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他的阿尔兹海默症先生》 第1章 失忆 【傅书濯许了个生日愿望。】 【他希望裴炀余下的几十年人生平安喜乐,哪怕永远想不起他也没关系。】 · 裴炀睁开眼,迷茫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他浑身都疼,像举着哑铃做了几十个深蹲一样,腰酸腿也软。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尾音,像是刚睡醒,还带着一点起床气。 心脏某处很奇怪地动了动,裴炀眨了两下眼睛,偏头看去,却冷不丁被对方搂进怀里亲了下:“早,小猫。” 裴炀脑子有点晕,身体莫名不想抗拒,他抿了半天唇才问出一句:“你是谁啊?” “……” 抱着裴炀的人突然僵了僵,许久没说话。 裴炀有点慌,他可是已婚人士,突然出现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还躺着陌生的人—— 他用力挣开对方怀抱,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啊?” “你忘了?我是傅书濯,你情人。”傅书濯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你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你老公不在家,撒娇让我来陪你,昨晚我们还——唔。” 裴炀捂住了傅书濯的嘴,彻底慌了:“不可能!” 他不可能撒娇! 不对,是不可能出/轨! “你看,这是你昨晚咬的。”傅书濯仰了仰头,露出脖子上的压印,“很痛,你总是这样,受不了了就咬我。” 其实是傅书濯总喜欢在床上叫裴炀小猫,把裴炀叫得恼羞成怒了,就会一口咬下来,说不咬一口都对不起他这称呼。 于是每次亲热完,傅书濯身上总会多几颗牙印,真就跟猫咬了似的。 “你还说,你老公特别凶,不许你吃冰淇淋,不许你喝酒,你根本不爱他,只爱我——” “你骗我!”裴炀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提取不出任何相关的印象。 他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可反驳的点:“我才不会叫他老公!” 傅书濯:“……” 其他都忘了,这点倒是记得清楚。 “没骗你。”傅书濯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裴炀,你说过的,你最爱我,永远不会忘记我。” 他额头的青筋不知道什么时候爆了出来,眼眶绷得很紧,慢慢染上了一点红丝。 最后,傅书濯很轻地问了句:“小猫……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裴炀茫然地看着他。 干嘛一副要哭的样子。 可能是熬夜太狠,眼睛充血了吧。 裴炀一边判断当前处境,一边推开傅书濯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 他连忙一把拉过被子卷住身体,却让傅书濯的身体露在冷空气中。 裴炀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尽可能保持冷静:“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躺在一张床上,我……” 他说着说着就很难过……他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自己先生的事。 虽然结婚七年,他们的感情已经慢慢平淡,甚至到了七年之痒,可裴炀从未想过背叛对方、和对方离婚。 身上暧/昧的痕迹做不了假,脑子也有些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让他理不清当下的处境。 傅书濯多希望裴炀能顺着他的逗弄聊下去,证明裴炀不是真的忘了他,这只是一场玩笑。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说:“情人是骗你的。” 没等裴炀松口气,傅书濯又说:“我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夫。” 裴炀更懵了。 他自然不信,如果是真的是他先生,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的脸? 他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警惕地看着傅书濯。 这人看起来比自己高,还有漂亮的肌肉,打是打不过了,等会儿得找个机会脱身,回家解释清楚。 ……家在哪儿来着? 裴炀呼吸微窒,还没深入去想,就见傅书濯下床随意地披了件睡衣,再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给裴炀看。 照片里的两人都在笑,左边的人笑得很张扬,旁边的傅书濯内敛一些,但微扬的唇角能证明他心情很不错。 裴炀惊恐地发现,照片左边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看起来更年轻,应该是前两年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雪山,似乎是去那里玩留下的纪念。 “如果这个不能证明,结婚证总可以。” 傅书濯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红本本递给裴炀看,手腕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 结婚证照片上的他们明显要比现在年轻一点,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身体都很好,没出过任何问题。 裴炀没注意身后那道专注怔愣的眼神,他背过身看着红本上的‘傅书濯’三个字,心慌意乱。 原来是这三个字。 他好像穿到了一本小说中。 裴炀记得自己曾看过一本名叫《张扬》的小说,写的是一对同性情侣从年少相知,到情窦初开,再到双向奔赴恋爱最后以结婚收场的故事。 之所以注意这本小说,是因为《张扬》里的其中一位男主与他同名同姓,而另一位男主就叫傅书濯。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现在信了吗?” 裴炀有些不敢回头。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坦白,他已经不是傅书濯认识的那个‘裴炀’了。 穿书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说出来,会被抓起来做脑部研究的吧。 裴炀攥紧了被褥,不知所措。 好半天他才编出一个拙劣的谎言,声音很低:“我…我好像失忆了。” 傅书濯微顿,半晌后嗯了声:“知道了。你昨天开车出了场小车祸,碰了下脑袋,当时不疼不痒我们就没去医院,没想到……” 裴炀松了口气,这么一说,他失忆的理由就成立了。 傅书濯拿回红本子,转过身的那一刻身形微顿:“是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裴炀觉得傅书濯的反应过于平静了,就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但他没多余的脑力细想,犹豫后回答:“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 傅书濯转过身,背对着裴炀,声音更哑了:“我知道你现在很慌乱,我先去给你做早餐,你可以慢慢观察,看看周围有没有熟悉的感觉——这是我们五年前补买的婚房。” “等吃完早餐,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 “好……” 裴炀不是很想去医院,可他别无选择。 拒绝会显得很奇怪吧……他只能趁着傅书濯做饭期间,努力回想小说里的剧情。 其实比起小说,《张扬》更像是主人公的自传。 书里的傅书濯和‘裴炀’是高二认识的,‘裴炀’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不得转校,两人就此成了同桌。 可惜他们那会儿的性格都骄傲又肆意,互相瞧不上彼此,在同学眼中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谁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牵着手,在小树林里偷偷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到还笑嘻嘻地解释兄弟情。 他们小心维护着这段关系,不让它有任何被掐死在萌芽里的可能。 然后他们考上同一座城市的双一流大学,开始共同创业,傅书濯主事业,‘裴炀’一边帮衬他一边考研。 曾经有很多人不看好他们的关系,可他们还是在二十六岁那年,占据了对方户口本其中的一页。 裴炀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否则他一个从来不看小说的人,不至于将这本小说从头看到了尾。 他跟那位同名同姓的主角经历太像了,可他和先生的经历却要曲折的多。 同样是结婚七年,他和先生已经到了七年之痒,常常一个月都坐不到一起吃饭,而书里原主跟傅书濯—— “裴炀,过来吃饭。” 裴炀慌乱地爬起来,无措地看着陌生的房间,甚至都不知道衣柜里的哪套衣服是他这具身体的。 “我…我穿什么?” 傅书濯刚想给医生打个电话,就听到裴炀小而迷茫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现在裴炀什么都不记得,应该是很难受,跟他这个‘陌生人’赤诚相对应该会不适应。 等人在里面裹好被子傅书濯才走进去,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淡青色的衣服。 “你的。” 傅书濯很有分寸地转身离开。 裴炀迟疑地抓过这套衣服,轻嗅了嗅,有股清茶乌木的香味。 不过总觉得衣服大了点。 他扯了扯裤腰,不太自在地走出房间:“这真的是我衣服?” 傅书濯诚恳点头:“真的。” 自从裴炀有次不小心穿了他的衣服去公司,被人打趣上上下下都是傅总的味道,裴炀就恼羞成怒再也不肯穿他衣服出门了。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如愿。 知道裴炀不自在,傅书濯只在餐桌上摆了一人份的食物:“你先吃,我不饿,我去找下医疗卡。” 裴炀干巴巴地哦了声。 他不知道的是,傅书濯一进书房就打了通电话,备注是汤医生。 书房隔音很好,裴炀什么都没听见。 汤知明:“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傅书濯站在落地窗前嗯了声:“但是他看起来并不糊涂,很清醒……这算恶化吗?” 汤知明想了想:“你还是先带他来医院检查下,现在还不好说。看你描述,他有思考能力,说话也很有逻辑,是不是恶化得看进一步的检查。”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了落地玻璃窗,傅书濯挂掉电话,安静地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套房子是他们结婚第三年买下的,当时创业成功,就想着总不能一直住公寓,就买了现在的家。 他们从选房到装修花了很多精力,落地窗也是裴炀执意要装的。 当时他们还争执了一阵,傅书濯觉得这个层高装落地窗有些不安全,裴炀觉得不装会浪费十几层楼高的湖景。 还有这一整排的书架,两人都不怎么喜欢看书,但裴炀就喜欢买。 傅书濯有时也会笑他装模作样,买了书你好歹把包装纸拆掉吧,装逼都没装到位。 这个家有太多他们的共同记忆,可惜其中一位主人公全都忘了,徒留他一个人淌在记忆的碎片里,急促的喘息。 第2章 心眼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客厅的边几上也放着一张原主和傅书濯的合照,虽然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可裴炀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照片旁边有一个乐高拼建的房子,上下两层,简简单单,有床有沙发,还有小院子。两个男生模样的玩.偶坐在院子秋千上,随风摇摆。 房子侧面还挂了一个木质吊牌,上面写着——送给傅书濯先生的家。 心里弥漫着说不清的酸涩,裴炀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捧起碗筷。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正好,裴炀又被花瓶里的向日葵吸引了注意力。 花很新鲜,旁边穿插着几朵蓝色桔梗。 “这些也都不记得了?”傅书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搭着他肩膀,看向花与房子模型。 裴炀不自在地别开肩膀:“没什么印象……” 傅书濯的手顿在半空:“昨天是我生日。” 裴炀一愣,他看了眼房子和花,瞬间明白了什么——这是原主送傅书濯的生日礼物。 “乐高是你提前两个月订的,每天趁我工作偷偷拼。”傅书濯给裴炀倒了杯水,“花是昨天买的,但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其实不能说是车祸。 自从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傅书濯就很少让裴炀单独出门。 昨天一个没看住,裴炀觉得很久没送过花给他,就跑了出去,结果回来路上剐蹭到了人家车。 但昨天检查过,裴炀并没有受伤,没磕着没碰着……怎么会一觉醒来变成这样? 除了病情恶化,傅书濯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即便心绪发沉,他面上依旧平淡如水:“我去换衣服。” 裴炀不敢回头,无意识地咬住筷子——他们好像真的很恩爱。 自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顶替了他的灵魂……对这两人未免太不公平了。 可是说出来的话,傅书濯会疯的吧。 不,或许压根不会相信他,只觉得是他疯了。 裴炀从未像此刻一样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儿,下一步怎么做。 他怎么会来到这个书中世界,他还回得去吗? · 到了医院,裴炀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一直到中午才算结束。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汤知明扶了下眼镜:“检查结果跟之前差不多,还是需要按时吃药,保持良好情绪,有一定的治愈可能性。” 傅书濯单手撑着桌子,捏捏眉心:“那他怎么会全忘掉?” “不好说,这种完全失忆的症状很少见,也可能是他大脑的自我急救机制。”汤知明皱了下眉,“刚刚我跟裴炀说过话,他精神正常,思维能力也OK,你不说他失忆,根本看不出是个早期痴呆症患者。” 傅书濯轻吐一口气:“总不能真的是昨晚磕到哪儿了……” “检查是没问题,大脑没有任何疾病。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再找其他权威医院检查看看。” 汤知明这里已经够权威了。 傅书濯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没由来的焦躁,这病真的还能好吗? 没有手术方案,只能靠吃药,就连吃药的效果都是因人而异,治不治得好都是玄学。 他走到门口,看见裴炀坐在对面的公共座椅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知明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说:“书濯,照顾这样的病人就是一场持久战,你得撑住。” …… 裴炀身边还站着一个捧文件夹的男人,是傅书濯的秘书,模样清秀,正笑着问他要不要喝水。 裴炀低着头:“不用了,谢谢。” 陌生的环境让他很不安,心里大部分都是空白,只剩余一小部分空间在想,傅书濯在办公室里和医生聊什么。 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应该不足以发现他是冒牌货这件事…… 没一会儿裴炀就听到了开门声,他紧张地抬起头,傅书濯冲他伸来一只手,安抚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秘书上前一步:“傅总,这是今天需要签署的文件,您是现在看还是……” “不是让你放我车上?” “是……那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裴炀抿着唇,拉住傅书濯的手。 “不用了,你回公司。”傅书濯牵着裴炀往停车场走,“中午想吃什么?” 裴炀一愣:“都可以。” 等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裴炀又不自在地挣开了傅书濯的手。 他坐在副驾驶上,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傅书濯侧身替他系好安全带,顿了半晌才说,“就算忘了,但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几年就摆在那儿……怎么这么生分?” 裴炀眼眶蓦然一酸。 傅书濯:“况且,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喉咙太痒了,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一样,裴炀只能僵硬转移话题:“医生、医生刚刚怎么说?” “说可能是昨天磕到了后脑勺,没检查出什么异样。”傅书濯握着方向盘,平视前方,“医生给你开了两瓶维生素,要按时吃,让我再带你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或许能想起来。” 裴炀下意识摸了摸后脑,没有鼓包,也不疼。 他有些心虚:“那…现在去哪?” “不是前两天还在念叨着冬居的猪肘饭?”傅书濯在红绿灯口转了个弯,“吃完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大概是傅书濯的声音太温柔,裴炀有些恍惚。 他和先生也是已婚七年,但对方总是忙于工作,开拓公司的商业市场,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耐心地对他说过话了。 车速逐渐缓慢,傅书濯叫醒了出神的裴炀:“到了。” 冬居是一家私房菜馆,藏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小巷中。 两人找停车位都找了好一阵,傅书濯一边熄火一边说:“这里停车位难找,我们抠门的裴先生以往舍不得停车费,总要拉着我坐地铁,再走个几百米来吃。” 裴炀老脸一红,原主跟他还有点像,都喜欢吃猪肘饭,都有点抠门。 从停车位往巷子里走几十米,就能看见刻着‘石居’两字的牌匾,裴炀怔了好一会儿。 傅书濯没由来得紧张:“是想起什么了?” 裴炀:“有点眼熟……” 小说《张扬》里经常出现这个地方,这家菜馆的老板曾经在原主的高中门口开店,后来受人投资,就开了这间私房菜馆。 原主和傅书濯时常来照顾生意,关系也不错。 裴炀攥了下衣角,有些无措地看向傅书濯。石居的老板认识他,等会儿要是打招呼没认出来怎么办? 傅书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贴心提醒:“这里老板你也认识,叫程耀,他眉毛刻了两道疤,长得有点凶,很好认。” “谢……”裴炀对上傅书濯的眼神,莫名觉得他有些受伤,只能把这句生分的‘谢谢’咽回去。 刚踏入石居门槛,就听到温温润润的一道嗓音:“稀客啊,听程耀说你俩很久没来了。” 说话的人坐在木制窗口,对着外面的小溪剥毛豆。人如其音,长得也很温雅,但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裴炀瞬间对傅书濯投以慌乱的视线——这人眉毛没疤,长得也不凶,他不认识啊。 傅书濯顿时有些头疼,他没想到齐合月也在这儿,只能跟裴炀暗示:“最近太忙了,这不是一有空就来了。齐老师今天不上课?” “跟语文老师调了课,刚好下午没事,就来看看。” 裴炀悄悄往傅书濯身后退了一小步。 傅书濯:“……” 他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看来对高中班主任的害怕是刻骨子里的,生病了都没能抹去。 裴炀老老实实地跟着打招呼:“齐老师好。” 他记得小说里有提过齐合月这个人,是原主的高中班主任,教数学。 齐合月剥毛豆的手一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天这么乖?” 裴炀快哭了,他哪知道原主是什么性格,正常人看到老师不都得乖乖打招呼吗? 直到被傅书濯打圆场拉到角落里的餐桌坐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傅书濯唇角荡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平时都比较嚣张地叫他老班。” “……” 裴炀怀疑傅书濯骗人。 小说里明明描写原主性格很好,嚣张这个词跟原主压根不沾边。 小说里还说傅书濯看起来安全可靠,其实蔫坏蔫坏,一肚子坏水。 高中那会儿傅书濯就是装可怜把原主骗到手的,说自己冬天容易生冻疮,上课冷,要原主给他捂手。 一开始是用口袋捂,后来用手捂,再后来……用腿。 他可得注意点,这人心眼儿太多,玩不起。 思绪还乱七八糟的,傅书濯已经点好了饭菜。 这里的菜单比较复古,在很多地方都用扫码点餐或者ipad的时候,石居依然用着最朴素的纸本菜单。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一份椒盐鸡翅,一份汤,两份猪肘饭足以。 裴炀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不点牛腩饭?” 傅书濯给服务员递菜单的动作就这么顿在半空。他声音微哑,半晌道:“今天想尝尝你喜欢的菜。” 裴炀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那,你尝吧。” 就这么喜欢原主? 书里有说,傅书濯不太喜欢猪肘,觉得腻,很少会主动吃。 裴炀小声嘀咕:“明明牛腩也腻。” 第3章 客房 傅书濯不是没听见这话。 其实两人的饮食习惯并不同,傅书濯喜欢牛肉,裴炀偏偏吃不惯,更喜欢家禽。 傅书濯比较养生,裴炀就喜欢折腾一些不健康的东西,冬天乱吃凉的,夏天乱吃油炸食品。 就这样裴炀还要每次看着他的腹肌万分羡慕,傅书濯就会一脸淡定地怼他:“你羡慕个锤子,先把炸鸡奶茶戒掉再说。” 就是这样生活习惯完全迥异的两人,婚后却非常和谐。 傅书濯愿意大半夜去给裴炀买路边摊的小吃,裴炀愿意每天当傅书濯的健身工具人。 没有什么生活习惯是不能融洽的,只要足够喜欢对方,就愿意接纳或改变。 裴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看我?” 傅书濯:“……抱歉。” 石居上菜很快,知道他们来了的程耀亲自给他们端来:“今天怎么有空了?” 傅书濯:“裴炀说想你的猪肘了。” “啊…对。”裴炀含糊应声,“朝思暮想。” 程耀:“……” 傅书濯在一旁别着脸笑,肩膀都在抖。 程耀确实和傅书濯描述的那样,长得有点凶,轮廓分明,和傅书濯的清隽俊美不同,他更糙一点。 程耀有点怀疑人生:“你今天吃错药了?” 自从知道他跟班主任在一块以后,这小子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 裴炀无辜地看向傅书濯。好迷茫。 傅书濯解释了下:“他今天心情好。” 程耀摸摸下巴,大手一挥:“今儿个给你俩免单!” 裴炀纠立刻说:“那我想再来份卤猪脚,再加两份西瓜汁。” 刚刚看菜单就想点了,可一杯西瓜汁38,太贵了,没舍得。毕竟他和傅书濯可不熟,不好太放肆。 “……”程耀看着多出来的一串菜名无语望天。是他错了,这小混蛋没吃错药,还是以前那副德性。 明明也是身价上亿的老板,还总是抠抠搜搜。 傅书濯托腮看着裴炀,只是笑。这种场景无论发生多少次,他都觉得可爱。 其实裴炀家世不错,但他家里人古板,哪怕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后来为逼他回家,家里断掉裴炀所有经济来源,刚入大学的裴炀就不得不勤工俭学。 那段日子真的挺苦,傅书濯家境贫困,两个人聚到一起那就是贫困大户。他们省吃俭用,有时候想那啥了开个几小时的钟点房裴炀都不舍得,逼着傅书濯一起禁/欲。 裴炀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变成了菜市场和大爷大妈们讨价还价的市井小民,也就此养下了抠搜的习惯。 可无论吃了多少苦,裴炀都没想过放弃。 倒是傅书濯产生过分手的念头,他见不得裴炀受苦,结果被裴炀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灰溜溜地跪键盘。 “快吃,冷掉就不香了。” 傅书濯熟练地将碗里的猪肘皮肉与饭拌在一起,再留一半白饭解腻,然后推到裴炀面前。 裴炀呆了一会儿:“你……” 傅书濯抬眸:“怎么了?” “没事。” 裴炀咬了下筷子,埋头开吃。 他先生以前也会这么对他,可是最近好像很少了。 裴炀不敢抬头,怕傅书濯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能不能见到他喜欢的那个混蛋。 “下午要不要出去转转?” 裴炀摇头:“你不是有工作?” 他还没忘记医院里那个秘书带来的那些文件。 “那些事交给别人做就可以——”傅书濯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皱了下眉头。 他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西瓜汁:“那我们回家?” 裴炀:“好……” 这个家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不论是玄关处属于两个人的鞋子,还是墙上有两人署名的拼图、阳台上可以看到湖景的摇椅…… 傅书濯没有给裴炀太多压力,他弯腰将裴炀的鞋放回鞋柜。 “你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我就在书房,有任何事都可以叫我。” “嗯……” 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熟悉。就好像你在某处看到过关于这个家的文字描述,然后有一天它以画面呈现到你面前,很奇妙的感觉。 这是一个大平层,有两百多平方。 书里说的是,两人刚结婚那年的存款还不足以买套合适的房子,便一直住在之前租的公寓里,直到两年后事业有成,才正式补买了婚房。 客厅很大,有大几十个平方,电视占了半面墙,沙发上放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熊。 裴炀一时有些恍惚,他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大玩.偶。 他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这个玩.偶,坐在沙发上等他户口本上的另一半回家。 沙发背后的拼图墙应该是定制的——在傍晚的海边,晚霞照得海面波光粼粼,两个手牵手的人走在沙滩上,一个笑眯眯地说着什么,另一个回头倾听。 虽然人物只在拼图中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裴炀还是认出了这两个人是原主和傅书濯。 角落里还有签名—— 【2020年6月1日】 【儿童节礼物by傅书濯】 裴炀慢腾腾地往卧室走。 卧室也很大,到处都是原主和傅书濯的生活痕迹。垃圾桶还有几个昨晚用过的套,裴炀耳根直接红透了,他鬼鬼祟祟地跑进浴室拉开衣领。 “……” 傅书濯属狗的?怎么这么多痕迹! 虽然他不是原主,但由此也能想象昨晚的战况……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傅书濯桎梏原主跪在墙边抵进的画面。 裴炀要疯了。 他是在想什么啊! 大概是心虚,裴炀总觉得房间里都有股味儿,他连忙打开窗户通风,看见了旁边椅子上只有几根带子串成的三角ku。 “……” 你们玩得这么野吗?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咚咚——” 裴炀下意识攥紧这个三角形的……姑且算是衣服,藏在了身后。 他结巴地问:“怎,怎么了?” 傅书濯倚在门边,像是没看到他通红的耳朵:“明天我可能要去公司。” 裴炀有些疑惑,去公司不是很正常?什么叫明天可能去,难道他之前都没去? 傅书濯又说:“你前几天答应我,要陪我一起去上班。” 裴炀总觉得这话充满古怪,他犹豫地问:“我没有工作吗?” 傅书濯一本正经:“你本来是总经理,后来说想给我生宝宝,就辞职了。” 裴炀:“……” 原地裂开。 感情这本小说还是男性可生子的世界观?科学技术有这么发达?? “开玩笑的。”傅书濯含笑着转移话锋,“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就让副总经理暂时顶替你的位置,打算休息一阵。” “哦……” 裴炀松了口气,幸好不用上班,万一处理不好原主的工作内容简直崩溃。 不过书里说的果然没错。 这个傅书濯简直一肚子坏水! “我一个人上班太孤单了,所以你明天陪陪我,好不好?” 裴炀很想耍赖,承诺陪他的是原主,又不是现在这个‘失忆’的他。 看着傅书濯带着撒娇意味的请求,拒绝的话莫名说不出口。 哼…就会装可怜。 跟书里说的一样。 不过裴炀还是有些暗戳戳的羡慕,如果他先生也这么黏人就好了。 裴炀清咳了两声:“我觉得,有些事得事先说一下。” 傅书濯看裴炀说着说着,就忘记自己背后还藏了一个三角/裤的手,险些没忍住笑。 他咳了声:“你说,我在听。” 裴炀认真掰扯:“是这样,虽然我们之前是法定意义上的夫夫,但我现在看你很陌生……” 知道这样说会让傅书濯受伤,可裴炀不得不说。 他别开视线,抿着唇道:“不仅是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认识,我很不安……我,我想说,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能不能保持距离?” 傅书濯心口像是被针过一样,绵绵麻麻的疼意。 倒不觉得受伤,只是心疼。 和常规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不同,裴炀现在处于完全失忆的状态,他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思维能力和情绪。 会迷茫,会难过,会没有安全感。 而寻常患者很多时候情绪是失衡的,思维能力也是,就不会感受到太多煎熬。 傅书濯心一软:“指哪方面的距离?” 裴炀有些难以启齿,感觉自己像回到了二十岁的青涩少年时期。 “就是,接吻,床上这些运动……”裴炀惴惴不安地攥着手中衣物,“我有些接受不了,失忆的时候……” 傅书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让我晚上去客房睡。” 裴炀脱口而出:“那你还是去客房睡吧。” 傅书濯:“……” 叫你嘴贱。 裴炀窘迫地低下头:“我去客房睡也行的。” 傅书濯叹了口气,慢慢走进卧室,就在裴炀紧张不已的时候,他抬手勾走了裴炀手上紧攥的内/裤带子。 “这个下次还得用,一直抓着不卫生,我们换一个抓。”傅书濯将那条单薄的玩意儿扔进脏衣桶,拿了个娃娃揣在裴炀手上。 裴炀呆了一秒,立刻冲进卫生间,啪得一声把门关上,面红耳赤。 傅书濯苦中作乐地想,其实也不错,这个病倒让他看到了青少年时期裴炀的影子。 他们高三第一次睡一张床上,裴炀醒来发现傅书濯反应时,就像刚刚那样头也不回地冲进卫生间,关上门脸色通红地面壁思过。 后来很多次都是这样,裴炀一害臊就躲起来,跟乌龟似的。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裴炀也是三天没好意思跟他说话。 “出来,小猫。”傅书濯敲了敲门,含着笑哄,“你出来,我今晚就去睡客房。” 第4章 上班 半晌,卫生间才传来裴炀闷闷的声音:“你先走。” 傅书濯无奈一笑:“好。” 他从床上拿了个枕头,复杂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 上次分床睡还是裴炀刚生病的时候,约莫在一年前。 傅书濯还不知道这件事,裴炀自己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什么都不解释,只说要跟他离婚。 过去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傅书濯想不明白裴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他自然不同意,一定要裴炀给个明确的理由。 僵持之下,那晚两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都是彻夜未眠。 后来逼紧了,裴炀就一个劲地说“我不爱你了”。 可他又不是傻子,爱不爱这种事不是靠嘴巴说说,不爱也一样,感情真的会映在眼里。 傅书濯紧紧抱着双眼通红的裴炀,喃喃自语:“你不能这样。” 不能就这样毫无缘由地丢下他。 …… 裴炀听到傅书濯的脚步渐行渐远,他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确定外面没人了才出来。 这也太臊了。 虽然那玩意儿是原主用过的,可被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又抓又攥真的好冒犯。 裴炀耳根还红着。 他先生也很喜欢一些小情/趣,可他碍于脸面一直不肯就范。 如果还能回去,裴炀想,他愿意满足一次……就一次。 晚饭是傅书濯烧的,比较家常的三菜一汤,两个人吃刚刚好。 他们家没有请烧饭阿姨,裴炀记得书里有说,原主跟他一样抠,觉得保洁就已经很花钱了,再请阿姨烧饭太奢侈。 所以家里三餐基本都是原主做,而傅书濯则是个厨房白痴。 裴炀按捺着疑惑吃下一块鱼片,味道虽然算不上出色,但也还可以。 傅书濯竟然会做饭? 好像跟书里说的不太一样。 借着失忆的由头,裴炀直接问出了口:“以前也是你做饭吗?” 傅书濯动作微顿,随后自然而然地给他夹了一根菜心:“以前都是你做得多,但最近想让你尝尝我做的饭,就学了点。” “哦……” 裴炀咬住菜心,心不在焉地一节节咬,跟仓鼠囤食一样。 吃完饭洗碗的工作也被傅书濯包揽了,裴炀躲在卧室里,不是很想跟傅书濯碰面。 碰上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个外来者怪尴尬的。 不过傅书濯很贴心地告诉了裴炀手机密码,让他随便看看,找找有没有熟悉的内容。 裴炀的联系人倒是很多,工作伙伴,还有朋友各占一半。 从这里可以看出原主的人缘很好,傅书濯说他这段时间因为太累在休假,收到了很多条关心慰问的消息。 不过置顶聊天只有两个,一个是工作群,一个是备注为‘老公’的联系人。 “……” 裴炀总觉得原主也不是会叫老公的人,就跟他一样。 这个备注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抬头看了眼房门,然后做贼似的点开和傅书濯的聊天记录,搜索‘老公’两个字,果然一条记录都没有。 裴炀很想把备注改回名字——可万一‘老公’这两个字真的是原主备注的,而不是傅书濯借原主‘失忆’使坏呢? 他只好悻悻作罢,眼不见心为静地关掉手机。 夜色渐浓。 裴炀本以为今天经历了穿书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他会焦虑的睡不着,可好像不尽然。 鼻尖是淡淡的清茶乌木香,和他白□□服上的味道一样。 裴炀慢慢闭上眼睛,有点小得意的想到他先生。 混蛋,离开你我也不是睡不着嘛。 说起来,他先生姓什么…… 黑长的睫毛慢慢平复,不再眨动。 他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梦里他看不见先生的脸,只记得那会儿刚毕业不久。 先生那时还没后来那么老道,虽然看起来清冷,但其实很容易红耳根。 因为不懂情调,第一年的恋爱纪念日之前,先生直接耿直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球鞋、手表,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梦里那张模糊的脸,说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要你。” …… 裴炀猛得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久久不得平复。 天还没亮。 梦里的内容他仍旧记得清晰,在说完那句‘要你’之后,场景瞬间天翻地覆,他被先生摁在床上……然后被要了。 他有些呆愣地看向窗外,明明已经不再年轻,竟然还会跟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做这种梦。 啧。 那个混蛋真讨厌。 一天不见就这么想他,连做个梦都闯进来捣乱。 裴炀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房门却突然传来细微的转动声音。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几秒后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带着淡淡的清茶香。 裴炀紧张得要命,他这具身体跟傅书濯可是夫夫关系,万一傅书濯突然亲他…… 身后传来一道轻笑:“没心没肺的,睡得还挺香。” 裴炀死死攥着自己的裤腰带,生怕傅书濯化身狼人。 好在傅书濯没做什么,只是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弯下腰,温热的呼吸碰到他耳朵。 裴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耳朵。 傅书濯顿了顿,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在裴炀发间落下一吻。 一直到身后的脚步离开卧室,裴炀才猛得翻了个身恢复呼吸。 刚刚简直紧张到窒息!要命了。 睡意彻底消散,不过窗外也渐渐亮了起来。 没一会儿客厅里就出现些许声响,应该是傅书濯起来在做早餐。 裴炀就一直闷在被窝里,等傅书濯叫他了才起来洗漱。 “这个牙刷是你的。”傅书濯带他熟悉东西,“漱口杯。” 裴炀嘴里含着牙膏,闷声道:“我知道,上面刻了字母,昨晚用过了。” 傅书濯一愣,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昨晚没刷牙。” 裴炀含糊反驳:“我才不会不刷牙睡觉!” 傅书濯倚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裴炀。 对自己的习惯记得很清楚啊,喜欢西瓜汁,卤猪脚……就是把人忘了?还有这个家。 早餐喝粥,傅书濯已经提前端好放凉,裴炀规规矩矩坐下,就是勺子一直在碗里打转,一口没吃。 傅书濯就坐他对面,见状放下勺子:“不喜欢?还是看着我吃不下?” 裴炀连忙摇头,这个锅他可不背。 他纠结地问:“我真的也要去公司啊?” “当然,首先你到公司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记忆。” 傅书濯煞有介事地说:“其次,医生说,失忆的人都会对第一个见到的人产生依赖性,离开我你会没安全感,所以我走哪都要带着你。” 裴炀:“……” 其次这段话真不是傅书濯编的? 谢谢,真不用了。他想一个人待着,最安全。 尽管很怀疑真实性,很裴炀作为一名‘失忆’人士,确实不好有太多主见。 他郁闷地戳着粥,吃得磨磨唧唧。 傅书濯也很有耐心,完全不催,就在对面托着脸,裴炀差点被他看毛了。 “我吃完了。”裴炀飞快地站起身,“再不走要迟到了。” 傅书濯没起身,抬眸看他:“你记得几点上班?” 裴炀一抖,底气不足:“正常不都是九点吗……” 傅书濯:“楼下互联网公司就是八点半上班。” “……”裴炀有些恼羞成怒了,“你走不走?” “走,走。”傅书濯啧了声,失忆了也还是一逗就炸毛,不枉小猫这个称呼。 公司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其实坐地铁会更方便一点,因为早高峰堵车很严重。 但傅书濯怕裴炀见到太多的人会紧张,于是就选了开车。 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还被裴炀抵开了,别扭地小声提醒:“保持距离。” 傅书濯缓慢地眨了眨眼,显得有些失落:“可是以前你都要我帮你系。” 裴炀憋了口气,有些崩溃。 赶紧回到原来的世界吧,这简直是在拆散原主和傅书濯啊! 可让他装作原主跟傅书濯亲亲我我更不行,罪恶感太强了,一下子绿了两个人。 傅书濯还是得逞地拉过了安全带,堵了一路车心情都不错。 小猫真可爱。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单位楼里电梯都得排队。 还好有高层专用电梯,路上还碰到了认识的下属,女同事一脸惊讶地打招呼:“裴总,傅总,早上好。” 傅书濯:“早上好。” 裴炀压根不知道这谁,只能故作高冷地点点头,恨不得直接赶紧钻进电梯里。 女同事:“……” 好像有什么反过来了。 裴总怎么一脸菜色,难道吵架了? 于是八卦本性泛滥,她趁着等电梯的空档,匆忙分享到私下的同事工作群。 ——猜我刚刚看见了谁! ——一直休假的裴总!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跟傅总吵架了! ——不过也可能是床上吵架,嘿嘿…… 说完她就进了旁边的员工电梯,手机也没了信号。 她有些纳闷,怎么没人回她? 直到打完卡,她才看见同事的私信提醒——她刚刚分享八卦的是工作大群。 且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无法撤回。 整个群里鸦雀无声。 “……” 现在打包行李连夜滚到火星还来得及,省得明天因为左脚先踏入公司而被开除。 刚到办公室的傅书濯正好看到这几条消息,脸一黑。 ——你知道的挺多啊,昨晚躲床底了? ——卡也别打了。 ——滚去买奶茶。 至于裴炀,正坐在办公室沙发上,透过百叶窗直勾勾盯着外面的秘书办公位。 他摸着下巴琢磨,既然占据了原主身体……是不是也得帮原主办件好事? 第5章 辞退 原书中有提到秘书这个人,秘书叫尚卓,是傅书濯的大学同学。 原主和傅书濯并没有读同一所大学,尚卓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且还是傅书濯的室友。 原书中描写的并不明显,但见过尚卓一次后,一向抠门的原主竟然执意要跟傅书濯去外面租房住,就能看出点不对劲来。 后来尚卓出/国留学去了,这事本该到此为止,没想到好几年后又突然出现,来应聘总裁助理这个职位。 当时面试的考官就是原主,他头一回对面试者语言犀利又刻薄,直接了当说,尚卓的履历恐怕还不能胜任助理这个职位。 尚卓竟然没觉得丢面子,甚至微笑地面对原主,退而求其次地说可以从秘书做起。 裴炀觉得原主也有点傻,竟然还真把尚卓放进来了。 不过原主想法也能理解,既然尚卓这么喜欢觊觎他的人,那就让他看个够。 故意在秘书面前秀恩爱,同喝一杯奶茶,在办公室沙发上枕着傅书濯的腿睡觉,刚好方向正对秘书办公位,再勾着毫不知情的傅书濯来个吻…… 傅书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裴炀身后,端来一杯果汁:“看什么?” 裴炀回神:“尚秘书什么时候上班?” 有点奇怪,明明已经过了打卡时间,尚卓的办公位竟然还空着。 傅书濯瞥了一眼:“怎么突然关心他了?” 裴炀瞪了他一眼,这个大猪蹄子! 尚卓都做快一年秘书了,朝九晚五的时间天天碰面,傅书濯难道完全没看出对方喜欢自己? “就是有点羡慕他。”裴炀妆模作样地低下脑袋,“他是不是比之前的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更长啊……” “……”傅书濯挑了下眉,“小猫这么想陪在我身边的话,以后每天都和我一起上班好了。” 裴炀:“……” 滚。 他才不是小猫! 傅书濯在他身边坐下,本想抬手摸摸他脑袋,却想起裴炀的那句“保持距离”,堪堪停在半空。 他收回手:“不喜欢他?” 裴炀:“怎么会。”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裴炀这会儿十分嘴硬。 傅书濯好整以暇道:“那就是喜欢?本来昨晚我都通知财务给他结算工资了,既然你喜欢的话,那就留——” 裴炀立刻端起水怼到他嘴边:“傅总,还是您英明果敢,请喝茶。” “这是果汁。” 傅书濯有点乐。 虽然失忆后裴炀性格有些许变化……但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爱贫,嘴贱,吃醋也暗戳戳不说,非要他自己意会。 裴炀也有点高兴。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高兴,可能是因为帮原主赶走了一个情敌吧。 快乐得想喝一杯。 哦,旁边这大猪蹄子不让原主喝酒。 傅书濯装没看见他快翘上天的尾巴,咳了两声说起正事。 “我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休息间里有电脑平板,还有你的游戏机和床,累了就睡一会儿。” “好的——”裴炀头也不回地溜进休息室,巴不得离傅书濯远点。 同处一室也太尴尬了,万一傅书濯情难自禁又想卿卿我我……啧。 休息室不算大,约莫二十个平方。 门一关上,里面安静到掉针可闻,裴炀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游戏机却没了拿起的欲.望。 还是睡觉吧。 今天醒得好早。 他闷闷地缩在沙发上,莫名不想去床上。床是两个人睡的,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大概因为装了太多心事,裴炀的意识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不断沉沉浮浮。 海底传来几道空灵的回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有那个讨人厌的昵称,语气听着颇为伤感。 “裴炀……” “小猫……” “说好的,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我。” “你骗我。” 裴炀浑身一抖,突然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他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冰凉的虚汗。 裴炀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被褥掖得很严实,空调也调到了合适温度。 他慢腾腾地踩进拖鞋,想去问傅书濯是不是他把自己抱上来的。说好的保持距离,怎么说话不算数…… “叩叩——” 裴炀听到外面办公室有敲门声,他顿在门口,想等傅书濯处理完公事再出去,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刚被辞退的秘书尚卓。 傅书濯率先开口:“如果你是来问为什么,我想你自己知道原因。” 紧接着,是裴炀讨厌的尚卓声音:“是,我是来问为什么,但不是问为什么开除我。” 尚卓紧紧追问:“我只是想问,你都让我在你身边待一年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傅书濯蹙眉:“首先,让你胜任秘书这个职位的人是副董,不是我,我一向不会反驳他的决定。” “其次,我跟副董的关系人尽皆知,媒体都报道过好几次——”傅书濯顿了顿,没留情面,“我以为大家都该有道德地跟有夫之夫保持距离,不会有不该有的妄想。” 他是真没发现尚卓对自己有别的心思。 尚卓胜任秘书那会儿没多久,裴炀的病情就确诊了。 傅书濯一心扑在裴炀身上,工作也尽可能地在家里解决,一周就来一两次公司,跟尚卓根本没什么接触机会。 直到昨天,尚卓送来那些文件,他想带裴炀出去转转时裴炀对他说“你不是有工作”,他自己回复“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可以”。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明明已经将手头公权分散给了各个管理层—— 那些文件完全可以找公司的其他管理层签署,尚卓偏偏要送给在医院陪裴炀检查的他。 “是,我喜欢你,从大学开始就是了。” 尚卓苦笑着:“明明你和裴炀就不合适,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完全不同,而我跟你那么像……” “——如果当初我没有出/国,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休息室门后的裴炀心一颤,心脏像是被拧住了一样,闷得慌。 如果傅书濯说“会”,或者回答得含糊不清,那他就真的坐实了大猪蹄子的名头。 他是要顺势跟傅书濯离婚,放自己自由,还是不该替原主做决定? 唔……离婚的话,他好像还能分到不少钱,如果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好像也能过得不错。 外面的傅书濯完全不知道裴炀已经打起了离婚的念头,他轻笑一声,带着星点嘲意:“天下兴趣爱好相同的人那么多,我为什么就会喜欢你?你是自信自己哪点比得上副董?” 人都有自尊心,即便是在觊觎有夫之夫的人也一样。尚卓红了眼眶,配合着清秀的面容,确实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他不甘心地说:“这一年我也没做什么越矩的事吧?你何必这么刺我——” 傅书濯打断他:“没有越矩?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尚卓:“……” 傅书濯声音淡了很多:“你可以走了。放心,薪资赔偿一分不会少,我和副董不至于苛刻这点钱,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他吃醋我又得哄好久。” 尚卓咬了下牙:“你就这么爱他?爱到即便他后面几十年都生活不能自理也爱……” “请你立刻离开。”傅书濯瞬间冷了脸,“别逼我叫保安。” 生活不能自理这种话,根本是在往傅书濯心里戳刀子。 阿尔茨海默症,又可以称之为‘不死’的绝症。 它不会要你的命,却会不断剥夺你拥有的一切,你的记忆,你爱的人,爱的事,还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甚至是尊严。 它本身并不完全致命,却比致命更残忍。 如果是七老八十得这个病,傅书濯也就认命了,可裴炀还这么年轻。 他本该在自己的领域张扬发光,却被病逼得不得不退回小小的家里,承受发病时的迷茫,迟钝……就像个迟暮的老人。 门后的裴炀并没有听懂尚卓最后这句话,他有些迟钝地握着门把手,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他内心波澜不大,就是有一点羡慕而已。 就一点。 能被人坚定地选择真的太好了。 可尚卓被请出去后,傅书濯来到了休息室门口,打开门的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 两人都是一愣,傅书濯放缓声音:“怎么哭了?” 裴炀立刻反驳:“我没有。” 他为什么要哭。 傅书濯没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 裴炀的表情不见伤心,不见喜悦,就和平常一般无二。 可眼泪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从他脸颊划过,路过嘴角,再被傅书濯轻轻接住。 眼泪有点咸,是热的。 裴炀面无表情看着傅书濯。 果然和书里说得一样,傅书濯坏得很,明明尚卓都被辞退了,刚刚怎么进的公司? 明明可以不让尚卓上来,偏偏要在办公室说这些……还不是傅书濯故意说给原主听的。 可惜原主已经不在了,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人是他。 原主什么都没听到,也不能给傅书濯想要的甜蜜回应。 ……但还是羡慕。 他先生的公司也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如果还能回去,一定要把他赶走。 觊觎有夫之夫的人真的太讨厌了。 傅书濯微叹:“你昨天说要保持距离,不能接吻,上/床,那抱一下总可以。” 他张开手,把流泪而不自知的小猫拥入怀中。 第6章 母亲 裴炀双手垂在身侧,僵得跟根木头似的。 他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 先生,不是故意给你带绿帽,只是形势特殊,你得理解一下。 傅书濯也不在意他的不回应,只是抬手轻拍着他后背:“别难过。” 裴炀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哭了,他有些嫌弃地推开傅书濯:“谁难过了?” 抱两秒得了,腻腻歪歪像什么样子。 虽然可能回不去了,但他还是得为先生保持一下基本的忠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傅书濯理了下衣襟,转身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音调:“请进。” 来人是分享八卦结果发错群被老板看到,恨不得立刻买票飞去火星的那位女下属,名叫朱莉。 她讪笑两声:“傅总,奶茶买来了,同事们都有,这是您和副董的。” 朱莉是一点都不想来,可找遍同事没一个人敢帮她送,只好麻溜地自己滚进来。 傅书濯坐会办公椅,好整以暇地问:“听说我和副董吵架了?” 朱莉:“什么吵架!谁嘴巴那么碎天天胡说八道!我们傅总跟裴总明明爱如深海,情比金坚,生死不渝——” 为了不丢工作,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傅书濯起身接过她的奶茶,表情愉悦了些:“别停啊,生死不渝,继续。” “情,情……” 朱莉简直要哭了。 早时语文课上睡大觉,用时方恨晚。 傅书濯摸了下奶茶,感觉没那么热了,得尽快喝。 他勉为其难地放过朱莉:“AC的项目报告我今晚就要看到。” “遵命!”朱莉利索地关门滚蛋。 傅书濯将吸管插入奶茶里,递给一旁的裴炀:“你喜欢的奶绿。” 裴炀不甘不愿地接过。 他目睹了傅书濯欺负下属的全过程,再次验证了傅书濯蔫坏的事实。 要不还是离婚吧。 他也不是傅书濯爱的那个‘裴炀’啊,等哪天被发现,他还不得被傅书濯扒下一层皮? 他偷偷瞄了眼傅书濯,准备探探口风。 傅书濯正在给财务发信息:朱莉刚刚买的奶茶走一下报销程序。 ——收到。 傅书濯处理完八卦下属的事,一抬头就看到裴炀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裴炀咳了声:“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简单。”傅书濯说得有如行云流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你说过喜欢这种事不会因为记忆消失而改变,就算不喜欢了,我就让再喜欢第二次,第三次。” 裴炀艰难发问:“那,要是喜欢不了呢?” “这样啊……”傅书濯抬眸微笑,“那就把你关进小黑屋,用铁链锁起来。人和心我总得要一个。” 裴炀:“……” 嘴里的奶茶顿时不甜了。 这丫不仅坏,还是个变态! 裴炀愁眉苦脸地回到休息室,啪得一声把门关上。 傅书濯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望着面前的文件难得出神。 变态这个称呼还真是冤枉了他,明明原话是裴炀自己说的。 前天晚上是他的生日,今年两人没办生日会,只是在家里度过了二人世界。 裴炀甚至穿上了那条他一向不愿意穿的三角情qu,陪他闹了一晚上。 他的小猫面朝墙壁,小腿贴在地面,身后是他滚烫的胸.膛,小猫一边急促呼吸一边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全糊涂了……记不得事、认不清路,你就把我关起来……拷上。” “叩叩——” 又是一阵敲门声。 来人是秦楠衫,是公司非常有实力的一个老高管。 她早先是另一个公司的副总经理,三十多岁的年纪事业有成,只是一直没什么感情经验。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被公司董事撩完就渣,险些轻生,碰巧路过的裴炀拉了她一把。 后来秦楠衫就来到了这里,又一心扑回了事业上。 可以说他们的公司有今天,秦楠衫要占不小的功劳。 每次提起这事,裴炀都说自己赚大发了,没花一分钱请猎头公司就挖了个牛逼人物回来。 秦楠衫语气很急:“傅总,您说要撤下——” 傅书濯竖起食指,比在唇边嘘了声。 秦楠衫倏地住嘴,她看了眼休息室,意识到裴炀在里面。 上午她在外面跟另一个公司谈事,刚回来,还不知道朱莉八卦发错群的风波。 傅书濯带着秦楠衫来到外面天台,两人说话才没了顾忌。 “您真要这么做吗?董事会……” “他们看我这段时间的动作就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傅书濯握着奶茶,垂眸看着里面滚动的珍珠,“原本这个位置也不该我来坐,只是当时没有合适的人才。” 想起以前的事,傅书濯笑了声:“最初想让裴炀来,我给他打副手,可他嫌麻烦,不乐意,我才成了总经理。” 秦楠衫苦笑:“可怎么会选择我……” 傅书濯:“自信点,于情于理都该是你。” 他喝了口奶茶,以往总觉得太腻,现在却觉得正合适。 生活够苦了,总要来点甜头。 傅书濯又说:“做这个决定前我问过他的意见,他说最信任你。” 秦楠衫知道裴炀的病情,闻言不由红了眼眶。 傅书濯:“虽然会辛苦点,但好处也不会少,还有百分之五的干股给你。” 秦楠衫有点倔:“我不要。” “是不是傻?跟什么过不去都行,别跟钱过不去。” 傅书濯摇摇头:“况且就算撤下总经理的职位,我和裴炀也还是你上司,别一副生死离别的鬼样子。” “可是裴总……”秦楠衫扯了下嘴角,“裴总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傅书濯看着几十层高楼下的车水马龙,声音很轻:“我也想知道。” …… 裴炀听到办公室又进来一个人,是个女人的声音,话说到一半就跟傅书濯出去了。 他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不会有什么奸情吧。 他悄悄开门看了眼,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裴炀无意偷看傅书濯的商业机密,对他的电脑一点兴趣没有,只想乘机偷偷跑出去转转。 傅书濯看他跟看狗似的,恨不得栓自己裤腰上,一点自由都感受不到。 要不是怕被打,裴炀都想吼一句:看那么紧有什么用!你老婆已经没了! 结果在焦急等待电梯的时候,命运的后脖领突然被人拎住。 裴炀僵硬转头,看到了傅书濯似笑非笑的脸。 “去哪儿?” “我……”裴炀脑子转得飞快,“我想吃蛋糕,你又不在,我只能自己去买了。” 真不是他怂,主要是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书里的内容也只记得大概,肯定玩不过傅书濯,该示弱的时候就得示弱。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傅书濯:“我陪你。” “叮——” 傅书濯甚至体贴地挡了下电梯门,示意裴炀快进来。 裴炀讪笑道:“你不是说今天有很多工作?” 傅书濯从善如流:“工作怎么会有你重要?” 裴炀:“……” 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捡都懒得捡。 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裴炀一直盯着楼层数,恨不得立刻到一楼。 好不容易出电梯,但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就被大厦总前台叫住了:“傅总,裴总!” 两人回首,前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书濯:“说。” 前台一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大叔在附近转悠,想去二十二楼。” 二十二、二十三楼正是他们公司所在楼层,大厦除了前七层可以自由出入外,以上楼层都是一些公司,需要刷卡才能进。 傅书濯:“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没说。”前台抿了下唇,“但大叔跟裴总……长得有点像。” 傅书濯一顿:“我知道了。” 他看了眼裴炀,好像没什么特别反应。 “还吃蛋糕吗?” 裴炀闷嗯了声。 前台说的人裴炀其实有猜到,应该是原主父亲,长得像,又是大叔的年纪,除了父亲还能有谁。 不过奇怪的是,来这只能是想找儿子,为什么不电话联系? 原主又不像他,早就跟家里闹僵了。 当初年少轻狂,和先生的恋情被家里发现后,家里也是狠了心把他死揍了顿。 裴炀死不认错,仍旧不顾一切的要跟先生在一起……最后还是酿下了不小的遗憾。 可原主不同,在小说《张扬》里,原主父母虽然不理解他跟傅书濯的感情,可僵持一段时间后就和解了。 他们不仅不再阻挠,相处还非常和睦……二老身体也很健康。 这是裴炀最羡慕原主的一点。 当初他和家里闹僵后,又激发了很多陈年累积的矛盾,父母跟他一样,又倔又骄傲,谁都不肯低头。 以至于他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他都不清楚,后来跑出去遇上了车祸,他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最让裴炀痛苦的是,他记忆错乱的母亲偷偷跑出门……是想带他回家。 她说不生气了,说想他。 傅书濯带着他来到马路对面:“以前你最爱这家西点。” 裴炀嘟囔:“以前爱不代表现在还爱。” 傅书濯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有所指:“嗯?” 自从听了傅书濯的小黑屋言论,裴炀是吓着了,已然开始把傅书濯当变态对待。 听到这声语气词,裴炀识趣道:“我说你赶紧去买吧,我不想排队,在这等你行不行?” 傅书濯眯了下眼:“别乱跑,否则——” “嗯嗯。”裴炀敷衍道,“我饿了,傅总您快点。” 一个“否则”就够他想入非非了,再说这种摄像头遍地走的时代,他能往哪跑? 这家店看起来味道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排队。 裴炀蹲在门口无聊地数碎石子,等傅书濯出来。 今天太阳有点大,裴炀青蛙似的往右移,慢腾腾地移到阴影下,看到一排小蚂蚁路过。 看来明天有雨。 裴炀抬起头,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 这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啊。 裴炀刚收回视线,一道背影就这么突兀地闯进来。 他瞬间忘了刚刚答应傅书濯不要乱跑的事,直愣愣地站起身,连手心的石子都忘了扔,就这样跟了上去。 又卷又短的黄头发,浅色的丝巾,改良版的宽松旗袍…… 好像他母亲。 已逝的母亲。 即便是上班时间,斑马线上依旧人潮拥挤,车流不断。 裴炀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有棱有角的石子磨着细嫩的皮肉,他一直跟在对方身后,跟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裴炀有点想上前抱抱她,可她好像很害怕。 女人脚步越走越快,然后直接冲向路边的交警,用力抓住交警胳膊,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后面这个变态一直跟着我,看我一路了!” 第7章 上药 裴炀下意识想再靠近一点,却被交警伸手拦住:“你怎么回事?证件拿出来!” 裴炀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正脸……现在不像了。 一点都不像。 他母亲脸偏圆,下巴上有颗福痣,浓眉大眼,但面前的女人颧骨高瘦,单眼皮。 “对不起,我……”裴炀有点呆,“我妈妈去世了……您的背影很像她。” 中年女人虽然害怕,但裴炀的长相让她心里的戒备少了很多。 面前的青年穿着整洁,容貌清隽,气质也很不错,不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中年女人松口气:“这小鬼!” 裴炀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女人本来都要走了,闻言顿了顿,又犹豫地转过身,抱了下裴炀:“节哀,你妈妈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裴炀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近期的印象都来自于照片。 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连去墓前祭拜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老头子是不是恨死了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原谅他这个不孝子。 …… 傅书濯排队的时候也一直有注意裴炀的动向,看他老老实实蹲在落地窗外数蚂蚁,笑意难掩。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幼稚得可爱。 可就在点单付钱的那短短几十秒,裴炀就脱离了他的视野,傅书濯连蛋糕都没来得及拿,匆匆就追了出去。 等他找到,瞧见的就是裴炀蹲在路边,被旁边一个大叔交警苦口婆心说教的样子。 他刚要大步走过去,擅闯红绿灯的警报声就响起了。 对面的交警跟裴炀同时抬起头:“诶,诶!红灯呢!你怎么回事?” 傅书濯无奈地等了一分钟,才来到裴炀面前。 交警皱眉:“你是他什么人?” 傅书濯抱歉一笑:“我是他先生。” 交警一愣,随即道:“以后你们注意点,虽然情有可原,但这么跟人家一路谁不害怕?下次别做这种傻事了,不然还得警局见。” 傅书濯眸色微动,单膝触地蹲下来:“看见谁了?” 裴炀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有好多蚂蚁。” 傅书濯耐心接话:“然后呢?” 裴炀嘟囔:“明天要下雨,你上班记得带伞。” 傅书濯一顿:“好。蛋糕买好了,还想不想吃?” 裴炀抬起头:“想的。” 傅书濯:“那起来吧。” 裴炀小声说:“腿麻了。” 傅书濯无奈,撑着裴炀胳肢窝把人半抱起来:“先走两步,缓一缓。” 裴炀撑着他的胳膊跺脚,双.腿跟被电了似的麻得要命。 交警见他们这样,摇摇头后对傅书濯说:“刚失去亲人痛苦很正常,我爸刚走那年我也是,路上看见一个稍微像点的背影都觉得是他,根本接受不了对方已经去世的事实。” 裴炀一僵……干嘛说这么多,再说下去他失忆的说法就要露馅了。 而且原主母亲没去世啊! 傅书濯看了他一眼,冲交警点点头:“是这样。” 交警:“所以你这个做.爱人的,也得多关心,多陪伴,这样才能早日走出阴影。” 裴炀僵得跟木头似的,恨不得长双翅膀飞离这里。 傅书濯应声:“您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等绿灯来,他牵过裴炀的手往公司的方向走。 大概是心虚,裴炀也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就希望傅书濯变蠢一点,别发现不对劲。 傅书濯沉吟了很久,等下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绿灯时才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裴炀语无伦次地圆谎:“休息室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了妈,刚刚看背影认错了。” 傅书濯心疼地握了握裴炀的手,他知道裴母的死是裴炀的心结,连失忆后都放不下。 不过他的不语到了裴炀眼里就成了难以琢磨,裴炀又欲盖弥彰地说:“你能带我回家看看妈吗?我想不起她的样子……” 傅书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看裴母的话,好像只能去墓地看,回家看遗照吗? 裴炀继续给自己打圆场:“我做梦梦见妈去世了……我有点担心,能不能回去看看?” 《张扬》里原主的母亲并没有去世,交警说的话等于暴露了他的不对劲,但也只能用做梦来解释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正常人应该也不会突然想到灵魂替换这种事。 “……”傅书濯这次彻底被整沉默了。 他握着裴炀的手紧了又紧,许久才神色复杂地说:“等过段时间,妈还在外面旅游。” 裴炀懵懂地哦了声,松了口气。 傅书濯应该是没怀疑了吧。 其实说想见裴母,也有他的一点私心在。 他和原主的经历太过相似,但和家人间的关系却截然不同。 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和父母之间和睦的气氛,他想看看原主妈妈,就当再见一次自己的母亲。 裴炀心不在焉地想七想八,却不知道傅书濯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裴母已经去世一年多了……裴炀却以为她还活着。 是失忆的同时,记忆也在错乱? 记忆错乱是病情恶化的征兆之一。 按照之前的检查,医生说裴炀的病情发展不算很快,正常吃药,再加上保持良好情绪,是有可能控制住的。 可刚刚的对话彻底让傅书濯沉了心。 两人先去拿了西点,才重新回到公司。 傅书濯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前台口中那个跟裴炀长得很像的大叔。 这人大概率是裴炀的父亲,傅书濯见过几面,父子俩确实长得很像。 也不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明明可以直接叫前台转接他们公司联系他,却一直在一楼徘徊。 “叮——” 电梯停在了二十三层,前台站起身:“傅总,裴总。” 傅书濯回以颔首,再看被他拉着的裴炀,还是一副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样子。 穿过员工办公室,大家已经很久没看到两个老板在公司手牵手了,纷纷姨母笑。 等老板们进了办公室,大家才开始议论纷纷:“谁说傅总跟裴总要离婚的,打脸了吧?” “哎哟,但之前就很奇怪啊!”八卦小团体又凑到一窝,“裴总突然撤下副总经理的职位,还那么久没出现,大家以为傅总想把他踢出公司不是很正常?” “七年之痒度过去就好了,现在不又很恩爱了?” 一个男同事理智分析:“再说,这两人想离婚哪那么容易,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可太多了,财产怎么分?股权怎么分?” “到时候媒体再大肆渲染一下,对公司影响很大的。” “我看你们就是想太复杂了。”朱莉嘿嘿一笑,“老板这对cp还是能磕到老的,太甜了。” “我话放这了!傅总跟裴总一天不离婚,我就一天不离职!” 路过的秦楠衫清咳两声,语气严肃:“都没事干是吧?” 八卦小团体一哄而散,坐回各个办公区表情正经得不得了。 秦楠衫正想去给傅书濯报告项目进展,去透过没关严实的百叶窗看到温馨一幕。 裴炀坐在沙发上,傅书濯单膝触地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给他上药。 秦楠衫脚步顿在门口,一边又觉得有些心酸。 两人感情那么好,又那么年轻,病魔偏偏要找上门来。 “很疼?” 裴炀看着傅书濯沉凝的表情,犹豫回答:“还成?” 傅书濯差点气笑。 这傻猫握了几颗碎石子在手心磨了一路,血淋淋的都没发现,还是回到办公室准备吃蛋糕才觉得疼。 傅书濯用生理盐水仔细地清理伤口,伤口都不深,但手心好多地方被磨破了。 “疼就说,我会轻点。” “哦。”裴炀非同一般的大脑差点想歪。 他家混蛋先生也经常说这句话,不过每次都是在床上说,说了还不算数。 裴炀上过好几次当,他一说疼,那混蛋反而更兴奋了。 傅书濯抬眸,正对上裴炀幽幽的眼神:“……怎么了?” 裴炀别开眼:“没事。” 他才不会承认,看到傅书濯这么耐心对待原主的样子,他有点想先生了。 再不见面,他都要想不起对方的样子了。 裴炀大脑倏地一阵空白……好像真的想不起来。 傅书濯的声音把他从木楞中拉了出来:“蛋糕少吃点,等会儿就要吃中饭了。” 裴炀一时忘了刚刚在想什么,闻言老实点头:“嗯。” “……” 突然这么听话,傅书濯还有点不习惯。 裴炀很热衷于吃,但偏偏有个娇气的胃。 不能吃太凉、太杂,西点不能跟太油腻的正餐一起吃,可乐炸鸡不能一块吃。 只要一折腾,铁定拉肚子,傅书濯只能管着。 这一管就是十来年,从高中到现在,还差三年满二十载。 别人都觉得结婚第七年才是七年之痒,可傅书濯跟裴炀的结婚与不结婚真的只是多了个证的区别。 要真细究,他们第三个七年之痒都度过一半了。 时间过得真快。 裴炀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那我能再喝杯果汁吗?” “……不能。”傅书濯无情拒绝。 听话个屁,就是失忆后没以前那么放肆而已。 傅书濯开始秋后算账,他意味深长地说:“今天乱跑勉为其难放过你一次,再有下次——” 裴炀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屁.股猛得往后挪了一步。 他小声嘀咕:“变态。” 傅书濯微笑:“说什么?大声点。” 裴炀一噎,他提高声音:“我说知道了!不会乱跑。” 还是想办法离婚吧。 原主保不齐就是被傅书濯威逼胁迫在一起的,离婚还算他助人为乐呢。 第8章 摔倒 吃完中饭,裴炀一下午都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地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 离婚可不是人生大事吗。 不过还得任重道远,裴炀也不想欺负了傅书濯,毕竟是他先占了人家爱人的躯壳,理亏在先。 他瞄了眼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的某人……啧,有点帅。 岁月是把杀猪刀,但似乎没在傅书濯脸上留下什么影子,只是越来越成熟稳重,少了些锋利。 用舔一点的话来说,“先生的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他五官更不用说,《张扬》开头第一段话就是,要不是傅书濯长得帅,鬼才会被他骗上贼船。 傅书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笔记本:“好看吗?” 裴炀随口应道:“还行吧。” 傅书濯抬眸,手里的笔轻松转了两圈:“那有没有重新喜欢上我?” 裴炀开始东张西望:“那好像没有。” 傅书濯人帅多金,换作一个单身穿书人搞不好就从了,但他不仅心里有人还已婚,真没法跟他厮混。 傅书濯闻言也不见伤心,唇角含笑:“行吧,我继续努力。” “……” 裴炀换了个坐姿,直接拿背对着傅书濯。 到底在一起将近二十年,傅书濯可太了解他家傻猫了。他一边起身泡养生茶一边问:“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裴炀坚决不承认自己在想离婚:“想今晚吃什么。” 傅书濯松开热水开关,走向他:“有想出什么结果?” 裴炀顿时卡壳了:“呃…吃食堂?” 大厦负一二层都是食堂,是他们公司跟另外两个单位共同请人承包的,不过油水特别重,并不适合裴炀的玻璃胃。 傅书濯悠悠道:“我倒是想好我的晚餐了。” 裴炀来了兴趣:“什么?” 傅书濯弯下腰,将养生茶递给裴炀,轻吐两字:“我想吃你——” 裴炀吓到猛得往后一退,就差捂着胸大骂流.氓,随后才听到傅书濯慢悠悠地补齐了后面的话。 “——吃你想吃的。” 裴炀:“……” 咱就是说,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人吓人,吓死人。 傅书濯揉了把裴炀脑袋,看起来心情不错:“晚上回家吃,食堂油水太重了。” 裴炀撇撇嘴:“你烧。” 傅书濯欣然同意:“嗯,我烧。” 裴炀生病的这一年,傅书濯几乎烧遍了他前半生吃过的所有家常菜。 以前进厨房总被裴炀嫌弃笨手笨脚,两人都当小情趣似的闹腾,傅书濯是一个菜也没学会。 但人真想要学一样东西,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在第一次裴炀放了两勺盐还以为没放、第一次把酱油当生抽怼了小半瓶的时候……傅书濯便自己拿起了锅碗瓢盆,学着去做两人平时喜欢的饭菜。 每当这时,裴炀就会傲娇地在一边指导,边吃边嫌弃。 傅书濯早早下了班,带着裴炀回到小区附近的生活超市,买了一条鱼,胡萝卜还有菠菜。 裴炀看到鱼的时候眼里明显亮了下,看到胡萝卜和菠菜顿时就蔫吧了。 “你喜欢胡萝卜?” 傅书濯挑眉:“是你喜欢,你以前最喜欢吃胡萝卜跟菠菜。” 裴炀:“……” 他合理怀疑傅书濯在忽悠自己,原书里有说,原主最讨厌的蔬菜就是菠菜,胡萝卜更是不吃。 可裴炀还不能质疑,毕竟他可是“失忆”人士,失忆了怎么还会记得自己以前吃什么?简直一反驳就露馅。 于是明知道傅书濯在捉弄他,裴炀还只能憋屈地受着。 吃的时候更是难以下咽,傅书濯还一个劲地给他夹菠菜。 裴炀就跟吃毒/药一样,生无可恋。他艰难地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以前更喜欢吃鱼?” 傅书濯夹胡萝卜的手一顿,转而去夹了一大块鱼肉,还顺便把刺挑了出来,再送到裴炀碗里。 即便如此,他还在继续忽悠:“瞎说,你以前都不吃鱼的。” 裴炀:“……” 这丫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在试探他? 但实际上傅书濯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想趁着失忆,能不能骗裴炀多吃点以前不吃的蔬菜,补点营养。 不过看来失忆后喜好也不会有太大变化,从前不爱吃的现在仍然接受不了,从前喜欢的…… 傅书濯看了眼裴炀,傻猫吃到鱼后表情顿时就高兴了。 