园吗?陛下为何还要执着于回幽州涿县呢?” “你呀。” 刘备含笑着摇摇头,目光悠然地看向北方:“不懂。” 春风吹拂的桃园。 那是刘备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止是为了兄弟四人。 还有他逝去的青春。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三个兄弟。 他们共同创业,共同扶持,一路艰难走来。 那桃园。 便是最初筚路蓝缕的凭证呀。 远处,陪伴着罗敷一起看台下表演的陈暮,忽然心有所感,看了眼台上。 刘备此时也看了过来,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很快。 歌舞进献完毕。 大汉各州郡代表团依次入场。 走在第一列的是司州代表团,为刘备进献了礼物。 接着是第二列,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 各州郡为了进献礼物而破费头脑。 但不约而同的选择就是各州郡的特产。 比如益州进献了蜀锦,广州进献了珊瑚,交州进献了木凋。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青州代表团才最后出场。 “听说学宫要给朕一个大惊喜?” 刘备问王植。 一旁的的常侍王植躬身向刘备说道:“回陛下,据说青州代表团为陛下进献的礼品是灯,所以要最后出场,就是等晚上到来。” “灯?” 刘备一头雾水:“灯有什么好进献的,满城都挂着灯笼呢。” 洛阳城今日通宵达旦,全城灯笼点燃了不夜城。 王植笑道:“他们说这灯不一样。” “那朕倒要好好看看。” 刘备立即看过去。 青州代表团最后一个出场,他们推着一个巨大的木制箱子,箱子下用滚轮驱动,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木制箱子推到了广场中央,在数万百姓和满朝官员勋贵诸侯的注视下,他们打开木箱。 里面是一个奇怪的物体,似乎是个巨大的玻璃球,用棉花装着防止破碎。 他们把玻璃球小心翼翼地从木箱里取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摊开木箱,里面有大量杂七八张用橡胶制作的电线。 在连接上木箱下层的巨型蓄电池之后,青州代表团又对木箱进行重组,制做成了一个高高的木塔。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但谁都知道这是青州在放大招,所以大家都鸦雀无声地看着。 到了最后,他们推了很多装了轮子的塔楼过来,利用塔楼阶梯,把巨大的玻璃球慢慢地抬到了木塔上,然后组装上去。 一个高约二丈的木塔上方,摆放着一颗奇怪的玻璃球? 那玻璃球约等身人高,想安装上去还真不容易。 不过借助各类塔楼工具,他们还是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任务。 最终,他们把周围的塔楼全部撤走。 这个时候,郭嘉早已经进场,此时正在属于他的位置上观看。 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有人叫他过去。 郭嘉便跟着来人到了朱雀门城楼上。 叫他过去的人是陈暮。 “丞相。” 今年四十二岁的郭嘉长袍飘飘,向着陈暮拱手一礼。 陈暮招招手,笑着道:“奉孝,来这看。” “是。” 郭嘉便走过去,坐在陈暮身边。 陈暮笑道:“奉孝,还记得当初我说过,要建立个盛世,今日观之,你觉得如何?” 郭嘉感叹道:“嘉心服口服。” “可这还不够。” “不够吗?” “远远不够,但至少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陈暮指着那巨型玻璃球道:“你看。” 郭嘉看过去。 就看到工作人员已经组装结束了。 随着一声令下,青州赴京代表团的团长,青州州牧丞按动了开关。 休! 天地间,彷佛从黑夜变成了白昼,阳光普照! 那个巨大的玻璃球,突然发出了恐怖而又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半个洛阳城。 满城百姓皆都看到了这股光芒,纷纷向着朱雀门方向看去。 现场的数万百姓,一开始被这骤然出现的耀眼光芒闪了眼睛,第一时间都是本能闭上眼。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又静了数秒钟。 然后........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大汉,大汉,大汉,大汉,大汉!” “大汉万世!大汉万世!” 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洛阳城。 郭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那开关一按。 便是半个大汉盛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强汉的两板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在满城的烟花声中,章武十三年如约到来,洛阳城举城欢庆,过年气氛到了顶点。 刘备在却非殿举行了盛大的晚宴,除了必须要当值的官员以外,洛阳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诸侯、散官悉数到场, 共度新年。 晚宴一直持续到午夜,朱雀门外的那一盏明灯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清晨,前来围观的百姓络绎不绝,议论纷纷。 整个华夏文明历史上只有两次半让世界瞩目的浩瀚文明,一次强汉,一次盛唐,明初也仅只能算半次。 因为明代除了郑和下西洋以外,几乎就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 完全不像汉唐那样海纳百川。 而汉唐进行对比的话, 唐朝不管是对外影响还是综合整体实力,还要强过大汉。 汉朝是对外影响的开拓者,通过西域丝绸之路,商品贸易远达罗马。 盛唐则是发扬光大者,真正的海纳百川。 那个是时代帝王轻生死,英雄重然诺。人民有血性,诗歌铸盛唐。 自信包容开放,文化饮食璀璨辉煌。礼教的束缚还不像宋代以后那么变态,妇女得到空前的尊重。 类似于后世的美利坚,很多人都以成为大唐人为荣,高丽王族宁愿成为大唐的一個小小将军,西域国王赖在长安不想回家。 按照杜甫的说法“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 由此可见, 大唐无论是在经济、文化、军事、农业、外交、科技上, 都几乎达到了封建时代的鼎盛时期。 相比之下,大汉还是差了一点。 主要也是因为大唐两次盛世实在是太璀璨。 大汉虽有丝绸之路,也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可社会秩序远不如盛唐那么繁荣,汉武帝后期还差点翻车。 但时至今日,强汉再次崛起。 被后世称为章武大帝的刘备成为皇帝之后;重用陈暮、荀彧、沮授等贤臣,改革官职,整顿吏治,励精图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强汉的盛世面貌。 政治上刘备改革机构;恢复丞相制度,设立内阁,对吏治进行了整治,削弱地方主官权力,提高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重用贤臣,修订律法。 经济上,刘备制订经济改革措施:打击豪门士族,解放劳动力;改革实施食封制,增加政府财政收入, 减轻人民负担;打击庄园地主, 大力发展农业。 文化上,采取开放的积极政策;不打压佛道, 要求佛道正常纳税;不阻止百姓有正常的信仰,打击邪魔歪道;提倡教育治国,法制治国;提倡男女平等,解放妇女。 并且通过印刷业普及知识,推动诗词歌赋小说等文化载体发展;发展戏剧、歌舞、体育,引进国外乐器,发展本民族乐器,开拓新文化,以此娱乐大众。 教育上,在全国实行六年免费教育制度;发展乡学、县学、郡学以及州学。要求女性和男性一样正常上学读书;积极发展名为科学的新式学问,提出口号“教育兴国,科技强国。” 军事上,刘备对兵制进行改革,设立六大军区,在边境地区大力发展屯田,积极扩张疆域,北击匈奴鲜卑,南破交州蛮越,西平川蜀彝夷,东据三韩倭奴,将大汉领土增加了上百万平方公里。 还有其它一系列改革,比如引进外来高产作物,推动科技发展,开挖大运河促进国内经济繁荣,加上从倭奴岛流入的大量白银黄金,通过一系列经济措施,使得大汉迎来了一次盛况。 这是大汉自文景之治、汉武盛世、昭宣中兴、光武中兴、明章之治以来又一次盛世。而且比之前面五次,这次盛世更加空前繁荣,已经有向着唐朝开元之治的盛况靠拢的趋势。 不过目前来说,刘备创造的繁荣盛世还并没有达到开元盛世的高度。因为开元盛世在一定程度上是承接了唐太宗李世民的贞观之治,以及唐高宗李治的永徽之治。 从唐太宗贞观之治结束的西历649年到唐玄宗开元之治的起始西历713年,中间相距64年。除了武则天时期出现了政局动荡以外,国家并无整体衰落。 通过贞观之治和永徽之治奠定基础,当唐玄宗时期政局恢复稳定,又采取了一系列高明的为政措施之后,厚积薄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观刘备接手的是个什么烂摊子? 王朝末年呀。 上一次大汉盛世还是120多年前汉明帝汉章帝时期的明章之治,无法给刘备留下任何政治遗产。 所以眼下的繁华,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能算是迅速催生出来的虚假繁华。 因为从农业上刘备是从海外引进的高产作物,快速提高了国内的生产力,达到了短时间内养育大汉百姓的成果。 在经济上是从海外掠夺金银铜矿来弥补本国的亏空,相当于走罗马帝国不断抢夺劫掠来填补国内的路子。 一旦停止对海外进行掠夺,那么国内由于修运河而造成的巨大财政亏空,能瞬间让这个帝国崩塌。 所以想要达到真正的繁荣鼎盛,还需要大运河全面开通,国内经济真正做到完美内循环,再加上西域平定,丝绸之路以及南方海上丝绸之路开启。 如此才能做到生生不息,利用强大的制造业维持经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短时间内靠采矿来维持国家运营成本,有些坐吃山空的意味。 不过离这个时间也已经不远,因为等到章武十三年的时候,南方运河基本已经完全通航,广州成为大汉自青州之后第二个通航口岸。 大汉的船队南下东南亚,从那里统治了当地土著,在东南亚寻找矿产、香料、木料,同时让当地人在东南亚种植水稻、橡胶、水果,以填补国内空缺。 同时船队继续向海外探索,有通过东南亚地区,继续南下前往澳大利亚的,有往西顺着海岸线绕过新加坡,到达了孟加拉湾的,甚至还有绕过印度最南端的斯里兰卡,到达中东和非洲的。 像这样的远洋船队在如今的大汉已经是常态,因为朝廷是支持这样的活动。随着青州两次海外探索成功,一次在日本发现大量金银铜矿,一次在美洲发现金银铜矿以及各种产物。 大汉民间对于出海的热情十分高涨,广州港、青州港、琼州港,每年出海的人络绎不绝,逐渐开始衍生出了海上丝绸贸易,虽然贸易规模还不大,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 不过有一样东西朝廷严厉禁止,那就是奴隶贸易。 大汉废除奴隶制度,提出人人平等。因此不允许有人前往日本、东南亚、三韩以及东北地区抓捕奴隶来衍生黑暗与罪恶。 倒不是朝廷有多光明正义,而是在朝廷的眼中,这些地方将来都是大汉领土,地方土著也将是大汉百姓。 像上述地区土著长相都与汉人相差不大,完全可以纳入统治范围,没必要进行三光政策。 至于黑奴贸易就更加不存在,目前朝廷也仅仅只是探索到了海外,知道了有这么个地方。连接触都还没有接触,更说搞什么三角贸易。 反倒是如果大汉不禁止奴隶贸易的话,美洲土著就有可能遭殃。 因为印第安人是纯纯的傻白甜,北美和加拿大的印第安人不太友好,南美的印第安人却跟汉人的关系非常不错,想抓捕或者欺骗他们来大汉当奴隶,轻而易举。 但大汉朝廷对于北美也是看作是囊中之物,印第安土著未来也将成为大汉子民和打工人,所以自然严令禁止。 同时朝廷还在开发北美,与北美西海岸修建城市,鼓吹同一民族论,编造故事说印第安人和汉人一万年前是一家,对印第安人进行思想教育,雇佣他们来汉人的北美庄园打工。 甚至如今朝廷已经在北美设置了美洲都督府,在北美实行民族融合统治,与当地的印第安人首领合作,对他们进行文明开化教育,共同发展繁荣。 虽然过程肯定也会伴随着一些武力冲突和流血牺牲,但相比于盎撒野蛮人的屠杀政策,大汉的政策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了。 当然。 这个过程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扎根于北美的汉人只是少数,真正的大汉本土依旧持续着辉煌和昌盛。 随着章武十三年的新年刚过,又是一年忙碌的日子。 朝廷官员们该休年假的休年假,该顶班的来顶班。百姓们该种地的种地,该修渠的修渠,大汉帝国首都依旧维持着它往日的秩序。 到三月份,春暖花开。 已经九个月没有消息的西域战报总算是姗姗来迟。 关羽和张飞合围了匈奴人和鲜卑人,大批北方少数民族投降,大汉此次出兵西域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张郃于龟兹一带狙击了贵霜帝国的东进,顽强抵挡了数十日,最终配合骑兵里应外合,大破大月氏的军队,挫败了贵霜帝国远征西域,想囊括中亚的阴谋。 在章武十二年下半年,关羽张飞大军回援,主力部队趁势西进,一路连破大月氏占领的十余个国家和城池,把他们打退至大宛国的贵山城。 贵山城易守难攻,汉军攻打了十多天,最终还是没有攻克。 毕竟他们这次远征只是带了一定数量的火器,没有带大炮这种攻坚装备,导致面对贵山城这种城高墙厚的堡垒,很难正常突破。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粮草补给,虽然光粮草囤积就花了半年的时间,最够大军在西域两三年的用度。 可西域实在太大了。 从西域最东端的玉门关一带,到西域最西端的葱岭、大宛、乌孙地区,直线距离接近两千公里。 如此漫长的补给线,即便是大军粮草充足,想短时间内运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反观贵霜帝国也面临着补给线问题,可随着他们被一路打退,越往后面退就越接近自己的国土,补给反而更加容易。 因此关羽和张飞在围攻了贵山城十多天,因为粮草即将耗尽而退兵之后,先屯兵于疏勒国,以待粮草。 从章武十一年初,到如今章武十三年,关羽和张飞已经兵出西域两年的时间。 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赶路上,真打的战役却很少。 战报抵达朝廷。 刘备知道关羽张飞已经大胜,现在正屯兵继续进攻,便与内阁商议让他们回来。 他认为既然二人取得了重大胜利,贵霜帝国已经无力再东进,那么继续西进也没有意义,徒劳消耗国力,还不如先回师,只派少量汉军驻扎西域,统筹西域诸国的兵力,继续对贵霜帝国进行打击。 这个提议得到了内阁大部分人的赞同,包括沮授、荀彧、贾诩、钟繇、荀攸以及从并州回来的田丰都觉得没有问题,唯独陈暮认为应该继续进攻,消灭大月氏来犯之敌。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贵霜帝国对西域虎视眈眈,现在仅仅只是把他们击退,而不是把他们歼灭。等汉军退后,他们很有可能席卷重来,再骚扰西域。 到时候如果再出兵,就更加耗费国力。还不如趁此机会,直捣黄龙,把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最好是能够威胁到贵霜帝国本土,让他们感觉到害怕。 只有这样,西域才能换来百年太平。 就好像汉武帝时期,明明已经把漠南的匈奴人驱逐走,可他还是要耗费国力远征漠北一样,只有把敌人全部消灭掉,让周边处于短暂真空期,才能维持帝国的稳定。 陈暮的提议说出来之后,内阁众人就都不反对了。刘备虽然心中挂念着老二和老三,最终也认为陈暮说得不无道理,因而应下。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陈暮剖析问题研究本质,他告诉众人,汉朝强盛离不开丝绸之路。 虽说如今丝绸之路已经可有可无,因为靠着劫掠日本,大汉国内的金银铜暂时不缺。然而经济繁荣自然不应该只靠掠夺,对外贸易产生顺差才是大国崛起的资本。 打西域就是为了维护丝绸之路的稳定,至少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亚洲与欧洲之间的贸易就不可能靠航运,绕过好望角也太远了些。 而在大汉这个时代,人类社会从西到东只有罗马——安息——贵霜——大汉这四个帝国正处于封建时代。 其余世界完全就是原始社会。 恰好丝绸之路就连接了这四个帝国之间的贸易路线。 也就是说,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丝绸之路是唯一能够展开贸易的道路。 控制了西域,就掌控了整个亚洲的贸易体系。 如果能够继续西征,把贵霜帝国打服,把西域完全控制在手里。 那么大汉在西方靠丝绸之路攫取从罗马帝国,安息帝国以及贵霜帝国来的金银铜币。 在东方靠海上远洋挖掘从日本、三韩来的铁矿、金矿、银矿、铜矿,再南下去澳大利亚挖矿,再去美洲挖矿。 左手拿茶叶、丝绸、瓷器。右手拿矿铲、矿车、矿帽。一边做买卖,一边开新矿。从东西方两个世界赚钱,滋养大汉本土。 然后国内发展科技和教育,开挖运河加强南北经贸流通。这两板斧下去,帝国想不强大都难。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将星陨落 章武十三年的大汉依旧保持着蓬勃向上的发展态势。 社会发展进步迅速,人民百姓丰衣足食。 期间虽也有小患,但无伤大雅。 随着南方的京杭大运河开通,最先发展起来的就是煤矿产业。 大汉成立国家能源部,并且新设立巾车煤矿集团。 原来的巾车乡升为巾车县,吸引了周边大量百姓前往巾车矿厂开挖煤矿。 南方的京杭大运河路线因此而更加兴盛,从巾车县的汝水河码头开赴的运煤船不计其数。 等到章武十三年年中的时候, 河南的铁矿和煤矿基本都已经完成了一定程度的统筹,开始兴造钢铁厂。 与之同步出现的还有蒸汽机制造厂、橡胶工厂、水泥工厂等配套设备,开始发展河南地区的工业。 相比之下,幽州地区由于永济渠迟迟没有开通,虽然纺织业已经在大力发展,但因交通问题, 经济并没有飞速上升。 北方的纺织业目前只能靠马力拉动到青州或者洛阳,然后再通过运河流通到关中、荆州以及河南扬州等地。 效力较差的同时,也只能让幽州的纺织产业处于一个缓慢上涨趋势, 而没有达到飞速上扬的情况。 不过朝廷也不急,因为等到永济渠全面开通之后,这种现象将会消失。伴随而来的,还有河北重工业的发展以及幽州纺织业的爆发式增长。 章武十三年,西历213年,大汉公元353年,年末的时候,西域终于有了结果。粮草运输抵达了疏勒,关羽发动了全面进攻。 在包围了大宛都城贵山城两个月之后,城内的大宛国旧部,发动了叛乱,偷偷打开城门,放汉军进入了城内。 其实对于投汉还是投贵霜, 大宛国内部意见是不统一的。 正如明末朝鲜, 清朝派和明朝派矛盾一样。因为大宛国离贵霜帝国比较近,因此国内的贵霜派占据上风。 问题是班超扬威西域,贵霜帝国也被班超揍过, 大宛国也只能匍匐于班超的脚下。 虽然后来随着大汉国力衰弱,大宛国短暂被西南面的大月氏控制。 但国内仰慕强汉的贵族依旧存在。 因此此番大汉卷土重来,再次远征西域,大宛国的投汉派立即崛起,趁机来了一次夺门之变。 西域远征军攻破了贵山城,将贵霜帝国的军队尽数歼灭,西域诸国为之颤栗。 到章武十四年,朝廷在西域重新建立西域都督府,任命新任镇西将军韩浩为西域都督,此战颇有功勋的邓芝为西域长史,于西域驻军两万,镇守边疆。 正月,大汉太后病逝,享年七十二岁。刘备为此罢朝一月,亲自前往青州扶太后灵柩回洛阳,于邙山南麓选的一处帝陵安葬。 董卓之乱后,邙山帝王公卿陵墓遭到盗掘。陈暮因此设帝陵与公卿陵墓,统一对皇室以及公卿进行墓葬管理。 刘备迎太后灵柩到洛阳后, 摆设灵堂,布置葬礼,哭诉七日有余,最终才把太后送入帝陵。 汉朝以孝治天下,因太后病逝,刘备便于邙山南麓,洛阳城北的帝陵外修建了一处行宫,乃自行守孝一年,以做天下表率。 这还是因为陈暮改革了礼制,他认为守孝三年对于社会发展不利,因此改革礼制,推行一年守孝,甚至在特殊情况之下,还可以向官府申请减期,只需要最少三個月守孝即可。 不然按照以往礼制,三年不干事,对一个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人人都有父母,人人都三年不干事,对于国家和社会来说,必然会导致一定程度衰落。 三月初,关羽和张飞大军凯旋归来。 因刘备正在洛阳守孝,他便派陈暮以及满朝公卿前往西都长安迎接,迎接队伍长达十余里,百官矗立在两侧道路,以壮大军声威。 关羽和张飞回到洛阳之后,让大军重新各回营部,该休假的休假,该退伍的退伍,自己则上交大将军印信。 由于军制改革,如今包括三名大将军以及九虎上将都没有直接军权,只有少部分军权。 比如驻扎于辽州的东北军区,现在换岗的是上将军太史慈,他并没有调动辽州大军区数万兵马的权力,只能调动身边几千直属部队,要想调动整个军区,必须朝廷军令。 而且这个朝廷军令还不是天子命令,而是天子军令加三大将军的军令,可以理解为皇帝以及几名大将军之间组成了一个军事会议小组。 只有这个小组的所有成员都通过了可以调动军队的命令,六大军区的军事首脑才能调动军队去做什么。 不然的话,就像唐朝藩镇那样,一个个军头非常不利于国家统治。 关羽和张飞上交印信之后,便也去了邙山。 结义之后,彼父母为我父母,太后病逝,关羽张飞陈暮三人,都理当一同守孝,为天下做表率。 到了年中的时候,朝廷确定了第二批授勋以及封爵名单。 第二批名录显然就比第一批多得多,包括杨彪、士孙瑞、司马防、刘艾、孙坚等一批刘虞朝甚至康帝刘宏朝就在的汉朝老臣。 还有死去的朱儁、卢植、皇甫嵩、赵温、种拂、王允、淳于嘉、赵谦、马日磾、张喜等人也赫然在列。 虽说陈暮与皇甫嵩有过间隙,但人家毕竟为汉朝做过贡献,因此自然名列其中。 其余包括荀攸、田丰、太史慈、臧霸、高顺、黄忠、赵云、牵招、徐荣等人也在第二批名录里,去世的和在世的,总计达三十余人,皆是朝廷二品以上的文武高级官员。 这些人统统得到了封赏,死去的人则由后人袭爵,名录颁布天下,由朝廷官方为他们制造雕塑、绘制画像,悬挂于西园,以此表彰他们的功勋。 当然。 悬挂于西园并不是说像云台二十八将一样来表彰他们是开国之臣,而是表彰所有为大汉做过贡献的臣子。 像朱儁卢植皇甫嵩杨彪赵温这些人,根本不是跟随刘备的老臣,而是东汉的老旧派。 但因为刘备是继承了东汉,自然也必须要继承这些老旧派遗产。 他们为之前东汉做过的贡献,也必须延续到刘备创建的新汉朝来,因此这才被纳入功臣当中。 至于开国功臣的名录,那自然就是另外一个名单。 刘备早就想好了,西园会设置功臣殿,桃园殿两大宫殿。其中功臣殿是表彰所有对汉朝有贡献的臣子,如上述这些人就在其列。 而桃园殿则是表彰跟随刘备开国的那些功臣,比如三个结义兄弟,以及麾下诸多谋士,九虎上将等,以此分开纪念。 简单来说,就是开国功臣也分为三六九等,核心的那部分单独列入最高荣誉的殿堂,配享太庙,不因为他们个人地位的高低而排序,而是以开国功绩为排序。 像臧霸原本在历史上只是曹魏第二批次的武将,比之曹操的家族勋臣以及五子良将差了一两个级别。 但如今因为跟随刘备较早,立功较多,已经达到了第一梯队。 其余二十将军和中高级将领也各有排序。 这些人属于第三批封爵和授勋的名录,正在排列当中。 但可惜的是,第三批名单还没有制作出来,早期跟随刘备的一些功勋臣子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去世。 章武十四年三月,二十将军之首,征东将军管亥病逝,享年五十七岁。 管亥的资历其实比张辽高顺他们还早,在黄巾之乱后逃回青州,关羽于中平二年,也就是西历公元185年清剿青州黄巾时收复,与臧霸前后脚加入。 他常年跟随关羽东征西讨,年纪也比关羽大几岁,论起资历和战功来说,足以位列九虎上将之中。 只是管亥自愿跟随关羽,不愿升任更高级将领,因此才落得个中将的军衔。 但以他的个人能力来说,在中将当中亦是鹤立鸡群,比之徐晃、武安国、韩浩、孙观等人地位更高。 管亥的去世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关羽为之伤心悲泣。 刘备感念管亥跟随关羽多年,一路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将他的军衔升为上将,画像和雕塑入桃园殿,列入第二批封爵和授勋名录当中。 