所以从前喜欢的,现在依旧喜欢。 三菜一汤吃得很干净,裴炀主要把鱼吃了个干干净净,鱼骨架还完整地摆在盘子里。 傅书濯故意问:“你洗碗?” 最初只有裴炀做饭的时候,都是傅书濯洗碗。 这一年傅书濯开始做饭后,还是他洗,裴炀只喜欢烧菜,其它什么都不喜欢干。 裴炀果然一脸抗拒:“你就这么对待伤患?” 他右手还裹着薄薄两层纱布,被碎石子磨破的掌心怕是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这可给了傅书濯机会:“抱歉,是我忘了你伤口还不能碰水,等会儿洗澡肯定也不方便,我帮你。” 裴炀:“……” 突然觉得负伤洗碗也不是不行。 他连忙为自己正名:“我自己可以——” “当然不可以。”傅书濯笑得人畜无害,“一只手洗多不方便,碰到水还可能发炎,肿胀,溃烂,再严重点还会导致并发症,危急生命。” 裴炀无语凝噎。 他要真是个单纯的失忆患者,可能就真的被傅书濯忽悠到了。 厨房里水声渐起,裴炀则万分焦灼,等会儿傅书濯要真帮他洗澡怎么办? 突然他灵机一动,趁傅书濯还在洗碗抓紧洗完澡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他一溜烟地躲进卫生间,还不忘反锁门。 傅书濯瞥了眼身后,眼里落了些笑。 傻猫。 裴炀洗个澡跟做贼似的,用东西要轻拿轻放,花洒水声也不敢开到最大,怕傅书濯听见要来帮忙。 可一只手洗确实很不方便,要打泡沫,要揉皮肤,另一只手还得抬起以防被打湿。 已经洗完碗来到卧室的傅书濯看着卫生间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砰”得一声。 傅书濯身体比脑子还快,直接闯进去把人扶住:“哪儿摔着了?” 裴炀疼得眼泪直冒:“butt。” “……什么?”傅书濯一时没反应过来butt是个什么。 “屁/股!”裴炀恼羞成怒地锤了他一下,“你怎么进来的?” 傅书濯看他这么精神,松口气的同时嘲笑道:“知道反锁门怎么不知道拔钥匙?” 裴炀:“……” 谁家卫生间门上还放钥匙的? 傅书濯翻起他身体,就要查看伤口:“给我看看。” 裴炀顿时顾不得手上的伤了,直接朝后一捂:“我没事了。” 傅书濯表情认真:“这不是害臊的事,万一摔出毛病了要去医院检查,给我看看。” 裴炀只能掩面望天,一世清白都毁在了今天。 算了,反正这身体也不是他的。 傅书濯按了一下:“这里疼吗?” 裴炀不情不愿地回答:“疼。” “皮疼还是里面疼?” “皮疼。” “那应该没什么事。”傅书濯拿了条浴巾把人裹住,“害什么臊,小二十年了你哪儿我没见过?” 裴炀憋了半天,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尊严没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小二十年了你还不腻?” “我哪敢。”傅书濯用毛巾给他擦头发,“等会儿用药油揉一下。” 裴炀警惕道:“我自己揉。” 傅书濯敷衍夸夸:“那你真厉害,自己还能揉butt。” 裴炀:“……” 滚。 被搀扶着回到房间,傅书濯看他实在紧张,勉强放他一马:“先擦身体,我去拿药油,等会儿来给你吹头发。” 一转过身,傅书濯脸上的轻松就不见了。 裴炀那句“小二十年了你还不腻”倒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跟裴炀不是没发生过矛盾,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问题。 从高中以来在一起的第十年,也是他们最忙碌的一年。 为了创业,为了更好的生活,两人每天早出晚归,各自应酬,加班到深夜。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小半年,事业确实有所起色了,可感情上却出了问题。 裴炀对他说感觉不到开心,每天都很焦虑,想要一个拥抱、一个吻都要考虑一下对方是不是在忙。 就连出差分隔两地煲个电话粥,也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被迫中止。 那天晚上,裴炀也问了傅书濯同样一个问题:“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傅书濯,你有没有腻?”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们那么拼事业,除了想在行业内有一方自己的天地外,不就是为了给彼此更好的未来吗? 可傅书濯心里对裴炀也没底,他好像若无其事一样,反问了句“你呢?” 裴炀一反常态,定定地看着他,也不回答。 直到傅书濯心都慌了的时候,裴炀突然说:“你要是腻了,我们就分手——” “你要是没腻,我们就去领证,明早九点民政局见。” 他们的红本本就是这么来的,今年刚好是第七年。 …… “失忆”的裴炀正躲在被子里:“你转个身。” 傅书濯:“你确定自己揉得了?” 裴炀异常坚持:“我手长,可以的。” 傅书濯只好背过身,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人就在眼前,但不能看、也不能上手,更不能吃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过了会儿:“好了吗?” 把自己揉痛了的裴炀愤愤:“你别说话。” 傅书濯:“……” 第9章 精准 这会儿显得裴炀幼稚又可爱,有二十岁那股傲娇的劲儿。 傅书濯有点想笑,又觉得心酸,生病对裴炀真的影响太大。 等药油完全渗透,不腻手了,裴炀才闷声说:“好了。” 傅书濯转身,裴炀还坐在床上,下巴以下全被被子裹住,就漏了个脑袋出来,跟防狼似的。 傅书濯眯起眼睛:“给我检查一下。” 裴炀连着被褥一起往后退了一步,他苦口婆心道:“虽然失忆前我跟你已经结婚了,但失忆后我们满打满算才认识两天,这样不好。” 傅书濯弯腰笑问:“怎么不好?” 裴炀看着他陡然凑近的脸,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完全控制不了。 “你想想,你会跟刚认识两天的人坦诚相对吗?多失礼啊……” “怎么不会?”傅书濯绕到裴炀身后拿吹风机,傻猫机警地跟着他转了个圈,差点被被褥缠住。 傅书濯一边笑一边忽悠:“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可是第一天就压着我亲,跟八爪鱼似的,怎么都扒不下来。” “……”要不是裴炀看过《张扬》他就信了。 那是压着亲吗?那分明是打架! 原主刚转学过来,心里正憋着一股闷气,跟家里又闹了矛盾,正巧傅书濯有意无意地触犯了他霉头,两人直接干了一架。 亲是亲了,不过是意外,争斗过程中不小心碰上的。 等同学闻声赶来,就只看到两人一人靠着一堵墙,都很狼狈又面色沉凝地盯着对方。 自那之后,关于他俩的传言就越来越多,什么死对头,什么水火不容、相看两厌——直到毕业后大家知道他俩在一起后,都惊掉了下巴。 裴炀憋屈地不好反驳,只能小声嘀咕:“你放屁。” 傅书濯装没听见,他拍了下裴炀脑袋:“转过去,吹头发。” 裴炀慢腾腾转身,吹风机的风很暖,傅书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吹得很慢,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没一会儿,傅书濯就感觉到腹部一重——睡着的裴炀直接倒进了他怀里。 他微微一顿,随后才小心地扶住裴炀肩膀,半揽着人把吹风机开最小档慢慢吹。 现在只有睡觉后,才能光明正大抱着这只傻猫了。 傅书濯关掉吹风机,动作很轻地放到一边床头柜上,他视线在维生素瓶上停留了两秒——今晚的药还没吃。 这当然不是真的维生素片,而是延缓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只不过被傅书濯换上了维生素的瓶子。 不告诉裴炀,也是不希望他有太大心理压力。 过去知道生病的这一年,虽然裴炀有努力配合他吃药治疗,但傅书濯能感觉到他其实很焦虑。 裴炀知道自己还太年轻,余生可能还有几十年,而他却在最巅峰的年龄,患上一场不死的绝症。且最受病魔煎熬的不会是他自己,而是身边的人。 裴炀自觉身边只有傅书濯了,届时后半生里,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会由傅书濯受着,而自己会在不断遗忘中变得越来越不堪。 所以知道自己生病的第一时间,裴炀就想到了离婚。 他希望傅书濯的人生轻松肆意,而不是被他这个累赘拖着拽着拉入深渊。 他还希望自己在傅书濯心里的印象永远美好健康,而不是屎尿不能自理的狼狈模样。 或许离婚这个念头在过去一年里,裴炀一秒都没落下过,才会在“失忆”后都时刻念着。 · 傅书濯没有叫醒裴炀,想多抱一会儿,等人睡一会儿醒了再吃药也不迟。 他自然也不知道裴炀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们的高中。 体育器材室里。 傅书濯不断靠近,裴炀被逼到了墙角靠着,皱眉问:“干什么?” 傅书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待一会儿。” 裴炀不自在地别开眼:“他们都等着我们把器材拿过去,待太久会怀疑。” “那就一会儿。”傅书濯摸到裴炀衣摆,“刚刚看你打篮球,拿衣服擦汗。” 裴炀:“有什么问题……” 他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慌得不行,刚刚运动出了个好多汗,不知道臭不臭,万一傅书濯被熏到不喜欢他了…… 少年的傅书濯最会装可怜了,他克制地亲了亲裴炀唇角:“你擦汗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腹肌,好多人都看到了。” 裴炀捏起衣角,别开脸:“你没有吗?” “我没有啊。”傅书濯说得坦然,“所以男朋友能不能给我看看,能摸就最好了。” 涉世不深的裴炀真信了傅书濯鬼话,别扭又纯情:“那就一下。” 等离开体育室,裴炀的呼吸都不稳了,脖子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同学们却以为他是搬器材搬的,纷纷表示感谢。 而在谁都没注意的瞬间,傅书濯云淡风轻地与裴炀擦肩而过,说:“下次再被别人看到腹肌,就没刚刚那么好过关了。” 自那以后,裴炀打篮球再也没撩起过衣服擦汗。 …… 裴炀醒来才晚上十一点半,刚刚吹头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衣服都还没穿。 他拎起被子偷偷看了眼,怕傅书濯在他睡着后干坏事。 但还好清白还在,身上的痕迹仍然是前两天傅书濯生日时和原主do留下的。 还没等裴炀松口气,房门就被傅书濯敲响了:“我能进来吗?” 裴炀别扭地嗯了声:“可以进,不可以睡。” 傅书濯也没抱什么同床共枕的希望:“今天的维生素片是不是还没吃?” 裴炀这才想起来:“现在吃。” 挺奇怪的,这个维生素片特别小一颗,医生还特地说要在睡前吃。 不过裴炀也没太怀疑,老老实实咽了一颗,就希望傅书濯赶紧回隔壁房间,省得两人两两相望,唯余尴尬。 傅书濯贴心递水,然后慢悠悠地问:“你这失忆挺精准啊。” 裴炀正喝着水,闻言睁大眼睛,茫然:“啊?” “butt。”傅书濯挑了下眉,“把我忘了,把家忘了,常识没忘,英语单词也没忘。” 刚刚裴炀睡着,他抱着人缅怀过去时突然想到这件事。 “咳——”裴炀差点被水呛死,慌得不行:“我、我就下意识说出来了……” 傅书濯眯了下眼睛,十几年时间足够他把裴炀了解得彻彻底底,这傻猫绝壁有鬼,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不会早就想起来了装失忆吧?为了离婚?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裴炀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傅书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盯着裴炀的眼神也越来越危险。 裴炀颤颤巍巍地放下杯子:“真的,我没骗你……” 第10章 手机 “你最好是。” 傅书濯走上前,在裴炀慌张的眼神中弯下腰,但只是掖了掖被子。随后才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体,关门离开。 等卧室完全安静下来,裴炀心脏都还在砰砰跳个不停,这次是被吓得。 确定傅书濯去次卧以后,他一溜烟儿爬起来去衣柜里找睡衣。 从衣柜就能看出原主跟傅书濯真的感情很好,里面睡衣都是一式两件,肉眼根本分不出大小。 裴炀只好穿上昨晚他穿过的那套,虽然感觉更像傅书濯的睡衣。 摔过的屁.股还很疼,睡觉都得侧身才舒服。 但裴炀这会儿毫无睡意,他睁大眼睛望着昏暗夜色,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他梦见和先生的少年时期,在体育器材室里,背着全校师生偷偷摸摸做亲密的事。 年少的先生摸着他薄薄的腹肌,吻着他耳朵,轻笑着说手感很好,但下次不许再撩起衣服擦汗给别人看到了。 幸好当时处于初秋,穿个外套也属正常,否则隆起的弧度遮都遮不住。 同学们看到他俩互不搭理的样子,都更坚定地觉得他们水火不容,就连老师都找过他们谈话,说同桌要互相帮助。 裴炀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起来。 那时候真好啊,年轻,张扬,身体都很好,谁都没有生病。 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淡了,裴炀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想到‘谁都没有生病’这句话。 ……谁生病了? 心脏慢慢像拧住了一样,揪得心疼,大概是想某人了吧。 裴炀想了想,拿出原主的手机,搜索穿书相关的问题。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能得到什么帮助呢? 结果搜索出来的东西全是小说相关,还都是清一色的《穿书后*****》这种文名。 裴炀看了几本开头,发现主角要么是原本生活不如意,穿成了书里的万人迷主角,要么是穿进去拯救某个黑化角色…… 总之,就没有一个人想回原来的世界。 裴炀轻哼了声,幼稚。 他又重新来到搜索框,换了个搜索方式:假如你穿书了,要怎么才有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次倒是有个现成的帖子, 【依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有些主角随身配有系统,完成系统任务后就能回去。】 【有些则需要改动剧情,同样走完剧情就有可能回到原来世界。】 【还有一个有很多主角想过但都没敢实行的办法——自杀,死了也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回去吧。】 裴炀咽了下喉咙,他一没系统,二不知道后续剧情,但自杀这种事…… 打住,打住! 裴炀暂时还没那个勇气。再说这可是原主的身体,他自杀了,原主不就等于死了?傅书濯怎么办? ……话说为什么要考虑傅书濯? 裴炀连忙甩了甩头,将那个吓唬他的傅狗扔出脑袋,顺便删掉刚刚的搜索记录。 他百般无聊地翻起原主手机,倒是发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 首先相册里有大量傅书濯的照片,有年轻时候,有前几年的,还有看起来是近期偷拍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最近保存进相册的照片。 然后就是备忘录。裴炀自己是一个很喜欢往备忘录里放东西的人,没想到原主也是这样。 置顶的备忘录只说了一段话—— 【手机壁纸上的人是你先生傅书濯,你最爱的人,你们结婚十七年了……你答应过他,永远不会忘记他。】 裴炀愣愣望着,眼睛有些发酸。 他好像看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明白,有种感同身受的涩然。 【傅书濯想带你出去旅游,你答应他了,他提出来的时候别意外。】 【别让他放弃事业耗在你身上,不许他离职。】 【记得跟傅书濯提想领养小孩的事,万一以后分别,也能让他不那么难过,尽力让他把心思放在小孩身上。】 裴炀有些懵,原主怎么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 他继续看下去,发现下一条备忘录是—— 【可以再贪念两年,但别耽搁太久,得在恶化之前离婚,离婚时财产股权很难分,什么都别要。尾号9897的银行卡里有点钱,够后半辈子了。】 【尾号5679卡里的钱是留给父亲的,要尽快想办法转给他。】 ……原主生病了? 但备忘录里没说什么病,裴炀有些茫然地看了好几遍,都是类似的消息,原主把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裴炀有点喘不上气来,他连忙退出备忘录,却在朋友圈也有发现。 原主于傅书濯生日那天,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生日快乐,傅先生……】 裴炀看着看着,就有一行温热积在眼窝里,慢慢跨过鼻梁,跟另一只眼睛的泪汇流在一起,再打湿刚吹干的头发跟枕头。 他自己却无知无觉,只是呆愣地望着手机。 这次不仅是心脏,连喉咙都有种被人拧住的感觉,涩涩地疼,绵长且窒息。 …… 傅书濯凌晨两点醒的,他有定闹钟,因为不放心裴炀一个人,所以晚上要去看好几次。 主卧里灯光灰暗,很安静,裴炀一米八的身高蜷缩成一团,手里攥着睡前看过的手机,裹着被子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他呼吸异常急促。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们习惯了彼此的气息,傅书濯的到来不仅没有惊醒裴炀,反而让他呼吸平稳很多。 傅书濯坐到床边,熟练地拍着他的背,徐徐安抚。 像是在梦里被惊到,裴炀突然用力攥住手机,傅书濯怕他对掌心的伤造成二次伤害,就小心掰开他手指,抽出手机后再轻轻回握。 裴炀的手很薄,不像寻常男生一样宽大,皮肤也偏白,骨节突出,但掌心很软。 这种软体现在很多场合,散步时的牵手,主动捧过他脸亲吻,或者是他帮他弄的时候…… 裴炀是那种很典型的嘴硬心软,就跟这双手一样,手背又瘦又硬,掌心却不同。 否则也不至于在刚认识不久,知道傅书濯手因为冻疮肿了,就主动暖热自己的口袋,再别扭地给他写字条,说勉为其难给你揣一会儿。 真是要命。足足十几年的回忆,如果裴炀不在了,他一个人怕是承受不起。 傅书濯安静地临摹裴炀睡容,手机识别到他的人脸,突然亮起,照出裴炀眼周的两道泪痕。 他微微一愣,刚想抽手却被裴炀握得更紧。 傅书濯发现了件微妙的事,裴炀手机照到他的人脸却没有解锁,明明他的人脸也有录入。 等裴炀呼吸慢慢绵长,傅书濯才空出一只手去拿手机。 他输入之前的密码,还好解锁了。解锁的第一个页面停留在朋友圈,而第一条动态他从来没见过。 傅书濯点开仔细一看,是仅个人可见。 他看着看着,喉咙阵阵紧缩。 【生日快乐,傅先生。 明明你天天在我眼前,可我却很想你——替未来注定会遗忘的我想你。 最近总是想起或梦起以前的事,我才发现,我好像很少说爱你。但你别难过,以后或许有人会替我说。 其实今天我很想再问你一次,整整十七年,你对这段感情还没腻吗?可我不敢问,既怕你说腻了……又怕你说没腻。】 动态发布日期正是他生日那天。 傅书濯顺着裴炀游览过的软件一一看去,心脏一缩一缩地疼。 他看过那一条又一条的备忘录,看裴炀对自己说“你最爱他”……这些话就像一根根软刺,一点一点地往他心里扎。 傅书濯还发现,裴炀睡前还给备注为“母亲”的号码打过一通电话,可显示未接通。 当然不会接通了,裴母已经去世一年。 夜色里,傅书濯眼眶红的不太明显,他用裴炀的手机在那条仅个人可见的朋友圈下回复了句:不会腻的,永远不会腻。 “傻猫……你会好的吧。”傅书濯自问自答:“会的吧。” · 裴炀睡到早上八点才醒,他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呆望着对面墙上的钟表,感觉眼睛有点难受。 他没注意枕头上的泪痕,慢腾腾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厨房里傅书濯已经在做早饭了,裴炀还不忘昨晚被抓包记得英语单词的事,窘迫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傅书濯没回头:“早。” 裴炀没话找话问:“怎么起这么早?” 傅书濯:“醒得早。” 等早餐上桌的时候,裴炀才看到傅书濯的正脸,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你昨晚没睡好?” 傅书濯:“嗯?” 裴炀指了指他眼睛:“有黑眼圈,红血丝也很重,眼睛还有点肿。” 傅书濯给他倒了杯牛奶:“没事,昨晚失眠了。” 裴炀顿时愧疚了,自己占据人家爱人的身体装失忆,才害得人家急成这样。 傅书濯又说:“你可能忘了,我一离开你睡觉就失眠。” “……”裴炀蚌埠住了,根本接不上话。 这怎么整,总不能让傅书濯回主卧跟他睡吧?他壳子里装的也不是原主啊! 傅书濯垂眸道:“没事,你不用在意,可能习惯就好了。” 裴炀顿时心一揪,不过大脑地说:“要不然,你今晚回主卧住?” 傅书濯秒回,笑得温柔:“好啊,谢谢小猫。” “……”裴炀大脑一白,只想给自己一耳光,叫你嘴快! 虽然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但傅书濯还是心情愉快地洗了碗,终于不用分床睡了。 裴炀则懊悔得不行,以至于从吃完早餐一直到公司都没怎么说话,他怎么就上了傅书濯的当呢? 都说了傅书濯最会装可怜! 然而后悔已经晚了,裴炀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这也不是你的身体,你就当身后睡了只狗。 下车后,他心不在焉地跟在傅书濯后面走进大厦。前面的傅书濯突然脚步一顿,他直接一脑门撞上去,差点疼得一嗷。 看傅书濯半天没动静,他探头一瞧,发现前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裴炀小声问:“这谁啊?” 第11章 父亲 裴炀确实有些依赖傅书濯,毕竟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傅书濯是他唯一知根知底的人。 虽然人蔫坏儿,但至少对原主感情是真的。 而其他人的突然出现,都会引起裴炀的十分警觉。他扯着傅书濯衣摆探出脑袋,又问一遍:“谁啊?” 傅书濯沉默一秒:“等会告诉你。” “哦。” 中年男人主动上前,直接了当:“我想找你聊聊。” 傅书濯拍拍裴炀紧张的小手,回道:“上去坐坐?” “嗯。”对方瞥了眼鬼鬼祟祟的裴炀,表情一言难尽。 三人一起走进电梯,气氛十分诡异。裴炀缩在傅书濯身边,悄悄打量这位“大叔”。 大叔被他盯半天绷不住了:“看什么?” 裴炀夸夸:“大叔,你好帅。” 这位中年男人陡然一僵:“你叫我什么?” 傅书濯扶了扶额头,最怕的场面还是来了。不过裴知良都找上了门,生病这事也不该继续瞒着,毕竟是亲父子。 裴炀迷茫地看看傅书濯,再看看裴知良,不知所措。 傅书濯握住裴炀的手,轻叹:“叫爸爸。”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安静了。 这个生病后父子齐聚的场合本该心酸动容,但傅书濯一句“叫爸爸”让三个人同时蚌埠住。 裴炀不过大脑地问了句:“叫你还是叫他?” 傅书濯:“……叫他。” 裴炀没憋住笑出了声,在裴知良越来越黑的脸色中收敛回去,老实道歉:“呃……对不起,爸。” 裴知良:“……” 他到底来找这逆子干什么! 裴知良都想直接甩手走人,却瞧见儿子眼眶红了。 这声“爸”一出口,前一秒还在笑的裴炀后一秒就绷紧了眼眶,又酸又胀。 好奇怪。这明明是原主父亲,可他就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裴炀很久没叫过爸爸了,上一次还是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在葬礼上,沉默地喊了声爸,而父亲直接无视了他擦肩而过。 他突然有些记不清父亲的样子,应该跟裴知良有些像,只是他父亲可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叮——” 电梯到达声响起,打破了几平米的僵持沉闷。 傅书濯揉揉眉心,昨晚两点之后就没能睡着,脑子有点晕。他率先走出电梯,引领裴知良往里走:“我想单独跟您解释,可以吗?” 裴知良别开脸:“我也是这个意思。” 眼眶还红着的裴炀就这么被两人撇开,一脸茫然。 傅书濯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握着裴炀手单膝触地:“我想先跟爸聊聊,等会儿你们再叙旧,行吗?” 裴炀干巴巴地噢了声:“怎么叙旧?” 傅书濯是不是忘记他“失忆”了啊,根本不知道最近原主跟爸都聊了些什么、怎么相处的。 “没关系,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傅书濯站起身迟疑一瞬,还是弯腰在裴炀额头上落下一吻:“别怕。” “……”裴炀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已经开始尖叫:哪有你的吻可怕! 说好的保持距离就是放屁,他现在就想找根针线把傅书濯的嘴缝起来。 他一面觉得对不起先生,一面又古怪地不太排斥傅书濯的吻,甚至觉得心安。 丫的……他这算精神出.轨吗?裴炀第一次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傅书濯不知道裴炀内心已经上演了这么多戏,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办公室,裴父正背着手四处看,颇有点领导下查的气势。 傅书濯见裴知良的次数不多,年少的时候裴炀怕他被打,藏着掖着不给家里人知道,出柜也都瞒着他。 后来他跟裴炀回去拜见父母,也直接被轰了出来。 时间久了,裴炀就不再试图让父母跟傅书濯融洽相处,把难受默默憋进心里。 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他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想跟父母断绝关系,怎么就这么难? …… 裴父:“公司不错。” 傅书濯回神,没想到裴知良第一句话是这个,他笑了笑:“裴炀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 裴知良逼视着他眼睛:“所以才累出病?” 傅书濯在心里一叹,裴父果然是因为知道儿子生病所以找上门来。 刚确诊的时候,傅书濯就问过要不要告知家里,但裴炀拒绝了。 就像他想离婚不愿意拖累傅书濯一样,不想告诉家里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父亲或许不会在意。 “员工都还不知道他的病情。”傅书濯低声道,“我带您看看裴炀的办公室?” 裴知良沉默一番,嗯了声:“我以为你们在一起办公。” 傅书濯走在侧面,解释说:“公归公,私归私。” 裴炀的办公室也很大,不过没有休息室。 在公司他跟傅书濯的最大联系就是中午犯困,会去傅书濯的休息室午睡。其他时间基本不会黏在一块,都是成年人了,工作跟感情要分清楚。 虽然裴炀停职将近一年,但办公室仍然每天有人打扫,干净整洁。 办公桌后面有一整面玻璃墙,小部分是裴炀收藏的小玩意儿,其余都是他的各种奖章,从上学到工作得到的成就,都在这儿。 傅书濯顺着裴知良的视线看过去:“他很优秀。” 裴知良走到沙发旁,坐下的那一刻显得有些佝偻。半晌他才声音沙哑地问:“他这个情况,多久了?” 傅书濯在他对面坐下,十指交错:“去年六月十二号确诊,到现在刚好十一个月。” 裴知良闭了闭眼睛:“当初他.妈妈检查出老年痴呆的时候,我就问过医生,这病是不是会遗传。” 医生说阿尔茨海默症不算是遗传病,但患有该病患者的子女得阿尔茨海默症的概率会比寻常人要高。 那时候裴知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初裴炀他外公也是这个病糊里糊涂去世的。 可裴知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大概半个月前,他来医院检查身体,就瞧见了傅书濯跟裴炀一起走进神经内科。 所以他最近才会每天来裴炀公司楼下徘徊,想观察一下这两个人是谁出了问题,可转悠一个多星期,他谁都没见着。 “确诊后裴炀就居家休息了,最近都没怎么来公司,我也居家办公陪他。”傅书濯多少有些紧张,“炀炀生病不单纯是病理问题,还有心理因素。” “什么意思?” 傅书濯尽可能委婉道:“首先是长期熬夜、工作,身体压力过大,造成了一定的大脑损伤。其次,妈……” 傅书濯不知道这个称呼是否恰当,但都叫出口了,他只能继续说:“妈去世那段时间,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心理上也出了点问题——” “他就那么倔!”裴知良猛得一拍桌子,胸口剧烈起伏,“生病了都不肯跟我们说一声,服个软就这么难?” 外面原本还在八卦这是谁的下属全都被这声巨响砰吓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朱莉用口型问:“要不要去叫一下裴总?” “先等等吧……”男同事摇头,“我感觉像家事。” 傅书濯起身给裴知良倒了杯水,轻吐一口气:“不是不愿意服软,他以为您这辈子都不愿意原谅他了。” 这么多年裴炀不是什么都没做,逢年过节都会转钱回家里,有时候会买一些补品,偷偷送到爸妈家门口,或者托人转交。 裴知良胳膊肘撑在腿上,低头蒙脸,大抵是情绪起伏太剧烈,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是不是很严重了,他刚刚……”裴知良尽力调整情绪,声音瞬间苍老了很多,“刚刚都没认出我。” 傅书濯把医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当然斟酌挑拣过:“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裴知良:“所以…连你也忘了?” 傅书濯扯了下嘴角:“是。” “专家的意思是,他还年轻,跟老年人不同,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再保持良好情绪,不是没有可能治愈。” 裴知良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对阿尔茨海默症的了解比傅书濯只多不少,至今没有哪个国/家对这项疾病有所攻克,也从没听说谁能从糊涂变回清醒的。 他眼里染上红丝,可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知良已经是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先是送走了发妻,结果儿子又得上了同样的病。 傅书濯承诺道:“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炀炀,陪他治疗。” 裴知良不可置否,他抬头看向自己自己这个准女婿的脸:“你最近休息得不好吧。” 傅书濯下意识说:“没有——” 裴知良摆摆手打断他:“你不用否认。你现在经历的我都经历过——晚上不敢睡太沉,一晚要醒好几次看看她情况,白天也一样,只要她离开我视线一分钟都心慌。” 傅书濯交叉的十指紧了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这是一个月很辛苦吧,我是过来人,知道照顾这种病人有多累。”裴知良直视他眼睛,“他现在还算好,只是遗忘,生活还能自理,可等到后期,慢慢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傅书濯:“我已经全面了解过——” 裴知良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问:“你能坚持一年,可十年,五十年呢?” 傅书濯毫无犹豫:“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裴知良显然不信:“我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什么新鲜感该体验的都体验了,裴炀也不再年轻……你是不是能把儿子还给我了?” 傅书濯心口一疼,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他不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眼眶通红,是真的在恳求他。 裴知良知道这病有多磨人,他不相信傅书濯能对裴炀不离不弃,还是个男人。 裴炀还有几十年好活,傅书濯对他的情谊能耗几年? “我和炀炀在一起十七年,如果是新鲜感,早该分开了。”傅书濯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里,我只动过一次放弃的念头。” 裴知良这次没打断,听他说了下去。 “大一的时候,我跟他的事被您和妈知道了,他没了经济来源,陪我一起边上学边兼职……” 傅书濯回忆着从前的事:“那会儿我们挤在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厕所都在阳台上,也没有空调,他受蚊子欢迎,夏天咬得身上全是包。” 裴知良张了张嘴,别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唯一一次后悔把他骗到手,觉着他不该跟我过这样的日子。”傅书濯声音低哑,“而现在,您是要我在最舒服的时候放弃他?” 裴知良:“你们……” “——不可能的。”这次轮到傅书濯打断裴父,他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把裴炀还给您,和他继续留在我身边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您永远是他父亲,而我也永远会站在他身边,不论贫穷还是疾病。” 他们一起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过泡面,一起在四十度的高温天下为创业发过传单,在创业初期为了谈成项目顶着倾盆大雨去蹲合作商,然后一身狼狈的回家,双双发烧感冒。 他们什么都经历过了,凭什么不能白头偕老。 第12章 和解 昨天蚂蚁的预警实现了,天色越来越阴,完全没给街上行人反应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就砸在头顶,越下越急。 行人纷纷在雨中狂奔,有的拿包顶着,有的拿手臂虚遮,可惜无济于事。 裴炀蹲在落地窗前,对着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发呆。 刚创业的时候,他和傅书濯没少经历这种情况。 那时候事业还没起色,也没司机,所有业务与合同都由他们亲力亲为去谈。 好巧不巧,他们每次出门谈事都能遇上大雨,然后直接淋成落汤鸡,狼狈地躲在公交站下。好不容易等来出租,又以他们浑身湿透会弄脏车内环境拒载。 最初真的吃了不少苦。 但也因为事业,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等裴炀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给予先生的关心太少,对方也一样。 他们会很久都说不上一句私人的话,一周都没一个吻、一个拥抱。 床上那事更不用说,每天累得跟狗一样,有时就在公司将就着睡一夜,根本提不起跟对方亲密的兴致。 气氛越发冷淡,裴炀那天问傅书濯,“十七年了你还没腻?”,其实也是他想问先生的问题。 可惜好像没机会问出口了,就像他也没机会找父亲和解了一样,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顶替了另一副躯壳。 大概是蹲久了,裴炀有点晕。 他脑子里一团混乱,乱糟糟的记忆碎片缠在一起,让他根本理不清时间线,不知道该画面对应的相对时间。 …… 傅书濯也注意到外面下雨了,裴知良神色复杂:“我知道炀炀大学吃了很多苦,可最让我生气的也是这点。” 傅书濯一顿。 “他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年的男人铁了心的要去外面遭罪,都不愿意回到待了二十年的家,明明我们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裴知良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隐隐带着失望。这么些年了,他对傅书濯的愤怒早已消散,不然也不会心平气和地在这谈事。 可当年儿子坚定走向傅书濯的选择,在他跟妻子心里始终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傅书濯在这件事上他无法评价,毕竟他是“受益方”,他只能沉默片刻后说:“他很在乎您跟妈。” “我知道。”裴知扯了扯面部表情,眼里泛起了些许泪花,“逢年过节那些钱我知道是他打来的,他让他哥帮忙带回来的礼物,我跟他妈都知道。” “那——” “可我们要的是这样吗?”裴知良绷紧眼周肌肉摇头,“他但凡服个软往家里来道个歉,这事也就结束了。” 傅书濯一怔。 “可他不敢,他怕他一回来,我就要他跟你分开。”裴知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边说边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头,双手在膝盖上都握成了拳。 所以裴知良那时候咬着牙狠了心,看谁拗得过谁,僵着僵着,就过去了好些时间……直到裴炀妈妈查出了老年痴呆。 傅书濯顿了顿,只能低声说“抱歉”。 “都过去了。”裴知良脖子的青筋慢慢松下,他深吸一口气,“离婚这件事我不多劝,但请你慎重考虑。” 傅书濯:“我们不会离婚。” 裴知良握紧的拳头慢慢松下,身形佝偻,就是一个垂暮的老父亲:“我相信你现在对炀炀是真心的。” “可你还年轻,炀炀却病了,未来你会遇到跟你志同道合的其他人,甚至你还会想要孩子——那时候你再回家看着糊里糊涂的炀炀,你能保证自己对他还有今天的几分情谊?” 裴知良不相信人性:“我不多劝,但希望你将来厌烦的时候,直接离婚,把炀炀还给我,别伤害他。” 傅书濯一怔,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人有多不相信自己:“时间会证明给您看。” 裴知良不可置否地站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去看看炀炀。” 傅书濯也跟着起身,顺势提醒:“我还没告诉他在生病的事,他只以为自己是失忆。” 裴知良嗯了声:“不说也好,还能过得轻松一点。” 两人从裴炀办公室里出来,围在水吧台窃窃私语的八卦小团体早就一哄而散。 关门的时候傅书濯微微一顿:“还有件事……裴炀昨天梦见了妈,他说想回家看看。” 裴知良皱了下眉。 傅书濯继续道:“他以为妈还在世。” 裴知良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随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向傅书濯办公室,裴炀无聊地蹲在落地窗前,听到开门声迅速起身,有些拘谨地喊了声“爸”。 傅书濯迟疑片刻还是没跟进去,给这对父子留下独处空间。 裴炀挺尴尬的,还很紧张,他现在“失忆”,根本不敢多说,就怕露馅。 裴知良又是严厉话少的性格,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快十分钟。 裴知良咬牙:“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裴炀眨了眨眼,竖了个大拇指:“您不愧是我爸,同出一辙的帅。” 裴知良心累:“你还是闭嘴吧。” “噢。”裴炀老实地封上嘴巴。 他东张西望地转着视线,就想看看傅书濯在哪,想投个求助的眼神过去。说好陪他一起“叙旧”呢? 裴知良哪里看出裴炀的心不在焉,他本来都准备起身走了,看裴炀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心又溢了上来。 他重新坐稳,故意拖了好久时间。 好多年没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起聊过天,裴知良只能生疏而僵硬地表达关心:“傅书濯对你怎么样?” 裴炀:“挺好的。” 裴知良:“最近身体好不好?” 裴炀犹豫:“挺好的?” 裴知良深吸一口气,又说:“虽然要夏天了,但晚上温度还是不高,要穿外套,别贪凉。” 裴炀自认为诚恳点头:“您说得对。” 裴知良:“……” 心里又气又发涩,裴炀什么时候对他称呼过“您”字,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叫嚣,叛逆期那会儿就差跟他干架了。 裴知良看了眼时间,无意多留:“我走了,你……你们好好的。” 裴炀跟着起身:“我送您。” 裴知良:“别了,你坐下,让小傅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裴炀噢了声,莫名有些失望。他看着裴知良有些弯曲的脊背,眼眶又开始胀痛,涩涩地难受。 他想到了自己父亲……幸好他有哥哥姐姐,不用太担心父亲的养老问题。 傅书濯看到裴知良这么快出来,有些意外:“您要不要和裴炀一起吃个饭?” 他体贴地没带上自己,知道老人家不喜欢他。 裴知良摇摇头:“不了,那小子一心在你身上,哪里还看得见我这个糟老头子?” 傅书濯只好陪他一起坐电梯,准备把他送回去。 裴知良不愿意:“我等会儿想去他妈坟头看看,坐地铁就行,现在堵车厉害,坐车难受。” 傅书濯:“那我送您到地铁站。” “嗯。” 地铁站离这不算远,不过也有几百米的路,傅书濯边走边给秦楠衫发信息,让她帮忙盯着点裴炀。 裴炀失忆后小心思一大堆,鬼知道一个没看住又跑哪里去了。 裴知良一路话都很少,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伞上。直到地铁口,裴知良才出声:“就到这儿吧。” 傅书濯:“您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裴知良没打算回应,他都走到扶梯口了,停顿片刻又回头:“有个事拜托你。” 傅书濯:“您说。” 裴知良扯着脸不去看傅书濯,声音嘶哑:“如果炀炀哪天清醒了,你帮我转告他,这么多年不是我们做父母的真这么心狠不愿意原谅他……是他妈妈病了。” 傅书濯喉咙一紧:“所以是——” “他妈哭着要我保证,叫我别跟炀炀说,别拿她生病的事威胁炀炀回家。” 裴知良眼角的褶皱堆在一起,撑起泛红的眼睛,耳边似乎还是妻子的叮嘱。 他妻子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笑着的:“炀炀在中意的人身边,总比待在我这个糊涂的人面前担惊受怕快乐。” “以前我也觉得两个男人怎么在一块?现在却只想他高兴就好了,你看他跟那孩子在一起后,都上进了不少,不仅考了这么个好学校,还年年拿奖学金。” 妻子换着他的名字,声音温柔:“知良啊……我不要他回来为我的病操心。” 她要她的孩子平安、喜乐,不要为她这个半入土的人伤神劳累。 · 傅书濯呼吸一窒:“我一定转告他。” “我知道,这些年送到家门口的补品有一些是你买来的,我们收了,也谢谢你的心意。”裴知良抬抬眼皮,“但我就一个要求,我这个做父亲的伤了孩子的心,你别和我一样。” 傅书濯声音低哑:“我向您抱证,绝对不会。” 裴知良扯了下嘴角,摆摆手后转身踏上扶梯,背影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在傅书濯看不到的方向,这个年过六十的男人倏地红起眼眶,眼角滑落一颗承载着岁月的眼泪。 傅书濯在地铁口站了很久,身后是清冷的雨幕。回去时,他的脚步又重又沉。 他自己其实算是孤儿,父母去世得早,亲戚贪图他爸妈的那间老房子收养了他,因此傅书濯从没感受过多沉重的亲情。 想到还在公司的裴炀,他脚步越来越看,刚走到大厦门口收起伞,就看到裴炀在门口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他,旁边还有陪同的秦楠衫。 傅书濯迅速调整好情绪:“怎么下来了?” “接你。”裴炀口不对心地看向傅书濯身后,还是没忍住问,“不留下来吃饭吗?” 傅书濯好笑地揉他脑袋:“想让爸留下来自己刚刚怎么不说?” 裴炀甩开他的手,嘟囔:“我才不想。” 傅书濯也不生气:“那等哪天有空,我们买点东西回去拜访一下。” 这个建议显然深得裴炀的心,连着嗯嗯好几声。 裴炀:“我们不是没带伞吗?你哪来的伞?” 傅书濯:“前台拿的。” “那我们晚上怎么回去?” “开车,回去停地下车库,不会淋雨。” 被当隐形人的秦楠衫失笑:“我出去买个东西,你们先上吧。” 傅书濯点点头,跟裴炀一起走进电梯:“手还疼吗?” 裴炀甩了甩:“不疼。” 傅书濯没忍住笑了声:“你上次把手弄伤,还是好几年前了。” 裴炀有点好奇:“怎么弄的?” 那时候他们公司刚有起色,裴炀单独出去谈合作,被甲方刁难灌酒,喝得酩酊大醉还不能生气。 最后把一肚子的气都发泄给了路边的电线杆,裴炀喝晕了头把它当作甲方一顿臭骂,还给了电线杆一拳。 傅书濯:“然后五根手指,骨折四根。” 裴炀:“……” 他有点怀疑真假,这事《张扬》里怎么没有写?但傅书濯也不至于临时编这种事骗他…… 傅书濯有几分怀念:“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嘴一瘪就哭了,说连电线杆都欺负你,还指着你吐出来的酒水混合物,非要我把它给合作商灌回去。” 第13章 外套 这么丢人的撒酒疯事件裴炀是不可能承认的,哪怕不是他本人做的。 可当他别开头,看见电梯镜面里傅书濯温柔的神色,顿时说不出话来。 被合作商灌到撒酒疯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年,尽管傅书濯的语气带着调侃与嘲笑,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裴炀别扭了半天:“创业总要受点罪。” “是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电梯叮得一声,傅书濯笑眯眯地走出去,“你说等你站起来了,一定要把曾经喝过的酒翻倍给那些人灌回去。” 这还挺符合裴炀的性格,他有些好奇:“那我做到了吗?” 傅书濯忍笑:“你以为爽文小说啊,只有我们在往上爬别人不爬?” 裴炀啧了声:“一个都欺负不回去?” 傅书濯笑了声,阴阳怪气:“有些公司也确实没落了,但我们小猫多善良?从来不欺软。” 裴炀:“你想说我怕硬?” 傅书濯心情愉快地揉了把裴炀脑袋:“走了,陪我办公。” 他很期待下班,毕竟今晚不用独守空房。都能同床共枕了,亲亲抱抱硬硬还晚吗? 裴炀才反应过来傅书濯刚刚是在耍流氓,耳根后知后觉地红了。 …… 不过今天没能如傅书濯的愿准时下班,他交接给其他高管的部分工作出了点误差,于是临时召开了一场会议。 傅书濯:“一起。” 裴炀不是很情愿:“我去干什么?” “你休假的这段时间,有多人都在诽谤我要把你踢出公司。”傅书濯捏了下裴炀的脸,“不给碰不给亲,陪我秀一下恩爱辟谣总可以。” 裴炀捂着脸怒瞪他,不给碰他这是在干什么? 傅书濯视若无睹拉过他,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是个椭圆形的长桌,以前开会都是傅书濯和裴炀一人坐一边。明明是全公司最亲密的两个人,却间隔最远。 这点还是裴炀提议的,小猫傲娇,认为公司是正经场合,再亲密无间的夫夫都要保持距离。 裴炀停职后,他的位置就暂时由暂替他职位的秦楠衫坐。 秦楠衫看见两人一齐进来一愣:“裴总……” 傅书濯示意没关系:“裴总坐我这里。” 他随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裴炀旁边。 商讨项目交接问题吗?怎么反而一直没来公司的裴总坐上了主位…… 鬼知道主位的裴炀比他们还紧张,他使劲给傅书濯使眼色,但某人就跟没看见一样。 傅书濯淡定地交错双手:“今天主要是想跟大家聊聊,公司目前最重要的两个大项交接问题及后续发展。” 裴炀听得迷糊到想睡觉,他努力撑着头,装作一副深沉思考的样子。 有个男经理突然话锋一转:“裴总怎么看?” 争论不休的会议桌顿时安静下来,傅书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然后再偏头看着裴炀。 这个经理其实是想献个殷勤,裴总这么久没来公司,这两天一来还坐上了傅总坐的位置,他直觉公司风向要变,搞不好以后就是裴总职掌大权了。 哪知道这殷勤献到了马屁上,裴炀这会儿恨不得刀了他。 他能说什么,他“失忆”呢,什么都不懂。 裴炀垂眸,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风范:“听傅总安排就好。” 傅书濯勾了下唇:“那交接问题算是解决,接下来再……” 裴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昏昏欲睡。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傅书濯这么急着转交手中权力,是准备从总经理的位置上离职? 昨晚一个字一个字游览过的备忘录突然浮现在心头,原主说——“别让他放弃事业耗在你身上,不许他离职”。 裴炀心里猛得一突,清醒了不少,他怎么把备忘录这么重要的信息忘得一干二净? 备忘录里最重要的一条信息——原主生病了,而且看起来很严重。 现在原主不见,他顶替了这具躯壳…… 裴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晚上得回去找一找有没有医院的检查报告,最起码要知道这具身体生得什么病。 这事暂且不说,当下傅书濯要真离职,他好像也阻止不了。傅书濯计划离职这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原主都劝不了,他说更没用。 裴炀正头疼的时候,突然脚踝被什么碰了碰。他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眼,是傅书濯不老实的腿。 偏偏在开会,大家都十分严肃地在讨论项目前景,裴炀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桌下使劲掐了把傅书濯大.腿。 傅书濯感觉不到痛似的,还顺势捞过他的手十指相扣,右手淡定地搭在桌上转笔:“汪意说得不错。” 裴炀用力一挣——没挣脱。 他深吸一口气,恨不能把傅书濯手剁了。 好巧不巧,对面的秦楠衫笔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弯腰去捡,裴炀吓了一跳,使劲抽手都没抽出来,反而让傅书濯握着他手搭在了他腿上。 秦楠衫淡定地直起身——她就说呢,这两人今天搞什么名堂,原来是秀恩爱来了。 等讨论出结果,傅书濯勾起唇角:“感谢大家今天加班参与会议。今天也正式通知一件事,我将在一周后正式撤离总经理的职位,由秦副总继任。” 众人一时有些错愕,识趣的人已经带头鼓起掌来,裴炀想着这次总能抽出手了,结果傅书濯还压着他不给动,甚至在他腿上摸了下! 秦楠衫站起身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感谢傅总跟裴总的信任,希望大家在日后的工作中能继续配合。 但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脸黑如炭的裴炀,心里一阵唏嘘,却不知道裴炀生气是因为傅书濯在桌下的小动作。 “大家辛苦了,都早点回去休息。” 傅书濯说完想站起身,却被裴炀压住手不给动。 他投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裴炀声音很沉:“你们先出去,我还有话跟傅总说。” 高管们连忙你推我我推你地溜出来,甚至体贴地带上门,傅书濯甚至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不会要吵架吧……” “……”傅书濯侧眸,“怎么了?” 裴炀咬牙:“你问我怎么了?你开会就开会,手摸什么摸?” 傅书濯无辜地看着他:“你以前都给我摸的。” 裴炀:“不可能!” 傅书濯探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不是忘了?” 裴炀一噎,声音虚了:“我就觉得我不是这种人……” 傅书濯从昨晚看到裴炀手机里的备忘录开始,他就在想裴炀有几分可能是在真的“装失忆”。 毕竟裴炀可在备忘录给自己列了任务:两年之内离婚呢。 一想到这傅书濯又气又心疼,恨不得把傻猫锁在床上好好打一顿,叫他长点记性。 “那你感觉错了。”傅书濯捏捏裴炀的手指,“你以前可喜欢在公司跟我偷偷亲昵了,比如开会的时候,比如在办公室里——” 裴炀耳根红透,他完全不想听:“你!你赶紧去给我拿个外套。” “……”傅书濯挑眉,这才反应过来傻猫气成这样的原因。他偏头看了眼,裴炀恼羞成怒地挡住:“看什么看?” 傅书濯逗他:“春天都过去了,小猫怎么还发/情呢?” 在裴炀拿杯子砸他之前,傅书濯推门出去,在一众试探的眼神中如沐春风地问:“你们怎么还不走?是想加班到十二点?” 汪意尴尬一笑:“走了走了,收拾东西呢。” 等傅书濯走远,裴炀立刻往桌上一趴,简直欲哭无泪。 只是蹭了下脚踝,牵了下手,摸了下腿,怎么就,怎么就…… 裴炀猛得坐正身体,打起精神——一定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不是他的问题。 这应该不算出.轨…吧。 傅书濯拿的是自己的一件风衣,能遮得很严实。 傅书濯弯腰凑近,蛊惑地问:“他们都走了,要不要……” “不要。”裴炀一把夺过风衣套上,“回家了!” 傅书濯施施然地跟在身后:“真不要我帮忙?” 裴炀:“再说话你今晚睡客房。” 傅书濯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我错了。” 傻猫真好逗。 就是这“失忆”的真实度有待审夺。 晚饭已经吃过外卖,回到家就能直接洗洗睡觉。傅书濯刚想去主卧浴室就被赶出来,裴炀跟炸毛的猫似的:“去隔壁洗。” “好吧。”傅书濯知道不好把人逼太紧,老老实实去了次卧。 确定傅书濯去洗澡了,裴炀才开始翻箱倒柜,找原主的病情检查报告,可翻遍所有抽屉和柜子都没找到,也没有相关药物。 裴炀有点犯愁地走近浴室,看来原主没把生病的事告诉傅书濯,可能连病情报告这种东西都没带回家里。 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自己再单独去一趟医院,全面检查一次身体。 就算要死,他也得死个明白。 裴炀洗完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来,傅书濯已经躺在床上含笑等他:“我已经洗干净了。” 裴炀面无表情,甚至想转身就走。 “我们先约法三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书濯一把捞进怀里,在唇角蜻蜓点水碰了三下:“这是前两天欠的晚安吻,还有今天的。” 裴炀惊悚捂嘴:“你怎么亲我?” 傅书濯反问:“我亲我合法先生怎么了?” 裴炀快哭了:“中年夫夫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亲了三口,噩梦还得翻三倍。 “……”傅书濯好脾气地说,“咱们好像还没到中年。” 第14章 分开 裴炀挣扎着爬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新的被褥。 傅书濯心口一跳,以为他要去隔壁睡:“别介,我错了——” 结果裴炀怒气冲冲地砸在另半边床上:“分被子睡!” “好——”傅书濯笑得无奈,又颇有点宠溺的意思。 裴炀背对着傅书濯,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吻的温度。 裴炀觉得自己脏了,简直愧对先生。虽然他与先生的婚姻日渐冷淡,但先生可没出.轨。要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后吵架他都得心虚两分。 傅书濯也侧身,看着傻猫的后脑勺:“晚安。” 裴炀越想越气,他转身警告道:“先别晚安,我们要约法三章。” “嗯……哪三章?”傅书濯低垂眼眸,睫毛微颤,颇有点脆弱的味道。 裴炀的良心顿时绷不住了,自己这不是欺负人吗?傅书濯又不知道这具躯壳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他想和爱人亲亲我我也很正常。 于是已经到嘴边的严厉口风一转,裴炀别扭道:“约法三章,不许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亲我碰我……还有上/床。” “那…牵手可以吗?”傅书濯继续一副难过的神色,“一点不让碰我睡不着。” 裴炀想到今早傅书濯布满红丝的眼眶,心口莫名一疼。他憋了半天:“就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就抽出来。” 傅书濯顿时笑了,如春风一样灿烂:“好,谢谢小猫。” 裴炀冷哼一声,递给他一根食指。 “……”傅书濯轻吸一口气,“只能牵一根?” 裴炀睨他,又伸出一根中指:“嫌少?那再加一根。” 傅书濯:“……” 无可奈何。 说是等傅书濯睡着就抽手,但实际上裴炀睡得比谁都快,吃完‘维生素’,眼一闭就会了周公。 傅书濯在黑暗中轻轻摩挲着裴炀的两根手指,慢慢就有些不知满足,开始朝指缝探去,一点、一点,十指相扣。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哼,傅书濯动作一顿,以为裴炀醒了,但其实只是梦呓。 傅书濯突然觉得现在也不错。 假设裴炀没有装,是真的失忆了——那这几天的表现都很正常,没有很大忘性,也没有糊涂,或许就是医生口中的好转。 而唯一难以忍受的,不过是裴炀把他忘了。 但没关系,他们已经牢牢绑在了一个户口本上,傅书濯不怕裴炀跑掉。 他能把这只傻猫骗到手一次,就能第二次……结婚七年再重新谈一场恋爱听着也挺浪漫。 …… 裴炀睡得很不错,一晚都有种安心踏实的感觉。他甚至没做梦,更别说“中年夫夫亲一口”的噩梦了。 就是额头有点痒。 裴炀睁眼,看见傅书濯清瘦的锁骨与喉结,而额头的痒意正来自傅书濯的温热吐息。 他一动傅书濯就醒了:“早啊,小猫。” 裴炀咬牙,恨不得把腰上那条手臂砍掉:“我们约法三章过,不许不经我同意抱我。” 傅书濯莞尔:“我没抱你啊,我抱的被子。” 裴炀抬头一看,还真是。傅书濯没直接搂他的腰,而是连他和被子一起搂住,美其名曰没碰到他。 裴炀觉得约法三章少了,至少得五章:“我觉得还要加一条规矩。” 傅书濯勾唇:“不可以哦。三章已经满了——不给亲、不给抱、不给睡。” 裴炀想拿枕头砸他,可又考虑到可能打不过,只能作罢。 腰间的手存在感实在太强,眼前又是傅书濯放大的帅脸,裴炀只能僵着身体说:“我饿了。” 傅书濯心一软:“我去做饭。” 小猫撒起娇来要人命。 傅书濯一走,裴炀就呼吸到了名为自由的空气,刻意忽略了自己被撩得通红的耳根。 今天要想个办法去医院检查身体,他得知道这具身体得了什么病,将来才好应对。如果已经时日无多…… 裴炀呆呆坐在床上,不知道死了以后,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等他墨迹地刷牙洗脸结束,傅书濯也做好了早餐,这次他没故意捉弄裴炀,今天是裴炀喜欢的西红柿拌面。 但裴炀吃得心不在焉,磨蹭了好久才问:“你今天是不是也要去公司?” 傅书濯点点头:“一直到离职前都要去。” 裴炀抿唇:“为什么一定要离职?” 傅书濯顿了顿:“以前我们都太忙了,陪对方的时间太少,现在像多陪你。” 钱赚得足够挥霍就好,能陪在彼此身边的时间才最珍贵。 何况他离职只是少了一份属于总经理的工资而已,公司是他和裴炀的,该赚得钱一分不会少。 裴炀别开视线:“可正常人都工作,天天赖在家里迟早要废……” 要真让傅书濯离职了,到时候岂不是能全天候地看着他?先不说一点自由没有,傅书濯这天天看得见吃不着,保不准哪天就化为了禽/兽…… “我们又没孩子,不用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后代准备。”傅书濯回答得无懈可击,“自己开心就好。” 裴炀突然想起原主备忘录里的叮嘱:“要不……我们去领养个小孩?” 傅书濯眸色一动:“你想清楚,养小孩可累了,而且不是亲生的也未必会亲我们,基因不好说不定还是个白眼狼,等老了病了,直接拔我们氧气管……” 裴炀打个颤栗,眼前浮现出老了的傅书濯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只能眼睁睁看着养子拔下自己的氧气管—— “那还是不养了。”裴炀底气不足地说。 傅书濯挑了下眉,这么快就打消了念头……是真失忆? 裴炀一声不吭地吃完整份面条,才犹豫出声:“我今天能不去公司吗?” 傅书濯问:“不想跑?我也可以在家办公,就是麻烦点。” 裴炀摇头:“我想静静,一个人。” 傅书濯:“静静是谁?” 裴炀:“……” “好了,不逗你了。”傅书濯忍着笑轻咳一声,“真不想跟我去公司?” 裴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傅书濯眯了下眼:“也不想我在家陪你?” 裴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傅书濯看起来很失落:“可我一个人会很孤单。” 裴炀反驳:“不会啊,公司那么多美女帅哥,都陪你上班。” “……”傅书濯见他意愿很强烈,悠悠转口,“想留在家也不是不行。” 裴炀眼前一亮:“真的?” 傅书濯起身,去书房拿来一张纸笔:“你写个保证书,除了家里哪都不乱跑,我就同意。” 裴炀顿时萎了:“我又不是犯人。” “但你现在是病……”傅书濯一顿,“是失忆的人,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很不安全,我也会担心。” 大抵是最后那句担心击中了裴炀的心脏,他小声嘟囔:“写就写。” 但会只是保证书这么简单吗?当然不会。傅书濯是谁,可是原书里被称之为蔫坏的傅狗。 他弯腰看着裴炀的保证书,呼吸就喷在裴炀耳侧:“如果你乱跑被我抓到,可是会有惩罚的。” 裴炀耳朵敏.感得一抖,真跟猫儿似的:“什么惩罚?” 傅书濯忍着亲下去的冲动:“秘密。” 裴炀哼了声,他还不想知道呢。只要在傅书濯下班回来之前准时到家就不会有惩罚了,何况去检查身体也要不了一天。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裴炀迫不及待地催促着,“顺便把垃圾带下去。” 傅书濯被他推到门口:“碗还没洗。” 裴炀人生头一回主动说:“我洗。” 傅书濯忍笑:“洗不干净也有惩罚。” 裴炀眉一皱:“也…行吧。” 傅书濯弯腰换鞋,劲瘦有力的腰被衬衫束缚在西装裤里,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裴炀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莫名觉得刺眼。 他又跑回卧室找了件长外套出来,别扭地扔给傅书濯:“今天降温,穿个外套。” 傅书濯将外套搭在手肘:“怎么不拿你昨晚穿过的那件?” 裴炀老脸一红,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恼羞成怒地把人推出去:“再不走迟到了!” 傅书濯失笑地摇头,转身就要离开,又听到身后一声吼:“外套穿上!” “好好。”傅书濯这次没懂裴小猫的脑回路,但还是把外套套好才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他突然伸手拦住:“裴炀。” 傅书濯难得正经地叫他名字,裴炀正准备关门,闻言警惕回头:“你别是反悔了吧?” “没有。”傅书濯想了想,“能帮我把书房里那台灰色笔记本拿来吗?” 只要不是反悔,其他都好商量。裴炀没一会儿就拿来了那台电脑塞傅书濯怀里,还帮他贴心地关电梯:“傅总再见。” 傅书濯:“……” 随着叮的一声,楼层开始下移。 傅书濯看着怀里的电脑若有所思……如果说他跟裴炀之间有什么秘密,那就是这台电脑了。 确诊阿尔兹海默症的这一年,傅书濯撞见过好几次裴炀盯着这台电脑发呆,有时候是敲敲打打。而他只要一靠近,裴炀就会快速关掉电脑。 他也问过,裴炀却说是一份礼物,等有机会再给他看。 到了公司,傅书濯第一时间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却显示错误。 他眉头一蹙——是失忆前的裴炀改的密码,还是裴炀真的装失忆,在刚刚给他拿电脑的短短三分钟内改掉了? 小猫很不老实呢。 傅书濯打开手机,看着屏幕显示的定位信息——他才走二十分钟,裴炀就溜出了门,现在在小区东边街上。 小猫目的很明确,思路也很清晰,显然是早有预谋。 傅书濯也不生气,琢磨着最合适的抓猫时间。 他心情不错——今晚的惩罚可算有着落了。 第15章 小说 离开傅书濯的视线,裴炀快乐得像一只脱缰的野猫。 他先是在家预约了医院的号,然后准备慢慢悠悠晃过去,因为还没排到他。 小区出来是东街,也是服务于周边三个小区的整条商务街,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左边卖炸鸡,右边卖冰淇淋,前面生煎包肉包裴炀口水都流了不下十次。 看来傅书濯之前管得太严,导致这具身体现在看到好吃的已经起了本能反应。 ——反正裴炀坚决不承认是自己馋。 不过还要检查身体,东西不能乱吃。等他从医院检查回来,刚好傅书濯也不在,午餐他还不是想吃什么都行? 医院永远都那么忙碌,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谁面带笑容,医生护士严肃,病人家属忧心忡忡。 裴炀突然觉得有点孤单,就一点。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自己一个人前来。 如果先生在的话…… 裴炀站在嘈杂的医院大厅里发愣,他始终想不明白原主是得了什么病,才会义无反顾地要和傅书濯离婚。 他们有钱有人脉,一些可治愈的肿瘤完全不必绝望。如果是癌症,既然都要死了,那怎么也要好好陪对方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裴炀有些踌躇,迟疑很久后还是去取了号,然后按照程序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从基础的血常规开始,到心电图、CT拍片,他一项不漏地查完了。 办公室前的医生看看报告,再看看裴炀,再次确认一遍:“今年多少岁?” 裴炀:“应该是三十四。” “应该?”医生好笑地摇头,“你目前周岁三十三零十个月——真的不用太为身体健康恐慌。” 裴炀一愣:“什么意思……我身体没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检查一切都正常。”医生又翻了一遍,“基本就是一些亚健康问题,平时注意一下生活作息,少抽烟。” “好的……” 这个结果让裴炀很意外,可没生病的话,原主怎么会那种反应?总不会是误诊。原主能做出离婚的决定,说明是确切地知道生病了,很可能还不止在一家医院检查过。 医生翻到最后一项,又突然说:“不过你的脑电图……” 裴炀心口一跳。 医生推了下眼镜:“脑电图处于慢波状态,你可以挂个神经科专家的号看看。” 裴炀没懂:“慢波什么意思?” 医生:“通常来说,如果身体处于疲惫状态就有可能导致这样的检查结果。” 裴炀倒没觉得疲惫,他琢磨了下:“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也有,比如脑炎、癫痫都有可能,但你这不太像,具体可以找神经科医生再看看。” 裴炀彻底疑惑了:“没有肿瘤吗?” 医生无奈道:“没有,你这怎么还盼着自己出事呢?” 裴炀只好又去了找了趟神经科医生,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 “一般来说患有脑炎、痴呆、癫痫等疾病的患者都有可能检查出这种情况。”神经科医生对此要更专业一点,说的也很详细,“但你的CT并没有任何异常影像,也没有外伤,不用太担心,回去多休息。” 短短“痴呆”两个字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医生包括裴炀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裴炀太年轻了。 尽管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开始朝年轻群体蔓延,但大多都是个例,何况裴炀的表现也很清醒。 裴炀不死心地又问一遍:“真的没有肿瘤?” 医生快被他搞无语了:“怎么着?还盼着自己得肿瘤?” “没有没有。”裴炀连忙摆手,“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他拿着一打报告和片子来到回到医院大厅,周围是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有人来检查身体无事,笑着走出大门,也有些检查出绝症,满脸惶恐地来替家人办理临时住院。 裴炀迷茫地站在人群中,完全不知道是原主出了错误,还是医院的检查出了错误。 另一边,傅书濯刚忙完工作,正在解裴炀的电脑密码。 他试了好几组数字,生日、结婚纪念日,恋爱纪念日,裴炀父母生日……但没一个正确。 傅书濯摸着下巴,瞥了眼手机,定位显示裴炀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上午。 再试十分钟,不行就去抓猫。 电脑密码最烦的就是,不是本人根本不知道具体几位数,而裴炀的密保提示也很无厘头——“That autun”。 翻译过来,就是“那个秋天”。 裴炀很喜欢用特殊的日期作为密码,但跟“秋天”相关的特殊日子还真没有。 江城的秋天太短,短到往往只有半个月,就从夏末进入初冬了。 直到傅书濯没辙,打开游览器搜索这组英文单词,还真让他有了发现。 《That autun》是17年上映的亲情片,由麦克·班芜导演…………讲述了混账叛逆的乔安娜,在一个秋天失去了她的母亲,并痛苦追忆的故事。 傅书濯没由来蔓延起一片心悸,密码的由来已经十分明了。 他的指尖轻颤,慢慢输入了裴炀母亲的忌日—— 按下回车键看到电脑主页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得一声,像是从高台坠在冰冷的地面上。 裴母去世后,裴炀除了刚开始会经常失眠,夜半惊醒以外,他后来并没有太多异常表现,甚至像忘了这件事一样每天正常说笑。 可现在想想,从来不主动提起,本身就足够异常。 傅书濯一边注意定位里裴炀的动向,一边轻点鼠标。 大致看来,电脑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基本都是工作相关的文件。傅书濯又进行了一遍深入删查,终于在C盘里看见了一个隐藏文件,名为《张扬》。 他点了看了眼,发现这是一篇第一人称的自述,主角是裴炀本人。 【这是我和傅书濯在一起的第十七年。真的很不可思议,没想到我们都会这么长情。 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爸妈不顾我的意愿给我转学,我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绍,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只有他侧头看着窗外,手里转着一只黑色钢笔。 真装逼啊……但也是真的帅。 可如果不是这丫长得帅,谁会被他骗上贼船。】 傅书濯看着看着,无意识地笑出声。 他很意外裴炀对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晰,清晰到某天早晨,他故意跟裴炀喝了同一个吸管;某个冬日,他把手挤在裴炀腿上暖手……然后裴炀可耻地硬了。 从当事人的视角看这些回忆真的很奇妙,比如傅书濯从来不知道暖手的那天晚上回家,裴炀还想着他的脸来了一发。 时间来不及了,傅书濯只能大致往下划拉一番,发现裴炀竟然还分了章节,篇幅不算短。 这是把他们的经历写成了小说? 傅书濯甚至不知道裴炀是什么时间写的,看着他们十七年的纠葛被浓缩成短短几十万字,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将文件传输到自己手机里,就直接下楼去了停车库,赶巧的话,还能陪傻猫吃顿中饭。 · 裴炀从医院出来后又去租了个保险柜,把检查报告都放进去,不然万一回家被傅书濯看见真的解释不清。 全然不知道行程已经暴露的裴炀回到小区东街,准备放飞自我吃一顿。 这几天一直吃傅书濯做的菜,嘴里寡淡的跟白开水一样,不辣不油也不甜,狗都不想吃。 前面有一家重油重辣的肥肠鸡,裴炀不争气地咽了下喉咙:“老板,给我做一锅大份肥肠鸡,我等会来吃。” “几个人啊?” “我一个。” “一个人?确定吃大份?” 裴炀点点头:“没事,老板你做,我先把钱给你。” 结完账他又跑到斜对面摊子上:“老板,给我来一个冰淇淋蛋仔。” 原主被傅书濯管制着不给吃冰淇淋,他也是,这几天温度飙升,来这个世界之前他想吃很久的冰淇淋了,可家里那个混蛋就是不许。 老板笑问:“好嘞,冰淇淋要什么口味?” “蓝莓味。” “蓝莓味。” 裴炀说完愣了一下,怎么觉着有重回音……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见傅书濯贴得很近,笑着探头:“好吃吗?” 刻在骨子里的夫管严还是让裴炀磕巴了:“我…这不是还没吃吗。”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一份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份?” 裴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他一个“失忆人士”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一点?怕个毛。 心里是巨人,嘴上仍是矮子:“不用了……” “乖。”傅书濯揉了把他脑袋,“那肥肠鸡还吃吗?” 裴炀回头看去,有些念念不舍:“我都付过钱了,浪费食物不好……” “也对。”傅书濯态度很好,“刚好我也没吃饭,一起?” 裴炀一喜:“好——” 十分钟后,裴炀坐在肥肠鸡店里,左手拿着冰淇淋蛋仔,右手拿着可乐,面前是老板端来的肥肠鸡。 “您的大份肥肠鸡来喽!这是又加一位?马上给您添餐具。” 裴炀试探地喝口可乐,傅书濯真的没制止。他有些怀疑人生,傅书濯也被人穿了,随便他造作? 傅书濯搅了下肥肠鸡的锅,有他三个脸大:“还点大份?” 裴炀干笑:“这不是考虑到万一好吃,可以打包带回去分享给你吗?” 傅书濯:“我做饭很难吃?” 裴炀觉得这可能是自己难有的抗议机会,他委婉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淡了……” 傅书濯表示理解:“想尝尝鲜?” 裴炀点头,他跃跃欲试:“那我开动了?” 傅书濯拦了一下:“不先吃冰淇淋?要化了。” 裴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抿了一口,口腔顿时一片冰凉,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紧接着又吃下第二口、第三口——然后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横刀夺食。 还没过瘾的裴炀蒙了:“你干嘛?” “不是要给我分享?”傅书濯连大口吃冰淇淋都表现得十分雅致,四口就干完了。 裴炀震惊到筷子都没拿住,上面的蛋仔他就吃了一颗! 傅书濯解决完拍拍手,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你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吃肥肠鸡,太辣了。” 裴炀还是那副震惊的姿势:“???” 第16章 养猫 裴炀懵圈地问:“为什么?” 傅书濯托着下颌,勾唇笑:“你猜?” “猜什么啊……”裴炀郁闷死了,“冰淇淋不给吃,肥肠鸡总得让我吃点吧,嘴巴里天天跟白开水似的。” 傅书濯:“求我。” 裴炀猛得一跺可乐瓶,汽水差点喷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傅总,求求你。”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寄人篱下就识时务。 傅书濯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虽然失忆了,裴炀那小表情跟以前一模一样,妥协中带着三分悲愤。 他有些心软:“吃可以,晚上拉肚子别跟我哭。” 裴炀就差对天发誓:“哭也躲起来。” 傅书濯乐了,任劳任怨地给裴炀烫碗烫碟子:“锅里的豆皮少吃点,你每次吃都呛喉咙。” 裴炀乖乖点头:“好。” 大份的肥肠鸡够三个人吃的,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量有点多,一个不爱吃辣,一个爱吃但不中用。 裴炀辣得嘴通红,还不忘关注对面的傅书濯:“你不喜欢吃?” “吃不了辣。”傅书濯意思意思夹了个肥肠,还放水里涮了涮。 “……”简直在侮辱美食。 裴炀眼睛一转,故作失落:“你不是一直说想尝尝我喜欢的?这也是我喜欢的。” 傅书濯:“……” 裴炀演技着实不怎么样,但即便看破了,傅书濯还是如他所愿没再涮水,从锅里夹起来就放到了口中。 裴炀眼都不眨地看着他,幸灾乐祸:“怎么样?” “还不错。”傅书濯表面云淡风轻,其实舌头已经麻了,他只能佯装平静地喝白开水,一口不够,直接喝下了一杯。 裴炀把傅书濯的水杯抢过来:“你这不行啊,一片肥肠一杯水,吃完这锅你得中年啤酒肚了。” 傅书濯是真无奈,差点气笑,这死猫非要看他出丑。不过没事,晚上有他好看。 虽然辣,但确实很好吃,到最后两人的嘴唇通红,还有点肿,额头细汗不断。 裴炀看着看着就出了神,连刚夹起的鸡都忘了吃。 傅书濯抬眸:“怎么了?” 裴炀鬼使神差地回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辣肿后看起来特别好亲?” 傅书濯一顿,顷刻后低笑了声:“除了你还能有谁说过?” 裴炀老脸一红,窘迫地低头干饭。他怎么能说这种话啊!顶着人家的身体撩人家老公,自己还是有夫之夫! 裴炀深深地唾弃自己,以后一定要管好嘴。 可傅书濯没打算放过他:“你不想试试吗?” 裴炀一懵:“试什么?” 傅书濯看看左右两边,这会儿客人少,他弯腰起身,抬起裴炀下巴凑近低语:“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当你在邀请我。” 裴炀瞪大眼睛,两唇贴合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种浑身麻痹的感觉,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从脚底直窜大脑。 反应过来时,裴炀下意识就要挣扎,却被傅书濯握住手腕:“小心烫着……” 傅书濯本想深入,但怕吓到裴炀,只是轻抿了下他的唇,就克制地松开。 