没过多久,二十将军当中的安北将军张燕病逝。刘备封其子张方袭其爵位,画像和雕塑入功臣殿,享受亭侯食邑。 同年九月,平南将军李乐病逝,刘备封其子李震袭其爵位,画像和雕塑入功臣殿,享受亭侯食邑。 章武十五年春,陈暮的父亲陈青病逝,享年六十七岁。 彼时刘备才刚刚结束了一年的守孝,因为章武十五年永济渠总算是开通了,原本是计划兄弟四人在为太后守孝结束之后,就一同乘坐蒸汽轮船北上涿郡,去看看那桃园。 但忽如其来的状况导致陈暮没办法前去,刘备为此罢朝一月,与关张亲自前往青州吊唁,在青州为陈父守孝一月之后,在陈暮劝说下回朝廷坐镇。 而大汉丞相陈暮则留在了青州,于青州陈氏庄园附近的陈家墓葬原地结庐守孝,每日与妻儿相伴,算是过了一段比较清闲的日子。 与此同时,随着开挖了足足十一年的永济渠开通之后,南北经济终于交融在了一起,纺织业开始进入飞速发展期。 这些年漠南的鲜卑人和匈奴人已经开始充当起了大汉的畜牧场,他们养殖的牛羊大多会通过陆议在平城修建的新道路运送至幽州,幽州人现在不缺肉食,经济效应也非常不错。 等到京杭大运河全面开通,蒸汽轮船轰隆隆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时,沿岸经济很快被带动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纺织业、钢铁制造业、重工业的全面发展。 之前说过,隋唐时期,永济渠只花了五六年就开通。而到了大汉,却用了十一年时间,是因为大汉运河河面宽度和深度要高于隋唐运河。 蒸汽轮船吃水远比木制船只大得多,因此在蒸汽动力以及载重更大的加持下,获得的商贸流通效率也比隋唐运河高无数倍。 河北地区运河沿线路陆陆续续开始大量兴办钢铁厂、水泥厂、纺织工厂,整个河北都开始一片繁忙。 在陈暮守孝的这一年当中,大汉的经济实力和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力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 更重要的是,下一代继承人也逐渐培养起来。 诸葛亮因为修渠的功绩,从地方县令升任河北某郡郡丞,两年后调任到河内做太守,今年才34岁,年富力强的时候成为了一郡主官,相当于后世一个地方市市长,无疑官运亨通。 其他如陈群、杨修、徐庶、庞统、司马懿、陆议、司马朗等人也在稳步提升,皆已经因为修渠的功绩而飞速发展,至少三十年内,大汉不用担心中枢力量断层。 不过在这期间,朝廷还是有不少功勋官员去世。 章武十五年秋,平东将军胡才病逝,刘备封其子胡显袭其爵位,画像和雕塑入功臣殿,享受亭侯食邑。 同年十二月,安南将军陶破虏,也就是鞠义病逝,刘备封其子陶正袭其爵位,画像和雕塑入功臣殿,享受亭侯食邑。 到了章武十六年春二月,眼看陈暮结束了一年的守孝,即将回洛阳与刘备关羽张飞汇合,前往幽州的时候。 大汉后将军,从一品上柱国,从一品光禄大夫,关内侯,侯爵,上将军太史慈,病危了。 历史上太史慈病逝于建安十一年,西历公元206年,享年41岁。 但如今的西历公元206年是章武六年,天下战事已经平定,当时太史慈确实生了场病,由华佗亲自治疗,药到病除,命运就此改变。 然而十年过去,病魔最终还是找上门来,由于当时他正在西南军区担任军区上将,病发突然,当地医生束手无策。 等到消息送到洛阳,刘备连忙带上了吴普,亲自乘船北上前往关中,再南下往四川,一路火急火燎,日夜兼程,花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走了一千多公里终于抵达成都。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四月。 艳阳高照,四川天府之国,美不胜收。 然而刘备对沿途路上的美景没有丝毫观赏的心思,命令随行卫队加紧赶路。 到四月初六,他们终于抵达了号称锦官城的成都。 这座历史上刘备最终的归宿,也是丞相诸葛亮走过一生的地方,正因为这些年川蜀经济的发展而日益繁华。 城门外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出来迎接,但刘备根本没有看他们,骑马一路疾驰去了太史慈府邸。 “子义!子义!!” 已经五十六岁的刘备疾步进入府邸当中,吴普紧随其后,穿过厅堂,在府中仆从的引领下来到后院。 此时太史慈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靠着川蜀之地的医生用药勉强吊着一口命。 等到刘备来到后院屋内,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悬丝的太史慈时,一时悲戚不已,连忙催促让吴普查看病情。 吴普诊断之后,摇摇头道:“陛下,子义将军患的是绝症,无药可救。” “子义!” 刘备得知消息,眼泪顿时掉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刘备到来,太史慈缓缓睁开眼,看到天子亲自来探视,勉强说道:“陛下。” “子义,你醒了。” 刘备握着他的手,焦急道:“你觉得如何?” 太史慈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强笑道:“陛下,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已从,死而无憾矣,唯独放不下的,便是我的妻儿。” 在另外一侧,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董白扑倒在太史慈病床前,太史慈的长子太史亨,次子太史康以及两个年幼的女儿皆一脸悲戚。 刘备轻轻拍着他的手,重重承诺道:“子义安心,朝廷必不会亏待了功臣之后,你还未老,当重新振作才是。” 太史慈笑道:“多谢陛下,陛下来看臣,臣顿觉舒畅许多,浑身颇为轻快,元复,扶我起来。” 太史亨愣了一下,然后急忙上前搀扶太史慈。 没想到太史慈居然还真的能从床上站起来,只是让刘备心酸的是,原本二百来斤虎背熊腰的壮汉,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不似人样。 刘备劝道:“子义还是先休息吧。” 太史慈摇摇头道:“臣想陪陛下走走,最近这段时间天天躺在床上,浑身不自在,现在好些了,就想下床走动走动。” 刘备见惯了生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但奈何这是太史慈的心愿,也只能遂了他。 二人缓步来到后院,院中有池塘亭阁,还有一片小树林,颇为幽静。 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夕阳下落,天空似乎有流星划过。 他们顺着院落走了一会儿,太史慈终究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刘备见状,吩咐太史亨扶着他的父亲到旁边亭中坐下休息。 等他坐下后,刘备也坐在身边,问道:“子义,如何?” 太史慈看着天边的夕阳,含笑道:“陛下,臣只觉得这夕阳很美。忆想当年,臣不过是东莱郡吏,是陛下辟臣去了济南为属吏,自此跟随陛下东征西讨,不知不觉,已是三十年了。” “是啊,这时间过得真快啊。” 刘备叹息道:“朕今年也五十六了,马上就要六十。良弼也已经六十岁,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把朕吓坏了。还有公达去岁也病了一场,令人唏嘘。” 太史慈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自从跟随陛下三十余年,平定江山之后,臣心满意足,并无遗憾矣。” “说起东征西讨,还记得那年咱们几个去城外打猎,却是被济南豪强派人刺杀,是子义一手箭术杀退了敌人,这才救了朕一命,此事还历历在目呀。” “那不过是臣应该做的事情,不足挂齿。” “哈哈哈,朕最喜欢的就是子义这般谦逊。说起来,还是有些亏欠了子义。四弟早些年让子义过于参与军情司的事情,征战反而不多,子义还是不要怨恨四弟才是。” “只要能为陛下鞍前马后,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是为陛下效力,臣只愿陛下能早日匡扶汉室,复兴大汉江山,其它又有什么可以怨恨的呢?” “子义啊,子义。” 刘备感动得泪水落了下来,轻轻拍着太史慈的手臂,哭叹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失了你,朕如失一臂呀。” 太史慈躺坐在椅子上,气息已是渐渐微弱,轻声笑道:“陛下放心,臣,还想为陛下再效忠五十年呢。” “五十年不够,得一百年。” “好,那就一百年。” “说起来.....” 刘备眼泪一边悄悄地掉,嘴上却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往事。 谁都知道,他只是在强壮镇定而已。 太史慈只是偶尔回应了一声,已经很少再开口说着什么。 到了最后,夕阳终于下山,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刘备说完一句话后,忽然没了太史慈的回应。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 眼泪终于如潮水般落了下来。 大汉九虎上将军之次。 陪伴了刘备三十年之久的后将军太史慈,病逝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国来朝 刘备集团的资历和功勋排名当中,太史慈的地位非常靠前。 按照排序,他仅次于关羽、张飞、陈暮、典韦、沮授、荀彧之后,甚至比荀攸和田丰还高,与张辽不相伯仲。 之所以与张辽不相上下,倒不是张辽的功勋一定比太史慈多,而是明面上的功勋张辽较多一点, 太史慈资历深一点,互补之下所以二人才近乎相当。 如果把暗地里的功勋也算上的话,论起资历和功劳,太史慈不仅强过张辽,甚至要超过典韦。 因为论起资历,太史慈跟典韦属于前后脚,一个在中平四年加入,过了几个月后,刘备调任济南相,辟太史慈为属吏。 论起功勋,太史慈南征北战,参与过讨伐青州黄巾之战,讨伐张纯张举之战,讨伐董卓之战,讨伐袁绍之战,几乎刘备集团所有战事,都参与其中。 而暗地里的功勋就更加大,曾经奉命组建军情司的行动组,训练出大量精明能干的司卫,可以完成潜行、暗杀、刺探等等诸多任务。 他本人也曾受丞相陈暮指使,在洛阳运出过刘协,在长安运出刘辩, 为刘备能够得到刘虞的正式让位, 立下汗马功劳。 如果说军情司的建立, 有三分之一的功劳是在见不得光的侯栩身上,那么另外三分之一, 则在太史慈身上。 所以从实际角度出发的话,太史慈立下的功勋,远比张辽多得多,地位也不比典韦差多少。 只是奈何他做的很多事情见不得光,因此才没有计算进这些功勋当中而已。 但世人不知道,陈暮知道,刘备知道,大汉高层都知道。 因此他的逝世,可谓是一场地震。 刘备从成都亲自运回了太史慈的尸体,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却要为比自己年轻六岁的老部下送葬,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悲哀的事情。 可斯人已逝,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除了为这个庞大的帝国继续操劳以外,也得为太史慈的家人做考虑。 大汉章武十六年六月,刘备在洛阳为后将军太史慈举行了隆重葬礼,满朝公卿皆参与其中,与太史慈关系最深的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等人哭得极为悲伤,缅怀老战友的离去。 下葬之日,侍御史持节送葬, 兰台令史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有骠骑大将军下属及上将军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天子公卿皆参加了葬礼。 如今大汉已有国歌、国旗和国徽,刘备特令太史慈享受国旗披身之礼入公卿墓地。乃是如今大汉最高规格的葬礼,称之为国葬。 同月,太史慈的雕塑与画像正式入驻桃园殿,排列在前,是自管亥之后,第二位入驻桃园殿的开国功臣。 并且区别于管亥。 管亥是因为功劳和资历确实能达到九虎之列,但只能排在九虎末位,所以刘备是给他超规格的升级葬礼,死后特享殊荣而入的桃园殿,排名位列也是在桃园殿最末。 而太史慈本身功绩和资历堪比后世十大开国元帅,名列前茅,配享太庙的位次大概是在第七位,所以雕塑和画像排序在桃园殿中非常靠前。 他的女子也得到了莫大荣宠,长子太史亨袭太史慈博阳侯爵,关内侯等诸多爵位与军爵,又得从二品的散官和阶官。 次子太史康虽未得爵,却因门荫入仕,原本刘备是想让他为官,暂时在洛阳做个小吏,慢慢提拔。 但太史康有其父之风,年纪轻轻便想参军入伍,报效国家,因而去了军队磨砺。 值得一提的是,大汉皇家军校已经正在筹备阶段。 前些年没有开军校是因为时机不成熟,火器时代即将来临,沿用老式冷兵器时代的思路教学,无异于误人子弟。 如今时代变了,火器扬威西域,火炮也在长江的水军战斗当中发挥出了重要作用。 因此开设军校,开始研究火器时代战争,就成为了发展趋势。 目前大汉的整体社会制度和上下结构非常完善,随着京杭大运河全面开通,地方到中央从原来可能要一两个月,到现在只要四五天。 除了少数像并州原州,凉州川蜀,辽州三韩等偏远地区以外,其余地方像广州扬州等地,坐蒸汽船最多四五日就能到洛阳。 在这样的社会情况下,南北交流以及中央集权很快达到了巅峰,国力也是迅速蒸蒸日上,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 而且随着西域收回来,大汉在西域驻兵,纺织业和制造业蓬勃发展,自西域蜂拥而来的商人络绎不绝。 可以说,从章武十三年收回西域,到章武十六年西域逐渐稳定,商贸再次开始繁荣,三年下来,无数商队又一次开始了西汉时期的盛况。 源源不断的马队和骆驼队伍从丝绸之路向西方世界而去,带回无数的金银财宝以及西方特产。 贵霜皇帝韦苏提婆二世虽然想掌控西域的想法落空,但面对大汉的兵锋,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于章武十五年十月遣使向大汉发国书求和,缔结盟约。 之所以是在战争结束后第三年才遣使,倒不是韦苏提婆二世又被西域的汉朝军队揍了一顿才幡然醒悟,而是路程实在是太遥远了。 从贵霜帝国的首都高附城到大汉西都长安城,直线距离大概三千多公里,走丝绸之路大概要走五千多公里。 贵山城之战于章武十三年十一月,西历公元213年末结束。 当韦苏提婆二世得知远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是章武十四年初的事情。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决定遣使,差不多是到了章武十四年二月。 此时贵霜帝国的使者从国内出发,从帕米尔高原的瓦罕走廊向东进入西域,然后一路往东,顺着丝绸之路跨过千山万水,等到了雍凉地区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好在从西都长安到洛阳虽然也有几百公里距离,但只需要坐蒸汽轮船顺河而下,不到两天就能到大汉帝都,不然的话,这一趟还真有可能需要两年的时间。 贵霜帝国来使的时候,太史慈还未去世,陈暮还在守孝期间。 得知对方的来意,刘备与内阁商议之后,觉得可以答应贵霜帝国和解的要求,便决定给韦苏提婆二世回一封国书。 但朝野当中还是有人觉得白白被人攻打,仅仅只是歼灭了入侵者,却没有回击,实在不像大汉的风范。 于是有不少人上书请求,朝廷不应该答应了对方和解,而应该严词痛斥,驳回对方的要求。 彼时大汉正武德昌盛,虽说把敌人入侵的爪子斩断,但却不能还击,确实令人憋屈。因此这个观点在朝野上下反而逐渐成为主流,强硬派不计其数。 不过内阁也有内阁的考虑,刘备召开朝议,询问众朝臣,驳斥了对方的要求之后,如果他们阻挠西域的商人去西方做生意怎么办?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丝绸之路同样也是大汉繁荣昌盛的一条重要臂膀,决不能因此而被断绝。 因此在朝议了数日后,最终刘备还是决定,和解肯定是要和解,但具体怎么和,还是要好好商议。 此事刘备派人去青州询问陈暮,陈暮的回答是,要求贵霜帝国赔偿大汉损失,并必须保证双方正常商贸,不允许收过重商税,不允许打压西域商人。 当时的丝绸之路虽然是交流窗口,但实际上西域的商人并不是真的会把商品带到罗马帝国去。 他们的路线其实很简单,从西域到大汉来,购置商品后回西域,卖给西域的一些商人,这些商人并不是走大汉路线,而是走贵霜帝国路线,一路卖到贵霜去。 贵霜本土商人接纳了这些货物,然后又转运到呼罗珊地区,也就是后世阿富汗一带。当地商人再进行转卖,到安息帝国,最后再去罗马。 这样这些各国商人之间进行层层运输,如同接力一样,把原来上万公里的路程分做无数段小块,这才把丝绸之路连起来。 但如果贵霜帝国从中阻挠,不允许他们国内的商人接盘西域的商品,或者对西域来的商人进行打压,逼迫他们把商品低价卖给贵霜本土商人,又或者巨幅提高商税,那对于汉朝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虽说丝绸之路对贵霜帝国也是件好事,甚至可以说也是他们国家的一个经济命脉。就如同这场战争一样,本质上就是贵霜与大汉的这场交锋本质上来说属于利益争端。 西域是丝绸之路的起始点,控制了这里,贵霜帝国就能够从国内以及西域贩卖棉花到大汉,再从大汉搞到丝绸、瓷器、茶叶、皮革以及其它工艺制品运往安息和罗马帝国,在三个帝国之间当中间商赚差价。 贵霜帝国处于两大帝国之间,吞下西域可以让它从原来的中间商地位,直接变成上游供应链,赚得自然不是一点两点。 就好像后世苏伊士运河的重要性一样,谁控制了这条运河,谁就能攫取巨大的利润一样,不仅自己可以展开贸易血赚,即便是中间抽取的商税也数不胜数。 但现在西域没有到手,那么贵霜帝国只能充当中游的中间商,非原材料以及制造产地,他们获得的利润并不是很多,大头都被西域和大汉赚走。 万一他们破罐子破摔,抱着我们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的想法。直接拒绝西域商人入境来做生意,那对大汉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 毕竟当时安息帝国的领土在西亚,贵霜帝国则占据了一部分中亚以及一部分南亚,拦在了东亚通往西亚的重要道路上。 即便西域商人不把东西卖给贵霜,而是选择自己去西亚,也必须途径贵霜帝国。 所以真决裂的话,丝绸之路也就真断了。 因此种种考虑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确实只能和解。但也不能太服软,该说的狠话和条件也必须要有。 为此刘备还专门派人带着贵霜使者游览洛阳城,向贵霜人展现大汉的实力。 这也算是恐吓加威胁,让贵霜使者回去向贵霜王报告如今大汉的国力,让贵霜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老实实答应他们的条件,不然后果自负。 虽然很大可能贵霜王顶多是恢复以前那样,让商人正常入境做生意,什么赔偿和不打压西域商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该有的恐吓还是要有。 没办法。 还是那句话,哪怕如今大汉国力确实强大,但依旧没法出兵贵霜。 两边能够围绕着西域做斗争,纯粹是因为双向奔赴。 五千多公里,贵霜走两千多公里,大汉也走两千多公里,大家都走个两三年遇到了总归是能打起来。 但要是大汉出兵五千多公里打到人家贵霜帝国的家里去,那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倾全国之力,或许可以做到,等跑到人家家门口去,人家以逸待劳,没那么容易攻破。就算攻破了,大汉也不可能离着五千多公里占领贵霜。 毕竟贵霜帝国可不是像北美一样全是玛雅原始人。 原始人不懂团结起来反抗,都是几十人或者几百人一个部落,占领了他们的土地他们也无可奈何,贵霜人则一千多万人口,哪那么容易破灭? 所以这仇也只能先忍着。 好在恐吓贵霜使者的办法还是达到了预期目的,在看到大汉昌盛以及火器的威力之后,贵霜使者已是充满恐惧,连连表示回去之后必劝贵霜王答应大汉的要求。 于是在章武十六年初,贵霜使者团带着全团几百人,以及在洛阳雇佣的两千多西域团队,加上大包小包,无数车商品,浩浩荡荡回国去了。 这一行把鸿胪寺过来给他们送行的官员看得十分无语,都不知道贵霜使团是来出使的,还是来大汉经商做生意的。 不过至少他们的任务已经达到,恐吓了贵霜使者,也提了大汉的要求和条件。 接下来就等着两年后人家回贵霜后,会不会再来出使。 而贵霜使者又要花两年多的时间回贵霜国不提,到大汉章武十六年十月一日国庆日,刘备登基的第十六个年头,正式重新统一大汉的第十个年头。 为了庆祝十年前交州回归,大汉在刘备手里再一次完整,全国各地都举行了盛大的国庆节日,其中最浩大的就是洛阳城。 如今大汉强盛,在洛阳开设使馆,允许四方周边各国在使馆派设大使,鸿胪寺早在几个月前就通知了这些国家的使者,于是周边国家纷纷派出规模盛大的使团代表前来参加大汉国庆。 这些国家有东北的高句丽、扶余国、秽貊国、沃沮国、挹娄国等;西南的掸国、扶南国、叶调国、都元国、邑卢没国、谌离国、夫甘都卢国等。 东南的伊予国、阿波国、邪马台国、投马国、出云国、丹波国、狗奴国等;西北西域的二十多个国家。 再加上归附的鲜卑、匈奴、乌桓、西羌、西南蛮、东南山越等无数部落。 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使团开赴洛阳。 虽说这里面有不少水分,里面很多国家其实也就跟汉朝一个村落大小。有的就几千人,最多的也就几十万人口。 但至少他们自认为是个国家,万国来朝记载在史书里流传下去也比较好听。 一时间到大汉章武十六年十月时,光是来洛阳看热闹的使节团就达到了上万人之多,他们从当地带来了特产和礼物,为大汉今日盛况更添一分光彩。 第一百二十四章 溘然长逝 章武十六年的国庆之日并不比大前年章武十三年的新年规模小。 与新年不同。 新年是举国欢庆的节日,所以以盛大和喜庆为主。 国庆则是庆祝国家统一,大汉素来是以武立国,汉唐时期同样也是汉人最有血性的时代。 在培养国人血性上,陈暮提倡“国家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口号。 如今周围国家无敌手,内部完成了统一,无人可战。 因此大汉朝廷现在民间会发展各类体育赛事,培养人民百姓的体育精神和尚武精神。 同时每年国庆,也会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召集四方使者,可以说是耀武扬威,也可以说是威胁恐吓,张扬国力。 渐渐地,这些年国庆节就形成了一定的模式。有运动会比赛,也有军队列阵,更有升国旗唱国歌的仪式。 从七月开始,各类运动会就如期举行,各州运动员纷纷来京参赛,最引入瞩目的自然是蹴鞠比赛。 这项在宋朝流行的运动成为了汉朝人最喜欢的运动之一,每年朝廷都会举办盛大的比赛,各州郡的优秀运动员在民间享受明星一般的待遇。 各类诗歌、辞赋、文章纷纷赞誉蹴鞠。就连建安七子,曹操曹丕曹植等人,都写过蹴鞠相关的诗句,可见汉人对踢球的喜爱。 等到九月底,经过数十场比赛的厮杀,最终有两支队伍杀入决赛。一支是老牌豪门青州队,一支是新锐黑马原州队。 大汉的蹴鞠跟华夏古代历来蹴鞠不同,规则有些跟后世现代足球差不多,但竞技性和碰撞性高于现代足球。 青州队可以说是老牌豪门当中的豪门,因为早在战国齐宣王时期,蹴鞠运动就已经在齐国的都城临淄展开,因此山东地区可以说是蹴鞠之乡,华夏足球的起源。 等到蹴鞠运动发展到汉朝的时候,两汉时期往往用这项赛事成为练兵之法。到刘备再兴大汉,陈暮重新制定了新的规则,确定了它的竞技性。 临淄蹴鞠之风本来就重,再加上新式足球由橡胶和皮革制作,青州最先使用这种足球和规则,习练的时间和技术水平也更加成熟。 所以蹴鞠比赛在大汉根植十余年来,青州队每年都是冠军的热门人选。十年下来,拿到了九次总冠军,风头一时无两。 但之前说过,大汉的足球运动规则类似于后世但竞技性和碰撞性又高于后世,除了基本的规则不能用手以外,什么冲撞、逼抢、挑衅等等层出不穷。 它的整体的比赛风格和竞技性跟后世80年代以前的足球比赛一样,动作非常大,就连红黄牌惩罚的尺度也非常宽松。 原则上要三张黄牌才能集齐一张红牌,而且红牌离场后还能有替补上场,因此比赛非常激烈。 原州队就是依仗着强横的身体素质,在诸多球队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还击败了去年的亚军冀州队,成为了今年的黑马。 倒不是草原民族一定会比汉人强壮,而是随着生产力的提升,畜牧业也迎来了大发展,肉类食品在北方已经不再紧缺,最先受益的自然是原产地。 原州多居住匈奴人和鲜卑人,球队精挑细选了一众膀大腰圆的壮汉,脚下功夫虽然一般般,但靠着铁塔般的身体素质以及出色的战术,硬生生搞出了名堂,也算是另辟蹊径的典范。 而青州队脚下功夫和战术也都不错,才能成为冠军常客。今年遇到了原州队,在身体上要略逊一筹,或许他们也要进行战术改变。 到十月一日,盛大的足球比赛正式开始。按照今日的流程,上午蹴鞠比赛,下午阅兵仪式,晚上大宴群臣。 天子刘备以及各国使团齐聚西城广平苑当中新修建的足球场馆,这座全部由水泥和钢筋建造的大型体育馆无疑是彰显大汉国力的最好场所,从大前年动工到去年完工,修建了足足两年时间。 现在整个洛阳城外的大型工厂每天都在兴建,烟囱当中滚动的蒸汽遮天蔽日,原来城市最高楼也就那么三四层,现在已经在开始往七八层的高度修建,日新月异。 早上八点钟,广平苑外的足球场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洛阳百姓对于足球赛事的热忱非常高,每年全国总决赛的时候,来洛阳看比赛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是露天体育场,大汉现在只有能力修水泥看台,没有能力修顶棚,因此整个体育馆非常简陋,也没有电子显示屏和现场解说。 但这些都不能阻挡看比赛的热忱,展馆外的望远镜卖疯了,在比赛开始之前,百姓们人手一个望远镜进入场馆。 各国使者也从其它通道入场,整个体育场内外已经是水泄不通,必须由执金吾维持秩序才能顺畅。 到早上九点钟,天子和满朝诸公都已经坐到了看台上方的特别观赛席上。 太史慈于今年四月去世,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刘备虽然悲伤于亲信大将的离去。 但时间也渐渐冲淡了哀伤,这次国庆,便是向周围国家展示实力的机会,因此还是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活动。 除了告病以及不太爱凑热闹的一些臣子之外,其余诸公皆坐满了席位,其中情绪最激动的当属成武侯典韦以及开阳侯张辽。 大汉的侯爵制度沿袭了春秋战国时期公、侯、伯、子四等,删减了男爵,将原来的亭侯爵、乡侯爵、县侯爵又增加了郡公这一等级。 如今大汉只有三个郡公,分别为齐国公陈暮,燕国公张飞,秦国公关羽。其余九虎上将和四大谋士皆为侯爵。 成武侯典韦和开阳侯张辽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们分别是青州队以及原州队的总教练。 典韦在临淄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蹴鞠,天下渐平之后,典韦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本来就比刘备大几岁,如今已经是到了六十而知天命的年纪,胡子和头发花白,却依旧热爱蹴鞠运动。 现在年纪大了很难下场亲自去踢,但卸下军伍生涯后,就做起了青州蹴鞠队的总教练,这几年来青州队屡次夺冠,典韦的战术布置功不可没。 张辽前些年镇守过原州,在原州的时候才接触蹴鞠,结果没想到很快热爱上了,大力支持原州蹴鞠队的发展。 此次原州蹴鞠队能够弯道超车,如黑马态势杀入总决赛,跟张辽的战术布置有关。 很快到九点半,体育馆已经是人山人海,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 典韦和张辽在各自队伍更衣室布置战术。 说实话,论起战术布置典韦肯定是不行,但他有外援,因为跟田丰关系好,所以田丰帮他支了招。 “原州队的打法素来大开大合,喜欢以势压人,最厉害的就是中路突进,往往是两三个队员一起配合拆当,用身体碰撞强行来突破防守。” 更衣室内,典韦对诸多球员说道:“他们的打法确实厉害,但很耗体力。之前的队伍都是和他们硬碰硬输的,所以我们要改变打法,不能和他们硬碰硬,而选择消耗战术。” 说罢他就按照田丰教授的方案,给每名队员布置了相应的打法,除了前锋以外,中场和后方防御缩紧,采取灵活的运动战,争取在下半场前把原州队的体力耗光。 而张辽那边也在布置战术,他的战术打法和他在战场打仗的思路一样,就一个字——莽。作战核心就是不断冲击敌人的阵营,打散对方阵型之后破门得分。 由于原州队皆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再加上颇为宽松的比赛规则,用这个办法颇有奇效。很多队伍都招架不住他们的猛烈攻势,倒在他们的面前。 双方很快布置好了战术,九点五十,在整个体育场数万观众的欢呼声中,两边的球员依次入场,向天子行礼,向观众行礼,再互相行礼。 十点钟,比赛开始。 最先拿到球的是原州队,经过几分钟热身,此时的原州队正是最凶猛的时候,一个个身高八九尺的壮汉如一群轰隆隆驶来的坦克一样,往前开始冲撞。 按照之前的布置,是即便对方拿了球权,应该这个时候上去拦一下,即便无法阻拦对方的突破,也应该尽量消耗他们的体力。 但原州队气势太足,采取的战术也是前场紧逼的战术,他们有三前锋四中场三后卫,采取的343阵型。 当拿到球之后,三名前锋和四名中场迅速开始前压,给青州队造成巨大的压力。 “上去防啊,都愣在那里做什么,都是木头吗?” 典韦在球场边急得满头大汗,随着他奋力嘶吼,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显现出极为激动的情绪。 只是球场太大,再加上周围嘈杂的声音,很难把战术指令传递过去。 不过好在原州队即将从中场突破罚球区的时候,青州队总算是反应过来,几名中场和后卫队员立即上去逼抢,与原州队碰撞在了一起。 双方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一名脚下技术极好的青州队员瞅准机会将足球勾走,往自己身后队友方向踢去。 但球场上七八名双方队友碰撞倒下,没有裁判吹哨,这在大汉的足球比赛当中是常有的时候。 远处的张辽见到自家球员虽然把对方球员撞倒了四五个,却丢了球,只是撇撇嘴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打法就是野兽般打法,就不信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对方不丢球。 而此时见到好歹把敌人迅猛攻势防了下来,典韦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单手叉腰,不断地挥舞右手示意战队球员们按照之前战术布置。 青州队的队员们心领神会,拿到球权之后就开始摆烂,不断地来回后场倒脚,偶尔传去边路,佯装进攻,却也是虚晃一枪,在即将突破中场,原州队扑上来时,迅速回传。 这种战术刚开始大家还没察觉出什么,只以为面对原州队野兽般的打法青州队正在小心试探。等过了十多分钟,他们还在倒脚,观众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十多分钟下来,除了一次突破了中场,其它时候都是在后场倒脚,根本没有进攻的打算。 原州队倒是很积极地逼抢,可每次还没跑到人家就已经把球传出去了,根本不给机会。反倒是不断奔跑,导致体力下降得很明显,渐渐已经不如刚开始那般迅猛。 一时间,全场观众渐渐安静下来,现场出现了颇为诡异的沉默。虽然也有小声说话的,但在这样一个宏大体育场,反倒是显得有些寂静。 又倒腾了几分钟,张辽也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明显是决定消耗自己这方的体力,连忙申请暂停,调整他们的战术思路。 过了片刻,暂停结束,比赛继续。此时原州队的站位已经开始防守起来,全面龟缩进中场后方。 显然张辽也很清楚,如果继续耗下去,等自己队员体力耗光,那必败无疑。还不如先防守起来,就让对方继续倒脚,等恢复了体力之后,再来一波突然袭击。 可惜的是他的战术想法早就被典韦洞悉,或者说田丰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他们更换战术,典韦那边也是马上及时进行调整。 原州队往后方龟缩,青州队就开始试探性前压,在中场附近继续倒脚,又拖拉了几分钟,忽然就开始发动进攻。 这次进攻是从中场发起,传球至边路。由于按照指令,原州队尽量恢复体力,不要再上去逼抢,所以青州队右侧边路的边锋短时间无人上来防守,他陡然开始冲刺起来。 整个人如蛟龙一般开始飞速向前疾驰,原州队猝不及防,来不及防守,很快被他突破到了边路禁区,一脚抽射,球进了!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全场顿时欢呼如雷。 典韦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和周围其它教练组拥抱在一起。 而远处的张辽则沉着脸,青州队不愧是老牌强队,他们的战术在对方面前,恐怕很难起到效果了。 接下来的情况也如张辽预料的那样,不管他怎么改变战术,也很难扳平比分。 丢球后原州队拿了球权,再次向禁区发起了猛烈进攻。 但青州队的后场防守密不透风,即便是采取故意吃黄牌犯规的动作,也必须将球解围,导致原州队几次进攻失利,体力也下降得很厉害。 特别是到了下半场后,原州队的体力已经明显跟不上,青州队开始全面反扑,又进了一球,彻底把比赛杀死。 随着终场哨声到来,青州队欢呼在了一起,典韦更加激动,抱着队员们庆祝。 张辽虽有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青州队赢得虽然不光彩,可人家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获得的胜利,也只能遗憾败北,等到明年卷土重来。 不远处高台上,刘备看完了球赛,笑着对身边的陈暮说道:“良弼这战术用得很不错嘛。” 陈暮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年近六十,头发胡须同样花白的田丰,笑了笑道:“球场如战场,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没犯规,这就是最好的战术。” “嗯。” 刘备点点头,吩咐道:“让良弼准备准备,下午阅兵还得等他在头一列呢。” 说罢起驾回宫,他得回去准备为下午阅兵式做准备了。 接下来就是颁奖仪式,由陈暮亲自颁奖。 奖品是一个巨大的奖杯以及巨额奖金,在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气氛达到了顶点。 典韦是最激动的,他年轻时战场厮杀眼都不眨,但每年拿了总冠军,都会异常地高兴,特别是下午还有他要出风头的时候。 上午拿了冠军,下午出席阅兵仪式,他将带领将军团,由他作为九虎之首,领十名中将,三十名少将走过朱雀门外的广场,受天子的检阅。 这可是在周围所有国家以及天下百姓面前极为露脸的事情,到时候报纸也会大肆宣传,荣誉加身,令人振奋。 很快到了午后,阅兵仪式也已经准备好。穿上全新的上将军军服,军服上佩戴着大量勋章。 在典韦的呼喝下,诸多将领们也一个个排列整齐,站在朱雀门内准备入场。 下午三点钟,阅兵仪式准时开始。 朱雀门外广场上再次人山人海,举着大汉墨底赤龙国旗的观众纷纷欢呼雀跃。 周围来出席的万国使者矣是情绪激动,他们有些国家的都城人口加起来,可能都不到在场观众的十分之一,即便是国家稍微大点,有几十万人口的国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 而作为外来者,他们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大汉的强大,有些人甚至已经在考虑,此次出使结束之后,就立马来大汉定居,再不济混个常驻使官也不错。 阅兵场上最先出来的就是典韦的将军团,一个个骑着西域大宛进贡的高头大马,神赳赳,气昂昂地从广场上走过,到广场上的时候,齐齐向着朱雀门城楼上行军礼,场面巍巍壮观。 走在最前面的典韦今天的笑容就没有停过,虽然年过六旬,但精气神看起来非常好,脸上的情绪激动万分,不断地向周围观众挥手示意,展现出大汉将军的风采。 接下来就是玄甲重骑骑兵团,他们依旧是全副武装的钢甲,都佩戴了最好的钢刀,骑马经过。 虽然火器时代到来,但现在还正处于转折点。 火器并没有装备全军,目前大汉的主流军式装备依旧是冷兵器为主,火器军现在也仅仅只有一万多人而已。 玄甲重骑之后就是陷阵军,一个个铁甲战士昂首阔步,迈着整齐的步伐,宛如地动山摇。 然后是万胜军,接着是泰山军...... 在新大汉成立之后,军队再次进行改制,原来只有八万常备军,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万,最早的那一批军队,基本都已经保留下了军制。 只是人员自然也不是当初那一批人员,他们的将领都已经五六十岁,像高顺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手底下最早的那一批陷阵军除了升军官的以外,大部分都已经退役,这一批军队基本都是90后。 字面上的意思,西历公元190年后生人,平均年龄在24岁左右,都是新生代的年轻小伙子。相比之下,邓艾和姜维这一批97-202年的后生俊才,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不过陈暮也没有特意去发掘他们,顺其自然便好。 到了晚上六点钟,阅兵仪式结束。 却非殿再次大宴。 这次包括万国使者,皆可以参加。 等到晚上10点钟的时候,典韦一身酒气,怀抱着足球奖杯,醉醺醺的回去,脸上红光满面。 典韦的儿子典满如今是虎贲军的少校,今日在朱雀门当值,一直到下午八点后才换班,没有参加宴会,因此早早回来。 “父亲,你喝醉了。” 见到父亲喝多了酒,典满连忙过来搀扶父亲,并且吩咐仆从去准备热水。 典韦兴高采烈道:“吾儿,今日比赛看了没?” “父亲,您忘了,孩儿今日当班。” 典满把典韦扶到座椅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典韦将奖杯放在桌案上,一拍脑门道:“瞧为父这脑子,哈哈哈哈,咱们球队又胜了。” 典满笑道:“家中都已经摆了那么多奖杯了,球队胜了不是理所当然吗?” “文远虽然厉害,不过跟为父比还是差得远了。” 典韦乐呵呵地站起来,摇摇晃晃道:“今日就不洗漱了,为父有些头晕,就直接回房睡下。” 典满就搀着他道:“孩儿扶您。” 父子俩便往后院走去。 回到房间,典韦脱下身上的将军服,露出一身腱子肉。 但令人感觉到恐怖的是,那身上全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数十条,如蜈蚣一般的伤口。 当年从陈留跟着陈暮加入刘备集团之后,典韦经历过的战争无法计算。 仅黄巾之乱,就血战不下二十次,乱军当中杀伐无数。 这些伤疤,便是赫赫战功的无数勋章。 典韦今日拿下了总冠军,又代表大汉阅兵走在了最前面,无数荣誉加身,已是心满意足,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很快躺下。 典满为父亲盖好被子,等了一会儿父亲打起了响声如雷的鼾,这才吹灭了蜡烛,放心离开。 夜幕渐深,整座洛阳城都陷入了一片宁静。 典韦躺在床上,不知过去了多久,鼾声不知不觉,已经渐渐消失,就连沉重的呼吸声,也变得轻了许多,一直到最后,彻底归于平静。 窗外。 流星坠落。 屋内,气息渐散。 唯独没有消散的,是典韦那张充满笑意的脸。 仿佛在睡梦中,他还在想着今日的喜悦。 大汉章武十七年十月二日。 汉前将军,从一品上柱国,从一品光禄大夫,关内侯,成武侯,上将军典韦,因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早年旧伤复发,于睡梦当中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一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命难违 典韦病逝的消息在第二日清晨就送到了皇宫当中。 刘备才刚起床不久,正在西园喂鱼。 王植匆匆来到西园,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典.....典韦将军昨夜病逝了。” 砰。 手中的鱼食碗砸落,鱼食散落一地,有些溅进了鱼塘里,无数鱼来争抢。 “噫!韦死矣......” 刘备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神情呆滞,目光哀伤,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一样,迟迟没有反应。 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秦国公府,魏国公府,齐国公府,以及其它几个侯府当中。 特别是沮授所在的陵阳侯府和田丰所在的新城侯府,隐有哭泣。 刘关张陈, 沮授典韦太史慈, 基本都是在中平元年就认识,属于刘备集团当中资历最深的元老,互相之间感情也最深。 而田丰则是常年跟张飞和典韦搭档,多年的战友情谊,让他与典韦张飞感情颇深,相知相交亦是多年老友。 田丰的年龄其实是最大的,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他就已经五十余岁,曾经拄着拐杖痛骂袁绍。 如今已经接近七十,在平定并州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过上了养老生活,平日里种植花草,或逗弄儿孙, 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此刻清晨,田丰早早起来,拄着拐杖到后院给花草浇水,后院当中养了不少奇花异草,皆是天子从西园赏赐的名贵。 照例给花草浇水之后,田丰拿起剪刀,细心地开始修剪起了几日来逐渐茂盛的枝叶,当起了盆栽园艺师。 正在此时,侯府管家急匆匆进来,在田丰身边低声道:“家主,成武侯......昨夜病逝了。” 咔嚓。 田丰手一抖,不小心将他最爱的那盆兰花主枝剪下,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根部。 “家主......” 管家见田丰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便上前关心询问。 田丰半响之后,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苍老的脸颊流到了下颚处,沾染了灰黑发白的胡须。 他摆摆手道:“无妨,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呀,去准备车辆, 去成武侯府。” “是。” 管家悄然退去。 田丰扭过头, 步伐有些踉踉跄跄。 但还是坚定不移地走向卧室。 老友走了,他总归要穿戴整齐好送他一程。 ....... ....... 章武十七年对于刘备集团的核心层来说, 显然是一個充满悲伤的年份。 年初太史慈病逝的阴影还在众人记忆里没有模糊。 年末典韦又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刘备只能怀揣着悲恸的心情,为典韦发丧,葬礼举行七日,整个成武侯府一片素白。 葬礼结束之后,又以公卿之礼安葬进了北面邙山的墓园当中,供人祭拜。 同时典韦画像和雕塑,也移入桃园殿,配享太庙,名列第五,然后追赠太史慈谥号为“顺侯”,又追赠典韦谥号“忠侯”,让二人名留青史,香火永继。 这种满朝洋溢的悲伤情绪,一直持续到章武十八年新年过后,才缓解下来。 如今整个天下蒸蒸日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至少有此聊以藉慰。 年初的时候,大汉丞相陈暮南巡了一趟广州和扬州,年中又去了一趟河北,视察钢铁厂的情况。 自古以来我国就是矿产大国,煤矿和铁矿都不怎么缺,特别是在汉代,还未经过两千年开采,资源储备极为丰富。 在工业时代开启之后,蒸汽机每日嗡嗡作响,即便是大力开采,地下储备矿产依旧源源不断,为大汉提供无尽的钢铁资源。 大量钢铁产生后,按照目前的国家政策方针,并不是开始大搞基建,而是先集中起来,继续扩大生产,制造钢铁厂、车间、车床以及船舶。 不仅河北地区开启工业化,还有幽州地区,也就是后世唐山一带,工业发展的重心将要慢慢往北方移动,最终可能要去东北地区。 此时这些地方现在被高句丽、扶余、秽貊、沃沮、挹娄等国占据,放着大量矿产储备资源无法利用,显然不是一般的浪费。 出兵攻占这些地方的话,现在又还没有建设的打算。如今朝廷主要把建设中心放在大运河沿线,而不是偏远的东北。 现在打下来有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陈暮只能把这项工作留给将来的人,写在未来的国策里就行。 到章武十八年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将领和高官死去,如征北将军韩浩病逝,安东将军张绣病逝,大鸿胪徐璆病逝。 但总体来说,这一年的大汉依旧保持着不断向上的趋势。在刘备的治理下,章武中兴局面势不可挡。 青州莱州湾,每月乘船北上前往美洲的人络绎不绝,蒸汽巨轮嗡嗡作响,船上的人向岸上的人挥手告别,在无数人期盼的眼神当中,向着未知的大陆出发。 广州郁水湾,后世珠江下游海湾内,大大小小的船只浩浩荡荡向西而去,无数前往东南亚或者海南岛收取橡胶、香料、矿产的船只不计其数,为汉土岭南地区的昌盛献上一份繁荣的花。 凉州玉门关,从长安方向来的马队踏平了整个丝绸之路,一队队商旅队伍顺着苍凉而古老的戈壁缓缓向着西域的沙漠而去,远望万里,绿洲如点点繁星,点缀了这条古老的道路。 幽州涿郡府,如今已经改名为北都的涿县内城已经变成老城区,城墙斑驳沧桑,城外密密麻麻,兴建起了无数坊市、商铺、作坊。 其中小作坊数以千计,工人上千的大作坊也有将近一百多个。 不管是蒸汽机还是纺纱机,每日不断作业,从南方来的麻、丝、缎、绢,北方草原来的羊毛,纷纷聚拢在这里,为大汉的服装业添砖加瓦。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看出朝廷定五都的前瞻性。 东都临淄,拥有数个大型出海口以及船舶厂,从临淄出发前往美洲或者沿线的汉人无数,他们有的去世界各地开垦田地,有的去挖掘矿产,有的去寻宝探险,为临淄带来无数繁华。 西都长安,临近丝绸之路,西域商人主要目的地就在长安而非洛阳。所以通过西域相连之后,全国各地产的商品都汇聚在长安,向西方输送,带回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 南都襄阳,虽然襄阳离广州还是比较远,但因为襄阳是九省通衢之地,不仅南下去广州属于必经之路,还辐射江东,南方粮食多由襄阳运往北方,地位十分重要。 北都涿县,涿县起步最晚,原本是最普通的一个县城。但由于离草原近,是羊毛以及肉制品产地,连通运河之后,一下子就发展起来,通过蒸汽轮船,可以把活的牛羊运往南方,为大汉百姓带来廉价肉制品。 可以说这四个都城都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而四方交汇的地点就在洛阳,因此北方的肉,南方的米,丝绸之路的财富,海上丝绸之路的资源,整个大汉的工艺制品都集中在这里。 通过洛阳作为中枢点运往全国各地,长安和广州能有数不尽的华美服装、绫罗绸缎、茶叶瓷器卖往西方去,就是靠洛阳中转。 而南方的米粮通过漕运运往北方,北方草原上的牛羊运往南方,也都是以洛阳为中心扩散。 唯一受伤的就是四川了。 除了通过长江能够去巴郡,也就是重庆以外,像长安和成都就无法直接通过汉中的水路运输连接在一起,只能走陆路,发展势头比较慢。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大汉的生产力和百姓的生活也在飞跃性的增长,俨然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帝国。 相比之下,罗马帝国的领土疆域以及人口虽然超过大汉,但实际生产力和发展水平已经远远落后。 假以时日,等到大汉的机动性已经能够跨越全球的时候,称霸世界指日可待。 到章武十八年下半年,朝廷再一次进行了全国人口普查。 上次普查还是在章武十二年,轰轰烈烈的人口普查持续了半年的时间,到这个时候,全国的隐户、黑户基本都已经全部统计,给予了户籍和田地,纳入了汉民。 