裴炀大脑一片空白。完了,他彻底脏了。 傅书濯心情愉快地给他夹菜:“吃啊,别浪费。” 裴炀还有点呆,根本还没从刚刚那个吻中抽出神来,心脏也咚咚跳个不停。好奇怪,他竟然不生气。 裴炀慌乱地站起身:“我饱了,你吃吧,我想去外面转转。” 傅书濯带着些许疑虑看着裴炀背影,傻猫不像害臊,倒像是真慌了神,手足无措。 傅书濯喝了口水,眸中明暗不定。 裴炀茫然地走在街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心情也纠结,也很堵,可是又找不出具体源头。 虽然这不是他的身体,可他确确实实和别人亲了。 裴炀除了幼儿园亲同桌小妹妹被老妈揍了一顿以外,他还没跟先生以外的人接过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有忠诚心……竟然和别人接吻也会有这种身心战栗的愉快,还仅仅是贴合了几秒。 都怪傅书濯。 就知道耍流.氓。 裴炀看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甚至都想再找个人试试,是不是跟谁接吻都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纠结半天,他打开游览器搜索,和不喜欢的人接吻也会心跳加速吗? 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不过大多数都说,如果有好感的话会心跳加速的,但如果很讨厌对方,只会觉得恶心。 裴炀啪得一下把手机按在腿上。他只是不讨厌傅书濯而已,绝对绝对不是有好感。 而且还有一种可能,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跟他无关。 裴炀成功说服了自己,一身轻松,他刚准备回去干饭,就感觉脚边有触及毛茸茸一团。 · 裴炀走了,傅书濯也没什么食欲,不过他也没跟过去,知道裴炀心慌,就给他留一点私人空间。 这有点像他们俩还没挑明心意那会儿,稍微一点亲密接触都会让少年的裴炀无比慌乱,一躲就是好几天。 等了十几分钟,傅书濯准备给裴炀发个信息,刚打下第一个字,就见裴炀发来一条语音。 “傅总,我给你领养了个儿子。” 傅书濯:“……?” 不是打消领养念头了吗,怎么出去十几分钟还能领养儿子? 傅书濯问了地点就直接赶过去,远远瞧见裴炀坐在公椅上,旁边还蹲坐着一只大白猫。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裴炀哄着说:“我也没罐头,咱再等等,我给你找个有钱的爹。” “喵~”叫得嗲里嗲气。 傅书濯松了口气,不是小孩就行。他径直走过去:“想养它?” 裴炀抬头:“你看多漂亮啊,像个小公主。” 傅书濯好笑:“不是儿子吗?” 裴炀讪笑:“我也不知道公的母的,还没看,你可不能重男轻女。” “是好看。”白猫还是个异瞳,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金色,毛很脏,但依稀能看出通体白毛,只有尾巴尖带了些明黄。 傅书濯在一人一猫面前蹲下:“我对养猫没意见,不过你要想清楚。” 裴炀问了下他们俩有没有人猫毛过敏,得到否认答案后裴炀闷闷道:“那为什么不能养。” “你就没想过我们这么多年,为什么没养一猫一狗?” 这个裴炀还真知道,他毕竟是看过原著的人。 傅书濯抬手摸了把猫头,白猫蹭了好几下:“因为你说不喜欢,不想养。” “诶?” 傅书濯说的理由跟书里说的不太一样……但裴炀只能装不知道,懵懂点头:“那我现在想养了,能养吗?” “能。”傅书濯意有所指地说,“除了离婚,你想干什么都能。” 裴炀:“……” 傅书濯起身,再次确认一遍:“确定要养我们就带它去洗澡,以后万一恢复记忆了你也别后悔。” 裴炀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等了半天却发现傅书濯没抱猫。 傅书濯:“谁想养谁抱。” “我不敢。”裴炀后退一步,深鞠一躬,“求求你了,傅总。” 傅书濯抱起猫,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是能伸能屈。” 裴炀其实蛮喜欢猫的,但又有点点怕。因为没养过,总怕它挠自己咬自己,但这只大白猫特别乖,还很黏人,就是身上很脏。 去宠物医院之前,傅书濯还去物业确认了一遍,这是流浪猫还是别人家散养的。 理论上来说,养猫不适合第一天就洗澡,但这只白猫一点不怕生,也不应激。 确认没有皮肤病后就开始洗澡,水脏得灰不溜秋,它自己倒是挺享受,乖乖扒着池子,屁.股翘得老高。 裴炀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公的母的?” “都不是。”美容小姐姐摸了两下,笑了,“是公公。” 裴炀:“……天生缺蛋?” 小姐姐乐了:“这只猫我见过,你们物业之前带过来绝育了,怕它繁衍后代,影响环境。” 一直以为是个小公主的裴炀eo了。 洗完澡,整只猫通体雪白,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更像小公主了。 裴炀小心翼翼捋着它尾巴尖的那点黄:“既然你这么白,就叫你大黄吧。” 傅书濯:“……一楼大爷间狗就叫大黄。” “哦……”裴炀头也没抬,“那叫濯濯。” 傅书濯眼一眯:“哪个zhuo?” 裴炀也就过个嘴瘾:“灼热的灼。” 灼灼:“喵~” 裴炀快刀斩乱麻:“你看它也很喜欢,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就跟着医生去准备猫咪体检,不给傅书濯反驳机会。灼灼虽然是个太监,但身体不错,各项指标也都健康,体重十斤。 养宠物真的是高消费,就这么一通下来花了一千块,还是医院看在是领养流浪猫的份上抹零的结果。 家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又拿了猫粮猫砂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又是一千没掉。 傅书濯回首:“你抱还是我抱?” 没办法,宠物医院不卖猫包。 裴炀跃跃欲试半天,还是不敢:“你抱吧,你是它爹。” 灼灼在傅书濯怀里很乖,离谱的是走着走着,它还楼住了傅书濯脖子,简直像个祸国妖精。 裴炀莫名不爽,跟在后面暗戳戳瞪着猫。 灼灼:“喵——” 下午还要去公司,傅书濯没久留,把猫和人送回去就出玄关换鞋:“保证书还记得吗?” “……记得。” “等我晚上回来,希望能看到你的如实报告,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傅书濯将拖鞋放进鞋柜,勾唇,“如果撒谎,惩罚翻倍。” 裴炀极度敷衍:“知道了,工作重要,再见。” 而傅书濯回到车上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起火,而是打开《张扬》搜索了下“猫”这个关键词。 之前裴炀一直不乐意养猫,傅书濯就默认他是不喜欢,但现在看来可能另有原因,只是没想到书里跟猫相关的关键词还挺多—— 【放学又碰见了装逼同桌,在喂一只野猫,好丑,比我难看多了。】 【他怎么又在喂猫,就这么喜欢?】 …… 【草,这丫叫我“小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说我跟猫似的,又懒又傲娇,简直放屁。】 【今天跟他打了一架,因为他又叫我小猫。我让他改,他问说五十岁再改,我问为什么,他笑着说:“五十岁就该叫老猫了。” 好气。可又忍不住随着他的话幻想五十岁后的生活,我和他是不是还在一起,他是不是还喜欢我。】 【他好像有点想养猫,绝对不行。在床上都叫我小猫,真养了猫家里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要是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我最大的情敌是猫,我才不跟这混蛋在一起,跟他的猫过去吧!】 …… 傅书濯抵着唇笑得肩膀直抖,傻猫怎么这么可爱。 看之前,他怎么都没想到裴炀竟然是因为吃醋所以不愿意养猫。那如果裴炀恢复记忆,意识到自己亲自把“情敌”带回了家,会不会气得打他? 第17章 惩罚 裴炀在家里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可以给猫咪当房间的地方。 家里虽然是大平层,但其实隔出来的房间并不多,每个空间占地面积都很大。 裴炀给傅书濯发了条语音:“把灼灼放在小客房里,行吗?” 傅书濯几乎秒回,裴炀不自觉的翘了翘嘴角。他慢悠悠地点开语音,那边隐约还能听到车的鸣笛声:“你不要第二天起来忘记家里养了只猫就行。” 裴炀脸色顿时拉了,颇为不高兴,怎么就知道关心猫。 小房间只有十几方,还有个小飘窗,可以供猫咪趴着欣赏外景。 作为养猫新手,裴炀只能边查注意事项边安置,猫砂要放多厚,猫粮多久喂一次,要喝什么水等等。 他喃喃自语:“还要喝白开水,纯净水不能喝……麻烦。” 灼灼在他脚边转:“喵——” 裴炀下意识弯腰去摸,摸到一半又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知道阿谀奉承。” 抽回手他又觉得不过瘾,在灼灼脑袋上一通乱揉,原本飘逸的白毛变得乱七八糟。 他口嫌体正直地来到厨房,在柜子里翻半天才找到烧水壶。书里原主还吐槽过,说他们家烧水壶一年都用不到一回,天天喝纯净水。 裴炀等水开的时候,灼灼就在他脚边转来转去,还跳起来用肉垫扒拉他膝盖。 “要抱?”裴炀低头,得意一笑,“就不抱,找你爹去。” 灼灼:“……” 放完水,裴炀蹲在地上跟白猫讲道理:“你以后不能跟傅书濯撒娇知不知道?” 猫猫歪头。 裴炀就当他听懂了:“他是我……不对,只有这具身体的主人才能跟他撒娇,不然主人会吃醋,回来就把你这个第三者赶出去。” 灼灼不听,跳到柔软的床上身体一摊,舔着肉粉肉粉的爪子,像是在勾.引。 裴炀没抵住诱.惑,试探地伸手捏了下肉垫:“不许挠我啊……” 日!好软,还Q弹。 惊为天人的裴炀没忍住又捏了好几下,这是什么神仙手感!? 自觉失态的裴炀回神,继续说教:“记住了,以后不许跟他撒娇,也不许搂他脖子。” 在灼灼澄澈的目光中他又清咳一声:“可以跟我撒娇,搂我脖子。” 裴炀试探性地上前,灼灼拿肉垫挡住脸往后一倒。 “……” 你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裴炀绝情地带上房门:“自己玩去吧。” 可没过十分钟,一个人在家的裴炀又莫名觉得孤独,他几次打开手机,可打开后又不知道干什么。 · 傅书濯没加班,开完会早早就回到家里,看见一人一猫躺在沙发上相拥而眠。 听到声响,白猫伸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摇摇晃晃地跳下来,冲傅书濯跑去。 傅书濯弯腰抱起它:“怎么这么乖?” 被吵醒的裴炀还迷糊,他坐起身,看见傅书濯抱猫顿了很久,眉头倏地一皱。 傅书濯:“睡了多久?” 裴炀没说话,突然做了个让人意外的动作——他冲着傅书濯张开双手,要抱。 傅书濯心脏狠狠一跳,没有任何犹豫就放下灼灼,上前把自家傻猫抱进怀里。 体温的贴合让人格外安心,又暖又惬意,傅书濯舍不得放手,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想起来了?” 裴炀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你抱我做什么?” 裴炀鼻子一皱:“不是约法三章过了,不经过允许不能碰我。” 被无情推开的傅书濯:“……” 倒打一耙也不过如此。 他只能安慰自己,求抱可能是裴炀刚睡醒的一个下意识行为,可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这一年,想离婚的裴炀一直有意无意地拉开他们的距离,傅书濯真的很久没感受过裴炀撒娇了。 生病虽然让裴炀变得很幼稚,但也把他傲娇的本性暴露得淋漓尽致,像极了少年时期。 傅书濯重新抱起灼灼:“它住哪个房间?” 白猫似乎很喜欢搂人脖子,不过这次它刚抬手,就被傅书濯扯开:“别闹。” 裴炀冷漠地盯着一人一猫,半天才不情愿地说:“左边第三个。” 傅书濯抱着猫走了。裴炀没往那边看,却听见没一会儿傅书濯就关门走了出来。 裴炀:“不是很喜欢?不再玩一会儿?” 傅书濯忍笑,总觉得裴炀语气阴阳怪气的,失忆了都能吃醋吃成这样,等想起来还得了? 他安抚道:“给你做饭重要,我买了份猪肘,现在饿吗?” “不饿。”听到喜欢的食物裴炀立刻踩着拖鞋跟上,语气颇为怀疑,“你做?” “嗯。”傅书濯笑了笑,“跟程耀领教学过了。” 怕裴炀忘记,傅书濯提示说:“就是石居的老板。” 裴炀靠着门框,不太信任地看着傅书濯忙活。猪肘要先焯水,抄完水炒糖色,再放入各种料吵出香味,和猪肘一起倒进砂锅,小火慢煮一小时就会非常软烂入味。 成品出乎意料地好吃,裴炀吃得很带劲,完全忘了今天早上的保证书事件。 傅书濯见他放下筷子温柔一笑:“吃饱了?” 裴炀点头,难得直接夸奖:“好吃。” 傅书濯托着下颌:“那是不是该轮到我吃了?” 裴炀看向他空空的碗:“你还没吃饱?” 傅书濯没出声,裴炀疑惑抬眸,对上他玩味的眼神才猛得反应过来,语气都结巴了:“你你……你什么意思?” 傅书濯:“你早上保证书怎么写的?” 裴炀颇为不服气:“我不就去了下街上,就在小区外面……” 傅书濯喝了杯水:“只去了东街?” 裴炀看他从容不迫的样子顿时心虚,他去医院的事傅书濯不可能知道啊…… 怕什么来什么,傅书濯又是一笑:“去医院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傅书濯怎么知道的,但狡辩已经没必要,裴炀直接胡诌:“就…身体不舒服,去检查看看。” “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 傅书濯问:“还有其它想对我说的吗?” 裴炀有些迟疑。其实他直接坦白备忘录的事最好,“失忆”前的自己在备忘录提到自己生病,那失忆后的他想去医院查一下情况不是很正常? 而且傅书濯本来就在怀疑他,这时候再说谎,可能还会加重怀疑…… 裴炀眼一闭,对不起了原主! 他打开备忘录给傅书濯看:“我看到手机的备忘录……说我自己生病了,就想去医院看看。” 傅书濯一顿:“为什么不问我?” 裴炀皱着眉头嘟囔:“你这几天提都没提,我以为你不知道……” 傅书濯本来都断定裴炀在装失忆,可看裴炀这样的回答,又开始举棋不定。 裴炀把检查报告藏进保险柜之前还拍了照片,他给傅书濯看了:“就是这样,我以为我失忆前查出生病还想跟你离婚,所以我就一个人去检查了下,但医生说我身体没问题。” 还有一个坦白的缘由,他也想在傅书濯得到一个答案,万一傅书濯知道内情呢? 傅书濯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瞒下阿尔茨海默症的事:“这事我其实知道,是误诊。” 裴炀有些怀疑:“哪家医院这么不专业?” 傅书濯:“真的是误诊,离婚的事我们已经说开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两个字。” 裴炀这时候又不好骗了:“误诊了什么?” 傅书濯已经编好了,开始忽悠:“误诊了乳腺癌,其实本来也不算什么绝症。” 裴炀怀疑人生:“乳腺癌?我男的!” 傅书濯打开度娘搜索,手一摊:“哝。男的也可能得乳腺癌,只是概率比较小而已。” 裴炀低头看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胸肌,只想知道那医院是有多眼瞎才能误诊成这样。 “那你说,原——”裴炀硬生生把原主两个字憋了回去,“知道误诊后我还跟你说开了什么?” “很多啊。”已经看过备忘录的傅书濯十分淡定,“你还说本来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想领养个小孩给我转移注意力,还说打算最后陪我两年就离婚……” 傅书濯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涩然:“还说你最爱我。” 裴炀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信了大半:“没生病最好,我洗澡去了。” 傅书濯在后面补充道:“虽然事出有因,但你还是要受罚,自己去准备准备。” 裴炀一个踉跄,险些撞上门。按傅书濯之前那句“你吃饱了,那是不是该轮到我吃了”,这个惩罚分别是那个意思! 这混蛋还要他自己准备!裴炀都不知道家里的扩张工/具在哪。 呸,知道在哪也不可能准备的。太混蛋了,他又不是真的原主,这要是睡了,等于一下子绿了两个人,绝对不行。 傅书濯并不知道裴炀的忐忑,洗完碗发现主卧反锁了就直接去次卧洗澡,等了好一会儿发信息去问,裴炀还在说没准备好。 他来到书房,打开裴炀的电脑继续看那本自传小说。 傅书濯此前从不知道,在生病的情况下,裴炀都能把他们之间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昏暗的光线下,傅书濯认真阅读,偶尔勾唇轻笑,可另外一位主人公不在,倒显得格外落寞。 傅书濯看了几章就不再继续,打开游览器想搜索一下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中途完全失忆的病例。 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就算不能恢复记忆,能确保不是恶化也能安心点。 可刚到搜索框,他就看到了几个实时同步的搜索记录。 ——怎么拒绝婚内x生活? ——失忆的情况下,和伴侣起诉离婚的胜诉可能性有多大? 傅书濯:“……” 搜索记录只有这两条,之前的应该删掉了。 傅书濯没想到打开游览器还有意外收获,裴炀手机跟电脑游览器登录的账号是同一个,历史记录会同步更新。 傅书濯神色微妙地打开历史网页游览记录,裴炀删掉了搜索记录,却没能删掉这里。 半晌,他靠向椅背摸着下巴……穿书是什么鬼。 他用自己手机搜索了一下穿书的含义—— 【多为小说标签,指主角穿越到小说里的世界,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 裴炀坐立难安,想了好多说辞来应对傅书濯等会的惩罚。可门被敲响那一刻,他还是紧张地攥手,结果门直接从外被打开。 傅书濯:“反锁有什么用,门都有钥匙,傻猫。” 裴炀咽了下喉咙:“不行的,我们不能做。” 傅书濯挑眉:“为什么?” 裴炀语无伦次:“我中午吃得肥肠鸡,我怕辣死你。” “…………”一片寂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裴炀耳根通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傅书濯特地加重了英文单词的语气:“怎么辣我?用butt?” 裴炀眼一闭:“反正就是不行,我中午吃了那么多辣油,你不想废掉就别碰我!” 傅书濯忍笑忍得辛苦:“所以,你以为我说的准备是给自己扩/张?” 裴炀一蒙:“不是吗?” 傅书濯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让你准备一下毛巾和精油,惩罚是按摩。” “……”裴炀当场裂开。 第18章 幻想 傅书濯深谙谈判之道,当你想要对方百分百同意你的请求,就要先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对比之下,你的退而求其次会更容易让对方接受。 傅书濯施施然靠在床上:“怎么不动?” 裴炀脸热得像要烧起来:“精油在哪?” 傅书濯:“你后面边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裴炀转身去找的时间,傅书濯顺便脱了自己睡袍:“要求不高,腰背按按就好。” 裴炀一转身就看到他漂亮精练的身体:“你,你……” 傅书濯回首:“不想按背?那腿也不是不可以。” 裴炀鼻子一热,他匆忙别开眼睛:“背就可以了,赶紧趴好,不许说话!” 床尾刚好有一条皮质长凳,可以供傅书濯趴下,他慢条斯理地铺上毛巾:“知道你现在的脸像什么吗?” 裴炀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处瞄:“什么?” 傅书濯:“像猴子屁.股。” 裴炀:“……滚你大爷。” “我大爷应该在黄土之下,改天我带你拜见拜见他老人家。”傅书濯轻轻耸肩,锁骨又直又白,再配合着他的闷笑声简直要命。 裴炀咬牙切齿:“你闭嘴吧。” 说完他直接一巴掌拍在傅书濯背上,皮肤顿时红了一大片。傅书濯疼没疼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手拍疼了。 裴炀:“怎么按?” 傅书濯丢了个平板给他:“跟着视频来。” 裴炀在傅书濯背上一通胡抹,精油很香。他瞄了眼视频,里面的技师直接跪坐在客人身上,及其暧/昧。 裴炀都怀疑傅书濯是不是故意挑了的这种视频,他只装没看见,可余光里,视频里的技师都快趴到人家身上去了。 “……”这一定不是正经按摩视频。 傅书濯回头看他:“倒这么多精油是想给我腌入味?” 裴炀清咳两声:“油多好按。” 傅书濯:“重一点。” 裴炀跟小猫挠痒似的,肩膀酸痛没缓解,倒是…… 裴炀一巴掌呼在他背上:“我就这个力,爱按不按。” 傅书濯:“……” 得,失忆了脾气还是这么大。 按摩这事还真不怪他欺负裴炀,他只不过是趁着裴炀失忆逮住难得的享受机会。 因为常年坐办公室肩膀会不舒服,他跟裴炀都不希望对方去外面被别人乱摸,于是某醋精先生买回两瓶精油,说以后互相按。 但每次轮到裴炀给出力他就耍赖,平日从来不撒娇的傲娇小猫这会儿都会哼哼唧唧,“我太累了”、“就按五分钟好不好”、甚至:“肉C行不行?” 想起以前的事,傅书濯呼吸慢慢变轻,怅然若失。 背上的手感温热,一如既往,而手主人的灵魂已经把他忘掉,或许再也不会想起。 傅书濯在看到裴炀电脑同步的游览记录后,就详细搜索了“穿书”相关的线索。穿书是一种小说设定,很多情节都是主角在愿世界过得不如意,所以穿到书里开启一段爽文人生。 傅书濯不相信这么离谱的事真实存在……但从那么多条相关的游览记录来看,裴炀是真认为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可又怎么会不是一个人。 明明喜欢做一模一样的微表情,喜欢吃一样的食物,都口是心非傲娇得要命。就连按摩的时候都会耍小心机,故意按得很轻或很重,想让他说不用按了。 傅书濯肩膀吃痛,无奈地抽出思绪:“你是按我还是掐我?” 裴炀嘟囔:“要求怪多,我手都累了。” 傅书濯听着熟悉的吐槽,想笑又觉得涩然,这怎么会不是他的小猫。 而能让裴炀坚定认为自己穿书了的原因只会有一个—— 裴炀把自己的人生都忘了,对身边一切人和事的认知概念都很模糊,而那本小说是他最近一年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 裴炀不记得傅书濯的脸,却记得小说里写下的名字。所以在看到结婚证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穿到书里,顶替了别人的人生。 可即便他把傅书濯忘了,却会在睡梦里呢喃着傅书濯的名字,会在睡醒时下意识求抱,会在听到傅书濯坚定选择他的时候哭。 即便他不记得父亲的样貌,却会在裴知良面前突然变得乖巧听话,会在裴知良走之后红起眼眶,会念念不舍问不留下来吃饭吗。 即便忘得一干二净,身体本能的情感反馈不会作假。 傅书濯呢喃:“傻猫……” 而他家傻猫这会儿正盯着他的butt看,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裴炀就是转移不了注意力,很想一巴掌甩上去,试试手感。 嗯……不知道跟白猫的屁股相比哪个手感更好。 可惜,对先生的忠诚度制止了他跃跃欲试的手,可不能愧对先生。 中午被亲是他始料未及,这一巴掌真打下去可是他先主动的,解释都解释不清。 即使真要移情别恋也得走正当程序,先讲清楚,再离婚,才能同别人行暧/昧之事。 按摩真的很无聊,还费力,除了傅书濯肌肉手感不错一无是处,特别是发现傅书濯在玩手机的时候,裴炀更不爽了。 “你在看什么?” “小说。” 傅书濯本意是想试探裴炀的反应,结果裴炀惊奇地问:“霸总也看小说?” 傅书濯:“……” 霸总又是什么鬼?裴炀到底背着他摄入了多少小说知识? 以前傅书濯跟裴炀都不看这玩意儿,工作就够忙了,谁还顾得上休闲娱乐。 傅书濯见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干脆长腿一迈起身:“我去冲澡。” 裴炀不自觉地瞄了眼ps的地方:“不按了?” 傅书濯轻笑:“你是不知道你按摩技术有多差?” 太重像是在掐他,太轻根本是在调/情,还是不负责收尾的那种调/情。 裴炀巴不得不按,根本没仔细听,眼神一直在偷瞄。 傅书濯挑眉:“看什么?” 裴炀立刻收回视线:“什么?没看什么。” 傅书濯眯眼:“大吗?” 裴炀嘴硬:“也就一般般。” 傅书濯捏了下他嘴:“也就接吻的时候软一点。” 裴炀触电似的跳开:“你要遵守规则!别总碰我。” “我的错。”傅书濯捞起睡袍,直接走进主卧浴室,“你先睡。” 这句话裴炀听懂了,意思是傅书濯要在卫生间耗很久。 冲个澡需要很久吗?显然不需要。 他听着浴室渐起的水声,还有若有若无的闷哼,脸又唰得红了。裴炀总觉得不保险,万一傅书濯自己弄不够,回来化身禽.兽…… 他一溜烟儿跑到猫房,把还在睡梦中一脸懵的白猫捞起:“给你一个做小三的机会。” 灼灼:“喵?” 傅书濯穿好睡衣一出来,就看见裴炀用被子牢牢裹住自己,而属于他的那一半床上正躺着茫然的灼灼。 裴炀:“你今晚不许抱我了,抱它,我被子也不许抱。” 傅书濯想起裴炀因为吃醋不愿意养猫的事:“你确定要我抱它睡?” 裴炀眼神飘忽,可疑一顿:“嗯……抱它。” 傅书濯:“你说的,别后悔,以后也不许秋后算账。” 裴炀:“狗才后悔。” 傅书濯淡定地掀起被褥,顺手把灼灼也捞了进来。 “喵~”灼灼伸了个懒腰,爪子轻搭在傅书濯锁骨上。 裴炀眉头顿时皱紧了——让你抱你就抱,让你别碰我怎么没那么听话? 还有这只公公,能不能害点臊?才认识第一天就爬床,猫界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裴炀带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气闷转过身,动静大得很。 傅书濯到底没舍得逗他太狠,没一会儿就把灼灼放到了地上,猫睡被窝也不好,容易被压到或者闷着。 他连带被子一起把裴炀卷进怀里,在他炸毛之前说:“夫夫之间的夜间义务你不愿意履行就算了,晚上抱一下总可以。” 裴炀:“……” 他安慰自己,就当有个大型娃娃抱着自己,反正碰的是被子,又不是他腰。 腰也不是他的,是原主的。 睡前照例一颗“维生素”,裴炀很快被傅书濯的气息包裹着睡去。而早在他之前闭眼的傅书濯却突然睁开双眼,十分清醒。 他听着裴炀平稳的呼吸,低头亲了下。 除了心思太多睡不着以外,傅书濯还需要理一理思绪,裴炀的这个情况肯定和阿尔兹海默症有关,要跟医生聊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直接坦白这个选项直接被傅书濯排除了,坦白就需要说明生病的事,他宁愿裴炀永远这么别扭着,也不想他为生病焦灼难受。 傅书濯放轻动作拿来手机,裴炀睡得正熟,只有床尾的猫迷糊地看了他一眼,娇娇地喵了声。 傅书濯竖起手指:“嘘。” · 小说很长,一晚上应该看不完。 夜色昏暗,只有手机的光照出傅书濯逐渐泛红的眼眶。 一开始他还在边看边笑,可慢慢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本书只记录了他跟裴炀美好的瞬间,而吵架和矛盾一样没提。 比如高考那年,他俩因为彼此的志愿不同生闷气,冷战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打了一架才和解,决定优先选择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异校可以,但不能异地恋。 裴炀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节点忘了,明明其他事都描写的很细致,就连高三那年体育课,裴炀和傅书濯背着所有同学老师在体育室里接吻都记得。 这本书也解了傅书濯很多疑惑,比如大一那年,刚和父母闹掰、正处于抠搜状态的裴炀非要跟他出去租房子,是因为有次裴炀来找他,却看见了和他站在一起的尚卓。 尚卓是前几天被傅书濯辞退的秘书,他们曾是大学室友,裴炀第一次见就看出尚卓别有图谋,不愿意傅书濯再跟他继续同处一室。 耳边突然传来裴炀的喃喃自语:“混蛋——” 他侧眸一看,傻猫并没有醒,梦里都不忘记骂他。 傅书濯帮他掖了下被子,顺势偷了个吻。他声音低哑:“什么时候主动亲下我。” 裴炀自然不会给出回应,傅书濯也没期待,他坐回身继续翻看《张扬》,不对劲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这本书和现实最大的分叉在于裴炀父母那边,裴炀明明跟父母闹掰了,但文里提都没提。 现实中,裴炀跟父母闹僵后大学四年都没能回家。 而书里,裴父裴母不仅接受了傅书濯,他们还经常回家拜访,其乐融融。 现实里,裴母患上了老年痴呆,还于一年多前死于车祸…… 而书里裴母不仅活得很好,身体健康,还会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一起常回家看看。 傅书濯每翻动一页,心脏就像被扼住一样窒息,他抵着喉咙,尽力不让自己的轻颤惊醒裴炀。 书外他们虽然也很恩爱,但有一些摩擦和矛盾是很正常的事,可在裴炀笔下,他们从未吵过架,十七年过去感情一点没淡,依旧像初见一样炙热。 傅书濯喉咙涩得厉害。 这哪里是小说,分明是裴炀创造出来的理想乌托邦。 这里没有遗憾和痛苦,只有圆满和幸福。 第19章 遗憾 雨是凌晨开始下的,傅书濯听了一夜,从噼里啪啦到淅淅沥沥不过经历了三小时。 天很快亮了,雨还在下。 裴炀觉得背后很空,他无意识地拱了半天,不紧没挤进熟悉的胸膛,还听到一声猫的惨叫。 “喵!” 裴炀吓得一抖,瞬间卷起被子跟被压的灼灼面面相觑。 “对不起啊灼儿。”裴炀试探地摸摸猫头,还好没真压伤,“你爹呢?” 灼灼冷漠:“喵。” 裴炀也没指望它指路,他磨蹭地爬起来去找人,从客厅找到厨房,最后在书房看见傅书濯趴在桌上睡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侧窗还开着,下雨带来的凉意卷卷袭来。 裴炀犹豫了下,回房拿了毯子来。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电脑上屏幕也亮着,他只看清网页上有病例两个字,就突然出现一只手猛得盖下屏幕。 傅书濯捏捏眉心:“怎么醒这么早?” 裴炀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你跑这里睡什么,有没有不让你上.床……” 傅书濯:“查点东西,太困就睡着了。” 裴炀注意到傅书濯的眼睛,和他刚来那天早上很像,眼眶泛红,里面还布着些许血丝,就像很多天没睡一样。 裴炀不自觉地皱眉:“工作再重要也不能占用睡眠时间,身体最重要,以后垮了都没人照顾你。” 傅书濯一怔。 裴炀以为话说重了,结巴道:“怎么了?” 傅书濯垂眸一笑:“前半句你这几年也常说,我一熬夜你就凶我。” 实在有什么重要的事处理,裴炀就会跑书房坐他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陪他熬。傅书濯没法,只能尽可能早睡,舍不得裴炀跟自己一起伤身体。 傻猫总是懂得如何治他。 “再说,为什么没人照顾?”傅书濯不动声色地关掉电脑,“都结婚了你还想跑掉?以后就赖着你了。” “……”裴炀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回。 如果是原主,当然会对傅书濯不离不弃,可他不是啊……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就算真的回不去,他也不能一直持续这段尴尬的婚姻。 傅书濯的温柔与爱,本来就不属于他。 裴炀没由来有些失落,他一把扯回给傅书濯的毯子,冷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书房,你今晚也睡这吧。” “当然不喜欢。” 傅书濯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将裴炀扛到肩上:“这就回房陪我们裴总睡觉。” 裴炀恼羞成怒地锤他:“放我下来!” 傅书濯嘶了声:“昨天按摩怎么不是这个力气?” 裴炀气晕了,怎么说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人这么抗在肩上,简直丢人。 他威胁道:“再不放我下来我咬你了——” 傅书濯:“说你像猫还不服,灼灼都不乱咬人。” 傅书濯边走边在想,裴炀到底还“记不记得”他。在裴炀已经模糊忘却的那段“真实人生”里,还有他的影子吗? 如果还记得……这会儿傻猫心里很可能在愧对“他”,毕竟不仅突然穿书,还跟书里主角的丈夫卿卿我我…… 傅书濯不愧是最了解裴炀的人,把他的心里活动摸得一清二楚。 知道真相后的傅书濯完全没了顾忌,他把裴炀扔到床上就压了下去。 裴炀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傅书濯梏住裴炀挣扎的手,放轻声音含糊说:“我好困……再陪我睡一会儿。” 裴炀心脏在狂跳,脑子却欲哭无泪,自己彻底不干净了,回去是不是得买个搓衣板跪跪…… 灼灼歪头看着两个铲屎官压在一起,它好奇地跳上傅书濯背,又给底下的裴炀增加了十斤重量。 裴炀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救命。 说来奇怪,他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对傅书濯不至于毫无反抗能力,可心里想着推开,双手却迟迟不动。 那几丝微妙的心疼缠着心脏,让他根本不敢细想。 · 傅书濯昨晚查了一晚上资料,即便过去一年里他已经对阿尔茨海默症相关的事耳熟能详,还是再次查了一遍,国外国内,所有能算典型的病例都被他拿来看了一遍。 可没人像裴炀这样,在糊涂一段时间后突然忘记所有,思维却十分清醒。 怀里是熟悉的温度,傅书濯睡得很沉,就是苦了裴炀瞪大眼睛,在愧对先生的难过中挣扎度过……还有几分微妙的满足。 直到九点多傅书濯才缓缓醒来,他睁着眼睛,脸埋在裴炀脖颈处,半晌没动。 失去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次抱到裴炀。 裴炀颤颤巍巍地叫他:“傅书濯?” 第一声没动静,裴炀又叫了一遍:“傅总?” 傅书濯总是狠不下心逗他太久,他装作刚醒的样子:“嗯。怎么了?” 裴炀不自觉地搓腿:“快起来,我要去洗手间,憋不住了——” “……”傅书濯乐了,“你傻不傻?早点叫我不就好了?” 这时候裴炀还不忘怼他:“睡得比猪还沉谁叫得醒?快起来!” 傅书濯撑起身体:“求我。” 裴炀:“……混蛋!” “骂我要求可要翻倍了。”傅书濯指着自己的脸,“早安吻。” 裴炀痛苦闭眼,太狗了,原主怎么会跟这么狗的王八蛋结婚。 唇上突然被温热覆盖,傅书濯轻轻抿吻同时说:“我亲你也可以,不过就不是脸了。” 为了快爆炸的膀胱,裴炀只能忍着:“亲够了就快起来!” 他一张嘴可给了傅书濯机会,直接伸进去勾了下。裴炀直接炸了,他猛得掀开傅书濯捂嘴说:“你都没刷牙!” 傅书濯:“……” 还以为他会炸毛,没想到是气这个。 “刚好你也没刷。” 裴炀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的歪理,但此刻解决迫切的膀胱更重要,他冲洗手间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水声一片。 傅书濯睡够了,悠然自得地走进厨房。 裴炀在里面待了十分钟,直到把口腔里里外外刷干净才走出来,傅书濯还在慢悠悠地煎鸡蛋。 “你不上班?” “今天周六,公司周末不加班。” “……”又要跟这个混蛋在家待一天了。 裴炀慢腾腾地吃蛋,傅书濯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红润的唇上。裴炀险些被他看毛:“眼睛收回去。” 傅书濯听话收回视线:“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下午回来。” 裴炀一顿,他本来该觉得自由,但这会儿又莫名不爽:“不加班还往外跑,别是有情人了。” 傅书濯:“有没有情人你跟我一起去不就知道了?” 裴炀:“狗才去。” 二十分钟后,某只姓裴的狗跟在傅书濯身后别扭说:“我是去吃甜点的。” 傅书濯顺着毛撸:“嗯,甜点。” 他跟汤知明约在了甜品店,是裴炀很喜欢的一家。傅书濯先给裴炀找了个自己能一眼看见的位置,语气温柔:“你在这坐会儿,我聊好就过来。” 裴炀能看见傅书濯的“约会对象”,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傅书濯口味不至于这么重,应该是真的在谈事。 甜点很不错,裴炀的思绪却还在发散……什么事非得背着他聊呢? · 汤知明有些匪夷所思:“穿书?” 傅书濯把自己昨晚的分析说了一遍:“我觉得可能是这样。” 汤知明十指交错,思索片刻说:“确实有可能,毕竟那本书是他自己写的,填补了他最大的遗憾。” 傅书濯沉默片刻:“您觉得,他在恶化吗?” 汤知明:“说不好,他虽然把所有东西都忘了,只记得那本书,可他思维逻辑就和正常人一样,应该有四五天了吧?” 傅书濯点头。 “你和他朝夕相处,感觉他有糊涂的时候吗?” 傅书濯蹙眉:“没有。但刚睡醒的时候会有点迟钝,或下意识反应,比如向以前一样要我抱他。” 被秀一脸恩爱的汤知明咳嗽一声:“只要能保持清醒就是好事。” “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研究还是太少,也没有系统性的治疗方案,我还是之前的看法,引起你先生的病因除遗传因素以外,也有抑郁情绪在其中作祟。” 抑郁情绪自然是裴母的去世所导致,傅书濯十指交叉,紧了又紧。如果不是他当初贸然和裴炀表白,裴炀或许就不会经历这么多遗憾。 裴炀既没能好好与母亲告别,也没能给予亲人陪伴,他把一切都赌给了傅书濯。 裴炀愧对所有人,唯独没负年少的感情。他不后悔在一起,但却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汤知明:“我还是建议,你这边多陪他四处走走,见见熟悉的人和事,不要让他过度焦虑。” 傅书濯:“明白了,谢谢你汤医生。” “不客气。”汤知明想了想,“还有,你最好暂时不要揭穿‘穿书’这个事,在我们外人看来或许很荒唐,但对他来说,贸然揭穿很可能等于世界的崩塌。” 傅书濯一怔。 汤知明:“他觉得他穿进了书里的世界,而书里的世界正是他所以为没有遗憾的那个世界——你明白我意思吗?” 熬了一晚,傅书濯声音很哑:“明白。” “药的话还是先吃这个,是否需要加药加量要再看看情况,过段时间你再带他来复查。” “辛苦了。” 汤知明起身离开,侧头看了眼裴炀,裴炀以为偷看被发现,心虚地别开视线。 汤知明友善一笑,转身离开。 等傅书濯过来,裴炀已经开始吃第二份甜点:“完了?” 傅书濯拉过他的碗:“再吃牙疼了。” 裴炀无意识地抵了抵智齿:“疼就拔掉。” 傅书濯托腮:“你上次大半夜智齿发炎,疼得捶我,还眼泪汪汪的。” “你放屁。” 裴炀不听,他坚信原书里没说的事就一律不存在。裴炀还是好奇刚刚那个人:“你跟他聊什么啊?合作项目吗?” 傅书濯错愕抬眸:“你不记得他?” 裴炀有点懵:“我不是失忆了?” 傅书濯:“……” 可裴炀醒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汤知明。 他按捺住异样情绪:“难得出来,中午去石居吃?” 裴炀:“好。” 一跨过台阶,程耀跟齐合月都在,裴炀甚至还主动打了声招呼,不像上次那么拘谨。 傅书濯试探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去公司那天,有个叫朱莉的同事跟我们打招呼吗?” 裴炀点头:“发错消息到工作群被你罚买奶茶的那个?怎么了?” “没事。”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她工作表现不错,准备给她加薪,想问下你意见。” 裴炀觉得莫名其妙:“你想加就加,问我做什么。” 傅书濯心口发紧,他给汤知明发了条消息:他前些天才在您那诊断过,但今天已经不记得您了。 汤知明:其他人见过的人呢? 傅书濯:都记得,只忘了你。 汤知明又发来很长一段话,一整个中饭都在傅书濯脑子里循环播放。 汤医生说:“只是一种可能。他在抵制‘遗憾’,生病也是让他痛苦的事之一,所以大脑在自动纠错,要纠正所有不愉快的事……如果没有生病,他就不该认识我。” 第20章 电影 裴炀鼻子一皱:“怎么吃个饭都不专心?” 傅书濯回过神,掩过所有沉重思绪:“下午我们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我……” 傅书濯知道他要拒绝,故作叹惋:“你都好久没陪我看电影了。” 裴炀:“那肯定是因为你天天忙工作。” 就跟他先生一样,一心扑在事业上,为融资,为上市,为更大的项目,为更广阔的市场……然后私人的时间越来越少,对伴侣的陪伴也渐渐缺失。 裴炀知道这不是先生一个人的错,他何尝不是这样,可忙碌中偶尔安静下来,他也会想要约次会,或是就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撇开工作话话家常。 可每次他看着对方工作严肃认真的样子,就只能欲言又止地转身离开。 见裴炀突然变得伤感,傅书濯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裴炀闷声吃饭:“没什么。” 傅书濯再牛逼的脑洞也想不到,裴炀的记忆会错乱在七年前——他们彼此忙碌工作、以至于两三天都抱不到一次的时候。 他只能挑开话题,为自己正名:“我可没有天天忙工作不陪你,是你不想看电影。” 裴炀来了兴趣:“为什么?” 傅书濯半开玩笑地说:“你说看了也记不住,还不如不看。” 生病后,裴炀虽然不说,可离婚的念头一刻都没放下过。傅书濯看得出来,可他解不开裴炀的心结,就算他说一万遍你对我不是拖累,裴炀就过不了心里那关。 偶尔他想带裴炀出去走走,看看电影,旅个游,或者散散心,可只要裴炀是清醒状态就会拒绝。 裴炀在努力地冷淡这份感情,想要傅书濯知难而退。 裴炀:“……我记性这么差?” 傅书濯垂眸喝了口水:“跟记性没关系,就是每次看电影都不专心,要亲亲要抱抱——” 裴炀压根不信:“你放屁。” “看不看?”傅书濯轻笑,“求求你了,裴总。” 裴炀耳朵一麻:“说话就说话,笑什么笑……” 傅书濯给他夹菜:“那我当你答应了,嗯?” 裴炀别扭地嗯了声。 傅书濯扬起唇角,这么看来,完全失忆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裴炀不记得生病的事,就不会过于抗拒他,一心只想离婚。 电影院在商场五楼,这一层全是玩乐措施,人很多,十分嘈杂。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开场,转转?” 这层有游戏厅,娃娃机,VR体验馆……不过都是年轻人玩得比较多。 以傅书濯跟裴炀的年纪依然算是青年,可比起二十出头的人还是差了不少活力。 裴炀的眼神一直在往娃娃机店飘,傅书濯注意到,勾了下唇:“你之前还在这家娃娃机店充了一千个币。” “?”裴炀不信,“不可能吧……” 傅书濯率先朝娃娃机店走去,对工作人员说:“会员,取两百个币。” “好的,请问会员名是?” 傅书濯:“裴先生。” 工作人员:“好的,这边给您取两百个币,余额还剩两百个。” 裴炀惊了:“我充这么多做什么?” 他记得家里也没娃娃啊,之前已经花掉的六百个币不至于一个娃娃没抓到吧? 傅书濯拉了个推车带他往里走,勾唇回忆:“上次我们在这看完电影,你跟我评价意见不一样,气得说要兑换个大娃娃回去,晚上抱着它睡,让我去书房。” 虽然是上次,但也是一年前了。 裴炀环顾四周,这里的娃娃机都是小娃娃,然后抓到的娃娃可以存起来,达到一定数量就能跟服务台兑换超大号娃娃。 “我存多少个了?” “九十多。” 裴炀算了算,原主还挺厉害,两币抓一次,平均抓三次能拿到一个娃娃。 傅书濯:“先抓哪个?” 裴炀迅速锁定目标:“狐狸。” 傅书濯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炀回首:“?” 傅书濯揉了他一把:“怎么总逮着一个机器薅羊毛。” 这里的娃娃不算难抓,平均六七次能中一个,但有些机器爪子就很紧,特别是装狐狸娃娃的机器。裴炀每次来都直奔它而去,工作人员什么都不用干,专心给他补狐狸娃娃就行了。 傅书濯不玩这个,但每次还是会很耐心地陪在旁边,专门给裴炀投币。 “说明我聪明。”裴炀认真地盯着爪子,瞄准最上面的一个果断下爪:“——中了!” 傅书濯揉他头发:“小猫真棒。” “……” 裴炀突然猛得弯腰,傅书濯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裴炀:“恶心得有点想吐。” 傅书濯啧了声:“你以前可喜欢我这么叫你了。” 裴炀白了他一眼,心里无比冷漠,书里原主分明不喜欢这个称呼,傅书濯也就仗着他“失忆”可劲儿忽悠他。 不过,原主对傅书濯好像没什么昵称。裴炀仔细回忆一番,书里并没有提到。 叫宝贝太恶心,老公不能够,应该是直接叫名字。 走神下娃娃机又空了一爪,傅书濯绕到裴炀身后,以半抱的姿势握住他手放准在夹。 裴炀回神,不爽地皱眉:“你怎么又碰我?” 傅书濯松手:“再发呆币用完你都抓不到。” 裴炀:“不可能。” 他专心致志地抓起娃娃,逮着这个娃娃机使劲薅,工作人员来补了五六次狐狸。 对方在这工作两年了,对两人的脸印象深刻,他笑道:“你们好像有一年没来了。” 傅书濯:“最近忙。” 裴炀没回头,他边抓娃娃边觉得有些奇怪,能在这边存九十多个娃娃,说明原主和傅书濯之前经常来看电影。 可为什么最近一年没来了,感情破裂? 可看傅书濯态度又不像,也可能是原主单方面感情破裂…… 傅书濯提醒:“还剩五十二个币。” 裴炀看了眼小推车,才十二个娃娃。他的好胜心顿时被激起,可不能输给原主。 一直到电影快开场,裴炀一共抓了二十六个,也算收获颇丰。 工作人员笑道:“您这边娃娃已经存有122个,足够兑换我们全场任意一个娃娃,你看今天需要兑换吗?” 裴炀看了眼傅书濯,迟疑一秒:“不了。” 这毕竟是原主的东西,如果原主还能回去,惊喜还是留给他自己拆比较好。 旁边一对小情侣开始百米冲刺:“快快,电影要开场了!” 裴炀一点不急:“看电影是不是得配点爆米花?” 傅书濯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一笑:“是不是最好再来瓶可乐?” 裴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看我昨天吃肥肠鸡也没拉肚子。” 傅书濯揶揄:“可不吗,还说要辣废我。” 裴炀臊得老脸通红:“你买不买?不买我自己买!” “买。”傅书濯无奈,“我去买,你取票。” “好哦。” 电影开场一分钟后,两人才姗姗来迟,还好他们选的座位那一排没什么人,不至于打扰到人家。 后排有情侣座,一是裴炀不乐意,二是观影效果不好。 可裴炀没想到,原来座椅之间的扶手还能拉上去,顿时就成两人座变成了情侣座。 傅书濯故意逗他:“老公抱你。” 裴炀嘴强王者:“老公也可以抱你。” 傅书濯乐得闷笑,往裴炀那边一靠,毫无负担:“谢谢老公。” 裴炀直接yue出了声,怎么会这么恶心。 “我的昵称是小猫,那你的昵称是什么?”裴炀眼睛一转,天真地看着傅书濯:“我觉得是小狗,比如我现在就很想这么叫。” 傅书濯:“不……” 裴炀打断他:“小猫小狗多配啊,不然叫大狗?更对称。” “……” 傅书濯认真回忆了下,裴炀对他还真没什么昵称。没事傅书濯,有事傅总,想求人就捏着嗓子叫濯濯,床上高兴了哼哼,疼了就骂他王八蛋。 他认真道:“你以前都叫我老公。” 裴炀这次很淡定:“拿证据来。” 傅书濯挑眉:“我要是拿出了证据,你以后就都这么叫。” 裴炀顿时有些心虚,不会真叫过吧……毕竟在一起十七年了,偶尔调/情的时候叫叫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赌可不能打,他好像都没叫过先生老公,现在跑来喊别人的老公算怎么回事。 唔……应该是没叫过先生老公,他有点记不得了。 “要什么证据,反正我失忆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裴炀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别说话打扰人家看电影了,闭嘴。” 傅书濯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裴炀心不在焉地看着大屏幕,肩膀一侧是傅书濯温热的体温。 他脑子有点乱,零零碎碎的记忆搅和在一起,斩不断理还乱。其中有个画面脱颖而出,他似乎被抵在洗手台上,先生还拿起手机录音,蛊惑道:“叫声老公我就放手。” 他已经瘫在先生怀里,又酥又胀,意识模糊间好像是吐出了两个字:“老公——” 先生:“求我。” 他好像妥协了:“求求你……” 先生:“说清楚,求我什么?” 他气急败坏:“***,你王八蛋!” …… 裴炀怔了好一会儿,骂王八蛋之前,他好像叫了先生大名,是三个字。 电影屏幕里的红绿色调在眼里不断闪烁,裴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先生的名字。 眼角倏地开始湿润,所有人都因剧情而爆笑,只有裴炀在面无表情的哭。 第21章 偶像 裴炀哭得悄无声息,他愣愣地看着大荧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泪,也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直到身侧的傅书濯有所察觉,扶过他的脸:“怎么了?” 裴炀侧眸看他,眼里反着电影色彩的暗光:“我……我不知道。” 他有些迷茫,为什么要哭呢…… 好像是因为记不起来一个人的名字——是个不能忘记的名字。 傅书濯揽过他,轻声安抚:“别哭,难受就别想了。” 全忘记也没关系,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傅书濯轻拍他背顺气,做好了裴炀随时翻脸不认人的准备,现在哭得带劲,等会儿很可能就是一句“你怎么又碰我?” 后排的观众笑声不绝于耳:“哈哈哈老戴怎么这么可爱……” 裴炀受到感染,悲伤的情绪很快去了。失忆和生病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让裴炀不会始终陷在同一种情绪里不可自拔。 难过来得快,忘得也快。 没一会儿他就被主演的糗相逗笑,脸色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傅书濯给他拧开可乐:“喝点肥宅快乐水。” 裴炀往嘴里扔了颗爆米花:“你才是肥宅。” 傅书濯:“……” 您这眼泪就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裴炀:“这个男配为什么不修剪一下鼻毛?” 傅书濯:“可能人设需要。” 裴炀:“哦……” 剧情到了男配跟老婆吵架这里,家里的猫以为他在欺负女主人,突然窜出来对他裆门精准打击:“喵!” 荧幕里的人捂着裆痛呼跳脚,荧幕外的观众哈哈大笑。 裴炀紧跟着一缩,感同身受地啧了声:“我们要是吵架,灼儿帮谁?” 傅书濯避开危险回答:“我们不会吵架。” 裴炀认同地点点头,他也不敢跟变态吵架,他可没忘傅书濯还说过离婚就把他关小黑屋的言论。 他猛得一拍腿:“我早上忘记放猫粮了。” 傅书濯疼得眉头一皱:“……我放了。” 裴炀:“你什么表情?” 傅书濯深吸口气:“你拍得是我腿。” 裴炀低头看了眼,讪讪收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聊剧情:“他老婆好能忍啊,这都不离婚。” 裴炀有些回味,傅书濯大腿手感好像也不错,跟灼灼的大鸡腿有点像,很弹,又有力量…… 傅书濯:“欢喜冤家。” 裴炀表示不理解:“结婚又不是用来吵架的,这样朝夕相处多累啊。” 傅书濯勾唇:“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年少的裴炀端坐在天台上,扭捏地答应傅书濯告白:“虽然我们在一起了,但你不许总跟我吵架,最多半年吵一次……不,一年吵一次,超过就分手。” 一直到电影谢幕,傅书濯都不知道电影具体内容,所有心思都放在裴炀身上,怕他又突然伤感掉眼泪。 等彩蛋时影厅放起了片尾曲,裴炀倏地坐正身体:“这个片尾曲是谁唱的?” 傅书濯:“……边也。” 问他为什么能一口道出歌手的名字,还得谢谢裴炀这些年对他的耳濡目染。 裴炀有些震惊:“哪个也,也许的也?” 傅书濯:“嗯……” 沉浸在喜悦中的裴炀完全没察觉出空气的浓浓醋意,他拿出手机查边也这个名字,附带的照片确实是他所知的那个歌手。 他没想到,在这个书中世界,也有和他那里一模一样的人,唱着同一风格的歌。 傅书濯起身:“没彩蛋,走了。” 裴炀:“让我听完片尾曲。” “……” 傅书濯怎么都没想到,裴炀连他都认不清,却还记得那个边也。 裴炀从高中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歌手,虽然没正儿八经追过星,但对方每一张唱片专辑都有收藏,每一首歌都耳熟能详。 傅书濯眯眼:“喜欢他?” 裴炀随口嗯了声,仔细聆听。 傅书濯:“人家结婚了,你也结婚了。” 裴炀震惊:“什么时候结婚的?” 傅书濯:“前年。” 那天裴炀被傅书濯“收拾”得很惨,原因是得知偶像结婚的裴炀跟朋友口嗨,说自己失恋了,冤种朋友就截了个图给傅书濯。 当天晚上,卧室的暖灯亮了大半夜才熄灭。 片尾曲结束,裴炀还有些念念不舍,出来路上偶遇卖花的老太太,傅书濯拿了两支玫瑰,一共二十。 裴炀别扭道:“老夫老夫买什么玫瑰……” 他要是接着,多对不起先生,不接着,作为他现在的身份又会显得很怪异。 傅书濯微笑:“买回去给灼灼玩。” “???”裴炀震惊,“你也不怕戳死它!” 傅书濯细心地拔掉刺:“现在安全了。” 裴炀直接eo了,他觉得对不起原主。本来当初想的是,既然不能帮原主完成领养孩子的遗愿,领养只猫当儿子也可以。 这下好了,直接招来一个猫形情敌。 一路上裴炀都在思考,把灼灼丢出去重新当流浪猫的可能性有多大…… 算了,这样太不负责任,重新找个爹也行。 傅书濯这哪是当爹,分明是小情.人。 上了车,傅书濯将玫瑰妥当地放置在扶手盒里,还摆着个姿势。 裴炀看似不在意,余光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往那瞟,恨不得把玫瑰戳出洞来。 到了家,灼灼迈着小碎步出来迎接:“喵~” 傅书濯就要弯下腰,裴炀手疾眼快地去抢玫瑰,连说辞都准备好了:“这还是花苞呢,养养再给它玩——” 傅书濯高抬起玫瑰,由着裴炀伸手乱够,脚下一个不稳就摔进他怀里,他搂着人不给跑:“亲我下就给你。” 裴炀眼神乱瞟:“不养了,我不要了。” 傅书濯:“那不行。” 裴炀被傅书濯捏住下巴,他吓得眼睛一闭,等了半晌才等来对方的闷笑。 傅书濯:“本来不打算亲的,可你都闭眼期待了……” 他吻在了裴炀眼角,小猫黑长的睫毛扫得他很痒,温热的唇贴着肌肤慢慢移动,从眼角到脸颊,再到唇侧。 裴炀终于回过神,猛得避开,被傅书濯亲到耳朵。 “不行……”裴炀结巴地找拒绝理由,“失忆的我跟你才认识一周,太放浪了。”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他贴近裴炀耳朵:“可那天在会议室,你还对我硬/了……这不放浪?” “那,那是……”裴炀卡壳了,他总不能解释说那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跟他无关吧。 灼灼歪头看着贴在一起的两位铲屎官:“喵?” 玫瑰终究还是养在了花瓶里,小气的裴炀把它拿到卧室的窗台上,不给白猫任何玩/弄的机会。 下午吃过爆米花和可乐,裴炀现在一点不饿,但为了支开傅书濯,他还是眼巴巴地说:“我饿了。” 傅书濯一眼看穿他:“真饿了?” 裴炀:“嗯嗯。” 傅书濯眯眼:“吃不完的话要么我给你塞进去,要么我吃你。” 裴炀一抖,讪笑着溜进卧室门一锁。不为别的,就是想查查偶像在这个世界的消息。 好奇怪……连得到的奖项都差不多。 傅书濯并没有立刻做饭,他来到书房看着裴炀的电脑,打开同步的搜索记录—— 【边也结婚对象是谁?】 【边也最近的新歌——】 【边也……】 每跳出一条搜索记录,空气中的酸味就会浓郁一分。 好得很,失忆了就不认识他,外面的三心二意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晚饭是盐焗鸡腿,再用柠檬生抽等调料搅拌在一起,闻着很香,就是…… 裴炀一言难尽地抬头:“你挤了多少柠檬汁?” 傅书濯:“冰箱里的都放了。” 裴炀要是没记错,早上冰箱里还有四个柠檬:“有没有一种可能,它……” 傅书濯赋以死亡微笑:“不好吃?” 裴炀咽了下喉咙:“好吃,也就亿点点酸。” 他灵活的脑袋这时候倒是转得很快,明明看电影的时候还好好的,但从片尾曲开始就不对劲了……吃醋? 裴炀跟逮着他尾巴似的得意一笑:“你是不是吃边也的醋?谁还没个偶像了,你偶像不还是姓汤的那个经济学教授……” “你怎么知道?”傅书濯勾唇,傻猫总是不知不觉露馅,“不是失忆?” 当然是《张扬》提到过这个事,裴炀猛得咳嗽起来:“我不知道啊,就下意识说出来了,可能是本能记忆……” 他越说越心虚,给自己找补:“我在书房里看到了很多他的书。” 傅书濯托腮:“万一是你喜欢他呢?” 裴炀干笑:“不像吧。” 傅书濯不逗他了:“汤教授跟边也能一样吗?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不到。我只是看看人家的书,你恨不得……” 裴炀:“什么?” 傅书濯悠得住口,换了个说辞:“其实吧,你以前可讨厌他了,还说这辈子要是喜欢边也自己就是猪。” 裴炀彻底噎住,这个猪他当还是不当? 但凡换个动物他也就忍了,怎么可以拿猪立fg? 傅书濯悠悠道:“我今天想了一天,还是觉得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事。” 裴炀一怔,这是要离婚的意思?其实也好,这样他就解放了,也许回不去先生身边,但至少是自由身…… 可他莫名有些失落,理不清来源。 “离婚就别想了。”傅书濯十指交错,“但我们可以从认识、牵手、拥抱重新开始,再谈一场恋爱。” 裴炀一噎:“谈恋爱也得喜欢啊……” “可你说过,你永远喜欢我。”傅书濯夹起一块酸得不行的鸡腿肉吃掉,“要是不喜欢不起来,我就只能给你关……” “好好——”裴炀是怕小黑屋了,他努力争取时间,“但谈恋爱也得循序渐进对吧?不能一上来就接吻那啥……” 傅书濯睁眼说瞎话:“怎么不能?我们在一起第三天就打本垒了。” 他憋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您真刑啊……” 要不是看过原书,裴炀就信了,而且没记错的话,原主跟傅书濯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满十八周岁。 信了傅书濯的邪。 “就这么说定了。”傅书濯十分愉悦,“下周一我正式离职,到时候我们再去走走曾经走过的路,赏过的风景,你一定喜欢。” 裴炀心梗:“要不咱还是——” 傅书濯起身,对着餐桌扬扬下巴:“记得吃完,不然晚上我就吃你。” 裴炀:“……” 第22章 消失 裴炀苦大仇深地看着鸡腿肉,这跟生吃柠檬有什么区别? 不如把自己打晕,由傅书濯摆弄去,反正也不是他的身体,就是不知道傅书濯对“尸体”感不感兴趣…… 身后的脚步渐行渐远,傅书濯去健身了。 健身房离餐桌不远,裴炀透过玻璃隐约能看见傅书濯精练的上身。 他不由咽了下喉咙,吃与被吃真是个艰难的选择题…… 裴炀瞄见桌上的水杯,心生一计。他心虚地朝健身房瞄了好几眼,才将鸡腿肉往水里一扔,涮完的味道意外不错,就是淡了点儿。 诶嘿,冰箱还有辣酱。 裴炀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开冰箱,再慢慢合上。 过滤掉柠檬味的鸡腿肉再沾上辣酱简直一绝,这吃掉一碗还不是so easy。 · 跑步机嗡嗡地震动不停,傅书濯脚步均匀,毫不停歇。 他的耳机里正语音播放着裴炀写的《张扬》,继之前还没看完的部分。 “今天有点想他,于是我偷偷溜出学校看他军训。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晒黑了都这么帅。” “怎么那么多人问他要微信,招蜂引蝶的混蛋!可天色已黑,得抓紧回学校,不然被抓到会处分……如果过去和他打招呼,我可能就舍不得走了——” “于是我隔着人群悄悄寄了个吻,希望风替我送到。” …… 裴炀记录得事无巨细,很难想象是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写下的自传。 大学偷跑来看军训的事傅书濯有点印象,那天傍晚军训结束,他看见一个很像裴炀的身影,没等得及追上去人就不见了。 他发信息问裴炀,傲娇.小猫死活不承认是自己,直到裴炀又一次偷跑出来,被他抓了个正着。 “想他。我再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公交上好多人,挤着闻汗臭,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好长,足足一个小时十分钟。” 傅书濯扶了扶耳机,从当事人的视角看从前的事,真的是不一样的滋味,像是翻出酿了很多年的酒,又甜又烈。 年少的裴炀嘴上从不说想他,可每次都会在实际行动上表达。 耳机里,冰冷的机械声读着有温度的文字:“糟糕,他好像看到我了。” 【裴炀拔腿就跑,傅书濯连忙追上,两人在学校里绕了一大圈,裴炀气喘吁吁:“别,别追了……” 年少的傅书濯撑着膝盖喘气:“不是,你跑什么?” 裴炀很委屈:“因为你追我啊。” 傅书濯:“……你先跑的。” 裴炀要气死了,傅书濯找了个机会直接上前把人摁在怀里:“为什么跑?” 裴炀挣扎半天没挣开:“你管我。” 傅书濯还记得不能跟小猫吵架的承诺,只能转移话题:“明天周六,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时隔十五年,傅书濯才知道当年裴炀跑的原因。 耳机里播放着裴炀本人的陈诉:“他问我为什么跑——我很想他,想抱他,想亲他。我怕不跑的话,会忍不住当所有人面前和他亲昵,宣布这个混蛋有主了。” “可是同性的恋情太脆弱了,一点流言蜚语就足够摧毁我们,所以要低调,要等到能保护对方的那一天,才可以公之于众。” …… 傅书濯摘下耳机,他每次只听或只看一小章,看多了再瞧瞧现在什么都忘了的裴炀,心里就会蔓延无边的心悸。 这份沉甸甸的回忆,终究连带着裴炀的那一份全压在了他头上。他只能藏在心里,独自品尝。 傅书濯调整好情绪走进餐桌,傻猫一脸乖巧地坐在桌前:“我吃完了。” 他看了眼油水混合的杯子,微微挑眉。 裴炀理直气壮:“你只让我吃完,又没禁止我以什么方式吃完。” 辣酱碟被他偷偷洗了,这个不能被看见。 傅书濯:“去铲猫屎。” 裴炀:“不想给它铲。” 傅书濯作势转身:“那我去。” 裴炀手疾眼快地拽住他,不情不愿地说:“我去铲,你洗碗。” 灼灼刚从猫砂盆里出来,就对上了铲屎官幽怨的脸。 裴炀:“你今晚不许爬床。” 灼灼冲他撒娇:“喵?” 裴炀没忍住撸了把,手感真好,难怪傅书濯这么喜欢猫。 以后要少给这对父子交流感情的机会,占了原主的身体,就要对得起原主,不能给人家培养情敌。 裴炀内心十分坚定:“灼儿,以后离你爹远点,我给你买罐头。” 灼灼拿脑袋蹭着他腿:“喵。” “我当你同意了。”裴炀没忍住在它头顶戳了个洞洞,“毛真多。”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喜欢毛少的话改天给你刮掉。” 裴炀僵硬回头,指了指自己:“我?” 傅书濯勾唇:“你以前总说刮掉清爽点,每次都让我……” 裴炀耳根通红,嗫喏道:“你放屁。” 傅书濯捏了捏他耳朵:“你想哪儿去了,我说腋下,你要是想刮那里……” “不想!”裴炀被揉得一抖,完全忘记了自己压根没几根腋毛的事实,傅书濯根本是在玩他。 傅书濯拍了下他屁.股:“洗澡去。” 裴炀恼了:“你重新谈恋爱的第一天就动手动脚?” 傅书濯倚在墙边:“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可是你主动亲我的。” 裴炀:“……” 这个还真是。 那天傅书濯在天台上对原主表白,原主刚同意上课铃就响了。 他突然把傅书濯按到墙边亲上去,亲完拔腿就跑,留着愣神的傅书濯上课迟到被老师罚站,他自己在座位上憋笑。 · 傅书濯拉回掉头就想跑的裴炀,把人禁锢在墙与自己中间,两人贴得越来越近。 裴炀紧张到呼吸都停了,他咽了下喉结:“循序渐进的感情才牢固,对不对?” “那不行,忍太久我会疯的。”傅书濯温柔一笑,“重来一次,我也不要求你主动亲我,我亲你就好。” 他挑起裴炀下巴:“从哪儿下嘴好呢……” 裴炀简直欲哭无泪,还从哪儿下嘴,他是食物吗? 傅书濯倏地吻在他唇角,然后慢慢朝唇珠抿去:“乖——” 两人脚边,灼灼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喵?” 一声猫叫让裴炀的挣扎停顿一瞬,也成功被傅书濯探/入口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双手都被箍在耳侧,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往傅书濯怀里靠。 他双眼紧闭,不该这样的——完全乱套了。 他怎么能和先生以外的人接吻,这不是出.轨吗? 可大脑的抗拒抵不过身体的服从,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发生过成百上千遍,迎合已然成了本能。 傅书濯尝出了点味道:“吃辣酱了?” 这倒给了裴炀挣开的理由:“我肚子疼,我去卫生间——” 他甩掉傅书濯的手逃也似得跑开,直到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住,整个人才虚脱似的瘫在地上。 门外传来傅书濯的担心:“很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裴炀调整着呼吸:“不用,我蹲会儿。” 不该这样的,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他取代了原主的灵魂,占据了傅书濯的爱与耐心,同时也负了先生,负了自己。 而傅书濯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此已不是彼。 裴炀有点想哭,他第一次这么想先生,想他跟自己说说话,想要一个拥抱……想要一个吻。 从卫生间出来的裴炀安静得过分,傅书濯并没有责怪他偷吃辣酱:“还疼不疼?” 裴炀下意识后退一步,然然闷闷摇头。 “……那早点休息。”傅书濯顿了顿,“我去书房,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他帮裴炀带上门,来到书房却没打开电脑。 周末时间,哪有那么多工作。 傅书濯静了好久,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地抿。 他跟裴炀胃都不好,是以前拼命应酬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两人位置坐高了,能不喝的酒就尽量不喝,家里的藏酒也基本是摆设,这瓶还是第一次开。 酒不怎么甜,有点苦。 白天停掉的雨又下在寂静的夜里,淅淅沥沥。 傅书濯转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点开裴炀的聊天框。 他敲敲打打,想说抱歉,刚刚不该那样,以后听你的循序渐进好不好……又想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这样了。 可打打删删,最后也只发出去一句对不起。 酒不醉人人自醉,傅书濯逐渐微醺。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酒杯,半晌轻笑:“小骗子——” “明明说好了,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爱我。” 到十二点,傅书濯以为裴炀该睡着了,才轻手轻脚走进房间。 晚上他打算去客房睡,不过还是想睡前来看一眼,道句晚安也好。 床上隆起一个弧度,裴炀看起来已经睡熟,傅书濯下意识地想去触碰,但想起裴炀刚刚的反应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手。 “喵~” 灼灼突然冒出来,傅书濯阻止不及被它跳上床,毛茸茸的肉垫将原本隆起的被子直接踩塌了。 傅书濯一僵,他猛得掀开被子,里面只有一个枕头。 而找遍整个家,他都没发现裴炀身影。 手机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第23章 醉酒 活了三十多年, 傅书濯还从没像此刻一样慌神。 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突然走失,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危险的到来。因为你很难预料他什么时候发病,发病了会去哪里, 会遭遇什么。 运气好,会有路人看他行为异常帮你报警, 运气不好, 或许就会像当初的裴母一样, 在红灯时突然迷茫地停在马路中间—— 傅书濯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出家门,灼灼迷茫的喵叫声被电梯隔绝在外。 手机的定位显示裴炀现在在冬芜街,傅书濯一边拨电话一边发信息给裴炀:能回个信息吗? 结果没一会儿,耳机里就响起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傅书濯彻底乱了阵仗,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呼吸急促。手机一旦关机, 他就得不到裴炀的位置共享了。 上车后,傅书濯又把裴炀的银行卡号、支付密码、身份证号全都发了过去,怕他风餐露宿,怕他想去酒店却想不起身份证号码。 希望傻猫只是赌气, 等会儿就开机。只要他好好的, 想怎样都可以。 · 裴炀正在酒吧买醉。 手机来电声一直响个不停,他气急直接关了机,顺便拒绝旁边来搭讪的路人:“不要打扰我——” 裴炀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 一是没时间, 二是就算有时间先生也不许他来,就跟霸道的傅书濯一样。 周围音乐嘈杂, 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得他眼睛都疼, 舞池里男男女女都有, 前胸贴后背地扭来扭去。 大家看起来都很热闹,只有他最孤单。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走来:“先生一个人喝酒?” 裴炀冷漠:“别叫我先生。” “好吧。”对方从善如流,“帅哥你好,我叫阿真,一起喝两杯?” 裴炀盯了他半晌:“我直的。” 阿真顿时笑了:“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裴炀纳闷:“从哪看出来?” “这个比较玄学,就是一种感觉吧,你不像直男。”阿真顺势坐下,给裴炀和自己的酒杯都倒满。 裴炀撇嘴,拒不承认。他又没喜欢过先生以外的人,怎么就不算直男了。 就是直的,笔直笔直。 这个阿真还挺健谈,裴炀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心底却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希望先生突然出现,把出来买醉的自己抓回去。 要是先生看到他在酒吧喝酒,还接受了别人搭讪,肯定会醋得不行。就像他曾经每次故意提偶像惹先生吃醋一样,晚上都被收拾得浑身无力。 可是能出现的只可能是傅书濯……混蛋。 阿真跟他碰了碰酒杯:“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太久没这么喝酒了,裴炀没两杯就有点微醺:“有个王八蛋亲我。” 阿真:“你讨厌他?” 裴炀顿了半晌,拿起酒杯猛喝一大口。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根本说不出讨厌傅书濯的话。即便嘴上不承认,可大脑和身体都在沉迷。 他甚至分不清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他自己也沉浸其中。所以害怕、心慌——他怎么可以背叛。 阿真好奇问:“看来是不讨厌了,那你纠结什么呢?” 裴炀又默默喝完一杯,情绪低迷:“跟你说不清。” “啊……是有什么外在因素不允许你们在一起?”阿真顿时觉得酒没意思,听故事多有趣。 裴炀皱眉:“你怎么这么八卦?” “说不定我能帮解惑呢?”阿真给裴炀把酒满上,“为帅哥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裴炀嗤笑:“你不是来找约的?” 阿真坦率道:“是啊。” 裴炀眯了下眼睛,突然冲他勾勾手:“你凑近一点。” 阿真挑了下眉,乖乖凑近,就以为裴炀要吻他的时候,裴炀突然捂嘴:“呕——” 阿真:“……” 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颜值,已经丑到靠近一点都想吐?他怀疑地闻闻自己衣服……也不臭啊。 阿真心累地给裴炀递纸,怎会如此……难道真是直男? 裴炀则退了一大步,缩到角落里坐着,彻底eo。 他刚刚靠近阿真,是想看看自己是真的三心二意,还只是不抗拒傅书濯的亲近。 而答案显而易见,他跟先生接吻很享受,被傅书濯亲也不讨厌,但光是靠近一下别人,想象要亲吻的画面,都会觉得反胃作呕。 肯定是冰箱里的那个辣酱太凉了……混蛋! 等胃里翻涌平息,裴炀再次闷喝半杯:“手机能借我用下吗?” “……行。” 裴炀用阿真的手机搜出偶像边也的照片,想象着如果是和偶像亲近—— 不行,更想呕了。 裴炀掩面望着天花板,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魂不守舍。 为什么遭遇这种事的偏偏是他,对方偏偏是傅书濯。可要说移情别恋也不尽然,他明明也忘不了先生。 这不就是脚踏两条船吗。 裴炀心梗到想哭,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一定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回应,而不是他在沉溺。 阿真见他一脸菜色,安慰道:“不约也没事,就当聊聊天,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跟我说说。” 裴炀已经开始头晕,只觉得阿真碍眼,船已经有两条了,绝对要杜绝第三条船出现的可能。 他吸吸鼻子:“你已经喝了两杯,可以走了。” 阿真一愣,才反应过来因为自己刚刚搭讪时说的是“一起喝两杯”,结果好家伙,真喝两杯就被赶人,多一口都不行。 “还有啊——”裴炀打了个酒嗝,“别太自信,你看人眼光其实不怎么样。” 阿真纳闷回首:“你真是直男?” “我们一个型号,没结果的。”裴炀抱着酒瓶,要哭不哭的样子。 “……”阿真还真没看出来,裴炀光看外表其实蛮攻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眼就过来搭讪。 裴炀郁闷得很,他也不想被压,可年少的先生真的太狗了。 那会儿裴炀很容易害臊,接个吻、摸个腹肌都会脸红半天,更别提主动学习那方面的知识。 于是第一次就吃了大亏,被先生以“你又不会”理由成功压制,连哄带骗的吃干抹净,说下次让你。 然后下次继续说下次,永远都是下次。以至于裴炀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天生型号是什么,就变成了躺下的那个。 裴炀越想越委屈,妈的都是混蛋! 他一杯又一杯地下肚,嗓子被烈酒辣得生疼。 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晕眩,他隐约看见好多个先生冲他伸手,语气无奈而温柔:“怎么跑这来了?我们回家……” 裴炀怔愣地抬起手,就见先生原本模糊的脸突然被傅书濯的样貌替代:“小猫乖。” 裴炀吓得一颤,猛得惊醒过来。 嘈杂的音乐再次鱼贯而入,旁边还是那个阿真,有些无奈:“酒量这么差还跑酒吧买醉?也不怕被人捡尸?” 裴炀看了眼时间,竟然一点多了。 他连忙拿起酒瓶猛灌一大口压惊——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命了,他得想办法回家,回到和先生的家。 裴炀微晃着起身:“谢谢。” 阿真冲他摆手:“回家好好睡一觉,别往这里跑了。” 走出酒吧,耳朵顿时清净很多,震耳欲聋的音乐远去,变成淅淅沥沥的雨声。 裴炀撑起伞,迷茫走在街头。阿真叫他回家,可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家,或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晕乎乎的脑子让他难以思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桥边。桥中间瘫坐着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旁边还有好多酒瓶子。 裴炀看了看栏杆,尝试着迈过去,但有点艰难。裴炀怄气地盯了栏杆一分钟,一定是它太高,不是自己腿短。 ‘流浪汉’突然抬头:“兄弟,你也想寻死啊!” 裴炀一吸鼻子,差点哭出来:“我不想的。” 死多痛苦啊,他还记得高中跟先生去水上乐园玩,结果差点溺水,那一瞬间的恐惧他记忆尤深。 可是除了死,裴炀真的想不到其它能回到原世界的办法。 · 傅书濯找来了冬芜街,这里酒吧很多,他一个人根本翻不过来,只能把程耀跟秦楠衫叫出来帮忙。 跟程耀一起来的还有齐合月,程耀性子急,一上来就问:“怎么回事?吵架了?” 齐合月扯了他一下:“找人要紧,我们分头找。” 傅书濯声音沙哑:“谢了,我去这边。” 街头巷尾的人很多,傅书濯没看到一个跟裴炀差不多身高的人都会抱着一丝希望去查看:“……抱歉,认错人了。” 雨越下越大,伞都追不上傅书濯的脚步,他半边肩膀淋得透湿:“您好,您见过照片上的人吗?大概一米八,身材清瘦。” “不好意思,没见过。” 也有人会吹着口哨说:“抱歉啊,这么帅我要是见到肯定有印象。” …… 他们几乎把整条街都翻了一遍,店里店外都没放过,可依然没瞧见裴炀身影。 直到他们汇合,看到了巷口抽烟的阿真。 阿真一看照片就认了出来:“我刚跟他喝过酒,人已经走了。” 秦楠衫追问:“你知道往哪边去了吗?走了多久?” “去哪儿不知道,走了大概半小时。”阿真吐了口烟雾,很快被雨幕冲散。 “他看起来心情挺差,说有个混蛋亲他……中途睡着了还一直嘀咕着要回家。” 程耀皱眉:“被占便宜了!?” 傅书濯捏捏眉心:“说的应该是我。” 程耀和齐合月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道裴炀生病的事,自然也就不明白一个吻为什么能让裴炀气成这样,明明这两人都结婚七年了。 秦楠衫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深吸口气:“报警吧。” 几人又往警局赶,程耀边走边说教:“是不是你太过分了,把人欺负得太狠?我跟你说那方面得有点节制,小裴又不是铁打的,够你折腾吗……” 齐合月咳嗽了好几声,见他刹不住车才提高声音:“程耀!” 程耀立刻闭嘴,一米八几的魁梧大个委委屈屈缩在老婆旁边。 “书濯,你们上次开吃饭我就想问了,小裴怎么了?”齐合月揉揉太阳穴,有些忧虑。 他是老师,先是教了裴炀和傅书濯三年高中,后来两人毕业他们也没断了联系,还经常一起吃饭,裴炀考研的决定都是他帮忙参谋的。 