这些年来除了大汉本土人口以外,外来人口愿意入籍大汉的也不在少数,像东南亚以及东亚地区就有近十万人口流入。 在前年三韩半岛正式纳入大汉统治,被列入为朝州,因为三韩地区虽然自古以来就是三韩部落的居住地,然而当时实际称呼为朝鲜国,这个国名是从周灭商时期就有,被称为箕子朝鲜。 因此三韩半岛不称为韩州,而是朝州。 另外倭奴岛也被纳入统治,只是并不是后世全日本,只有九州岛而已。当时的日本的主要重心就在九州岛周边,如广岛、大阪、四国岛等区域,是倭人居住地。 而后世的东京地区,在当时还是一片汪洋大海,要再过一千多年后,才会在日本战国时期,由武将太田道灌铸造成江户城。 所以此时日本的关东地区可谓是一片人迹罕至,要不是当时的大矿石见银矿就在广岛北面的沿海地区,朝廷可以直接在那里修建码头然后把各种金银矿产运往国内,想在日本开矿还真不容易。 这次人口普查,全国人口超过了5600万。 当然不是汉人能生。 上一次人口普查全国人口才4300万左右,短短六年时间,即便再出色的人口发展计划,也不可能几年就多出1300万人口出来。 现在是人口高速增长期,汉朝本土汉民百姓以每年约50-70万左右的人口增长速度稳步提升。 到章武十八年,汉民本土百姓的人口已经达到了4700万。 而多出来的约900万人,是把归附的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羌人、南越人、西域人以及入籍汉朝的东南亚人,倭奴人全部算上。 其中羌人、乌桓人、鲜卑人占大头,西凉羌人以及幽州乌桓人的总人口都突破百万之数,其中羌人有二百余万。 鲜卑人虽然不复当年檀石槐时期的盛况,但三部鲜卑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人口。 匈奴人少了些,南匈奴只有二十余万人,北匈奴人归附之后,总人口也不过是七十多万。 然后就是三韩半岛总人口约七八十万,九州岛人口二十多万。 这样再加上东北的高句丽、扶余、秽貊、沃沮、挹娄等国移民以及东南亚、西南永昌地区归附的蛮夷。 还有南方广州、苍州、湘州等地的五溪蛮,东南扬州、闽越地区的山越蛮,川蜀凉山地区的大牂夷种羌、白马羌等,自然也就多出了800余万人口。 实际上这几年三韩半岛和倭奴岛也占了如今大汉发展飞速的便宜,之前三韩半岛要比倭奴岛更先进,因此倭奴岛的人往往都去三韩半岛。 按照《汉书》和《后汉书》记载,当时三韩半岛的人口已经突破了四十多万,而倭奴岛整个全日本的总人口,也不过是二十万。 因为生产力落后,倭奴岛的土著生存率极低,每年冬天冻死的人不计其数,人口一直在一个比较低的数字,很难提升。 这种情况要持续一千多年,直到日本战国初期,人口才有个五六百万,可见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多艰难。 而这些年经过大汉的帮扶之后,人口也是稳步提升,光九州岛的人口,就比之前全日本总人口还要多,就可以知道这些年大汉的帮助有多重要。 至于东北方向的日本本州岛和四国岛,大汉虽然暂时没有出兵去占领,但想要归附大汉的国家不计其数,人人都争着想做汉民。 在这一点上,大汉显然已经在往唐朝的方向靠拢,除了少部分像高句丽、扶余等人口超过几十万的国家想在自己一亩三分地当土霸王的之外,其余那种人口几百几千的小国家,都想归附大汉。 原因很简单。 你归附之后,大汉往往会给予你官职和爵位。 之前看上去是个国王,但跟村长没什么区别,没钱没地位也享受不了什么。 但归附之后,光朝廷的俸禄就能让你舒畅,到时候迁居临淄、洛阳或者北都这样的大城市,享受就不是一点两点。 所以现在日本本洲的大部分原始部落都想迁居出来,归附大汉,包括邪马台国在内,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自己就住在临淄,天天向大汉递国书请求并入,朝廷每日接到那么多想归附的公文,颇为烦恼。 虽然听上去有些凡尔赛,但这就是事实。 大汉朝廷也要考虑直接把这些地方纳入统治的利益,如果照单全收,以后就是大汉的领土,就得开始搞建设,中央往地方输血,搞各种扶贫政策,拖累国家发展。 就好像后世美利坚的墨西哥天天想并入美国,看美国人同意吗? 因此经过研究,所有人都认为此时把全日本纳入统治还不和时宜,光一个交通不便,施政不便,就成为了最大的问题根源。 到现在日本的倭奴岛还是三韩半岛的朝州进行代管,目前只是纳入了九州岛一地,设立两个郡而已,并没有直接纳为一个大州,就可以知道如果把全日本纳入进来,到底有多麻烦。 所以虽然知道那里迟早是大汉的领土,但现在也只能一步步来,也许多年之后,时机成熟,到时候再吞并也不迟。 反正现在全日本才刚刚从原始社会过渡到封建时代,人口也就那么点,以大汉的发展速度,过个一两百年飞机应该都已经造出来了,不怕日本翻了天。 章武十八年人口统计之后,到章武十九年,国家的政策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换。因为现在第三个五年计划即将完成,第四个计划马上开始。 全新的发展思路也要到来,国内到处都是建设,而陈暮在看了去年的钢铁产能报告之后,终于决定开始修建第一条铁路。 这条铁路就是广涿铁路,从幽州的广宁县,一路修到涿县去,差不多是后世张家口到北京,全程二百公里。 从兴武三年,也就是西历公元195年,陈暮在青州临淄泰山学宫,第一次看马钧实验蒸汽火车。 到如今章武十九年,西历公元219年,已经过去了足足24年的时间,陈暮也由当年28岁的翩翩公子,到如今已经52岁到知天命的年纪。 大汉的第一条铁路,终于打算开始动工。 说起来陈暮曾经在初中历史课本上学过,后世我国国人自主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就是从北京到张家口,全程200公里,由中国杰出的工程师詹天佑负责设计和修建,花了四年的时间。 为什么修那条铁路的原因,陈暮已经忘记了,但也无外乎是其经济价值和政治价值。 现在修建这条铁路也一样。 主要在于经济价值。 纺织业高速发展,但从原州往涿县运,还是有那么二三百公里距离,陆议虽然修了路,可商贸往来全靠走,货运量一直起不来。 如果能有铁路的话,涿县的发展速度将快上数倍,让纺织业更上一层楼。 所以在发现注意到逐年上涨的钢铁产量已经达到了一定规模之后,陈暮终于决定,正式开始进行铁路动工。 到章武十九年初,开始立项,然后由泰山学宫物理学院和地质学院的专家们,前往调研。 因为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虽然之前试运火车的时候,马钧就已经研究过铁轨的制造,可实际地形却会给铺设铁轨造成很多影响,因此必须小心谨慎。 可以说立项是在今年,但正式开工,可能要几年后,而修成通车,可能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后,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开始。否则的话,什么事情都不做,那么永远就不会进步。 而到了章武十九年二月,洛阳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暴雨,阴冷的天气令人非常不适。 昨夜,新城侯府主人新城侯田丰偶感风寒,身体却是差了很多。 今日田丰吃过药,出门散散步,却是看到自己在庭院中养的兰花全部都死了,他感叹了两句“花草亦有凋谢之日,何况人乎?”,便又回了房间调养身体。 到四月份,田丰的身体日渐好转,似乎并没有离世的迹象。 可到五月份的时候,田丰病情忽然急转直下,很快陷入昏迷,弥留之际,亦是只留下了一句“天命难违”的喟然叹息。 不久后,大汉新城侯田丰便病逝了,享年七十。 得知田丰死讯,刘备亲临恸哭,停朝七日,亲自为其发丧,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因有感于田丰多次多次直言进谏,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赠司空,谥号“贞侯”,以三公之礼下葬,雕塑和画像入桃园殿,名列在第八位。 开国功臣,又少了一名。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征高句丽 到章武十九年末,化名为徐正的东北将军徐荣病逝,享年六十四岁。 其余又有太常蔡邕,于章武十九年八月病逝。镇南将军武安国,于章武二十年初病逝。平西将军杨奉,于章武二十年四月病逝。 最近五年内,去世的开国高级将领和高级官员,达到了十余人,年龄基本都是在50-80岁之间。 特别是武将,因为早年战场出生入死,一身伤病。晚年多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高级将领就病死了七八人,中高级将领,像中将少将级别,已经死了二十余人。 目前还健在的九虎上将有臧霸、张辽、高顺、黄忠、赵云、牵招,其中年龄最大的是黄忠,今年已经七十二岁,年龄最小的是张辽,五十一岁。 其余臧霸、高顺、赵云、牵招等人都在五十到七十岁之间,像高顺就比吕布小两岁,比刘备大三岁,今年已经是六十三岁高龄。 整个朝堂内部的高级官员和高级将领的形势趋于老龄化比较严重的现象,唯一的好消息是中坚力量比较充足。 在将领方面有许褚、郭淮、文谡、徐盛、吕蒙、丁奉等一批30-40余岁的中层,文臣方面,如诸葛亮、司马懿、庞统、徐庶、马良、杨修、陈群、陆议等这批人也在成长。 因此以现在的情况看,倒也不用担心大汉老一批人去世之后,会出现断层。只是如今和平年代,没有战事打响,想要快速晋升也不容易。 唯一在之前战乱当中有军功,中后期晋升较快的就是许褚、文谡二人了,如今许褚补了上将衔,文谡则是中将。 不过严格来说,许褚也不算年轻一批的将领,因为他只比张辽小一岁,今年也五十岁了。 历史上许褚于公元227年病逝,享年57岁,现在也许能多活几年。 到章武二十年下半年,大汉国力再上一层楼,一年风调雨顺,粮食满仓,粮价跌落到了谷底,人民百姓生活富足,曾经那种饿死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正所谓“谷贵伤民,谷贱伤农”,粮价过低也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因此朝廷最近几年也在出台一系列政策,平稳粮价。 比如在南方产粮地区开设工厂,吸引劳动力参与进去,减少种田人口,增加工业与制造业人口。 其次是陆续把南方的产粮地区继续往东南亚推移,因为后世越南、老挝有一部分沿海地区是大汉的领土,叫做交趾郡、九真郡以及日南郡。 大汉便在这些地方继续开疆拓土,把当地人吸纳为汉民,然后开垦田地,扩大稻米生产,等到这里的粮食产业成型之后,就把两湖流域以及长江中下游流域的粮食产地减少,转种经济作物。 这在经济学上叫做产业转移,国内的粮食产量已经非常充足,因为大汉目前人口不像明清时期有几亿,所以在高产作物的帮助下,生产力是成倍提升,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而多余的人口如果继续从事农业的话,粮食产量会过剩,丢在仓库发霉也是浪费。因此还不如把这部分人口转移到工业和制造业领域,继续增强工业与制造业。 早在十多年前,陈暮就已经计划好了产业转移。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时候,他就先在全国推广高产作物,等到粮食产量暴增,再把农业重心往南推。 北方的土地大部分则开始种植经济作物,比如美洲棉花、玉米、红薯、桑、麻、豆等,用于纺织业、喂猪的养殖业等等,发展农业经济。 等到现在南方的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地步,开始溢出的时候,农业重心也就会继续往南推移,转移到东南亚地区去。 不过目前只是一個开始,在未来十到二十年内,两湖流域和长江中下游流域依旧会承担着国家主要产粮地。 等到十多二十年后,东南亚的开发成型,那么两湖流域和长江中下游流域将会逐年进行减产,预计五十年后,整个国家的粮食可能两成来自东南亚,其余则分散至国内其它地区。 别看只是两成,但也是个惊人数字。而且现在东南亚就是大汉的后花园,也是自己国内领土,目前主要开发地区为后世越南的河内区域,大概是大汉一州之地。 以一州之地供养全大汉两成的粮食,差不多相当于宋朝太湖流域的地位,就可以知道东南亚地区在未来百年之内,为大汉承担着怎样的责任。 当然。 东南亚确实是后世最好的水稻生产地区。 但水稻本来就只有南方人喜欢吃,北方人更喜欢吃小麦制作的面食。 现在大汉的经济和工业重心在北方,如果粮食产区一路往南移,对于北方人来说,显然有些不公平。 毕竟水稻是管饱,可北方人不爱吃呀。国家富裕之后,人民不仅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这一点陈暮也考虑过。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东北地区,特别是黑龙江地区。 作为后世我国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东北的黑龙江黑土地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宝。 现在被夫余、挹娄两个原始部落一样的国家占据,显然是有些暴殄天物。 因此从很早之前,他就对东北虎视眈眈,想要把这些国家吞并。 但之前是时机不对,东北地区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后世很多南方人以为东三省离北京很近。 然而从湖北武汉到北京直线距离大概是1000公里,而从东北哈尔滨到北京1200公里。 在汉朝更不用多说。 汉朝的政治中心在河南洛阳,经济和人口重心在河南跟河北,能够控制幽州地区,也就是后世河北承德、唐山以及辽宁省都不容易,更别说打到吉林和黑龙江去。 因此在唐朝李世民灭高句丽之前,东北都不通中国。甚至即便是唐朝灭高句丽,也仅仅只是勉强控制,真正融入要到明清时期。 现在后世的东北三省当中,一半辽宁省和一半吉林省被高句丽国占据。 历史上它曾经与曹魏集团发生过战争,曹魏攻破了高句丽都城丸都城(吉林省集安市),高句丽王东逃到沃沮,曹魏以为高句丽已经灭国,因而罢兵回朝。 结果高句丽卷土重来,重建了丸都城,一直到唐朝才被灭掉。 而另外一半吉林省和黑龙江省,则分别被夫余国和挹娄国占据,因为过于偏远,除了偶尔内战或者跟高句丽以及西部鲜卑打打之外,其余时间都是正常发展。.. 这些年来陈暮对东北确实有想法,但奈何没什么机会。 不过随着最近几年京杭大运河的全面开通,再加上蒸汽船只的流行,不管是从青州前往辽东半岛,还是从幽州过去,都方便了许多。 以前从临淄去辽东半岛,坐船得好几天时间,而且当时汉朝的船只技术也不利于海上航行,容易迷失或者遇到风浪。 现在情况好了不少,如果从洛阳出发,船队到临淄只要一天时间,再从临淄到辽东半岛,只要半天时间。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临淄和涿县发展之后,辐射了三韩半岛以及东北辽州地区。 这些地方逐渐繁荣昌盛,吸引了不少高句丽人、夫余人、挹娄人、秽貊人、沃沮人前来生活,东北土著部落百姓并不抗拒成为大汉的一部分。 想也知道。 现在大汉对于民族融合政策非常宽松,周围少数民族愿意融入的,往往都会给予优厚条件,让他们享受跟汉朝百姓一样的对待。 更何况如今汉人在医疗、教育、生活、饮食、居住上享受的资源远不是还处于原始社会时期的部落土著可以相比。 与其在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沿岸渔猎为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如南下去辽东进厂打工来得安逸。 另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随着大汉的社会发展和生产力的大幅度提升,对于原始部落来说,就是一种降维打击。 社会差异的巨大化,会导致渔猎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会加强。 就好像农村人口大量减少,是因为务农带来的经济收益非常低,进城打工的收益是务农的好几倍。 那么农村人就会蜂拥涌入城市,成为所谓的农民工,自然也就会成为一种趋势。 后世无数人向往去美利坚,不也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吗? 所以现在辽东地区其实吸纳了大量的东北各国人口,在民族融合方面,并没有产生很大的问题。 这样一来,如果朝廷决定拿下东北,至少在民心上,不用担心成为阻碍。 于是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情况下。 陈暮暗中筹备夺取东北的计划。 章武二十年初,临淄火器局开始大量打造火器。 为了保持竞争力和火器更迭速度,防止出现清朝那种火器僵化的局面,朝廷在各州都设立了国企兵器制造公司。 每十年六大军区就会更新一批火器装备,而对这些火器的要求也会日益增加。 如果青州兵器装备制造公司的研发更迭速度变慢,那么各个军区的订单自然也会流向那些设计更先进的武器制造公司,不去临淄下订单。 这无疑会让青州兵器装备制造公司增添几分危机感,从而更着重于武器的研发和设计工作,从而保证技术的领先。 后世各国都是这个套路,不算新鲜。不过至少目前来说,青州的火器装备还是最先进的,各个军区进行装备采购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临淄的火器制造。 而为了夺取东北,首先进行火器批量装备的自然是东北军区。 东北军区设立在辽东郡,辐射范围是辽州、韩州、以及大汉目前控制的倭奴岛,范围大概在后世内蒙赤峰、通辽、辽宁省、朝鲜、韩国以及日本九州岛。 火器更迭也需要循序渐进,很多士兵才从冷兵器时代转换到火器时代,根本不适应,因此东北军区五万人,只装备一万五千火器军。 其余三万五千人,由步兵、弓兵、骑兵、水军组成,目前主要集中在辽东郡、乐浪郡一带,针对的谁自然不言而喻。 高句丽东川王也忧心汉朝会攻打他,因此不仅禁止高句丽人去汉朝生活,还在边境陈设了不少兵马。 实际上因为离辽东最近,高句丽的社会发展程度远高于夫余和挹娄,他们已经到了封建社会,有自己的文字、语言、习俗,在集权上也高于夫余和挹娄这两个部落国家。 只是此时的东北条件确实比较恶劣,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有的事情。生存比较艰难,也让高句丽不容易灭了这两个国家,双方才一直相安无事。 但高句丽一直对北方的夫余和挹娄以及南方的三韩地区采取小规模军事行动,如果没有大汉的话,它也算是个东亚小霸主了。 到了章武二十年年中,不管是粮草还是武器装备,东北军区都已经准备充分,接下来就要开始为夺取东北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原来的东北军区总督军是公孙瓒,大将军衔,与关羽张飞陈暮地位相当。 前些年他病逝了,东北军区的总督军就开始实行轮流制度。 最早的时候陈暮只设置了四大军区,分别是扬州的东南军区,辽州的东北军区,蜀州的西南军区以及关中的西北军区。 后来因为要讨伐鲜卑人和匈奴人,占据漠南地区,也就是内蒙的草场,于原州设立北方军区。 等到西域出乱子之后,西北军区移至凉州,又于洛阳设立司隶军区。 六大军区除了司隶军区属于中央主力军,由刘备和三名大将军共同控制以外,其余军区的总督军三年一轮换,而今年东北军区刚好是赵云轮值。 对东北这几个部落国家还用不着举国之力,因为火器时代以及蒸汽轮船时代到来的缘故,进攻高句丽也没李世民时期那么艰难。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天气因素,毕竟东北地区天气寒冷,李世民几次征高句丽失败,也跟天气较差的原因有很大关系。 因此前期的筹划工作持续了很久,一直等到装备齐全之后,陈暮才最终决定对东北的高句丽动手。 章武二十年,西历220年,大汉公历360年五月,夏季最好的时候,大汉内阁次相之一的荀攸,坐船亲往辽东郡,正式开始筹划对高句丽的进攻。 荀攸到了之后,在赵云的陪同下检查了全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斗意志。 这一批士兵早已经不是当初跟着刘备打天下的士兵,士兵们多是90后,也就是西方公历190年后生人,年龄在20-30岁之间。 他们生长的年代倒是四处打仗,但成年后就已经天下太平,因此多没有见过血,也没有战场厮杀过。 但军中的中层军官骨干可都是战场老兵,年龄多在30-50岁之间,40岁左右居多。 在他们的训练下,新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非常不错。 而且由于这些年生活条件比较好,北方多有肉食,一个个也是十分健壮,比四十年前黄巾之乱时,各路诸侯都征瘦弱不堪的饥民入伍为兵丁好了太多。 确定了军队战斗意志之后,荀攸又总结了军情司在高句丽刺探到的情报,认为高句丽国被四面大山环绕,想强攻并不容易。 唯一的道路就是顺着马訾水,也就是鸭绿江一路东去,直扑高句丽的老巢丸都城,打一个直捣黄龙战术。 但高句丽显然也清楚这是外界攻打他们的唯一道路,所以在沿途布下重兵,硬攻不容易。 当然。 这里说的不容易是指面对沿河的城池。 正面对垒即便不靠火器,光大汉精良的装备也能一万灭掉几万高句丽军。 可高句丽应该也不傻,不可能野外跟大汉的军队硬碰硬。 所以强攻的话可能会比较耽误时间,大汉朝廷是希望在夏季结束之前灭了高句丽,而不是要拖延太久。 事实上高句丽的军队拢共也就两万多人,历史上毌丘俭征高句丽,只带了步骑一万人,高句丽两万多人的军队直接被灭了一万八,可谓是不堪一击。 但即便如此也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高句丽灭掉。 而朝廷是希望在三个月内结束,因此荀攸思考半响,决定正面佯攻,吸引高句丽的主力,然后从辽山一路绕后突袭,直接杀到丸都城外。 具体进攻路线也很简单,汉军佯装从玄菟郡、乐浪郡以及马訾水三路共击高句丽。 这三路也就是后世从我国东北辽宁的沈阳市,辽宁省的丹东市,朝鲜的平壤市,翻越长白山、鸭绿江进攻吉林省集安市。 而实际上斩首小队大概几千人会从玄菟郡东面的辽山小道,直插高句丽的后方的纥升骨城一带。路线为后世沈阳市——梅河口市——通化市——桓仁县——集安市。 如此一来,高句丽的军队主力肯定被汉军主力吸引,疏于防范身后的敌人,此事绕道后方,突袭丸都城,则高句丽必破。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与邓艾偷袭阴平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云欣然采纳了荀攸的计策,开始实施。 大汉章武二十年六月,朝廷东北军区以高句丽国王禁止国人来汉务工为由,悍然入侵高句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子出巡 章武二十年七月,东征高句丽的军队势如破竹,连破数座城池。 当然。 所谓的城池其实就是高句丽境内的几座村落而已,几乎没有守军,汉人军队一到,当地百姓就望风而降。 大汉不管是在文化入侵还是精神思想入侵都极为成功,靠近辽东的高句丽村庄基本都会说汉语, 村子里大部分百姓也都去辽东的纺织厂打工,巴不得成为汉民。 但高句丽整个国家都在长白山深处,四面被群山环绕,顺着鸭绿江前进的话,沿途道路崎岖难行,过了后世我国丹东市, 朝鲜的新义州之后。 两岸群山高耸,气候变幻莫测。高句丽的军队隐藏在山间埋伏,赵云的军队遇上了和李世民一样的问题——推进速度比较缓慢。 毌丘俭虽然只用了一万人就轻松平定了高句丽,但其中大半的时间都花在赶路以及与敌人对峙上。真正硬碰硬的时候反而就只有四次战斗,分别是沸流水之战,梁口之战,以及两次丸都山城之战。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从正始五年,也就是西历公元244年,持续到正始六年。在沸流水之战和梁口之战后,毌丘俭已经歼灭了高句丽主力,可依旧花了一年多时间才灭了高句丽。 而且甚至并没有完全把高句丽灭亡,因为高句丽每次战败之后,就往东跑,跑到后世朝鲜东北地区,或者延边, 甚至海参崴,等汉军一走,就跑回来重新复国, 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 由此可见要想真正将高句丽灭亡, 其实也不容易。所以这次荀攸制定了全方面的策略,正面部队稳步向前,采取步步推进的策略,掩护后方奇袭的队伍,将高句丽王室一网打尽。 等到了七月中旬份,入秋以来天气急转直下,南方的中秋还热得要死,东北的中秋有些地方就已经开始下雪。特别是长白山地区,雨雪当中还夹杂着冰雹,道路泥泞难行。 小冰河时期就是这样,现在大汉内部的情况算是出现了好转。但周边区域,如地处于热带的东南亚地区,终年高温,地处于北温带的东北和西北地区终年苦寒。 像东北还算好的,西域那边因为纬度高,海拔高,不仅冬夏温度差异大,就连春秋季节,也偶尔出现暴雪或者酷热。白天和晚上的温度差异也非常高。 天气变幻让汉军苦不堪言,好在这次朝廷准备充足,棉衣棉鞋棉帽子, 外面再套层棉甲,以高句丽的原始铁器装备,还真不能奈何得了汉军。 朝廷的推进速度依旧保持着稳定,到八月份就杀到了梁口,也就是后世浑江和鸭绿江的交汇处,在这里与高句丽军队正面对垒。 高句丽采取的方式是在此地铸成,因为此地是唯一道路,两侧皆是连绵山岭,大军根本不可能飞跃,所以只要守住了梁口,那么身后的丸都山城就能够安然无恙。 历史上毌丘俭就是在此地击溃了高句丽的主力。 赵云到达梁口之后,就地安营扎寨,没有选择强攻,因为这段时间长白山沿线都在下雪,即便有御寒的装备,强攻城池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是好决策。 又过了十多天,到八月份,就在高句丽东川王以为汉军被阻隔在马訾水沿线的时候,此时在北方,一直部队正悄然开始南下。 带队的乃是一個名叫陈到的少将,陈到今年已经41岁了,早年跟着张辽,屡立战功,升迁至校尉。 后来章武九年,在张辽北上进攻鲜卑匈奴的时候,因为在涿邪山之战以及龙城之战当中神勇无匹的表现,而被张辽上报朝廷表功,在前些年升任为少将。 当时是章武十三年,陈到的年龄才34岁,在这个年龄升少将,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之后张辽当过一段时间的东北军区总督军,离任的时候把陈到留下,担任辽东郡的郡军区督军,驻扎于襄平,所辖部众大概有八千余人。 虽然按照章武六年陈暮进行大军区改革的时候曾经划分过,一郡之地应该有一名少将,一州之地应该有一名中将,而一个大军区由数个州组成,应有一名上将。 比如大汉六大军区之一的东北军区由幽州、辽州、朝州以及倭奴岛的九州岛共同联合在一起,由一名上将为督军,总揽全局,拥有在被进攻的时候进行驱逐的权力,而无主动进攻之权。 但各个州郡所辖的兵力数量和精锐程度也不同。 像边境的州郡所辖的士兵无论从人数还是精锐程度都远高于内陆地区州郡,如陈到所在的辽东郡兵力是八千,但在豫州或者冀州这样内陆郡国的兵力,可能不过两三千。 这样布置有不少隐患,因为边境的军事实力过大,容易造成边镇拥兵自重,如唐朝的安禄山,明朝的吴三桂,都是很典型的例子。 可也没办法。 边境是封建王朝最先受到外敌寇略的地方,如果边防兵力少,很容易遭到外敌入侵,历朝历代都没有特别好的解决方式。 大汉也只能通过让将领轮流驻防来防御,像清朝的十四个驻防将军一样。 陈到作为辽东郡军区督军,与高句丽之间的战争他是最直接的接触者,因此得到了这个深入敌后的任务。 军情司渗入高句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高句丽本地土著被吸纳进军情司者也不是一个两个,在这些内应的带领下,陈到军队避开沿线,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丸都山城外。 一直到这个时候,高句丽才发现自己后方居然出现了一股汉军。大惊失色,连忙调集城内仅有的几千人进行防御,利用城池的险峻,想要将汉军阻拦在城外。 丸都山城说是一个国家的都城,但高句丽整个国家也才几十万人,跟汉朝的一郡之地差不多,都城还不如汉朝一个郡国的治所大。 勉强像个县城,城墙并不高,可胜在陈到没有攻城器械,且位置非常险峻,它是背靠山峦,居高临下。 西面和北面由巍峨高大的山峦阻拦,唯一能够正面进攻的只有南面。 因为东面不远是鸭绿江,也很难强攻。 所以陈到深思熟虑之后,派人从正面佯装强攻,实际上挑选军中精锐,利用绳索从西北方向的山峦攀岩下去。 这是毌丘俭攻破丸都山城的办法,或者说是最简单的方式,因为西北面的山峦悬崖较低,从山上密林里偷偷放绳索下去,一直落到城墙上,最高处也才五六丈高。 利用这个办法,陈到轻松攻破了这座小县城,俘虏了包括高句丽王室以及所有大臣在内的全部高句丽高层,并派人用东川王的命令,让前线守军投降。 自此,到章武二十年八月份,从六月底开始准备进攻,到八月份彻底拿下高句丽,大汉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谓是轻松灭了一国。 高句丽灭亡之后,朝廷迅速把高句丽的所有高层转移至国内软禁,然后在当地挑选心向大汉的官员,开始全方面的汉化处理。 由于高句丽受到汉朝的影响算是比较深的,当地百姓融入进去也比较快,因此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几乎毫无阻碍。 而高句丽都轻易被灭掉,北面比高句丽还要弱小许多的夫余国和挹娄国自然也跑不掉,更东方临海的秽貊部落以及沃沮部落,也纷纷向大汉投降。 到章武二十年年底,整个东北基本平定。东北军区甚至还没有用全力,连火器军都没有发挥的余地,这些地方就全都投入大汉怀抱。 自此,整个东亚地区基本上都被大汉拿下,成为了大汉的领土。 除了青藏高原是大汉实在没什么兴趣以外,目前大汉的领土包括后世我国除西藏以外的全境,朝鲜、韩国、日本的九州岛、外蒙以及东南亚的老挝、越南一部分,总面积达到了一千多万平方公里。 这还没算上海外领土。 而之所以没有拿下青藏高原,倒不是那里气候条件太差,而是对于现在的汉朝来说,需要的实际利益而不是空有一片土地。 一个国家并不是占有的土地越多越好,而是需要看占领这些地方,能为国家带来怎样的收益。 像美国就不会对墨西哥的领土觊觎,它觊觎的是中东的石油出产国。 所以大汉占据这些地方,都有政治价值和经济价值。 比如日本和朝鲜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可以为国内弥补大量的煤炭和金银铜矿。东北铁矿、煤炭以及黑土地资源丰富,可以搞重工业和粮食种植。 东南亚地处热带,适合经济作物、农业作物和水果生长,可以搞农业和经济作物种植。蒙古的漠北漠南是大草原,可以搞畜牧业和纺织业,为国内带来丰富的肉制品以及羊毛纺织制品。 也就是目前大汉并没有研制出内燃机,还处于蒸汽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需要可能一两百年时间的发展,才能到石油时代,不然的话,大汉还真有可能要准备灭贵霜帝国了。 章武二十一年初,在大汉兵锋北上至弱水之后而返,这弱水就是后世的黑龙江河,清朝时是我国的内陆河,后来在《瑷珲条约》之后,一部分变成了俄罗斯的领土。 所以大汉的军队其实已经到了后世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名叫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这里的东面隔海就是库页岛,南面是海参崴,西南面就是我国黑龙江。 之所以一路跑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大汉的驻地,当年朝廷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探索海外,一路从北方摸索过去,在沿海地带建立大量的驻地。 包括俄罗斯的海参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库页岛乃至于天天能看北极熊龇牙的楚科奇半岛和阿拉斯加,都有大汉的沿海哨站。 这些地方人数多寡不一,繁华点的像美洲哨站,人口都有上万,破落一些的如库页岛、楚科奇半岛哨站,人口不到百位数。 由于汉军对这些地方并不熟悉,因此一路往北的时候,就联络了当地哨站的人为向导,把整个东北囊括进大汉领土。 二月,荀攸从东北回来。还没到辽东郡的时候就病倒了,虽然请了当地医生治疗,但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医师只能暂时稳定病情,然后赵云连夜安排船只,送回青州临淄治疗。 荀攸今年已经64岁了。 历史上他作为曹操的谋主,于建安十九年,也就是西历214年病逝。 如今多活了7年,身体亦是每况日下。 蒸汽船把荀攸连夜送回临淄,由已经76岁高龄的华佗亲自诊断,好歹是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朝廷另外一位重臣孙乾就没那么幸运,历史上孙乾并没有什么出色表现,仅仅是刘备帐下一个智力较低的谋士,常常与简雍充当说客的角色。 可如今他与简雍、华歆、氏仪、孙邵、王朗等人常年扎根于后方,治理各郡县,负责后方的粮草、民生、经济以及地方事务。 就好像汉高祖刘邦麾下三个重要人物,张良、萧何、韩信汉初三杰一样,他们三个人的作用也各不相同。 其中张良属于谋士典型代表,运筹帷幄,擅长使用各种阳谋和妙计,帮助刘邦取得江山。 韩信则是军中统帅,负责打仗和训练士卒,靠指挥作战来帮助刘邦击败对手。 而萧何呢? 作为功劳第一的人,自然是因为巩固后方,为前线稳定输送粮草。 这三者缺一不可,且萧何的作用也是最大。 因为计策失败了还能想别的办法,仗打输了还能东山再起,唯独后方出乱子,粮草和补给跟不上,那就是一败涂地。 所以萧何被定为功劳第一,可谓是实至名归。 而刘备能够统一江山,也有着大量类似于张良、萧何、韩信这样的人才。 张良此类代表便是陈暮、沮授、荀彧、田丰、荀攸等谋士团。 韩信此类有关羽、陈暮、张辽、徐荣这样的优秀统帅。 而萧何这类的代表就更多,陈暮、沮授、荀彧、孙乾、简雍、华歆、氏仪、孙邵、王朗等人都是。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人在后方稳定青州,那么刘备根本不可能靠着青州耗死袁绍。 孙乾的死虽然不像典韦太史慈他们病逝的时候那么震动朝野,但他死的时候已经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影响还是很大。 刘备为孙乾举行了葬礼,他今年也已经61岁了,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现在看着一个个跟随他建功立业的功臣慢慢离世,亦是心中充满了悲戚。 唯一的欣慰就是自己三个兄弟身体还很健康,关羽60岁,张飞56岁,陈暮54岁,这些年三个兄弟并没有因年老而体衰,依旧充满了活力。 特别是四弟陈暮,常年习练五禽戏,为大汉事业鞠躬尽瘁,经常全国各地跑,调研地方经济发展,筹划未来国家方向,至少二十年内,应该是不用担心身体方面的问题。 不过随着最近这些年不少老臣的离世,也让刘备愈发感觉到苍老的痛苦,他想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去大江南北看一看,带着太子去全国各地走一走。 第一站当然是涿郡。 刘备早就想回桃园一趟,但这些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一直没工夫去,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一趟,带着二弟三弟和四弟,于桃园饮酒。 只是天子出巡自然要花时间准备,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最起码各地官员就得大兴土木,修建临时行宫来为刘备居住。 但考虑到天子出巡可能会劳民伤财,修建行宫的事情被陈暮制止,转而要求各地修建官营酒店。 所谓的酒店就是古时候的驿站,当时的驿站除了承担为来往的公务人员更换马匹以外,还有食宿功能。相当于朝廷修建的客栈,只是没有盈利性质。 而随着这些年大运河的开通,商品流通频繁,各地商贸往来密切,各城镇之间的客栈业务也随之兴起,大大小小的酒楼在全国开设。 原来汉朝的驿站网络比较薄弱,不像唐朝以后那么发达,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修建官营酒店,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是官营酒店修建好之后,就像招待所,可以招待各地往来的官员、军官以及公务人员。 二是平时还能够对外开放,趁着现在酒店业务最好的时候,大赚一笔。 作为经济学大师,陈暮也很清楚如果全部国营,经济效益可能不会太高,容易出现后世我国国企制度僵化、管理混乱、权责不明、缺乏动力,创新不足等等问题。 所以他对现有的国企经过改革,除了比较重要的国企以外,地方性质的国营企业就交由地方管理,地方政府可以和当地商人合作,共同开办。 像这样的官营酒店,完全可以由地方官府牵头,与地方商人一起合资,共同修建,然后进行权责划分,形成责任承包管理。 这样承包商有动力经营,官府也能够占到一定比例分红,大家都有好处。 唯一的问题就是可能会发生贪污腐败、中饱私囊以及国有资产被低价出售或者利用官商合作的方式侵吞国家财产的事情。 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发生,也必须进行监管,地方上民院、监察院、工商局都有这方面的监管权力。 一旦发现之后,就必须严惩。而且对举报的人员都有奖励,防止官员与豪强勾结。 这样的政策发布之后,全国很快就兴起了一股修建官营酒店的潮流。 只是修建酒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因此出巡又耽误下来。 一直到章武二十三年,刘备才正式准备出发。 结果临到这个节点,陈暮的母亲病逝,享年七十三岁。 刘备只好取消了出巡计划,去青州为陈母发丧,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 陈暮又要守孝一年。 所以刘备回洛阳之后,就把北巡放在了最后一站,先去南巡广州、扬州等地,然后去四川、关中,最后去涿郡。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章武二十五年 章武二十三年三月,荀攸在陪同刘备南巡的过程当中病逝,享年六十六岁。 刘备怀着悲恸的心情,将荀攸遗体送回洛阳,安葬于公卿陵园。 陈暮还在守孝期间,也因特殊情况而来洛阳参加葬礼。 是夜。 洛阳公卿陵园外的行宫当中,刘备、关羽、张飞、陈暮、沮授、荀彧六人喝得酩酊大醉, 睡在了这里。 邙山设立的帝王陵园和公卿陵园都非常大,每个占地都有数十平方公里。 各个区域与各個区域之间都有不同的划分,刘备为自己的臣子选择的墓葬区域,都是陵园中风水最好,地势也是最好的地方。 而在两处陵园的山脚下,还修建了行宫,为的是方便举行葬礼、停灵、发丧、守夜等作用。 能葬在这里的都是大汉正二品以上的三公九卿、内阁成员、上将级别、诸侯以及皇室成员, 有资格为其发丧的都是皇帝、公卿以及公卿的家属。 因此修建的行宫也颇为壮大,每次公卿病逝, 除了数千仪仗队和随行发丧人员以外,还有大量葬礼参加人员,为其提供发丧和居住作用。 所以现在汉朝的公卿和皇室成员死后,除了公卿的家属以外,想公卿的朋友、对其感情比较深的人,往往都会居住在这里几日守灵。 荀攸也是跟随刘备集团资历比较老的成员了,虽然正式加入的时间是在讨董之后,但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多次合作,荀攸还担任过刘备的下属的县令,也曾谋划对付丘力居。 虽然荀攸后来因为叔父荀和的原因而在袁绍那待过一段时间,但从那时候起,双方就已经建立起了不错的感情, 一直到后来正式加入,也是迅速成为核心团队成员。 如今又一位最早班底离世, 带给刘备的是无尽的哀伤和悲痛。 午夜过后, 行宫的天子居所内, 许褚如铁塔一般守护在寝宫门口, 刘备迷迷糊糊间,从睡梦中醒来,不自觉喊了一句:“良弼,良弼。” 许褚走过来,轻声说道:“陛下。” 刘备茫然睁开眼,两眼有泪花,意识渐渐回到身体当中,才想起来典韦已经去世六年了,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苦笑道:“仲康,刚才倒是梦见良弼和子义他们了。” “陛下请节哀。” 许褚瓮声瓮气道:“臣去给陛下端一碗水。” “嗯。” 刘备点点头,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套缓缓走出宫门。 许褚端了一碗清水走来。 刘备接过一口饮干,才感觉到口中的苦涩消退了一些,远远地忽然注意到远处月光下,那小山坡上的凉亭里,似有一个背影矗立。 公卿陵园的行宫虽是建在山脚, 但也是建在山脚的坡上, 从这里离远处洛阳地平线约有二三十丈高的距离。 所以站在行宫外便能俯瞰洛阳城。 那人影就背对着宫殿, 负手而立,似乎站在宫外的凉亭中看着远处城池。 “是四弟吗?” 刘备看不清楚人影模样,但轮廓却有些熟悉,便问许褚。 许褚答道:“是丞相,他说睡不着。” “嗯。” 刘备把碗递回给许褚,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便向着凉亭走去。 洛阳的三月正是春季,许是到了寒食节,夜半时分下起了小雨,春风微寒,吹动着陈暮身上的长袍飘飘。 他今年已经56岁了,面目虽然不算苍老,看着像40岁上下,但两鬓斑白,头发也渐灰,目光深邃而又悠长地俯瞰着山下的洛阳城市。 此时的洛阳,正灯火通明,全城的街道灯光照耀,宛如一座没有夜晚的城市。 电气时代到来了。 电力的制造很简单,初中物理知识而已,任何一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回到古代,只要有一定资源和不错的动手能力,利用理论知识不难制造出电力。 难的是储存。 储存方式青州泰山学宫的物理学院和化学院共同研究了二十多年,最终才成功制造出了蓄电池。 从章武十二年,洛阳城内的第一次电灯展示之后,到如今又是十一年过去。 大汉电网成功在洛水建造第一个水电发电站,十年下来,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电线杆不计其数,夜晚时,将整个城市都变得了一片白昼。 这不是玄幻,是现实。 因为后世历史上法拉第于西历公元1831年发现电磁感应,并且成功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发电机后。47年后,1878年法国就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水电站——沿革水电站。 而当初马钧通过陈暮的帮助发现电磁感应,是在西历公元186年,那时电力就已经通过电磁感应制造了出来。 只是受到储存困扰,一直无法实现技术突破而已。 所以在20多年后,成功研究出蓄电池,解决了储存问题之后,相应的水电站也蕴育而生,到7年前洛水水电站施工结束,从发现电力到制造水电站,过程是30年。 靠着陈暮已经拥有的知识,仅仅把这个过程加快了17年的时间。可见科学的发展也绝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 这也让陈暮颇为感慨,以前他觉得拥有自己的知识之后,大汉的科技一定会发展得很快。 但真到了一个一穷二白的世界之后才明白,一个农业文明想迅速进步成工业文明,如果没有前人积累和帮助,想在短时间内完成科技的弯道超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忙活了快四十年,也仅仅只是把大汉提升到了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初级阶段,要想真正整个大汉完成飞速提升,至少还得五十年,甚至上百年。 可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的尸体都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吧。 “四弟。” 正在陈暮看着山下的满城灯火感慨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醇厚的声音。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自己的老大哥刘备。 “大哥。” 陈暮扭过头,轻声道:“还没睡?” 刘备走在他身边,跟他一样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的洛阳城,摇摇头道:“刚才梦到良弼和子义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 陈暮说道:“死亡不可避免,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做有意义的事情,让后世铭记,那便是死而无憾了。至少良弼和子义,都做到了这一点。” “公达也是。” 刘备回过头看了眼行宫,那里大堂里还摆放着荀攸的棺材,明日才会下葬。 陈暮笑道:“大哥看看,这洛阳如何?” 刘备答道:“从未有过的景象。” “单凭这一点,大哥的功绩就已经前无古人了。” “这都是四弟的功劳。” “若无大哥,又如何有我施展拳脚之处?” “哈哈哈。” 刘备被他逗乐了,指着他道:“你呀,总是变着法让我开心。” 陈暮摇摇头道:“自从这些年良弼子义元皓他们离世之后,大哥也会觉得心中忧虑吧。” 刘备坦然道:“是啊,我也惧怕死亡。” “谁都惧怕死亡。” 陈暮说道:“但大哥也不要忘记,最初的时候,我们的愿望就是匡扶汉室,如今汉室江山已定,甚至比之从前还要强大,那就又有什么遗憾的呢?万事万物,逃不过一个顺其自然与不忘初心即可。” 相比于到老惧怕死亡的刘备,陈暮其实看得很开。一是他活过一世,二是他即便是穿越之后,这一世的人生依旧很精彩。没有什么让他感觉后悔的,自然也就没什么遗憾。 “顺其自然,不忘初心?” 刘备沉吟片刻,目光深邃地看向北方,轻声道:“四弟,这一次,你一定要记得跟我回一趟涿郡呀。” 陈暮认真道:“放心,大哥,守孝之后,我们就一同回桃园看看。” 人都喜欢回到自己最初最在意的地方。 刘备心心念念了桃园很多年了,但这些年下来多有事情耽搁,要么是陈暮出去调研,要么是关羽张飞领兵出征,总归是没机会去看一看。 这次刘备出巡,除了巡视天下,去看看这些年大汉各地的发展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小原因,那就是回一趟桃园。 那里或许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处栽满了桃树的普通庄园而已。 但那是刘备最美好的回忆。 他的青春。 他的人生起点。 也是他与三个兄弟最快乐的时光。 “陛下。” 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刘备和陈暮回过头,看到沮授和荀彧站在那里。 两个人都没有睡,不知道是睡不着,还是像刘备一样睡着了又醒来。 “坐下看看吧。” 刘备招呼他们一起坐下。 夜已经深了。 春风轻轻吹拂着山岗,碧草随风摇摆。 四个都已经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坐在凉亭里,吹着风,看着山下的城市。 这是一个由他们缔造的世界。 不管未来它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现在,大汉正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四月初,刘备再次启程南下,陈暮也回青州继续守孝。 荀攸的死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损失,但没有人能永远活着,人不能只停留在回忆里,什么事情都得向前看。 所以在为荀攸发丧,并且安排了所有后事之后,刘备也继续他巡视整个大汉的路程。 而作为内阁次相,荀攸死后亦是入了桃园殿,谥号“敬侯”。 开国功臣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但大汉的脚步不能停下,还是得继续宛如车轮一般滚滚向前。 章武二十三年五月,刘备第一站是到了南都襄阳。 之所以走了一个月,是因为他沿途视察了不少地方,比如平顶山的煤矿厂,河南的不少钢铁厂,了解了一些如今大汉的钢铁产量等情况。 到了襄阳之后,他又视察了荆州的水运情况,目前京杭大运河西通川蜀,南通广州,除了关中和川蜀不能直通以外,作为整个南方航运的交通枢纽,此时的汉口地区,也就是后世的武汉,亦是得到了迅速发展。 因为从川蜀出来的船只可不会去襄阳,他们要么南下去广州,要么东去扬州,只有北上去的时候才会途径襄阳。