所以他对这两孩子性格再了解不过,前两次来吃饭就觉得裴炀眼神不对劲,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清醒,可偶尔聊到一些过去的话题时却很迷茫,就好像他根本没经历过一样。 傅书濯握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一年前,他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 程耀惊愕:“小裴才三十多岁!” 傅书濯扯了下嘴角,没说话,只是手臂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是啊,才三十多岁,准确来说还没满三十四岁。 命运何其不公,他们曾坚定地穿过了所有荆棘小路,却在阳光大道上被阴霾迷了未来。 气氛一下子无比沉重,程耀问:“能治好吗?” 秦楠衫:“很难,如果是老年人只能等着糊涂老死,年轻人……” 她看了眼傅书濯,没把后半句“也只能等奇迹了”说出口。 傅书濯车开得很快,雨砸得玻璃噼里啪啦响。 原本成年人消失三四个小时远远不够报案前提,但裴炀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今晚又是个雨夜,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 他们查了很久的监控:“从东芜路出来到了塘河街……” 傅书濯没有干等,他又把裴炀下意识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他们有共同回忆的地方,裴母的墓地,甚至是裴知良那里,可一无所获,反倒是让裴知良跟着他一起焦急寻找。 而谁都没想到,裴炀会在一座桥上跟一个想自杀的社畜抱头痛哭,旁边是一堆散落的空酒瓶。 “我那个上司就是个傻.逼!做方案都没他的事,有成绩就抢功,出事了就把责任往我头上一推呜呜……” 裴炀听着就心梗:“兄弟你跳槽吧,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社畜绝望:“你也都要寻死了,能比我遭遇好哪去,别安慰我了兄弟。” “我不是因为事业,是有个王八蛋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裴炀酒劲上头,说话都哽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社畜羡慕了:“有美女亲你还不好,这有什么好死的?” 裴炀:“是男的呜……” 社畜一梗:“那还是死吧,我陪你——” 傅书濯和警方感到的时候,这两人正扒着栏杆,社畜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老婆还不知道我失业了,要是她知道我还得跪榴莲,肉都分不到一块……” 裴炀也委屈:“你很好了,老婆还给你买榴莲皮。” 社畜:“你怎么说?” “我在家里的地位比猫还低,那混蛋买玫瑰给猫玩都不给我。”裴炀越想越气,一气就想哭。 社畜呜呜:“还是跳吧,我数一二三——” 众人齐齐把谴责的目光投向傅书濯。 傅书濯:“……” 这两人都是怕死的,虽然酒劲上头想自我了断,但那位社畜先生把一二三数了五六遍他们也没跳下去。 雨渐渐停了,警方轻手轻脚地从后靠近,以便制服两人。 裴炀毫无所觉,他吸吸鼻子:“这水很冷吧。” 社畜先生:“太阳出来了,我们等会儿再跳,水就晒烫了。” 裴炀:“那会不会被烫成猪,毛都烫没了——” 他又想起某人扬言把给他把毛刮掉的事,越想越伤心:“我不要变成无毛人……” 后面三警察差点没绷住笑,他们是专业的,除非真的忍不住。 裴炀已经半边身体跨在栏杆外,他抹了下眼睛,回头想再留恋一眼这个世界,却冷不丁瞧见一堆人盯着自己,直接吓到脚下一滑“哗啦”一声砸入水中! 傅书濯心脏都差点停了,他紧跟着跳了下去,没一个人拦住—— “你怎么不等我喊三呢?”社畜傻眼地抱着栏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紧随其后。 他老婆匆匆赶来,一巴掌呼他头上:“喊你个智障!” 警察连忙拦住:“别打,喝醉了经不住打!” 他两个同事都下水了,怕傅书濯和裴炀出事,还好水流不急,河也不算深。 裴炀掉落的位置不在最中央,傅书濯游了一会儿就抓到了他胳膊。 “别怕。” 他安抚把人按在怀里,费力往岸边游去,溺水的人容易挣扎,等上岸后傅书濯已经精疲力尽。 秦楠衫递给他一个毯子,傅书濯将裴炀牢牢裹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夏初的晚上还有点凉,裴炀在外面吹了一晚冷风,又是淋雨又经历落水,这会儿浑身发抖。 裴炀闻到熟悉的气息,难过到哽咽:“不要你……” 傅书濯直接僵住,他撑着地面把人抱起来,车边站着欲言又止的裴知良。 “辛苦了。” 傅书濯摇头,将裴炀放到后座:“辛苦您陪陪他。” 车里一片沉默,这么多年没相处,裴知良面对清醒的儿子尚且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别说醉酒了。 傅书濯独自来跟警方交接后续,雨已经停了很久,天色逐渐亮起,朝霞将河面染的一片暖红。 “他这个病离不开人照顾,你以后还是得看看好。”警察严肃道,“这次是运气好,下次万一出了意外你后悔都来不及。” 傅书濯声音沙哑:“明白,谢谢您。” 他站桥上望着路边车里的裴炀,明明近得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又好像远得永远走不过去。 傅书濯从来没这么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贪心—— 明明想着裴炀平安就好,可当他真的意识到裴炀或许再也记不起自己、也不会再爱上自己时,心里的无力和窒息几乎要将他吞没。 原来两个人相知相爱不易,相守到老更难。 第24章 试试 裴知良颠着一肚子的担忧总算放下, 生怕儿子和他.妈一样,走丢一次就再也没回来。 他哑声问:“和小傅吵架了?” 裴炀迷茫地缩在角落,像是在分辨他是谁, 好半晌才说:“没有吵架。” “他欺负你?” “没有欺负我,他很好, 可是……”裴炀酒劲还没去, 越说越哽咽。 裴知良耐着性子问:“可是什么?” 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 裴炀心里正上演着一场四角恋的大戏。 裴炀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 “……”裴知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儿子,只能生硬道,“你别怕,受了委屈要和爸说,爸给你做主。” 他生疏地摸摸儿子头顶,小鬼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他错失了裴炀最精彩十多年岁,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从大一断绝关系, 到现在足足十四年,裴炀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变成了生意场上圆滑的商人,也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和傅书濯白手起家以及相伴多年的故事被媒体争相报道, 都说他们是同性婚姻的楷模。 有时候夜深人静, 裴知良也会找出相关杂志,从照片里细细揣摩儿子的变化,看他一点点变得成熟, 既欣慰又怅然。 就这么一会儿愣神的功夫, 裴炀已经泪流满面。 裴知良努力让声音温和:“哭什么?” “我想爸了……”裴炀眼里尽是迷茫,“我想回去见他, 可是……好像回不去了。” 裴知良眼眶一红, 以为裴炀是没认出自己:“想爸就回去看看, 家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裴炀一直喃喃:“回不去了……” 裴知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措地握住儿子的手,光滑与褶皱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面,那位社畜先生的老婆接过警方的交代,准备带着老公回家。 她用最凶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失业有什么大不了?老娘养你就是了,你还敢寻死,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两人脚步渐行渐远,警方也准备撤:“我们走了。” “辛苦了。” 桥上慢慢只剩下傅书濯一个人,他浑身透湿,倒没觉得冷,只是身体有点僵。 秦楠衫准备送他们回去,被傅书濯拒绝:“早点休息,大晚上的耽误你时间,抱歉。” 秦楠衫无奈:“傅总……” 程耀冲她摇头:“你回去吧,小姑娘要睡好觉,我们在呢。” 傅书濯安静地走到车边,看见裴炀已经蜷缩在后座昏睡。 裴知良走下车,本想问今晚怎么回事,可看傅书濯狼狈的样子又没忍心。 “先带炀炀回去吧,你们都受了凉。” 傅书濯张了张嘴,第一个音节轻飘飘地散在空中,竟然哑得没法出声。 他扯了下喉咙才道:“您要一起看看家里吗?” 裴知良沉默了会儿:“好。” 程耀见状坐上驾驶座:“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车坐不下这么多人,齐合月对程耀摆摆手:“我打车回去,你开车注意安全。” 一路上,车里都安静的不像话,只有裴炀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喃喃呓语。 “傅书濯……” 傅书濯正吹着晨风,闻言立刻低头去听,裴炀下一句就是:“我想妈了……” 副驾驶的裴知良鼻子一酸,险些老泪纵横。 妻子去世的这一年多,他时常还有妻子还在的错觉,会不知不觉叫出对方的名字,说你养的多肉总算变色了,儿子最近好像没上什么杂志…… 然而蓦然回首,整个家里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程耀把他们送到家就走了,裴知良还是第一次这里,房子很大,但两个人住意外得不显空荡,很温馨。 傅书濯先把裴炀放到沙发:“您先转转,我给浴缸放个热水。” 裴知良站在原地没动,一只白猫窜出来蹭他裤脚,蹭着蹭着就往地上一瘫。 “喵。”灼灼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老人。 裴知良将它抱起,拘谨地打量四周。 这里充满了裴炀的生活痕迹,沙发后面的拼图背影、裴炀喜欢的幼稚毛毯,桌上还放着一张他和傅书濯的合照,笑得很张扬。 往右边看,玄关旁挂着一个留言便利贴,最近一张是裴炀的字迹:“别担心,我出去买束花,很快回来。” 看时间,应该是傅书濯生日那天。 过了很久裴知良才慢慢往里走,看见了敞开的主卧门,里面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因为只有两个大男人住而脏乱成一团。 傅书濯调好热水出来,见裴知良站在门前愣神,便说:“您进来看看?” 裴知良踌躇良久才踏入,一眼就看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并不是裴炀跟傅书濯的——而是他和妻子还有裴炀三人的合照。 这张照片久远到裴知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源。 那时裴炀应该还没上高中,总说他跟妻子偏心哥哥姐姐,非要跟他们单独照个全家福。 傅书濯顺着他视线看去:“照片他一直存着,大三那年手机坏了,他急得直哭,跑了好多家手机店才找回照片,后来就打印出来做了相框。” 裴知良眼睛一酸,他别开视线:“你带他一起洗个澡,不用管我。” 水还要放一会儿,傅书濯给裴知良安排了个次卧:“被子都干净,卫生间洗漱用品都有。” 裴知良嗯了声就关上门,灼灼从他怀里跳下来,好奇地打量新奇环境。 半晌空气里才传来苍老的叹息:“就你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吧。” 傅书濯将裴炀抱进浴室,他探了探水温,刚刚好。 裴炀衣服已经被毯子捂潮了,傅书濯半搂着人将衣服一件件剥落,露出又湿又冷的身体。 “也不知道明早起来会不会又炸毛。”傅书濯微叹着蹭蹭裴炀鼻子,感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昵。 浴缸很大,足够容纳两三个人,是装修时傅书濯提议的,可以开拓一下新地图。裴炀虽然臊得慌,但也没拒绝。 后来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都在这浴缸里厮混度过。 傅书濯没和裴炀一起泡澡,他来到旁边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慢慢冲散了身体的僵凉。 不过几分钟他就关掉花洒,把浴缸里的裴炀捞起,某只傻猫喝得醉醺醺,不能泡太久。 傅书濯拿浴巾给裴炀裹住,滤干水分又套好睡衣才送进被窝。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裴炀睡颜,最后还是没忍住弯腰,在裴炀唇边落下一吻。 “我保证,最后一次。”他喃喃道。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阳光倒是不错。 傅书濯毫无睡意,去厨房做了份早餐送去次卧。 裴知良果不其然没睡,正戴着眼睛摩挲手机相册,里面有他跟太太的回忆,还有他这些年从各种杂质途径保存下来的裴炀照片。 听到敲门声他连忙按灭手机:“请进。” 傅书濯拉下门把手:“您吃点早餐再睡。” 裴知良推了推眼镜:“你吃了?” 傅书濯摇头:“我不饿。” 裴知良皱了下眉头:“你也吃点,别逞强。” 他强硬地把一份早餐分成了两份,两个年代的人坐在餐桌上,气氛安静得诡异,只有调羹和碗碰撞的声音。 裴知良近些年牙口不是很好,吃东西都细嚼慢咽的,要分好几次吞下。 “你们平时都谁做饭?” 傅书濯:“最开始是炀炀……后来他确诊了,我就学着做了点。” 裴知良沉默了会儿:“味道不错。” 他对谁做饭没什么意见,就是找不到话题随口问问,本以为两人会请烧饭阿姨,没想到都是自己来。 裴知良有点怅然:“炀炀以前连饺子都不会煮。” “大学租房的时候学的。”傅书濯有些怀念,“那时候房子就十平米左右,没有厨房,我们就买了电锅,可以煮点面,炒些简单的菜。” 傅书濯可能是个天生的商人,才大学就开始崭露头角,裴炀最初不懂他的领域,就默默撑在身后。 大学他俩不是一个专业,否则也不会报不同的学校,后来为了对傅书濯有所帮忙,裴炀又跨专业考上了傅书濯学校的研究生,这才有了现在的他们。 裴知良抽了张纸擦嘴:“很辛苦吧。” “都过去了。”傅书濯垂眸,安静了会儿说,“我曾以为走过那些年,再没什么能打倒我们……” 最后却败给了一场不死的绝症。 裴知良起身拍拍他的肩:“更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他深知照顾一个痴呆患者有多煎熬,裴炀现在看着还算正常,可恶化是迟早的事,有生之年医学界在这个病上都未必能有多突破。 也不是没有治愈的例子,但十万个人中都未必成出一个。而且深入探究后就会发现,其实都是玄学,医生可能都说不清对方为什么突然清醒。 “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但这句话我还是想说。”裴知良深吸一口气,“昨晚的情况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否则我会把炀炀带回家。” 傅书濯沉默良久:“明白。” 裴知良见他态度端正,语气微缓:“他妈妈确诊一个月我就提前退了休,走哪我都跟着,恨不得栓在裤腰上……可就那么一次。” 裴知良轻吸一口气,声音轻颤:“我就没看住那一次,就那一次啊……他妈妈再没能回来。” 提起已逝的太太,裴知良眼眶泛起红色,绷得很紧,眼角的褶皱深深堆在一起。 本像裴炀和傅书濯这样的年轻人,感情再好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但生病后断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的相处模式。 傅书濯向裴知良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裴知良再次拍拍他的肩:“去睡会儿吧,我来洗碗,昨晚睡得早。” 傅书濯确实困了,身体已经发出疲惫的信号。他去主卧看了看裴炀,睡得还很熟,就是不自觉地往后拱着,像是没安全感。 傅书濯坐了十分钟,就帮裴炀掖了不下十次被子。 他最后还是去睡了客房,因为唯一的大次卧让给了裴知良,他只能去灼灼的小房间睡。 白猫黏上了老人,也不理他这个有钱的爹,这一觉睡得格外凄凉。 · 不过五个小时傅书濯就被噩梦惊醒,他梦见裴炀再次走丢,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去主卧,幸好人还在,但也因受凉发起高烧。 生病的裴炀最不老实,睡着了也哼哼唧唧,要人抱着哄。 他一会儿呢喃傅书濯的名字,一会儿喊爸。 傅书濯很有照顾小猫生病的经验,他靠在床上把裴炀揽进怀里,轻轻安抚顺气。 顾忌早上刚保证过是最后一次不经同意亲他,傅书濯只是克制得碰碰裴炀发侧:“我在,爸也在呢。” 不同于早上刚回来的冰凉,裴炀的手也很烫,他一个劲地在傅书濯怀里拱,直到被傅书濯抓住手十指相扣才老实。 傅书濯侧头靠在裴炀发顶,裴炀烫人的脸颊就贴着他颈窝,像抱了个大型暖炉一样,又暖又慰贴。 裴知良本想来看看儿子,看到这一幕又安静离开。 …… 裴炀醒来已经是傍晚,烧退了大半,酒劲也彻底散了。 看到窗边坐着看书的裴知良他有点茫然:“爸,你怎么在这?” “不记得了?”裴知良推推眼镜,“你昨晚跑去喝酒在人桥上撒酒疯,还上了当地新闻热搜。” 裴炀:“??” 他想打开手机看,结果还关机了,只好先充电。 他跟裴知良干瞪着眼,父子俩都不知道说什么。 裴炀有点断片,他就记得昨晚跑去酒吧买醉,中途还拿前来搭讪的人以及偶像和傅书濯类比,比对出他可能精神上脚踏两条船的事实…… 再后来他觉得了无生趣就离开了,记忆就断在这里。 裴炀嗓子也有点哑:“爸……傅书濯呢?” 裴知良:“他去公司处理工作。” 其实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炀,刚好想给这对父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可以联络下感情。 刚睡醒的裴炀很懵,今天不是周日吗,能有什么工作要处理? 他刚想下床,就看见床的另一半躺着一个眼熟的大型娃娃,如果他没记错,这娃娃昨天还躺在电影院旁边的娃娃机店里。 傅书濯把它兑换回来是什么意思? 裴炀清了清嗓子:“那,他晚上还回来吗?” 裴知良诧异抬头:“回来。” “哦……” 充上电的手机自动开机,叮得一声。裴炀打开本地热搜看了眼,还真有他撒酒疯的视频。 标题就是“某男子因和家中猫咪吃醋欲轻生”,裴炀差点裂开。 幸好视频里的他被打码了,声音也做了变声处理,喝醉的他带着哭腔控诉:“我在家里的地位比猫还低,那混蛋买玫瑰给猫玩都不给我……” 后面隐约还跟着一声呜咽。 “……” 还有什么比求死失败的事更可怕吗,有的——以撒酒疯的傻缺姿态上了热搜,供其他人欣赏围观。 ——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说出地址,我们集资去套你家猫麻袋!你赢得你老公,我们赢得猫,双赢! ——旁边那兄弟也很搞笑啊,知道回家得跪榴莲。 ——这两人都不是真的想死吧,一看就是撒酒疯啊,但幸好警察来得快,不然搞不好就真跳下去了。 ——今天又认识到一种吃醋新方法,我不由看向我家天天黏着我老婆的萨摩耶…… ——等这两人醒来看到热搜会不会真的想死啊(doge) …… 裴炀确实有点想死,这也太丢人了。 要是没打码,他这就不是本地热搜了,能直接登上全国热搜,毕竟某某大型公司副总经理喝醉撒酒疯,还跟猫吃醋这种话题显然很吸引人。 眼不见心为静,裴炀直接关掉手机,但尴尬一点没被缓解,毕竟还要面对一个严肃的老父亲。 裴炀第一次这么期望傅书濯在自己身边,他完全不知道该跟裴知良说什么。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和父亲相处的经验,甚至局促到不知道该怎么问候,该聊什么话题,用什么语气。 可惜傅书濯这次没听到他的召唤,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 裴知良已经去次卧睡觉了,傅书濯轻手轻脚地打开主卧,想来看一眼裴炀,没料到直接和他四目相对。 “……怎么还没睡?”傅书濯尽可能放松地走进来。 裴炀不由捏了下被子:“不困。” 傅书濯只是坐在床边,离裴炀还有一个人的距离。他语气轻松:“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裴炀茫然看他。 “是我考虑不周,不顾你意愿亲你。”傅书濯掌心微紧,表情却和寻常一样,“你说得对,你失忆后,我们其实才认识一周。” 裴炀不自觉地心颤:“你想说什么啊?” “我想了很久,离婚放你走这不现实,我做不到,所以我想……” 傅书濯斟酌道:“我想请你再试试,我们一起再出去走走,重温一些过去的回忆,如果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还是喜欢不了我——” 裴炀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他说不清此刻什么心情,觉得傅书濯下一句就该是离婚。 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期待,身体和大脑都在本能的散发恐慌——傅书濯似乎很伤心,尽管他故作轻松,可眼神做不了假。 傅书濯顿了很久,声音很轻:“如果那时候你仍然接受不了我,那我愿意放手。” 裴炀心口蔓起一片无边的心悸,就像那年溺水,将要死掉。 第25章 睡莲 傅书濯温柔请求:“可以吗?” “我……”裴炀不自觉地攥紧被角,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离婚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立刻离也不现实,毕竟他俩不是普通上班族, 作为公司法人及股东,离婚牵扯到很多东西, 傅书濯愿意在几个月后放手再好不过。 可事实上, “那我愿意放手”这句话却压得裴炀喘不上气来, 呼吸都变得急促。 傅书濯:“在这期间,除非你同意,我不会不经允许亲你,碰你,包括牵手拥抱。” 裴炀闷了好久,才低声说“好”。 “谢谢小猫。”傅书濯抬了抬手,又收了回来, “早点休息。” 裴炀一怔:“你去哪睡?” 傅书濯探身将床尾长凳上的超大娃娃扯来:“你之前就很想兑换这个海豚,它会陪你睡觉。” 裴炀木楞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说:“晚安。” 傅书濯脚步一顿:“晚安。” 宝贝。 一道门将两道急促的呼吸隔绝,傅书濯靠住墙, 有些脱力地闭眼。 那些话是缓兵之计不错, 可如果几个月后,裴炀仍然想不起什么,也十分抗拒他, 他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如当初裴炀跟他开的玩笑, 一把手铐,一道铁链, 囚禁起来。 裴知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工作很累?” 傅书濯睁眼, 迅速调整好情绪:“今天是有点, 过两天就好了。” 裴知良:“身体也重要。” 傅书濯知道裴知良始终担心自己没法好好照顾裴炀,他说了辞职的事:“我打算下周带他出去转转,看看以前待过的一些地方。” 裴知良一怔:“也好。” 傅书濯:“您要是有什么建议,也可以说。” 裴知良沉默良久:“没有,你安排就好。” 他转身走进次卧,背影一下子佝偻了不少。 这几天夜深人静时他总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裴炀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心力憔悴的地步,甚至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病。 越是看到他们过得好,感情好,裴知良就越会这么想。 三个人,三个无眠的夜。 傅书濯躺在一米五的小床上,耳机播放着《张扬》。 “好不容易盼来周六,傅书濯那混蛋竟然约我去鬼屋。鬼屋有什么可玩的,我一点都不慌,但为了满足他的英雄心,我勉为其难抓住他的手,说有点怕。” “他嘲笑我,还在我们落进机关棺材里时按着我亲,我不合时宜地想到‘生同衾死同椁’这六字。明明还年轻,我就开始期待白首复共赴夕阳的景象……其实悄悄说,我都被亲硬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 “突然出现的鬼怪npc把我吓萎了,他扣住我的手温柔说,说,别怕,我保护你。我承认,那一瞬间我被他蛊惑了,于是我问他:保护的期限是多久?他说一辈子,直到他死。” 裴炀在书里写道:“要说话算话,骗人的是狗。” 傅书濯抵住唇角,眼眶微红,裴炀好似记得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做过的每一个承诺。 “可混蛋就是混蛋,冰淇淋都要跟我抢,再舔舌头都割掉。” “他说今晚不想回寝室,问我有没有带身份证。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虽然我没带,却撒谎说带了,然后给了室友五十跑腿费叫他给我送来。” “可这傻.逼就真抱着我睡了一晚上,都硌到我了混蛋!白花那五十块钱。” 傅书濯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年轻那会儿精力过剩,他自然想做,可又觉得裴炀连接个吻都红耳朵,太单纯,做这些为时过早。 他只是没想到裴炀会叫室友给自己送身份证,甚至没在记忆力抓住什么蛛丝马迹。 傅书濯摘下耳机,苦中作乐地想,又要开始为期不知几时的禁/欲生活了。 什么时候睡去的已经忘了,再醒来已是周一,傅书濯今天真得要去趟公司。 他早起煎了个简单的鸡蛋饼:一点葱花,两勺面粉,五六个鸡蛋,再放六七勺水和适当的辣椒粉和盐。 这些食材一起和匀,再一勺勺放到热锅里摊,没一会儿就会收获十来张薄薄的鸡蛋饼。 怕单吃太枯燥,他又炒了点青椒土豆胡萝卜丝,全程花不到二十分钟。 最初傅书濯早餐只会煮粥,但又觉得后半辈子都可能都得自己来做饭,总不能让裴炀天天喝粥,于是他就去找看程耀发在网上的美食视频,慢慢学。 他从一开始的煮粥都会糊,到现在拿手的十几种早餐,也不过一年时间。 吃饭的时候,裴炀一直闷头干吃饼,裴知良看不下去:“不噎?喝点牛奶。” 裴炀:“挺嫩的,不噎……” 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好,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傅书濯的拥抱。 海豚娃娃很大,也很软,但不会主动抱他,也不会有令人心安的体温。 他悄悄发了条消息给旁边的傅书濯:我能不能跟你去公司? 傅书濯垂眸看了眼,单手打字:你让爸一个人待家里? 裴炀抿了下唇,自以为不显眼地看向裴知良。他还挺喜欢原主爸爸,但又有点怕,太严肃了。 他又打下一行字:那你今天能不能早点回来?我不知道怎么跟爸相处。 这句傅书濯没回,裴炀等了半天,被裴知良瞥了一眼才老实干饭。 傅书濯勾起一抹笑意,故意夹了点胡萝卜丝放饼里包好,递给裴炀:“吃点素菜,营养均衡。” “……”裴炀差点就被傅书濯昨晚的伤心样子骗了,混蛋就是混蛋! 当着长辈面挑食总不好,他只好乖乖吃完,比裴知良这个老人家还细嚼慢咽。 傅书濯雅致地擦拭嘴角:“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裴知良淡道:“开车慢点。” 傅书濯拿起外套和车钥匙:“中午会有阿姨来做饭,晚上我和炀炀做给您吃。” 父子俩都是一愣,裴炀一边高兴一边愁,高兴的是傅书濯这么说代表他今天会早点回来,愁的是他怕自己做的菜裴知良不喜欢。 灼灼迈着小碎步送傅书濯上班:“喵,喵~” “再见。”傅书濯抱起它揉了一把,才关门离去。 裴炀撇撇嘴,小妖精。 裴知良端起杯子:“它叫什么名字?” 裴炀:“灼灼。” 裴知良一顿,才抿了口牛奶:“哪个zhuo?” “灼烧的灼。”裴炀知道他误会了,耳朵不由一红。 裴知良拍拍手,唤道:“灼灼,来。” 灼灼特别亲他,昨晚也是跟裴知良睡得,听到叫唤立刻小跑过去,跳到爷爷腿上。 裴知良:“它多大了?” 裴炀:“医生说应该一岁多。” 裴知良:“什么时候养的?” 裴炀摸摸鼻子:“才养几天,是小区里的流浪猫。” 裴知良嗯了声:“带回来了就好好养。” 裴炀一愣,下意识问出了心中的委屈:“您以前为什么总不让我养狗?” 裴知良一怔:“你想起来了?” 裴炀有点懵——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能是《张扬》里记录过这件事,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帮原主问出口。 裴知良陷入回忆:“那时候你总说我偏心姐姐,你姐姐养猫我就让她养,你想养狗我就不许。” “但你姐细心又有耐心,她养了猫就会自己负责,现在那猫还活着呢,整整十八岁了。” 裴炀看了眼悠然自得的白猫,有些想象不到它老的样子。 裴知良一点没顾忌儿子生病,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那时候什么性子啊?风风火火,做事三分钟热度,你姐的猫又怕狗,我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不过也不止这一件事,是很多小事累在一起,两人脾气都犟,加上青春叛逆期,他们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架。 吵着吵着,就再没了冰释前嫌的机会。 后来有几年,裴知良都在反思,当初裴炀能毅然决然地选择傅书濯,是不是也因为家里给他的爱不够,才会被别人哄得团团转。 “爸给你道歉。”裴知良顿了顿,“以前不该总凶你、训你,对不起。” 裴炀一下子慌了神,这声对不起他哪里受得起。 他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只能替原主说声没关系,是小时候不懂事,计较太多。 裴知良眼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可能也不记得,你还有个哥哥,我们家三个孩子,属你最皮,从小就喜欢上蹿下跳,还跟大鹅斗过法。” 裴炀没忍住问:“谁赢了?” “我们成年人都未必打得过鹅,你那会儿就丁点大。”裴知良用灼灼失作为参照比划了下,“大概就三个它高,还不到我腰,硬揪着大鹅脖子说要吃它,被它撵了一路。” 裴炀老脸一红,嘟囔:“小时候不懂事。” “要不是你哥护着你,你早被它一翅膀扇飞了。” “……”妥妥黑历史,裴炀第一反应是千万不能让傅书濯知道,不然又要被抓到把柄调侃。 话题打开后,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裴炀安静听着裴知良说以前的事,总忍不住羡慕,如果他爸也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就好了。 等到傍晚四点多,裴炀终于收到傅书濯发来的语音:“进电梯,我在一楼等你。” 裴炀鬼鬼祟祟看向裴知良:“爸,傅书濯喊我出去。” 裴知良也听见了语音:“去吧,注意安全。” 换好鞋出门,裴炀终于一身轻松,和长辈同处一室还是太有压力了。 傅书濯就等在一楼电梯口,门一开裴炀就看见了他:“我们去哪?” 傅书濯带他上车:“买菜。” 裴炀开始紧张:“万一我做的饭菜爸不喜欢……” “不会的。”傅书濯给他扣上安全带,“这么多年你也没给他做过一次饭,他肯定想吃。” 裴炀一怔:“为什么?” 傅书濯一顿,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在裴炀的概念里,这里是书中世界,他跟父亲的关系应该很好,那这么多年一顿饭都没给对方做过未免有些奇怪。 傅书濯轻飘飘带过:“最开始你做菜不好吃,不好意思展示厨艺,我们又太忙,没时间。” 还是有点奇怪,可裴炀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买菜就在附近的超市,两人慢悠悠地逛,傅书濯试探道:“你失忆了,做饭还会吗?” 裴炀迟疑一瞬:“应该会的。” 他自然是还会做饭,毕竟只是穿书,又不是真的失忆。 “那就好,今晚做几样你拿手的菜。”傅书濯推着推车,挤在人群挑着食材,“泡椒蒸鲈鱼……香卤猪脚,里面放鹌鹑蛋还是黄豆?” 裴炀迟疑:“黄豆?” 他挺喜欢吃鹌鹑蛋,但剥壳是真累。 傅书濯轻笑:“都放吧,我给你剥蛋。” 裴炀:“……”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傅书濯:“再来一道油焖虾,一个汤,荤菜就够了。” 裴炀点头:“老母鸡汤?” 傅书濯隔着三两个行人蓦然回首,无奈一笑:“我现在去哪给你买新鲜老母鸡?” “那……”裴炀耳朵一烫,声音小得可怜,“山药排骨汤也可以。” 傅书濯隐晦地勾了下唇:“听你的。” 素菜烧两个就够了,傅书濯选择了较为清淡的清炒丝瓜和耗油生菜,都是裴炀擅长的菜色。 裴炀有点纳闷,原主跟自己还真挺像,喜好相同,就连会做的菜都差不多,也难怪他会穿到这本书里。 到自助买单闸口,傅书濯看了眼一旁桶里的紫色睡莲,三十元五支。 裴炀莫名不爽:“又买回去给猫玩?” 傅书濯附和:“嗯,给昨晚上热搜的小猫玩。” 裴炀这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不由老脸一红,眼神不自在地乱飘:“别叫我小猫。” “好的小猫。” “……”既然管不住,裴炀索性装听不见,“睡莲怎么养?” 傅书濯一边给商品扫码一边说:“回去先倒过来给根心灌水,然后慢慢剥开花瓣外层的保护叶,多养两天,它就睡醒了。” “后面就不用管了?”给睡莲扫过码后,裴炀就紧紧握着它,生怕被抢走似的。 傅书濯微顿:“当然要管,睡莲很脆弱,要精心呵护才能活得久。” 到家已经五点了,两人需要抓紧时间。 今晚主要是裴炀的主场,傅书濯给他打下手:“猪蹄焯好水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做饭,裴炀有点手忙脚乱:“帮我拿一下八角和香叶。” 傅书濯将早就准备好的大料递给他:“冰糖也给你。” 猪蹄一下锅就糖色就溅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傅书濯替裴炀挡了一大半。 裴炀顿时心急:“疼不疼啊?” 傅书濯本来到嘴边的不疼硬生生咽回去:“有一点。” 裴炀连忙用冷水给他冲,傅书濯倚在水池边笑:“要是能给我呼呼就更好了。” 裴炀立刻意识到被耍了:“呼你两巴掌行不行?” 傅书濯脸皮厚:“也行,你舍得就呼。” 裴炀:“……” 傅书濯确实履行了承诺,不再对他动手动脚,改动嘴了。 这两巴掌呼上去还不得把裴知良吸引来,不呼又对不起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有傅书濯帮忙,晚餐烧得井然有序。 裴炀拿起盐盒,愣了一会儿:“我刚刚放盐了吗?” 他一时间有些没想起来。 傅书濯语气自然:“放了,是不是忘了?” 裴炀嘟囔着:“最近记性确实不好。” 每次出门都觉得门没关,刷完牙觉得水龙头没关。或许是突然穿书,让自己变得有点疑神疑鬼。 傅书濯心脏发紧,却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我们周四就出去玩。” 裴炀:“那猫怎么办?” 傅书濯:“爸好像很喜欢它,商量过后准备把它带回去养。” 裴炀忍不住碎碎念:“爸说我姐家的猫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傅书濯:“对,老得走不动。” 裴炀跟姐姐其实一直有联系,只是不多,傅书濯在他姐朋友圈看过猫的照片,像个行将木就的老人。 “希望灼灼也能活那么久。” “会的。”傅书濯顿了片刻轻声说,“都会长命百岁。” 裴炀吐槽:“猫长命百岁还不得成精?” 傅书濯看着裴炀侧颜:“成精好啊,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裴炀心里顿时有个瓶子翻了,酸得要命,偏偏他自己毫无意识,一直到开饭都不愿意搭理傅书濯。 傅书濯:“睡莲要插进花瓶了。” 裴炀气到炸毛:“插什么插,给你的猫玩去。” 傅书濯吃饭坐他旁边,裴炀也气:“不是要猫陪你一辈子?跟它坐去,我跟爸坐。” “……” 第26章 裴哥 裴知良刚洗完手出来, 看到裴炀和傅书濯分别坐在两边,愣了一下才走到裴炀身边坐下。 灼灼一看裴知良过来,立刻从对面椅子窜到他腿上:“喵, 喵~” 它要跟爷爷坐。 “……”惨遭多方嫌弃的傅书濯任劳任怨地给他们倒酒,“喝一点?” 裴知良没拒绝:“好。” 这还是十多年以来, 他们三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吃饭, 而代价却是裴炀的病情。 傅书濯只给裴炀倒了半杯红酒, 裴炀皱皱鼻子:“你公报私仇啊?” “医……”傅书濯顿了顿,“医生说你失忆期间,最好别大量饮酒,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不好的刺激。” 裴炀不以为然:“会变傻?” “别瞎说,遵医嘱。”傅书濯拍了下他拿酒瓶的手。 裴炀一时间没能反驳,刚刚傅书濯的语气竟然有点凶,就好像傻这个字提不得似的。 裴知良适时地转移话题:“都是你做的?” 裴炀点头:“您尝尝, 看看味道。” 裴知良夹了片鲈鱼放入口中,清鲜微辣,口感极好。 裴炀不由生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眼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裴知良吃得细嚼慢咽, 像是在品味珍粮。 半晌他才首肯:“不错, 好吃。” 裴炀松口气:“您再尝尝这个猪蹄。” 等开饭已是六点半,裴知良看着一桌子的菜,声音微哑:“你第一次下厨房在十五岁, 煮个水饺差点没把厨房炸了。” 裴炀不知道怎么回, 无措地看着傅书濯。 “是我让他吃苦了。”傅书濯给裴炀剥了个虾,声音很轻, “如果不是我, 炀炀现在应该活得很好。” 裴炀琢磨道:“我现在过得不好?” “过得挺好。”裴知良垂眸擦擦嘴角, 端起酒杯说:“走一个,希望你们越来越好。” 傅书濯最忙,一会儿剥虾一会儿剥鹌鹑蛋,虾都给裴炀,鹌鹑蛋分给这父子俩一人一半。 裴知良都送到儿子那边,嘴上还在嫌弃:“自己没长手?” 裴炀小声嘟囔:“鹌鹑蛋太难剥了。” 尽管已经忘了傅书濯就是自己的先生,但他潜意识里依然习惯着这样纵容的相处模式。 一瓶红酒被喝到见底,裴炀就饮了个零头,其他都是裴知良和傅书濯喝得。 裴知良是读书人,酒量不好,没几杯就已经醉得不行。跟裴炀撒酒疯他的闹腾不一样,他爹很安静。 只是裴炀要扶他去房间的时候,裴知良一把抓住傅书濯胳膊,声音都有些哽咽:“我老了,老了。” 傅书濯看起来也不算清醒,耳朵脖子胸口都通红一片。傅书濯扯开两粒扣子:“您还年轻。” 裴知良不断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我照顾不了炀炀一辈子,我知道——不然我一定带他走,求你放过他……” 他已经不甚清醒,说出的话裴炀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还是不由自主跟着心酸,像是有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裴炀不断重复着:“爸,我挺好的。” 傅书濯帮他一起架到次卧,安顿好后,他就靠着走廊的墙,脱力瘫坐在地,看起来有些颓废。 裴炀抿唇:“你怎么了?” 傅书濯抬眸,眼尾因喝酒也染上了一点浅红,格外惑人。 他安静了好久,才轻声说:“裴总,打个申请。” 裴炀疑惑:“嗯?” “我有点难过,抱一下,好不好?” 傅书濯冲他张开双手,裴炀不受控制地靠近,心脏都在拧着疼,他好像真的伤心。 两具体温慢慢贴近,裴炀跪在地上,被傅书濯紧紧箍在怀里。 裴炀竟有一瞬间在想,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傅书濯就不会这么难过。 他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挣了一下,竟然就得到了自由。傅书濯真的在履行承诺,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裴炀呆呆地看着他,有点无措。 傅书濯似乎清醒了些:“是我抱太紧了吗?” 裴炀小声:“没有。” 傅书濯垂了眸:“不抱的话,那能帮我把碗洗了吗?” “??”裴炀甚至觉得,傅书濯刚刚这么一通装可怜是不是就想让他去洗碗。 傅书濯真诚道:“有洗碗机,很方便的。” 裴炀叹气:“那你先起来。” 傅书濯:“没力气。” 裴炀只好拉住他的手使劲拽,却因为冲劲后退好几步,他下意识闭眼,以为要撞到墙上,可好半天,后脑勺却只碰到傅书濯滚烫的手心。 两人距离贴得极近,裴炀没比傅书濯矮多少,他的眼睛刚好看到傅书濯的鼻尖,再往下一点点,就是过分红润的唇珠。 “想亲也可以的。”傅书濯就着这个壁咚的姿势,蛊惑道:“虽然我不能碰你,但你可以随意碰我,我不介意。” 裴炀窘迫推开他:“谁要亲了——” 他快步走去收碗,再一个个放入洗碗机,里面空间很大,锅也能一起放入,他只需要擦擦桌面还有地面就可以,很省心。 期间傅书濯就倚在门口,安静看着。 裴炀真的很讨厌洗碗,不论是不是他做饭,他都不想洗,他只享受做菜的过程,端菜也要傅书濯来。 然后就会被傅书濯压在餐桌上,鼻尖抵着鼻尖:“先吃你好不好。” 这一年里裴炀虽然没怎么做饭,碗还是没洗过一次,每天抱着傅书濯的腰往厨房拖:“求求你了,濯濯——” 说来胡闹,他们还在厨房做过。 那会儿傅书濯刚开始学做饭,裴炀来看他笑话,既不帮忙还捣乱,可劲地撩/拨,伸进衣服摸腰,抵着后背索吻都是小事。 然后就被傅书濯架起腿抵在厨房一角,旁边是扑哧扑哧的炒菜锅。 “我错了傅总,锅要炸了……呃!” “错了就要受罚。”他会笑着说。 …… “傅书濯?” 耳边的声音好像跟记忆力的重合在了一起,傅书濯愣了会儿才回过神,眼神重新聚焦在裴炀身上:“怎么了?” 裴炀:“厨房拖把在哪?” “……门后。” 好奇怪。明明人就近在眼前,他却开始想念。 裴炀收拾好厨房:“走吧,去洗澡。” 傅书濯声音发闷:“不想洗。” “可是你出汗了,还喝了酒。”裴炀推着傅书濯往浴室走,“你乖点,我给你拿浴巾。” 傅书濯回首看他:“我乖点的话,今晚能睡主卧吗?” “……可以,但不许乱动。” 浴室紧闭,里面渐进响起了水声。裴炀琢磨了半天,怎么觉得自己又上当了呢…… 傅书濯占了主卫,他只好去客卫洗漱,可眼睛只要一闭上,就全是傅书濯刚刚通红的胸口和锁骨,还有要人命的微红眼尾。 裴炀低头看了眼,自己真的完蛋了。 活了三十多年,他见过的帅哥美女都不算少,可先生是第一个让他有X冲动的……傅书濯成了第二个。 怎么会这样啊。 他这见异思迁得是不是太快了点,他跟傅书濯才认识不到半个月啊! 裴炀对自己的人品道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几十年过去,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 …… 温热的水流从上至下,裴炀紧闭双眼,全力克制着歪心思,他要把持住。 别人怎么说的来着,心动是本能,忠诚是选择,他不能同时对不起三个人。 从前他觉得这句话是歪理,选择忠诚时就不可能再对其他人有本能的心动,可这句话放在现在他的情况,好像还挺合适。 但裴炀穿好衣服,刚走进房间就看见傅书濯倚在主卫门口,腰间只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水流顺着肩膀滑入腹部的肌肉纹理。 “裴哥,我没力气……”傅书濯指了指头顶,语气很轻,“吹不动。” 裴炀:“……” 救命,这要怎么忠诚! 傅书濯跟裴炀本是同龄,甚至大几个月。 但以前上学的时候年少气盛,大家都想争个上下,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傅书濯为了安抚爱炸毛的猫,偶尔会叫裴哥。 叫多了以后,裴炀就不好意思跟傅书濯对着干了,那时候还会觉得傅书濯小可怜儿,暗暗决定既然受了这声哥,就要罩着他。 这事《张扬》里还写过,原主骂傅书濯王八蛋,在一起后他再也没这么叫过,纯粹就是为把哄到手。 可即便知道是陷阱,裴炀还是没忍住确认:“你叫我什么?” “裴哥?”傅书濯无辜看他,浴巾挂不住似的往下滑了些,露出流畅的人/鱼线。 一分钟后,裴炀灵魂出窍一般举起吹风机,深深地唾弃自己。 第27章 四角 傅书濯的头发偏硬, 戳得裴炀手心发痒。 不过男人头发干得快,裴炀莫名失落地关掉吹风机:“睡吧,晚安。” 傅书濯没有说晚安, 而是隐晦的勾了下唇。也不是不爱他么,小色猫。 裴炀还没有体会到男人三分醉, 演到你流泪这句话的真谛——傅书濯当着他的面就解开浴袍, 换起睡衣。 裴炀震惊地捂住眼睛, 但还是没忍住张开指缝看去:“你干什么?” 傅书濯回首,好似还不清醒:“你要我裸/睡吗?” 裴炀紧张到结巴:“不,不了,你快点穿。” 傅书濯穿得贼慢,系粒扣子都要系好几次才成功,修长的手指像是醉得在打架。 裴炀要是知道他装的,怎么也得给他颁个奥斯卡影帝奖。 可惜裴炀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有把持不住的架势,耳朵越来越红。 “你慢慢穿吧,我睡了。”他心虚地钻进被子里, 眼不见心为净。 傅书濯眼里落了些得逞的笑意, 他慢慢跪在床上,冲裴炀弯下腰,呼吸就吐在他耳侧:“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睡?” 裴炀懵圈回头:“没有啊。” 傅书濯指着旁边的大海豚:“那为什么把它放在我的位置?” 这个姿势刚刚好, 傅书濯只要一说话呼吸就会吐在他脸上, 裴炀痒得耳朵一抖:“这明明是你放的。” “醉酒”的傅书濯很固执:“那你为什么不拿走?” “好好,我拿走。”裴炀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可奈何, 他一把扯过大海豚扔在旁边地毯上, “现在可以睡了吗?” 傅书濯垂眸:“你不和我睡一床被子吗?” 裴炀这次拒绝地很坚定, 不为美色所动。 精神出.轨都快坐实了,身体一定要守住,同床已经相当离谱,共枕共被绝对不行。 傅书濯遗憾地啧了声,很轻:“那,晚安。” “晚安。”裴炀闷进被子里当缩头乌龟。 他做了一.夜的梦。 他梦见先生眼眶通红,质问自己:“为什么背叛我?” 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见先生笑着哭,声音惨淡:“为什么忘了我?” 那滴眼泪直直下坠,一直坠到裴炀手心,冰冰凉凉,有如千斤重。 他喘不上气来,眼睛也红了:“我没有想忘记你……” “可你说过的,会永远爱我。” …… 新的一天依旧在下雨,同时也迎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裴知良要回家了。 傅书濯对失落的裴炀说:“你要不要陪爸去逛逛街,买点东西?” 裴炀有些局促:“买什么?” 傅书濯想了想:“买些衣服,日常的东西,我们这些年一直给家里送补品,到底生疏。” 裴炀哦了声:“那中午带他吃什么?” 傅书濯无奈:“问问爸喜欢吃什么。” 裴炀自以为穿书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就连曾经最擅长的人情世故也丢了,像小孩子一样。 “齐老师爸爸不是开了个藏书馆?里面有很多绝版书,带爸去看看,肯定喜欢。” 裴炀下意识嘀咕道:“绝版书老头不是不卖么……” 傅书濯一怔,每次他以为裴炀再也记不起来的时候,裴炀下意识出口的话都会让他觉得裴炀根本没忘。 不过也可能是《张扬》里写了,裴炀对里面内容应该记得很深刻。 但“老头”这么过分亲昵且放肆的称呼,确确实实只有失忆前的裴炀叫过。 裴炀棋技很好,有事没事就会被齐父拉去对一局,齐老头从高中开始就特别喜欢他。 “卖不卖是他的事,但喜欢的人光是看看都高兴,说不定他俩聊得投缘就卖了呢。” “等下午吃完饭,你们不逛了,我再接你来公司。” “好吧。”裴炀脚踝一动,是灼灼在蹭他,他抱起来幸灾乐祸,“以后就要跟爷爷住了,开心吗?” 灼灼:“喵~” 它窝在裴炀怀里,也不忘用肉垫扒拉傅书濯,比人还会撒娇。 傅书濯瞥它:“你看它像不开心吗?” 等收拾好,傅书濯把他们送到车库,裴知良在车门前顿了好久,才回头说:“等过段时间,你们有空一起来家里吃个饭,刚好炀炀他哥他姐都会回来。” “好。”傅书濯眸色微动,过段时间应该是裴知良寿辰。 裴炀姐姐在特殊部门工作,全身心奉献给了单位,特别忙。 他哥哥是律师,还以涉外业务为主,一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加班和出差。 裴炀之前虽然跟他们有联系,但不多,裴炀自己也是大忙人,大家都没那么多时间话家常。 但在裴母确诊阿尔兹海默症这件事上,一家人都默契地瞒着裴炀,不想他一起煎熬难过,不想他受到伤害。 今天由司机送他们去商场,司机前段时间被傅书濯调给了秦楠衫,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裴炀生病了。 如果被媒体知道,这会对裴炀、也会对公司造成很大的影响。 灼灼也顺带被送到了医院,今天要打第一针疫苗,下午司机会跟裴知良一起来接它,再送到新的家。 “我们走了。” “喵~” 两只“猫”同时看向傅书濯,又同时张口,他没忍住轻笑:“下午见。” 和裴炀分开是件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即便傅书濯知道裴知良肯定会看好儿子,但他还是会慌会怕,怕一不小心裴炀就走丢了。 阿尔兹海默症本身不致死,但病患的出走率非常高,出走过程中出现意外死亡的也非常多。 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作,交接完所有的事他就可以停下了,然后专心陪裴炀找回记忆。 如果找不回…… 傅书濯眼神暗了暗,他再次打开裴炀的灰色电脑,打开他的游览器记录。 裴炀还没发现这个记录会同步更新的事,这几天都放松了警惕,不仅游览记录没删,搜索记录也还在。 【同时对两个男人有好感怎么办?精神出轨算出轨吗?】 【已婚人士为什么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我很爱我先生,但我不小心又跟另一个人成了婚姻关系,我总不是不自觉地跟他亲昵,听到他说话我就心跳……这应该怎么处理?】 “……” 傅书濯虽然不理解,但大为错愕。 他先是猛得回想这些天裴炀还接触过除他以外哪个男人,直到看到“我爱我先生,但我不小心……”这个发贴记录,他才好像懂了裴炀的脑回路。 ——所以你这是爱着一个人的身体,又喜欢上了另一个人的声音?(doge) ——哥们,你这渣得有点过啊。 ——果然同性恋结婚了也不会保持忠诚,呕。 ——话说你既然称呼先生,说明你已经结婚了,那你是怎么跟另外一个人变成婚姻关系的? ——你怎么保持两道婚姻关系?总不能一个国内结一个国外结吧? ——推荐你看《四角恋》,讲的是一对孪生兄弟都不满意彼此的生活,然后背着所有人互换身份和婚姻的故事。 …… 游览器里还真有裴炀看《四角恋》的记录。 “……” 傅书濯一手抵着唇,一手转着笔,大脑从未这么急速地在思考。 虽然他好像理解了,但还有点乱,他得缓缓。 中途他还回了一条裴炀的信息,裴炀问他给爸选的衣服好不好看。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裴炀并没有完全忘记真实的记忆,他还记得自己有一个结婚七年的先生,也大致记得自己跟父母闹掰了,但是他不记得具体事件,也忘了他们的脸和名字。 但《张扬》这本书里的所有内容裴炀都记得,因为那是他的乌托邦。 第一天醒来,裴炀以为自己穿书了…… 但傅书濯回忆了下,裴炀其实并没有表现得很焦急,大概是因为他潜意识始终觉得《张扬》才是他的理想世界。 然后就惨了,裴炀记得自己已婚,和先生在一起很久了,但“穿书”后他又不由自主对书里主角的丈夫亲近,不讨厌他的拥抱,他的吻,甚至还想亲近,还起反应。 然后裴炀就慌了,他怎么能出轨呢?不仅出轨,还抢人家的身体,人家的丈夫—— 所以前天晚上才会跑出去买醉,想跳河不是因为什么吃猫的醋,是想试试死能不能回到原来世界。 但潜意识又在告诉他不能跳,就抱着栏杆迟迟不动。 “……” 理顺逻辑的傅书濯打了个响指,所以裴炀还是爱他的,只是把他分裂成了两个人。 就是这么狗血的剧本,裴炀失忆前到底背着他看了多少小说才能脑补出来。 在办公室沉思了大半天的傅书濯一点工作没处理,秦楠衫等了又等来敲门:“傅总,你交接文件都签了吗?董事会要看。”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让他们等着,我去接人。” 能让傅书濯抛开工作去接的人当然是裴炀,秦楠衫忍笑:“你们和好了?” 傅书濯拿起车钥匙:“本来也没吵架。” 他到商场的时候,裴炀刚吃完饭,裴知良见傅书濯来了,摆摆手就上了车:“交给你了。” 裴炀蹲在地上,像只委屈的大猫。 傅书濯:“怎么了?” 裴炀:“爸说我审美奇差,我明明都发给你看了,你也说好看。” 傅书濯:“……” 他那会儿正琢磨“四角恋”的事,都是随便回的好看。 “买都买了,下次陪你重新挑。” 裴炀嗯了声,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书濯秒懂:“腿麻了?” “嗯……” “打个报告,裴总——三秒后我会抱你,拒绝要尽快。” “一,二,三。”傅书濯直接面对面把裴炀托起来送进副驾驶,“怎么这么轻?” 裴炀脸红得猴子屁.股一样:“你数那么快干什么?” “哪里快?” 裴炀一路上都闷声不吭,知道他可能又在脑补出.轨大戏,傅书濯这次是不伤心了,又心疼又好笑。 下午还有一堆文件要签,他们得先回公司。 傅书濯按下电梯,边走边意有所指地说:“这次我们出去转转还是以放松为主,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裴炀闷嗯了声。 傅书濯尽力地给到暗示:“想不起的事不用硬想……顺从本心就好,开心最重要。” 裴炀下意识想到心动这件事。 遵从本心的话他可就得出轨还脚踏两条船,同时破坏别人家庭了。 呜,他怎么这么难。 傅书濯刚想说什么,电梯突然砰得一声,楼层数字停在了11。 周围灯光一闪一闪,裴炀慌乱地扯住他衣袖:“怎么了?” 傅书濯:“可能——” 话音中断在一片黑暗里,灯彻底灭了。 傅书濯一把将裴炀扯进怀里,护在自己与扶手中间,虽然情况不妙,但他语气仍然沉稳平和,就好像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慌。 傅书濯:“别怕,应该是出故障了,我打个电话。” 手机灯筒打亮,侧边的电梯镜面透出他们朦胧的暧/昧姿势。 而手机也没信号,电话完全打不出去。傅书濯只好按下紧急呼救按钮,耐心等待。 电梯有些晃动,但没有下坠,他们身体紧贴,保持一个安全的姿势。 裴炀愣愣贴着傅书濯的锁骨,黑暗放大了一切声响,他听到两道沉重有力的心跳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只知道自己心脏跳得很快,像要从身体里出走。 电梯突然猛得晃动起来,手机直接从手心滑落至拐角——继“咣”得一声后,电梯开始急速下坠! 裴炀像只受惊的猫,脱口而出:“傅书濯——” “我在。”傅书濯迅速给出回应,将他牢牢护在身前,“别怕。” 第28章 运动 在不可控环境下失重真的异常恐怖, 肾上腺素急速飙升,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裴炀满脑子都是他们会不会死。 他死了, 或许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傅书濯不能死,他还有大好的时光, 他那么年轻,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拖累——他会活成很多人理想中的模样。 裴炀抓着傅书濯衣袖, 大脑一片空白,他为什么会想到拖累这个词呢…… 不容裴炀思考,电梯厢外部传来滋滋的铁皮摩擦声。 万幸的是,车厢只下降了两层左右便卡住了,应该是被电梯紧急装置所制停。 刚刚下降的太突然,两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现在电梯的防护措施很多, 被困虽然突然,但真的没想到会坠.落。 现在停留在第八层,傅书濯迅速按下所有楼层按钮,再次用紧急呼叫按钮联系相关人员。 “请你们保持冷静, 我们很快就到, 不要过度惊慌焦虑,也不用担心窒息,空气可以流通!” 裴炀惊魂未定:“你怎么样?” “我没事。”傅书濯捡起手机放进口袋, 然后站到裴炀身边像他一样抓住扶手, 微微屈膝。 电梯里光线昏暗,只有红色的楼层灯印着两人模糊的侧脸。 裴炀喃喃道:“幸好爸不在。” 傅书濯没忘记医生的话, 任何环境下都不要让裴炀太焦虑。 “救援很快就能到。”傅书濯顿了顿, “裴哥, 打个申请。” 裴炀耳根一烫:“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 傅书濯忍笑:“我是想说申请牵一下手,你想什么呢?” 裴炀的手紧了又紧,扶手都被他捂烫了。 就当他度过强烈的心里挣扎准备伸手时,傅书濯的手突然朝他移了点,覆盖在他手背上连带扶手牢牢抓住。 掌心与手背贴合的热度让裴炀安心了不少,但救援一刻不到,他就一刻心神不宁。 比起自己的安危,他好像更在意傅书濯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受伤。 傅书濯:“聊聊?” 裴炀觉得手背很烫:“聊什么?” “嗯……聊聊以前的事。”傅书濯温柔一笑,提前从前他总是满心愉悦的。 “高中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拽了,像个校霸。” 裴炀:“……” 《张扬》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书濯:“班里同学都在背后称你为酷哥儿,因为你每次回别人话都只有一两个字,‘嗯’,‘行’,‘滚’,‘废话’……” 谁年少时候还没个中二病呢,裴炀也一样,每天拽着一张面瘫脸,本来就因为被迫转学很不爽,他直接一个人孤立了全班同学。 不然以他的颜值和还算不错的人品,朋友应该很多才对。 他那会儿还有点学坏,倚着学校墙角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轻吸一口烟,再吐一圈雾——然后就被傅书濯抓了个正着。 那时候傅书濯也坏,是那种别人看不出来的坏。 他虽然表面从容淡定,什么事都不上心,但其实心又黑又记仇,抓到裴炀抽烟,他当然不会放过。 傅书濯把裴炀逼到墙角淡然自若地威胁:“第一,你既然坐走道,下课就好好让位。第二,我和你说话记得礼貌回复。第三,不许对我说脏话。” 裴炀的一句操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当时学生抽烟被抓到是要叫家长的,他只能忍气吞声。 但裴炀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吗?当然不是。 到了最严厉的英语老师的课,裴炀就开始作怪,他故意害傅书濯在课堂上闹出动静,被英语老师罚站。 傅书濯直接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老师,是他非要牵我的手。” 全班一齐发出揶揄的怪叫声,英语老师怒极而笑:“这么喜欢牵手这堂课就牵着上,下课也给我牵着!” 英语老师罚站不喜欢叫人滚出去,因为会听不到课,于是傅书濯和裴炀就站在后排黑板报前,当着全班几十人牵了四十分钟的手。 下了课,又被老师叫到走廊上,牵着十几分钟,同层听到风声的同学全都来看热闹。 一天不到,他俩的暧.昧……不是,他俩的英雄事迹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 傅书濯从始至终淡定自若,只有裴炀耳根脖子都胀得通红,恨不得拿眼神杀死他。 电梯的灯突然又恢复了明亮,只是闪烁了一会儿。 傅书濯继续缓解裴炀的情绪:“那时候罚站你都要跟我较劲,手骨都差点被你捏碎。” 他面上不显痛色,但罚站后背地里实则揉了很久。 裴炀表示不信:“我那么纯良。” 傅书濯乐了:“你从哪得出你纯良的结论?” 当然是《张扬》里写了,不过这话不能说。 裴炀死不承认:“反正我失忆了,这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自从今天推测出裴炀四角恋的剧本,傅书濯已经把他看得透透了。《张扬》除了是裴炀理想的乌托邦以外,他写的时候还美化了自己性格。 裴炀把自己写得乖巧帅气又纯良,傅书濯妥妥一个蔫坏蔫坏的混蛋。 虽然后者是事实,但前者多少有点假。 救援人员总算来了,电梯没再下降,救援过程也没发生意外,速度很快。 秦楠衫就在外面,她一看傅书濯很久没回来还联系不上,加上电梯失事,她就猜到两人在里面。 看到人相安无事她才松口气:“有受伤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傅书濯摇头:“只滑了一小段,没什么冲击力。” 出事的只有他们一部电梯,确认他们没受伤后相关人员就开始检修。 “没事就好,我们先上去?”说着她就要按下另一部电梯。 裴炀怂啦吧唧的:“要不,咱走楼梯?” 秦楠衫:“……” 他们现在处于九层,到达他们公司需要爬十几层楼梯。 傅书濯轻笑:“你乘电梯吧,我陪裴总锻炼下/体能。” 等走进电梯,裴炀才碎碎念道:“我不是怂啊,我只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毕竟你身份特殊,万一出了事公司都要乱套了。” 傅书濯踏上台阶:“你说得对。” 裴炀:“……” 好敷衍。 傅书濯并不意外裴炀会这样,其实裴小猫挺怕死的。傅书濯不反感这一点,并觉得可爱,希望裴炀一直保持这个特质。 高中他俩情窦初开,想约会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去老套的游乐场。 但裴炀看人玩过山车不敢上,怕车没卡住掉下来,玩旋转飞椅怕人被甩飞,玩大摆锤怕自己变成扔出去的锤子。 行吧,游乐场玩不转,咱去水上乐园。 谁知道裴炀是个旱鸭子,之前问他还苦于尊严死不承认,在玩滑道落水的瞬间呛了好多下才被救生员捞起,从此之后水上乐园也不肯去了。 后来学会了游泳,裴炀还是会水上乐园的滑道项目忌讳颇深。 “多爬爬楼梯挺好的。”傅书濯扬唇,“你以前就是运动量太少,所以真不能怪我在床上折腾你。” 裴炀:“??” 傅书濯在转角时拉了裴炀一把:“如果床上的运动消耗都没有,你就要变成小白猪了。” “你才猪。”裴炀爬了六层就开始喘气。 傅书濯一本正经的胡扯:“我说真的,上次检查医生说你需要多锻炼锻炼。失忆也可能是因为大脑供氧不足,供氧不足一般是由于缺乏锻炼,颈椎不好。” 也不完全是他胡扯,医生确实说过裴炀要多锻炼,保持良好心情和体能,对他的病症或许会有改善。 就算不能改善,也能让他恶化不那么快。 就像很多人说的,很多病都和情绪有关,保持开心裴炀或许不会变好,但郁郁寡欢一定会让情况变坏。 所以汤知明才觉得,裴炀失忆未必不是件好事。 而很多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且意识到自己患病后,情绪都会焦虑烦躁——觉得未来渺茫,觉得自己会拖累亲人,或被亲人嫌弃无人看护。 一旦焦虑起来,阿尔茨海默症就容易急速恶化。 到了第十八层,裴炀靠着墙缓气:“很多运动都伤颈椎。” 傅书濯:“所以要正确运动。这样,反正都要动,床上动和在健身房动,选一个。” “……”裴炀大脑陷入空白——真是道好选择题。 爬了这么多层,傅书濯脸不红气不喘,好似在说什么正经的话:“一个是高强度的有氧运动,一个是有氧无氧结合,我都会陪你。” 裴炀经不住质疑:“床上那是有氧运动?” 傅书濯忍笑:“我们又不玩窒息/py,怎么不算有氧?” “……”裴炀觉得再跟傅书濯聊下去,出楼梯间的时候人都要黄变色了。 他率先迈步踏进上一层楼梯,头也不回,只有红透的耳朵暴露了自己。 傅书濯慢悠悠地跟在身后:“别一次跨两层台阶,伤膝盖,心率也受不了。” 裴炀闷声不吭——混蛋,床上那心率就受得了了?床上不仅伤膝盖还伤腰呢。 傅书濯悠哉追问:“所以选哪个,地上还是床上?” 第29章 看见 这当然不用想, 裴炀毫不犹豫道:“地上。” 傅书濯讶异:“小猫玩得挺野啊。” 意识到自己掉坑里的裴炀微微一顿,然后立刻提速,直接头也不回地爬到公司楼层冲进办公室。 前台有点懵:“傅总……” 傅书濯笑了笑:“帮忙订一下奶茶, 全公司都有,我请, 裴总那杯要铁观音奶绿, 五分糖, 温热。” 前台:“好勒。” 她熟门熟路地打了奶茶店老板电话,这样比走平台比较划算,奶茶老板也不希望走外卖平台,这么多单子平台会抽掉很多分成。 她问路过的同事:“朱莉,傅总请喝奶茶,你要什么?” “草莓多多。”朱莉凑过去,“奇怪, 以前都是裴总喜欢请咱喝,现在轮到傅总了。” 以前主要是裴炀自己想喝,但傅书濯管着,他便借口请其他人, 自己再蹭一杯。 “管它呢, 有的喝就行,快点快点。”前台忍不住分享刚吃到的糖,“傅总刚还特地叮嘱了裴总那一杯的细节, 真的好贴心。” 朱莉耸耸肩:“这两人感情好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们要是不能白头到老,我就再也不信爱情了。” “咦, 那时候你也老了——” · 爱喝奶茶的裴总还在生闷气, 傅书濯哄了半天:“我错了。” 裴炀瓮声瓮气:“错哪儿了?” “不该口头调/戏你。”傅书濯认错态度良好, “我给你买了奶茶道歉。” “一杯奶茶就想讨好我。”裴炀鼻子一皱,“什么口味?” “你爱喝的铁观音奶绿。” “……”裴炀一时有些恍惚,他和原主喜好真的好像。 他回过神,大手一挥:“你工作吧,我一个人玩会儿。” 傅书濯:“别出办公室。” 裴炀又要皱眉,傅书濯缓下声音请求:“看你不见了我容易应激心慌,人一应激就容易飙升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会死——” “打住,打住。”裴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彻底服了,“别套娃了,我就在这,哪都不去,行吗?” 傅书濯很满意,他突然凑近,在裴炀距离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停下,说了句外语。 裴炀紧张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傅书濯说的话一个字没听懂。以他过了六级的英语水平来说,这绝对不是英文。 裴炀:“你是不是在骂我?” 傅书濯:“没有,夸你呢。” 裴炀探究地看着傅书濯:“你再说一遍?” 傅书濯:“情话说一遍就够了。” 裴炀气得小猫背身:“你都不告诉我含义算什么情话?” 傅书濯本来都在开电脑了,闻言又抬起头:“真想知道?” 裴炀:“爱说不说。” 傅书濯给他发了微信——我亲爱的小野猫,是我离不开你。 裴炀老脸一红,他狐疑地搜索了这句话,竟然还找到了来历。 该话出自一个小众国家的‘爱情’电影,全片百分之七十讲的都是‘爱情’。 裴炀越看脸越红,你要说这是句情话也没毛病,但它出自的场合却在床上。 里面的0搂着1的脖子,说他离不开1的那啥。1翻身压过他轻笑地说:“我亲爱的小野猫,是我离不开你。” 裴炀并没有看到原片,这些都是网友用语音翻译给人脑补的, 他和先生很少看电影助兴,只有偶尔几次经历,实在有点好奇。 就看一眼——就一眼。 十分钟后。 裴炀屈膝靠在沙发上,呈现一个防御的姿态,好像只要有人过去,他就会做出反应。 而且耳朵越来越红,还时不时一直啃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傅书濯眯了下眼,有猫腻。 他不动声色地拖来裴炀的灰色电脑,先是看了下游览器,发现裴炀搜索了他刚刚那句外语来源。 然后有人解释的同时,还附赠了片源。 裴炀有所察觉地抬眸,轻咳一声:“怎么了?” 傅书濯一手托腮一手转笔:“在看什么?” 裴炀正襟危坐:“纪录片。”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他单手点开电脑上裴炀的网盘,轻松找到了刚刚保存的片源,点开——瞬间传来令人羞耻万分的声音。 裴炀差点跳起来:“你怎么!” 傅书濯没暴露游览器的事:“你保存下载的东西会同步到电脑上。” “快关掉!”裴炀臊得要命,门外有人靠近,“我就好奇看看!” “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这部。”傅书濯含笑给予暴击,“这是你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还玩了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裴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并倔强给电影点了暂停。 门外的朱莉刚好到达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这话是裴炀说的,朱莉一开门就是暴击,他们亲爱的裴总,正捂着傅总的嘴巴,像是在制止他说什么,而傅总则满眼纵容。 哎哟,是该先甜死还是先单身狗瞎眼? 裴炀触电似的放开,一脸沉稳:“什么事?” 朱莉:“傅总点的奶茶到了,特地为您点的铁观音奶绿。” 傅书濯扬扬下巴:“谢谢,放茶几上。” 朱莉也非常稳重地转身离开,绝不多看一眼。然而一出门,她就差点原地尖叫起跳,然后飞快掏出手机在八卦小群分享。 没过一分钟,她又收到了傅总的信息:又发错群? 朱莉直接窒息,心跳骤停——同样的错误发生两次还有救吗!? ——对不起我错了傅总,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果然又在上班时间八卦。 朱莉:“……?” 她退出去确认了一遍,自己根本没发错群,是傅书濯诈她。 救!有个腹黑老板怎么办! 但实际上,诈她的并不是傅书濯,而是裴炀。 他总觉得刚刚那一幕太臊人,当着下属的面跟傅书濯拉拉扯扯太有为观瞻,就直接抢过傅书濯手机套路朱莉。 裴炀放下手机,幽怨地盯着傅书濯。 “秀个恩爱又没什么。”傅书濯淡定道,“刚刚是你主动碰我,我没犯错。” 裴炀眯眼。 傅书濯从善如流:“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揭穿你看片。” 裴炀拿起奶茶进了休息间,还不忘回头警告:“不许进来。” “好……” 等门关上,傅书濯才要命地低头,不过一周没亲密,裴炀捂一下他嘴都受不了。 但裴炀现在情况特殊,又不能来硬的,否则恐怕会因愧对‘原世界’的先生跟他拼命。 算了,处理工作,一堆事儿。 今晚不出意外加了班,傅书濯一直忙到七点多才结束,他的职位正式转交给了秦楠衫,副总经理的职位也找到了高层暂替。 这些高管终于懂了,这两人哪是感情僵了,分明是双双准备提前‘退休’养老。 下楼还是走得楼梯,裴小猫贪生怕死,谨小慎微,傅书濯便陪着他下了二十多层。 傅书濯:“饿不饿?” 裴炀摸了下肚子:“饿。” 傅书濯:“晚上想吃什么?” 裴炀:“都好。” 反正他想吃的傅书濯都不给吃。 “去古城转转?” 裴炀:“不……真的?” 傅书濯:“真的。” 古城离这二十分钟的路,不算很远,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业古城。 玩是没什么玩的,就是吃吃喝喝逛逛。 不过一走进古色古香的街道,傅书濯就想掉头走——他听到了歌手边也的音乐。 裴炀眼睛一亮,扯着他衣袖:“走快点。” 当然,在这里的并不是边也本人,只是有人用这里的舞台做音乐比赛,这会儿放了边也的原声歌做铺垫。 “先吃饭——” “现在不饿。”裴炀打断他,挤进人群往台上看。 参加比赛的人年纪都很轻,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们很快开始了第一轮比赛。 裴炀差点晕厥:“这唱的什么?” 傅书濯:“比某猫唱的好听一点。” 裴炀:“……你放屁。” 裴炀唱歌总是五音不全,他比较奇怪,很容易与音乐所表达的情感共情,但却唱不了。 边也的歌以中低音为主,自己作曲作词,听着总有股伤感的味道。 我们已同舟过风暴 却没躲过渺渺一浪 我坠入海底,听见鲸落的悲鸣—— 那里有你的灵魂指引 …… 这人明明在跑调,可裴炀还是没忍住酸了眼眶。他愣愣看着前方,眼神没有焦距。 余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侧过,他像是突然惊醒一样跟上,还沉浸在醋意中的傅书濯一愣,连忙追上去—— “裴炀!” 裴炀头也没回,朝着他所以为的背影追去,可追到街道尽头,那道身影突然消失在转角。 他慌乱地原地打转,急得要哭出来。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胳膊,追上来的傅书濯问:“看见谁了?” “我,我……”裴炀红着眼眶,卡壳到根本说不清楚。 直到追寻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崩溃地原地蹲下:“我明明看见他了,明明看见了。” 傅书濯心一颤:“谁?” “是,是——”裴炀半天说不出先生的名字,他怔了一会儿,眼泪蜿蜒而下,“我好想他……我看见他了。” 第30章 音乐 刚刚边也那首歌, 在高中毕业那天晚上同学一起去ktv唱歌,傅书濯被起哄上台唱过。 大家都叫惊呼尖叫,只有角落里的裴炀知道, 傅书濯在唱给自己听,他们隔着人群亲昵,目光纠缠在一起。 那时候裴炀就彻底栽了,他想, 他愿意陪傅书濯担起日后的所有风浪,他也确实做到了。 “这次就不申请了。”傅书濯在裴炀面前蹲下,将他搂进怀里, 力道很紧。 他没想到出来一趟,会让裴炀产生这样的情绪,甚至是“幻觉”。 他之前看过类似的病例,不过大多都是孤寡老人,确诊阿尔茨海默症之后更为孤单, 常常幻视幻听。 患者会觉得身边有人, 陪自己散步, 陪自己说心里, 或者觉得心里最挂念的那个人一直在身边如影随形。 裴炀的身体还在抖,他像是陷入在自我痛苦情绪中不可自拔,完全听不进傅书濯的话。 “我对不起他, 我好想他……” 傅书濯知道裴炀说的“他”是自己, 可他明明就在身边, 裴炀却隔着世界痛苦想念。 即便心疼得要命,傅书濯还是除了安抚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坦白的风险太大, 裴炀真的能接受这个真实的世界, 接受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吗? 傅书濯不敢冒这个险, 裴炀患病本就有太多压抑情绪的诱因,他怕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让裴炀急速恶化。 他轻抚裴炀的头发,将他整个人笼在怀里,尽可能给到安全感。 他轻声说:“你没有对不起他。” 裴炀可以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父亲——但唯独没有对不起他傅书濯。 傅书濯眼眶微红:“是他对不起你。” 一直颤栗的裴炀像是突然惊醒,他猛得推开傅书濯,慌乱而无措:“别碰我!” “……”四角恋大戏又开始了。 傅书濯只能拉开距离:“不碰你,对不起,刚刚只是看你很伤心拥抱安慰,朋友之间也会有拥抱的,对不对?” 裴炀茫然点头:“对的……” “你难过我也会难过——”傅书濯朝他伸手,“所以别难过好不好?” 裴炀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愣愣的:“好……你不要看我。” 他真的好坏,一边想念先生,一边又会因为傅书濯说难过而难过。到头来,他没对得起任何人,爸,妈,先生,傅书濯…… 傅书濯无奈,只能转过大半身体:“我不看。” 裴炀轻轻一颤。 这一瞬间,傅书濯的背影竟然和先生有所重合。 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蹲在街上僵持了好久。 行人来来往往,投以各类目光,路边的花开得正旺,偶尔还有鸟儿在歌唱。 裴炀大脑慢慢放空,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许久他抬起头,轻声说:“我饿了。” 傅书濯都做好跟他在这耗到半夜的准备了,闻言立刻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好不好?” 裴炀点点头:“好……我想吃蟹黄捞面。” “……好。”傅书濯败给裴炀了。 他算是发现,在所有记忆中,裴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吃得。 古城确实有家蟹黄捞面很好吃,是裴炀最爱的捞面没有之一。 “那手给我牵下。”傅书濯补充说,像哄小孩子一样循循善诱,“朋友也可以牵手,这里人好多,我怕自己走丢。” 裴炀迟疑地把手递给他,指缝被插入填满的那一刻,他懵懂地看着傅书濯背影……朋友也会十指相扣吗? 他不想跟傅书濯做朋友,但也不能做.爱人。 现在八点多,正是古城最热闹的时候,人满为患。 面店几乎坐满了,幸好因为价格较高还不至于排队,傅书濯紧攥着裴炀手,生生抢到了最后一张桌子。 他说:“老板,来一份霸王蟹黄捞面。” “好勒!” 裴炀虽然已经忘了刚刚的事,但情绪仍旧莫名低迷:“你不吃吗?” 傅书濯没忍住笑他:“那一份量很大,你要一个人独占?” 裴炀抿唇,抠抠搜搜半天:“那就分你一点。” 傅书濯托着下颌笑:“好,听裴总的。我很好养,三口也能活。” 裴炀:“……” 面的分量确实大,由一个笔记本电脑大的盘子盛上来,一半是面,一半是蟹黄蟹膏蟹肉。 偶尔外面街道安静下来,这里隐约还能听到音乐舞台那边的歌声,依旧是边也的歌,只不过不是之前那首。 傅书濯边吃边观察裴炀,好像没什么反应。 情绪的突然失控总该有原因的,傅书濯慢慢推断事情经过——只能是因为边也刚刚那首歌。 歌名为《两叶孤舟》,早前还没怎么吃醋的时候,他给裴炀唱过。 傅书濯若有所思,等晚上回去翻翻《张扬》,也许会有所收获。 蟹黄捞面的味道不错,两人将面条吃得一干二净,裴炀也就嘴硬,实际上吃了不到二分之一就吃不下了。 傅书濯解决掉自己那一半,还把盘子转过来,替裴炀解决掉他剩下的那几口。 裴炀懵了懵:“你很饿啊?” 光盘行动后,傅书濯慢条斯理地抽纸擦嘴:“跟裴总学学勤俭持家的良好品质。” “……” 裴炀看了眼这份捞面的标价,298,一口十块。 他顿时肉疼了:“你吃得多,你付。” 傅书濯:“都是共同财产,我付也是花你的钱。” “也是……”裴炀嘀咕,“离婚了我就是富一代。” 傅书濯装没听到,直接叫老板买单。 呵,离婚想都别想。 真不爱他了也就算了,明明还喜欢,不仅喜欢还把他分裂成了两个人、四角恋,他怎么可能放手。 那天对裴炀说放手虽是拖延时间,但也有一半真心在里面。 傅书濯做不到几个月后立刻离婚,但可以保证不再靠近裴炀,他们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当相安无事的室友。等哪天裴炀遇到再次动心的人,他就彻底放手。 ——以上是他准备的原话,做不做得到另说,他曾准备这样跟裴炀承诺。 可谁能想到裴炀脑补出个四角恋,他自己一人分饰两角,还要让他也分裂成两半,就离谱。 傅书濯:“再转转?” “好……” 晚上的古城是真热闹,不过人挤人也导致空气燥热,他们掌心都出汗了,傅书濯也没有放手,依旧十指相扣。 裴炀拧巴地盯了一路,不断劝诫自己——就牵个手而已,没事的,朋友也会牵手。 “要不要坐船?” 古城中间有一条很宽的河,时不时有船只来往,很有意境。 裴炀莫名在意:“我们以前坐过吗?” 傅书濯笑了:“不仅坐过,当时你还上过一次当地热搜。” “……”裴炀瞬间想到前两天自己那个因猫吃醋欲跳河的热搜。 傅书濯买了两张船票,牵着裴炀边走边说:“当时有个小孩掉水里了,我们一向怕水的裴总竟然主动跳下去救人。” 裴炀愣了愣,不记得这事《张扬》里有没有提过。 上船之前他看了眼河,嘟囔:“这水多脏啊。” 傅书濯忍笑:“你当时也这么说。” 船不大,只能坐几个人,也不是单人单位,而是两条长凳,背后是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傅书濯拉过裴炀坐在船尾,这样直接侧头就可以看到风景,还有流畅的水浪。 没一会儿人就满了,船夫在前面划桨,岸边都是行人,有人看风景有人拍照。 裴炀全程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书濯:“不高兴?” 裴炀:“没有。” 对面的女生完全忘了自己上船目的,偷看他们很久了,见他们一直牵着手没忍住问:“你们是情侣吗?” 傅书濯:“不是。” 裴炀猛得一僵,混蛋! 傅书濯又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女生顿时笑开了:“恭喜啊!” 傅书濯和裴炀看着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女生便以为他们刚结婚。 傅书濯也没否认:“谢谢。” 虽然听到傅书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裴炀还是莫名不愉快。 裴炀有点酸,傅书濯真的不吝啬跟任何人宣布他们的关系。 也不知道是酸先生没有这么对待自己,还是酸傅书濯这么爱原主。 船总共坐七八分钟就到岸了,傅书濯拉着裴炀下来:“要不要买个花灯许愿?” 裴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好多情侣在放花灯。 他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傅书濯买了两个,刚好兜里有笔,他们各自写下愿望,再叠到花灯里飘着远去。 “裴总写的什么?” 裴炀不答,抿唇反问:“你写的什么?” 不过问完他就后悔了,猜都猜到傅书濯肯定写跟他恢复记忆有关。 傅书濯看着他,眼里落着灯火的亮光:“希望小猫平安喜乐。” 裴炀盯了他一会儿,低下脑袋,傅书濯真的很爱原主啊。 傅书濯:“小猫写的什么?” 裴炀要酸死了:“关你什么事。” 傅书濯怎么也想不到,裴炀这会儿正跟自己较劲吃醋,他这次真没能对上裴炀的脑回路:“好好,我不问了。” 他们又随意转了会儿,便准备回家。明天收拾收拾行李,后天就要出门了。 裴炀不知道傅书濯要带他去哪里,反正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傅书濯要带他去的,都是傅书濯和原主去过的地方。 今天到家没有猫迎接,裴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灼灼被裴知良带走了。 他有点失落:“我去洗澡了。” “好——” 傅书濯等他进了主卧,才不动声色地将大门锁死,并换了个密码。 他实在是怕又像那天晚上一样,一个没注意裴炀就跑了。 而后他来到次卧浴室,一边洗漱一边听《张扬》的语音播报,他特地搜索了和歌曲《两叶孤舟》的片段—— “他唱歌真的很好听,高三那年我就领教过了。” “不过他不喜欢去ktv,我就很少提。只是我好像从没对他说过,其实高中毕业之前,我也没有特别喜欢边也的歌。” “直到毕业那天,他被起哄叫到台上唱一首,我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可他看了我一眼,笑着应了。他接过话筒,点了一首《两叶孤舟》,是边也的歌。” “包间的灯光真绚啊,让我都有点看不清他的脸,但眼里属于我的影子又真真切切,他温柔吟唱:‘我坠入海底,听到鲸落的悲鸣,那里有你的灵魂指引……’” 傅书濯刷牙的动作越来越缓,耳机里仿佛是裴炀本人在阐述—— “我第一次真正理解爱屋及乌这个词,因为他唱过,从此我就无法克制的喜欢。” “我其实想告诉他的,不是喜欢边也,是喜欢他——可我又想看他吃醋,他以前从不吃醋。” 小野猫总是这样,深情却别扭着。 第31章 地铁 浴室里只有水声, 安静得过分。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下,裴炀只要一闭眼,就感觉面前有人。可睁眼去看, 面前除了空气又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不由蔓延起无端的心悸, 很恐慌, 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裴炀怕再次见到先生的‘影子’, 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先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连头发的水都没擦干, 就匆匆离开浴室, 卧室里也空无一人。 裴炀心慌意乱地闯到次卧,看见还在洗手台前发呆的傅书濯:“你……” “洗好了?”傅书濯听到声音蓦然回神。 “嗯……”裴炀抿了下唇,“你今晚睡这吗?” 傅书濯顿了顿:“没有,我只是来这边洗漱。” 裴炀心里莫名松了些, 他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傅书濯摘下耳机:“想看我洗澡?” 裴炀先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然后反应过来吓了一跳,连忙背身:“不看!” 傅书濯:“那回卧室等我, 我很快。” “嗯……”裴炀又轻手轻脚地溜走, 跟猫似的。 “头发擦干。”傅书濯补充了句,“不想吹就等我!” “知道了——” 待裴炀离开,傅书濯都没从《张扬》里的段落回过神,心里真的又软又酸涩。 裴炀所有别扭的情绪、没表达过的感情, 好像全部都写进了书里, 并用文字把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完全说开的事情一一道明。 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为了不留遗憾写下的遗书。 傅书濯闭了闭眼, 捧把冷水浇在脸上。镜子里的他眼里落着些许红血丝, 额头的青筋爆起。 他第一次这么准确地察觉到, 裴炀有点没安全感。 他回忆着过往十几年的生活,从和裴炀在一起那天开始,他就和所有异性同性都保持应有的距离,去任何地方都会跟裴炀提前说一声,任何节日纪念日都会准备仪式感的惊喜,遗漏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从不撩骚,不乱来,好友列表里除了同事就是生意合作伙伴,朋友也都是和裴炀的共同好友。 傅书濯可以自信地说,他对裴炀没有秘密。 所以裴炀的不安到底从哪里来? 此前,对医生所诊断出裴炀病发有一定抑郁压抑情绪因素的结果,他一直以为主要是因为裴母的去世导致。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如此,裴炀分明常年都在压抑情绪。 傅书濯捏捏眉心苦笑了声,这么想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也不够关注裴炀。 如果早一点察觉,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状况。 傅书濯还记得裴炀湿漉的头发,于是一边洗澡一边调整情绪,尽可能不要影响裴炀。 傻猫果然没吹头发,乖乖坐在那等他,还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没找到吹风机……” “在这里。”傅书濯给吹风机插上电,就站在裴炀身前给他吹。 傅书濯:“烫吗?” 裴炀摇头:“不烫。” 傅书濯提议:“头发好像有点长了,明天我们去剪个头发怎么样?出去玩之前换个造型。” 裴炀:“换什么发型?” 傅书濯勾唇:“你喜欢什么发型的男人?” 裴炀不上套:“那你剪个圆寸。” 吹风机的噪音很小,修长的手指不断在发丝里穿梭,裴炀发质真的很软,跟刚认识时表现出来的刺头性格完全不一样。 傅书濯叫他小猫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熟的时候凶巴巴,熟悉以后就会偶尔傲娇地摊开肚皮,任你揉捏,并交付全部信任。 “圆寸也太挑头型了。”傅书濯忧心,“你现在本来就不喜欢我,剪圆寸变丑你更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不……”配有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不会’憋了回去,他不自在地扭开目光,“跟发型没关系。” 傅书濯轻笑:“那我听你的剪圆寸,你能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点?” 裴炀嘟囔:“还有前置条件,那你别剪了。” 傅书濯遗憾地啧了声。 头发很快吹干了,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裴炀难得这么乖。 傅书濯:“睡吧。” 裴炀钻进自己被窝,紧紧裹住自己。 傅书濯审视着这个姿势,裴炀这几天好像一直都是侧身微微蜷缩着睡,脑袋也要抵着床头板才安心。 他记得好像有人分析过,这样睡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傅书濯不免心疼,虽然“穿书”这样的脑补在旁人看来荒唐又可笑,但生病的裴炀却把它当成唯一的希望。 书里母亲没有死,他也和父亲关系和睦,和傅书濯感情甚笃……最重要的是,书里的他没有生病。 没有生病,裴炀就不用即便万般不舍也要选择离婚,因为不能耽误傅书濯的人生。 没有生病,裴炀就不用担心留在身边会成为傅书濯的拖累,不用害怕日后恶化至痴痴傻傻,连吃喝拉撒都要人管时,慢慢消磨掉傅书濯的感情。 生病的这一年,裴炀确实看过不少小说。因为同性婚姻合法的缘故,相关的创作也越来越多。 生活中不如愿的事太多了,暂时停职的他只能百般聊赖地在小说里寻找圆满。而书里最常见的两个身份设定就是“白月光”和“红玫瑰”。 如果可以,裴炀想在傅书濯心里保留最好的印象,他想成为对方心里月光下的玫瑰——而不是病情恶化后既差劲、又令人讨厌的苍蝇。 他最讨厌苍蝇了。 傅书濯也一定会讨厌的。 他想做傅书濯心里永远的玫瑰,而不要在傅书濯面前丢掉全部伦理与尊严。 …… 这些想法傅书濯都不知道,以为自己穿书的裴炀也不知道。 裴炀只是下意识会感到不安,会无端地心悸慌乱,自己都找不到由来。 傅书濯看着裴炀的背影,问:“我能碰你吗?” 裴炀半晌没说话,傅书濯也没强求:“晚安。” 他话音刚落,裴炀就从被窝里伸出一根中指。 见他不动,裴炀大概以为他嫌少,又多伸出一根无名指。 傅书濯失语半天,裴炀不耐烦地戳戳他手臂,示意他赶紧牵,不然就收回去了。 傅书濯连忙抓住,惊叹:“裴总真大方。” 背对着他的裴炀轻哼一声:“晚安。” · 夏天出去玩就是方便,衣服不占地方,也就不用带太多行李。 “这些衣服够了吧?”裴炀鼻子一皱,“累死了。” 傅书濯下意识想揉他脑袋,伸到一半及时收回:“这就是不锻炼的后果。” 裴炀嘀咕:“锻炼也累……” 傅书濯:“乖,从今天开始,你每周至少陪我锻炼三次。” 知道裴炀要找借口,傅书濯扬唇:“地上不锻炼,床上一周锻炼三次也可以。” 裴炀憋了半天,也就小声骂:“流.氓。” 傅书濯拉起他:“去剪头发。” 两人没开车,傅书濯突发奇想,准备带裴炀多接触接触人群。 这么些年,裴炀好像一直周旋在工作和他之间,接触外人的机会很少,他们很久没认识新朋友了,曾经一些玩得好的伙伴,也因为工作忙慢慢断开了联系。 十分钟后,裴炀站在地铁站门口傻眼了:“你一个身价上亿的老板坐地铁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傅书濯拉着他踏上扶梯,“地铁可比开车方便多了,还不堵。” 裴炀无语凝噎:“您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知道,九点。”傅书濯勾唇,“带你感受一下久违的地铁早高峰。” 他们很久没坐过地铁了,以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倒是经常坐。 现在站里到处都是人,个个行色匆匆,不是拎着包就是戴着耳机,赶在上班的路上。 他们没走几步就卡在闸门前,裴炀好脾气地问:“我们没有地铁卡?” “嗯……”这倒是傅书濯失策了,“去换个现金。” 裴炀推他,态度坚决:“你去,我在这等你。” 傅书濯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社恐呢?” 换现金买了两张票进站,来来往往的脚步里,只有他们最悠闲。 裴炀紧紧跟在傅书濯身侧,显得有些拘谨。 傅书濯刚刚那句“社恐”本来只是开玩笑,现在才发觉裴炀好像真的有点。 他不清楚是一直社恐,还是生病的这一年在家待得太久闷出来的。 傅书濯眸色微动:“裴哥。” 裴炀耳朵一痒:“干什么?” 傅书濯:“打个申请,我……” “哝,牵吧。”傅书濯还没说完,裴炀就伸来一根手指,满脸都是“我大方吧”的表情。 傅书濯好气又好笑:“能不能再多一根?” 裴炀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比了个中指:“人类,不要太得寸进尺。” 傅书濯啧道:“我们裴总不是人?也对,你是猫。” 裴炀小声反驳:“你才不是人,是狗。” 傅书濯:“猫狗一家亲。” 他们要去的发型会所在一个商圈,要乘坐四站地铁,不过傅书濯没想到地铁站等车的人远比想象的要多。 他们第一趟车根本没挤上去,有不少人上去了又被弹了下来,有人因为即将迟到而惊慌失措,也有人着急踱步等下一趟。 这下不用傅书濯申请,裴炀就像怕主人走丢的猫,紧紧攥着傅书濯的手,被人群推搡着上了车,还要抓住傅书濯衣摆,只因为隔了一个人就露出惊慌的眼神。 傅书濯连忙对旁边的人说:“麻烦换个位置,谢谢。” 他这才得以站到裴炀面前,把他护在自己和扶手之间。 随着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是前胸贴后背,挤得呼吸都困难,空气燥热,各种汗臭味、香水、体味混在一起,恶心得让人想吐。 应该给裴炀戴个口罩的,傻猫那么爱干净。 不过他们还算好,裴炀后背抵着扶手,不用跟别人贴在一起,前面也有傅书濯挡着。 加上他俩个高,还能呼吸到一点上面的空气。 只是身体贴得太近了,裴炀甚至能感觉傅书濯硬邦邦的腹肌。 傅书濯低头看他微颤的睫毛,笑:“难闻?” 裴炀:“嗯……怪味儿。” 傅书濯:“给你弄个过滤器,要不要?” 裴炀狐疑点头。 傅书濯笑着抬手,捂住他口鼻:“这也有没有好点?” 裴炀缓慢地眨眼,傅书濯掌心很热,还会随着地铁车厢的晃动擦过他嘴唇,又痒又烫。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好像确实不臭了。 周围的嘈杂人声慢慢变得悠长,裴炀眼里只剩下眼前人,还有鼻尖的清香。 第二站停,傅书濯本来还想给裴炀抢个位置,结果不仅没下去多少人,还又挤上来一波。 他无奈摇头,跟裴炀道歉:“对不起,下次不坐了。” 裴炀别扭地说:“还好,偶尔坐一次挺好玩的。” 人一多,傅书濯后背就不得已跟人贴着,裴炀还发现有个男的盯了他们半天,特地从两米外挤到傅书濯身后。 傅书濯身后只有人挤人,也没有扶手,这人肯定故意的。 裴炀盯半天,越看越不高兴,然后直接不过大脑地抬起手,一把抱住傅书濯。 傅书濯难得一蒙,受宠若惊:“怎么了?” 裴炀僵了僵,但也没收回手,他自暴自弃往傅书濯颈窝一埋:“好臭,想吐,你身上香一点。” 傅书濯试探地摸摸后颈,裴炀竟然没凶他,看来这趟地铁没白坐。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能把裴炀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体温的贴合让他整颗心满足到发胀。 而实际上,裴炀主要目的是想用手隔开傅书濯和别人的距离。 他紧紧抓着傅书濯背后衣服,腰也搂住,不给别人一点触碰的机会。他还特意抬眸挑衅,对方心虚地移开视线。 裴炀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又把脸一埋。 第32章 偶遇 虽然空气燥热又难闻, 但两人都很享受这个人群里的拥抱。 大家都很忙碌,看手机、回信息,或者是没睡好靠着扶手闭眼小憩, 没有人注意他们。 裴炀闷在傅书濯颈窝,难得大脑放空什么都不用想, 只觉安心。 傅书濯虽然很想继续抱, 但还是怕裴炀晕得难受:“这一站附近都是公司,下去的人多, 要不要抢个位置坐?” 裴炀抬起头,那个故意接近的男的还在傅书濯身后, 对上他目光又尴尬地移开。 他本来不想坐下,但为让这人离傅书濯远点, 于是说“好”。 地铁靠停,他们旁边那个座位的乘客刚好下车,傅书濯还没来得及动,就被裴炀一个转身按在座位上。 而不过两秒的时间,其它空座已经被一抢而空。 傅书濯抬头:“你不坐?” 裴炀坚定摇头,他抓着扶手像英雄护美一样挡在傅书濯面前,不许他人觊觎。 傅书濯无奈, 早知道就不该问, 继续抱着才对。 怀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他有点怅然若失,也不知道裴炀下次主动是什么时候。 “到了。” 傅书濯话音刚落,地铁就因为刹车后劲猛得一晃, 裴炀随着人群往前栽去, 幸好被他手疾眼快地拉入怀里:“踩着没?” 裴炀都没反应过来, 一脸茫然:“什么?” 傅书濯:“人多, 有没有踩着脚?” 裴炀本想低头看看,结果发现自己就差坐在傅书濯怀里了,他连忙爬起来站站好,清咳一声:“没踩到。” “那快下车,马上关门了。” 傅书濯牵起裴炀的手往外挤,刚踏出门就听到滴滴两声,随后身后传来一道女生的惊呼:“小偷!他偷东西!!” 裴炀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那个偷摸靠近傅书濯的男人正在猛得往外挤,应该就是女生口中的小偷。 这人估计是惯犯,他特意趁着人群拥挤偷钱包,然后等地铁即将关门时冲出去,这样即便被发现了,物主也追不上来。 裴炀看他不爽很久了,直接伸出一脚,那人就绊了狗吃屎。 小偷踉跄地爬起来,威胁地挥舞两拳:“少管闲事!” 裴炀脾气上来了,诶嘿,他搞不过傅书濯,还搞不过一个弱不拉几的小偷? “我就管了,用你教我做事?” 傅书濯根本来不及拦,就被裴炀甩开手,上去就是一套十分不规范的擒拿手—— 裴炀掌握不好力道,那人痛得直呼:“啊!放手!” 地铁安保人员及时赶来:“怎么回事!?” 傅书濯上前交接:“这人在地铁上偷东西。” “偷了你们什么?” “不是偷我们,是一个女孩子,她没来得及追下车。” 地铁已经驶入了隧道中,连尾巴都看不见了。 小偷还不服气地瞪着裴炀,裴炀小声骂他:“傻缺。” 安保人员:“……” 他是当没听到还是没听到呢? “好了。”傅书濯好笑地拉开他,“交给人家吧,我们得走了。” 裴炀点点头,还顺便把掉在地上的赃物捡起来——一个挺厚实的钱包,里面有现金和证件。 “谢谢你们,我们会报警联系失主的。” 裴炀乖乖被傅书濯拉走了,上了扶梯他才猛得反应过来,身体不由一僵。 傅书濯担心地捏捏他手:“怎么了?不舒服?” 裴炀:“没事……” 刚刚那男的是个小偷——由此可推,他之前靠近傅书濯并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傅书濯看起来比较有钱,所以准备偷东西。 最终得出结论——他理解错了小偷的意图,还给傅书濯投怀送抱。 他对得起先生,对得起原主吗! 裴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只能不断自我催眠,就当给傅书濯护在了钱包,怎么说也是他和原主的共同财产…… 不对,傅书濯压根没带钱包出门,他俩买地铁票的钱都是临时换的现金。 傅书濯试探地摸摸他额头:“真没事?” 裴炀不自在地躲开:“真没事。” 傅书濯看他脸色也不像生病,这才没有继续追问。出了地铁,他们就直奔商圈,去那家理发会所。 因为提前预约过,Tony老师早早等着了:“两位今天想怎么剪。” 裴炀念念不忘:“他剃寸头。” 傅书濯:“……” Tony老师看了一圈,认真评价:“傅先生的头型不够圆,寸头可能没短发好看,您头型倒是挺适合寸头,非常圆润饱满。” 裴炀:“……” 傅书濯忍笑:“你答应我,我就剪,怎么样?” “答应什……”裴炀猛得住嘴,想起昨晚傅书濯说的,如果能多喜欢他一点,他就愿意剪寸头。 裴炀不理他了,对Tony老师说:“你给他剃光吧。” 最后两人还是没大换发型,只是将略长的短发修剪了些,看起来十分清爽。 裴炀因为头发软,剪得也比较慢,傅书濯就坐在旁边托着下颌等他。 裴炀吹完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紧张:“丑吗?” “哪里丑?”傅书濯失笑,“我们裴总全世界最帅。” 裴炀撇了下嘴,就没必要问,反正在傅书濯心里,原主就是最好看的。 傅书濯突然拿出一条项链一样的东西,绕到裴炀身后。 裴炀有点懵:“这是什么?” 傅书濯勾唇:“儿童节礼物,祝我们裴小猫永远快乐。” 裴炀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六月一,他低头看了眼,链子是皮质的,吊坠材质看起来很特别,是个长方形的牌子,冰冰凉凉。 吊坠正面由复古简洁的花纹组成,是一条盘旋的蛇,正好是裴炀的属相。 但反面,却只刻了一个濯字,后面是一组傅书濯的电话号码。 裴炀委婉道:“您觉不觉着,这有点俗气?” “哪里俗?”傅书濯给他调整位置,“现在小年轻都喜欢这样。” 裴炀嘟囔:“跟狗链似的。” 傅书濯垂眸给他扣戴,眼里有些怅然,语气却依旧轻松:“戴我们裴哥身上,怎么也是猫链。” 其实很多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身上都会佩戴该类身份牌,上面会写上家人的联系方式,以便他们发病出走时,好心路人能及时联系上家人。 傅书濯只是将不太好看的牌子换了一个形式给裴炀戴上,尽管他有些接受不了,却还要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我做了一对。”傅书濯抬眸,笑着拿出另外一块。 外表跟裴炀的差不多,他俩一个属相,只不过牌子后面是裴炀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裴炀一乐:“你这是货真价实的狗牌。” 傅书濯:“……” 猫嘴里吐不出象牙。 裴炀积极道:“我帮你戴。” 因为算是男士吊牌,没有女士项链那么纤细,他们戴着也不突兀,反而确实很像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潮流潮气。 “哪里好看了……”裴炀嘴上嫌弃,到底还是没摘下来,由着傅书濯拉出理发店。 “回家吗?” 傅书濯:“带你去运动运动。” 这里是个俱乐部,原主和傅书濯在这里都有会员,主要有时候为了谈项目会来这里。 俱乐部里项目很多,也是他们这个圈层交朋友的主要方式之一,会员大多家世差不多,也容易志同道合。 但裴炀没想到,那么多娱乐项目里,高尔夫,射击,射箭等,傅书濯偏偏选了个羽毛球。 两人换上早先存在这里的运动装,站在球网两端。 傅书濯扬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裴炀抓住球拍:“快点。” 傅书濯抛起羽毛球,抬手一挥,裴炀迅速移动位置,重重回击! 傅书濯从容回拍:“今天这么凶?” 球场上还有别人,这里都是开放式的,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在打,好几个他们都认识。 打了不到半小时,裴炀就出了一身汗,软软的头发贴着额头,不过运动后气色很好,裴炀顶着红润的脸说:“头发白洗了。” 傅书濯:“晚上我帮你洗。” 裴炀呼出一口气:“有点累,休息一会儿。” 一滴汗液顺着他额头路过脸颊,再到下巴,脖子锁骨都泛着汗水的光。 傅书濯拿纸给他擦汗,从额头开始往下,裴炀紧张得呼吸一停:“你别——” 傅书濯玩赖:“我没碰你,是纸在碰你。” 裴炀:“……” 他别开视线,随傅书濯擦过耳际和脖颈,只是纸巾所过之处都像触电一样酥麻。 “我想喝水。” 傅书濯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我去买。” 不远处有水吧台,傅书濯刚走,裴炀就看见一道令人讨厌的身影从出口进来,跟旁边的男人有说有笑。 “您说得对……”尚卓看了一圈,“人有点满呢。” “看看能不能找人拼个网。” 裴炀预感不妙,起身就要往傅书濯那边走,结果就被叫住了。 “裴总?” 叫住他的还不是尚卓,而是尚卓身边的那个男人。 “好巧啊,裴总一个人来的?” 裴炀只能转身,硬着头皮对付:“和傅总一起来的。” 《张扬》里虽然把原主跟傅书濯之间的事情描写得很详细,但无关紧要的人都没提到,裴炀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号人是谁。 幸好傅书濯一直有注意他的动向,及时回到身边:“是挺巧,王董也来打球?” 王起嘉笑眯眯地介绍:“对,带我新招的秘书来玩玩。” 尚卓微笑地站在一边,完全看不出尴尬。 裴炀怕多说多错,干脆不讲话,只想这两人赶紧走。但怕什么来什么,王起嘉果然跟傅书濯提了蹭一下场地的事。 王起嘉还是笑脸相迎:“打打双人羽毛球怎么样?” 傅书濯:“好啊。” 裴炀:“……” 最让裴炀生气的是,本来他以为就算打双人,也是他跟傅书濯在一边打爆尚卓狗头,结果那个王起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傅书濯站一边。 顾忌这个人跟公司是不是有合作,裴炀生气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只是球打得特别凶,全程也一句话不和尚卓沟通。 而对面的傅书濯和王起嘉似乎还相谈甚欢,因为离得远,裴炀根本听不清。 傅书濯哪里不知道小猫生气了,只想赶紧结束:“王副总是想跟我说什么?” 王起嘉没点明:“我听说裴总生病了?” 傅书濯心里一沉,果然是尚卓说了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谁都不是铁打的,一年到头总有点小打小闹的发烧感冒,很正常。” “这倒是。”王起嘉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傅总这招人的眼光可不太行,下次可千万看准了。” 傅书濯:“既然人不行,您怎么把他收了?” 王起嘉笑了:“闲来无聊,总要找点乐子。” 两人将面前的球拍回,都是明了一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王起嘉明摆着已经知道裴炀患病的事,但并不打算跟他们对着干,说这番话也只是为捞个人情。 至于为什么招尚卓进公司,那就是他私人的事了,毕竟尚卓确实长得不错,可以满足他某些不能明说的癖好。 “差不多到这吧。”傅书濯没接这球,他弯腰捡起,“再不结束晚上回家我该跪键盘了。” 王起嘉哈哈一笑,对对面的尚卓招招手:“走了,我们去攀岩,这羽毛球打着没意思!” 尚卓笑着应下:“来了!” 可经过裴炀的时候,他却低声说:“裴总对我摆什么脸色呢?当初不是您给的机会让我接近傅总吗?” 裴炀皱眉:“你什么意思?” 尚卓笑容不变:“我想了这么久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愿意留下我做他的秘书——” “也不知道该对您说可惜还是恭喜,结局没按您想象的发展。” 第33章 试试 裴炀没听懂, 不过这不妨碍他反感尚卓:“脑子有问题你就去治治,别搁这不说人话。” 尚卓:“你以为你还能……” 他话音未落,傅书濯就已经走过来, 直接无视他给裴炀递水:“喝水。” 裴炀揉揉眉心:“不打了,这球场是不是有鸟?聒噪得很。” 傅书濯没忍住笑:“可能是眼瞎闯了进来。” 尚卓神色一滞。 王起嘉看看四周, 羽毛球场在室内, 因为开了空调,窗户也都关着, 哪来不长眼的鸟? 无非就是指桑骂槐罢了。 虽然被骂的是自己人,王起嘉也不生气, 笑容满面地道别:“我们去找别的乐子了,两位回见。” 尚卓重新扬起笑容, 跟在王起嘉身边离开。 傅书濯看着旁边气鼓鼓的裴炀:“他跟你说什么了?” 裴炀:“鸟人说鸟语,听不懂。” 傅书濯:“……” 裴炀骂人向来是有一套的。 裴炀琢磨了会儿:“这两人什么关系?普通上司下属吗?” “现在是。”傅书濯表情淡淡,“但很快可能就不是了。“ 裴炀疑惑看他。 “你以前跟王起嘉打过交道,抢了他一单项目。”傅书濯顿了顿,“他在床上有点特殊癖好,尚卓有得受了。” 裴炀呵笑:“心疼了?” 傅书濯无奈:“自作孽有什么可心疼的,我跟他都不熟啊裴总, 不是您给他招进来的吗?” 两人对视半晌, 裴炀心虚地移开视线:“去个卫生间。” 傅书濯这句试探的反问, 再结合刚刚尚卓说的话,让裴炀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可《张扬》里又没写这回事,所以原主到底为什么要招尚卓进公司? 而这个问题, 傅书濯从辞退尚卓那天开始就在思考, 他有猜过一种可能, 却没敢确定。 如果当初裴炀真这么想, 那未免太伤感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傅书濯轻吐一口气,边走边问,“你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会为了离婚把情敌放到我旁边吗?不考虑你的记忆,就以你现在的性格和想法来说。” 裴炀愣了一下,随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这个假设,说的是尚卓?” 傅书濯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嗯了声。 裴炀来到洗手台前,捧了把水洗脸,他想都不用想地回答:“就算我真的要死了,想让你早日找到第二春不那么伤心,那也绝不可能是尚卓。” “他也配?如果我想让你好好的,那也得找个品行正常的人吧,这种傻缺也能跟你在一起?” 傅书濯心里的大石落下一半,低笑了声:“我在你心里地位还挺高啊。” 裴炀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小声嘟囔:“再说了,如果我很爱你,我们只要一天没离婚,你就一天别想在外面找人。” 越说裴炀越愤愤不平:“做梦呢你。” 傅书濯眼看话题要歪:“打住,打住,我从来没做这个梦,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他招进来。” 裴炀认真想了想:“可能是想秀恩爱气死他。” 傅书濯:“……” 还真有可能。 裴炀过去很少跟他在办公室里亲昵,但过去一年时间,刚开始还没停职的时候,裴炀偶尔会跑到他办公室索吻,或者坐沙发躺他腿上睡觉。 后来裴炀停职,傅书濯就开始居家办公,但每周总得去一两趟公司,裴炀偶尔也会陪他一起,甚至还主动跟他来过一次办公室py。 说起这事,咳……那滋味傅书濯现在都还在回味。 而每次亲热,尚卓都会在半途不合时宜的敲门。 以往他一直觉得是尚卓没眼力见,专挑不恰当的时候打扰,现在想想,还真可能是裴炀找准时机故意耍尚卓玩。 傅书濯没忍住笑了……有点可爱。 “最好是这样。”他轻咳一声,“之前他总是在我们亲热到一半跑来敲门,烦得我都想辞退他。” 裴炀:“……那你辞啊。” 傅书濯睨他:“这不是怕裴总生气?谁让是你招的人。” 裴炀:“……” 反正他失忆了,傅狗说什么都对。 裴炀洗完脸还想解决一下膀胱,他刚踏入卫生间,就看见还没来得及躲进隔间的尚卓,只有他一个人。 裴炀猜他应该都听到了,便主动招呼:“好巧。” 尚卓沉默着没说话。 傅书濯眸色微动,他松开裴炀的手:“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裴炀总算明白尚卓之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擦肩而过时他顿了顿:“脑洞这么大,你不如去当编剧。” 尚卓:“……” 裴炀进了隔间,等出来时就看见尚卓站在洗手台前,脸色难看得紧,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裴炀好奇:“你跟他说了什么?” 傅书濯:“你猜?” 裴炀撇嘴:“爱说不说。” 他心不在焉地转身,下台阶时差点摔着,幸好被傅书濯一把捞了回来:“看路。” 不知道是不是傅书濯的态度取悦了裴炀,导致他现在情绪很好,连带着光贴近一点都心跳不止。 裴炀喉结滚动,他尽可能地自然脱离傅书濯怀抱:“你到底说什么了?” 傅书濯:“我说,如果他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保证他除爬床以外再找不到一份收入体面的工作。” “……爬床体面?”裴炀问。 “对他来说应该算体面吧,毕竟王起嘉虽然玩得多,但从来只碰你情我愿的人。”傅书濯没忍住摸了下裴炀发烫的耳朵。 裴炀整个人一麻:“你又不经同意碰我。” 傅书濯从善如流:“我错了。” 裴炀往更衣室走去,突然有些‘怜香惜玉’:“你这么说他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傅书濯眯眼:“你怎么不怜惜怜惜我?失忆了就不喜欢我,还不许我碰你,摸个手都要打报告,怎么着,对我就不残忍?” “残忍,残忍——” 裴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拔腿就跑,傅书濯像个胸有成竹的猎人慢悠悠逼紧,他一把拦住即将关闭的隔间门:“跑什么?” 裴炀干笑:“你去隔壁?” 外面突然响起了其他人声音,傅书濯直接推着裴炀挤进了同一个隔间,只有两平方左右,站两个成年男人多少还是拥挤。 裴炀这会儿紧贴墙壁,他咽了下喉咙:“你进来干什么……” “帮你换衣服。” 裴炀吓得捂住衣领:“你你你出去!” 傅书濯慢慢凑近:“打了这么久的羽毛球手臂不酸?我伺候你。” 裴炀抵住他胸口:“真不用——” 自从知道裴炀并没有真的不爱他以后,傅书濯就彻底定了心。他自觉忍了这么久,也该收点利息了。 “报告裴总,我现在要帮你换衣服,可能会接触到你的皮肤。”傅书濯的呼吸擦过裴炀唇侧,“劳请裴总声音小些,外面还有人。” 裴炀浑身一颤,抵住傅书濯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整个人都陷入有些恍惚的状态,明知道当下的亲近不可为,可身体和大脑都在放纵,都在蛊惑他不要抗拒。 他好像很想要傅书濯的亲近,也只想要傅书濯的亲近。 裴炀能感觉到傅书濯的手在解他的扣子,偶尔会与他的皮肤相触:“傅书濯……” 他的身体发出渴望的叫嚣,大脑对当下的接触不知餍足,在说多点,再多一点。 傅书濯突然垂眸一笑:“怪不得刚刚跑,原来是硬了?” 裴炀耳根通红,他别开脑袋,修长的脖颈显得无比脆弱:“外面有人,你别……傅书濯!” 混蛋! 裴炀本想说你别说话那么大声,却没想到傅书濯会直接上手。他被震惊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傅书濯很快松开,他勾过裴炀下巴:“要帮忙吗?” 裴炀涨红了脸:“不用……” 傅书濯蛊惑道:“试试吧,我帮你。” 裴炀:“不……” 傅书濯的呼吸在裴炀耳侧若即若离:“就试试,如果觉得难受,你可以随时说停止——我会听话,停止一切言行。” 更衣间里偶尔会有人进来,拿取东西或更换运动服。 他们谈天说笑,聊声音,聊私事,聊某些不可言说的话题。 他们甚至提到了裴炀和傅书濯的名字:“你弟弟真要喜欢那个男的,结婚也没什么,实在不行领养个孩子。” “我是无所谓,老头子坚决不同意,觉得两个男人不像话。” 那人啧了声:“同性都合法好多年了,卓扬的傅总和裴总结婚都结婚六七年了吧?人俩感情不还挺好。” “他俩那哪能一样,上学时候就有的情谊。” 朋友问:“诶!你跟你老婆不也是高中在一起的,你们前段时间不还是吵着闹离婚。” “诶哟,瞎八卦什么!我们那就是小吵小闹,她嫌我天天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说赶紧把婚离了省得以后守寡。” 朋友嘲笑他:“难怪今天给你递烟都不碰。” 男人边说还有点炫耀的意思:“那我能怎么办?答应她戒了呗。离婚什么的都是说笑,我们什么大风大浪都度过了,哪能在最好的时候散伙?” 两人脚步渐行渐远,裴炀从喉咙里溢出一丝低/吟。他几乎都要恍惚了,一面是傅书濯滚烫的掌心,一面是外面路人的对话…… 他的心也不明所以地被分成两半,一半畅快而欢.愉,一半痛苦而惆怅。 傅书濯自然也听见了外面两人的对话,他轻轻抵在裴炀鼻尖:“报告……我想吻你。” 他们没道理在最好的时候散伙,可命运多舛,没能放过他们。 裴炀彻底放弃了挣扎,浑身颤/栗,脚尖也点在傅书濯的球鞋上:“报告批准……” 第34章 圆满 一句“报告批准”几乎要了傅书濯的命, 他用尽全部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 柔软的运动布料脱落在脚踝,裴炀手挂在傅书濯肩上,浑身是汗。傅书濯堪堪放过他通红的唇, 低笑:“没有纸巾怎么办?” “呃……”裴炀绷紧了脚趾,“衣…衣服。” 傅书濯故意问:“用衣服擦?” 裴炀:“嗯……” 傅书濯搂住他腰, 俯身捡起地上的短袖上衣,虽然都是汗液,但不难闻。 他观察着裴炀状态,虽然有些迷失, 但应该清醒地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一边清理一边问:“晚上想吃什么?” 裴炀有些愣神:“都可以。” 傅书濯给他换上来时的衣服:“去石居怎么样?程耀店里出了新品菜。” 裴炀眼神重新聚焦:“好。” 傅书濯看他这样心口有些发紧,怕他又在纠结‘四角恋’的事。 可没想到,裴炀低了会儿脑袋,突然闷声问:“你不用帮忙吗?” 傅书濯一愣, 随后笑了:“不用。” 能哄着裴炀被他碰已经是进步了,一蹴而就可能会适得其反。反正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傅书濯吻了吻裴炀耳垂:“等下次……” 裴炀一抖, 用手推他:“这次你没报告——” “好吧,那我补个。”傅书濯认真地好像真在上报什么工作:“报告裴总, 我想吻你, 耳朵。” 裴炀抿着唇, 半晌没说出话。 不批准也没用, 反正傅书濯已经吻过了。 混蛋。 出更衣室的时候裴炀腿还有点软,这种场合对他刺激还是太大了。他骨子里还是留着保守的部分,在过去和先生一起的十几年里,他好像很少在卧室以外的地方跟先生亲热。 他就这么背叛了自己过去十多年的感情。 裴炀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只是背德感在一点点升起, 叫他颤栗。 可同时, 他的大脑却很安心,没有太多起伏,就好像本该这样,他对傅书濯动心就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裴炀有些迷茫,如果换个人呢? ……无法接受,绝对不可以。 那为什么,偏偏是傅书濯呢? 这对此刻的裴炀是无解的题,迷茫与怅然几乎要将他的心燃爆,而身体顺从地选择了最安心的相处方式。 他想要傅书濯的吻,傅书濯的亲昵,他会觉得安心。 耳边传来询问:“走得了吗?” 裴炀耳朵一点点涨红,只是被纾/解,又不是真做了,何至于走不了。 “别碰我。”裴炀抿唇,“我自己走。” 傅书濯无奈放开,确定裴炀没有太多心理的反逆不适才松了口气。 会员结账时,前台微笑询问:“您二位的运动服这次是要带走吗?” 裴炀瞬间又回想到刚刚更衣室的荒唐,脸上也浮起了薄红。 傅书濯轻笑:“我们带回去洗,也准备换套运动装。” 前台:“好的,那我给您帮您叠进袋子里。” 裴炀连忙拒绝:“不用,袋子给我们就行了,赶时间。” 只有他和傅书濯知道,团在一起的衣服里裹了什么……幸好味道不重。 去石居他们也坐的地铁,现在是晚高峰,打车能堵死。 裴炀一路都紧绷拘束,别人多看一眼手提袋他觉得被闻到了什么:“是不是味道太大了?” 傅书濯忍笑:“不至于。” 地铁上的人愈来愈多,裴炀和傅书濯起来给一对老人让座。 他们又恢复了早上过来时的姿势——裴炀靠着门边扶手,傅书濯将他护在身前。 裴炀攥着他衣角:“衣服拿近点。” 傅书濯好笑得紧:“现在怕了?刚刚弄的时候不是很享受?” “……”裴炀张了张嘴,确实无可反驳。红晕都开始往他的脖子蔓延,眼尾还残留欢/愉的余晕。 傅书濯捏捏他的手:“安心,不会有人发现。” 裴炀惴惴不安:“要不扔掉吧?” 傅书濯算给他听:“我们当时买的情侣款,一套二千二,两套四千四。” 裴炀有些肉疼地看了看,十分挣扎,半晌还是没舍得钱:“那还是带回去洗吧。” 下车时,裴炀难得主动抓住傅书濯的手,生怕人来人往地把袋子撞倒,看见衣服里面的不明液/体。 好不容易来到石居,程耀已经提前给他们留了位置:“今天想吃什么?” 傅书濯笑:“新品菜。” 程耀:“行,那我给你俩配一桌。” 程耀无法控制地看了眼裴炀,看起来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上次裴炀出走买醉的事,他根本没不会看出裴炀是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程耀也算看着这俩人从少年走到如今的沉稳模样,从最初的一无所有、青涩感情到如今事业有成、老夫老夫。 可最后迎来命运如此苛责,确实叫人叹惋唏嘘。 他有些心疼,心疼裴炀年纪轻轻就要迷失前路,也心疼傅书濯顶着煎熬还要故作轻松。 “听说你俩要出去旅游?” 傅书濯抬眸:“也不算,出去转转。” 程耀在围兜上擦擦手,也笑:“你知道现在媒体怎么说你俩的吗?笑称你俩是‘史上最早退休的企业家,年仅三十四岁’。” “早退休早享受。” “卓扬”在业内名气算很大了,他俩从最高职位上退下的消息外面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傅书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和裴炀没有后代,发展事业一方面是为了彼此更好的生活,一方面不想人生碌碌无为。 可如果没有彼此,那一切拼搏都毫无意义。 傅书濯能为裴炀去拼事业,也能为放弃现有的一切。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裴炀安静听着,有一些没一下地咬着果汁吸管。 程耀听说他们明天就走,有些惊讶:“这么快?” 傅书濯点头:“过段时间就回来。” “那你……”程耀有些忧虑,他看了眼不知所以然的裴炀,到底没说什么。 程耀走后,裴炀缓慢地眨眨眼:“明天怎么走?” 傅书濯托着下颌:“明天可能要辛苦一点,坐完飞机还要转乘其它交通工具。” 裴炀愣了愣,不知道傅书濯到底要带他去哪儿。 不过没关系,去哪儿都可以。 回去路上,傅书濯从路边老太太手里买了一支玫瑰,却一直没送出手。 裴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灼灼都走了,你买花做什么?” “插花瓶里。”傅书濯没忍住笑,猫儿咬钩了。 “我们明天就走,等回来都烂了。”裴炀撇嘴。 “那送给我们裴总。”傅书濯说。 “我才不要。”裴炀冷笑,他才不要当被最后考虑的那位。 “那我求求裴总,收下我特地为你买的花。”傅书濯用花蕊蹭裴炀的耳朵,只见他耳垂一颤,还越来越红,一点不经逗。 裴炀不堪其扰,勉为其难夺过花:“你好好说话!” 傅书濯明知故问:“裴总有喜欢我一点了吗?” “谁会喜欢混蛋?”裴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啊,还结婚了呢。”傅书濯走在他身后,看着背影也觉得满足。 “明天就离。” “小黑屋手铐铁链伺候。” 他们边闹边往家的方向去,傅书濯心里难得放松片刻。他忽而觉得这样也挺好,像极了他们刚谈恋爱时的黏糊模样。 小猫总是口是心非,纯情又害臊,摸摸耳朵,揉揉尾巴,让他老老实实地软在你怀里——就像今天在更衣间时一样。 回到家傅书濯就先去了书房,他还有点事要处理。首先,他向国内阿尔茨海默症专研医疗团队捐助了一大笔资金,也是他个人婚内可挪动的所有存款。 医疗团队负责人也知道他先生裴炀的病情,正在尽一切努力进行攻克。 尽管突破性的研究希望渺茫,但傅书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 虽然他永远不会松开裴炀的手,可他仍然想要一个正常的爱人。 他希望裴炀能记得他,爱他,希望他永远健康平安,能够与他白首看夕阳,而不是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失去尊严与人格。 更甚者是死亡。 尽管阿尔兹海默症本身不致死,可因为身体机能在慢慢退化,最后很可能会患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心肺衰竭感染等等。 傅书濯想要的是白头到老,而不是短促的美好。 傅书濯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时光册。 里面有很多照片与日记,是他跟裴炀在一起的十七年共同留下的回忆,里面有他们看过的山与海,感受过的风与雨。 过去确诊的一年里,裴炀在很多照片旁都贴了便签——都是他想在彻底糊涂前,能再陪傅书濯一起重温的遗憾。 例如两年前他们去爬山却没能看到的日出,潜水时一直没能碰到和鲸鱼合照留念的机会——再比如大学时候,他们都念念不舍的夜市小炒,想再去吃一次。 裴炀把这个时光册藏了起来,写满了大大小小的遗憾。 他以为傅书濯不知道,可实际上傅书濯每天都会看他新增的便签。 傅书濯本想等离职后就带裴炀补上这些缺失,可没想到却等来了裴炀的“失忆”。 但没关系,从明天开始圆满也不晚。 他安静摩挲了很久,直到他估摸裴炀应该洗完澡了,才去到主卧,却发现裴炀还是回来的那套衣服,根本还没洗漱。 “怎么不……”傅书濯突然失声,他猛得想起自己白天说过晚上要帮裴炀洗头发的事。 他问:“在等我洗头发?” 裴炀答非所问,别扭地说:“我刚刚把运动服洗了。” 傅书濯很懂顺毛撸:“明白,所以是还没来得及洗漱,不是特意等我给你洗头发。” 裴炀倔强:“才没有特意等你。” 傅书濯:“嗯嗯,没有,我懂。” 裴炀:“……” 第35章 飞机 浴缸的水位逐渐上升, 傅书濯准备好洗发露和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炀看看满浴缸的温水,又迟疑地看看身上衣服:“我……” 傅书濯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衣服脱掉, 穿底.裤泡。” “哦……”裴炀慢腾腾地解着衣扣。 傅书濯好以整暇地坐在浴缸前头, 看着裴炀两只手都能握住的腰, 他其实也有些腹肌, 不过是瘦出来的。 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青年, 裴炀的身体依然保留属于年少的单薄。 傅书濯勾唇:“腿很长。” “……”裴炀抿了下唇,他踢开拖鞋, 脚趾蜷缩在冰凉的地砖上,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傅书濯:“躺这边。” 裴炀这会儿倒是听话, 傅书濯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头靠到傅书濯这侧, 身体舒展在温水里。 他看不见傅书濯的脸, 只能感觉到动作, 温热的水流将他的头发冲湿, 然后一双宽厚的手裹着泡沫揉在他头顶。 主人的动作感觉很熟练, 过去应该做过无数次。 裴炀慢慢闭上眼睛, 原本一直攥着拳头的手也舒展开, 自然地搁在腹部。 “舒服?” “嗯……” 傅书濯:“那我申请给裴总捏捏脖子?” 裴炀睁了下眼睛,应该是思考了一秒, 然后首肯:“那你轻点。” “……” 傅书濯啧了声, 伺候人伺候到他这份上真的太难了,给人按摩还得先申请。 他慢慢揉着裴炀后颈, 以前忙于工作的时候裴炀总跟他说脖子酸, 后来停职的这一年, 倒是再没叫过不舒服。 他的无名指慢慢往上滑动,从肩膀到后脑勺,再落至耳边。 裴炀的耳朵真的很敏/感,光是靠近都会抖一抖,傅书濯没忍住打着按摩的旗号上手捏了捏。 裴炀一缩:“你没申请……” 傅书濯被逗笑了:“现在补。” “准了。”裴炀闷嗯了声,长腿微微往前一伸,引起哗啦啦的水声。 “……”傅书濯收回目光,手也重新规矩地放回发丝间揉搓。小猫太犯规了,做什么都在勾/引他。 他不再说话,耐心地将裴炀头发一步一步洗尽,再擦干揉上护发精油。 等做完一切,他才发现裴炀好像睡着了。 “炀炀?” “猫儿?” 叫了两声没人应,傅书濯才弯腰将裴炀从水中捞起,水溅了一地,他身上也湿了。 出去时,傅书濯还空出左手抽了条浴巾,平铺在床上再将裴炀裹住。他隔着浴巾给裴炀擦水,从脖子,胳膊,腰腹…… 裴炀无知无觉,一点反应都没有。 “睡这么沉?”傅书濯双手撑在裴炀身侧,好似自言自语,“那我亲一下,小猫应该也不知道。” 某人耳朵一抖。 傅书濯慢慢压身,呼吸就吐在裴炀脸上,他将裴炀微颤的睫毛收尽眼底,然后中途转道,猝不及防地吻在裴炀额头。 他的吻落了很久,几乎都要平息逗人的心思,在这一刻极尽珍视。 “看来是真睡沉了。”傅书濯微微起身,一只手伸进浴巾摸上裴炀膝盖,“很想做点什么啊——” “……”裴炀到底是没绷住,在傅书濯的手往上摸之前连滚带爬地躲进被子里,还把脸蒙住闷声骂:“变态。” 傅书濯好整以暇地解着湿漉的衣服:“谁先装睡的?” 裴炀反驳:“我没有装睡。” 傅书濯:“我懂,你睡觉一直都这么沉。” 裴炀愤愤地顶着被子踹他:“我本来就睡着了,后来你抱我才醒的。” 傅书濯:“那我亲你的时候总是醒的吧?” 裴炀不说话了,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傅书濯悠悠道:“所以你不睁眼,是故意勾我亲你?” “你想多了。”裴炀声音很沉闷,“我要睡了,晚安。” 傅书濯乐得不行,怎么会这么可爱。 “睡觉把头放出来,别闷着。”他转身去了浴室。 裴炀等水声响起,才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他面上平静怔愣,可耳朵已经通红。 …… “第一次”和傅书濯出去旅行,裴炀显得有些紧张,他先是把行李箱检查了一遍,确保衣服没少带,然后又开始检查证件。 裴炀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问:“要带银行卡吗?” 傅书濯:“我带了两张。” 裴炀小声碎碎念:“平板、电脑,充电器,耳机……” 确定没有遗漏后他才拉上行李箱:“我们怎么去机场?” 半天没听到回应,裴炀疑惑起身,看着有些失神的傅书濯问:“怎么了?” “……我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是在大二。”傅书濯笑了会儿,“那时候我们攒了两万存款,你只肯拿出四分之一出去玩,出门前也是像刚刚一样反复检查念叨,生怕遗漏了什么。” 裴炀抿了下唇,半天才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检查等发现遗漏就来不及了。” 他昨晚一直在想,傅书濯好像没怀疑过他这具身体换了灵魂。 他甚至有些质疑傅书濯是不是真的那么爱原主,否则何至于这么久都没察觉? 可现在想来,应该是他和原主太像了,一样的名字和样貌,连性格都相差无几。 傅书濯见他发呆,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等会儿司机送我们去机场,要不要吃门口的小笼包?” 裴炀秒回:“吃。” 傅书濯:“……” 他就知道,美食在裴炀心里比他重要多了。 行李被司机拎到了车上,傅书濯带裴炀去吃早餐。 一出小区门他们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傅书濯要了两笼,还有两份小米粥。 他调了一份辣酱,另外还有一份带醋的辣酱,分别放在自己和裴炀面前。 裴炀呆了呆:“你……” 他险些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吃包子不沾醋”,还好及时收了口。 能怎么知道,无非是原主有着跟他一样的习惯。 “先咬个口吹凉。”傅书濯递纸给他,“别烫着——烫着了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吹吹。” 裴炀本来打算一口咬的,听完吓得瞬间矜持,小口小口吃。 傅书濯吃完粥就准备买单:“老板,结账。” “一共四十,扫码就行。” 裴炀抬头瞄了眼傅书濯,筷子悄悄伸向傅书濯面前最后一只小笼包,像只偷腥的猫。 傅书濯余光瞥见:“做什么?” 裴炀清咳:“浪费不好。” 傅书濯:“我又没说不吃。” 裴炀念念不舍地收手:“那你吃吧。” 傅书濯慢条斯理地夹起,还咬破一个小口将里面汤汁吹凉,他在裴炀失望的眼神中递过去,好笑得紧:“给你。” 裴炀犹豫了下,对先生的忠诚心小小冒头了一秒就告破:“谢谢傅总。” 间接接吻了……没关系,又不是他身体。 裴炀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先生哪有美食重要。 机场距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傅书濯上车后看到后座的玫瑰微微一顿。 裴炀快速抢过玫瑰,顾左右而言他:“不带着它在家会枯死的。” 傅书濯:“……带着也会枯死的。” 裴炀说得认真:“但能活久一点。” 傅书濯忍笑:“你要是喜欢,以后天天给你买。” 裴炀:“才不喜欢……” 傅书濯:“你以前总嫌买花浪费钱,一直说不喜欢,现在算不算口嫌体正直?” “……”裴炀立刻含糊地改口,“也就喜欢一点点。” 他也不是没有跟原主不一样的地方么。 去机场的路上,裴炀一直把玫瑰攥在手心,还好刺都拔掉了,不然还得血肉模糊。 傅书濯倒是有些好奇,在裴炀心里,现在他和那个所谓的“先生”,谁占比更重一点? 不过在裴炀的概念里,他跟先生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所以大概率还是对方重要。 傅书濯莫名有点吃味儿,完事儿他又觉得好笑。 明知道‘先生’也是自己,也明知道裴炀是生病了,思维逻辑不肯定如平常一样清晰,有什么可醋的。 可他就是没忍住攀比,任何时候他都想占据裴炀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裴炀莫名其妙地看他:“笑什么?” “没事。”傅书濯语气认真,“就是想起你每次坐飞机都晕机,非要我抱着才舒服。” 裴炀狐疑回想,《张扬》里好像没说过这事,他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傅书濯又说得很笃定。 他很想表现出和原主不一样的特性,可如果真的被傅书濯查觉出不是一个人,他的结局会很惨吧…… 裴炀哆嗦了下,紧张地跟在傅书濯身后安检上机。 一直到温馨提示结束,飞机开始起飞,他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连耳鸣都没有。 傅书濯关心地问:“是不是很晕?” “是吧……”裴炀不确定地回答。 傅书濯勾唇:“过来,抱着会舒服点。” 裴炀犹豫地移动身体,靠到傅书濯肩上。他真没有晕机的感觉诶。 傅书濯:“要不要像以前一样给你捏手?” 裴炀迟疑:“捏哪里?” 傅书濯轻咳:“捏虎口,那里有个穴位,捏捏就没那么晕了。” 裴炀慢腾腾地把手递给他,傅书濯心满意足地握住摩挲揉捏:“睡会儿,到了叫你。” 裴炀掌心很软,还有上次被碎石子磨出的伤口疤印,没有完全愈合。 傅书濯一开始还在认真揉按虎口,后面就开始往指缝里摩挲至十指相扣,而后又开始轻按指尖和腕关节。 裴炀痒得睫毛直颤,忍半天实在受不了,他一把抽回手并翻过身,拿后脑勺对着傅书濯—— “你按得很有效果,我现在一点都不晕了。” 傅书濯:“……” 啧,玩脱了。还有一个小时的航行时间,没得抱也没得摸。 第36章 火车 裴炀坐在行李箱上, 等傅书濯联系车子接机。 机场风大,吹得傅书濯头发随风乱舞:“好,东广场路口等你。” 他挂掉电话, 裴炀还没来得及下行李箱, 就被他一把拖走。 “诶!”裴炀慌乱地抱住拉杆, “我还没下来!” “坐着吧。”傅书濯回首轻笑, “又不是拉不动你。” 裴炀老脸一红,总觉得周围路人都在看他们。实际也确实如此, 两人颜值都不低, 走在哪都是惹人注目的风景。 不过被人拖着不用走路真的很爽, 像小时候坐玩具车被父母拉着的感觉。 这种移动方式本该很没有安全感, 但裴炀就是莫名信任傅书濯, 觉得他不会摔着自己。 傅书濯:“饿不饿?” “不饿。”他们在飞机上吃过飞机餐了,裴炀虽然没吃多少,但喝了不少果汁。 和傅书濯出行真的很省心,裴炀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甚至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傅书濯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中间没走任何弯路。 东广场很多人和车,傅书濯轻松找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一辆:“可以下来了。” “噢……”裴炀在司机师傅好奇的视线中钻进后座,窘迫得紧。 傅书濯淡定解释:“他脚受伤了。” 司机恍然大悟:“我说呢, 一大小伙子怎么还骑行李箱上让人拉着。” 裴炀:“……” 司机很热情, 主动帮他们把行李箱放到后车厢, 才回到驾驶座踩下油门:“是到火车站吧?” 傅书濯点头:“是。” 裴炀一愣, 他还以为坐个车就能到了, 没想到还要去火车站。 司机开始唠嗑:“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傅书濯:“榕城。” 裴炀仔细回想着《张扬》, 里面好像没提过榕城这个地方。 司机一愣:“噢哟, 那偏的嘞,去那里干什么?” 傅书濯:“探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俩穿着,单看气质就不像普通人家,没想到老家却在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 “这是多少年没回来了?” 傅书濯还真回忆了下:“二十年了。” 裴炀一怔,他还以为傅书濯说回乡探亲是随便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说来,傅书濯的经历也算是很坎坷,他从小双亲去世,被寄养在亲戚家里,所受待遇难以言喻。 但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成绩很好,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省排名也极为靠前。 傅书濯自己联系了他和裴炀现在定居城市的高中,离榕城特别远。 校方负责人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很意外,不明白傅书濯怎么会想来他们学校,当知道是傅书濯自己的想法时,就更让人震惊了,毕竟那时候他才十多岁。 最后傅书濯还是以优异成绩被破格招入,副校长赞助了他生活费用,从此便远离了那座偏僻的小城。 所以裴炀和傅书濯结婚的时候,双方都没有亲人到场。 他们没有大操大办地举行婚礼,只是低调请了一些朋友吃饭,并在社交平台上晒了结婚证,算是广而告之了他们结婚的事实。 … 不出意外的话,原主都没见过傅书濯的亲人。 裴炀没由来地紧张,还有些心疼,他的手不受大脑控制地移向傅书濯,碰了碰他的手背。 傅书濯轻轻握住,裴炀回过神来,抿了下唇也没挣开。 一路上,司机都在跟他们闲聊,聊城市的变化,聊附近好玩的地方。甚至聊到火车站周边的出租车有多黑心,叫他们小心别被坑。 司机感叹道:“榕城十几年前那是真破,不过现在好多了,但还是没发展起来,年轻人也不多。” 裴炀:“您去过?” 司机:“去年接了个长途单去过一次,比以前漂亮多了,好多老房子都拆了,盖了小区。” 裴炀从小就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想象不出十几年前破旧落后的城市是什么样。 车缓缓停下,司机打开车窗:“火车站到了,你们要是网上买好了票,直接从这里进去就行。” “好。”傅书濯道了谢,然后对裴炀说,“你先别动。” 裴炀一脸问号。 傅书濯先把行李箱拿了下来,然后弯腰探进车里,在裴炀懵逼的表情下直接把人打横抱了出来。 司机还一副很理解的表情:“脚伤得好好养,少走路,免得留下后遗症。” “……”裴炀直接把脸埋进傅书濯衣服里,不想见人。 傅书濯低头:“不下来了?真要我抱你进去?” 等司机离开,裴炀愤然跳到地上:“你干嘛撒谎说我脚伤了?” 傅书濯:“脚伤不比懒得走路好听些?” “……我没有。” 傅书濯嗯嗯两声:“你没有,是我不想让你走路。” 裴炀瞪他,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走了一小截感觉后面没脚步声,回头看发现傅书濯还站在原地,看着还挺落寞:“裴总是不是落了什么?” “……”裴炀憋了半天,“我拖不动你。” 傅书濯眨眨眼:“我不用拖,牵着就行。” “……” 裴炀抿唇半天,才一把拉过傅书濯的手往车站里去。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牵狗。 裴炀:“你可能上不去车。” 傅书濯:“为什么?” 裴炀冷哼一声,因为火车不允许带狗。 傅书濯挑眉:“在心里骂我?” 裴炀:“没有,夸你呢。” 他们检完票进站时,火车已经到了,裴炀深觉傅书濯作得很,火车车厢过道这么窄傅书濯还要牵着手。 到了车厢裴炀才发现傅书濯订的高级软卧,一个包间只有两张床。他愣了愣:“我们要坐很久吗?” 傅书濯:“五六个小时。” 等到榕城都傍晚了。 “哦……”裴炀想把行李箱放好,却因为他们还牵着手不方便,他回首微笑,“可以松开了吗?” 傅书濯遗憾放手,还不忘在裴炀手心勾一勾。 列车很快行驶,窗外的风景看起来一般。裴炀决定还是睡一觉,等傍晚到了火车站,说不定还要转车。 两张床刚刚好,他们一人一张。 裴炀想的是挺好,结果刚上/床身后就挤来一具炙热的身体。 裴炀一抖,连忙转身抵住傅书濯:“你干嘛啊,不是还有张床?” 傅书濯眼尾轻垂:“好久没回榕城了,有点近乡情怯。” 裴炀:“……” 跟他睡就不情怯了? 裴炀委婉道:“这床只有八十厘米。” 傅书濯:“我可以挤挤。” 裴炀:“……” 他不想挤啊,可看着傅书濯近在咫尺的脸,还是没狠心说出拒绝的话……长得帅果然还是有点优势的。 裴炀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转身面朝墙,背对着傅书濯。 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又听见傅书濯低声问:“能申请抱着睡吗?” “你不要得寸进——” 他回头看见傅书濯失落出神的模样,得寸进尺几个字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 傅书濯:“想起以前的事,有点难受。” 裴炀别扭道:“都过去了……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傅书濯诚恳道:“可以抱着说吗,这样就不难过了。” “……”去你大爷的。 明知道是坑,裴炀还是往里跳了,哪怕傅书濯只有一丝丝真的难过。 床真的很挤,裴炀要背对着傅书濯,完全靠进他怀里,才能让傅书濯不至于被挤掉下去。 傅书濯紧紧箍着他的腰,甚至过分地将膝盖抵进他腿/间。 裴炀浑身一麻,刚想反抗就听见傅书濯开始说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住姑姑家,瓦房,有两层半。” “我就住在那半层,是个小阁楼。” 裴炀呼吸一紧,他盯着墙,随着傅书濯的描述想象他小时候的生活。 傅书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阁楼特别矮,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站不直了,得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还有很多杂物。” 裴炀抿唇:“有窗户吗?” 傅书濯:“有,靠河那边,视野很好。镇里卖废品的大爷心软,给我做了个书桌摆窗口,那时候特别喜欢听着雨声写作业。” 听起来很美好,但这栋小房子是傅书濯已逝父母的,为了房子姑姑家才愿意抚养他。 而作为房子主人的儿子,他只能睡在逼仄的阁楼里,坐纸箱上在书桌前写作业。 阁楼里摆了很多杂物,木头,纸箱,塑料瓶,很容易磕磕碰碰。年幼的傅书濯从来不会哭,受伤了也只会安静地自己处理好。 “他们好过分。” 裴炀呼吸很轻,傅书濯光是感受他肢体的细微变化,都知道裴炀在心疼自己。 他眼里落了些笑意,不管是否失忆,小猫总那么心软。 他并没有夸大遭遇,甚至那时候很多苦都是难以描述的,更多细节都泯灭在记忆长河里,随风散了。 裴炀:“那你高中岂不是很穷?” 傅书濯抱着他的腰,嗯了声。 那时候他要走,姑姑家为了独占老房子巴不得他消失,根本不在意他是在外面上学还是在混吃等死。 刚转到一中,是副校长资助了他生活费,还给他在校内教师老楼房腾了间小屋给他寒暑假住,不过一到寒暑假傅书濯就会出去兼职,也基本没让副校长操过心。 裴炀抿了下唇。 他记得《张扬》里说过,原主高二生日,他俩还没坦明心意、甚至原主都没察觉到什么苗头的时候,傅书濯给原主买了双球鞋,要一千多。 当时原主口是心非地说不好看,傅书濯竟然也没生气。 裴炀闷声道:“对不起。” 傅书濯不明所以:“嗯?” 裴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明明说错话的是原主,他却潜意识觉得自己该说句对不起。 傅书濯揽过他的腰,将他翻过来面朝自己:“不管有什么对不起,亲一下——” “亲一下,一笔勾销。”傅书濯指了指自己嘴唇。 裴炀迟疑好久,竟然真的扶住他肩膀蜻蜓点水般地一吻。 傅书濯喉结深深滚动着:“猫儿……” 裴炀犹豫一秒:“你抵到我了。” “……”傅书濯眼神渐深,“我就当你是在邀请我了。” “……”裴炀下意识往后退,直到撞上墙。他抿唇半天,却没说出反驳的话,只是别扭的移开视线:“随你。” 傅书濯呼吸一窒。 第37章 小楼 傅书濯一时没敢动。 他极力克制着愈来愈重的呼吸, 脑子有点乱。刚刚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裴炀真的会给予肯定的回答。 不是四角恋么,不是还有个‘先生’么? 这么快就不重要了? 傅书濯一面吃着“先生”的醋, 一面又以“先生”的身份觉得酸, 原来自己这么不重要。 “你……” 裴炀说出口就后悔了,转身背对他:“你不要的, 那就算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一团, 脑子也不甚清醒。 大概世界上再找不出像他一样的第二位,心里惦记着两个人, 又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他努力想要保持忠诚, 可只要一听到傅书濯的声音,一对上他溢满万般情绪的眼睛, 理智就会开始崩塌,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 大脑在保持界限, 可心会疼, 会不忍。 傅书濯揉了下他的脑袋:“没有不要。” 裴炀僵了僵, 随后又听傅书濯说:“每天都要很想亲你, 抱你,c…弄你。” “但你现在记不清从前, 等你想清楚那一天,我们就重新开始。” 但他的傻猫生病了, 记不清从前, 他可以等待,用余生等待。 等傻猫想清楚那天, 他们就能破镜重圆。 他们的镜子不能说碎了, 只是上面蒙了一层雾, 有点看不清晰。只要给点时间慢慢擦拭, 终有一天能明了。 裴炀眼眶微红,闷声说:“我困了。” 傅书濯:“那睡会儿,到了叫你。” 裴炀:“嗯。” “可以继续抱吗?” “嗯……”裴炀扭了下身体,“你要不先解决下。” 傅书濯鼻尖蹭着他后脑:“不用,忍忍就好了。” 裴炀:“……” 傅书濯这样总叫他有种负罪感,明明这具身体是他合法爱人,却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傅书濯只能不断克制忍耐,让傅书濯经受不自知的离别。 他愣愣地望着墙,耳边是火车低沉的轰鸣。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和先生也曾坐火车去旅游。那时候存款不多,机票太贵了,他们便选择了更磨人的交通工具。 可因为有对方在,于是窗外平平无奇的山水楼房都变成靓丽的风景。 他和先生窝在只有七十厘米的硬卧床上,下铺有其它乘客在聊天,他们在上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先生吻着他的脖子,他痒得直缩。 “当初就是坐着这样的火车,十七个小时,让我从出生的地方见到了千里之外的你。” “放屁,你是来上学的又不是专门见我的。” 先生笑眯眯地哄他:“正是因为坐了那十七个小时的火车,才能让我们再十几亿人中注定相遇啊。” 他轻声问:“那你想回去看看吗?” 先生安静了好久,然后低喃:“没什么好看的,唯一对我好的人已经走了……她叫我走出来,永远都不要再回去。”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地抱住先生,而心里却想见见那个唯一对先生好的人,想得到她的认可,想谢谢她给了他们相遇的机会。 · 裴炀是被痒醒的,他扭了下头,才发觉是傅书濯细硬的发丝戳着他脖子。 傅书濯还没醒,依旧将他紧紧箍在怀里,生怕他跑掉似的。 裴炀有点晕,他揉揉太阳穴,梦里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雾,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他还有点想去卫生间,但傅书濯似乎睡得很沉…… 也不是不可以忍一会儿,就忍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裴炀看了看腰间毫无动静的手臂,心一软,要不再等会儿吧。 又是十分钟过去……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已经下午四点四十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站。 “……” 裴炀睁大眼睛,都忍这么久了,等会儿直接去车站卫生间吧。 身后传来傅书濯的闷笑:“脚踝一直搓什么?” 裴炀瞬间恼了:“醒了就起开。” “不,我手抱麻了,你得补偿一下。” 傅书濯顶了/顶腿,裴炀整个人一抖,低吼:“傅书濯!” “嗯?原来我们猫儿想去卫生间,那怎么不早说?”傅书濯轻蹭着,“憋久了膀胱会坏的。” “那你还不滚开——”裴炀咬牙彻底,脸涨得通红。 他整个人直接被这一下给顶酥了,差点瘫在傅书濯怀里。傅书濯就是个超级王八蛋,表面上说着等他想清楚,失忆了不会对他做什么,实际上一直瞎撩瞎碰瞎勾/引,说出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越矩。 “喵一声,求求我。” “混蛋……”裴炀差点气哭,“你那么喜欢猫怎么不跟猫过日子去!” 傅书濯没想到这能把裴炀气得眼眶泛红,一时间慌了神:“我错了。” “混蛋!” “我混蛋。”傅书濯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顺气,“傻不傻?喜欢猫是因为爱屋及乌啊,觉得你像猫,才会喜欢猫。” 裴炀一顿,别开泛红的眼尾:“我要去卫生间。” “好好。” 傅书濯翻身下床,想伸手去拉裴炀,却被一掌拍开。 高级软卧里有独立卫生间,裴炀看都不看他就走进去把门砰得一声关上。 傅书濯摸摸鼻子,这次是真逗过头了。 虽然已经看过《张扬》,知道裴炀很吃猫的醋,但没想到记忆错乱的情况下都能醋到这份上。 等卫生间的水声停止,傅书濯也没见裴炀出来。 “我错了炀炀——”他敲了敲门,“出来好不好?快到站了。” 里面没有应声。 傅书濯无奈:“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不让你上卫生间,也不该逼着你喵——我汪给你听行不行?” 顿了一秒,他就要准备汪的时候,门啪得一下开了。 裴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要听喵。” “……”傅书濯失笑,“喵。” 裴炀:“敷衍。” 傅书濯捏了下嗓子:“喵~” 能把人哄好,别说喵叫了,猪叫都行。 裴炀勉强满意,绕过他开始收拾东西:“以后不许碰我。” 傅书濯无辜道:“那得给个期限吧,一直不给碰我会抑郁的。” 裴炀:“一个月。” 傅书濯倒吸口气:“太长了,一小时差不多。” “……”裴炀盯着他,“两个月。” 傅书濯:“两小时行不行?” 裴炀:“……” 最后在傅书濯的死缠烂打下,不给碰的时间被缩短至今晚入睡之前。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榕城站,请在榕城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裴炀已经拎好了行李,水和吃得也都收进了包里,傅书濯靠近的时候他一脸冷漠:“刚刚说好的,离我不能低于一米距离。” 傅书濯:“出站能不能不算?人太多了,不跟紧点我怕走丢——我路痴。” 裴炀压根不信,傅书濯的嘴,骗人的鬼。 傅书濯也确实没能如愿,因为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根本没几个。站内空旷,一眼就能望到头,傅书濯只能老实地遵守一米的原则。 傅书濯:“我来拉行李箱。” 裴炀杜绝他的一切靠近:“不用。” “我背包。” “不用。” 傅书濯没辙,只能跟在身侧,他揉了揉刚刚在狭窄床铺被裴炀压得有点麻的手臂,才突然反应过来——傻猫不会是在心疼他手麻了,才坚持自己拎行李箱? 果然,裴炀看他在揉胳膊,眼神不受控制地瞟了好几次。 “已经不麻了。”傅书濯觉得心软又有点好笑,“给我拎吧?” 裴炀冷漠:“谁管你麻不麻,离我远点。” 还好行李箱不重,傅书濯也没太坚持。裴炀停在了火车站出口,别扭了好久才问:“走哪边?” 傅书濯:“还要坐公交,现在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班。” 他家还不算是在榕城里,而是旁边的一个小镇,但经过这二十年的发展,已经被收纳为旁边榕城县的一部分。 “赶不上怎么办?” “赶不上就包个车回去。”傅书濯看了看行李箱,“直接在这里包车也可以,免得还要往公交站走。” 路边就有很多私车师傅,见到乘客就问要不要包车,价格也会比普通出租车贵很多。 裴炀抿了下唇:“我想坐公交。”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感受一下傅书濯曾有过的生活。 公交站离这里有一公里,他们又打了个车过去,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城乡公交车。 从这里到傅书濯的家大概要一个小时,票价八元。 公交车很大,但又很破,晃晃悠悠的,车里也大多是老年人,撑着拐杖,或脚下带着包裹,紧紧握着扶手。 裴炀和傅书濯上车后就往后走,虽然有很多两人座,但裴炀还是皱着鼻子量了下距离,然后扬扬下巴:“你坐后面。” 路途比裴炀想象的好辛苦一点,车里味道重,很奇怪,师傅还喜欢急刹,荡得人想吐。 傅书濯没忍住:“要不要靠着我?” 裴炀头也没回:“靠座椅不比你舒服?” 傅书濯:“……” 行。 裴炀打开车窗,外面的空气倒是不错,风景也很好,入眼都是绿色。 县城很小,路也较破,经过的小区楼房都有一定的年纪,外面的墙皮破败不堪,灰蒙蒙的。 傅书濯说:“这边是老城区,新城区会好一点。” 裴炀耳朵动动:“你不是没回来过,怎么这么了解?” 傅书濯笑了笑:“家里那栋两层小楼我托人买了下来,他有时候会跟我说说这里的变化。” “和则路到了,请乘客下车——” 裴炀小心起身,怕碰着前面两位老人。老人走路极慢,从座位到车门走了将近半分钟。 裴炀耐心地跟在后面,还不忘斜拉着行李箱提醒傅书濯保持距离:“一米。” 傅书濯:“……” 下车后他们还得走一段,小城有小城的热闹,他们路过夜市和步行街,从拱桥度过一条河,才到达傅书濯曾经长大的小楼。 裴炀抬头看去,小楼依旧保持着老建筑的风味,深色木门,白色围墙。 “到了。”傅书濯轻声道:“很抱歉,在一起十七年,结婚七年,都没带你回来看看。” 第38章 童年 十七年听起来只是一个数字, 可经历过就知道它很长很长。 它可以让人从出生落地到高中毕业,可以让一个中年人步入白发苍苍。 十七年有六千多个日夜,而人类平均寿命也不过只有两万八千天。它涵盖了裴炀与傅书濯最精彩的年岁, 也是感情最热烈张扬的十多年。 傅书濯曾以为裴炀不会在意没见过他的亲人, 毕竟于他而言,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可生病之后他才知道,裴炀是在意的。 他的傻猫想去他出生的地方看看,想见见他的亲人,哪怕已经过世。 傻猫还曾背着他给榕城县的小学初中捐款, 同时资助了十多名贫困学生,都是他曾经上过的学校。 创业初期, 傅书濯和裴炀的关系还没对外公开, 怕对公司造成不好的冲击。那时候就曾有记者问他:“裴总于您而言是什么人?” 他说:“是重要的人。” 当时裴炀还在他旁边微笑, 但一回家就生气了,睡觉也气鼓鼓地背对他,傅书濯琢磨了半天才懂裴炀生气的点。 因为他没有说是“最”重要的人,裴炀一点都没显得特殊。 可实际上, 于傅书濯而言, 重要的人只有裴炀一个而已。 后来为了哄傻猫高兴, 又有杂志采访时,傅书濯就改口了。 他说:“他对我而言、是有且仅有的唯一重要之人。” · 裴炀望着这座白墙黑瓦的小楼,明知木门后面不会有人出现,他还是没由来的紧张。 就好像一推开门,傅书濯的家人就会笑着出现, 温柔招呼:“你们来了?” 虽然没见过, 但裴炀想着, 傅书濯的父母该是温和有礼的。 他愣神的功夫劲儿, 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就走过来:“是书濯吧?” “是我。”傅书濯侧身,“好久不见。” “是好多年没见了,只在杂志上见过你这位大忙人——”来人感叹道,“这位就是裴炀吧?” 裴炀拘谨地点头:“你好。” 傅书濯介绍道:“这是我先生裴炀,这位是我初中同学苏之桁。” “你好你好。”苏之桁是来给他们送钥匙的,“这把大的是你家院门钥匙,其它都是里面的房门钥匙,我贴了贴纸,很好找。” “知道你们要回来,我已经找人打扫过了,被褥昨天都刚晒过,床单换了新的。” 傅书濯:“谢了。” 裴炀看了眼这栋小楼,说小其实也不算,两层半加起来也有小几百平方。 傅书濯姑姑一家大概是六七年前搬出去的,这么久没人住,里面灰尘脏污肯定很难打扫,苏之桁也算有心了。 苏之桁失笑:“别客气,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傅书濯摇头:“还没有,桥口那家馄饨铺子还开吗?” 苏之桁:“开!不过老太太身体不好,已经不怎么做了,她小儿子刚接手不久,生意好得很。” 傅书濯看了看裴炀,轻笑:“我打算带他去尝尝。” 苏之桁:“行。本来我妈知道你回来,想叫你们去我家吃个晚饭,那就下次吧?” 傅书濯工作创业这么多年,精通人情世故,自然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想去吃桥口的馄饨。 初来乍到就去同学家做客会让裴炀感到拘束,傅书濯不想让裴炀有不适的感觉。 放松心情、圆满遗憾才是他的目的。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苏之桁摆摆手,“有事联系我,我这几年都在家里,对周围很熟悉,你们有什么不了解的都可以找我。” “好。” 等人走后,傅书濯把钥匙递给裴炀:“进去看看?” 裴炀迟疑上前,都走到门口了,他还回头问:“我开吗?” 傅书濯被逗笑了:“又不是领彩票,还要分个你我?” 裴炀抿了下唇,将钥匙插入锁孔中。 傅书濯带着笑意说:“就是领彩票也不用分你我。” 木门是老式铁锁,方形的,上面有一个倒U的铁圈插在孔里, “嗒”得一声,小楼的内里样貌展现在裴炀面前。 