所以汉口就成为了三方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反而比襄阳更加重要。 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刘备与跟随的几个朝中大臣商议,认为此地更适合荆州的发展,于是便决定把荆州的治所转移至汉口,带动汉口的发展。 这个决定无疑是个风向标,这意味着将来不久之后,襄阳就会失去它的南都地位,转而被汉口取代。 虽然襄阳本地人可能不太愿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个地域的发展需要有它的区位优势,后世甘肃某个村庄,更广州一个叫深圳的渔村比起来,没有任何可比性。 大家都是村子,深圳只需要30年就能成为一个现代化大都市,而甘肃的村庄也许300年都发展不起来。 这就是区位优势带来的变化。 把荆州治所移至汉口的事情倒是迅速定下,汉朝移动治所非常频繁,并不是个什么大新闻。 但嗅觉灵敏的荆州各大世家,也都已经开始纷纷往汉口迁徙,抢先占领地盘。 随着工业时代的发展,农村的田土越来越不重要,世家豪强们对田地的热忱亦是渐渐消散,转而代之的,则是工厂以及商品经济。 严格来说,汉朝的世家豪强也都可以算是商人,之前是粮商。他们往往拥有大量的田地和佃户,收到的粮食基本都会卖出去,比如徐州糜家,冀州甄家都是如此。 然而新兴产业替代了传统的农业商贸,农产品越来越不值钱,家族要想发展和延续,就必须转型。 其中有大量落伍者,最后从原来的世家豪强,转变成了落魄贵族,除了祖上曾经阔过的名头以外,跟现在依靠工厂和商贸起家的新兴贵族完全没得比。 有些像是英国工业革命以后,那些抱着爵位头衔和一座打理修缮要花费巨额资金城堡的老旧贵族一样,他们除了贵族身份,在新时代到来之后,基本就是坐吃山空,而无半点前途。 现在也是如此。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当除了城市土地以外,农村田地不再成为财富的时候,地主和庄园主,就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刘备在荆州待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他是一个做事实的君主,所以并不是走马观花一样都一个地方就四处看看风景就离开,而是会解决当地的事情,考虑当地的发展。 在以前是陈暮干的活,但与陈暮待久了之后,一些基本的治国理念和思想也得到了提升,再加上身边有一堆谋士帮助和策划,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包括把荆州治所移至汉口,叮嘱荆州官员要保证发展,兴建码头和仓库,还有大量劳工问题,所有码头的搬运工,在船舶公司雇佣的时候,都必须给足加钱,严令禁止拖欠工资或者不给工钱的行为。 而且刘备还是明确了责任划分和制度,一旦发现有压迫劳工的行为,不止涉事公司会面临清算。就连相关的官员都逃不了干系,可以说非常看重底层工人的生存状况。 这些事情倒不是他自己领悟,而是陈暮经常对他灌输的结果。因此刘备也对压迫和剥削者非常厌恶,洛阳城修建的路灯,就是为他们而准备。 到了八月份,刘备解决了不少问题,视察了很多地方,才离开荆州,乘船去了一趟川蜀,看看四川的发展情况。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各地的问题非常多,也遇到过不少棘手的情况。 所以光一趟南巡,就花了两年的时间。 一直到章武二十五年,刘备才从交趾回来,前往关中视察,这是一件令他本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造像留碑 章武二十五年二月,刘备从四川北上去关中,视察关中发展。 秦末汉初的时候,关中人口还是相当多,刘邦能够起家,靠着约法三章以及关中父老的帮助功不可没。 但东汉之后,关中人口就锐减,一是小冰河时期,关中灾害频繁,旱灾蝗灾地震不断。 二是西北羌乱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关中,其它人不说,光韩遂马腾这帮人寇略关中的次数就不下十次,每次都祸害三辅之地。 董卓之乱后,关中人口因为从洛阳西迁而短暂暴涨,可这种人口暴涨并非良性,在这段时间大量百姓也迁移出关中。 像汉中、南阳在这段时间就接收了大量从关中因为战乱而过来的百姓,以至于后来张鲁得人口数十万之众。 然而如今天下太平,关中大量修建水渠,抗旱救灾,官府也会组织扑杀蝗虫,多养鸡鸭。靠着农业发展和丝绸之路的兴起,人口逐渐增多。 西都长安,此时的长安早已经呈现出一片盛况。原来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长安西汉皇宫,但丝绸之路商贸崛起,外城也得到扩展。 洛阳的扩展是东西南北都得到了延伸,但长安当时是建在渭水以南,城池的北面离渭水非常近,因此可发展的空间并不大。 于是如今长安的主要发展方向就是西南东三面,汉长安城的西南面就是秦时阿旁宫,现在已经变成了集市,一片片宏大的里坊和城市在废墟中建起,甚至还有巍峨高楼。 现在大汉还建不起几十层的高楼大厦,但六七层倒是可以建了。泰山学宫和太学作为大汉如今首屈一指的两座大学,都已经开设了土木工程系。 土木牛马的搬砖生活从东汉末年就正式开始,工地上的蒸汽水泥搅拌机日夜滚动,窑砖长烧纸的红砖一车一车地送过来。 钢铁产能日益增大之后,国内对于钢铁的需求也日益增多。日常生活用品不用多说,蒸汽船舶制造、火车铁轨铺设、城市建设以及武器制造。 在经过二十多年发展,河北、山东等地的钢铁厂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产量也是逐年攀升。 从打袁绍时每年约两万吨钢铁,到如今年产达到了三百八十万吨,二十多年间番了一百九十倍。 但这跟后世我国年产十亿吨比起来连个零头都赶不上,想要满足国内日益增多的需求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即便是钢铁产业发展了那么多年,也仅仅只有大城市有六七层高楼。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随着技术的不断革新,大汉的前进道路也在势不可挡。 而且经过多年寻觅,电灯泡也已经有了钨丝,等到钢铁产量更进一步,电网电力贯通整个大汉,也是迟早的事。 五月初,长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西都长安现在整体结构呈现一个品字型,汉长安城西南从阿旁宫废墟里建起新的城市,东南则是后来唐朝长安城地址,也日益壮大。 在继中都洛阳之后,长安成为了大汉第二个人口破百万的国际性大都市,老城区反倒空虚了许多,居民都迁居新城区去了。 未央宫内,刘备目前就住在这里。西汉的长安宫殿其实已经有不少已经破败,但这些年也有过修缮,勉强还能住人。 这些日子刘备在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等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关中各地的试验农田,视察了水泥厂、钢铁厂、去年年末完工的渭水发电站等等。 陈暮已经结束了守孝,正在长安陪同。 关羽张飞和沮授也在,现在洛阳留守就只有荀或、贾诩、钟繇以及新晋的华歆、氏仪、孙邵等阁臣,以他们的能力处理政务还是绰绰有余。 何况现在内阁除了阁臣以外,次一级的协助人员也不少。 司马懿、陆议、陈群、杨修、庞统、徐庶等年轻一代目前都已经完成了从县吏、到县官、再到郡丞、郡官的路程,这几年陆陆续续都已经回到了内阁,担任二等参议博士。 而今年44岁的诸葛亮则快人一步,于去年从内阁下放到冀州担任正三品州牧丞,抓河北的钢铁产能和经济发展,未来十年内,可能就要接陈暮的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种裙带关系。陈暮在强行推自己的妹夫上位,也曾经有人弹劾过此事,但都被刘备压下。 刘备信任陈暮看人的眼光,陈暮说过,未来他们这一批老的阁臣离开之后,诸葛亮将带领大汉走向更广阔的未来。 这几日结束了对关中各地的视察工作之后,才发现众人居然还未去长安城内走走,于是决定出访看看。 沮授对长安城很有感情,他早年在长安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镇守关中,为关羽能够平定关中和西凉做出了很大贡献。 现在关中各地不少水渠、粮仓、屯田就是当时沮授在关中时候修建,京兆尹不少官员,也是他提拔。 众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刘备里面穿了件白色丝绸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丝绸长袍,不是对襟,而是双排纽扣,有点像是后世某宝上的唐装。 这也是纺织业兴起之后,服装发展出现了飞跃进步的表现。 古时候因为缺少金属以及塑料,古人不会选择扣子衣服,而是选择用布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腰上系一条腰带束着。 但现在钢铁产业和制造业蓬勃发展,化学物理和数学得到了高度发展,泰山学宫和太学以及最近各州逐渐建立起来的州学每年要培养大量这方面的专业学生。 人们通过树脂以及其它化学材料合成出了塑料,扣子衣服渐渐流行起来。夏天大汉百姓也往往会选择宽松的衣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捆粽子。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树脂和化学纤维材料得以发展,在塑料出现之后,很快得到应用,这几年大汉已经开始在给所有百姓发身份证。 而刘备每到一处之后,就喜欢乔装打扮,带着关羽张飞陈暮沮授等人微服私访。 虽然也不乏有地方官员猜到了他会这样,害怕天子发现一些不利于当地官员的情况,因此经常派人监视。 但论起刺探,谁能比得过军情司? 别看他们一行人加上随从才十多个,但周围负责警戒的军情司达数百人,遍布下榻的行宫、酒店附近,别说有官员敢于刺探皇帝行踪,就连只路过的苍蝇都得被查查公母。 六个人都穿了夏天常服,什么双股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和士子剑,现在统统都被放在桃园殿里,关羽张飞和陈暮腰间都别了小型手铳。 这种元朝才发明的枪械到如今已经得到了很大发展,虽然后膛枪因为一些技术问题暂时还没有发明出来,但手铳已经算是小型前膛枪中最好的枪械,近距离射击一枪能解决大部分危机。 即便有人刺杀,人少了一枪撂倒。人多了周围数百军情司一拥而上,然后行宫还有上万跟随出行的军队,火器又是严格把控,不能流入民间,想刺杀皇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每次微服私访都非常顺利,也经常能够从百姓口中询问到当地官员情况、官府政策、以及百姓遇到的其它问题。 一路走来,严惩了不少贪官污吏以及无能庸吏,解决了不少事情,为百姓做了实事。 按照惯例,一行人出了未央宫,便往西南方向去。 从章城门出来之后,就已经是与长安城连在一起的外围集市,街道上二三层的砖瓦楼房比比皆是,六七层的高楼有三栋,分别是万年县县衙,西都酒楼以及。 长安城这些年经过扩建,下辖四个县,老城区的长安县,西南的万年县,东南的长门县,北面的栎阳县,再加上周围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霸陵、杜陵等西汉诸多帝王陵墓形成的县城,拱卫长安。 如今最繁华的就是万年县和长门县,这两个一个是秦末阿旁宫旧制,一个是唐代长安城。万年县是靠与丝绸之路的商贸起家,被称为胡人之城,里面栖息的西域商人超过八万,充满了异域风情。 而东南的长门县在汉代是长门亭,由于依靠霸河而兴建起大量码头。原来的长安城距离渭河与霸河有一段距离,不能依靠航运兴起,而长门县则有河运之便,靠着关东贸易往来起家。 从长安运往西域的商品除了关中本地制造以外,大部分都是从关中或者四川地区运送至长安,丝绸、瓷器、茶叶以及精美的刀具甚至烟草、咖啡,都成为了西方消费的主力。 说件挺离谱的事情,那就是丝绸之路运转了这么多年下来,现在十万里之外的罗马帝国喝咖啡、抽烟草都已经变成了习惯。 罗马贵族以喝茶和咖啡为荣,以穿东风丝绸衣服为美,军队战士以装备东方刀具和铠甲为首选。 反倒是他们自己的手工制造品逐渐没落,双方形成了巨大的商贸逆差。 刘备等人进入万年县,这里一排排的街道临河渠建立,岸边杨柳依依,商铺林立,一眼望去,数十条街道和里坊纵横交错,宛如一片璀璨的星河。 而且万年县并没有城墙,或者说,从章武十年以后,大汉新建立起来的城市就没有了城墙这个东西。 城市扩张的道路不再被城墙限制,城市人口和商贸人口也是与日俱增。 街道要么用青石板铺设,要么用水泥路铺设。现在很多石料厂都已经采用大型电力切割机,原理也很简单,跟电风扇一样,因电流产生磁场而带动定子转动。 很多人们以为的高科技东西其实发明时间都很早,比如在电力被发明出来之后,火力发电站于40年后就已经实现,水力发电站则在47年后。 电灯、电风扇,甚至空调都只是在电力发明出来的70年后出现,科技有的时候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就没什么新奇。 街道上每过二十步就有一盏路灯,水泥柱子上的电线与下方穿梭的汉代民居和来来往往的无数百姓交织在一起,映照出一股别样而又奇特的风景。 众人漫步在万年县的大街上,沮授的目光颇为深邃,也同样充满了回忆。 关羽摸着已经灰色发白的胡须轻笑道:“公与,我记得这座县城,就是当年由你规划的吧。” “是啊,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它发展得这么快。” 沮授感叹道。 刘备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无数与中原百姓样貌不同的西域人穿梭期间,笑着说道:“西都能有今日的繁华,公与功不可没呀。” 沮授笑道:“这都是因为云长和翼德平定了西域,不然的话商人们也不会来长安,亦不会给长安带来今日辉煌。” 几个人踏入一处里坊,门口的兵丁正在检查路过行人的身份证,确定无误之后才能放行离去。 因为刘备来长安之后,官府就开始搞严查和宵禁,原本就不错的治安再次直线上升,监牢里抓了不少平日为非作歹的人,这几个月来连一起偷盗事件都没有,可谓是结绳之治。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民众出行困难,比如每天要排很久的队才能进出里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是刘备也没有因此责怪地方官吏。 几个人照常用伪造的身份证蒙混过关,说起来有趣,大汉的君主和最高级别的几个臣子居然用伪造身份证来探察民情,也是奇事。 但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一味地坐在朝堂上听官员的报告,很有可能遭到蒙蔽。 因此高级官员私访、调研已经成为了常态。 众人顺利进了里坊当中,坊内人流如梭,秩序井然,街道也非常干净,来来往往的商人、百姓以及巡逻的门下督盗贼,也就是地方尉院下辖的巡警都沿街行走。 长安城的规划已经很有先见之明,万年县东面是集市,西面是马市。西域来的商人多有马队,少则数百匹马或者骆驼,多则成千上万。 如果把马匹骆驼都牵到集市来,肯定会造成影响。因此县的西面放马,东面当集市,每日用车辆和力工进行搬运。 这个举措不仅让长安城的城市面貌非常干净,同时也给了城市里的劳工更多的工作岗位和机会。 一路走来,刘备十分满意,对沮授说道:“公与,这也是你筹划的一部分?” 沮授笑道:“当初建的时候确实有考虑过,不过也是子归提醒,说将来要把西域收回来,丝绸之路不能断绝,我才这么想的。” “善。” 刘备抚须笑了笑,在城里四处乱转悠了几圈。 张飞注意到前面有西域酒楼,看到门口露着肚皮跳舞的胡姬眼睛都直了,说道:“这是不是有伤风化啊。” 陈暮笑道:“各地自有各地的民俗风情,大汉广纳海川,自然也就应该容纳民族习俗,若是强行逼迫他们必须接受大汉自己的民风,岂不是与强盗何异?” 张飞连忙道:“那我们去体验体验西域民风吧。” 刘备翻着白眼道:“行了三弟,都要年近六十的人了,岂能为老不尊?那些小姑子都能当你孙女了,咱们去普通酒楼吃个饭就行。” 张飞依依不舍地被关羽拉走,其实他倒不是对女孩感兴趣,他是闻到了胡楼里的葡萄美酒的香味。 几人挑了家酒楼,门口的小二迎几人进去,正是饭点,楼里菜香飘溢。 花生和大豆在北方已经广泛种植,花生油和豆油榨取技术也是非常成熟,油类作为炒菜必需品加入汉人食谱之后,各类菜肴就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长安作为西都,通过航运运输能得到大量的食材原料,酒楼有各种菜式,辣的不辣的,麻的不麻的,香的鲜的什么都有。 一进门,店门口头发花白的掌柜就笑脸相迎道:“几位客观,一楼和二楼大厅满了,三楼还有雅座。” “那就上三楼吧。” 刘备点点头,走在最前面。 掌柜正准备让小二带他们上去,目光在沮授脸上扫过,顿时愣了一下,然后连忙从柜台里出来,向沮授拱手道:“莫不是沮阁老?” 沮授颇为纳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便摆摆手道:“掌柜认错人了。” “哎呀,真的是阁老。” 熟料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掌柜顿时老泪纵横,磕头要跪。 众人一时不解,身边有随从连忙上去把他搀扶住。 沮授无奈道:“你是如何认出我来?” 老掌柜擦了擦眼泪道:“二十三年前,马腾溃兵袭扰长安,秦国公派人将那些溃兵打败,阁老召集我等无家可归的百姓,帮助我们建立村庄,开垦田地,当时小人就是在阁老的帮助下,重建了家园,阁老的英容相貌,小人常记于心。” “是沮阁老。” “阁老听说陪伴天子巡视关中,他在这里岂不是?” “大家看那位,是镇守关中多年的关将军呀。” 酒楼内的骚乱很快影响到了整个大堂,原本数十桌热闹非凡的酒楼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一个个窃窃私语。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在那一行人身后,跟着大量随从,显然不是一般的人来酒楼吃饭。 “陛下,是陛下!” 人群当中忽然有一个耄耋老人站起身,这位老人今日过小寿,没有摆宴,家人就带着他来酒楼吃个饭。 哪料到他眼睛忽然瞪直,颤颤巍巍站起身,跪地磕头道:“草民谢陛下救命之恩,当年董卓肆掠关中,若非陛下,我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了。” “参见陛下。” 一时间满堂的吃饭百姓确定了刘备在其中,也是纷纷起身行礼,就连半堂的胡商,也是有样学样,跟着大汉百姓叩见皇帝。 大家倒没有磕头,只是鞠躬拱手礼。 之前酒店掌柜和耄耋老人磕头是因为救命大恩,唯顿首以拜。 刘备无奈道:“得,这饭也吃不成了,回宫吧。” 说着又向众人摆摆手:“诸位免礼。” 门外的许褚立即走进来,高声道:“陛下微服私访,大家不要惊诧。” 几个人便离开了酒楼,掌柜虽然挽留,但因怕惊扰百姓而不得不离开,就连今日私访也只能告一段落。 出来之后,走到大街上,果然动静闹得不小。周围百姓纷纷前来围攻,多有行礼者,甚至磕头感谢刘备沮授关羽等人救命之恩也不在少数。 三人对关中百姓多有恩惠,刘备早年讨董之时救了很多人,关羽沮授坐镇关中时,关中可谓是民不聊生,是关羽打跑了贼寇,经过沮授十多年治理,才有了今日这片崭新的面貌。 可以说他们对关中百姓树恩深厚,令人铭记于心。 回到皇宫当中,几个人站在章城门的城楼上俯瞰着远处万年县占地连绵数十里的城市,沮授向刘备告罪道:“陛下,是臣扰了陛下雅兴。” “哈哈哈哈。” 刘备大笑道:“有百姓记得公与恩情,就说明公与治理关中做得很好,我岂能怪责公与?” 沮授只觉得幸盛,感激涕零道:“能为陛下效力,臣三生有幸矣。” 刘备环视众人,认真道:“这大汉今日之兴盛,亦有诸位之功劳呀,青史一笔,千秋万代,自当铭记。” 闻讯赶来的京兆尹在旁边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说道:“陛下,臣有奏。” “说。” “关中百姓多念陛下秦国公及阁老恩情,多次请愿希望能在城中凋塑造像,以留碑纪念。” “准奏了。” 刘备点点头,这是关中百姓对他们的认可,岂能不要? “陛下不可。” 沮授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要知道当时公卿留碑往往都是死后才有,乃是莫大的殊荣。而生前留碑,只有特别大的功劳才会出现。 比如西汉时期霍去病封狼居胥,东汉窦宪燕然勒石,还有汉武帝和光武帝泰山封禅,才会以碑文的形势记载,以名垂千古。 而沮授自认为仅仅只是治理关中的功劳,而无霍去病窦宪远征塞北之功,就连兵出漠北的张辽都没有这样的功勋,他何德何能可以生前留碑? 刘备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公与之功勋,自当享之。何况此乃百姓之愿,公与难道要违背关中百姓之意吗?” “陛下......” 沮授只觉得心潮澎湃,双眼泪流满面,鼻子居然流出血来,激动磕头道:“臣生生世世,愿万死以报陛下之恩。” 第一百三十章 青史一笔 ,三国之谋伐 章城门上,沮授向着刘备拱手一礼,抬起头,苍老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血红色。 他的鼻间不知道何时流出血来,鲜红浸染了嘴唇。 众人看到这一幕,愣在原地,刘备连忙抓住沮授问道:“公与,你怎么流鼻血了?” 沮授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鼻血,强笑道:“许是最近天气燥热,加上臣情绪激动所致,陛下放心,臣无大碍。” 陈暮盯着他手中的手帕,轻声道:“公与,你以前从不带手帕的。这几月来,大哥巡视各地,你却时常借口说有些事务回长安城里,是想掩饰什么吧。” “子归,我......” “公与。” 刘备肃然道:“实话实话!” 沮授微微苍白的脸色依旧强笑着说道:“臣无碍的。” 陈暮目光放向不远处,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军情司的新任司命郭淮。 见陈暮看过来,郭淮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丞相。” “阁老有无去找吴院令?” “这.....” 郭淮犹豫地看了眼沮授。 沮授摆摆手道:“罢了,是我让他不说的,吴院令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刘备只觉得晴天霹雳,悲愤道:“到底是何病?” “说是脑子里有瘤疾。” 沮授苦笑着摇摇头,他今年也已经七十一岁了,对这种事情其实看得比较开。 陈暮一时沉默。 刘备茫然地看了眼陈暮默然的表情,轻声道:“四弟,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此病能医否?” 陈暮苦涩道:“无药可医,但若是能让患者心情舒畅,或许能延缓生命。” 沮授笑道:“其实去年年末我就患了此疾,除了偶尔身体虚弱,咳嗽时流鼻血外,倒也并无它碍。臣时日无多,这两年能跟随陛下走走大江南北,倒也知足。” 一行众人默然不语。 古代所谓的“瘤疾”,就是癌症。 这种病在古代记载的少并不是因为在古代没人抽烟熬夜喝酒,而是因为古人人数少,平均寿命小。 癌症属于免疫力疾病,老年人抵抗力弱,所以更容易患上癌症。 而古人平均寿命很低,战乱、饥荒、瘟疫,壮年都不一定能够活下来,更别说上了岁数的老人,因此几乎少有癌症记载。 但少不代表没有。 司马师就是患了眼癌,眼睛当中长了个肿瘤,最终病死。 这种病在现代都束手无策,只能靠化疗,得了癌症几乎就等于死缓,区别只是三个月或者两三年的时间而已。 更别说现在就连是哪种癌症种类都不知道,沮授得了癌症,就不可能有活的可能性了。 刘备目光中带着哀伤,轻声说道:“良弼、子义、元皓、公达他们都离我而去了,公与,你也要走了吗?” 沮授缓缓说道:“人孰能无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臣出身贫寒,举茂才入仕,蹉跎十余载,终遇陛下,得陛下青睐,能一展所学,死而无憾矣。只望臣走后,陛下能保重身体,三兴炎汉,亦是臣所愿也。” 刘备已是泪流满面。 