裴炀本以为这么多年没人住,小院里应该杂草丛生,枯叶遍地——但实际上,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院缤纷的月季花。 现在正是花期,月季开得很盛,各种颜色都有,绚丽夺目。 身后传来傅书濯的声音:“喜欢吗?” 裴炀愣愣望着:“什么时候种下的?” 傅书濯:“六七年前拜托苏之桁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就种了,不过那时候没想到真的会回来。” 裴炀嗓子有点涩:“很好看……” 傅书濯:“你或许不记得了,我们家这几年每到夏天,桌子上每隔一周都会换上新鲜的月季。” 裴炀一怔。 他确实“不记得”,但他知道这事,因为《张扬》里写过。 原主说,他的先生每周都会买上一束月季,插入花瓶,他觉得太浪费钱,可又很喜欢属于某个混蛋的浪漫,舍不得拒绝。 只是没想到,这些月季是种在傅书濯老家小院里的。 买下这套房子时他们刚结婚,傅书濯虽然没想过回来,但裴炀总觉得买花浪费钱,口是心非地说不喜欢,他便亲自挑选一些月季小苗寄回老家雇人种上,帮忙打理,到了花季再每周采摘一束寄来。 这样家里的花瓶都不会空落,也不会浪费钱。 傅书濯一直没说过这件事,等老了退休以后,他或许会带裴炀来看看这一院旺盛的月季,也算个惊喜。 就像他们的感情,经久不衰。 裴炀有些莫名的慌,他连抬腿踏进小院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傅书濯送给原主的礼物,不是给他的。 傅书濯带着笑意道:“快到睡觉时间了,我能不能申请提前解开一米的封禁?” 裴炀抿了下唇。 “那就当你同意了,嗯?”傅书濯试探走近,“申请牵个手,成吗?” 裴炀没回答,但垂落在身侧的手没有反抗,轻易地被傅书濯十指相扣,紧紧攥住。 傅书濯温柔道:“现在,带我的猫儿回家看看。” 一瞬间,什么四角恋,什么先生原主,完全都被裴炀舍弃在脑后。 他完全想不了别的,怔愣地跟在傅书濯身侧,踏入石子铺成的院中小路。 脑海中好像有道声音在对他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家是你的,月季是你的——傅书濯也是你的。” 他是我的。 裴炀心里落着重重的回音,眼里只剩下傅书濯的身影。 主楼还有道大门要打开,傅书濯单手将钥匙插入孔中,推开门后并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反而一尘不染,空气清新。 “这是客厅,两边都是卧室。” 裴炀左右看了看,只有一间卧室有床。 傅书濯:“左边是姑姑姑父住,右边被姑姑弄成了小孩子玩的休息室。” “……”裴炀无端升起一股恼意,宁愿把这么大的房间给自己孩子做玩耍的地方,都不肯给年幼的外甥睡,简直过分到极致。 裴炀不愿再看:“我想去阁楼转转。” 傅书濯:“阁楼得走外面的楼梯,屋里上不去。” 裴炀:“……” 外面的楼梯也很狭窄,这么多年过去,墙皮和地砖都有些脱落,夹缝里还长着青苔。 他们十指相扣,一前一后地踏上傅书濯年少时走过无数次的台阶。 傅书濯余光落在楼梯围墙上,墙面已经被清理得干净整洁。 “我两个表弟曾在墙上画满了涂鸦。” 裴炀呼吸一紧:“画的什么?” 傅书濯一顿,但他不说,裴炀其实也能想到。小孩子的恶意最纯粹,他姑姑那样的人想必也教不出多有教养的孩子。 那墙上还能画些什么呢,无非是一些侮辱性的东西。 “一些猪啊乌龟之类的。”傅书濯早就没放在心上了,说这些的时候很平和。 画动物还是很小的时候,后来表弟们学会了写字,就开始在楼梯墙上写“不要脸”“没人要的东西”“野鬼”…… 还有一些跟大人耳读目染更没教养的脏话,让现在的傅书濯都难以诉之于口。 而他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经过走过这段充满言语辱骂涂鸦的楼梯,才能回到他的小小阁楼。 不过他这都没跟裴炀说,小猫太容易心软,适当“卖惨”就行了,说太多裴炀会跟着难过。 绕了四段台阶,裴炀终于踏上了阁楼,面前有一小片露台,视野不错。 不过傅书濯住的那会儿,也被姑姑拿来晒衣服了,挡住了远处的风景。 傅书濯看着他们刚刚过的河:“原来对面是一片矮楼。” 裴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现在矮楼已经拆了,建成了崭新的小区和小型商场。 他抿了下唇,看向身后小小的、三角形阁楼。 因为格局缘故,阁楼里人能直立行走的空间极少,以裴炀的身高进门就得弯腰。 现在里面还跟傅书濯描述的一样,有很多杂物,废弃的桌椅、晒衣服的竹竿。 裴炀没走两步,一道黑影就从他脚边窜过,“吱——”得一声。他吓得往后一跳,径直撞进傅书濯怀里。 傅书濯:“老鼠,别怕。” 裴炀松了口气,他继续往里走,看见一张一米的小床。 应该是觉得他们回来也不会住阁楼,苏之桁并没有让人打扫这里,四处都是灰尘,还有蜘蛛网。 傅书濯:“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不。”裴炀头也不回,他撩起衣摆捂住鼻子,终于看到了傅书濯描述的小窗户。 窗户紧闭,玻璃已经脏到看不清。 那张承载了傅书濯童年的小书桌就在他面前,桌面除了灰尘外连划痕都少有,十分整洁。 裴炀莫名有些难过,他攥着袖口,想用衣袖把灰尘擦干净。 可刚上手,不知道是不是力道不对,桌子直接咔擦一声,塌了。 裴炀回首,无措地望向傅书濯:“我……” 第39章 痴呆 “我不是故意的……”裴炀内疚得要命, 这么具有时间意义的桌子就这么被他弄坏了。 见傅书濯没说话,他紧张地攥住袖口:“对不起。” 桌子坏了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桌子对傅书濯来说并没有多少纪念价值, 只要裴炀不把自己弄坏,弄废什么都是小事。 不过满心愧疚的裴炀可太好欺负了——傅书濯故意忽略地上的白蚁, 眉眼低垂,看起来很是伤心。 裴炀手足无措, 连忙上前扶住他胳膊:“你别难过……我、我想办法给你修好行不行?” 傅书濯实在没绷住,直接笑场。 他清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亲我一下, 亲一下就不难过了。” “……”裴炀有点恼,只想把自己刚刚的心疼喂狗。 傅书濯忍着笑, 退而求其次说:“我亲你也可以的。” 裴炀瞪了傅书濯,手抓着他衣袖僵持半晌,才倏地在傅书濯唇角碰了碰。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带着特属于裴炀的别扭温柔。 裴炀刚想撤开,就被傅书濯一把托住后脑,轻蹭鼻尖:“是你主动的,嗯?” 裴炀张了张嘴,不过一秒的卡顿, 就迎来了傅书濯如风暴般席卷的侵略。 口腔的所有空气被一卷而空, 裴炀勉强挂在傅书濯怀里, 不至于滑落在地。 “咚——”他知道,这急促沉重的声音来自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裴炀艰难地抵住傅书濯肩膀,傅书濯以为他不想亲了, 强行克制住冲动拉开距离:“抱歉……” 可裴炀只是喘着气说:“别, 别亲那儿。” 傅书濯一顿:“哪儿?” 裴炀呼吸不匀:“上颚, 痒……” “……”傅书濯顿时笑了,他推着裴炀至阁楼窗口,并单手将玻璃窗推开。 裴炀被迫朝后撑住窗沿,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腰下是半塌不塌的旧书桌。 傅书濯挤开他膝盖,重新吻下去。 不过这次温柔多了,带点缱绻的意味,勾得裴炀魂不守舍,把一切都丢在了脑后,只剩下眼前的人。 裴炀的头部已经在窗外,全靠傅书濯手托着才没有倒下去,右边就是有些破败的老街。 如果有人路过碰巧抬头,都能看见他们接吻的模样。 不,说不定还会因为看不见里面,以为他们在那什么。 裴炀被自己脑补得耳根通红,他用力拍着傅书濯肩膀:“不、唔——” 傅书濯亲过瘾后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什么?” 裴炀别开视线:“不想亲了……” 傅书濯十分民主地尊重了裴炀意见,并将他拉起来,不过腿仍然抵在身前,裴炀根本逃不开。 傅书濯捏捏他滚烫的耳朵:“要是你没失忆,书桌也没坏……我真想在这c死你。” 裴炀恼了:“胡说什么!在这里被人看见怎么办?” 傅书濯顿时来了兴致:“原来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被人看见?” 这波理解能力满分。 裴炀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心跳快得要命。他挣扎着摆脱傅书濯的控制,刚走没一步——身后的书桌哗啦几声,塌得彻彻底底。 裴炀:“……” 傅书濯忍笑安抚:“不是你压塌的,桌子这么多年没人用,桌腿都被白蚁吃空了。” 他拿起半根桌腿证明给裴炀看,里面一排排的都是白蚁。 “……那还修吗?” 傅书濯好笑摇头:“这怎么修?最多重做一个,那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裴炀抿了下唇:“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傅书濯拉着他往外走,唇角微勾,“真要觉得对不住,就让我弄坏n……唔。” 最后一个“你”字都没发出音,傅书濯就被恼羞的裴炀捂住嘴。 傅书濯无辜地眨眼,表示自己不说了。 裴炀这才松开,鼓着气钻出阁楼。 他们身上都沾了不少灰,特别是裴炀,后背因为刚刚压在窗台有一大片脏污的印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 裴炀:“这件多少钱?” 傅书濯轻咳一声:“不贵,几百块。” 裴炀心疼坏了:“几百块不是钱?” 于是刚到小楼的第一晚,饭都没吃上,傅书濯就跟隔壁邻居借了洗衣粉,端着盆坐在院子里搓衣服。 他好歹也是个前总经理,拥有一家上市公司,如今那双敲键盘的手却不得不在搓衣板上搓来搓去,还心甘情愿。 谁叫他刚刚占了便宜呢。 裴炀换了件白色长袖T恤,下/身简简单单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和运动鞋,乍一看乖得要命。 这套衣服是傅书濯选的,裴炀有点紧张:“是不是太装嫩了……” 傅书濯放下手中衣服,微微挑眉:“本来就嫩。” 或许是一直没分开过,傅书濯其实不觉得裴炀和上学那会儿有什么变化。性格喜好都没怎么变动,只有对待事业的态度成熟了很多。 而无论有过多少次,裴炀还是一到床上就脸红,一听荤/话就恼羞。 折腾了二十分钟,裴炀那件上衣还是洗干净了。傅书濯找了个衣架,晾在院子中间的粗绳上。 他擦干手:“走了,去吃饭。” 傅书濯带裴炀走的后门,一出来就是一条河边小路,对面河岸还有垂柳,柳叶荡在水面,风一吹就会掀起一片涟漪。 裴炀有些担心:“你姑姑如果知道你回来会不会找事?” 傅书濯捏捏他手:“他们搬去了省会,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估计都不清楚我是死是活。” 裴炀:“……” 傅书濯十五岁离开,后来了无音讯,从没回来过,也没联系过他们。 他虽然在业内有点名气,也经常上杂志新闻,但如果是不关心这个行业的普通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他。 “就算知道我回来也没什么。”傅书濯语气淡淡,“他们有什么脸找事?” “……” 尽管傅书濯现在过得很好,裴炀还是心疼,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收紧手指,与傅书濯相握。 “我怕他们赖上你。” 人心难测,难保他们不会厚着脸皮挟持傅书濯“养育之恩”。 傅书濯:“那就可以去打打官司,说说这套房子的归属了,咱爸当初立过遗嘱。” 他姑姑一家要不是卖了这套房子,根本无法负担省城房价的首付。 裴炀:“那就好。” 傅书濯静了一会儿,又轻笑了声:“当初我其实想过,一分钱不花直接拿回这套房子。” 他有遗嘱在手上,又可以请最好的律师,姑姑那边根本毫无胜算。 裴炀:“那为什么……” 有人经过,好奇地看了他们两眼,傅书濯揽过裴炀让路,才接着说:“因为那会儿我们刚结婚。” 他不是一个人了。傅书濯想着,做事不能太绝,要给家里的猫儿积点福。 平心而论,傅书濯做事向来绝情,从小就是。否则他也不会十五岁就有和‘家里’断绝联系、独自规划未来的勇气。 但和裴炀在一起越久,傅书濯的心就越软。 商业竞争时会想着做人留一线,给裴炀积德,路过遇见小野猫会买个罐头,希望生灵念着点好,给裴炀攒点福分。 他和裴炀每年花在慈善方面的钱,几乎要占他俩个人年收入的五分之一。 毕竟家里只有彼此,没有孩子,他俩也不是挥霍无度有特殊癖好的人,钱留太多没什么意义。 他和裴炀还笑谈过,等以后老了,就立个遗嘱,一半的钱给到裴炀家里人,一半的钱捐出去。 可命运还是没眷顾他家傻猫。 “到了。” 馄饨铺挺小,里面拢共就三张桌子,不过外面摆着几个大遮阳伞,摆了六七张桌椅。 来吃饭的大多数都是刚忙完的工人,浑身是汗,冷不丁看到两个小年轻还有些惊讶,用难懂的家乡话笑着讨论。 傅书濯勾唇:“那边的大叔说你俊呢。” 裴炀脸一红,恨不得躲傅书濯身后:“坐哪儿?” 傅书濯看了看:“里面没位置了,坐这里吧。” 两人来到一个小方桌前坐下,傅书濯要了一份牛肉炒河粉、一份小馄饨。 “馄饨要大份还是小份?”馄饨铺现在的老板是程奶奶的儿子,叫程实。 傅书濯:“大份。” 二十年前程实不过才十八/九岁,天天被程奶奶训斥,因为不好好读书,天天跟家里要钱在外面混。 没人想得到二十年后程实会老老实实给家里看铺子,手艺竟然还不错。 他看了傅书濯好几眼,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 “一份大馄饨,一份牛肉炒河粉,还需要其它吗?” 傅书濯想了想:“再单独来一盘大份牛杂。” “好,你们先坐一会儿。” 程实带着打量的眼光离去,裴炀才松了口气:“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傅书濯摇头:“只能听得懂大概。” 裴炀能感觉到侧桌的大叔们在看自己,他不自在地侧过身体:“他们在说什么?” “说你好看——”傅书濯一顿,突然冲大叔那桌笑了笑:“他结婚了。” 原来是他们是在开玩笑说,要是裴炀没结婚就给女儿说媒。几人被戳穿讨论也不恼,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那你嘞?你也行儿!” 裴炀顿时一抿唇,头也不回:“他也结婚了!” 其中一个黑皮大叔悟了:“散了散了,这俩小伙一对呢。” 傅书濯笑了笑,没否认。 老板程实很快端来馄饨和炒粉:“慢用——要不要来瓶酒?” 裴炀看了看周围,大部分桌上都放着啤酒或白酒。他其实有点想喝,傅书濯本想拒绝,但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心一软:“只能喝一点点。” 医生并不建议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喝酒,最多只能小饮怡情,放松放松。 当初确诊不久傅书濯还因为这事跟裴炀吵了架,那会儿裴炀还没想停职,偶尔需要应酬。 那天为了一个项目,裴炀跟合作方喝了两个小时的酒。 傅书濯赶到的时候裴炀已经浑身酒气,本来还霸气地跟合作方保证什么,看到他一来顿时往沙发里一缩,怂啦吧唧地道歉:“我错了!你别凶。” 最后合作是达成了,裴炀也被合作方耻笑了半年。 … 程实给他们拿了一瓶一百毫升的白酒,度数不高。他在围裙上搓了下手,刚转身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傅叔家那个——”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傅书濯的名字,但却百分百确认了。 傅书濯:“是我。” 程实一阵激动:“好多年了吧,你姑姑家都说你死……” 他倏然住嘴,那时候这里还是个镇,地方就这么大,都听说过傅书濯离家的事。 这么多年了无音讯,傅书濯姑姑一家直接对外宣称他死在外面了。 裴炀脸黑得不行:“他们是不是心被狗吃了?” 程实尴尬一笑:“张姨做人确实不行,乡里乡亲也都知道,当初我妈知道你被他们逼走了,还跟张姨吵了一架,为你不平呢。” “是我自己走的。”傅书濯说得轻描淡写,“程婆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他跟程实年龄虽然只差六七岁,但隔了一个辈分,之前都叫程实母亲奶奶。 上学那会儿,他姑姑姑父会在周末带儿子出去玩,并把主楼的门和厨房都锁上,防他跟防贼似的,他就得一个人在家饿着。 程婆婆看不过去,就会给傅书濯下碗热腾腾的馄饨。傅书濯一直记得这个味道,这么多年记忆犹新。 提到母亲,程实害了声:“身体还好,就是前不久确诊了老年痴呆。总记不清事,脾气也没以前好,发起病来暴躁得很。” 傅书濯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裴炀。 程实苦笑道:“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医生说她病情发展很快,年纪又大,就算照顾得好也就十来个年头好活。” 第40章 婆婆 裴炀愣了愣, 心脏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这个曾经对傅书濯好的人病了,所以他也跟着难过吧。 “害,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程实摆摆手, “你现在看起来过得不错啊?要是你姑姑他们看见,还不知道有多酸呢。” 傅书濯将视线从裴炀脸上移开,不动声色道:“以后也不会打交道。” 程实:“你这次回来住哪?酒店?” 傅书濯:“我父亲的房子。” 程实一愣, 突然福至心灵:“原来那套房子是你买下的!我说呢,谁会花大价钱在你姑姑手里买这么老的房子,地段也不咋滴。” “毕竟是家里的房子,总要拿回来。” 程实微叹:“你还是心软,给了那么多钱。” 傅书濯淡声道:“至少要谢谢他们当初没直接弄死我。” “……”程实一时卡壳,没接上话。 裴炀有点酸,傅书濯和程实你一句我一句,他根本接不上话。 傅书濯拍了下他手:“快吃馄饨, 要凉了。” “……哦。” 程实趁机换了个话题:“你们是?” 傅书濯介绍道:“我先生, 裴炀。” 程实惊讶得很,但还是连忙补了句“恭喜”:“那你们先吃,我去忙了——” 裴炀瞄了眼程实的背影:“他以前很照顾你?” 傅书濯顿时笑了:“怎么可能?他跟他母亲就是两个极端。” 裴炀:“怎么说?” 傅书濯:“别看他现在性格不错,以前可是这里出了名的混混, 还跟我打劫过保护费。” 裴炀脸一黑:“你给他了?” 傅书濯忍笑:“我哪来的钱?” 当时顶着一头黄毛的程实把书包翻了个遍, 也没找到一分钱,还被傅书濯倒讹了一笔。 等他打劫结束,傅书濯平静地捡起书包, 开始给他算账:“你损坏了两只笔,书破了角, 笔记本散了, 书包沾了泥, 一共63。给你打个八折,再抹个零,一共五十元。” “我去你妈的——” “我妈在地下,想找她请便。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找程奶奶,说说程实叔前两天在今川麻将馆赌牌九的事。” 程实气得想爆粗口,傅书濯眼一抬,手一伸:“只要现金。” 自那以后,程实再没找过傅书濯的麻烦。 …… 裴炀没忍住笑出声:“你那时候才几岁啊,不怕吗?” 傅书濯想了想:“不记得了。” 记忆太过久远,他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只记得五十元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断掉的铅笔被他捡起来继续写,破了角的书继续看,散了的笔记本一张张捡起来,用针线捡漏装订继续用,书包回去刷了半小时。 “那你钱用来干什么了?” 傅书濯笑了:“你吃过泡芙吗?” 裴炀点点头:“外面很酥脆,里面都是奶油。” 傅书濯用手比划了下:“那时候我们这儿没有大泡芙,只有小的,就比硬币大一点,一块钱三个。” 他买了六个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还剩四十八元存了起来。 年幼的傅书濯想着,他终有一天,会存够离开这里的钱。 一顿饭结束,一瓶酒下肚,裴炀耳根通红,眼神迷离。 天色逐渐昏暗,街边商铺的灯牌都亮了起来。 傅书濯起身:“回家吗?” 裴炀没说话,冲他勾勾手。 傅书濯一顿,他慢慢凑近,裴炀就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傻猫突然冲他打了个带着酒味的嗝儿,得意一笑:“香吧?” “……”傅书濯嘴角一抽,“要吐了。” 裴炀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你嫌我臭还亲我……” 傅书濯把他拉起来:“亲你的时候又没喝酒。” 裴炀推他:“又不经同意碰我……” 傅书濯:“现在申请。” 裴炀怒视他:“你总是先斩后奏,独/裁专/制,你个暴君!” 傅书濯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死死箍住:“前面我都可以认,但暴君算什么,我家暴你了?” 裴炀挣扎了个寂寞,不过两秒就软在傅书濯身上:“你冷暴力我。” 傅书濯哭笑不得:“什么时候?” 裴炀:“你不跟我说话,不对我笑,还不跟我睡觉——” 傅书濯倏地一顿。 他想起裴炀刚确诊阿尔茨海默症但没有告诉他、而是三番五次和他提离婚的那段时间。 他不知道离婚的理由,也不可能真的答应裴炀离婚,想好好谈谈,但裴炀只会说我不爱你了。 可裴炀哪是会撒谎的人,傅书濯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两人僵持了很久,不想听到“离婚”两字的傅书濯只能早出晚归,白天避免所有交集,一下班就进书房,晚上睡在次卧,全天跟裴炀说不到五句话。 裴炀快滑掉下去了,傅书濯将他捞起揉揉后颈,垂眸无奈地说:“不是你先无缘无故跟我提离婚?” 裴炀眼一闭,嘴硬:“就要离。” 傅书濯托起他的腿,往家的方向走:“天天说我混蛋,但其实哪里比得过你。” 是真醉了,裴炀瘫在傅书濯身上,发出一声气音:“嗯?” 傅书濯:“你自己数数,你说离婚两个字的次数是不是比你爱我还要多。” “嗯……”裴炀抱着他肩膀,只捕捉到三个关键字,“你爱我。” 傅书濯挑眉:“我爱你。” “谢谢你爱我。”裴炀不重复了,搁他颈窝里使劲拱。 傅书濯:“……” 他都要怀疑裴炀是不是全部记起来了,在这跟他借酒装疯。 傅书濯还就不信了:“说你爱我。” 裴炀锤他背,十分不耐:“知道了,你爱我,肉麻死了。” 傅书濯:“……” 这绝壁是装醉吧。 他抱着人走在河边的小路,这里没有路灯,全靠月光照明。他走得又缓又稳,因为怀里的沉甸甸。 既怕摔着怀里人,又想这一刻持续的久一点。 虫鸣在耳边不停的响,偶尔还能听见呱呱的蛙叫,前路也有月光指引。 到了后门,傅书濯单手托住裴炀的腿,另一只手将门打开。他们睡在二楼的阳台卧室,里面的被褥床单都是新的。 裴炀一倒床就昏昏欲睡,傅书濯只能帮他脱掉衣服:“报告裴总,帮您擦个澡?” 裴炀闭着眼睛,哼了声。 “同意了是吧?”傅书濯扯下他裤子,“明早不许跟我翻脸,我可录音了。” 裴炀伸起长腿蹬他,偏偏还蹬在不该蹬的位置上,幸好喝醉了酒,力道不重。 傅书濯抓住他脚踝:“要是被你踹废了后面五十年都禁/欲吧。” 裴炀嘟囔:“你可以给我……” “给你什么?” “口——”裴炀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留下无语的傅书濯顶着月色站床边。 “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再算账。”傅书濯捏捏他鼻子,“晚安,小坏猫。” …… 裴炀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趴在床上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傅书濯出生的榕城。 阳台完全敞开,风吹得窗帘一直摆动,地上都是光的影子。 裴炀伸手往另一边探,却只摸到空空一片,原本还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他猛得起身,踩过拖鞋就往楼下跑。 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傅书濯微微挑眉:“着急忙慌的干什么?鞋都穿反了。” 裴炀看到人才安心,但嘴始终硬得很:“我饿死了。” 傅书濯:“刚好, 裴炀老脸倏地一红。 傅书濯悠悠道:“想什么呢,裴总?” 裴炀立刻否决:“什么都没想。” 傅书濯边往厨房走边掏出手机:“来,给你听个好东西。” 单纯的裴小猫被好奇心驱使跟了上去,见傅书濯打开一段只有十几秒的录音,应该是昨晚的。 开头就是傅书濯的声音:“报告裴总,帮您擦个澡?” 前面都还算正常,一直到傅书濯说踹废了什么的,然后裴炀听到自己说:“你可以给我……” 裴炀掉头就想跑,却被傅书濯一把拉住,强迫他听完。 录音里的傅书濯问:“给你什么?” 录音里的他也十分敢答:“口。” “……”救命!! 裴炀颤颤巍巍地问:“你真的……” 傅书濯温柔一笑:“我们裴总的要求当然得满足。” 裴炀要晕了。 一面老脸烧得通红,觉得对不起先生,一面还有一丝丝的懊悔,昨晚为什么不清醒…… 傅书濯见他脑补过头,直接乐出了声:“裴总还真看得起自己,喝醉了还能起立?” 裴炀:“……” 操,又被耍了。 还没来得及炸毛,傅书濯直接打断施法:“吃完面我想去看看程婆婆。” 裴炀一愣:“好啊。” 傅书濯有些担心:“你——” 裴炀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啊,不会给你丢脸的,她对你好,我理该去看望一下。” 傅书濯:“……” 其实他不想让裴炀去,怕裴炀看到老年痴呆的程婆婆受到不好的刺激。可让裴炀离开自己视线又不放心,所以才会犹豫。 但裴炀都这么说了,傅书濯只能带他前往。 两人先去商场买好礼品才来到程实家。馄饨铺现在是程实和老婆共同经营,早上一般都是他老婆先去看着,程实照管一下母亲的吃喝拉撒就去替换她。 于是他们登门拜访时,程实刚好在家。 程实:“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客套了几句,傅书濯直奔主题:“婆婆呢?” “晒太阳呢。” 程实把他们带到侧院,葡萄架旁边有个竹制摇椅,上面躺着一位年迈的老人。 “妈,有人来看你了。” 程婆婆毫无反应,依旧愣愣地望着前方空气。 程实走近又重复一句:“妈,桥中家的老傅儿子来看你了。” 程婆婆终于有了反应,她转头看了傅书濯一眼,随后就移开目光。 她一把抓住儿子胳膊:“勤徽啊,咱的葡萄怎么还不熟?” 在场人都是一静。 程勤徽是程实父亲的名字,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程婆婆像是以为爱人还在世,她絮絮叨叨地说:“咱红本子都下来了,你不是答应我要去照相馆拍照,今儿个太阳好,现在去成不?” 程实显然已经习惯这样,他拍拍母亲的胳膊,扮演着已逝父亲的角色:“家里的秧还没插完,插完就去。” “好、好……”程婆婆重新将目光移向两位不速之客,她的眼神忽而变得犀利,拿起腿上的抱枕朝傅书濯砸过去—— 她把傅书濯当作了十几岁的程实:“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天天在外面鬼混,我告诉你家里一分钱都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口喘气。 “……” 裴炀慢慢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他怔愣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程婆婆布满皱纹的脸慢慢模糊,变成了不久后的他自己。 第41章 祭拜 “猫儿?” “裴炀——” 他猛得回神, 看向蹙起眉头的傅书濯:“嗯——怎么了?” “……没事,你难受?” 裴炀迟疑地摇头,身体没有难受,只是觉得有股无名的心悸在心口蔓延。 他碰碰心脏, 随后看向程婆婆:“她这样多久了?” 程实苦笑了声:“一年不到, 医生说病情发展很快。” 裴炀紧了紧手:“那……治不好了吗?” “正儿八经的绝症, 除了死得慢点儿,折磨人得很。”程实看了眼母亲, “说实话,才一年时间,我都感觉自己要神经衰弱了。” 傅书濯碾碾指尖:“耐心点。” 程实摇头:“不是耐心能解决的事, 不仅要照顾她的吃喝拉撒, 还要时刻看着, 防止她突然离家出走。” “有时候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 说着说着突然就发起了脾气,暴躁地砸东西,永远把你当作别人……”程实涩然一笑, “也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裴炀呐呐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程实:“只能吃药延缓病情发展, 听天由命了。” …… 准备离开的时候,程婆婆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在骂谁。 裴炀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傅书濯口中那个心软奶奶的影子……就像程实说的, 生病以后,她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 傅书濯:“带你去吃一家很很好吃的牛肉。” “好——”裴炀安静了会儿, “如果我们以后也生病了怎么办啊?”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说话时自然代入了自己和傅书濯才是夫夫的事实。 傅书濯有些出神:“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顺其自然吧。” 裴炀从前也这么觉得。 可如果生病的是他爱的人, 好像真的做不到保持平和心态。 傅书濯:“牛肉还吃不吃了?” 裴炀秒回:“吃。” 傅书濯:“……” 裴炀:“辣不辣?” 傅书濯:“跷脚牛肉, 不辣, 很清淡。” 裴炀嘟囔:“你确定我喜欢吃?” 傅书濯无奈:“我觉得很好吃,能不能陪我吃一次?” 裴炀:“勉为其难吧。” 跷脚牛肉店铺子不大,方方正正的,摆了八/九张餐桌。餐桌都是深茶色的实木,椅子都是深色长凳,很有古旧的风味儿。 看了菜单才知道,原来这家只是招牌菜是跷脚牛肉,其他菜都挺辣的。 裴炀搓搓腿,开始点菜:“一个大份牛肉,脑花豆腐、牛肉饼、钵钵鸡各一份。” 服务生一顿,他抬头看了眼:“只有两位对吗?” “对。” 服务生委婉道:“我们家份量不小,两位确定吃得完吗?” “……”裴炀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但他都想吃。 傅书濯无奈叹气:“没事,你下单吧,他吃不完我吃。” 服务生:“好呢。” 他们家上菜还挺快。等了十来分钟菜就齐了,傅书濯给裴炀捞了碗跷脚牛肉,鲜嫩的牛肉配合煮出来的白菜,鲜香浓郁。 “尝尝。” 裴炀口味挺重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好吃:“牛肉好嫩。” 傅书濯托着下颌:“这家店开好多年了,以前放学总要路过这里,勾得人走不动路。” 裴炀一怔,夹菜动作缓下来,姑姑一家肯定不会带傅书濯来吃。 傅书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位收废品大爷吗?” 裴炀点点头,也是给傅书濯坐书桌的大爷。 傅书濯眸色温柔:“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要没了,有一天他突然拉着我一起捡废品。” “他把那天我们捡到的、和之前囤积的一屋纸箱子都卖掉了,我记得好大几十斤,他说囤了两个月,就卖了五十块钱。” 拿到钱,大爷就带他来吃了顿跷脚牛肉,说:“你要离开这里。” 老爷子没读过什么书,一辈子无儿无女,只觉得傅书濯不该被这样的亲戚耽误,小孩成绩那么好,如果不继续读书,一辈子就都毁了。 收废品这么苦,又叫人看不起。 他对傅书濯说:“我有个铁盒子,藏在床底下第二块砖头里,里面有点钱。” “上高中就要学费了,如果你姑姑不给你读书,你就拿去用,别告诉他们,走远点。” “如果有钱读书,你也拿着,存着,以后大学用。” “你要是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他们巴不得扯着你的后腿,叫你一起窝囊一辈子。” 没过多久,大爷就去世了,发急病走的。他没有亲人,要不是傅书濯两天没见着他去敲了门,估计他的尸体要等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他这片活了一辈子,却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收废品的”。 他始终骑着破旧的小三轮在大街小巷游荡,家里囤了纸壳瓶子的看到他无一不喊一声:“诶!收废品的,你那多少钱一斤?” 死后没人给他办理后事,刚好那会儿刚开始推行火葬,就直接把大爷尸身拉去火化了。 大爷本来都难有个安身之所,是傅书濯找出他床下存钱的铁盒子,给他的骨灰买了个家,这才在壁葬墙上有了一席之地。 墓地太贵,光靠铁盒子里五角一块五块存起来的几百块钱远远不够。 …… 裴炀有点难过:“那现在呢,他还住在那儿吗?” 壁葬墙的一个格子可能还没一个成年人的腰宽,却要承载人死后的全部重量。 周围很拥挤,都是‘邻里邻居’,虽说经不着风吹雨晒,但对于无亲无故的废品大爷来说,始终是无人问津。 “毕业后我们赚的第一桶金就是给他迁墓,这事你知道。”傅书濯笑了笑,“托人帮忙办的,那时候你想过来,是我没让。” 老爷子叫他走了就别回来,傅书濯就真的二十年没回来一次。 他做事向来绝情,绝不优柔寡断,该舍弃的一并舍弃。直到遇见裴炀,才知道什么叫作断不了,舍不得。 裴炀抿唇问:“那我们这次回来,要不要看看他?” 傅书濯知道他会这么说:“当然,我想带你见见他,还有爸妈。” 裴炀没由来的紧张,一整天,到晚上睡觉都很绷着。 第二天醒来,他还清晰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看见了程婆婆,在他们家里砸东西,发脾气——他想走近点,画面一转,坐在轮椅上的那张脸变成了他自己。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拉撒都要人候着。 照顾他的应该是先生,脸雾蒙蒙的,可时不时又会变成傅书濯的脸。 他会把傅书濯当成别人,无缘无故地打骂他。 最开始,傅书濯还会伤心,慢慢就受不了他了,再后来,房子里多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会跟傅书濯亲亲我我,说他们曾经说过的情话,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对方耀武扬威地冲他笑——长得跟尚卓一模一样。 裴炀直接吓醒了,差点恶心吐。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还没醒的傅书濯,盯了足足十分钟。 傅书濯一睁眼就看见他幽怨的目光:“早——怎么了?” 裴炀:“你看中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傅书濯哭笑不得,“不是,我看中谁了?” 裴炀:“尚卓。” 傅书濯还没反应过来:“尚卓不是你招进来的?” 裴炀皱起鼻子:“我梦见你出.轨了,对象是他,还当着我面——” 他不说了,光是说说都想吐。 “是梦,梦都是反的。”傅书濯趁着人刚睡醒还迷糊,把他揽进怀里揉了揉,“永远都不会发生那种事,也永远不会有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裴炀勉强算是哄好了:“骗人是狗。” 两人今天要去祭拜傅书濯父母和废品大爷,裴炀换了好几套衣服,都觉得不够庄重。 傅书濯好笑地倚在旁边:“你穿什么他们都喜欢。” 裴炀:“得礼貌一点。” 他精挑细选后,穿了套深色的休闲装,实在没带黑色衣服,只有傅书濯带了件黑色衬衫。 但祭拜傅书濯父母还穿人儿子的衣服,未免太不庄重。 三个墓地不在一块,傅书濯父母是土葬,那时候老一辈的思想还都是入土为安。 他们先去了父母那里,买了束花和香。 虽然只是两块鼓起的土包和墓碑,但裴炀还是紧张到说不出话,拘谨地叫了声爸妈。 傅书濯静静看着:“我其实对他们没什么印象,都离开得太早了。” 裴炀:“是因为……” 傅书濯:“因为车祸,我远远见过一眼,血淋淋的。肇事司机赔了不少钱,我姑姑他们为了这笔赔偿金,主动揽下处理后事的麻烦。” 了解得越多,裴炀就越讨厌那家人,心里闷得要命。 傅书濯蹲下身,擦干净墓碑的灰尘,他最后深深看了眼父母黑白的相片:“房子我拿回来了,我放在心上的人也带给你们看了——走了。” 他从不迷信,可这一刻却由衷希望,父母在天之灵能帮他庇佑一次裴炀。 护他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们又去了一趟墓园,傅书濯买了瓶酒,废品大爷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每天傍晚在小屋门口小酌一杯。 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傅书濯预缴了一笔二十年的管理费。 如果裴炀病好,他就早点回来还愿。 离开的时候,刚过正午,艳阳高照,裴炀又热又闷,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到傅书濯已逝的父母,一会儿又想到昨晚荒唐的梦,还有昨天见过的、已经完全失智的程婆婆。 裴炀心里堵得厉害,突然脱口而出:“如果以后我病了,我们就离婚吧。” 他说得很认真,傅书濯停下脚步,没直接回答:“那如果病的是我呢?” 裴炀一怔。 傅书濯好像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姿态,裴炀想象不出他生病的狼狈模样。 光是动动这个念头,都觉得窒息。 “看着我,裴炀。”傅书濯和他对视着,“如果我生病了,你也要和我离婚吗?” 裴炀觉得荒唐,怎么可能。可意识到傅书濯的意思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书濯:“如果你觉得是,那我就同意你说的,生病了离婚。” “如果你觉得不行,那凭什么让我在你生病后抛下你?”傅书濯捏捏眉心,“裴炀,你可不可以……” 傅书濯本想说别那么自私——可转念一想,裴炀不正是太考虑他的感受,怕他为难才想要离婚吗。 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可不可以尊重我的选择?” 裴炀扯扯嘴角:“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傅书濯第一次用这么沉重的语气,像是古老又肃穆的誓词,“你看到了,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如果你都要走,是要我怎么活?”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经轻到像飘在空中。 第42章 扭伤 裴炀指尖有些发麻。 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真的生病了, 傅书濯的态度才会这么沉重涩然。 他再一次意识到,傅书濯真的很爱原主。 可原主已经不见了,而自己不过是鸠占鹊巢。裴炀从未像此刻一样迷茫, 脑子里遭透了, 满心无措。 为自己的心动不耻, 也为傅书濯而难过。 他深爱的、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如果永远回不去,自己难道要陪他演一辈子的戏?可如果说开, 傅书濯能接受爱人已经没了的事实吗? 其实这些天,每一次亲密让裴炀安心的同时也充满了负罪感, 他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就要说出自己“穿书”的事实。 可又没禁住诱.惑, 掉进傅书濯名为温柔的陷阱中。 而这句“没了你, 我要怎么活”,再次让裴炀陷入迟疑与茫然中。 傅书濯不想逼得太紧,他放轻声音问:“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裴炀愣愣的:“为了更好的拥有彼此, 相互扶持……” 傅书濯循循善诱:“那当初领证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裴炀本该不记得了的。 可傅书濯话音刚落,他的回答就脱口而出, 流畅到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占据着他身体在陈述—— “我们自愿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 我们将共同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与义务……”裴炀看着傅书濯的眼睛,“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 无论贫苦还是疾病, 我们都将相伴左右, 不离不弃——” “记得就好。”傅书濯逆着阳光, “裴炀, 你要说到做到。” 不离不弃这四个字既简单又沉重, 有些伴侣用平凡的一生阐述相守,有些伴侣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薄情鸳鸯。 裴炀曾以为自己会是前者,可心里同时惦记着“两个人”历程让他一时有些自我怀疑。 傅书濯拉过他到路边打车,说完正经的,就开始说不正经的话放松小猫心情:“再敢提离婚,我们就床上见。” 裴炀一噎。 傅书濯平和微笑:“你说过多少次离婚,就给我说多少次爱我补回来,否则就c死你。” 裴炀:“……” 刚刚何必心疼变态。 墓园的位置较偏,两人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车,裴炀看了眼地图:“去乘公交吧?” 傅书濯:“有一公里多,走去?” 裴炀非常自信:“一公里而已,十几分钟的事。” 傅书濯看了眼天:“也行,刚好没太阳了。” 这会儿虽然是下午两点,但短短等车的二十分钟,天色就阴了很多,阳光被蒙在云层里,透不出来。 他们沿着公路按地图指示走:“前面再过个红绿灯左转就行了。” 不过走了没一会儿,傅书濯就预感不妙,这天色越来越沉了。 “好像要下雨。”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珠就沉而疾地砸落,最开始还是稀疏几滴,结果不到两分钟地上就全湿了。 裴炀:“跑快点——” 傅书濯连忙跟上,两人难得这么狼狈地在雨中狂奔,某财迷很是忧心:“手机不会坏吧!?” 傅书濯:“买的时候说防水。” 裴炀边喘气边说:“万一坏了我可以告它吗!” 雨声越来越大,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傅书濯一张嘴就吃到了寡淡的雨水:“坏了刚好,给你买个新的,你那款都用三年了——” “我念旧——”裴炀转念一想,不对啊,傅书濯给他买,不要白不要,“我要最新款!” 傅书濯:“你那么高兴做什么,谁买不都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不管,反正钱没从我这里出去——” 裴炀乐极生悲,步伐太快在地上跌了一下,吃痛地摔在地上。 傅书濯连忙折返:“疼不疼?” 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身上已经湿透了,裴炀愣了一会儿:“疼……” 傅书濯:“哪里疼?” 裴炀:“脚——还有胳膊。” 傅书濯先看了看裴炀的胳膊,虽然穿的长袖,但还是擦伤了。随后他又轻轻握住裴炀脚踝:“是脚趾痛还是脚踝痛?” 裴炀莫名有点委屈:“都痛。” 傅书濯检查了下,裴炀脚踝应该是扭着了,最好去医院看看。脚趾是踢到了地面,问题倒不是很大。 雨声渐响,两人视线都有些模糊,傅书濯把裴炀搀扶起来:“我的错,应该提前看看天气预报。” 裴炀抿了下唇:“上午太阳这么大,谁能想到会下雨。” 傅书濯看看周围,一辆车都没有,这里实在太偏了,就算离他家的老城区都有十几公里。 把他们送来的司机因为接了长途订单,直接走了。 傅书濯半蹲下身:“趴上来。” 裴炀一愣,傅书濯的背不壮,宽肩窄腰,但趴上去却格外暖和且安心。 他嘟囔着:“你背上的雨都让我挡了。” 傅书濯无奈:“那我抱着你?” 裴炀:“不要。” 他才不要像小孩一样被傅书濯托着腿抱怀里。 傅书濯往上颠了颠他,随后就稳而快地走进雨幕:“抱紧。” 裴炀没乖乖听话,傅书濯故意微微一松手,裴炀吓得搂紧他脖子:“你干嘛呀!” 傅书濯被勒得差点窒息:“快,松手!” 裴炀贴着傅书濯耳侧:“自作自受。” 傅书濯:“……” 两人体温渐凉,只有紧紧贴合的后背与胸膛是温热的。 裴炀:“公交司机会不会看我们浑身透湿不给上车啊?” 傅书濯也不确定:“不会吧?” 裴炀苦着脸:“不给上车我们岂不是要在外面过夜——” 傅书濯无奈:“不至于,等会儿让苏之桁来接我们。” 刚刚没叫是没想到会下雨,不想麻烦人家。 傅书濯:“脚还疼吗?” 裴炀抱着他脖子:“一点点——” 傅书濯:“那等会儿直接去医院。” 裴炀闷声道:“得先换套衣服,不然感冒了。” “好——”傅书濯看着近在咫尺的公交站,脚步一顿,“我亲爱的裴总,您要是憋很了,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你就当打了个没感情的炮。” 裴炀臊得耳根通红,他恼羞成怒地说:“你以为我想吗!”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啊,每次只要跟傅书濯亲密接触一点,就不可抑制地发生反应。 傅书濯侧头蹭过裴炀脸颊,轻笑:“口嫌体正直。” 裴炀气得捏住傅书濯的脸往两边扯:“放屁!这特么是自然反应,换个人来也会这样——” 傅书濯眯眼:“确定?换个人你也会——” 裴炀察觉到危险,声音弱了:“应、应该?” 他当然知道答案,那次在傅书濯办公室看片,里面的两位主角颜值都很高,高能情节也超多,可他除了面红耳赤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反倒是晚上,傅书濯不过摸了下他腿…… 为什么偏偏是傅书濯呢? 裴炀有点意识到,自己好像总是下意识地分不清傅书濯和先生,他会习惯性地用和先生的相处模式和傅书濯相处,没有一点违和的感觉。 不排斥傅书濯的荤话,也喜欢他的亲昵。这么快心动,是因为他们很像吗? 裴炀打了个激灵——难道是替身文学? 傅书濯甩给他butt一巴掌:“别乱动!” 裴炀回神干笑:“对不住,硌着你了。” 傅书濯:“……” 这哪来的傻猫。 公交站很快到了,两人终于有了避雨的地方,只是风吹着他们湿漉的衣服,凉飕飕的。 傅书濯没管裴炀的微弱抵抗,直接把人抱进怀里:“别娇了,感冒不好受。” “……”裴炀停止挣扎,满脸黑线,“你才娇。” 手机质量不错,傅书濯的坏了,但裴炀因为一直趴在他背上,手机倒是没怎么泡水,还能正常使用。 对此裴炀很失望,恨不得坏掉是自己的。 但要命的是…… 裴炀扒着他手臂:“你记得苏之桁号码吗?” “……”傅书濯诚心发问,“我要说记得,你会半夜起来拿枕头捂死我吗?” “……”裴炀想起《张扬》里写过,原主曾和傅书濯开玩笑,“你要是敢出.轨,我就半夜趁你睡着拿枕头捂死你。” 裴炀狐疑道:“你真记得?” 正常来说,除非过分不忘或亲密关系,否则谁会特地记一个同学或朋友的手机号码? 傅书濯求生欲很强:“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记得。” 裴炀还是暗戳戳地酿了醋,气闷得不想说话。 这周边还没什么商店,傅书濯想了想,熟门熟路地用裴炀手机下了个游戏。 然后他来到游戏的同城频道,用喇叭喊话,有没有谁家有车愿意过来接人,报酬五百,二十分钟内能到的再加五百。 不过十秒,瞬间多了几十条好友申请。 傅书濯耐心去聊,还真找到一个就在附近的,说保证二十分钟内到。 裴炀惊了:“你还背着我打游戏?” 傅书濯瞥他:“不要倒打一耙行不行?” 当初是裴炀想玩游戏,非拉着傅书濯陪他,结果打了几个月,段位没怎么涨,想跟傅书濯组cp的倒是多个十来个。 某只占有欲爆棚的猫直接气得当场删游,说再打游戏就是狗。 裴炀:“……” 他别开视线,很不高明地转移话题:“给五百不就行了,一千也太高了……” “我们这么湿,人家车脏了还得洗。” 裴炀:“里里外外精洗个车一两百差不多了……” 傅书濯觉得好笑:“行了小财迷,就当人家辛苦费了。” 道理裴炀都懂,但还是肉疼钱。不过再等下去,他和傅书濯恐怕都得感冒。 接单的私家车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对方下车跑来:“嘿兄弟!是你俩叫的车吗?” “是我们。”傅书濯起身,裴炀不好意思当人面被抱,只能搀扶着走过去,“麻烦你了——” 来人挺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他上下打量了下裴炀,不由搓搓手:“要不我背您上车?” 傅书濯:“……” “公主抱、扛肩上、背背上,您想要什么姿势都行——”车主嘿嘿一笑,“不然这一千块我拿着不安心啊。” 第43章 饿了 好一个不安心。 “别了, 我怕你背了后还得再赚一千——”裴炀充满求生欲地补充道:“医药费。” 傅书濯淡淡抬眼,直接捞过他的腰打横抱起,大步朝车里走去。 车主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错了老板, 要不这样, 我可以试试把你俩都背进去——” 裴炀:“……” 傅书濯礼貌请示:“再给你一千,请你话少点好好开车,行吗?” “不行!”裴炀急了,“你给他太多了,你都没给我这么多过!” 傅书濯:“……” 车主好像明白了不得了的事,顿时对傅书濯投以看渣男的眼神。 打个车这么大气, 对床/伴这么抠门?这个脚扭了的也是, 睡完一千块钱都不给, 图他啥啊。 不过只要给的钱够多,跟他都没关系。 车主连忙坐上驾驶座, 递来一个毯子:“老板,你要的毛毯,我媳妇儿新买的, 还没用过。” “谢谢。”傅书濯接过将裴炀裹住,“麻烦开下暖气。” “好嘞!”车主也是个话痨, “幸好你俩叫了我, 不然这地可等不到公交车,这站废弃不用一个月了。” 裴炀掀起一半毯子盖住傅书濯的腿, 并小声嘟囔:“那我们还得感谢这场雨。” 不然他们就得像两个大傻子, 在站内等一辆永远不会到来的公交车。 毯子挺大, 傅书濯拿其中一角给裴炀擦头发:“冷不冷?” 车内气温已经开始上升, 裴炀刚说完不冷就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真不冷。” 傅书濯抬起他小腿架自己膝上, 脚踝有些轻微肿胀,看起来不算严重,脚趾也一样,有点肿,应该是皮下充血了。 “这不用去医院吧——”裴炀突然一惊,“诶,你干什么……” 傅书濯突然握住裴炀冰凉的脚,用掌心的温度暖热。 车主回头看了眼,有些意外,这老板对床/伴挺暖啊,怎么就一千块都不肯给呢? 听意思他们也睡不止一次了,没得感情也得有点恩情吧…… 裴炀老脸通红:“脏死了,还有人在……” 傅书濯不紧不慢地说:“又不是没摸过。” “……”裴炀都不忍看前排车主的反应,只想憋气装死。 他的内心疯狂尖叫:傅书濯你怎么回事!都跟这具身体在一起十七年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腻歪! 傅书濯忍笑,裴炀闭眼缩在角落里的样子跟乌龟差不多。 “大概要多久能到?” 车主看了下路程:“半小时吧,不过我家小区刚好在中间,那边有个老中医,挺牛的,你们要不要先看看脚?” 傅书濯是觉得去医院拍片更保险一点,但裴炀莫名排斥医院,不是很情愿去。 他沉吟片刻:“好,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车主愉快地哼着歌儿,有钱赚怎么会麻烦。 洗个车八十,加上油费一起最多一百块,血赚900,哦不,还得给媳妇儿上交一点。 裴炀靠着靠着就有些困了,眼皮一耷一耷的,傅书濯把他揽进臂弯搂着,能暖和点儿。 不过眯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车主所说的老中医那儿。 老先生看了看,去院子里就地取材拿了根木枝给裴炀固定脚踝:“到旁边奶茶店买点冰块敷敷,少活动走路,睡一觉就好了。” 倒是胳膊肘的擦伤处理费劲了点儿,又是清洗消毒又是上药。 “行了。好好休息,饮食清淡点。” 老先生拍拍手,又抬了抬满是褶皱的眼皮,“我这还有保养的药膏,你们需不需要?” 傅书濯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但没来得及阻止裴炀懵懵的询问:“保养什么?” 老中医一脸严肃:“直肠。” 裴炀:“……” 救命! 他反应迅速地推了下傅书濯:“我用不着,他需要,您问他。” “……”傅书濯疑问地看向裴炀。 老中医凝视他:“要吗?” 傅书濯揉揉眉心,他算是败给裴炀了:“来一盒。” 幸好接他们的车主在车上等着,不然听到这别提多尴尬。 傅书濯微笑地结完账,转身就一把将嘴硬的裴炀打横捞起:“人中医叫你少走路。” 裴炀像个乌龟一样缩成一团,已经预感到今天可能不好过了。希望傅书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留点情面。 傅书濯拜托车主帮他去奶茶店买冰块,只剩下他和裴炀坐在车里,死亡一般的寂静。 傅书濯好整以暇地问:“你用不着?” 裴炀咽了下喉咙。 傅书濯颠了下药膏:“我需要?” 裴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被傅书濯拎着小腿拖回来:“要不是这是别人的车——” “……”裴炀只想喊救命。 还好车主小哥回来得快,解救了他的困境。裴炀感激零涕,这一千块花得值! “两位老板再休息下,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裴炀的心就跟被冰敷的脚踝一样,透心凉。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希望时间过得慢点,最好这辆车能一直开下去。别等回到小楼里院门一关,某变态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可惜事不如愿,他越想慢点,到家的速度就越快,裴炀瞄了眼时间,从老中医那到家只花了十五分钟,说好二十分钟的…… 傅书濯拿出他的手机结账,车主小哥挠挠后脑勺:“兄弟,能给我转五百,再送我五百的游戏皮肤吗?” 傅书濯:“?” 车主干笑:“我跟老婆说报酬五百,但她会查账,买皮肤就不用上交了。” “……”傅书濯爽快同意,车主显然早想好要哪几款皮肤,迅速点开。 钱和皮肤到账,他乐到傻呵呵地一拱手:“祝两位老板长长久久恭喜发财啊!” 傅书濯抱起裴炀往院里走,没回头:“谢了。” 车主大概是觉得一千块钱太好赚,还把伞和毛毯送给了他们。 小院里没有连廊,同样雨声阵阵,傅书濯抱着裴炀,裴炀举着伞,胳膊都酸了。 家里虽然有浴室,但没浴缸,没办法泡澡暖身体。幸好热水器昨晚就开了没关,不然他们还得等一会儿才能有热水。 傅书濯解着衣扣,裴炀颤颤巍巍地拒绝:“我自己能洗……楼下不也有浴室吗?” 傅书濯挑眉:“这怎么行,人中医可说了不能你手脚都不能碰水。” 裴炀烘了一路暖气,又裹着毯子,衣服已经半干,但傅书濯的衣服还湿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轮廓。 裴炀眼神不自在地飘开:“我饿了,就只能坚持十分钟——” 他的意思是洗个澡算了,不可以做别的,傅书濯却故意曲解他意思:“哪里饿了?” 裴炀咽了下喉咙:“你别乱碰……” “之前背着你不是挺有感觉?”傅书濯弯腰勾唇,“让裴总你憋这么久,倒是我这个做先生的不是了。” “……”裴炀觉得傅书濯上辈子可能是个公狐狸。 每次只要一靠近,他就被蛊得说不出话来,更无法抵抗。 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傅书濯每次都是欲撩又止,浅浅一勾,还真在十分钟内让他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 傅书濯还是那套淋了雨的衣服,他一一脱落,转身走向浴室,裴炀在后面盯了半天。 傅书濯走到门口突然回首:“我瞧着裴总挺失落么?” 裴炀立刻别开目光:“你想多了。” 傅书濯眼神暗了些,刚刚要不是担心裴炀淋了这么久的雨,再在浴室待太久真的会生病,他是真不会放过——这张傲娇别扭的嘴总得治一治。 傅书濯快速冲完澡,然后就去院里的厨房给裴炀做饭。 他记忆里的厨房用的还是土灶台,而因为六七年没人住,土灶台已经废弃了,屋里也没有柴火。 苏之桁很细心,给他们置办了燃气灶还有锅碗,连冰箱都买了,当然,主要还是傅书濯给的钱够多。 冰箱里只有一些速食,水果蔬菜得他们自己去买。 傅书濯下了一袋半水饺,刚好够他跟裴炀吃。 他把水饺端到裴炀面前,却拍开了裴炀想接的手:“我喂你。” “……”裴炀弱弱道:“你没下毒吧?” 傅书濯似笑非笑道:“我这么小气?” 裴炀立刻表明姿态:“您最大方了。” 实在不是他怂,主要是《张扬》里有前例。 那是大学时候,那时候裴炀和傅书濯的身形都还处于少年感,没太大差异。 裴炀玩得好的几个同学都知道他有男朋友,第一次公开请吃饭的时候,朋友趁傅书濯去卫生间开玩笑地问他谁上谁下。 裴炀嘴硬说自己在上面的时候刚好被听到了,傅书濯也没驳他面子,甚至配合他演了戏。 但晚上回家,却被傅书濯借机折腾死,还被迫穿了件之前没用过的q趣衣。 傅书濯吹了两下喂过去:“烫不烫?” 裴炀:“刚好。” 屋外雨声阵阵,阳台刚好能看见后面的河流,河面这边涟漪未散,这边波纹又起。秀气的柳叶也被风雨打得不断摇摆,偶尔有撑着伞的路人经过。 屋内,裴炀靠床上,傅书濯坐床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所有水饺,气氛温馨而融洽,裴炀渐渐放松了警惕。 傅书濯:“吃饱了吗?” 裴炀摸摸肚子:“嗯……” 傅书濯意有所指:“我还饿呢。” 裴炀转身就想爬走,他就知道傅书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傅书濯握着他腿弯拖回,径直压了上来。 呼吸交错间,傅书濯轻捏着裴炀后颈,慢悠悠地说:“要求不高,上次在俱乐部衣帽间我帮你做的事,你也给我做一遍。” 裴炀攥住床单,吸了吸鼻子:“人中医说手臂也不能太活动……” 傅书濯笑:“你伤的是左手,又不影响右手。” 第44章 挠痒 “刚吃过饭不宜运动……” 傅书濯抚过裴炀泛红的耳朵:“动动手就好, 嗯?” 裴炀顿时心跟着耳朵一起麻痹,指尖也蜷缩成一团。他听不清傅书濯又说了什么,但很清楚自己回了一句“好”。 下雨的初夏很特别, 空气清新,晚风清凉。 裴炀闭着眼睛, 耳根与脖子都是通红一片,就好像他第一次做这种事,青涩又害臊。 耳边是充满节奏的哗啦雨声, 还伴随着傅书濯克制难耐的喘xi。裴炀都不敢去看:“好了没……” 傅书濯吻了吻他耳侧:“这么没耐心?” 要是可以, 裴炀都想呼傅书濯一大嘴巴子。他恼得很:“我手都要断了!” 傅书濯轻笑:“快了。” 所谓快了,依然过去了十分钟。 裴炀臊得都不想理傅书濯, 趁着傅书濯去浴室冲澡的空档,他直接拿被子往自己脑袋上一罩,全然躲进龟壳。 傅书濯出来时就只看到床上鼓起来的一团, 他挑了下眉:“小猫?” 裴炀蒙在被子里,装没听见。 傅书濯走到床边, 手轻轻压在被褥两侧:“出来, 腿不能这么蜷着。” 鼓起来的一团被褥毫无动静,傅书濯眯了眯眼,只能直接掀开。 裴炀对上傅书濯饶有兴致的眼神,顿时不知道哪根大脑短路了:“喵。” “……”傅书濯不可抑制地闷笑起来, “我们裴总是真把自己当猫了?” 裴炀直接傻住, 他刚刚满脑子都是傅书濯那声“小猫”,不知道怎么就喵出了声。 自从傅书濯说过喜欢猫是因为爱屋及乌, 他好像就没那么抗拒这个称呼, 甚至还想回应。 可明明这份爱也是给原主, 而不是给他的。 裴炀这次是真恼羞成怒了, 一巴掌呼在傅书濯下巴上:“洗碗去!” “遵命。” 被打了傅书濯也不生气,他揉揉下巴,小猫爪子挠人还挺疼。 床头就一个大碗,里面的水饺已经空了,只剩下些许面汤,各个层面都算吃饱了的傅书濯心情相当愉快,下楼的时候还哼着歌儿。 裴炀耳朵一动,他听出来了,傅书濯哼的是边也的《两叶孤舟》。 房间里瞬间清净,只剩下他一个人。 热闹过后突然独身总会觉得孤独,裴炀就是这样,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依赖傅书濯了。 是因为傅书濯是他在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人……还是因为他和先生真的很像? 裴炀分不清,似乎也不想分清。 雨越下越大,他盯着窗台迸溅的雨花,不知道下一站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和傅书濯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楼下小院里传来一点动静,裴炀单着腿跳到阳台往下看,发现傅书濯剪了几支鲜艳的月季。 不然等雨停,花瓣也就被雨打得七零八碎,所有美好都不见了。 裴炀悄悄看着,正以为剪完花就结束了的时候,傅书濯突然又撑着伞折返院中。 他弯下腰,衬衫拉起了些,窄而有力的腰就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裤腰也被雨淋湿了些。 裴炀不知道不知道傅书濯要做什么,他在院中挑挑拣拣,好久才拾起一根满意的长木棍,然后走进拐角的柴房捣腾了好一会儿。 响声一停,裴炀就知道傅书濯要上楼了,他连忙单腿跳到床上盖好被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傅书濯走上楼:“送裴总一个礼物。” “什么?”裴炀控制不住地去瞄他身后。 就当他以为会有一束月季的时候,傅书濯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根长木棍:“为夫亲自为你制作的拐杖,喜欢吗?” “……”裴炀面无表情,“你好油腻。” 该死的浪漫被狗吃了吗! 他就扭了个脚,明天就好了,要什么拐杖? 傅书濯啧了声:“不喜欢吗?我弄了好久呢。” 裴炀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发现这根木棍整体都被仔仔细细打磨过,很光滑,不会伤到手。 也勉强算是个礼物吧,他踩进拖鞋,下床试了试,跟他身高竟然完美契合。 正当裴炀低头把玩拐杖的时候,傅书濯又突然说:“不喜欢拐杖,那这个呢?” 裴炀抬头,一束满当当的月季突然挡在他面前,鼻尖瞬间溢满花香。 花束太大,傅书濯看不清裴炀的表情,只是等了半晌才听到小猫低声说:“喜欢。” 难得嘴软,不别扭了。 傅书濯将花插入床头柜的旧花瓶:“喜欢花,还是喜欢我送的花?” 裴炀答非所问的嘟囔:“怎么算你送的,明明是院里长的。” 傅书濯:“种子和苗都是我花钱买的。” 裴炀皱起鼻子:“那勉强算你送的吧……毕竟你花的钱都是我们共同财产,也可以说是我自己送自己。” “……我们裴总真是人间清醒呐。”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感情,某别别扭扭的猫儿歪理真多。 裴炀将拐杖小心摆到床边,再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我们什么时候走?” 傅书濯:“不想待了?” 裴炀摇头:“没有不想,就是问问。” 他对未来一点底都没有,或者说,他对每一个明天一点底都没有。 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惶惶不安,不知道每一次睁眼会迎来什么样的清晨。 “本来明天想带你到周边玩玩,但没想到会下雨,还让你脚扭了。”傅书濯挨着裴炀躺下,“明天休息一天,后面玩两天再走,怎么样?” 裴炀:“好。” 这样就很好,至少让他知道未来几天会是既定的时光。 “你是不是得赶紧买个手机?”裴炀闷闷地说,“万一公司有事找你。” 傅书濯:“没关系,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会联系你,没联系的事说明都不打紧。” 裴炀哦了声:“那你手机还买吗?” 傅书濯:“不买了,浪费钱。” 裴炀:“这不能叫浪费,手机时必需品,没有怎么行,你别省这个——” 傅书濯直接打断施法:“省钱给你买个新的,你的旧手机给我用,成不成?” 两个身价上亿的人,搁这讨论省钱买手机的问题。 裴炀眨眨眼:“真的?” 傅书濯觉得好笑得紧:“真的,我都联系秦楠衫让她把新手机寄过来了。” 傅书濯惦记裴炀的手机好久了,里面装了不少他们的回忆。 如今傻猫记忆错乱,手机里的照片、备忘录,甚至是朋友圈都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倒不如拿到自己身边放着。 尽管裴炀现在状态不错,可如果…如果真的治不好呢? 傅书濯现在就像一个孤独的守财奴,财宝是他们过去的一切经历。 总要有个人记得才行。回忆不正是因为有人念念不忘才显珍贵吗。 傅书濯手机里大多是照片和聊天记录,照片不用担心,手机坏了还有账号在,可以同步,但聊天记录就没办法了。 刚好裴炀手机里有,说不定除备忘录以外的角落,也藏了他不知道的碎碎念。 脚踝被固定,理论上来说最好不要侧身睡觉。但裴炀想看着床头月季,就别扭地侧过上身,腿还伸得笔直。 傅书濯无奈,踢了踢他小腿:“难受就架我腿上,别扭着就行。” 老中医也说了,腿能抬高就尽量抬高,不过裴炀扭伤不重,不影响。 傅书濯提醒道:“维生素片吃了吗?” 裴炀一拍脑袋:“哦,忘了。” 这一晚他睡得挺安心,背后是傅书濯炙热的体温,身前是绚烂的月季与清风。 他在花香中入眠,亦在花香中醒来。 清晨的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带着点点凉意。 裴炀不自觉地往后面缩了缩,撞进了熟悉的怀抱中。今天傅书濯没有早起,没让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被窝。 傅书濯蹭了蹭他的后脖颈,声音透着撩人的微哑:“早,小猫。” 裴炀痒得直缩,想起第一天来到这具身体醒来的那个早晨,傅书濯也是这么称呼他说早安。 “……早。” 傅书濯最近床上搂腰都不申请了,裴炀感到腰间越渐收紧的手臂,愣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饿不饿?” 裴炀摇头。 傅书濯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的回答:“那再睡会儿。” 下雨是真的好睡,虽然空气很凉,但都与裴炀无关,被窝是暖的,傅书濯也是暖的。 到了九点多他们才再次悠悠转醒,傅书濯睡衣扣子因睡觉被蹭开了,他也不系,直接坦着腹肌下床,来到床尾拎出裴炀小腿。 他轻碰了碰:“脚踝还疼吗?” 裴炀:“不疼了。” 傅书濯把老中医绑的木棍拆开,给裴炀揉了半天:“真不疼了?” “不……”傅书濯掌心很热,于是裴炀犹豫了会儿说:“有一点儿。” 傅书濯眼里落了些笑意:“那再用木棍固定半天?” “不了。”裴炀拒绝得毫不犹豫,“一点都不疼了。” 他顿时就要抽回脚,却被傅书濯拖着拉回来:“想被我揉就好好说,嗯?” 裴炀别开脸:“才没有……” 傅书濯作势起身:“那我走了。” 那只手是撤走了,但脚踝仍有余温。裴炀抿了下唇,有点失落。 结果没到三秒,他就被傅书濯擒住双手摁在头顶:“嘴怎么这么硬呢?” 裴炀瑟缩了下:“你干什么……” 傅书濯伸出空余的另一只手,及其罪恶的伸向裴炀的——腋窝。 裴炀还不知道这具身体跟自己一样都那么怕痒痒,他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恨不能在床上打滚:“傅书濯!你、你撒开我……别挠了——” 傅书濯摁住他不给动:“还嘴硬吗?” 裴炀:“不,不了……” 傅书濯:“刚刚有没有想让我给你揉脚踝?” “没……”那只手挠痒的手更过分了,裴炀连忙改口,“有、想的哈哈哈哈你别挠了——” 傅书濯:“求我。” 裴炀眼泪都笑出来了:“求你,求求你……” 傅书濯勉为其难放过他:“再嘴硬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治完猫,他就任劳任怨地捞过裴炀小腿,给他轻揉脚踝。 裴炀还在擦生理性的眼泪,在床头缩成一团,敢怒不敢言地盯着傅书濯。 这混蛋比原书里写的还要坏! 第45章 鸭子 “今天他突然来学校找我, 我正跟郭凡勾肩搭背去打篮球呢,看到吓得我手一缩,直接把郭凡推了出去。” “我怕他吃醋不高兴, 可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甚至跟郭凡笑着打了招呼,一起去吃了饭。” “郭凡这个傻缺儿子,一点眼力见没有,说什么钢铁情好兄弟, 还要给他介绍对象, 那可是老子男朋友!!” “他倒是没生气,把我气得够呛。” “混蛋。” “他为什么从来不吃醋。” …… 新手机还没寄到,傅书濯用裴炀的手机登录自己的账号, 一边做饭一边听着许久没打开的《张扬》。 听到这段他才反应过来, 裴炀之所以装作很喜欢歌手边也都想要他吃醋的结症在这里。 在傻猫眼里, 他从来没吃过醋。 但事实并非这样, 大概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傅书濯向来情绪内敛。 说出来不怕被取笑,刚在一起的某些时候,裴炀以为傅书濯装出来的可怜其实并不完全是装,有时是真有些脆弱, 他只是更擅长伪装而已。 二十岁左右的傅书濯孤身一人, 前路是迷雾, 身后是万丈悬崖, 他无依无靠, 万家灯火也没有一盏属于他。 跟裴炀在一起是顺其本心,但其实他自己完全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 那时候同性婚姻还没合法, 裴炀父母极力反对, 而他也不能保证会带裴炀走向更好的未来。 他怕把裴炀拉入泥底, 所以尽管偶尔占有欲爆棚,他也尽力克制,不想让裴炀不安,也不想某一天裴炀想分手时感到压力。 至于《张扬》里所描述的跟朋友勾肩搭背,那是真没怎么吃醋。 一是出于对裴炀的信任,二是在傅书濯眼里,谈恋爱并不意味着要断掉对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社交,和朋友只要是正常接触都没问题。 而偏偏傅书濯真正吃醋时又不会说出来,特别是在那段他根本无法确定未来的迷茫岁月。 所欲才让傻猫这么不安。 傅书濯恍然意识到,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裴炀都觉得自己没那么爱他。 所以他才会在在一起的第十年,用一种状似无所谓的态度对他说:“你要是腻了,我们就分手,你要是没腻,我们就去领证。” 可在拍征婚证件照时,裴炀手都在抖,掌心全是汗。 …… 耳机里的语音播放突然空了,裴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凑到身边摘下他耳机,嘀咕道:“听什么呢,这么入迷?” 眼看裴炀就要放到自己耳边听,傅书濯下意识抬手,随后佯装镇定:“听我们以前的录音。” 裴炀一顿:“什么录音?” 傅书濯勾唇:“还能是什么录音。” “操……”裴炀顿时触电似的把耳机丢给他,异常嫌弃,“傅总,您一大上午的精力可真旺盛。” 傅书濯淡定地收好耳机,意有所指地说:“那怎么办,近水不能喝,我只能望梅止渴了。” 裴炀呵笑:“这么渴你干脆去外面找个鸭。” 傅书濯:“你确定?” 裴炀冷笑:“先把婚离了,财产分一下。” 傅书濯乐了,他记得没错的话,裴炀手机的备忘录里明明说,“两年内一定要和他离婚,有公司在,分财产太麻烦,什么都别要”。 结果小财迷失忆了就说话不算数了,看到也当没看到。 傅书濯:“昨天怎么说的?再说离婚——” 裴炀一抖,先发制人:“明明是你要出去找鸭!” 傅书濯差点气笑:“不是你先开这个口的?” 裴炀底气不足:“我说了你就能真的去找!?” “我找了?”傅书濯一巴掌呼他脑袋顶,“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得把罪名坐实。” 走之前他不忘叮嘱:“给我看着锅,扑了就关火。” 裴炀看着傅书濯头也不回的背影傻眼,好像真的生气了。 某猫顿时慌得不行,不会真出去找鸭了吧? 这县城的鸭干不干净啊,会不会得病,不对,傅书濯怎么知道这个县城哪里有鸭店,这么多年不是没回来吗,难道他以前那么小就去……哦也可能是苏之桁告诉他的,那苏之桁老婆不是女生吗,狗男人骗婚? 啊呸。 裴炀抽回发散的思绪,要真去找鸭拉怎么离婚啊,现在咨询离婚律师还来得及吗…… 想着想着裴炀眼眶就泛起红,混蛋说什么喜欢深爱没他…没原主活不了都是假的。 他在原地呆怔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拔腿去追:“傅书濯——!” 刚从隔壁家走出来的傅书濯皱着眉头,手抬得特别远,拎着一只死命扑腾的鸭。 “你离远点,这鸭咬人。” “……” 傅总真男人,说找鸭就真找鸭。 裴炀心里大石落地,嘴还硬着:“让你找鸭,活该。” “行,我活该。”傅书濯无奈,“你吃不吃?” 裴炀秒回:“吃。” 鸭肉可香了呢,啤酒鸭,鲜辣鸭胸肉,卤鸭脖鸭爪鸭翅…… “嘎——嘎嘎——” 被主人两百块钱卖了的鸭子叫得十分凶戾,还拼命往傅书濯身上啄。 走近一看,裴炀才发现傅书濯真被咬了,手上有道伤,他顿时慌了神:“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傅书濯忍笑:“它是鸭,不是狗。” “哦……我不吃狗肉,你不会被狗咬的。” 傅书濯直接笑弯了腰,他家傻猫怎么这么呆,可爱死了。 “走了,回家做鸭。” “好诶。”裴炀乖乖跟在旁边。 “嘎嘎嘎——” 傅书濯无视狂叫的鸭子:“为什么追出来?” 裴炀:“我以为……” “这么不信任我?”傅书濯故作失落,“不爱我就算了,还不信任我。” 裴炀抿了下唇:“没有。” “没有什么?”傅书濯回首,“没有不信任我,还是没有不爱我?” 裴炀别开脸,听到厨房传来声音突然拔腿就冲:“我忘关火了!” 傅书濯连忙松开鸭,一把将裴炀扯回来:“在这待着。” 他算过时间,这么短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走进去一看,果然是锅扑了,面汤外溢,火关掉就好。 外面的裴炀倏地惊恐大叫:“傅书濯!!” 傅书濯探头一看,失去桎梏的鸭子这会儿无比嚣张,像是要一雪前耻,碾得裴炀上蹿下跳。 裴炀急得往傅书濯怀里扑:“混蛋!这鸭欺软怕硬!” 傅书濯一把搂住他腰,扬起昨晚给裴炀做的拐杖,追来的鸭子顿时一僵,掉头就跑,挤进了黝黑的柴房里。 傅书濯把门一关:“下午宰掉,不然会拉坨儿。” 裴炀惊魂未定:“坨儿是什么?” 傅书濯:“你说呢?” “……”裴炀吸吸鼻子,“你有病啊,我们还没吃饭,为什么要说这么yue的话题?” 傅书濯从善如流:“我错了。” 裴炀气鼓鼓地走进厨房,开始捞面。 早上他们起得太晚,没来得及去菜市场买菜,只是 傅书濯:“别气了。” 裴炀把第一碗面递给他:“你会处理鸭?” “……不会。”傅书濯还真不会,虽然他俩都做菜,都买的家禽都是已经处理干净的,像从小在市里长大的裴炀,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活的、毛都没拔的鸭子。 裴炀皱皱鼻子:“那你拎个活鸭回来干什么?” 傅书濯:“还不是怕回来太晚,某只傻猫以为我真去找鸭了哭鼻子。” 裴炀:“……” 他掩饰性地别开头,不知道自己的眼眶还有没有发红。 他说:“拔鸭毛一定很治愈强迫症。” 隔壁柴房的鸭:谢谢你哦。 傅书濯失笑:“下午我们去趟商场,顺便让隔壁大叔帮我们把鸭宰了。” 裴炀闷嗯了声才后知后觉地问:“去商场干什么?” “买鞋。” 他们就带了四双鞋出来,昨天又因为淋雨泡水了两双,上午刚叫人来拿去干洗,得三四天才能送回来。 至少得再各买一双换着穿。 出门的时候又下起小雨,他们打着伞朝新城区走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雨中漫步的感觉还挺浪漫,特别是共打一把伞——如果裴炀不那么幼稚故意踩水的话。 傅书濯心平气和地说:“猫儿——这么傻缺的事只有咱俩高中的时候干过。” 忘了因为什么,他们不得不打一把伞,那会儿两人关系还没那么融洽。 裴炀拼命踩水想让傅书濯狼狈不堪,结果傅书濯胜负欲上来后,他也不好过,一起被罚站了两节课。 毫不夸张的说,裴炀所有罚站的经历都和傅书濯脱不了关系。 傅书濯也一样,他曾经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什么都不用操心,跟裴炀当同桌之后,好家伙,隔三差五被叫办公室。 这也就不怪整整两年,周围老师同学们都以为他俩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了。 裴炀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回去帮你洗。” 傅书濯轻笑,然后猛得一跺脚——地上的积水溅了裴炀一裤腿。 裴炀:“……你好幼稚。” 傅书濯:“扯平了,衣服我洗。” 裴炀眯了眯眼,既然都要洗了,何不多踩几脚—— 没一会儿,傅书濯的裤脚就一塌糊涂,裴炀抬手挡着雨直接跑,不给傅书濯报复的机会。 “裴炀!” 裴炀头也不回。 傅书濯追上去,余光瞄见旁边一家杂货铺,突然心生一计。 三分钟后,被追上的裴炀瑟缩地靠着墙:“我错了。” 傅书濯:“错哪了?” 裴炀:“不该挑衅你。” 傅书濯:“错了。” 裴炀疑问抬眸:“?” 傅书濯扬起刚买的粗布条,勾唇一笑:“你错在不该逃离我,之前怎么说的?想跑就把你绑起来。” 裴炀:“……” 救命,这什么变态发言! 傅书濯将布条一端强行系在裴炀手腕上,另一端自己抓着,裴炀不干了:“你丫遛狗啊!” 傅书濯一乐:“还有人自己骂自己?不过我顶多算是溜猫。” 异常不爽的裴炀一把夺过布条,将其另一端也绑住傅书濯手腕,拍拍手道:“这样才公平。” 裴炀其实想系脖子来着,不过就真成遛狗了,他是有贼心没贼胆。 玩闹间,前面迎面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熟人,是程实。 他还没发现系住两人的绳子:“你们也来买东西?” 傅书濯点头:“你也是?” 程实抬起手上的袋子,无奈:“我妈吵着要买绣花鞋,说我爸就喜欢她穿绣花鞋再配个旗袍,一直闹,我只好来买。” 傅书濯眸色微动:“清醒了?” 程实摇头:“就是不清醒才闹,生病之后几乎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傅书濯心里微动,他不知道裴炀现在算不算清醒。 思维逻辑都清晰,但记忆错乱了,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健忘。 说是早期病症也可以理解,但通常来说,早期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记忆错乱,又同时与清醒并存,十分矛盾。 就像汤医生说的,不挑明的话,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裴炀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记忆错乱后根本就不像三十四的人,幼稚得要命。 程实终于发现他俩手间有根布条,惊奇道:“你俩干什么呢?” 裴炀清咳一声,先发制人:“他总是把我丢下乱跑,就绑根布条牵住。” 程实乐了:“你怎么不干脆绑脖子上?” 裴炀无辜摊手,他倒是想啊。 傅书濯瞥了他一眼,对程实说:“那先走了,我们去逛逛鞋店。” “好勒,我也得走了,我媳妇儿一个人忙不过来——”程实话音刚落,电话就响起来,“喂?” 那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你赶紧回来!妈不见了!” 