天色渐黑了,夜晚繁星照亮了碧空。唯有紫微星旁的一颗辰星,忽明忽暗,似乎已经燃尽了最后的光芒,即将化为一颗流星,消失在夜幕当中。 章武二十五年五月,刘备带着沮授回洛阳修养,每日寻汤问药,长居西园,调养身体。 关中京兆尹奉命为刘备沮授关羽修建凋像。 其中刘备的凋塑是修在了长安皇宫外的广场上,周围有卫兵守护。关羽的凋像是修在长安军区最高指挥部内,沮授的凋像则是放在了京兆尹府衙广场。 下半年,虽然已经在调养,但奈何沮授的身体每况日下,到下半年,人就已经虚弱到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 年末,沮授便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吴普每日为他银针刺穴,亦不过是暂时延缓死期而已。 到章武二十六年年初,沮授病逝,享年七十二岁。 在他死后,刘备彷佛苍老了十岁,六十六岁的年纪像八十六岁,终日面带悲伤,眼中含泪,为沮授的死去而悲恸,竟是病倒在床上。 但死亡不可避免,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刘备也只能强撑着病体,为沮授处理了后事,亲自为其出殡发丧。 到如今,他已经送走了很多部下,那些陪他一路走来的人越来越少,亦让他感到万分孤独。 为沮授办完了葬礼之后,刘备举目四望,最初的七人众,刘备、关羽、张飞、陈暮、沮授、典韦、太史慈已经走了三个,只剩下四兄弟还在。 一切又彷佛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送沮授进山下葬的那一天夜晚,刘备回到了洛阳西宫当中,与三个兄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睡梦里,他迷迷湖湖间,梦回了四十年前,那桃园春风中的一杯酒。 酒正酣,人未醉。纵马高歌,人生几何。 紧接着金戈铁马,战火纷飞。 鸡泽遇沮授,曲阳见典韦,东来得太史,桃花笑春风。 然后便是走马观灯,数十年来的辛酸艰苦皆在其中,那是他们陪伴着自己度过的四十二年人生! 梦醒之时,刘备已是伤心欲绝,泪流满面。 章武二十六年一月,沮授的凋塑和画像移至桃园殿,谥号“文安侯”,其子嗣继承他的爵位,香火得已永继。 刘备本想此时北上去看看魂牵梦萦的桃园,但奈何得了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老年人体质弱,想恢复没那么容易,因此暂时耽搁在了洛阳。 养病的时候,他整日与关羽张飞陈暮在一起,常于西园座谈。生怕一个不见,自己的三位兄弟也如沮授一般,永远离他而去。 好在如今大汉的体制皆已经非常成熟,政务分门别类,大部分事情,比如刑事诉讼、教育出版、修路造桥、农业税收,皆有三公九卿处理。 而且太子已经监国,多年前就入内阁参议国家大事,现在经常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已是一名合格的储君。 虽然刘备很喜欢子嗣当中最聪慧的庶子刘永,但吸取袁绍的教训,他坚决颁布了皇室继承法,彻底断绝了因夺嫡而造成的内讧。 太子刘封虽然不算特别聪慧,但也是陈暮教出来的学生。为人敦厚善良,做为守成之君绰绰有余。入内阁相当于让内阁诸多大臣帮助他成长,也算是为以后做打算。 因此即便大汉现在没有皇帝,没有三位大将军,也没有丞相理政,整个朝堂上下也依旧顺利运转,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到章武二十六年下半年,上将军黄忠无疾而终,于睡梦中悄然离世,享年七十九岁。 章武二十七年初,上将军高顺病逝,享年七十一岁。 刘备皆派人为他们发丧,封黄忠谥号为“毅侯”,高顺谥号为“端侯”,令其子嗣继承他们的爵位,并将画像和凋塑移入桃园殿。 自此桃园殿当中已经有十位开国功臣摆上了画像和凋塑,排在最末的是二十将军之首管亥。 在每次祭祀的灵位摆放上,除了皇天后土和汉朝历代先帝以外,就是汉初十八侯,云台二十八将,以及目前已经死去的桃园殿十功臣。 如果算上还未死的,桃园殿功臣名录应该有二十四人。 关张陈不用多说,在将领方面,还有臧霸、张辽、赵云、牵招四名上将。 谋士方面,还剩下一个荀或。 其余像贾诩、董昭、毛玠这帮人,肯定是没资格入选桃园殿的,要么没资历,要么没太大的功劳,自然不能算做开国功臣。 而最后就是内政方面的人才,虽然他们不像典韦太史慈沮授田丰他们那样在前线,但稳固后方,为前线输送粮草,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像最开始的讨董之战,再到与袁绍的僵持战争。如果没有后方这些人持续为前线输送士兵和粮草,恐怕刘备也无法获得胜利。 因此在选桃园殿功臣的时候,除了要考虑前线战功以及资历深浅以外,也得考虑他们这些维护后方稳定的人员。 如同萧何一样,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氏仪、孙邵、简雍、华歆、孙乾、王朗、崔琰七人。 其他像韩浩、孙观、徐晃、蔡阳、国渊、武安国、公孙方等人,虽然功劳和资历也不算差,现在也都身居高位,但与前面这些人相比,就差了很多。 更别说还有张燕、段煨、张绣这类,原来是敌对势力,后来因为刘备势大才加入。 资历和战功根本没法谈,只能算做正常的二十将军而已。 所以从这里也能看出来,评判桃园殿入选的资格有两样——功劳和资历。 刘备走到今天分为四个阶段。 一是黄巾时期。 这个时期加入的人是资历最老的一批人,如关羽、张飞、陈暮、沮授、典韦、太史慈,是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 七人在此时组成了最早的团队,因此这六人与刘备就是大汉最高核心层。 第二个时期就是黄巾之后,讨董之前。 按照加入的先后顺序分别有臧霸、氏仪、孙邵、管亥、简雍、孙乾、华歆、崔琰、牵招、张辽、高顺、王朗、田丰、赵云、黄忠等十五人。 第三个时期和第四个时期就是讨董之后的讨伐袁绍的战争,以及一统天下的战争。 从这里看刘备的班底就可以知道,二十四功臣当中,其中二十一位都是讨董之前就已经加入,只有三人在讨董之后才加入,分别是荀或、荀攸和徐荣。 并且荀攸在讨董之前,曾经在刘备麾下做过一段时间属吏,在讨伐张纯张举的时候,为刘备出谋划策,算是很早之前就有接触。 而荀或则是最早在陈暮麾下做属吏,后来天下大乱的时候,他必须回去安置亲属,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加入。 至于徐荣。 他加入确实是最晚的,一直到讨董结束之后才与阎忠一同来了青州,但他的军功也是实打实的。 讨伐袁绍之前就平定了三韩半岛,然后在讨袁之战中立下功劳无数。 曾经领三千骑兵在清河国搅了个天翻地覆,后来又几乎是一人平定辽东,战功赫赫,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功劳弥补了资历。 但即便是这样,也因为资历问题,徐荣只能在九虎当中排在末尾,还在战功远不如他的牵招之下。 甚至若不是管亥无意升迁,九虎都可能没他的份。 这也是为什么管亥能以一个中将的身份入选桃园殿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他的资历和战功太高,只是他折服于关羽,甘愿鞍前马后而已,若非如此,他早已经位列九虎上将当中。 而其余人,像后来被称为曹魏五子良将的徐晃、张郃等名将,还有许褚、贾诩、董昭、毛玠等历史名人,虽然智力武力都高,但资历太浅,根本不能入选进去。 如此一来,桃园殿功臣名录就算是确定。 排名最前的核心六人分别为:关羽、张飞、陈暮、沮授、典韦、太史慈。 谋士代表三人:荀或,荀攸,田丰。 将领代表八人:张辽、臧霸、高顺、黄忠、赵云、牵招、徐荣,管亥。 内政代表七人:氏仪、孙邵、华歆、简雍、孙乾、王朗、崔琰。 如果把陈暮和沮授放在谋士团里,把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放在将领团里,那么就是谋士团就有五人,将领十二人,内政七人。 这就是整个桃园殿的入选名单,而按照左右排班来说,刚好文臣十二,武将十二,可以分文武两班排列。 其中武将之首为关羽,文臣之首为陈暮。给他们留的位置,也是站在刘备左右下首第一。 近些年来,桃园殿人数渐多。 最开始管亥去世的时候,刘备并未给他取谥号。 直到典韦病逝开始,入桃园殿者,就是为三兴炎汉的最大功臣之一,因此刘备效彷高祖十八功侯,世祖云台二十八将赐谥号以彰显功绩。 其中管亥增补的谥号为“纯侯”,取其一生,“志虑忠实”“安危一心”,不愿以功劳和资历高升,只愿在关羽帐下甘当马前卒,其纯粹质朴,因而得谥为“纯”。 其次是一心扑在内政上,为维护刘备后方稳定做出巨大贡献的孙乾。 谥号为“诚侯”,取“肫笃无欺”,“实心施惠”,在刘备前线打仗之时,孙乾治理青州民众,保证后方不乱,可谓“明信率下”,因而得谥为“诚”。 然后就是徐荣,谥号为“桓侯”。虽然桓侯是后来张飞的谥号,但此时给徐荣,可谓是恰到好处。 因为他有开疆拓土有功,不仅以一人之力平定辽东,还在坐镇三韩半岛的时候,攻占了很多地方。如之前陈暮没有取的三韩半岛全境,以及北沃沮部落、秽貊部落等地。 这些地方就是后来的朝鲜东北部,以及俄罗斯海参崴地区,在汉这个的时候并不是大汉的地盘。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徐荣之所以能入列九虎和桃园殿,跟这个时期开疆拓土有很大关系,凭借着这个功劳,取“辟土兼国”曰桓,谥号“桓侯”。 然后就是高顺谥号“端侯”,因其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端庄有礼,严恭位下。所以取“秉心贞静”之意,谥号为“端”。 接着是黄忠,因其“致果杀敌”“强而能断”“温仁忠厚”,每逢战事冲锋陷阵,又能提携后辈晚生,为其取谥号为“毅”。 太史慈的顺侯就不用多说,其为人“慈和遍服”“德容如玉”,明明是战场勐将,却甘愿听从陈暮的指令,俯身进军情司,在暗中立下无数功劳,因而谥号为“顺”。 典韦为“忠侯”,所谓“危身奉上曰忠”,典韦作为刘备早期贴身护卫,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救下刘备的性命,全身上下受创百余次,伤痕累累。如此忠心护主,不为“忠侯”,谁能谥号为“忠”? 还有田丰谥号“贞侯”,取其“清白守节”“直道不挠”“恒德从一”等品质。 荀攸谥号“敬侯”,因其“小心恭事”“戒慎几微”“肃恭无怠”,为大汉殚精竭虑,因而谥号为“敬”。 至于沮授的“文安侯”,是规格极高的双谥。 “文”和“安”,在古代都属于最顶级的谥号,而当两个顶级谥号加在一起,就代表了皇帝对这名臣子最高的认可。 比如诸葛亮的谥号就为“忠武”,关羽的谥号为“壮缪”,赵云的谥号为“顺平”。 还有西汉时“文成侯”张良,“文终侯”萧何,“景桓侯”霍去病以及“宣成侯”霍光,这些名臣皆是双谥。 历史上沮授只是袁绍的一个谋士而已,但现在,因为与刘备结识较早,且四十余年来,兢兢业业,帮助刘备匡扶汉室,制定谋略,辅左刘备一统天下,因而得谥号“文安”! 这个谥号,就是刘备对沮授一生的肯定,也是对他多年辅左自己的馈赠。 可以说沮授的死,在刘备心中,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章武二十七年初,朝廷为桃园殿的这些功臣全部上了谥号,并按照爵位授勋,追赠了一些新的勋章,如十一建国勋章,大汉帝国勋章、光荣勋章以及列侯勋章等等。 刘备常与关张陈来桃园殿看望,每逢国家大事,如国庆、过年、寒食、重阳等节日,也都在桃园殿开坛祭祀,悼念亡魂。 其实除了这些跟随刘备打江山的开国功臣们以外,还有很多其它诸侯病逝。 像曹操、孙坚、吕布、马腾、韩遂、刘章等人皆在这些年陆陆续续病故,其余也有戏志才、夏侯惇、曹仁、于禁、夏侯渊、甘宁、程昱、周瑜、陈宫等等。 但他们的离去,也仅仅只是青史上的一抹浪花而已。 在如今这个大汉,他们再也不是名震天下的诸侯、谋士、武将,而是一个个变成了叛贼,最后也不过是投降大汉,郁郁而终的贼寇罢了。 只是没有人会去记得他们这些失败者,刘备陈暮却还记得,偶尔也会去公卿墓地里看看,看看曹操,看看孙坚,看看吕布。 倒上一杯酒,缅怀一下曾经逝去的时光。回忆起当初的美好,最后再把那杯酒洒在他们的坟头上,祭奠亡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到章武二十七年下半年,刘备的病情终于好转。 他与三位兄弟相约,明年二月份,春暖花开之际,北上去涿县桃园,再去看一看那处庄园。去看看桃花是否依旧,春风是否依旧,张飞家的庄园,是否也依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始于桃园终于桃园(大结局) ,三国之谋伐 章武二十八年二月,西历公元228年,汉公历368年。 大汉皇帝刘备,已经68岁的高龄。 他的头发和胡子花白,原本面如冠玉的脸上,长满了褶皱和老人斑。 时光永远是人们最大的敌人。 不管你是身家亿万的地主富豪,还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将相,最终都逃不过衰老的命运。 这些年来,刘备已经送走了无数故人,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悲凉。 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老妻李氏病故了,享年62岁,四十年的相濡以沫,最后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留给人无限遗憾。 等到了二月,为皇后举办了葬礼之后,刘备满怀期待,而又充满了一种日暮西山,想要落叶归根的心态,前往桃园的时候,张飞又病倒。 到了这个年纪,即便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老人稍微有些头痛脑热,或者哪怕是摔一跤,都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更别说张飞也已经六十三岁了,体魄虽然健康,可年老之后难免衰弱,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现在还终日发烧咳嗽。 好在吴普第一时间被派去检查,确认了只是普通感冒,并不是什么大病,吃了药,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不过还是惊动了刘关陈,燕国公府,得知张飞病倒,刘备关羽和陈暮都是第一时间赶来探望。 对于三位兄弟,刘备向来是待之以宽厚。 不管是秦国公还是齐国公亦或者燕国公府邸,都是原来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宅邸。 像燕国公府就是曾经的梁冀园,秦国公府则是平乐苑,齐国公府则是在广成苑,都是原来旧址建起来的新府邸。 以前的园林、府邸都毁于战火,新的府邸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奢华,但胜在占地面积大,且离西市不远。 刘备关羽陈暮到了之后,看到张飞正在院子里挥舞丈八蛇矛,虽已年迈,手上动作却不慢,如电风扇般旋转,虎虎生风,吹得旁边大树树叶簌簌抖动。 “大哥二哥四弟,你们来了。” 见到三人,张飞故作轻松,哈哈大笑着把舞动的姿势停下,单手握矛,另外一只手擦了擦汗,说道:“许久未练,倒是生疏了。” 刘备皱起眉头道:“三弟,你既然病了,就该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怎么能随意乱动呢?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张飞将手中的长矛丢给旁边一直伺候着的长子张包,伸出右手臂亮了亮虬结的肌肉,乐呵呵道:“无妨,一点小病而已,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话音未落。 他就忽然捂着嘴,硬生生在憋着什么。 关羽立即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刘备则是拍打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张飞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因为是在强行忍咳嗽,好不容易释放出来后,比之前更加激烈,咳得眼泪和鼻涕不断地往外冒,十分狼狈。 “父亲。” 另外一侧的张飞次子张邵连忙递上手帕。 “大哥,我......” 张飞一手扶着关羽的肩膀,一手摁在自己胸口,没有接儿子递来的手帕,再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鼻涕和眼泪湖满了整张脸。 陈暮拿过手帕来,细心帮三哥擦了擦脸上的污秽,轻声说道:“三哥,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岁月不饶人,有的时候,我们也得承认我们已经老了,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强撑。” 其实三个兄弟早就看出来了,张飞这场病或许就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若是年轻时候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病,稍微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可到了这个年纪身体抵抗力衰弱得厉害,哪怕是感冒,也会有很大影响。正常人该好好休息,吃药调养身体才对。 但张飞强撑着起来舞矛,就是想证明自己身体好得很,不拖延出行,怕耽误了刘备多年以来的夙愿。 结果适得其反,在身体虚弱的时候还强撑着锻炼,导致身体坚持不住,反而更加虚弱。 “都是俺没用......” 张飞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废人,拖累了大家。 就好像一个人身轻如燕,跑得飞快。 忽然有一天脚出了问题,跑不动的时候,他就可能会生出某种情绪。 怨恨自己的脚怎么成这样了,然后狠狠地锤一下,恨自己无能。 刘备对桃园心心念念,张飞和关羽又何尝不想再回去看看? 人到了老了。 总是喜欢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自那年桃花开时,与三位兄弟在桃园把酒言欢后,他也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回过涿郡。 这些年来,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耽搁,可怜自己两个孩儿都快二十了,却没有回过老家看看,张飞自己也想回去。 可临到出发前,却是自己病倒,张飞恨不得给自己胸口来两锤。如果这样能病好,再多来两锤都愿意。 刘备笑着宽慰他道:“翼德,其实回不回去都无所谓的,只要我们四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桃园。” “三哥也不用这么悲伤,春天去不了,那就夏天去。” 陈暮也笑道:“桃园就在那里,跑不了,临到晚年,我们应该庆幸的是一路走来,相互扶持,从未分离,而不是自己怨恨自己,不是吗?” 张飞愣住:“你们不怪我吗?都是因为我,又不能去了。” “哈哈哈哈。” 刘关陈三人相视一笑。 陈暮说道:“没人会责怪你,三哥也不比自责,到了这把年纪,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是啊。” 刘备感叹道:“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我又怎么会责怪三弟呢?” 关羽也道:“三弟你就安心养病,病好了咱们再走。” 张飞擦了擦眼泪,双目已经是赤红。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呢? 春去夏来。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等到三月末,洛阳下起了雨。 这段时间是大汉的寒食节,也就是后世的清明节。 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汉朝时期寒食节的地位很高,家家户户都要为节日准备。 等到寒食节国庆之后,张飞的病情好了许多,到四月下旬,天子再次出发,北上巡视河北和幽州等地。 在前几年天子去了南方,视察了南方的情况,北方的发展也依旧如火如荼,河北的钢铁产量与日俱增,到今年的时候,光冀州一个州产量就达到了年产三百万吨。 要知道三年前河北的产量才一百多万吨,短短三年时间就番了三倍,就可以知道在占了矿产区位优势的情况下,像魏郡、赵国这些地方发展有多迅勐。 而青州那边也不慢,之前是年产二百万吨,现在已经达到了五百多万吨的水平。等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的时候,大汉总产值千万吨不在话下。 钢铁产能上去了,带动的就是整个河北的经济。现在京杭大运河两岸已是无比繁华热闹,各地县城发展迅速,一片莺歌燕舞之中。 或许如今大汉还有很多贫困百姓,但基层治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好在如今大汉还没有完全形成士族与宗族文化,像士族成型需要到晋朝以后,宗族成型则要到唐宋以后。 所以汉朝的基层治理只要找对了方法,就不至于像明清那样麻烦。要知道明清时期南方江西、福建、广州等地的宗族势力非常庞大,可谓是皇权不下乡的典范。 而在宗族势力还没有大过王法的汉朝,通过基层公务员来解决以前全靠乡里族老的治理,就更容易防止出现那种乡间大族掌控乡野的局面产生。 特别是河北地区,随着工业化加深。原本就一望无际极为平坦的华北平原开始到处都在修路,经济也在随着高速发展。 刘备从四月下旬出发,陆续考察了魏郡、赵国、巨鹿等地沿线的工业情况,然后一路北上,在六月初就到了涿郡,如今涿县已经成为了国际化大都市,北方的游牧民族皆聚集于此。 永济渠从司隶一路挖到天津,连通了巨马水、涞水等几条河流,涿县就在涞水以南,所以船队是先到泉州,也就是汉朝的天津,再逆流而上,前往安次、涿县。 当天子銮驾从涞水下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忙碌的涿县码头。整个码头一眼望不到头,来来往往无数人流穿梭,连接着闹市、货栈、街巷。 事实上涿县码头规模其实不如泉州码头。 因为此时的泉州已经成为了北方货运集散地,从泉州出海可以去辽东,南下去青州,甚至一路去东南亚都行,而且还能通过运河去内陆城市,因此泉州船运比涿县发达。 但泉州起家是靠交通,涿县起家则是靠纺织业。 从章武初年刘备刚继位没多久,陈暮就已经在为涿县布局。 他命令马钧改进纺纱机,在涿县开始试点。然后利用漠南的羊毛,逐渐开始纺织产业的建设。 最开始只有两家小型工厂,招募了十多个女工,织布机也只有十几台。 等到京杭大运河开通的时候,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城内遍布大大小小的工厂,从漠南每日运送来的羊毛不计其数。 如今章武二十八年,涿县的纺织产业已经运行了二十多年,有了一个完善的体系和制度。 大大小小的工厂、企业甚至家族内部小作坊不下千家,每日生产的纺织品数以吨计,通过航运运送至泉州港口,再送往全国各地以及海外其它地方。 不止纺织业,还有漠南的牛羊肉畜牧业,以前北方人多食肉、麦、粟,当然,这是指北方贵族,北方平民还是以粟麦为主,肉食极少。 而南方即便是贵族想吃肉也没那么容易,因为生产力不足,普通平民完全靠种地都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更别说搞养殖畜牧。 百姓即便想养牛羊鸡鸭,也得有钱买。古代耕牛是宝贵的劳动力,除了大户人家以外,平民家庭根本不可能有牛。 可这种现象在草原上就不存在。 牧民就是靠养殖牛羊生活,养牛羊在他们眼里跟汉人种田没什么区别。 但由于交通不发达,他们很难把活的牛羊运往南方,光沿途一路给牛羊吃喝就是个天文数字,且长途跋涉,牛羊也不容易管理。 至于死牛羊肉更不用多说,在没有冷冻技术的年代,几天就会腐烂发臭,根本运输不了多远。 因此以往游牧民族一旦出现天灾**,牲畜大量冻死的情况,就只能选择南下寇略中原王朝,千百年来双方就像是一个循环,无休无止。 