第46章 找到 母亲确诊至今程实和妻子都看护得很好, 就算偶尔不见也都是在周围,会有邻居瞧见。 程实着实慌了神,立刻对媳妇儿说:“你先问问邻居看见没,我马上回来!” 见他挂掉电话, 傅书濯提醒道:“报警。” 程实:“哦对!” 他立刻拨打报警电话说明情况, 然后朝家里赶去。 裴炀低声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帮忙?” “……嗯, 走吧。”傅书濯刚刚其实有一瞬间的迟疑,于情来说, 他理该帮忙, 可他又怕刺激到裴炀。 裴炀晃晃手上的布条:“解开吧?” “不行。”傅书濯拉过裴炀的手跟在程实后面, “找人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别乱跑。” 裴炀皱眉:“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傅书濯:“你身上没手机, 跑远了我都联系不上你,遇着危险怎么办?” “……” 裴炀抿了下唇,没再说什么, 他之前就有所感觉, 傅书濯很不愿意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秒。 看来他“失忆”的事原来让傅书濯很没安全感…… 小可怜儿。 程实家里一个人没有,他妻子已经出去寻找了, 周围闲在家里的邻居也有帮忙。 傅书濯:“她平时都会去什么地方?比如生病前常去的位置可以找找看。” 程实怔了怔:“生病前, 我妈都是家里菜市场馄饨铺三点一线。” 馄饨铺不太可能, 他妻子刚刚就在馄饨铺忙, 因为不放心回家看了眼,才发现婆婆不见了。 “那我们分头找。”傅书濯看了看手表,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应该不会走太远。” “麻烦你们了!”程实也来不及客气, 留了个号码给他们匆匆离开家门。 裴炀:“我们去哪边?” 傅书濯想了想:“去我们家那边吧, 沿着河边走, 白天人少,别让婆婆在那出事了。” 一时间,大街小道到处都有人呼唤着程阿婆的名字。 住在这里老一辈的人基本都吃过程婆婆亲手做的馄饨,大家都认识她,也愿意热心帮忙。 “程阿婆!” “程芬!” 裴炀和傅书濯快步将河边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影儿,又是下雨,两人都湿了半边肩。 裴炀呼吸急促:“警察查监控查不到吗?” 傅书濯看看四周,鼻尖也冒出汗珠:“这一片没拆迁,都是老街道老房子,监控分布不多。” 裴炀无措:“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傅书濯打了个电话给程实:“程婆婆平时有经常坐的公交吗?” “有!63路公交,我妈以前每周都要坐一次!” 他们立刻朝着公交站去,这个站离程实家也不远,如果真要坐上了公交,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刚跑到站,裴炀就听见旁边有对小情侣边走边说:“刚那司机骂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前面上来的那个老人没给钱,看起来年纪大了又不好做什么,司机就只能骂骂咧咧发泄喽。”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照相馆——” 裴炀与傅书濯对视一眼,顿时就响起上次去程实家拜访,程婆婆一直念叨着要和丈夫去结婚照的事。 以前老一辈的结婚照简单,找个照相馆,穿着旗袍或婚纱拍几张照片就是了。 傅书濯立刻联系程实问老照相馆的位置,结果程实也不清楚,他.妈拍结婚照的时候他都没出生,现在这个照相馆还存不存在都不清楚。 裴炀:“要不问问住附近的老人?” “好。” 也只能这样了,两人打着同一把伞,连步伐节奏都差不多,默契无比地寻找目标,没得到答案又继续走向下一个。 直到街角的一个老大爷正拿着桶出来接雨水,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大爷,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您那一辈人拍照的老照相馆吗?” 大爷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现在哪里还有这种地方,都拆喽,也过时喽。” 傅书濯:“那以前的老照相馆在什么位置?” 大爷转起浑浊的瞳孔,过了很久才从久远的记忆力抽取出节点:“以前姑鸣街上有一家,前些年关喽,全家福都没人去拍。” 问出大概位置,傅书濯和裴炀立刻打车往那边赶。 结果下雨天还不好打车,好不容易打到车司机还狐疑地看着他们:“绑这个干什么?” 裴炀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傅书濯绑在一起的手腕,尴尬一笑:“我们闹得玩呢。” 司机也没太怀疑,主要他俩长得不像坏人。 下车的时候更窘迫,他们忘了手腕上还绑着布条的事,分别朝着两边下车,结果又被对方的劲拉了回来:“嗷——” 裴炀捂着脑袋,怒视傅书濯。 傅书濯叹了口气,移到他这一边下车,他解开裴炀手上的布条,再放到他手心。 裴炀莫名地看他,真遛狗啊? 傅书濯:“抓好,别把我弄丢了。” 裴炀一怔,他一边觉得幼稚,一边抓布条的力道越来越紧,像是真怕把傅书濯弄丢了一样。 姑鸣街也是条老街,这里更破,路窄,光线也不好。据刚刚的老大爷说,老照相馆以前开在巷尾。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老远他俩就听见尖锐的嗓音:“你把勤徽藏哪儿去了!” 傅书濯远远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他立刻给程实打电话让他过来,再上前查看情况。 程婆婆果然在这里,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旗袍,还穿反了,高高的后领推积在下巴那里,整个人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又打又骂。 男店主额头都渗血了,弯腰挡头往店里钻,猛得把门关上:“我报警了啊!” 傅书濯快步上前:“婆婆!怎么了?” “我的勤徽啊!”程婆婆崩溃地坐在地上,“不是说好来拍照,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觉得有人把丈夫藏了起来,一会儿又指责咖啡馆老板为什么不给她拍照,他们钱都交了。 “你给我退钱!”程婆婆指着咖啡馆破口大骂,“退钱!你个狗.娘养的玩意儿!”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婆婆连伞都没打,还好雨下得不大。 傅书濯找机会夺走程婆婆手上挥舞的棍子,裴炀急忙站在她身后给她撑伞挡雨。 过了几分钟,警察跟程实他们前后脚到。 咖啡店老板终于敢走出来:“我报的警!这个老太太不知道哪来的,对我跟店就一顿砸,你们看看!” 程实妻子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您看看损失了多少钱,我们赔。” 看他态度还行,老板脸色勉强缓了些。 程实想上前看看母亲情况,可程婆婆一见他靠近就抱住裴炀大腿惊恐大叫:“就是他!就是他天天关着我!” 裴炀一懵。 程婆婆的指甲死死掐住裴炀的腿,嚎啕大哭:“他不让我跟勤徽见面!不给我拍照,葡萄吃不着——” “妈,我是程实。”程实缓缓靠近,“我是你儿子程实啊!” “我没有儿子!我哪儿的儿子……我跟勤徽刚领证呢,可别污蔑我,我清清白白!” 程婆婆说话颠三倒四,更像是自说自话。 警察在那边跟店主还有程实妻子调解赔偿问题,这边程婆婆死死抓着裴炀的腿不肯回家。 “你走!你走开!”程婆婆挥舞地手臂威胁,“我不认识你!” 傅书濯在她旁边蹲下:“那您还认识我吗?我是书濯,老傅家儿子。” 程婆婆怔怔重复:“书濯……” “对,是我。我带您回家好不好?” 程婆婆愣愣地看着他,可不过一秒又开始哭着骂:“老傅家儿子死了!被那狗.娘养的俩玩意儿逼死了!” “不给他饭吃,要冷水洗澡,大晚上的劈柴,噼里啪啦吵死了……小儿子可怜,天天被欺负……死了,死了。” 生病的人似乎对早期的记忆都记得清楚,唯独对当下或前一秒的事遗忘。 她瘫在地上痛诉着傅书濯之前被虐待的经历,对姑姑一家宣扬的傅书濯死在外面的消息信以为真。 裴炀喉咙一紧,心疼得要命。 程实想借机靠近,程婆婆一把推开他:“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你别过来,别关着我……程实啊!快来救妈——” 程实摔在地上与母亲四目相对,明明近在眼前,母亲却认不出他,口中还叫着他的名字喊救命。 她一直说不认识程实,还是在警察的帮助下拉了起来。 “好了阿婆,这是你儿子,跟他回家吧!儿子找你大半天了。” “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程阿婆被搀扶着,这会儿倒是没有大呼小叫了,应该是出于本能的对警察制服的信任。 但她仍然还是胡言乱语:“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我还要找勤徽拍婚照……” 裴炀撑着黑伞站在原地。腿被程阿婆掐得生疼,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无端地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难过。 为什么会生病呢。 凭什么啊。 她做错了什么? 程阿婆虽然说话粗俗了些,可人是真的好人,一辈子都在做馄饨,对邻里乡亲友善大气,对子女耐心。 她佝偻的背影被泥水打得狼狈不堪,口中还时不时念叨着无人能懂的话。 裴炀愣愣看着这幕闹剧,脑海回放着一道声音—— “我又做错了什么?” … 程婆婆刚走到警车旁,又看见正在和店主谈话的媳妇儿,上前就抓住她手臂说:“姑娘好看,谈朋友了没有啊……” “我儿子特别好,以前不懂事混得很,现在特别孝顺,还听话——他叫程实,工程的程,老实的实。” 程实在一旁眼眶通红,拼命的吸鼻子。 既然人找到了,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离开,他拿起裴炀刚刚脱落的布条一端重新放到他手上:“不是让你抓好?” 裴炀回过神:“……对不起。” 傅书濯看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裴炀呐呐地说:“我把你忘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是啊。”傅书濯眸色一动,“但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 裴炀:“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呀……” 傅书濯一顿,甚至没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知道。可能抱着你的照片浑浑噩噩活一辈子,也可能找尚卓在一起气死你——” 他还没说完裴炀就急着反驳:“不行!尚卓不行!” 傅书濯淡定补充:“也可能收拾好一切去陪你。” 裴炀呐呐道:“以后你还会遇到心动的人的……” “不会了。”傅书濯回答得很肯定。 “……”裴炀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半的心在难过,一半在为占有欲的胜利而欢愉。 他像是被撕裂成两半的灵魂,迷茫无措。 警笛声慢慢远去,围观群众都散了,程实和咖啡店老板都去了警局做调解,而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继续去商场转转,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朝前走半天,发现裴炀一直刻意放慢脚步跟他身后,绝不超他半步。 他不由停下问:“怎么了?” 裴炀牵着布条,憋半天才说:“大庭广众之下遛狗不好吧?” 傅书濯:“……” 他心平气和地想,人为什么养猫呢?不就是为了边被气边快乐吗。 忍着,自己选的猫,跪着也要养完。 裴炀呆呆地走了一段,又突然叫他名字:“傅书濯。” 傅书濯:“嗯,怎么了?” 裴炀像是叫上瘾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傅书濯。” “在呢。”傅书濯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傅书濯……”裴炀停住脚步,紧紧抓住布条一端,“我想跟你说个事。” 第47章 坦白 傅书濯一顿, 心里有所预感。 裴炀脑子里天人交战中,他一面为坦白后将失去的而难过,一面又在告诉自己, “傅书濯不是你的”。 傅书濯深爱的猫不是他。 傅书濯想要拥抱、亲吻、狠狠占有的是世界上另一个裴炀, 不是他这个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 该说的吧。 否则他越陷越深, 和傅书濯做的越来越多, 将来知道真相后傅书濯就会越痛苦。 裴炀深吸口气:“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傅书濯转身, 傻猫不知道是不是怕他跑掉,无意识地把布条一端紧紧绕在自己手上,轻易拽不掉。 他斟酌道:“得看什么事。” 如果裴炀想说的是“穿书”, 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有跟汤医生联系,还有他资助的阿尔兹海默症研究团队都清楚裴炀的情况。 大家给出的一致意见都是尽量不要刺激裴炀, 如果能让他自己想明白、说出来,再好不过。 不过以现在情况来看, 大概率仍然没想明白,但不想再继续‘骗’他了。 裴炀轻吐口气:“其实我不是失忆。” “装失忆骗我?”傅书濯接过话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裴炀低下脑袋,低声喃喃,“我不是我, 不是你的猫……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裴炀。” 傅书濯微叹:“为什么不是?” 裴炀迷茫了一瞬:“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有天看到一本叫《张扬》的小说……” 傅书濯:“……” 真就和他推断的一样, 裴炀只记得自己写的小说, 便以为自己穿书了。 傻猫。 “你说。” 裴炀:“《张扬》里有两个主角,一个是你先生裴炀, 一个是你。我睡一觉醒来…就穿到了你先生身体里。” 傅书濯顿了顿, 今天的坦白让他始料未及, 他需要尽快想出一个最好的回应,使之对裴炀的影响达到最小。 裴炀声音还算平稳,可那双平日漂亮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 傅书濯:“所以你就撒谎说你失忆了。” 裴炀:“嗯……” 傅书濯:“那今天为什么想告诉我真相?” 裴炀紧紧攥着布条,嘴唇都要咬破了。 “因为你很爱他……”裴炀怔然道,“我顶替着他的身体和你相处,对谁都不公平,你应该有知情权,他也不该被这样替代。” 傅书濯微叹,他走近几步,抚去裴炀脸上不自知的眼泪:“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自己穿书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裴炀睫毛轻颤:“我睡醒就到了你家…床上,这不是我认识的世界,除了穿书没别的解释。” 哗啦啦的雨珠砸在黑色雨伞上,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变大了,地上原本浑浊的泥水也被冲刷得清澈。 两人站在破败的巷尾,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瞥上他们一眼,转而朝更远的雨幕冲去。 傅书濯问:“在原来的世界,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问题,尽可能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保持谨慎。 “……和你先生名字一样。”裴炀有些不安。 傅书濯试图引导:“相貌也一样?” 裴炀咬紧唇,他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不信是不是?但可能就是因为同名同姓,我才会穿到他身上。” 傅书濯连忙安抚:“没有不信,但这事太离奇了,给我点消化的时间,行吗?” 裴炀僵了许久没说话,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傅书濯试探握住他的手,把歪掉的伞扶正。 “我们先回家,坐下来慢慢说,可以吗?”傅书濯牵起裴炀的手,“这里风大,我有点冷。” 裴炀很轻地嗯了声,却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 尚未坦明真相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与傅书濯亲昵,可真相都说出口了,再这样未免太不要脸。 傅书濯也别强求:“肩膀能碰吗?伞太小了,得挤挤。” “……嗯。”裴炀鼻子有点酸。 傅书濯搂紧他肩膀,朝着小屋方向走去。折腾了一下午,鞋也没买,幸好程婆婆找到了。 他先带裴炀去隔壁大爷家把宰好的鸭带回来,作为他们的晚餐。大爷还贴心地松了些鸡毛菜,可以烧汤或清炒。 回到家,他们也并没有坐下来第一时间谈事,而是开始煮饭做菜。 裴炀紧绷地跟在身后,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话——或许傅书濯是在拖延时间,又或许根本不相信他,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 淘完米,傅书濯按下煮饭键,他转身对还死死抓着布条的裴炀说:“我们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说,好吗?” “好……” 裴炀恍惚地想,慢一点也好,还能再贪念一点相处时间。 厨房里一时安静无比,却又十分契合。傅书濯烧鸭,裴炀递啤酒,傅书濯洗鸡毛菜,裴炀打蛋。 灰色的布条仍然连着两人,总长不过两米,傅书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裴炀觉得过近而紧张,也不叫他因为太远而不安。 “剩下的做个鸭汤,明早 傅书濯提到明天时的态度理所当然,让裴炀一时间也觉得他们还有明天。 可真的会如此吗?当傅书濯发现原主真的已经消失不见时,怕是没心情等待明天的鸭汤了,或许还会崩溃…… 裴炀指尖猛得一缩,不知道坦白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这对傅书濯来说打击太大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裴炀陷在自己的想象里,慢慢懊悔,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索性回不去,为什么不干脆骗傅书濯一辈子——这样至少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裴炀眼眶慢慢红了,差点被锅烫着都没发觉,还是傅书濯第一时间抓过他的手:“疼吗?” “疼……” 傅书濯连忙抓着他手冲冷水,裴炀往回缩了几次:“腿疼……” 傅书濯一怔,他蹲下身看了看,裴炀的裤子不算干净,之前被程婆婆抱过,上面都是泥水。 “她掐到你了?” 不用裴炀回答,傅书濯也能确定,他拉着裴炀上楼,半引导半强硬地把人摁在床上,扯下裤子。 傅书濯蹙眉:“都肿了。” 他握住裴炀腿弯前前后后都检查一遍,有七八个肿起来的月牙印,因为是程婆婆的指甲太长掐出来的。 裴炀僵硬地往后退,却被傅书濯不容置疑地拉到身前:“上衣也脱掉,换套干净的。” 裴炀张张嘴,想说我不是你爱的那个裴炀,这样真的不太好。 可理智只占据了微弱的一分,其余所有都在竭尽全力地劝他顺从亲密。 衣扣解开,裴炀的一切都展现在傅书濯面前,傅书濯几乎用尽全力克制着想吻下去、想把面前人嵌入怀里的冲动,给裴炀套上了干净衣服。 傅书濯摩挲着他腿部皮肤:“没破皮,明天应该就消肿了。” 裴炀呐呐地嗯了声。 这不是什么大伤,但裴炀皮肤白,看起来很扎眼。 楼下有人敲门,是终于把母亲安抚好的程实。他来给傅书濯和裴炀道谢,买了两瓶好酒。 傅书濯没打算要:“裴炀胃不好,所以我们都不怎么喝酒。你不用客气,今天是我们应该做的。” 程实轻吐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们,太耽误你俩时间了。” 傅书濯思忖片刻:“你有没有认识的鞋店?质量好一点的。” 他跟裴炀今天这双鞋又湿了,再不买明天就不用出门了。虽然明天很可能也不会出门,今天坦白完,他和裴炀都需要“消化”时间。 程实连忙点头:“有有有,不过不是什么大牌子,但质量特别好!” 傅书濯加了联系方式,老板说选好款式可以帮他们送上门,刚好下雨天,不忙。 他没急着买,回屋开始准备做饭。 裴炀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身形板直,手搭在膝上,像是在等待最后审判的罪人。 傅书濯给他端饭,并盛了碗汤。 裴炀心一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他。这些天很对不起,你要是觉得恶心,想怎么样都行。” 他闭上眼就是昨晚的亲昵,还有俱乐部更衣室那一次,对所有人的愧疚在绕在心口,缠得他将近窒息,全然不能细想。 “叮”得一声,手机响了。 傅书濯垂眸看了眼,是他临时联系上医生团队,那边给到的答复。 ——别让气氛太紧张,尽可能平和地去聊“穿书”这个话题,引导他进入现实。但不要一次性说太多他不能接受的事,比如生病,比如您先生母亲去世的事实。 ——如果他出现应激反应,要立刻停止引导,及时安抚。 傅书濯喝了口水,半开玩笑说:“既然觉得对不起,那就好好留下来。” 裴炀:“……?” “你说的你不是我先生,那我先生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裴炀抿了下唇,“他可能…可能回不来了。” “这样……那你是不是他有什么关系吗?”傅书濯悠悠道,“反正你们性格这么像,身体是他的,脸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 “……”裴炀一呆。 傅书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也很好,只要当作不知道,我就可以把你当作他继续生活下去。” 反正他也‘回不来’了。 裴炀瞠目结舌地看着傅书濯,嘴张大半天没说出一句字。傅书濯这段话既离谱又混账,简直渣男本渣! 他气得都顾不上难过了:“你先生没有了,你不伤心吗?” 这混蛋! 傅书濯有点想笑,但好在忍住了:“你想要我伤心吗?” 裴炀:“……” 好像不太想,又好像有点想。 傅书濯继续忽悠他:“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要过得糊涂一点,不能太较真,这样才会活着轻松点,你说是不是?” “……”裴炀脑子一团糟。 这算什么?他把傅书濯当先生的替身,傅书濯把他当原主的替身? 他憋了半天:“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他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啊。”傅书濯摊手,“没办法,我先生命苦,就喜欢我这种混蛋。” 裴炀:“……” 他本来打了一肚子的草稿,被傅书濯弄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甚至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开始思考这样将就一辈子的可能性。 傅书濯悠悠道:“你不也喜欢?” “放屁,我才不喜欢!”裴炀脸憋红了都,“我都结婚七年了。”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他长得帅吗,有钱吗,比我大吗?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高兴吗?” “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大。”好面子的裴炀扭过头,闷了半天却回答不出最后一个问题。 和先生在一起快乐吗? 他和先生到了七年之痒,先生待他冷淡,他们很久没有过拥抱、亲吻、占有彼此。 而他和傅书濯在一起,只要不想多余的事,总是轻松且安心的。 裴炀不敢承认这样的事实,他沉默了很久:“你不要开玩笑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傅书濯正色道:“没有不相信你,既然你不是他,那把你的人生说给我听听,可以吗?” 裴炀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和先生的一切像是格式一样被写在大脑里,真要回想的时候,竟然找不出头尾。 就像蒙着一层纱,所有的情绪都被淡化,好像只有和傅书濯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是真实的。 裴炀努力提取那段真实且并不美好的人生:“我和他是高中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室里,我……” 傅书濯鼓励道:“什么?” 裴炀安静了许久才说:“我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对坐在窗边的他……一见钟情。” 这是别扭的小猫,从未诉之于口的秘密。 第48章 想念 过去十多年, 裴炀就像傲娇只的猫儿,从不愿过多展露自己的爱意。 傅书濯此刻突然明白,并不是猫儿不黏人, 而是因为他没感受到对方足够的喜欢。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 他也要把自己的爱藏起来。 像一见钟情这样浪漫的戏码, 都硬生生被裴炀捂了十七年。 傅书濯喝了口水,好似平静地继续问:“然后呢?” “他家境不好, 但很优秀,和我不一样。”裴炀低头扒了口米饭,“那时候我性格不好, 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总下意识想引起他注意力……他刚开始应该挺讨厌我的。” 比如下课时,坐在走道一侧的他故意不给想去卫生间的傅书濯让路,其实是想听傅书濯多说几句话。 比如打篮球时他通常兴致缺缺,但只要傅书濯一路过, 他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拼命表现自己, 撩起上衣擦汗, 腹部绷紧——这样腹肌明显点。 傅书濯:“不会讨厌你。” 傅书濯心性本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最开始他觉得这个新同桌长得很养眼, 就是脑子不太好,天天跟他作对。 后来又发现新同桌根本时野猫本猫,表面酷酷的, 内里有点小坏、小羞涩。 ——靠太近会脸红, 会偷偷躲在墙角抽烟, 会面对女同学的表白手足无措, 拒绝人后又抓耳挠腮, 怕自己刚刚的话太过分伤害到对方。 傅书濯最初是把裴炀当做自己平淡生活中的一剂调味, 拥有浓墨重彩的张扬。 可慢慢他就被吸引进去,忍不住想靠近,想欺负,还想占有。 · “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不讨厌。”裴炀撇嘴,吃口鸭又继续说:“好久之后才感觉他应该不讨厌我了,会允许我勾他的肩,弹他头。” “他冬天手总是生冻疮,我想用口袋给他捂,没想到他直接伸到我腿中间……” 傅书濯:“……” 他当时其实只是逗猫玩儿,没想到裴炀默不作声地允许了。 裴炀悄悄红了耳根:“除了这个,其它都是我故意的。” 傅书濯一愣:“什么?” 裴炀:“一些亲密接触……” 比如故意一副好兄弟的样子拿起傅书濯的手摸自己腹肌:“怎么样,比你的好看吧?” 比如故意等傅书濯路过时,贱兮兮地一巴掌甩他屁/股上,惹得自己被傅书濯摁桌子上求饶。 再比如花钱打点好傅书濯宿舍的两位男生,故意让他们上演吵架不和的戏码,要求换宿舍,就把他换了过来。 成了室友,能做的小动作就更多了。 傅书濯以为的初吻也不是初吻,裴炀其实趁他睡着后偷亲过。 傅书濯觉得裴炀接个吻都能害羞到躲他三天,其实是因为裴炀早上忘刷牙了,怕傅书濯嫌自己臭,硬是懊悔了好久。 傅书濯:“……” 要不是裴炀生病了,傅书濯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傻猫这些小心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傅书濯以为是自己把裴炀骗上了贼船,殊不知裴炀就差把自己绑住扔他船上了。 傅书濯认真反思了自己,他过去是不是对裴炀的滤镜太重了,什么纯情,可爱,善良……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裴炀带着不自知的小得意,“他先跟我表白的。” 傅书濯:“嗯……后来呢?” “后来……”裴炀表情黯淡,“大一那年,他过生日,我想给他写个情书,但被我爸发现了。” 傅书濯一怔。 裴炀:“我在书房跪了一个多小时,我爸就打了我一个多小时。” 傅书濯喉咙一缩,心口止不住地疼:“是不是很难过?” “有点。不过幸好他跟我不在一个学校,所以受伤了我也可以以学业忙为理由不见他。” 裴炀一副保护到对方的高兴姿态:“也幸好不在一个学校,我爸认识我们学校的教授和校长,以为他是我们学校的,查了半天他名字,但没查到。” “再然后,我就跟家里闹掰了。”裴炀有些发呆,“那时候想的很简单,我觉得我爸妈没那么爱我。就算没有我,他们应该也不会太伤心,我哥我姐也会给他们养老。” “可他不一样,他那时候只有我了。”即便隔了十多年,裴炀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无比认真。 傅书濯眼眶一胀,有些想打断—— 可裴炀还在继续:“后来我们创业,越来越忙,有时候好几天他都不会亲我一下,喜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好像每一个都比我优秀。” 傅书濯:“……” 是他疏忽了,大学再往后,他对周围人一直都处于恋情公开的状态,默认了不会有人看上他这个有夫之夫的逻辑,便也很少注意周围人接近自己的用心。 他当自己光明磊落,偏偏裴炀极度不安。 傅书濯:“不会的,对他来说,没有人会比你优秀。” 裴炀皱眉:“你又不是他,别这样说话。” 傅书濯:“……” 果然还是“先生”更重要。 “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一个月都睡不了一次……可能我让他觉得腻味吧。”裴炀低着头,眼尾红红的,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一样。 傅书濯深吸一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觉得你工作很累,宁愿憋着也不舍得折腾你?” 裴炀嘀咕:“他才没那么贴心。” 傅书濯:“……” 血压飙升中。 裴炀吸吸鼻子,努力抑制眼泪:“再后来,我妈确诊了老年痴呆,发病出走遇到意外……去世了。” “我那天刚好想偷偷回家里小区看看他们,却看到了楼下的灵棚。” 有些事只有裴炀一个人知道。 比如他跟家里断绝关系,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 他每个月都会偷偷回家,像个跟踪狂一样,抓住爸妈傍晚出门散步的时间,远远跟在后面看几眼,填补一下想念。 裴炀声音很轻很轻:“我妈确诊痴呆六七年,去世两天……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清醒的时候,有没有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以上每一句话都是裴炀的心病。 这些回忆才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一切,却被他当做成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 他穿进《张扬》这本书,回不去那个残酷的现实了,也就好像可以当做那些痛苦的事从未发生过。 原主和父母关系和睦,家人接受了身为同性恋人的傅书濯。 原主和傅书濯深爱彼此,从未有过矛盾猜疑。 原主母亲没有得老年痴呆,没有去世。 原主没有生病,不会被迫忘记自己在乎的人与事,年纪轻轻就丢掉尊严苟活于世、拖累身边人。 … 裴炀说着说着就奇怪地愣住,他顶着通红的眼眶问:“你哭什么?” 傅书濯遮了下眼睛:“进沙子了。” 裴炀诚恳地说:“你不如说是下午那鸭咬得你太疼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傅书濯声音沙哑,配合道。 “……”裴炀干脆扭过话题,“后来我就穿进书里,替代了你先生。” 傅书濯:“嗯。” 裴炀极力说服他:“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没骗你。” 傅书濯尽力委婉道:“可是,你说的这些故事,也很像我和他的故事。” 裴炀想都不想地反驳:“哪里像了,你先生又没和家里闹翻,你又没对他冷淡。” 傅书濯:“嗯……除了这两点,其它几乎一模一样。” 他还是没忍心戳开最残酷的一面,先面对别的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许久,裴炀别开目光:“才不是……不一样的。”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裴炀终于正视自己之前一直忽略的事,《张扬》这本书跟他与先生的故事好像太相近了。 “或许原主是世上的另一个我”——他自欺欺人地想着。 潜意识的抗拒让裴炀猛得站起身:“我吃饱了,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是他。” “裴炀。”傅书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道。 裴炀脚步一顿,听见身后的人问:“你能告诉我,你先生的名字吗?” “……”裴炀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提取不出相关的丁点记忆。 傅书濯狠狠心,又问:“能给我描述描述他的样貌吗?” “他很好看,眉峰很艳,鼻梁很挺……每次接吻的时候都会抵到我的脸……” 越说裴炀的声音越颤,脑海中那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逐渐被傅书濯的脸所替代。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裴炀把碗往旁边一放,加快脚步上了楼。 傅书濯听见砰得一道关门声,他没追上去,给足裴炀缓和思考的时间。 虽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还是傻猫自欺欺人,无视种种疑点,继续当做穿书活着,但至少有了进展,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傅书濯吃了口寡淡无味的米饭,也失去了胃口,他将桌子收拾好,又去院子里打理了下被风雨弄乱的月季枝蔓。 最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走上楼敲敲门。 没有回应。 傅书濯试探地握住门把手下压——竟然没有反锁。 受惊的小猫蜷缩在床上,用被褥将自己完全包裹,对外界的声音不闻不问。 傅书濯在床边坐了很久,也没在意裴炀是否睡着,他缓缓轻声说:“和你说说我先生怎么样?” “他很爱我,就算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十七年。” “他失忆了,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可他还是会在拥抱时紧紧抓住我衣角,会在睡觉时习惯性往我怀里拱,会在接吻时脸红得不像话。” 一段长久的安静后,被褥里传来裴炀低闷的声音:“我睡着了。” “嗯,你睡着了。”傅书濯顿了顿说:“但我真的很想他——” “裴炀,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第49章 科学 裴炀始终没有回应。 傅书濯没有急功近利, 这些话会在裴炀心里埋下足够的种子,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叫他对“穿书”产生怀疑。 其实真相就在眼前,只是裴炀不愿意去碰罢了。 心疼到极致的傅书濯也不愿意逼太狠, 他拎了拎裴炀被子:“我不说了, 别捂着头,闷着不好。” 他没扯动, 显然被褥里有一股力量在跟他抗衡。 傅书濯无奈松开:“我下去煲汤,等你睡着了我再上来,但答应我,我走了你就把头钻出来,嗯?” 没声音他就当默认了, 转身下床离开,到了门口还扬声道:“我真的走了。” 外面依然在下雨,月季花被打落得七零八碎。 傅书濯曾经十分厌烦这个小院子, 无趣又嘈杂。雨天他只能坐在逼仄的小阁楼里发呆, 想象外面的世界,楼下是姑姑姑父的叫骂声,两个表弟玩水嬉笑,还有他最讨厌的鸡群。 鸡肉他吃不到, 鸡翔倒是不慎踩到过。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没想到近二十年过去, 物非人也非。 如今才回来住两天,傅书濯倒是有些喜欢这里了,或许是裴炀就在身边, 让他觉得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生意场尔虞我诈的静谧十分可贵。 这会儿听着隔壁大爷家的鸭叫, 他甚至觉得有趣。 给汤弄好定时, 傅书濯将院门打开通风, 又将自己和裴炀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水池泡着。 水池在院子里,露天的,旁边就是一口井,傅书濯有些生疏按压的打水泵,肩膀上压着一把伞。 井里的水很干净,傅书濯刚准备搓又想起来家里没洗衣液。 他区隔壁敲了敲门,想要借点。 “洗衣液啊?”大爷十分热情,“有的有的,肥皂和刷子要不要?都新的!” “谢谢曹伯伯。” “不客气。”曹大爷以前就住这,不过傅书濯在的那会儿,他常年在外面打工,因此只是听说隔壁老傅家成绩特别好的小儿子走了,还惋惜了好一阵。 “你等等。” 曹大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他举着伞慢慢回到家里,过了会儿又拎来一个小篮子:“这个给你,带回去吃,都是新鲜的鸭蛋,比鸡蛋好吃!” “不了……” 傅书濯就要推拒,曹大爷却毋庸置疑地塞他怀里:“你呀,好好的。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定要把日子过好,让你姑姑家眼红去。” 老一辈的思想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不管怎样都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 傅书濯笑笑,收下了大爷的好意祝福。 回到院子,他把鸭蛋放进冰箱,随后就拿着肥皂和洗衣液开始洗衣服。 伞架在肩膀上不方便,傅书濯就将他固定在水池上,弯腰搓洗衣服,就是后背拱在外面,湿了一大片。 鞋子他洗不来,只能送去干洗,要是洗坏了裴炀那个小财迷又得郁闷了。 他还抽空跟程实推荐的鞋店老板买了两双鞋: ——就这个款式,分别要一双43码和44码的。 ——好,麻烦您给个地址,我给您送来。 傅书濯垂眸打着字,忽然动作一顿,他回首看去,二楼阳台上的身影像受惊一样迅速回身,只留下窗帘随风摆动。 他看了片刻,装作没发现裴炀露出来的半条腿,回身继续洗衣服。 其实这些事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傅书濯偏偏在楼下磨蹭了四五个小时,一直到将近半夜才上楼,给足了裴炀安静空间。 他压下房门把手,床上拢起了一团,不过仔细一看,某猫的脑袋已经露出来了,只是侧对着门口,看不清脸。 傅书濯洗漱完躺下,试探性地连被子一起揽住裴炀的腰,没遭到反抗。 他勾了下唇:“我怕不抱着你睡不着。” 裴炀头上的软毛被风吹动了动,本人无动于衷,好像真的睡着了。 傅书濯对空气说了声晚安:“吻先欠着。” … 第二天早晨,雨终于停了,不过天色依旧阴沉,太阳会密布的乌云遮挡。 裴炀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不自觉地滚进他怀里睡了一.夜。 都到这份上了,傅书濯也懒得打申请,是不是穿书两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裴炀能不能接受现实的问题。 他直接在裴炀唇上亲了下:“早。” 猫儿睫毛一颤,但没睁眼。 傅书濯眼里落了些笑意,他慢悠悠地起床,等洗漱完看裴炀还不愿意起来面对他,干脆坐床尾掀开被褥,握住裴炀白皙清瘦的脚踝。 裴炀的脚很好看,情/动时足弓会达到最弯的弧度,脚趾也会蜷缩在一起,每到这时,傅书濯都会忍不住吻吻他脚背。 · 虽然清楚裴炀的尺码,但昨晚刚到的新鞋总要试一试,有些鞋店的尺码不准。 傅书濯自顾自地给人套上,像是没察觉到某人的紧绷。 “好看。” 傅书濯手往上勾了勾,某猫痒得一抖,随后又回归平静。见状,傅书濯一只手摩挲脚踝,一只手顺着裴炀腿部流畅的线条慢慢往上—— 某猫终于忍不住了,着急忙慌地坐起来裹紧自己:“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先生了,不许再动手动脚!” 傅书濯逗他:“就算灵魂不是,这具身体可是他的,我碰碰怎么了?” “……”裴炀控诉地盯着他,活像被欺负狠了。 傅书濯走近了些,捏过裴炀下巴与自己对视:“不仅碰,我还想睡。既然我们都得不到原来的人,将就将就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怎么样?” 裴炀想都不想地拒绝:“不可能。” 傅书濯跟他讲道理:“我和他已经结婚七年了,身体都属于彼此,你突然驾到,是在非法侵占我的个人财产,明白吗?” 裴炀憋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反驳,只能骂:“不要脸!” 傅书濯当听不见:“而且你不是也喜欢我?” “放屁。” 傅书濯:“不喜欢为什么接吻的时候要脸红,喜欢被我抱着,还我一碰就硬……” 裴炀别过脸:“之前有点喜欢,但我现在不喜欢了。” 傅书濯有些意外裴炀会承认:“为什么?” 裴炀冷声:“因为你是个混蛋,渣男。” “……”傅书濯摁住他手腕,“既然都这么骂我了,怎么也要把这名头坐实。” 裴炀被桎梏在傅书濯身下,挣扎不能,顿时慌得不行:“婚内强j也是犯法的!” 傅书濯忍笑:“那不挺好,我睡完你就去报警,以后我的钱全是你的,心烦了就去探监骂我两句,出狱后我也得仰仗裴总您活着。” 裴炀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平分下来傅书濯的个人资产大概有好几个亿……睡一觉就能占有好像也不亏? 到时候他还可以掌控傅书濯,想睡他了就甩过去一沓钱,不想睡就叫人滚蛋。 好像有点爽。 傅书濯好整以暇地问:“裴总考虑好了吗?” 对先生的最后一丝忠诚最终还是挡住了金钱的诱.惑,裴炀推开傅书濯的脸:“不要,你放开我。” “好吧。”傅书濯捏过裴炀下巴吻过去,“婚内强吻不犯法。“ 裴炀睁大眼睛,傅书濯的容颜近在迟尺。他没多少抵抗的气力——应该是因为双手被禁锢了吧。 他有些恍惚的想,傅书濯每次接吻都会闭眼,好像很享受这个时刻。 ……为什么会说每次呢,明明‘他’和傅书濯并没有接过几次吻。 “亲…亲够了吗!”终于获得新鲜空气的裴炀用力抵住傅书濯,“我饿了——” 他并没有发现,即便在自认为的坦白之后,他依然会理直气壮地对傅书濯提出要求,例如用饿来制衡傅书濯的下一步言行。 如果真的百分百认为自己是穿书,他就该没这个底气了。 傅书濯捏捏裴炀耳朵:“我去 裴炀闷嗯一声。 傅书濯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裴炀听着他下楼的声音呆了会儿,才慢腾腾地起床。 应该是因为老鸭汤太香了,绝对不是因为傅书濯这个混蛋。 傅书濯不相信他说的穿书,还在不确定他是不是原主的时候摸他的腿,强吻他。 流.氓王八蛋。 餐桌上,傅书濯问:“鞋码合适吗?” 裴炀:“嗯。” 傅书濯:“那今天出去转转?” 生闷气的裴炀:“不去。” 傅书濯托着下颌:“行啊,刚好在家里也可以运动运动。” “……”裴炀不甘不愿地问,“去哪儿转?” “约会。” 六月的阴天有些闷热,他们都穿得清凉,像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在滑板公园转悠。 傅书濯强行牵着裴炀的手,一切都摊开了,他连装绅士都懒得装:“以前周末我就喜欢来这里,看看别人家的小孩。” 裴炀闷声不吭——王八蛋又在博取同情。 傅书濯瞥他:“在心里骂我?” 裴炀:“没有。” 傅书濯:“穿过这里就是个科技馆。” 裴炀皱起鼻子:“科技馆有什么好逛的?” 傅书濯:“给某人普及一下科学教育,不要盲目迷信,相信什么灵魂穿越根本不存在的事。” 裴炀:“……” 去你大爷的。 第50章 龙虾 见裴炀一直盯着人家的滑板, 傅书濯轻笑:“怎么,你想试试?” 裴炀眼睛一转,玩也可以, 说不定还能验证不是原主的事实。 “不用试,我会玩的。” 裴炀甩开傅书濯的手,上前跟不远处一个正在休息的男生说了句什么,就借来了滑板。 为了方便滑板, 这一片地的构造特殊, 有凸起, 有凹下的大圆, 够让人展现技术。 裴炀弯腰将滑板放在脚边, 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慢慢就顺畅起来。 他径直冲向一个下坡, 就在要装上障碍物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带着滑板腾空而起,直接从长柱上滑了过去。 不过到底不比二十岁的年轻男生, 加上裴炀锻炼得少,骨骼不够柔韧,也就在床上的时候能软成一瘫。 旁边的男生在他旁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还特地挑了他停下休息的时候来了个高难度的空翻动作。 “……” 裴炀坚定地认为, 他挑衅自己。 傅书濯还没来得及上前,裴炀就带着滑板飞了出去,他冲进大坑,在速度达到极致的时候想尝试空翻, 却因许久没玩失败了, 还差点摔着。 傅书濯无奈地喊:“小心点——” 裴炀头也不回:“知道了!” 傅书濯好笑地守在周围, 傻猫真的越来越幼稚了。 周围都是年轻男女, 偶尔有带小孩的父母过来围观,傅书濯忘着坑里玩嗨了的裴炀,不自觉勾起了笑容。 但慢慢笑容就淡却了——找回记忆的裴炀还会这么纯真快乐吗? 面对并没有那么幸福的生活,母亲离世的打击、病情的焦虑……还有自己这个带给他‘痛苦’的人。 傅书濯还记得医疗团给出的裴炀病情诊断,裴炀突然‘记忆’、甚至以为自己穿书的极端情况,很可能是他创伤后长时间压抑情绪的应激状态,大脑在规避现实,想要逃离那些让他痛苦的人与事。 于是这些天他时常会想,自己会不会也是裴炀想要逃离的一环。 在裴炀的视角,自己没有那么爱他,还让他与家里闹崩,产生了那样大的遗憾与悲剧。 裴炀会后悔吗?后悔当初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后悔这些年因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傅书濯心里没太多底,可他不能迟疑。 人不能永远迷糊地活在幻想中,特别是裴炀这样的病患,早日以平和轻松的心态面对现实才有可能缓解病情。 “喔!!”周围传来一道口哨。 傅书濯闻声看去,就是刚刚那个在裴炀身边转圈的男生。 傻猫恐怕会错意了,这小男生哪里是挑衅他,分别是孔雀开屏想吸引他注意力呢。 裴炀在一次又一次的常识后,终于完成了一道不太完美的空翻,起身到落下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风将他的衣摆吹起,露出劲瘦白皙的腰线。 不过落下的时候他没站稳,因为冲劲只能踉跄地往前迈步,小男生见状就要冲过去,余光却瞥见一道更快的身影,将就要摔倒的裴炀一把馋住。 裴炀扑了个满怀,他抬起头来:“是不是不一样?” 他与原主是不是不一样的人。 傅书濯勾了下唇,没说话。 裴炀懂了:“他也会滑板……” 傅书濯嗯了声:“当初某人还妄想教会我,可惜我这个学生不中用,愣是站不稳。” 裴炀抿了下唇:“虽然很像,但我真的不是他。” 只是这次的语气没那么坚定了。 “是是是,你是你,是独一无二的烟火。”傅书濯不跟他争,搂着人的腰想把他带上坑,就冷不丁地听见旁边一声冷哼。 裴炀和傅书濯齐齐望去,是刚刚的小男生。 他不屑道:“渣男,心里有白月光还跟别人在一起,把他当替身?” 傅书濯:“……” 裴炀清咳一声:“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男生皱眉:“你也是,这种人还跟他在一起,也不怕他狗改不了吃屎,不喜欢你他能专一吗,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说不定哪天就被更像白月光的撩走了。” “……”裴炀有点生气了。 虽然他也觉得傅书濯很狗,但莫名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傅书濯的坏话。 他刚想说话,傅书濯就开口了。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也把我当替身。”傅书濯扬唇,“你要是现在去整容整成我一样说不定还有机会——哦不对,没机会了,我们结婚证都领了。” “……”男生蒙了。 今天之后,恐怕网上又要多一个对狗男男骂“尊重祝福”的伤心人了。 裴炀怒视傅书濯,低声道:“瞎说什么?” 傅书濯当着男生的面,在裴炀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他牵着裴炀离开,对身后一脸菜色的男生摆摆手:“逗你玩的,我们在一起十七年了,哪来的白月光——你也没机会,换个人上头吧。” 裴炀表示惊奇:“你知道‘上头’这个词?” “我还知道下头呢。” 裴炀冷哼:“我现在对你就很下头。” 傅书濯也不生气:“有本事手不要抓那么紧。” “……”裴炀低头一看,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只要扣住傅书濯的手,就会下意识地十指相扣。 他想甩开,没成功。 自从昨晚坦白穿书后,傅书濯亲他牵他都不打申请了。 用傅书濯的话来说,既然他不是自己先生,那傅书濯也就不用顾忌他情绪了,这具身体还是他的合法伴侣,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简直气死猫了。 裴炀眼睛一转:“你刚刚在吃醋?” 傅书濯本习惯性地想说没有,但话在喉咙转了一圈,硬生生改口:“你说呢。” “你刚刚好像g……”裴炀清咳一声,“像动物在宣示主权。” 傅书濯眯了眯眼:“本来想说什么?狗?” 裴炀往旁边躲:“但凡你早或晚出生五年就属狗了——” 傅书濯:“那我们可能就碰不上了,现在在彼此身边可能会是别人。” 裴炀抿了下唇,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别瞎掰扯,刚刚是不是在吃醋?” 傅书濯无奈:“是,现在还醋着呢,我们裴总三十多了都还能吸引二十岁的小年轻。” 裴炀不自觉地翘翘嘴角,但小.嘴却极能叭叭:“你吃什么醋,我又不是你先生。” 傅书濯:“至少身体是。” 裴炀:“……” 竟然无法反驳。 他俩把滑板还给了主人,并买了杯奶茶作为答谢——当时是裴炀建议的,主要是他想喝。 傅书濯发现,穿书的事情说开,并表明自己不信的立场后,裴炀的情绪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他本以为裴炀至少会变得更敏.感、情绪化,甚至是排斥他的接触……但这些好像都没有发生。 裴炀:“我不想去科技馆。” 傅书濯:“逗你呢,不去那儿。” 他们越走越偏,再前面都没什么建筑了,比郊区还郊区。 裴炀有些警惕:“来这儿做什么?” 傅书濯:“人迹罕至,来这吃你。” 裴炀:“……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傅书濯辨认着路线,“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转进一条挺宽的小路,右边是一些破旧的危房,墙上打着大大的“拆”。左边是一片田野,再往远处看就是山林。 因为没有太阳,走进树荫下竟有点凉飕飕的。 没几步裴炀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是傅书濯的同学苏之桁,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他们也刚到:“你们来得挺快。”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傅书濯点头:“十点就出门了,一路晃过来的。” 苏之桁哈哈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儿杨鸢——这是傅书濯,我初中同学,这是他爱人裴炀。” 突然来了两个需要多接触又不熟的人,裴炀的社恐又开始发作,一群人就他话最少。 直到现在裴炀才反应过来,小声问:“抓龙虾?” 傅书濯点头:“你以前跟我说过几次,说看乡下抓野生龙虾很有意思——” 他倏地一顿,堪堪反应过来,裴炀以前那哪是想抓龙虾,分明是在暗示他想来他的家乡看看。向来爱干净的裴炀,怎么会愿意往淤泥闯。 傅书濯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迟钝,心疼间他回首,想对裴炀说不抓也行,看着他就好,结果傻猫已经兴冲冲地穿好了及膝胶靴:“你快点!” 傅书濯:“……” 这傻猫不会是为了故意表现跟‘原主’不一样,所以才这么积极吧? 裴炀跃跃欲试地拎起桶:“难怪你让我穿大裤衩和拖鞋出门。” 傅书濯:“方便。” 除他们以外,还有一个本地的大叔也是来抓龙虾的。 大叔没跟他们一样穿胶靴,和苏之桁一起赤脚踩进稻田,对他们来说不穿鞋更方便。 稻田的泥微硬,表面沟沟壑壑的有些水洼,据大叔说这样最好抓,因为泥土微硬龙虾不方便打洞跑,他们挖土也不费力。 大叔指着田里一个个略凸起的小洞:“这些都是龙虾洞。” 裴炀有点蒙:“直接用手掏吗?” 苏之桁:“对,基本往下挖一挖就能摸到龙虾。” 裴炀:“需要戴手套吗,它会不会夹人?” “一般在洞里不容易被夹,你摸到它后就摁住背拿起来,拽着腿和胡须都行。”苏之桁递来两双干活的棉纱手套,“真被夹了,戴手套也没用。” 大叔哈哈一笑:“是这样,吃了它这么多年,被夹一次也不亏。” 幸好今天不热,没什么太阳,裴炀亦步亦趋地跟在傅书濯身边,明明其他三个人更有经验。 裴炀:“中午吃龙虾吗?” 傅书濯抓住他的手:“中午可来不及,这种野生龙虾很脏,得刷好久,还要处理。” 裴炀低头观察龙虾洞:“你会做?” 傅书濯:“又不难。” 裴炀撇撇嘴:“那中午吃什么?” 傅书濯:“等会儿去旁边的茶馆吃。” 已经开始挖了的苏之桁抬头喊:“你俩再不抓晚上都吃不着!” “来了。” 傅书濯在稻田里姿势也是雅致的,他单膝触地,也没戴手套就朝龙虾洞探去。 大叔乐得不行:“这么斯文可不行——你得跟我这样,两只手,先把土刨开!” 傅书濯:“……” 裴炀在一旁看戏,还示范了下狗扒土的姿势:“像大叔这样。” 傅书濯:“……” 贱兮兮的傻猫。 傅书濯倒没什么包袱,他干脆地伸出两双修长的手开始扒洞,等洞口的泥土都扒散,傅书濯抬眸看了眼大叔,跟他一样单手伸进洞里去探。 龙虾洞远比他们想象的腰深,傅书濯小臂几乎都陷进了土里,混着泥的水浑浊不堪,全靠手去摸龙虾位置。 “找到了——”傅书濯眉头一蹙,在裴炀期待的眼神中捏了个东西出来。 “……这什么?” “龙虾之精华。”傅书濯一本正经地说,“龙虾腿。” “你不行啊。”裴炀语气淡淡,“我来。” 傅书濯:“谁不行?” 裴炀不看他:“你抓龙虾不行。” 他比较接地气,直接双膝跪在田里,单手伸进傅书濯刚刚挖好的洞里去掏。 傅书濯乐了:“你是觉得给洞拜拜龙虾就能自己跑出来?” 裴炀脸都要贴地上了,他皱起鼻子:“你别说话,龙虾都给你吓跑了。” 得,他闭嘴。 傅书濯看看苏之桁两夫妻,这会儿功夫都抓三四只了。大叔也一个人也抓了三只,这里的龙虾很肥美,个个钳大皮厚。 没想到,这个断了条腿的龙虾还没跑,真被瞎掏的裴炀给摸了上来:“快快快——桶!” 这只虾劲儿挺大,裴炀吓得往地下一丢,幸好被傅书濯一把摁住扔进桶:“好玩吗?” 心有余悸的裴炀:“好、好玩……” 傅书濯失笑:“还抓吗?” 裴炀:“抓。” 裴炀只喜欢抓龙虾,但不喜欢扒洞,弄得一指甲的泥,很不舒服。 于是傅书濯开始负责把洞口的泥扒开,裴炀负责伸手进去抓。但这样效率很差,很多时候等裴炀伸手龙虾就已经跑了。 “十一只了——”裴炀还数着,“多少只才能装一盘?” 傅书濯:“怎么也要五六十只。” 不然吃两口就没了,多没意思。 裴炀:“这里有一斤吗?” 旁边的大叔听到回答:“有喽!咱这龙虾大,九十个就一斤了。” 裴炀咋舌:“我们能吃得掉六斤?” 傅书濯头也不抬:“相信你自己。” “……”去你大爷的。 裴炀想骂人,但不敢骂。反正已经摊牌了,傅书濯根本不会顾忌他的情绪,惹毛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周围的龙虾洞很快都被掏了,三批人朝着三个方向分散。 苏之桁和他老婆抓得最多,很快就半桶了,家里人都等着他们的龙虾做晚饭。大叔一个人虽然慢点,但也有小半桶,只有傅书濯和裴炀桶底都没盖严实。 不过他俩也不光是来抓龙虾,裴炀穿着胶靴,踩泥踩得无所顾忌,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往傅书濯身上溅点泥水。 傅书濯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脆往我身上抹得了。” 裴炀真诚发问:“可以吗?” 傅书濯勾唇,拉着他的手往 裴炀吓得手一抽:“有人呢!流.氓。” 傅书濯闷笑不止:“我人就这样,烦请裴总忍忍,一辈子也不长,几十年而已。” 裴炀顺着他的话思维发散,如果回不去,原主真的彻底消失,他真要和傅书濯这样不尴不尬的过一辈子吗…… 嗓子莫名有点干涩,过一辈子这四个字叫他有些微妙的欢悦,可傅书濯或许永远都只爱原主,或把他当原主去喜欢。 还不知道傻猫又吃起了自己的醋,傅书濯扒好洞口:“快抓,不然跑没了。” 沉溺在伤心中的裴炀无心龙虾,他刚好站在傅书濯身后,傅书濯因为蹲在地上扒洞,屁/股是微微翘起的姿势。 裴炀咽了下喉咙,鬼使神差地抬起罪恶的爪子,“啪”得一巴掌甩上去。 糟糕。 手感真好。 裴炀没忍住握了握,莫名觉得圆了自己一个很多年的梦。 “……”傅书濯人一麻,回首微笑:“好玩吗?” “不好玩。”裴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傅书濯起身看了看裤子,他穿得浅色大裤衩,方才被裴炀拍的位置正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等会儿我得顶着这个巴掌印去吃饭,还得晃悠回家。” 裴炀眼神游离:“嗯……” 傅书濯:“你看这像是我自己能误碰到的地方吗?” “要不……”裴炀咬了下红润的唇,“你再让我拍几下,泥拍糊了就看不出来了。” “……” 第51章 晚饭 傅书濯:“行啊, 你喵几声,我就给你拍几下。” 裴炀左右看看,苏之桁和他老婆在小声说话, 大叔在专心抓龙虾,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除他们以外再无别人。 他厚着脸皮:“喵。” 傅书濯耳朵一痒,他还没反应过来,裴炀罪恶的爪子又朝他另一边挥来一巴掌! 这次拍的力道较轻, 但抓的力道很重, 裴炀充分感受了下良好手感, 只觉死而无憾。 “谢谢傅总的恩典——” 裴炀拔腿就跑, 完全不准备继续“喵”, 一边一个巴掌印多好看啊! 傅书濯:“裴炀!” “不过放跑了一个龙虾吗!”裴炀边跑边委屈地喊,“值得你这么凶我?” 其余几人闻声抬头, 苏之桁和媳妇儿有点懵逼,大叔信以为真, 诶了好几声:“这有什么好吵架的!这里龙虾洞特别多,放跑一个还有无数个等着你们。” 傅书濯:“……” 难得胜利一次的裴炀得意一笑,他慢腾腾地走回来,故意说:“不许凶我了。” “……现在不凶你。”傅书濯压低声音,“不过晚上就说不准了。” 裴炀:“……”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抓龙虾真的很有意思, 就是衣服很容易脏,等装够半桶龙虾,裴炀的胶靴已经脏得一塌糊涂, 身上也溅着泥水,不过大家都差不多狼狈。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傅书濯, 屁.股后面顶着两个巴掌印。 裴炀安耐不住地小声说:“你不搓一下?多不好看啊。” 傅书濯睨他:“一起丢人就是了。” 他俩什么关系苏之桁几人都知道, 那傅书濯身后这两个巴掌印是谁打的也就显而易见, 大叔瞄好几次了,笑得不停,还时不时感叹:“年轻就是好。” “……”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炀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这两个巴掌印显得他好像很饥/渴似的。 下午出了一小会儿太阳,大家收获颇丰,大叔准备回家了:“你们走不喽?” “我们也差不多了。” 几人来到小溪边洗脚,裴炀和傅书濯也得把胶靴换下来,重新穿回拖鞋。 溪水特别清澈,苏之桁搬起一块石头看了看:“有时候还能在石头下抓到螃蟹。” 裴炀踩进凉凉的溪水,也好奇地掀起一颗石头,螃蟹没发现,竟然看到一只小龙虾! 他一把抓住傅书濯胳膊:“快快拦住它——” 但龙虾跑得太快了,傅书濯拦了好几下,水溅到处都是也没摸到影儿。他无奈道:“我得会瞬移才能抓到。” 大叔哈哈大笑:“其实溪里也有龙虾洞,不过没田里的肥。” 裴炀凑近岸边一个大洞观察几秒:“这个是吗?” 傅书濯恶魔低语:“有可能是蛇洞——” 裴炀猛得往后一退直接撞进傅书濯怀里:“好像真是蛇洞!” 他看见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龙虾一般不会在这么浅的位置。 裴炀吓得跳回岸上,还没忘把傅书濯拉上来:“别洗了,等会儿被咬就完了——” 苏之桁还在玩水,乐得不行:“别怕,水蛇很常见,没什么毒性,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 从小到大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蛇的裴炀还是很慌:“你们洗吧……我们等你。” 他死死按住傅书濯的胳膊,也不给傅书濯下去洗。 傅书濯:“胆小猫。” 裴炀嘴硬:“猫怕蛇不是很正常。” “承认你是猫了?” “屁。”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等人,桶里的龙虾哗哗作响,看着满满当当,特别有成就感。 手脚都洗干净了,他们就得兵分两路,大叔家里有人等他吃饭,其余四人来到旁边的小茶馆吃点中饭。 说是小茶馆,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楼,楼下招待客人,楼上自住。 房子看起来有些破旧,因为是木头构造的缘故,看起来很有古时候客栈的味道。 老板先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就是最简单的泡法。 吃食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因为提前有订好,他们上菜极快,坐下不到十分钟所有菜就都齐了。 “好香。” 累了一中午,坐下来才觉得腰酸腿酸,屁/股下的凳子也是木制,硬得很。 傅书濯注意到他扭来扭去,不由勾唇:“别扭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昨晚怎么折腾你了。” 裴炀:“……” 老板娘显然跟苏之桁他们认识,正在看龙虾桶,想买点:“这得有十几斤了吧?” 苏之桁老婆爽快一笑:“你要的话匀你点。” “行嘞,我要个四斤就差不多,就我和我老公两个人吃。” 他们分龙虾的时候,傅书濯还在逗裴炀:“手给你垫垫?” 裴炀:“狗才不要。” “……” 傅书濯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托下颌,另一只空余的手突然朝着裴炀劲瘦的腰摸去。 裴炀怕被人看见,都不敢挣扎,只能小声怒问:“你干什么?” “你。”傅书濯言简意赅。 裴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脸上飘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老板娘突然高呼一声:“哇!这只龙虾大!!” 裴炀吓得一激灵,身后那只作怪的手突然伸进他裤腰,报复性的狠狠一捏。 “!”裴炀猛得坐起身,桌椅发出碰撞的声响——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深吸口气,努力自然微笑:“哪只大?我也瞧瞧。” “这只。”老板娘拎起龙虾的胡须,“都快有我手大了。” 裴炀蹲下身:“那是您手小。”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小伙这么会夸人呢。” 傅书濯依然托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裴炀,简直如芒刺背。 茶馆里还养了只橘猫,和裴炀捡回家的灼灼一样,都是长毛,看起来特别漂亮。 橘猫好奇心很重,老板娘倒龙虾的时候逃狱了一只,橘猫凑上来又是嗅又是挠。 “喵~”它试探地掏了下。 喵声刚落,小龙虾抬起大钳子猛得一夹,裴炀看着都痛,这只橘猫却一声不吭地三只脚跳走了。 “它被爪子被夹了!” 老板娘连忙追上去,傅书濯拉开裴炀,一只龙虾已经爬到了他脚边。 苏之桁啧道:“猫好能忍,这都不叫。” “平时你打痛它肯定叫,但被陌生物种突袭的痛就会自己忍着,怕引来敌人。” 傅书濯瞥了眼裴炀,这点真的很像。平日里小吵小闹、小伤小痛咋呼个不停,可真遇上了大事,裴炀比谁都能忍。 否则也不至于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愣是没给傅书濯看出来分毫。 裴炀莫名地看着他:“我脸上有脏?” “没有。”傅书濯拉着他坐下,“快吃饭,菜要冷了。” 裴炀难得吃饭的时候都会心神不灵,因为傅书濯太能搞事。 前面傅书濯给他挑鱼刺的时候,心里还隐隐有些触动,后面傅书濯就开始作怪,美其名曰是挑鱼刺的报酬。 对面苏之桁的老婆还在开玩笑的埋怨:“你看看人家同样结婚七八年,还是这么贴心,你再看看你。” 苏之桁根本没发现傅书濯挑鱼刺的事,以为贴心是指夹菜:“来来,都给你吃。” “……”他老婆心累扶额,“滚吧,我自己夹。” 裴炀吸吸鼻子,很想说被贴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书濯已经捏他大.腿一分钟了,他痒得要命,偏偏因为有人在不敢出声制止。 “你够了。”裴炀压低声音。 “晚上继续。”傅书濯餍足收手。 “……” — 小龙虾清理起来确实麻烦,分开后他俩去超市买了刷子和葱姜蒜等简单的调料。 当然,在裴炀的强烈要求下,傅书濯先回家换掉了有两个巴掌印的大裤衩。 虽然没有被明面上笑话,但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注目礼,裴炀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做什么都是他吃亏? 回到院子,傅书濯将龙虾放入清水池子里:“你杀还是刷?” 其实杀更方便,刷太累,但裴炀一想起那只被龙虾夹的猫,就觉得爪子隐隐作痛。 “刷。”裴炀提前打过预防针,“不过我刷得很慢哦,你宰完要帮我刷。” 傅书濯:“就一个刷子。” 裴炀:“对啊,宰完你刷。” “那你做什么?”傅书濯嘴角微抽。 “我吃……”裴炀及时改口,“不是,我可以烧。” “懒猫。” 不过这方面傅书濯向来顺着裴炀,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是裴炀做饭,但洗菜配菜的一直是他,刷碗的也是他。 傅书濯默认了裴炀的偷懒安排,捏起一只小龙虾就开始取虾线,龙虾的劲挺大,疯狂弹尾巴想要逃脱,却被死死捏住。 宰龙虾看起来多少有些残忍,裴炀一边不忍心看,一边嘴上叨叨:“这么多虾至少做两个口味吧?” “三个。”傅书濯淡定地剪开龙虾脑袋,“一个蒜香,一个麻辣,一个清水柠檬。” 裴炀有点馋:“辣椒多放点。”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突然想起来,某人今天最好别吃辣,那就做两个味道吧。” 裴炀转身就走:“不吃了,我去酒店睡。” 开玩笑,与其吃完被草,还不如他自己去酒店住点个七八斤小龙虾,想吃什么味道就吃什么味道。 麻辣、十三香、油焖…… 傅书濯悠悠道:“你身份/证在我兜里。” 裴炀眼睛一转,转身就扑向傅书濯掏兜,傅书濯腰抵着水池后仰地躲:“想都别想。” 裴炀难得攻气一次,死死抓住傅书濯双手不给他动:“——哪个兜?” 傅书濯:“中间那个兜。” 裴炀掏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被耍了:“流.氓!” 第52章 重要 唇上突然一软, 裴炀被猝不及防地亲了口,他连忙松开傅书濯手腕,脸红得不像话。 傅书濯悠悠转身继续清理龙虾:“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调下情怎么能叫耍流/氓?” “跟你在一起多年的又不是我。”裴炀不甘不愿地刷着龙虾。 “行, 不是你, 是你的身体。” “……不想跟你说话了。” 傅书濯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开始专心搞龙虾, 再不抓紧晚饭就吃不着了。 虽然自己动手的过程很累, 但很有满足感。特别是在乎的人就在身边, 一起为晚饭而努力的感觉。 两人配合着足足弄了一个半小时, 才把所有龙虾清理得干干净净。 傅书濯将篓子里的水晃干净, 往裴炀面前一扬:“你做?” 裴炀:“你做。” 傅书濯:“那你剥蒜。” 裴炀瞬间改变主意:“我做蒜香龙虾,其它你做。” “……行。” 裴炀补充道:“蒜你剥, 碗你洗。” 傅书濯挑眉:“不好意思, 我只给我先生洗碗,您是吗?” 裴炀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是,但这具身体是。” 傅书濯啧了声。 裴炀凶巴巴地放狠话:“你对我好点, 不然小心我带着他身体去跳河。” 傅书濯忍笑:“像上次一样?” 裴炀不忿:“我真的会跳, 上次只是没狠心而已。” 傅书濯拖着尾音哦了声:“知道了, 会好好疼你的。” 裴炀:“……” 他总觉得傅书濯说的‘疼’字带着其它意思, 不过傅书濯已经开始剥蒜了, 他只能作罢。 裴炀去厨房准备了下调料,八角桂皮香叶,葱姜辣椒,还有五听啤酒:“还需要什么?” 院子里的傅书濯回首:“切点黄瓜和香菜, 冰箱旁边还有莴笋, 今早隔壁大爷送来的。” “知道了。” 厨房案板操作台正对窗户, 黄瓜在裴炀的手下切成了一个个粗条。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院里专心剥蒜的傅书濯,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惜了一院月季,被风雨打得蔫巴巴,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盛开的机会。 手下突然一疼,裴炀猛得回神,低声痛呼。 傅书濯第一时间冲进来:“怎么了?” 裴炀疼得要冒眼泪:“手……” 傅书濯握过他手腕看了看,是食指关节被切到了,万幸的是裴炀收手快,没切太深,只是出血看着吓人。 他连忙找出酒精给伤口消毒,家里创可贴和纱布都没有,傅书濯不放心一个人离开,干脆拉着裴炀去附近的药店处理伤口。 医师给他绑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还好只伤到了皮肉,下次要注意安全,这几天尽量别碰水,少吃辛辣。” 裴炀低低地嗯了声。 傅书濯付完钱,抬起裴炀下巴一看,才发现他眼睛红通通的:“怎么了?” 裴炀抿着唇不说话。 傅书濯只能自我反省:“我之前哪句话凶你了?” 裴炀有点倔地低头:“你酒精喷太多了,疼。” 傅书濯:“……” 他喷酒精都是十分钟之前的事了,这疼劲儿可真长。 “到底怎么了?”傅书濯抬起裴炀的脸,“裴炀,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有时候我也会犯蠢,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裴炀想扭开脸,没成功,他只能带着闷闷的、隐约还有些难过哭腔的声调说:“上次做菜切到手,他都只在乎工作。” 傅书濯一愣,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所谓先生。 “什么时候?” “他眼里只有工作,出差半个月回家,我做了好多菜等他吃晚饭,可他转头就去应酬……”裴炀眼里泛着水雾,“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傅书濯把人拥进怀里,街道里这么抱着十分引人注目,但他顾不了那么多。 裴炀说的这事他有印象,就在他们领证结婚前不久。 那时候公司还没上市,他们忙得不行,那趟出差本来应该是裴炀去的,但会很辛苦。傅书濯没舍得,就自己上阵,半个月才回来。 回来后先去了公司,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放下行李箱又赶往另一场饭局。 他仔细回忆了下,裴炀应该没和他说过切到手的事。 傅书濯问:“那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裴炀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 “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傅书濯认真地说,“你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忍着。” 裴炀的挣扎慢慢弱了,安静了很久才说:“我想的,可是工作重要吧。只是割了个小伤口,说起来很无理取闹。” “……”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傅书濯大概率会想,他家小猫可没这么矫情。 可现在的他却能充分理解裴炀当时的心情——本身这么多年,裴炀就觉得他没那么爱自己,加上那段时间确实很忙,疏于沟通和陪伴,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在心里不断压抑、发酵…… 所以即便是做菜割伤了手这样的小小插曲,也会觉得无比难受。 因为那一桌子菜没有人回来吃,因为满心的期待被迎面泼来一盆凉水。 裴炀用力推开傅书濯,低声道:“都在看我们,回家了。” “好……” 裴炀走了一会儿,又倏地开口:“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事业心,以前我想着,只要没太大的经济负担,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他在身边,如果能再养条狗就更好了。” 傅书濯心里有了预感:“你觉得对他来说,事业比你重要吗?” “肯定啊。”裴炀想都不想的回答,背影看起来很难过。 傅书濯静了会儿,开玩笑道:“他那么坏,干脆不要了吧。” 裴炀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要的。” 傅书濯无意识地笑了笑,他快走两步到裴炀身边,不顾他的微弱反抗牵住手:“不知道你看的《张扬》里有没有说,我和他大学的时候很穷,积蓄不多。” 那时候520盛行,年少的人又都喜欢攀比,裴炀看周围的人都开始期待对象的礼物,便也起了心思。 他没有想要傅书濯的礼物,却铆足了心思想要给傅书濯准备礼物——别人有的他男朋友也要有。 于是裴炀二十多天没跟傅书濯约会,一直借口学习太忙不出来,实际一有时间就去兼职了。 礼物是一双球鞋,裴炀实在没什么浪漫细胞,不知道买什么。 那双鞋价值三千多块,裴炀兼职了二十多天也才凑够一半,另一半是从他自己的未来学费里预支的,后面又拼命兼职了好久才补齐。 因为跟家里闹掰了,所以学费都是他和傅书濯平时挣的钱。 三千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不贵,可对十多年前的穷学生来说已经还是太奢侈。 少年是不遗余力的倾囊相授太过珍贵,暖了心冷的傅书濯好多年。 “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小猫过上好日子,把最好的一切都搬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裴炀怔了怔。 两人回到院子,傅书濯不让裴炀继续弄了,说“我来”。 “所以对我来说,他在我的心里高过一切,拼搏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将来。” 傅书濯继续切没切完的黄瓜,把沾血的那根放到唇边。 裴炀一惊:“脏死了!” 可阻止不及,还是被傅书濯吃掉了。 他愣了一会儿,才酸溜溜地说:“知道你爱他了,可他又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傅书濯乐得不行:“去帮我把开听啤酒——算了,你拿过来我自己开。” 傅书濯显然做过龙虾,十分熟练。他将蒜剁成沫,放一半到锅里炒香,再放葱姜和三分之一的龙虾。 没多久,三个口味的龙虾就都做好了。 因为医师说不要吃太辣,麻辣的那份口味也较淡,怕裴炀不高兴,傅书濯还哄了句:“等你手好了带你去外面吃过瘾。” “外面的不卫生。” “那我们买回来自己做。” 裴炀不是很喜欢吃外卖,所以去年夏天,傅书濯被迫点亮了不少夜宵技能,小龙虾、烧烤、火锅等等。 今晚没下雨,夜色已沉,傅书濯将院门打开,顿时灌满了清凉的晚风。 他们将小龙虾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还用多余的黄瓜做了个凉菜。 裴炀:“啤酒还剩两听。” 傅书濯:“你不能喝。” 裴炀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小伤口而已,我们一人一听,不影响。” “……”傅书濯彻底败北,他真挡不住裴炀无意识的撒娇,偏偏某人一点自觉都没有。 “就两听,不许贪杯。” “谢傅总。”裴炀狗腿地给他摆好碗筷,坐下来才倏而顿住。 傅书濯开好啤酒,抬眸问:“怎么了?” 裴炀看了眼自己包得很肿的手,纠结要不要直接嗦虾,别剥了。 傅书濯无奈:“我给你剥。” 近一百只龙虾,剥起来要命了,他们还没手套,幸好辣的只有三分之一。 