可如今这种局面再难以出现了,新时代的发展以及科技的进步都让这一切成为了过去式。 火器让游牧民族载歌载舞。 蒸汽船可以带着活的牛羊十天内走遍大江南北。 对于目前臣服于大汉的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来说,想活着,就得听话。 所以现在的涿县俨然成为了纺织业、畜牧业的发展起点,草原民族把羊毛和牛羊送至涿县,再由涿县装船南下,形成了贸易链的第一环。 刘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庞大的贸易当中的兴盛场面。 涿县码头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数百艘,每日蒸汽船打着汽笛呜呜作响,要不是当初开挖的时候陈暮扩充了河道,河上根本挤不下那么多船只。 人来人往的船工和力工不停地搬运货物,更远的地方规划出一大片空地,里面挤满了牛羊,都在等着被送上船只运往南方。 而且由于刘备的船队到来,导致今日航运管控,对涿县前往泉州的货运造成不小影响。所以这几天的航运数量减少了许多,几乎被腰斩了一半。 因为刘备是从泉州港口逆流过来的,航运船队肯定不能和天子船队对冲,因此就只能选择走相反的方向,从涞水上游的巨马水南下,到滹沱河之后再东去进入东永济渠河道,再去泉州,绕了一大圈。 河北永济渠河道有两条,一条是从洛阳途径魏郡、赵国、巨鹿、安平国、中山国、河间国抵达涿县。另外一条则是连着青州平原、冀州清河国、渤海国、河间国到泉州再北上去涿县。 东西两条各有不同的航线,西永济渠可达长安——洛阳——涿县。东永济渠可达涿县——临淄——余杭。而河南的通济渠也分为东西两段,分别连接这两路永济渠。 这样全国的水路航线就彻底连接在一起,除了长安到蜀州没有直达的河道以外,其余地方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天子船队相当于是把东永济渠涿县到泉州航线给堵住,人们自然只能走另外一条。 不过刘备也知道自己到来会给当地造成困扰,因此管控仅仅持续了一日时间,他到了涿县之后,随行大军就立即靠岸下船,又命令船队调头南下,停靠在泉州码头,那里是海港,空间更大,不会造成船队阻塞。 上万人的大军下了船,先头仪仗队在码头已经列队。幽州大小官吏皆已经在等待,如今涿县是北都,乃是幽州治所,州府大小官吏纷纷前来迎接。 有趣的是,前年新任的幽州牧便是司马懿。 今年已经四十九岁的司马懿站在队伍最前头,在仕途上他已经慢了诸葛亮一步,甚至慢了陈群和杨修一步。 前几年诸葛亮去了内阁,陈群和杨修都去了九卿,就连陆议都和他平起平坐,现在调任广州牧。 因此这一次他想把握住机会,只要能够让天子看到他的政绩,将来去中央也是指日可待。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下了船,司马懿及幽州大小官吏连忙迎了过来,拱手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丞相,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 “免礼。” 刘备站在码头上,四处扫视,码头宽阔而又整洁,不远处都是水泥街道,还有红砖房屋、钟楼、工厂,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拔地而起,宛如一片崭新的世界。 蒸汽机轰鸣作响的声音不绝,远处街头巷尾人山人海,来看天子船队的,码头干活的,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将整个码头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外围都有士兵把守围住,百姓虽然都想看看天子长什么模样,却也只能远处观望,有的甚至爬上楼拿望远镜看。 “陛下,行宫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先去洗洗身上的风尘。” 司马懿又说道。 刘备摇摇头道:“无妨,朕想先去一个地方。” “臣明白。” 司马懿顿时知道刘备想去哪里,便退开身,让开路。 这几年天子想回桃园看看的消息传遍朝野,那里是天子和三位兄弟结义的地方,也是他们起家的地方。 正如光武帝刘秀登基之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回家乡蔡阳祭祖,光记载的就达六次之多。 所以司马懿也早早安排好了,如果刘备想先休息,就去行宫。如果他想视察,就带着他视察全城。如果他想回桃园,也已经备好了车辆。 随行的羽林卫和虎贲军分列两侧保护着天子等一众高层上了马车,涿县的本地衙役也都疏散了人群,一路往城南方向去。 张飞的庄园其实是在城外,毕竟一座巨大的桃园也不可能在城里。但这些年涿县县城经过扩张,已经把原来的郊外合并在一起,甚至还吞并了大量周边乡镇、农田。 这其中也包括了张飞的庄园。 好在谁都知道这庄园是谁的,就算负责拆迁的当地官员都不敢动,因此还保存完好。不管是张家宅邸还是那座巨大的桃园,依旧耸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多年下来,当地官员尽心维护修缮,宅邸并没有因为长时间不住人而年久失修倒塌,虽然很多地方都用了新材料,但整体样貌仍然保留。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青年时期走出了这栋宅子,临到了壮士暮年才归来,一个个白发苍苍,看到这记忆里的宅院,难免感慨。 进了院子,还是从前的前庭,青石板都没有换过。张飞目光扫视,前庭并不大,栽种了一些花草树木,看得出来平时常有人修剪,整齐简洁,家里也没有什么灰尘杂物,十分干净。 从前庭进去后,就是连栋的院落群,飞檐斗拱,灰墙大院。犹记得以前的涿县其实就是个夯土小县城,连城墙都是夯土垒砌,大多数百姓房屋皆是木质或者泥土。 唯有他家因为是涿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垄断了当地的肉质生意,加上城外庄园连绵无数,因此家中都是砖瓦结构,这在当时乃是豪强地主的身份象征。 这一点曹植也曾经写过诗,称赞这样的房屋是贵族居住。而为了帮助刘备募兵,张飞把庄园和宅邸田地全都卖了出去。 现在回来,看到记忆里依旧不变的张家宅邸,张飞的目光当中满是回忆与缅怀。 “三哥,那间屋子,便是我们商讨大事的地方。” 陈暮指着里屋厅堂,笑着说道:“还记得那时二哥和三哥不打不相识,是大哥出手阻拦。恰好下雨,三哥邀请我们来屋中饮酒,便是在此时大哥感慨国家崩坏,他为宗室却不能匡扶汉室。” “哈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是极是极,咱们快过去看看。” 四人来到屋内。 就看到屋内陈设没有态度太大变化,依旧如当年那般,只是家具都是新的,原来的老旧家具毕竟过去了四十多年,早就已经腐朽。 刘备扫视屋内,一时间感慨万分,眼中噙着泪花,回忆入了心头,轻声说道:“当年三位贤弟之言,犹如在耳,历历在目呀。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三位兄弟,也都垂垂老矣。” “是啊。” 关羽也感叹不已,指着那处座位道:“当时我便站在那里,跟大哥说要追随大哥,共创一番事业。” “不错,我则是坐在那里,当时......” 张飞正待回忆,忽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就只会说一句“俺也一样”,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陈暮取笑道:“三哥当时说俺也一样,顺着二哥的话说不是吗?” “你这家伙。” 张飞嗤之以鼻道:“那时你不也跟我一样吗?” 陈暮大笑道:“那时也是二哥之言感人肺腑,我若是说些什么,就有些喧宾夺主,就只好附和二哥三哥,亦是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都被陈暮逗笑,四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头,此刻笑着笑着,都眼中笑出了泪花。 一个个纷纷坐回当初共商大事时候的座位,吩咐许褚拿酒来。 等许褚拿来酒给众人倒上。 刘备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再共饮一杯。” “好,共饮一杯。” 四人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都相视一笑。 陈暮感叹道:“我们走的时候,天下大乱。现在回来了,天下太平,却都已经老了,再也不能纵马高歌了。” “谁说不行,待会就去骑马。” 张飞嚷嚷着。 男人不能说不行,哪怕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也得站着不能倒下。 陈暮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别把骨头巅散了,还是安安稳稳坐车吧。” “去桃园看看吧,现在这个季节,桃花早就凋谢了,但满园应该都结了未熟的桃子。” 张飞提议道。 桃园是他家的,桃花什么时候开,桃子什么时候熟,他最清楚。 几个人便出了屋子,坐上马车往桃园的方向而去。 一路往南走了数里地,原来涿县南城外都是农田和荒野,现在变成了一栋栋工厂、高楼和街巷,新时代的二十多年变化让人都认不出来这是曾经的家乡。 其实张飞父母早逝,宗族也没什么亲人,对涿县唯一的怀念也就剩下桃园和祖辈留下的宅邸。 刘备也一样。 他家不在涿县县城里,而是在城西南十余里外的楼桑乡,但宗族也都迁走了,那里也没什么熟人。 人都说衣锦还乡,但当乡里全都是陌生人的时候,那种场景才是最悲凉的场景。 心中唯一的记挂,也只剩下桃园。 四兄弟很快抵达了桃园外,这座园林占地很大,有近三百亩,差不多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密密麻麻种植了大量的桃树,因此当地人称为张家桃园。 桃园的外围用围墙圈了起来,周围数十米都不允许存在建筑物。相比于附近的闹市,这座园林就彷佛世外桃源一样,无人打扰,安安静静。 原来的地方官吏一直派人在此地看管,刘关张陈回来之后,那位涿县县令殷勤地介绍道:“陛下,桃园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臣常派人打扫园中落叶,每年结的桃子,也按照陛下的吩咐,赏赐给周边百姓,惠人无数呀。” “甚好。”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 前面园林看管人员已经把门打开。 一行人来到了园中。 最外围的是一片庭院,那是原来张飞在桃园里修的院落。 门口附近就是个演武场,张飞常常在这里练习武功。 “这块砖......” 张飞走进门后,看着地上的一块砖出神。 园林的看管人员忙道:“大将军,这砖坏了,已经修过。” “这样啊......” 张飞有些失落,那块砖当年就在门口,是他小时候父亲陪他练武时打碎,后来父亲病逝,他较少管理家业,因而也一直没有修。 每次进出桃园他都会踩过这块砖,感受到那块砖的凹凸不平,渐渐成了习惯。 现在再踩上去,原来的那种熟悉感已经失去,就彷佛丢失了某种东西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刘备负手缓缓在桃园里漫步,看到桃树枝繁叶茂,上面结满了青果,摇摇头道:“可惜了,没有桃花,只有桃叶和桃果。” 现在是六月盛夏,桃树开花要等到二月末,三月初,大概到四月就开始凋谢。此时院中只有绿叶和未成熟的青果。 夏风徐来,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走了进去,暖暖的阳光洒落下来,桃树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望无际的桃树海洋里,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隐隐能看到中央的空地。 “我回来了,我的桃园。” 张飞张开双臂,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呐喊,宛如四十多年前那样,站在桃树下仰头望天。 刘备关羽陈暮跟在身后,三人此时已经没有了那年的激动,只剩下感叹与回忆的目光。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的时光,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 那年。 他们跪在桃树下,结拜为兄弟,立誓要平定这乱世,拯救天下苍生。 那年。 他们回到了桃园,一起击鼓弹琴,高歌饮酒。 那年。 桃花正开,出了门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时过半百,。 此情此景,陈暮亦是目光中闪烁着泪花,轻声道:“仲达。” “在。” 司马懿轻轻走到他的身后。 陈暮说道:“去那空地上搬来鼓和琴,还有酒,记得要黍酒不要烈酒,放上席子,你们就出去吧。” “是。” 司马懿退了出去。 四个人漫步在桃园里,走向了桃林深处。 院外有沟渠引曲水入园,还是像当年一样,仆人们抬上了一缸缸的美酒,两只大鼓,一架古琴以及数张草席,摆放在桃园中央的空地上。 等他们都退出去后,四个人都坐了下来,就着这夏风吹来的桃叶清香,闻着那黍酒的滋味,纷纷开始喝了起来。 一杯一杯地下肚,宛如那时一样,你来我往,说着趣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大哥,我来弹琴助兴。” 陈暮起身弹奏。 “我来击鼓。” 刘备也起身。 “我来敲钟。” 张飞走到了铜钟下。 关羽左右看看,那年他来舞刀。 可今日青龙偃月刀却没有带上,便折了支桃树枝干,轻笑道:“我来舞刀。” 冬冬冬冬。 擂鼓声音响起,陈暮闭着眼睛,轻抚那琴。 音乐响彻了整个桃园。 关羽拿桃树枝干舞刀,忽然有人唱起了歌谣。 “马蹄扬尘风变色,呼啸绕长戈。 疆土不懂分与合,只叹人心隔。 黄沙随风各奔走,人世又如何。 光阴不解苍生愿,谁来论功过。 新城起,旧城破,守得住什么。 为寻立足去开拓才见你气魄。 新城开,坚城夺,留下些什么。 青史一页会记得,你们都是强者。 征以战,服以德,情怀高远自成国。 得天时,聚人和,一捧江山在掌握。” 那是陈暮在唱歌。 琴声也随着他的歌声而时高时低,刘备关羽张飞没有听过这首歌。 但宛如福如心至,亦是随着他的琴声而伴起了完美的节奏。 刹那间,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鼓声钟声琴声乃至虎虎生风的舞刀声顿时撞在了一起,爆发出激烈的碰撞。 马蹄扬尘飞变色,冷风呼啸绕长戈。 密集的鼓声作响,铜钟大吕,夹杂着琴声中略带了肃杀之气,像是浩瀚的海水不断冲刷着海岸,波涛连绵不绝,一次又一次地奔涌而来。 连续数次高昂的节奏后,急促的鼓声渐渐放缓,钟声悠悠飘荡,琴声独奏,似惋惜,似悲鸣,似落幕。 歌声也随着这音乐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燃烧,时而死寂。 到了最后。 鼓声轻点,宛若英雄迟暮。 钟声哀鸣,似年华已老。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满庭的桃叶在风中摇曳,落叶在空中飞舞。 陈暮停了歌声,抚平了琴意。 刘备不再击鼓。 张飞放下了手足的铜槌。 关羽舞至最后,像是精疲力竭,驻刀屹立,缓缓倒下。 鼓音断,钟鸣绝,歌声停,刀枪止。 “曾!”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琴鸣,一曲结束。 余音,随风而去。 暮歌,悠悠泛止。 傍晚夕阳,绚烂的晚霞遮蔽了夜空。 夜幕升起,繁星满天。 四人相识一笑,笑中带泪,到了最后,哭得肝肠寸断。 他们记得那年在桃花林里纵声高歌的样子。 也记得那年春风当中,桃园四结义时的豪情壮志。 那一拜。 春风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那一拜。 报国安邦志康慨。 建功立业展雄才。 人生能有三个知己,都已是死而无憾。 至少他们现在还能走,还能跳,还能喝酒还能笑,这便已经足矣。 章武二十八年六月,刘备看了桃园。 春去秋来。 转眼已是第二年春天。 章武二十九年二月,他们再结伴回来看了桃花。 他们临终时,天下已经太平,匡扶了汉室,回到了当初的桃园饮酒。 章武三十一年初,刘备病重,迷迷湖湖间,只一直在轻声重复地说着两个字“桃园,桃园”。 关羽张飞陈暮含泪遵从了他的诏令,没有把刘备的帝陵安置在邙山帝王陵园当中,而是派人去涿县于桃园当中修建帝陵。 到二月中旬,大汉皇帝刘玄德病逝,享年七十一岁。 三兄弟哭到呕血,几欲随先帝而去。 后来还是陈暮虽万分悲恸,但亦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为先帝料理后事。 首先是刘备谥号。 朝堂商议许久,最终决定为谥号“章武”。 这与刘秀的光武帝异曲同工。 在庙号的选择上也没有任何犹豫,称之为“汉中祖”。 三月份,满朝大臣扶着天子灵柩北上涿郡。 三月中旬,先帝于涿县桃园安葬。 那时桃花正开。 接近四月桃花要谢时,满天桃花飞舞,为章武大帝送葬。 刘备病逝不久,关羽因悲伤过度,也病倒了。 章武三十一年十月,关羽随刘备而去,享年七十岁。 张飞和陈暮连受两次打击,悲愤欲绝,头发全都发白,容颜苍老如八十老者。 新登基的天子刘封亲自为二叔送葬,在先帝下葬之前,关张陈就已经在先帝墓附近修建了三座卫陵,拱卫先帝。 如今关羽离去,便也安葬进了桃园当中,由大汉丞相陈暮为其哭诵悼文,定谥号为“武成公”。 两年后,张飞也死了,享年六十八岁,大汉丞相陈暮为其送葬,定谥号为“武威公”。 又是五年后,到新天子年号兴隆七年,西历公元238年,大汉公历378年,已经七十一岁的大汉丞相陈子归正式辞去丞相之位,乞骸骨回乡,准备颐养天年。 大汉天子刘封百般挽留,然丞相之志不改,只愿回蒲阴养老。 无奈之下,刘封只好赏赐无数,答应了他的请求。 离开之日,洛阳码头聚集了数万百姓,大汉天子刘封与新任丞相诸葛亮前来为陈暮送行。 寒暄过后,在无数人的目光当中,为大汉奉献了一生的前丞相陈子归,带着他们的那份卷念,乘着船只,北上去了。 二月初,陈暮回了蒲阴,回家中安顿了一个月。 到三月份,桃花开了。 他去了桃园。 北都涿县又是日新月异。 刘备死后的第七年,这里修起无数高楼大厦,城市的繁华渐渐兴起。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处在风中摇曳的桃林。 春风吹起。 无数桃花从园中飘出来,飞了满天。 垂垂老矣的陈暮回到了桃园中,赶走了守陵的军队,一个人坐在了帝陵前。 刘备提倡薄葬,墓中随葬品除了跟随一生的双股剑以及早就老死的的卢马尸骨以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物品。 那帝陵仅仅只是修了一座小土包而已,若非陵前墓碑刻着“大汉中祖章武帝之墓”外,谁都不会知道,这座墓葬是刘备的坟墓。 在他的周围,还有两座墓,一座是“大汉武成公关羽之墓”,另外一座则是“大汉武威公张飞之墓。” 跟刘备一样,墓中的随葬品只有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爪黄飞电以及乌云踏雪。 陈暮站在墓前,手里拿了一壶酒。 他的头发斑驳发白,面容苍老,目光当中,满含着深情与泪光。 “大哥二哥三哥,我来看你们来了。” 陈暮盘膝坐下来,倒了三杯酒,一一洒在地上,然后自己痛饮了一口,目光扫在了另外一座墓上。 那是为他留的墓。 三座墓如三角形众星拱月一样,将刘备的墓围在中间,如曾经的三人,拱卫着帝陵。 这墓里,早就埋下了他的士子剑和老死的紫影马尸骸。 千百年后。 或许这里依旧会 留下他们的传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大哥和二哥已经走了七年,三哥也是,走了五年。” 陈暮一个人喝着酒,边哭边笑道:“你们三是前后脚两年内都走了,算是没有违背当初同生共死的誓言,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等等我呀。” “现在就剩下我了。” “你们好狠的心,就这样抛弃我而去。” “我有时候,也想过一了百了,想和你们一起走。” “无数次做梦的时候,在梦中看到过你们的身影,醒来的时候,枕头全都是湿的。” “荀或也死了,还有臧霸、张辽、赵云、牵招、许褚.....他们都死了。” “你们去了那个世界,在一起肯定很快乐,独留我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很快就再也没有了我的朋友。” “为什么我还不死呢。” “为什么!” 他说着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 一口一口的酒喝着。 春风吹拂。 黄昏过去,傍晚繁星点点。 他的声音嘶哑,脸上挂着惨笑,呜呜呜哭泣:“就剩下我了.......” 那天上,有一轮那么蓝的月亮。满天的银河,把光辉静静照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 他趴在坟头,哭成了泪人。 ....... ....... 后记:汉兴隆十二年,大汉前丞相陈暮病逝,死的时候,满怀着笑脸,弥留之际,亦只重复说着“桃园,桃园”二字。 家人明悟,连夜将他送至涿县桃园。 到了桃园后,前丞相回光返照,居然撑到了当今天子以及丞相诸葛亮前来探视,几日后,陈暮于一个桃花飞舞的夜晚,在先帝陵前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六岁。 天子和丞相亲自为其在桃园发丧,念诵其一生功勋,赠谥号为“文正公”,凋塑和画像列入桃园殿右排第一位! 千百年后,桃园四结义的事迹千古流传,名垂后世! 完结感言 总算是大结局了,很不容易。 没写过完结感言,但其实很多话,在上次一周年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所以在这里,我必须首先感谢责编琉星大大,然后是已经离职的责编水泽大大,你们都是最好最负责任的编辑,一路有你们帮助,多谢你们。 其次是感谢诸位读者,特别是不离不弃,跟读到最后大结局的你们。我写得很不好,但你们却没有离开,真的很感激。 说真的,我没什么写书天赋,没有大纲、没有规划、没有故事脉络,想到哪写到哪。 所以书里很多争议情节,其实都是我没思路乱写的,可以说我这本书没能精品,跟这件事也有很大关系。 但好消息是三国是有历史进程和发展脉络的,只要跟着进程走,总归能勉勉强强写完。 这算是历史文最大的好处,没思路了找补点历史事件,不至于脑袋空空。 目前来看,最早设计的结局和最后的结局还是让我很满意的,始于桃园终于桃园是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的事情。 人都会老死。 没有人长生不老,所以也不会刀得太厉害。 至于番外,以后会写的,放心。 结局之后,我没有什么太多遗憾,想写的都写出来了。 唯一可惜的是当初写一周年感言的时候,还以为去年年底,顶多今年年初就能完结。然后又水那么多字,也是汗颜。 如果我这本书把争议情节改改,再把水的字数减个几十万字,兴许上个精品还真有可能。 但初次写书,确实没什么经验,包括我上一本英雄联盟,两本都扑街,加起来也有个五百多万字了,可两本书的均订加起来,也就一個精品的均订。 这说明我不适合写书,也有读者让我赶紧改行,我写得不行。 冷知识:我在上班,之前就说了,靠写书养活不了我,所以我是边上班边写书。 既然兼职,那还是得写下去吧。硬着头皮写,好歹补贴点家用。 只是兼职也有问题,就是更新慢。 这也是大家诟病的地方。 不过有一说一,今年我是拉垮了,但前年和去年年初我还是很猛的,一个月20-30万字。 大家想想,350万字我写了20个月,每个月平均17.5万字,也不少了。 如果下本书成绩好的话,我可能会选择辞职全职写书,到时候更新速度肯定能提升上来。 另外还有那本英雄联盟我是打算写完的,没想到被封了,没办法。 不过所谓好事多磨,已经有了完本经验,下一本设计上应该会好很多。包括想的思路,大纲,故事脉络,也会学着写出来。 所以希望大家对我抱有期待,我也有个梦想,将来能成为大作家,均订十万,月入百万,美滋滋,嘿嘿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