裴炀只能吃吃黄瓜,等着傅书濯的投喂。 院子里挺安静,月光洒落,裴炀看傅书濯专注剥虾的样子,不由就出了神。 好几那巴帅。 傅书濯伸手:“张嘴。” 裴炀乖乖咬住,还不小心勾到了傅书濯手指。 傅书濯头也没抬地继续剥下一个:“别勾我,想舔晚上给你舔过瘾。” “……”裴炀涨红了脸,小声骂,“臭流.氓。” 傅书濯瞥了他一眼,又看着自己满是辣油的手指状似遗憾地说:“今晚好像不能办正事了,手都是辣味的。” 裴炀大脑没跟上傅书濯开车的速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地方能被手指辣到。 裴炀这下不仅脸红,耳朵脖子就没一处幸免。他猛得灌下一大口啤酒,任傅书濯怎么逗都不肯说话,闷声不吭地吃龙虾。 “最后一个。”傅书濯递到裴炀嘴边,“啊。” 裴炀不由自主跟着啊了声。 傅书濯忍笑,用食指抵了下裴炀的唇:“现在可以舔了。” 裴炀:“……” 去你的! “嗡——嗡——”傅书濯和裴炀同时看向手机。 如果不是这通突然响起的电话,这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 就算吃不到肉,也该有个蒜香带辣味的吻。 第53章 死亡 新手机明天才能送到, 此刻响起的自然是裴炀的旧手机,不过一直在给傅书濯用。 在当下人人离不开手机的时代,裴炀没有竟也没觉得难受, 好像只要傅书濯在身边, 没有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不显无聊。 “是程实。”手机号码是上次程婆婆走丢留的,傅书濯不由眼皮一跳。 裴炀催促道:“接啊, 可能有急事。” 傅书濯划开接听,缓缓将手机放到耳边, 那边传来程实急促的声音:“对不起啊又打扰你们!但我妈又不见了,我们找了一晚上, 实在是没办法才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他们怎么可能看见,如果看见必然会主动联系,程实又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 傅书濯:“没看见, 刚好我们还没睡,等会出门找找看。” 裴炀微愣:“婆婆又不见了?” 傅书濯点头:“走吧,出去找找。” 离家出走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一个典型现象,有时是因为常年待在家里感到无聊烦躁,有时是因为某些小事让他们发生了情绪上的变化……而保持活动、出去转转是能给他们心安的方式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傅书濯会执意离职、带裴炀出来旅游的原因。一直被关在家里, 像犯人一样看管着,毫无活动可言, 反而会加重病情恶化。 虽然裴炀还没到程婆婆那么严重的地步——他目前的病情还只表现在病理的检测, 以及偶尔的间接性失忆。 比如突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突然重复前一秒或前一分钟的行为, 比如做菜放两次盐, 记不起来今天早晨有没有刷牙。 这种病情展现在裴炀身上并不频繁, 所以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裴炀突然对傅书濯说自己失忆了,他才慌了神,怕是病情恶化。 夜色茫茫,今晚的月光还不明显,蝉鸣蛙叫倒是不停。 晚上找人显然比白天难得多,特别是程实几乎已经找遍了婆婆可能去的地方,常坐的那辆公交也问了司机,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个老人。 周围都被大家转遍了,警察也在帮忙寻找,过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的傅书濯和裴炀去和程实集合。 看到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程实一下子别开脸,额上青筋直跳。 他整个人都紧绷得不行,原地踱步强忍泪水:“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儿……” 警察微叹:“您先别急,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去的地方?” 程实艰难摇头,崩溃地蹲下身。 警察只能把他妻子带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是这样,我们已经找了五个多小时,大晚上的,我们这边河流湖泊都多,人迹又少……” 她懂了警察的未尽之意,有点急:“还是得找的,不能就这么放弃!” 警察:“找肯定要找,就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炀无措地待在傅书濯身边,很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捏捏他手,以示安抚。 周围人声嘈杂,大家都小声讨论程婆婆的事,也不断有外出寻找但没有收获的人回来。 一开始傅书濯和裴炀还以为是单纯的出走,听到周围这些话才知道根本不是。 隔壁的邻居大娘压低声音对朋友说:“我看是不好找回来了,程老太在家里留了张字条,说自己拖累了儿子和媳妇,要走。” “是不是在家里遭到嫌弃了?” “诶哟,这话可不能乱说。” 家里没有这样病患的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自患病后,患者的性格会有很大转变,敏.感、暴躁…… 傅书濯听了会儿,大概明白程婆婆是突然清醒了,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们,所以留下一张纸条想要一走了之。 但根据他了解的,到了程婆婆这个病情严重程度,能清醒的时间几乎没有。 不过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本就因为不同的家庭、个人情况,拥有千变万化的病情特征,每个人的大脑情绪反馈都有所不同。 傅书濯握紧了裴炀的手,对情绪失控的程实说:“再找找?” 又是一番无果的忙碌,到了半夜十二点,都没有发现程婆婆的踪迹。 邻里邻居多是老人,没那么多精力,程实妻子一个个感谢送回了家,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和警察。 程实呆愣地坐在花坛边,过了许久对他们说:“你们也回去睡吧,今天辛苦了。” 裴炀张张嘴:“再找找吧?说不定……” 程实想对他笑一笑,可笑不出来,只能强行扯扯嘴角,苦的很。 “会找的,但现在这情况不是人多就有用了——明天,如果明早还没找到,我再找你们帮忙。” “你……” 裴炀想安慰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和傅书濯一起顶着夜色回家。 院子的石桌上海残留着他们吃完的虾壳,碗筷什么都没收。 傅书濯弯腰清理:“你先上去洗澡。” 他没听到裴炀的回答,侧眸看去他的小猫还跟在旁边,不由缓声问:“怎么了?” 裴炀摇摇头:“等你。” 今晚的裴炀有点黏人,傅书濯收盘子,他跟在后面;傅书濯洗碗,他也跟在旁边,偶尔默不作声地递个洗洁精或洗碗擦。 擦干手的傅书濯失笑:“真成猫了?这么黏。” 裴炀扭开脸上楼:“怕你怕鬼。” 傅书濯:“是是是,我怕鬼。” 晚风清凉,唯一不好的是蚊子很多,傅书濯干脆把阳台关上,打开冷空调。 前两天淋雨又着凉,傅书濯都不敢开,怕裴炀生病。 裴炀洗完澡就在抓腿,细长的小腿上好几个蚊子包,都是刚刚找程婆婆在外面被咬的,吃龙虾的时候院子里点了蚊香,倒是没遭罪。 傅书濯早有准备,昨天就买了花露水,他侧坐在床边,握过裴炀的脚踝轻轻涂抹。 “给你施个法就不痒了。” 裴炀发出一道鼻音:“嗯?” 傅书濯认认真真地给他的蚊子包掐十字,掐完斜着又来一道:“不痒了吧?” 裴炀哼了声:“幼稚。” 傅书濯忍笑:“哪有你幼稚?你以前可喜欢给我掐十字,家里常年开空调没蚊子,你都要想着法子带我晚上逛公园,咬了包再装好心说给我掐掐。” “……”裴炀逃避地抽回腿,“睡觉了。” 他这次没反驳自己是原主的事实,可惜本人没意识到。 傅书濯支着手臂压到他上空:“亲一下。” 裴炀推他:“不行——” 傅书濯眯了下眼,翻过他的腰就挥去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啪”,直接给裴炀打傻了。 “你……” 傅书濯不仅打,还顺势揉了揉:“只许你打,不许我打?” 好久没摸了,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裴炀感觉到了什么,吓得往被子里钻:“你别乱来啊,你手是辣的,我也吃了那么多麻辣小龙虾……” 傅书濯连被子带人卷在怀里,先是亲了亲脸,但犹觉不够,又吻住了裴炀柔软的双唇。 裴炀每次都是这样,没开始时抗拒得要命,真被亲了后又很快沦陷,直接亲迷糊了就是说。 他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甩锅——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四肢都被傅书濯束缚了,无法反抗。 是傅书濯强迫他,他才没有心甘情愿。 “睡吧,我抱着你。”傅书濯流念地抿了下他上唇,“明天还要早起去看看情况。” 裴炀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傅书濯怎么知道他有点睡不着呢? 心里一直想着程婆婆的事,裴炀莫名有些纠心,可被傅书濯亲了会儿又哄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希望明早起来能有个已经找到程婆婆的好消息……她是个好人,还照顾过年幼的傅书濯,不该以悲剧落幕。 …… 不知怎的,裴炀突然出现在一条街道,他前方有位妇人,只看得见背影。 裴炀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最初他以为是程婆婆——可转念一想,这个背影要更年轻一点。 她走得很缓,但裴炀就是追不上。 她偶尔还会停下来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像是在找寻什么。 每和一位路人对上目光,她都会上前抓住胳膊激动地询问,但裴炀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听不到任何声音。 裴炀焦虑地想要上前,可脚步像是被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路人给女人的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否则不至于露出那么失望的神色。 ……明明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裴炀不懂自己为什么知道她在失望。 走过一条条街道,女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像是没看到未结束的红灯,直愣愣地冲向斑马线,另一边的司机又想趁着最后两秒越过这个路口,猛得踩下油门—— 不要! 裴炀崩溃呐喊,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女人高高抛起的瘦弱身躯就像慢镜头一样在他面前播放,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那张一直被女人攥在手心的照片随风飘了过来——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炀炀,妈想你了——” 这是裴炀在梦里听到的唯一声音。 · “裴炀?” “我在,我在……” 耳边嗡嗡的,裴炀隐约听到一直有人在耳边说话,他努力睁眼,面前模糊的面容慢慢清晰,是傅书濯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裴炀愣了好久,大脑才慢慢清醒:“你干嘛呀?” 傅书濯一顿,用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刚刚好像做梦了,一直在…叫。” 说‘叫’不准确,像是濒死的动物发出最后的急促呐喊,压抑又绝望。 裴炀回忆了下:“不记得梦了……” 他应该记得的,至少上一秒还应该记得。可认真回想时,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想了。” 傅书濯把人按在怀里,揉揉头发,捏捏后颈,裴炀不自知的紧绷才慢慢放开,很乖地贴着。 “饿不饿?” 裴炀点点头:“想吃葱油拌面。” 傅书濯倏地一顿——裴炀曾说过,他母亲做的葱油拌面最好吃。 “那刚好,昨天买的葱还剩下一点。” 葱油不是很难做,耐心地用油炸出葱香,再放酱油生抽白糖等调料霍在一起。面煮好后,干捞出来拌一拌就好。 裴炀吃得闷声不吭,傅书濯去给他倒水,回来才发觉裴炀一直低着头,眼泪和鲜香的葱油面混在一起,吃进胃里。 傅书濯试探地喊:“炀炀?” 倔强的猫儿哭成这样还不忘反驳:“我不是你的炀炀。” “好好——”傅书濯刚想安抚,就接到程实打来的电话,“……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几秒后,他呼吸一窒。 第54章 通话 程婆婆也没清醒太久。她留下那张写得七歪八扭的字条, 就前往了丈夫坟墓的方向。 在少有的清醒里,她应该想和丈夫死在一起。 那条路还算宽阔,可程婆婆是个病人, 同时也没有路灯, 警方推测是走路时恍惚了, 不慎摔进臭水沟,脑袋下还有石头。 人是凌晨四点找到的, 这会儿尸体都带回家了,程实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和他们说一声, 毕竟昨晚帮忙找了那么久。 身边的裴炀抬眸看他,为了专心等待结果眼泪都止住了, 就是眼尾红红的,看起来特别脆弱。 裴炀:“怎么样?” 傅书濯脑子有点乱,他迟钝地放下手机,顿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婆婆找到了, 没事了。” “……真的?” “嗯。”傅书濯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忘了告诉你,我订了今天的火车票,因为过两天要去个地方,有惊喜给你。” 裴炀一愣:“今天就走?” “对。”傅书濯收了下盘子, “十点的车票。” 裴炀看了眼时间,现在八点, 也就是说他们得出发去火车站了, 还要收拾东西。 裴炀:“得先去看看程婆婆吧——” 傅书濯动作略急:“不用了,程实把婆婆送到大姨家去了, 让她放松下心情。” 他们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就衣服鞋子这些, 裴炀慢腾腾地往行李箱里塞充电器,顿了好久才说:“傅书濯,你不要骗我。” 傅书濯:“没——” “程婆婆是不是出事了?” 就像傅书濯了解裴炀一眼,裴炀同样了解傅书濯,真心怀疑什么的时候,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会被捕捉。 傻猫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傻,敏锐得很,他细数着种种不对劲:“明明你前两天还跟我说,要在这里多玩几天;程婆婆消失一晚上,现在要么在医院要么在家里,怎么会这么快送到别的地方;而且新手机还在派送的路上,十二点前肯定到不了,过两天的惊喜也用不着这么赶时间——” “你在骗我,对不对?”裴炀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紧紧地盯着傅书濯,等待他回答。 “是出了事。”知道骗不到裴炀了,傅书濯只能尽可能地斟酌用词,“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炀突然起身抱住了他。 傅书濯一愣,手臂抬在半空有点蒙。 “你别难过,我会陪你的。”裴炀认认真真地安慰他,“程婆婆走了,我们理应去看看她,你要面对这件事,不能逃避,不然别人也会说你太绝情,人走了都不肯去看一眼。” “……”傅书濯没想到裴炀以为他是伤心才急着想要离开。 伤心自然有,可裴炀早上突然说想吃葱油拌面,说明昨晚大概率是梦到了母亲才那么难过,在这种时候又得知另一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离世,也是位长辈——傅书濯担心裴炀受到刺激。 裴炀贴着傅书濯脖颈——反正傅书濯也不信他是穿书,那他就装一会儿原主陪在身边,起个安慰的作用。 他摸着傅书濯的背顺气,跟哄小孩一样。 傅书濯半晌才回应裴炀的拥抱,把小猫紧紧搂住。他半是真心半是伪装的红起眼眶:“就是有点突然……” 以前傅书濯只想着,自己得撑住,不要表露太多的不良情绪影响到裴炀,但他却忘了,裴炀和他一般年纪,除了在体/位方面不一样,他们都是男生,都可以在对方脆弱的时候做到坚强。 只是这些年傅书濯脆弱的时间太少,没给裴炀表现的机会。 裴炀软声说:“我们得去看看婆婆,程实应该也很难过。” “好。” 一路上,裴炀都紧紧牵着傅书濯的手:“你们这边风俗是什么,上门要带什么东西吗?” 傅书濯:“不用,等葬礼那天准备一份礼金就好。” 葬礼估计在明后天,毕竟需要时间准备。 他们路过了馄饨铺子,已经关门了,程实家就在前面,走两步他们就看到院门上系着一根白布条。 裴炀见傅书濯停下,便捏捏他手指:“我会一直陪你的,别怕。” 程实家这会儿不少人,除了邻居朋友还有匆忙赶来的亲戚,其中就包括傅书濯扯慌的大姨。 她跟程婆婆是亲姐妹,关系好,但脾气暴躁,一进来就气冲冲地上前给了程实一巴掌,“啪”得一声。 程实没躲,生生受了这巴掌。 旁边的人连忙把她拉开,大姨拼命地想要上前扑打程实:“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死性难改!这才照顾多久,一年有没有?你当初说的可真好听,说以前已经对不起妈了,如今肯定要好好对她——结果呢!?”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大姨边哭边骂的声音:“从小我就疼她,舍不得她受委屈,结果她嫁到你们老程家受了多少苦?以前跟你那不中用的爹下田干活,累得浑身是病,拼死拼活生下个儿子还是个混账!” 没人敢替程实辩解什么,毕竟年轻时候的他确实很混蛋,在外面游手好闲混日子,没干过一件正事,还闯了祸差点坐牢,要不是程婆婆跪在人家面前恳求,程实就被起诉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事,程实慢慢改了性格,先是跑去外省打工了几年,存了点钱,就跑回来帮程婆婆经营馄饨铺。 但她大姨站在妹妹的视角,就觉得这儿子不值得,一直不看好他。 现在患病的老母亲出走没了,心生悲痛的大姨自然就把一系列的情绪都发泄在程实身上。 甚至周围的人都开始议论,程实是不是真的故意不看好母亲,嫌脏嫌烦巴不得她死。 流言的滋生传播不需要太久,或许一天过去,所有听说过这事的人都会产生怀疑。 程实一直沉默,任由大姨责备咒骂都没反驳。 大姨是真不喜欢这个外甥,已经骂到将近休克:“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个狗日的!” 据周围人说,当初大姨是想把妹妹接到身边照顾的,可她也有家庭,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她只顾着妹妹完全不考虑家里情况,吵了好久还差点闹离婚。 最后程实给大姨下了保证书,说绝对会照顾好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大姨只能放手,决定相信一次程实。 这一年她时常来看望,买东西买衣服,给点力所能及的经济照顾,该做的都做了,可最后还是迎来了悲剧。 · 院子里一团糟,裴炀第一次见这场面有点懵。 这些天他一直只跟程实接触过,便片面地觉得程实人不错,没想过人性是复杂的。 最开始还好,只是早期,生活还能自理,可慢慢的不仅吃喝拉撒,就连穿衣洗澡都要他们俩夫妻帮忙穿,真的没有一瞬间嫌过烦吗? 可程实又真的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烦,想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去死吗? 没人知道答案,在这事上,即便是警察也无法破解真相,是否问心无愧只有程实自己清楚。 中午程实家会管饭,小地方就是这样,谁家有人去世,大家伙儿都来帮忙。 院子里一时间人很多,裴炀不懂这些,傅书濯当年离开的早,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风俗,他们本来不想留下添麻烦,但情理上哪怕只是在这站着都是一份心意。 中午还没开饭,屋内又发生了争吵,原因是在下葬方式这里。榕城还没要求强制火葬,因此还是有少部分人觉得人没了就该入土为安。 在交接葬礼流程的时候程实提了一嘴火葬,大姨顿时炸了,觉得就该土葬,百年后还有一副完整的骸骨,火一烧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种事上他们都是外人,插不上嘴,只能看着他们吵架。他们各执一词,看起来谁都没错。 要不是有人吼了句“死者为大,当着她面这么闹腾说得过去?”,就差点打起来了。 简单了吃了顿中饭,傅书濯和裴炀都没什么胃口。除了至亲外也没几个人伤心,毕竟再大多数眼里,老人去世是很正常的事。 周围有人认出了傅书濯:“那是老傅家亲戚吗?是不是他儿子啊,跟他妈长得真像……” 傅书濯对父母没什么记忆,连照片都没一张,他自己也不清楚像不像。 有人试图靠近招呼,这要聊下来估计得问好多问题,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怎么都不回来看看?过得怎么样,结婚了没,有孩子了没…… 傅书濯不想应付这些,直接带着裴炀回去了,明天再来。 路上,他们去了趟快递点拿新手机,傅书濯把新的给裴炀用,自己用旧的。 “得去银行取点现金。”傅书濯和裴炀身上的现金加起来不超过五百,作为礼金有点寒酸了。 还好他们带了两张卡,取钱也方便。 裴炀将卡插入ATM机:“我们取多少合适?” 他路上上网查了下,很多人都说葬礼礼金不用给太多,几百足以,只有子女亲属才会多给,而且和生活中的好事成双相反,礼金首位数字得是单数,后面最好再多个一块钱。 “取一千二吧。” 裴炀有些纠结:“可如果火化,那需要买墓地吧?程实家里能负担吗?” 裴炀不觉得火化有什么不好,但他也尊重入土为安的旧思想,不过这事上程实有点强硬,估计还是会以火化收尾。 “可以,我问过了。”傅书濯揉揉裴炀脑袋,“这边墓地不贵,我跟墓园聊了下,选个好点的位置、大一点,差价我们出,但这个不能算作礼金。” 裴炀都不知道傅书濯什么时候联系的,他依言取出一千二,礼金为一千一百零一。 一直到第五天才正式下葬,大姨确实没拗过程实,最终还是火葬了。 因为要买墓地,火葬的成本比土葬高得多,程家这些年的积蓄一下子就空了。 直到葬礼结束,大姨面对程婆婆的墓时还在落泪,转身就变了表情恨恨地对程实说:“你是心虚吧?怕她晚上来找你,才着急忙慌烧这么干净!” “从今天起,我们两家也不用来往了。” 程实低着头,没说什么。 裴炀和傅书濯到墓前弯了弯腰,对程实道了声节哀。 离开这个墓园,他们往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际——裴炀一步三回头,碑上程婆婆笑得很温和,全然看不出这些天糊涂疯癫的样子。 “回家了。” “嗯……”裴炀偷偷瞄了眼傅书濯,应该没那么难过了吧?不过傅书濯很会装,这手还得再牵牵。 之前是傅书濯到哪都牵着他的手,这几天反了过来,他到哪都抓着傅书濯。 “我订了明天十二点的火车票。” 裴炀一愣:“回家吗?” “先不回。”傅书濯说着自己的规划,“去别的地方转转,刚好给爸挑挑礼物,他生日没几天了。” 这段时间裴知良偶尔会打来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什么,聊不到两句就得挂。 回到小院收拾了下东西,裴炀看着满院的月季有些不舍。 这些天唯一能让心情轻松点的消息,就是原本七零八落的月季又开出了新的花苞,非常好看。 “喜欢的话给家里阳台也种上。” 因为是大平层,家里其实好几个阳台,余出一个种花问题不大。 裴炀抿了下唇:“回去再说。” · 晚上再次下起小雨,凉风顺着阳台鱼贯而入,空调都不用开。 裴炀腰上搭着一只手,还时不时摩挲,痒得很。 “能不能别摸了?” 傅书濯笑了笑,答非所问:“你更喜欢城市还是这里?” 裴炀:“嗯?” 傅书濯继续摸腰:“喜欢哪里,以后我们就去哪里养老。” 裴炀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傅书濯一起到老? 可顾忌傅书濯或许还沉浸伤心中,他只能小声说:“都喜欢。” 一直到裴炀睡着,傅书濯仍旧清醒。他看着裴炀安静的睡颜,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傅书濯掏出裴炀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本想看看裴炀的照片——却发现相册里几乎全是他的身影。 没有别人,也没有几张自拍。 有些是光明正大拍的,有些是偷拍,吃饭,工作,睡觉……他什么样子都有。 傅书濯看得五味陈杂,不忍继续,退出相册时,不知道哪块皮肤误触到通话记录点了进去。 傅书濯心脏猛得一缩,看到了一排排相同的号码—— 这些天里,裴炀每晚都会给同一个号码拨去电话,但从未成功拨通过。即便如此,裴炀依然坚持,每天拨一通,一天不落。 拨号时间也不一样,都是傅书濯不知道的时候。有时是白天某个晃神的瞬间,又或是半夜噩梦惊醒,浑浑噩噩地点进这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 傅书濯不知道打电话时裴炀是否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穿书,母亲已经去世……还是裴炀依然觉得自己是穿书,只是想偷偷听一听这个世界原主母亲的声音。 但不管怎样,母亲的死都是裴炀心中过不去的坎,是怎样都没法弥补的痛苦与遗憾。 第55章 火车 “穿件外套。”傅书濯弯腰去翻行李箱, “今天温度有点低。” 裴炀有些出神地望着湿漉的院子,小雨下了一夜,不知道地下的人会不会觉得冷。 “舍不得走?”傅书濯给他披上外套。 裴炀答非所问:“你一年给苏之桁多少钱啊?” 傅书濯失笑:“就刚买下这套房子那年给了些帮忙的报酬, 还有养殖月季的辛苦费。” 裴炀肉疼得很:“现在不用给了吗?” 傅书濯揉揉他后颈:“前段时间他找人帮忙收拾家, 买家具电器这些钱肯定不能让他出对不对?” 其它的倒是没什么,月季长了这么多年, 不用太精心照顾, 长时间不下雨的情况下来浇浇水就好。 “喜欢这里下次再来。”傅书濯让裴炀转身,给他拉上外套拉链。 裴炀看着他深邃的瞳孔,抿着半天唇也没有反驳。 十二点的火车, 他们还有充裕的时间,于是晃晃悠悠做了个早餐, 刚好把剩余的食材都用掉, 不浪费。 “冰箱里还有葱, 洋葱和鸡蛋。” 洋葱是昨晚做龙虾用的, 但没用完,裴炀一只手指受了伤,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傅书濯边切洋葱边辣得眼睛湿润。 “再笑塞你嘴里。” “你塞呗, 我马上就去跳河。”裴炀无所畏惧, 狗才怕。 “……”行。 呛得不行的傅书濯视线模糊, 他转头朝着裴炀的方向去, 裴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眼看就要撞上桌子了,他身比心快地一把扶住:“你呜呜——” 傅书濯捞着送上门的小猫,亲了个过瘾。 他愉快地去做早餐:“裴总请, 你的洋葱鸡蛋盖面。” 裴炀幽怨地盯着他:“再亲我你就是狗。” 傅书濯:“汪。” 裴炀:“……” 还是只不要脸的狗。 最近两人作息都不错, 几乎不熬夜, 十一点前睡觉,早上七八点起。不像曾经工作的时候,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 于是拎着行李箱踏出院门时才十点钟,裴炀怅然回首,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裴炀:“钥匙要给苏之桁送去吗?” “不用。”傅书濯扣上铁锁,“他那儿有备用钥匙。” 傅书濯转身将钥匙塞进裴炀的背包:“走了,下一站——” 裴炀不知道下一站是哪,却不由自主回应傅书濯握来的手。好像有他在身边,到哪儿都不会迷茫。 他们没和任何人说要离开的事,一直到进车站才发信息跟苏之桁和程实说了下情况。 苏之桁往后或许会再有联系,但程实就说不准了。 经过他母亲的事,不知道那个好吃的馄饨铺还能不能开下去,他能不能受住周围邻居‘没有照顾好老母亲’的风言风语。 “还是去机场?” “不用,这次火车直达,要坐十几个小时,但沿途风景不错。” 今天火车的路线有所不同,相同的还是只有两人床的独卫高级软卧。 傅书濯理所当然地用左边的床放东西,根本没打算睡它。 裴炀盯了半天,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这床就宽一米不到,要掉下去也是睡外侧的傅书濯遭殃。 火车很快启动,沿途的风景叫人陌生,又叫人目不转睛。 “喜欢草原?”睡了一觉的傅书濯醒来,就看见傻猫一直盯着窗外的呆样。 裴炀耳朵动了动:“还好。”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间,但外面还是很亮,看不出天黑的迹象。 刚醒来的时候,傅书濯声音中总带着低哑的磁性,他揽过裴炀的腰:“喜欢的话下次来。” 裴炀想扭开,但又怕真的把傅书濯挤掉下去,只能顺从。 他嘟囔着:“哪有那么多时间?” “我们现在都没职位,时间当然很多。”傅书濯和他看向同样的风景,“就算不考虑公司将来带来的利润,我们也有足够的存款,余生都可以在旅居中度过。” 裴炀怔了怔,侧头看他:“旅居?” 傅书濯轻笑:“世界这么大,我们好像还没好好欣赏过。” 有钱有时间,就可以不用那么匆忙地挤出旅游的假期,他们可以一年挑两三个喜欢的地方分别住上两三个月,好好欣赏风土民情。 裴炀愣了好久,直接被傅书濯亲了下才回过神。 “饿不饿?” “不饿,刚刚吃了面包。” “可是我饿了。”刚睡醒总会有点反应,傅书濯紧紧抵着裴炀的腿。 “禁谷欠养身——”裴炀双手双脚都在推傅书濯,却反而被抵开了膝盖。 傅书濯一边啄吻他耳朵,一边故作凄凉:“一个多月了,宝贝。” 裴炀整个人一麻,耳朵通红:“你不要乱叫。” “你以前都喜欢我这么叫的。”傅书濯饶有兴趣地撩他耳朵,“每次叫宝贝,你都更有感觉。” 裴炀别开脸,想说我不是他。可话都到嘴边了,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恼羞地压低声音:“这可是火车!” 车厢偶尔会有晃动,沿途风景一直在变,门外隔音也不算好,时不时有人走过的声音。 傅书濯扬起语调:“所以我的小猫要小声点。” 裴炀快坚持不住立场了,傅书濯太能惑人,简直要了老命。 “上次坐火车的时候小猫还说随我呢。”傅书濯揉着他的butt,“我只不过把上次没做的事讨回来。” 裴炀还在挣扎:“没东西——” “我带了。”当然没带,傅书濯只是乐衷于逗出裴炀的底线,每次试探的退让都叫傅书濯明白裴炀有多爱自己。 说不满足是假的,可更心疼。 在这些年裴炀不觉得傅书濯很爱自己的情况下,依然将这份喜欢坚定了这么久,酝酿得这么浓稠。 裴炀离沦陷只差一秒了——他连忙在理智沉没前推开傅书濯:“不行的,我……” 傅书濯还没说话,就看见红色晕染了裴炀的脖子与锁骨,他声音又小又低:“用口的…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真的太出乎傅书濯意料,他的小猫大胆又勾/人,直接隔着布料亲上来。 窗外的草原已经到了尾部,一道道蓝绿色的湖泊展露在眼前,不知道是湖本身的颜色,还是天空的倒影。 这趟火车上不少游客的目的都是旅游,因此软卧这边有不少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时远时近。 裴炀紧张地抬头:“你不要那么chuan,小点声。” 傅书濯抵住眼睛笑了半天:“知道了。” 这会儿又刚巧是晚饭时间,列车员敲了敲门:“您好,需要餐食吗?” 傅书濯在急促的呼吸间抽空回答:“不用,谢谢。” 裴炀紧张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他时不时就有种错觉,路过的人好像都听见了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脚步会变轻一些,像在听墙角一样。 “猫儿——够了。”傅书濯捏过裴炀后颈,提起来跟自己接吻:“再闹你可能就要坐在行李箱上出火车站了。” 裴炀脸色通红,连接吻都很小声。 “火车上接受不了,那给我补偿个办公室好不好?” 裴炀迷迷糊糊地说好,压根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不过傅书濯并没有猜错,裴炀不愿意并不是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原主,而是接受不了在火车上。 他们过去的十七年都没这么荒唐过,身边也一直只有彼此,闹的度上始终没有那么开放,上次的俱乐部更衣间已经很越界了。 “我帮你。”因为床太窄,裴炀只能半趴在傅书濯怀里,傅书濯扯开他腰绳,“自己把嘴捂好。” 小猫这会儿听话得要命,被蛊得神志不清,说什么都答应。 “办公室的床我们还没用过。” “嗯……” “桌子也没用过——下次去都用用好不好?” “好……” 虽然他俩撤下了总经理的职位,但傅书濯的办公室还留着,以后算是他俩共用,裴炀的办公室给了秦楠衫。 傅书濯贴着他耳朵:“以后不喜欢边也了好不好?” 裴炀竟然犹豫了下。 傅书濯眼睛微眯,力道加重:“好不好?” 裴炀一颤:“好……” “以后我们每年都去旅居好不好?” “好……” 最后的最后,傅书濯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宝贝要陪我到老。” 这次是陈诉句,没有好不好。傅书濯吻住裴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车厢晃了晃,裴炀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头顶窗外的景色又变了,路过了一排排乡间小屋。 即便知道不可能被看见,裴炀还是一激灵地掀过被子盖住腰腹。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饿不饿?” 裴炀:“不饿……” 傅书濯胳膊肘撑在床上,托住下颌:“怎么还不饿?刚刚吃饱了?” 裴炀锤他:“根本就没吃!” 傅书濯:“看来裴总挺遗憾啊,那现在吃也不是不行——” 裴炀一把推开他,直接躲卫生间去了。 傅书濯勾了勾唇,拿起裴炀落在枕边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 新手机这会儿只有一通电话,没有备注,数字却很熟悉——是裴母生前用了近二十年的号码。 时间显示下午两点零一分,正是傅书濯小憩那会儿。 傅书濯轻吐口气……别的一切他都可以想办法,可唯独裴炀母亲的离世带来的悔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一直到下了火车,坐上出租前往酒店,裴炀才知道之前在火车上傅书濯为什么要带着醋意问‘不喜欢边也了好不好’——明天在这座城市,有一场边也的演唱会。 以前傅书濯醋得不行,每次都以各种借口不去看边也的演唱会。 现在想想,裴炀要真那么喜欢边也,早就自己一个人去看了,犯得着次次叫他,分明是存心想看他吃醋的样子。 “猫心是黑的。” 裴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嘴仗不能输:“狗心是烂的,臭的。” 第56章 地方 说来有意思的是, 这座城市离他们家不远,曾经最苦、也最单纯的大学四年就在这里度过的。 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充满青春气息的高校,他们曾这座陌生的城市勇敢相爱、努力为学费和未来奔波。 傅书濯看着窗外:“本来前两天就该过来了, 但程婆婆的事耽搁了些,所以有点赶。” 现在快零点了, 夜色弥漫, 但路上仍旧车水马龙、霓虹灯光不停闪烁, 和安静的榕城对比鲜明。 裴炀有些说不出的高兴——或许是因为刚刚火车上的亲昵,或许是因为傅书濯在他耳边呢喃的醋意, 又或许是因为能和傅书濯去听偶像的演唱会…… 总之裴炀现在有种说不出的亢奋,他哼了两声不着调的歌:“也不是很赶, 演唱会明天晚上才开始。” 傅书濯听出来了,是《两叶孤舟》。 “这么喜欢它?” “还行吧。”裴炀矜持道。 “明晚的歌单上应该有它。” “希望有。” 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前方红灯一亮,侧边的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横穿而过,络绎不绝。 要不是有行李箱和背包,傅书濯就带裴炀坐地铁了。 他们足足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出租才来到酒店, 傅书濯订了个小套间, 有个和房间连在一起的客厅和阳台, 也不贵, 一千不到一晚。 受裴炀抠搜的洗礼,傅书濯在出行酒店这方面不算奢侈,通常时舒服一点就可以,不会铺张浪费。 也幸好他早就订了, 否则这会儿在附近宾馆都订不到一间, 全是来看演唱会的粉丝。 “两位登记下身份信息。” “好。” 同性婚姻合法好些年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开/房见怪不怪, 倒是傅书濯和裴炀的颜值让人多注目一些。 走得时候,裴炀还听见前台小声跟同事说:“好帅!” “看起来好配,有夫夫相,应该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了。” 可不是,十七年了。 人又能活几个十七年? “1703——”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自己房间。 虽然是软卧,但坐了近十一个小时也相当累,裴炀往床上一瘫顿时不想动了。 傅书濯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去洗个澡。” 裴炀半闭着眼:“不想动……” “那我帮你动。” “……” 换作平时裴炀说不定一激灵就爬起来了,但可能是火车上这么出格的事都做过,他已经开始摆烂心理,只是眼皮动了动,肢体无动于衷。 傅书濯弯腰托起裴炀的背:“懒死你。” 他把人抱进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扔进去泡着,除摸了下腰也没别的越矩行为。 “泡个十五分钟就起来。”傅书濯从水里抽出手,拿毛巾擦了擦,“吃不吃夜宵?” 裴炀摇头:“不饿。” 浴缸很大,最初裴炀以为傅书濯会和自己一起泡——当然,他绝对没有期待的意思。 只是傅书濯什么便宜都没占,让他有些意外。 所以果然,天下男人一个鸟样,轻易得到后就不珍惜了。 浴室的隔断是清透的水晶玻璃,能看到卧室布景,却又不够清晰。 裴炀瞧见傅书濯走到窗外接了通电话,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傅书濯认真沉凝的神色,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温热的水流挤压着皮肤,裴炀呆了一会儿,缓缓沉入水中。 他整个人都被水流包围,大脑一片既沉又空洞,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装。 但是很解压。尽管裴炀自己也说不清楚压力从何而来。 这一举动倒是把在跟医疗团队打电话的傅书濯惊着了,他一转身就发现原来靠在浴缸边的猫头不见了,连忙冲进浴室把人拉起来:“你干什么!” 裴炀一脸懵逼,他抹了把脸:“练下…潜水?” 傅书濯:“……” 确定裴炀没有什么情绪的不对劲,傅书濯才松口气对手机说:“没事,那有情况再聊。” 裴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一道中年男音,他没什么印象。 电话挂断,傅书濯直接把裴炀捞起来跨在自己身上:“你想吓死我?” 裴炀总算懂了,无情嘲笑:“我要死也不能找这么憋屈的死法啊。” 傅书濯给他擦水:“谁让某人天天把跳河挂在嘴边。” 裴炀看了眼浴缸,给他比划:“年纪轻轻眼睛就有问题?这是河吗?” 傅书濯一巴掌挥在他屁.股上:“裴总总是有理。” “……”裴炀控诉地瞪着傅书濯,混蛋,不仅凶他还打他! 傅书濯将人面对面抱到床上,发现裴炀对他的亲密接受程度又上升了不少。 裴炀:“你说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傅书濯眼皮一跳。 裴炀扒着傅书濯肩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动?” 傅书濯:“懒就懒,别拿抑郁症当借口。” 裴炀反思了下,主要是傅书濯喜欢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不让他做,以至于他现在越来越依赖傅书濯的照顾,喝水都想让傅书濯送到嘴边。 这样可不行,裴炀决定要振作起来。万一哪天傅书濯想明白了自己确实不是原主,不要他了怎么办? 到时候离婚,他总不能还赖着傅书濯,得自力更生。 想通的裴炀坚定地推开傅书濯:“我自己穿。” 傅书濯:“……” 睡衣都套完了,就差扣个扣子。 不知道裴炀在打什么歪主意的傅书濯随他去了,转头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又接起了秦楠衫的电话。 看到裴炀睁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傅书濯拿开手机:“我等会儿要开个会,你先睡。” 如先前所说,裴炀有些亢奋。 他很想和傅书濯黏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的说说话,讨论讨论明天的演唱会。就这么睡去让他有些难言的不舍,太浪费了。 可眼皮却耷拉起来,这一个月来被傅书濯养好的作息已经形成了习惯,早就该困了。 裴炀隐约听见傅书濯走到阳台上,对秦楠衫说了句“他最近状态不错”。 而后又拿出平板,坐在阳台的小桌前开起了视频会议。 ……裴炀撑不住了,眼皮沉沉落下。 睡前吃的维生素片跟安眠药似的,一吃就困,也是够了。 唔……说起来,既然傅书濯现在才是打工作电话,那先前那个是谁呢? 中年男人——总不可能是出.轨对象。 … 生病后的裴炀像是对出.轨这事有什么执念,一面遇见谁都有所怀疑,一面潜意识却又清楚的知道傅书濯不可能出.轨。 他不知道是想得到怎样的结果,浑浑噩噩的活着…… 但又有点快乐,傅书濯的爱叫他快乐。 ……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各位辛苦了。”傅书濯看了眼月色,明天应该天气不错。 “不辛苦,应该的。” 大家也不算客套,傅书濯的公司自成立以来员工离职率就很低,他和裴炀从不剥削员工,福利待遇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好。 这次他跟裴炀的离职导致高层管理压力剧增,但薪资奖金都有成正比的上涨,因此尽管有些累,大家却都毫无怨言。 傅书濯私下给秦楠衫发了条信息:凌晨开会都辛苦了,明天订个好点的中餐到公司,走我个人账户。 ——OK。 傅书濯关掉电脑,转头看向屋内。 没他陪着傻猫睡得不太熟,明明从来不喜欢侧着心脏这边睡,却为了看他特地朝心脏一边侧躺。 傅书濯掀开被褥在裴炀身边侧躺,只不过揽了下腰,他的猫儿就自然而然地滚进怀里。 心里满足的不像话——除却裴炀的病,他好像没什么可求的了。 从来都是唯物主义的傅书濯甚至想,他们大学附近山上有座很有名的庙,过两天要不要去上柱香。 “晚安。” · 两人难得睡了懒觉,中午十一点多才起。 傅书濯洗漱完,把衣服袜子扔给还不想动的裴炀:“不是说要勤快点,独立支棱起来?” 裴炀一蒙:“你怎么知道?” “昨晚梦话都在说这个。”傅书濯弯腰捏住裴炀的脸,“你还说啊……” “还说什么了?”猫咬钩了。 傅书濯话锋一转:“还说自己超级无敌霹雳地爱我。” 裴炀才不信:“放你的狗屁!” 傅书濯说的跟真的似的:“那等你今晚说的时候我录个音。” 昨晚裴炀确实有说梦话,当然说的不是什么爱他,是离婚。 离婚,这辈子想都别想。 被迫起床的裴炀一脸不情愿:“这么早去哪儿啊?” “不吃饭了?” “不饿。” “可我饿,裴总能不能陪陪我?” “……”裴炀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跟上。尽管总吐槽傅书濯挨装可怜,可偏偏他就吃这套。 可他没想到的是,傅书濯带他来吃的是鸭血粉丝汤。 傅书濯:“你现在可能忘了,但以前你可喜欢这家了。” 旁边不远就是傅书濯曾经就读的大学,现在还没放假,这里到处都是学生。 鸭血粉丝汤虽然香,但总有人盯着傅书濯就叫裴炀不爽了,女孩子就算了,某些男学生那眼神叫一个赤.裸裸。 傅书濯毫无所觉:“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裴炀:“喂我。” 傅书濯:“?” 裴炀低着头,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快点。” 傅书濯挑了下眉,捞出鸭血粉丝汤里裴炀最不爱吃的鸭肝:“啊。” 裴炀有如啮檗吞针,恨恨地又踩上傅书濯一脚。 傅书濯好像感觉不到痛:“宝贝再来一口。” “……”被喂好几口鸭肝的裴炀差点气晕,原本他因为不吃鸭肝,叫老板全放傅书濯那份里了,结果到头来还是进了自己的胃。 唯一的好处是周围跃跃欲试的目光收敛了不少,裴炀气势汹汹喝下一大口汤:“吃饱了。” 傅书濯淡定擦嘴:“那走?” 一出店门裴炀就说:“其实我最讨厌吃肝。” “哦。” “所以我真的不是你先生。” “我知道啊。”没等裴炀高兴,傅书濯微微一笑,“他确实不喜欢吃,我只是想用事实跟你证明,你们一模一样。” 裴炀:“……” 狗日的。 “别气了,带你去个地方。” 第57章 出租屋 裴小猫太好哄了。 只是一句带你去个地方, 就让他放下了刚刚被喂鸭肝的芥蒂,又或许是根本没生气。 “坐公交?” 裴炀茫然看着陆续经过的公交车。 “嗯,我们要等55路。” 眼前的一切对裴炀来说都是陌生的, 唯独55路公交车让他心里一动,就像是见到久违的老友,升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来了。” 熟悉的车门吱呀打开, 傅书濯拉着裴炀上去,曾经的投币坐车已经过时, 多数人都用手机扫码。 车子看起来很新, 旧的那辆55路应该已经超过了使用年限, 不得不更新换代。但驾驶座的司机还是十几年前那位大叔, 发型没变,仍旧一头板寸, 只是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快到退休年纪了。 会坐这路车的多是学生,司机每年都会见到一批新的面孔, 每隔四年都会有熟悉的面孔从他的世界离开。 他已然不见得傅书濯, 但却多看了裴炀两眼, 觉得眼熟。 傅书濯轻笑道:“你以前就坐着这路公交来找我,跟司机大叔混得别提多熟,连他家里几口人私房钱藏哪都知道, 还经常忘带硬币跟他赊账。” 裴炀老脸一红,随即赶紧拉着傅书濯挤进车厢人群。 他有点怕司机大叔认出这具身体, 若打起招呼, 如今的他却给不出任何妥帖的回应……大叔会难过的吧。 附近有好几个校区, 来来去去了好几波学生, 裴炀和傅书濯始终没能抢到座位, 不得不靠着窗倚站。 公交车稳不稳全看司机技术,偏偏这位大叔还是位有赛车梦想的司机,公交车开得跟飞似的,裴炀被甩来甩去,直到傅书濯把他箍在怀里才算稳当。 旁边已经习惯的学生们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谈天说地。 “我跟特么服了我室友,永远跟我对着干,我开空调她嫌冷,我觉得冷的时候她就非要开空调。” “少数服从多数呗。” “她一个人能骂过全寝室,别提了。”女生孜孜不倦地吐槽着,“对了,隔壁宿舍的佳佳男朋友出.轨了你知道吗?” “卧槽具体说说?” 两人越说声音越大,裴炀竖起耳朵,眼神不断往那瞄。 “这也太恶心了吧?弯的谈什么女朋友?” “据说是家里放了话,想跟男人在一起可以,但要先找个女人结婚留个孩子。” “yue了——我特么早就说同性婚姻合法不是什么好事,假如我未来离婚,前夫转头就找了个男人,把我当工具人,想想就呕。” 裴炀耳朵动了动,一直只跟傅书濯在一起的他没接触过太多同性圈子,但道听途说还是能了解不少腌臜事。 同性婚姻的合法到底没能拯救部分人的肮脏心理,甚至比之前的骗婚更令人作呕。 但作为该条法律的受益者,裴炀也说不出什么批判它的话,只能说还需要改进并进行更多约束。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没有那本婚纸,他和先生能走到老吗?曾经他是没有答案的…… 如今似乎有了。 旁边的女生已经转到了另一个话题:“还有哦,上次偷外卖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谁偷的?” “好像是法律系的一个男生,跟佳佳她前男友住同一栋寝室楼。” “咦,亏还是学法律的呢……卧槽。” “怎么了?” “你后面两个男的好帅!” “……你声音敢不敢再大点?”女生无语。 “……”裴炀连忙收回耳朵,看向窗外。 公交猛得一道急刹,差点飞出去的裴炀被傅书濯强行捞回来:“帅不帅?” 裴炀推他:“你要点脸。” 听了一路八卦的裴炀对两个女生尴尬一笑,拉着傅书濯下车了。 身后的55路公交卷起一地风.尘离开,傅书濯望着裴炀泛红的耳朵,悠悠问:“你怎么知道是这站下车?” 裴炀一怔:“你车上说了吧?” “某人一上车就在偷听旁边小姑娘聊八卦,我叫他还打我。”傅书濯捏了下裴炀耳朵,“我可没说在这站下车。” 裴炀底气不足地别开脸:“就是你说了。” 刚刚到站的时候裴炀什么都没想,身体本能地做出下车的反应,就像大学那几年一模一样。 裴炀已经猜到要去哪儿了:“是大学的出租屋?” “裴总怎么知道?” “书里提过。”裴炀忍了半天,没忍住问,“你不会把那屋买下来了吧?” 小财迷一副痛心的样子,傅书濯乐出了声:“钱在银行里只是一串数字。” “买了房子不住那也就是个房子!”裴炀想锤死他,“你个败家玩意儿。” 傅书濯挑眉:“我花的是我和我先生的钱,您心疼个什么劲?” 裴炀幽幽地盯了他半天,这混蛋压根就不信穿书的事,还搁这装。 他愤愤道:“我记得书里说这旁边有条河——” “是有条,不过是公园小溪,水位最深也就到你腰。跳下去摔死比淹死的可能性大,死不了就更惨——” “……你闭嘴。” “我错了。”傅书濯从善如流地顺毛,“走了,去看看我们过去的家。” 当初这里是合租房,十几年过去,它已经成了破旧的小楼,里面依然有生活费拮据的大学生居住,还有附近的上班族。 傅书濯虽然买下的是完整房子,但十几年前这里被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房东经过改造在阳台上配备了厕所和花洒,美其名曰一室独卫,只有玄关和长廊会与其它租户共用。 他们爬到七楼,傅书濯从门缝里掏出了一把陈旧的钥匙,废了好半天劲儿才打开。 虽然空置了很久,但里面灰尘并不重,看起来干净整洁。 因为不打算住,也不出租,所以它依然保留了过去的隔断样貌。 两人站在狭窄的长廊里,傅书濯含着笑问:“猜猜哪一间是我们住过的?” 裴炀抿了下唇:“最里面那一间。” 总共被隔成了四间屋子,只有最里面那一间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答对了。”傅书濯捏过裴炀的脸,“奖励裴总一个吻。” “不——呜。”嘴上说着不要的裴炀,身体诚实得很,没有一点推拒的行为。 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间,裴炀的手握在门把上,迟疑了半天才推开。 房间真的很小,床一米五都不知道有没有,裴炀就是在这里养成了往傅书濯怀里滚的习惯。 整个房间里唯二的家具就是床侧的柜子和床对面的桌椅,裴炀在这张小书桌上煮过饭,听过歌,通宵赶过作业……还被傅书濯抱上去坐过,想玩点花样,结果差点把这质量不好的桌子压塌,裴炀恼羞地再也不肯乱来。 幸运的是有个阳台,可以拆电烧点菜,但一侧就是厕所和卫生间,好在通风不错,没什么味。 十几年后的他们站在这间小屋,连走路都觉得困难,很难想象当初的他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傅书濯倒是还好,他从小就住在逼仄阴暗的阁楼,已经习惯了。 而出生在小康家庭的裴炀不说娇生惯养,那也是一点苦没吃过,却为傅书濯受了那么多苦一声委屈没叫过。 傅书濯看着裴炀东摸摸西碰碰的身影,眼里落满温柔。 屋里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书桌上有一个裴炀用过的笔筒,衣柜是他们嫌太暗一起改造的白色,阳台上的绿萝无比旺盛,墙上贴着歌手边也十多年前的海报。 时间太久,屋内的墙皮都有点脱落了,这里防水不好,一到下雨天就很潮湿。 傅书濯站在凳子上撕了下墙皮:“下次找人来弄弄,我之前加固过,不过没什么用,要全拆了重新装修才行。” 附近都是租户,装修会影响他们休息,反正也不住,加上傅书濯也想保留当初的样子,就一直没装。 “你…经常来?”裴炀倏地问。 他发现床上竟然铺着被褥,而且没落什么灰,可见时常有人过来。 傅书濯从椅子上下来,拍怕手:“偶尔,之前我不是经常来这边出差?离得近的话就会住这里。” 裴炀幽幽道:“只有外面有人的混蛋才喜欢住别的房子。” 傅书濯被口水呛死:“怎么就有人了……” 他倏地一顿,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出差的话,住宿酒店会走公司的财务报销,如果裴炀之前不查账还好,但如果他查账,就会发现傅书濯每次来这个城市,都不住酒店——因为没有酒店方面的花销。 “…………” 傅书濯面色凝重,裴炀不会一直以为他在这个城市有情人吧? 越想越有可能,傻猫那脑袋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每次对他的事都往坏的方面想,而且还特别捏憋,什么都不问。 傅书濯连忙解释清白:“我喜欢住这里只是因为有我们过去的影子,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我乱花钱,想等以后要拆迁了再带你来看看。” 裴炀冷哼一声,颇有冷嘲热讽的意思:“你跟他说去,我又不是你先生。” 猫儿记仇得很呢。 傅书濯勾了下唇,突然将人扑倒在床:“来,闻闻一下十几年前生产的四件套——” 裴炀差点踹飞他:“你没洗破洞!?” 脑袋砸在柔软的被褥里,但没有裴炀想象中的陈旧气息,十分清爽,还有傅书濯常用的清茶乌木淡香。 但就是说,谁家四件套用了十几年都不换!? 裴炀认真问:“你是不是有恋旧癖?” “是啊,裴总也是我的旧。”傅书濯给他揉了会儿腰,突然缓了声音,“对不起啊小猫。” 裴炀顿时安静下来:“怎么了?你真有情人在这里?” “……哪来的情人。”傅书濯哭笑不得,捏捏他柔软的嘴唇,“是想说对不起,让你当初为我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的万分卑劣,即便知道裴炀在吃苦,却仍旧舍不得放手。 裴炀别扭地一巴掌呼他脸上:“不是情人就行,反正苦也不是我吃的。” 傅书濯:“……” 跟裴炀真玩不起情调跟感动,破坏气氛能力一流。 两人闹了一会儿,傅书濯敏锐地察觉到裴炀的变化,他忍笑蹭着裴炀通红的耳垂:“既然火车上不行,这里可以吗,裴总?” 裴炀这次却理智在线,他警惕地问:“为什么这里可以?这里有套跟run滑?” 傅书濯:“……” 他清咳一声,刚想解释,满脸不爽的裴炀突然向下栽去,傅书濯一个没撑住,身体失重地跟着砸下,耳边传来沉重的一声“砰”! ——床塌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裴炀第一反应就是甩锅:“都怪你!扑我干什么?” “……”傅书濯想起很久之前,这张床就不是很稳定,因此他们大多办正事的时候都去宾馆。 偶尔在家里,裴炀也是小心翼翼地顺着傅书濯,或捂嘴闷声提醒:“你轻点……隔壁会听见,床塌了也很麻烦。” 第58章 演唱会 裴炀萎得彻底。他一巴掌呼开傅书濯:“修床去。”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两点,演唱会开场要七点多,只能修床了。 床头那边倾斜地塌了下去,床尾还好好地架在上面, 因此爬起来有点费劲。 傅书濯拍拍裤子, 冲半边没起来的裴炀坏坏一笑:“叫声好听的, 我就拉你。” 一身好强的裴炀才不乐意, 准备翻身滚起来, 结果腰上冷不丁地圈起一只手, 整个人腾空而起。 傅书濯捞着裴炀转了个圈,呈现面对面抱起的姿势。 傅书濯颠了颠他,不是很满意:“天天这么爱吃, 怎么一点肉都不涨。” “天下男人千千万, 傅总要喜欢有肉的可千万别在我这吊死。”裴炀从他身上跳下来,“反正你先生不在了,刚好够你去找下一春。” “阴阳怪气。我只喜欢你——”傅书濯往他屁.股上挥了一巴掌, 然后悠悠补充, “的身体。” 裴炀:“……” 傅书濯:“所以别挣扎了,不可能离婚的。里面的灵魂是谁不重要, 身体是我先生就好。” 裴炀:“……” 脑溢血。 以后他要是死了,必然被傅书濯这混蛋气死的。 修床是个技术活, 傅书濯检查了下, 木板倒是没怎么坏,但钉子什么的都太松散。 裴炀不想动:“你去买就好了么, 我不想走路。” 傅书濯二话不说把他扛了起来:“不行, 你离开我一秒我都想得紧。” 裴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傅书濯完全没打算放他下来, 这里是最底层七楼,每一层都有好多住户,随时可能跟邻居对上眼。 裴炀紧张死了:“快放我下来!” 傅书濯环着裴炀腰大步下楼:“不是不想走路?” 一直到楼下,巷子狭窄,只能容下一人通行,又刚巧撞上一位邻居,裴炀才被放下来,臊得不行。 他紧紧跟在傅书濯身后,都能感觉邻居奇异的打量目光。 裴炀又气又嘟囔:“黏人怪。” 这一块的房子基本都是出租的,因此生活设施很齐全,虽然破旧拥挤,但望不到头的街道还有四通八达的巷子就容纳了一切日常所需。 傅书濯按照导航的指示来到五金店,在一家杂货铺旁边。 裴炀忧心得很:“要不找人修?你会不会啊?” “我们租房那会儿什么没修过?”傅书濯挑挑捡捡,“老板,钉子有没有再大一点的?” “有,这里。” 老板穿着大裤衩,随手一指,挥着扇子悠哉得不行,跟很多年前一样。 大城市生活节奏快,周边的奶茶店理发店包括饭店都在年年倒闭年年有新人来,唯独这些杂物铺五金店长在。 傅书濯很快选好了工具,转头一看发现裴炀正呆呆望着对面的冰粉摊子。 “……想吃?” 裴炀点点头:“看起来不错。” 傅书濯难掩笑意:“以前舍不得吃好的,就每次回家吃个几块钱的冰粉,你都特别满足。” 冰粉摊子还是以前的那个摊子,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它后面曾经是个小超市,现在变成了蛋糕店。 摊主也还是以前的摊主,现在年纪大了些。 他看到两人走来,问:“要什么?” “来一份水果冰粉。” “等着。” 裴炀小声问:“你不吃啊?” 傅书濯:“你吃不完再给我。” 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只买一碗,裴炀次次都“吃不完”,至少剩一半给傅书濯。 如果不再缺这冰粉的几块钱,傅书濯依然喜欢跟裴炀同吃一碗的亲昵。 老板熟练地捞配料:“加什么水果?” “火龙果,西瓜,芒果。” 老板显然不记得裴炀了,但裴炀曾经还跟他唠过嗑,这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冰粉摊,一年的净利润高得吓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裴炀都在念叨:“我们干脆摆摊去吧。” 后来实在没这个手艺,加上学业繁忙,裴炀才打消了念头。 “好了,七块。” 冰粉清清凉凉,滑入嗓子里清甜可口,裴炀都不想回去了。他之所以不愿意出门,就是因为房子没电梯,还得爬七楼。 这边的楼房建筑拥挤,他们那栋甚至能站在窗户前跟对面楼的人以正常音量聊天。 巷子潮湿逼仄,一抬头两边都是破旧的楼墙。 曾经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时隔多年后他们再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没钱,但过得很快乐……很健康。 裴炀嗦着冰粉:“这里真能拆迁?” “迟早会拆吧,房子太老了。”傅书濯走在前面,“不拆就放着,我们也不缺这一套。” 爬到七楼,裴炀又是一身汗。 踏进家门,他看了眼另外几间房门紧关的屋子:“这几间租出去了吗?” 傅书濯清咳一声:“没。” 裴炀肉疼:“按照附近均价,一间屋子平均一千五,这里有三间空的,一个月就是四千五,一年就是五万四——” 傅书濯哭笑不得:“麻烦啊,租户有什么问题都要找我们,我们哪有时间管。” 裴炀皱皱鼻子:“全托给房产中介不行吗?” “诶哟,我们裴总缺这几万块钱?”傅书濯揽着人腰往小房间走,“小财迷。” 床要拆下来重新钉,傅书濯一边蹲身忙活一边说:“而且要是遇到我们之前的那种室友,岂不是难受死。” 裴炀:“哪种?” 傅书濯顿了顿,反应过来裴炀根本不记得。 “之前第一个房间住的是个宅男,房间里臭气熏天,偏偏他还特别喜欢把门开着,你每次回家经过那都要捏着鼻子。” “第二个房间是个女生,上班族,她倒是正常,但我们跟她中间那屋住着一对情侣,天天晚上都在制造噪音。” 裴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噪音?” 傅书濯回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 裴炀顿时脸一红:“被别人听到多尴尬啊!” “所以那个女生跟隔壁天天吵架,后来就搬走了。”傅书濯突然奇怪地一笑,“你最开始……” “什么?” 傅书濯敲着钉子:“最开始你也不愿意去宾馆,觉得太烧钱。有次晚上没忍住,我们做到一半,隔壁突然也开始了,叫得特别大声。” 裴炀:“……” 傅书濯忍笑:“你觉得肯定是对方听见我们动静了,在挑衅我们,所以死活不愿意再在卧室做。” 其实哪能听到。裴炀脸皮薄,知道这里隔音不好,傅书濯又爱看他受不住的样子,裴炀每次都只好自己捂住嘴,可怜兮兮地受着。 实在捂不住了,他就去咬枕头、咬傅书濯,反正一点声音不肯露。 以至于后来毕业,他们搬去了隔音还算不错的一室一厅,裴炀都还会在做的时候习惯性挡嘴。 “好了。”傅书濯晃了晃床,“这次应该稳了,能撑一阵。” 因为不住,也没必要买个新床,否则小财迷又要说他败家了。 裴炀别扭地递来还剩一半的冰粉:“快吃。” 他吃了快半小时,竟然还剩一半。 傅书濯心软得要命,恨不能逮着人揉进身体里。 他两口喝完:“之前没做完的事要继续吗,裴总?” “什么……”裴炀突然反应过来,“谁要跟你做!” 傅书濯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催我修床是想用它呢,不然修它做什么?” “……摆着看。” 裴炀下意识往后退,眼看傅书濯越靠越近,他无意识地推了下空气,别开脸:“你别乱来,没时间了——” 裴炀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质问道:“你还没说这里为什么会有套!?” “……没套,有run滑。”傅书濯无奈一笑,说得隐晦,“有时候出差很久,会想你。” “……哦。”裴炀眼神飘忽,“这个解释勉强可以。” 傅书濯:“那——” 裴炀掉头就走:“我要去看演唱会了。” 《张扬》有说,傅书濯折腾一次那得好久,还不一定一次就结束,耽误他去听偶像的歌。 “……”傅书濯跟在后面锁门,已经开始思虑晚上要怎么教训小猫了。 又是说离婚,又是说演唱会比他重要…… 甚至于晚饭裴炀都没认真吃,就拉着傅书濯随便吃了个小店。 傅书濯瞥了他一眼:“你别是还想去接机吧。” 裴炀猛得一咳:“可、可以吗?” 傅书濯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十七年,我至少坐过上百次飞机,你接过我——” 裴炀当机立断:“不去了。” 傅书濯满意一笑,其实他没说完,裴炀其实有时间都会接他。但很多时候他会提前回来,给裴小猫带点礼物给个惊喜,就让裴炀没了接机的机会。 裴炀突然反应过来,愤愤不平:“不是,他不接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书濯:“是是,没关系。” 裴炀现在就像条倔强的鱼,明明都已经确定入锅了,还得最后蹦跶两下。 吃完饭他们就直奔文体中心,明明离开场还有好久,却已经人满为患,检票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裴炀连忙拉着傅书濯往人群里挤:“快!” 傅书濯忍着笑随他折腾,等好不容易排好队,他才悠悠说了句:“其实我们可以走贵宾通道的宝贝。” 裴炀回首怒视:“你不早说!” 这场票傅书濯是托人找到边也公司那边订的,因此位置很不错,虽然不是包厢,但也是离舞台极近的贵宾席。 走到特殊通道就快了很多,他们很快落座,会场此刻灯光压得极暗,根本看不清周围人的脸。 气氛十分热烈,傅书濯还给裴炀拿了个应援棒。 裴炀狐疑看他:“这么大方?” 傅书濯嗯呐一声:“毕竟没下次了。” 裴炀:“……” 傅书濯勾了下唇,两人牵着手,静静等待着演唱会开场。 边也随着绚烂灯光登场的那一刹那,全场气氛沸腾,尖叫不断,裴炀痛苦地捂住耳朵:“早知道戴个耳机了。” 傅书濯揶揄道:“裴总不叫叫?快二十年的老粉呢。” “……”裴炀看了看周围,虽然看不清脸,但也清楚周围没几个粉丝,很多都是特殊嘉宾或明星好友,都挺淡定。 他要是突兀地站起身得多丢人? 裴炀屁股牢牢焊在座位上:“我怕你醋死。” 大荧幕上的边也挥手下压,场下的欢呼顿时平息,他以歌欢迎各位来宾,没有任何多余的步调。 所有人都在看他,挥舞紫色的应援棒,唯独傅书濯托着下颌、盯着身侧裴炀在心里算帐。 某猫盯着看一分钟了,就没眨几次眼。 三分钟了。 五分钟了,还不转头。 …… 小混猫,晚上等着。 第59章 明天 演唱会的气氛一直十分热烈, 荧光棒随着节拍挥舞,歌词空档期有人欢呼。 舞台上的演奏者将气氛烘托得很好, 台下的人恨不得站到椅背上为他尖叫。 傅书濯没追过星,不太明白这种情绪,不过他旁边的裴炀可太能明白了,荧光棒在第一排举得最高。 他们后边应该是哪个土豪粉丝买的座,表白没一刻听过:“边也我爱你!!” 裴炀也跟着提高声音:“我——” 傅书濯猛得捂住他嘴:“你什么?” 裴炀无辜地望着他,闷声说:“我想去卫生间。” “……我陪你。” 卫生间里没人, 大家都在听歌,裴炀很快解决,连手都忘了洗要赶回去听演唱会,被傅书濯一把捞了回来。 裴炀推他脸:“你别闹!就这一次你让我好好听——” 傅书濯心里一动,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尽量忽略,指了指唇。 裴炀飞快地亲了一下, 拔腿就往会场赶。 “……”傅书濯头一回被亲了也这么不爽。 裴炀像个乖乖好学生一样落座, 边也已经唱到了第八首, 场内气氛已然到达顶点,有人哭有人笑还有集体跟唱。 傅书濯玩着裴炀的手:“怎么不跟唱?” 裴炀难得有自知之明:“我怕毁调。” 傅书濯忍笑:“没事, 这么多人,跑调的又不止你一个。” 裴炀继续单手舞着荧光棒,坚决不开嗓。 唱到《两叶孤舟》时, 裴炀并没傅书濯想象的激动,甚至比之前更安静。 傅书濯拉拉他小手指:“怎么了?” 裴炀静了会儿:“和我记忆中的有点不一样。” ——我坠入海底, 听见鲸落的悲鸣, 恍若你的哭音 …… 裴炀有些愣, 明明是一样的歌词, 却和他记忆中的声音全然不同。 不该这么凄凉绝望, 而是带着温柔的缱绻,如同在海里缠.绵相拥的感觉。 傅书濯微微一怔,傻猫记得的不会是他唱的吧。 从这里开始裴炀就兴致不高了,荧光棒也不再挥舞那么高,不过即便在前面很愉快的时候,都始终留了一只左手给傅书濯揉玩。 “看我干什么?”裴炀终于主动转头了,“你听歌呀。” 傅书濯低笑:“我本来就不是来看他的啊。” 裴炀:“……” 耳朵在暗沉闪烁的灯光中红得不太明显,他若无其事地抬头,继续望着舞台上不断吟唱的边也。 很帅,也很有魅力。 但是……裴炀悄悄瞥了眼身边的傅书濯,又被抓了个正着。 傅书濯含笑看他:“坐不住了?” “有点……”这椅子坐久了真不舒服。 “那回酒店?” 裴炀犹豫了下:“也可以。” 傅书濯没想到裴炀真的会答应,倒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都来了,听完再走吧。” 傅书濯突然松开裴炀的手,指尖往他屁.股与凳子的缝隙钻:“给你垫着。” 裴炀顿时脸红得不像话:“你不要闹。” 傅书濯还戳了戳:“没闹,不会有人看见的。” 裴炀要又痒又窘窘:“一直有镜头在拍,而且再过一会儿就要直播了!” 边也演唱会的票价不高,而且惯例就是到最后几首歌的时候会直播。 傅书濯倒是不觉得会被拍到,不过小猫儿脸皮薄。傅书濯抽开手,与他十指相扣。 唱歌也挺废体力,大屏幕上放大后的边也脸上有清晰可见的汗珠,他冲观众笑了笑:“最后两首歌了,歇会儿,我们唠唠嗑怎么样?” 粉丝们当然乐意至极,巴不得不要结束。 “你们有喜欢的人吗?”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齐声回答:“有!” “那在场有几位和对象两情相悦,并恋爱了的?” 人数瞬间缩减到说有的五分之一。 “有多少人在一起七年以上的?可以包括结婚恋爱。” 人数再次缩减一大半,不过在场还是有不少已婚人士,恋爱七年听起来很长,但加上结婚其实就不算什么了。 边也迎着灯光:“那有多少人,与对方相伴十年以上?” “十五年呢?” 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人答有,傅书濯注意到,裴炀挥了下应援棒,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边也启唇:“那再加上同性恋人这个前提呢?” 这次场上几乎没人说话了。 来听边也演唱会的也不会有太多中老年粉丝,多数还是青年群体,十五年对他们来说真的太长。 就算按四十岁来算,他们要二十五岁就和对方在一起,抵过现在开放风气下导致出.轨的风险,抵过现实与家人的逼问利诱、及对血缘延续的期许…… 又或许台下有,只是他们不想高调。 边也突然话锋一转。 “下一首歌叫《明天》,是我的新歌之一,将要送给在场的两位同性恋人。” “他们同舟共济了十七年,刚刚却不好意思回应我的问题。”边也啧了声,“脸皮这么薄怎么行?” 台下粉丝们一片哄笑,但也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傅书濯摸了摸鼻子,看向身边快僵化了的裴炀。 “……我们?”裴炀懵得不行,迟疑了好久才问。 傅书濯摊摊手:“不知道啊。” 裴炀放松了些,可能是他理解错了吧,边也也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本来这首新歌并不会出现在今天的舞台,但谁叫别人家先生有钞能力呢。”边也笑着调侃,“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非常愿意为他们的十七年纪念日献一份力。” 裴炀一怔,纪念日? “玩笑就到这里,言归正传。”边也正了正脸色,“这首《明天》送给相伴相知了十七年的你们,会有千千万万个明天等着你们。” 边也压了压手,过了几秒开始吟唱:“青涩指尖轻点窗边描绘未来的痕迹……” 场下渐渐安静,大家静静挥舞着应援棒。 边也唱功确实很强,能调动全场的情绪,听着他清晰的吐词,就好像也回到当初怅然的青春时代。 单纯快乐,带着一分未来的迷茫,有一个藏在心里很喜欢的人。 边也:“坚定脚步踩住月光的影子那是你许下的未来……” 裴炀紧了紧手,怔怔望着舞台。 傅书濯也难得正视舞台,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裴炀懒散地跨在书包跟他身后,幼稚地要踩他影子。 最初联系边也公司的时候,傅书濯想过很多台词和安排,比如祝福之类的话…… 可考虑良久,他还是只给了那边一个答复——唱首歌给他听就好。 那时候裴炀刚生病,傅书濯还不知道裴炀喜欢边也的原因,就想着让裴炀喜欢的歌手为他唱首新歌,应该会很高兴。 没想到发生了猝不及防的意外,裴炀记忆错乱以为自己穿书,前些天又因为程婆婆的事差点没赶上这场演唱会。 好在最后他们还是坐在了这里,度过了整整十七年的纪念日。 歌词慢慢到了尾声,因为是新歌,没什么人跟唱,全程都很安静。 边也落下最后一句:“与你共拥初雪共迎春叶走过每一个秋天——” …… 有人注意到,在这首歌结束的时候,前排贵宾席有两道颀长的身影突然起身离场,好像他们的到来就只是为了听这一首歌。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快走到贵宾出口通道时,灯光落在了他们背影上,还有十指相扣的手。 台上的边也朝那看了眼,几乎默认了这两人就是他说要送去祝福的两位粉丝。 不知道谁吼了句:“祝百年好合啊!” “999,天长地久——” 还剩下最后一首大合唱,不过跟傅书濯和裴炀没什么关系了,倒不是傅书濯拉着裴炀离场的,事实正相反。 听歌全程裴炀都没什么表情,傅书濯一时摸不清他情绪,刚想出声就见前面的裴炀停住了脚步。 “你干什么啊……” 傅书濯好像听到了哭腔。 裴炀脸上全是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成了这样,他带着绷不住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干什么啊?” 傅书濯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但裴炀听不进别的,傅书濯只好先带他回酒店,就在旁边不远。 要不是顾忌裴小猫的脸面,傅书濯都想直接把人抱回房间,哭得一抽一抽的实在叫人心疼。 “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回到房间,傅书濯才无奈道,“别哭了,这个是大半年年前就安排好了的,不能取消……” 裴炀突然倾身吻住了他。 傅书濯被磕得一疼,却没有任何犹豫回吻,他们可以说十七年来第一次吻得这么激烈,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嵌入血肉里。 傅书濯吃到了一点血腥味,应该是嘴唇被小猫咬破了。 他呼吸微急,但仍然带着笑问:“不装了?” 裴炀一言不发地又吻上来,傅书濯欣然接受。 在火车上口的时候傅书濯就察觉到不对劲,当初在一起第三年裴炀主动过那么一次,怎么可能会在坚定认为自己穿书的情况下、还为他做那么亲昵的事? 不说完全记起来,但至少应该记起了一部分。 裴炀后腰慢慢抵到了酒店客厅桌子,他脸上还挂着泪痕,身心却都在邀请:“这个桌子不会塌——做不做?” 傅书濯猛得握紧他腰,倾身压下。 第60章 坦白 桌子是真的很稳。流畅的脊背紧贴, 冰凉的桌面都被捂热了。裴炀扬着脆弱的脖颈,只能去抓傅书濯结实的小臂保持平稳。 傅书濯低笑了声,侧头吻了吻肩膀上的脚踝:“确实很稳。” 裴炀抬起小臂遮住满是水雾的眼睛:“混蛋——” “哪有你混蛋。”傅书濯俯身吻他, “明明都知道不是穿书了, 还梦话都在说离婚。” 裴炀:“因为你混蛋……” 还有更混蛋的。裴炀说的每一句离婚,傅书濯都在心里给他记着账呢, 现在刚好能补回来。 傅书濯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心软, 他直接摁住:“说爱我。” 裴炀差点哭了:“哪有你这样的!” “说不说?” 裴炀不想妥协的,可是太磨人了。他溃不成军地说我爱你, 说了好多遍, 像是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告白全都吐出来了一样。 以前的他总是那样, 他的先生没那么爱他, 那他也不要表现得那么喜欢。 猫儿就是这么傲娇, 可又忍不住依赖爱恋,陷得越来越深。 傅书濯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柔声哄:“好了,说句爱我就这么委屈?” 越哄裴炀越哽咽:“王八蛋……” “好好,我王八蛋。” · 两人难得再次熬夜,到了凌晨一点多客房才安静下来。裴炀缩在傅书濯怀里泡澡,气得打嗝:“你看出来了还跟我装!” “之前不确定,今天才确定的。”傅书濯好笑地揉他脖子, “主要是之前在想, 那么确定穿书的话,还给我亲给我口?” 裴炀更来气了, 委屈得要命:“混蛋, 拼命勾我出.轨好玩吗?” 想起之前没什么概念被傅书濯勾着接吻拥抱、还有俱乐部更衣室里那一次, 他就又臊又恼。 傅书濯尽心尽力给他的小猫找理由:“这怎么能叫出.轨, 这叫情不自禁——这叫无论什么场合与前提下,我们裴总都会爱上我这个混蛋。” “谁爱你。”裴炀反驳。 “我爱你啊。”傅书濯拥着他细瘦的腰,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让裴炀安心:“只爱你。” 裴炀安静了会儿,撇了撇嘴:“下午还有人说只爱这具身体。” 傅书濯淡定道:“灵魂穿越这种事不存在,那只爱这具身体不就是只爱你?” “歪理,我要起了。”水面哗啦一声,裴炀想站起来,腿一软却又跌了回去。 傅书濯倒吸一口凉气:“谋杀亲夫?” “活该……”可看到傅书濯真吃痛的表情,裴炀又慌了,“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傅书濯捏捏他唇珠:“亲一下就不疼了。” 裴炀一愣,随即红了脸嗫喏问:“亲哪?” “……我家裴总是个色猫啊。” 傅书濯笑着长叹一声,不过不能闹了,已经很晚了。 今天的药还没吃,傅书濯给裴炀倒了杯温水:“吃完睡觉。” 裴炀愣了愣:“这个维生素要吃多久啊?” 傅书濯喉咙一紧,裴炀果然没记起自己生病的事。他尽可能自然地扯了个谎:“医生说你缺维生素,每天补补对身体好。” 幸好他把裴炀的旧手机拿过来了,不然裴炀看到备忘录朋友圈这些东西,肯定会意识到什么。 裴炀没怀疑傅书濯的说辞,他身体素质确实不如傅书濯,平时锻炼的也少,还不爱吃蔬菜。 傅书濯已经靠到床上冲裴炀张开手:“快吃,吃完抱抱。” “……谁要跟你抱。”裴炀不自在地别开眼,却快速地含入‘维生素片’,灌了口水吞下。 犹豫一瞬,裴炀还是主动贴进了傅书濯怀里,紧紧攥着他衣服。 本以为会睡不着,全不曾想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就好像他最初和傅书濯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认床,可后来才知道,不是认床,只是因为傅书濯不在身边,他才睡不香。 裴炀带着欢愉闭上眼睛,傅书濯讲述的那些过去,那些亲昵,那些情话,都是他与傅书濯经历的,不是别人的。 是他的。 他的先生没有不爱他,只是有点混蛋,有点不会说话。 迷糊间他被亲了好几下,听到一声晚安。 在今夜的梦里,先生的脸终于和傅书濯彻底重合。 他梦见到好几年的那段冷淡时期,他和先生还没结婚。那时候他强装镇定地问:“十年了,你有没有腻?” “你要是腻了,我们就分手,要是没腻,我们就去领证。” 没有人会把这些话当做一场求婚,却是裴炀孤注一掷的博弈。 他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不敢,就怕傅书濯会对他说腻了。 他一点底都没有,毕竟他们不是普通情侣,还牵扯到公司的股份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裴炀都觉得,以傅书濯的理性,他大概率会被拒绝。 可幸好他赌对了,傅书濯比他表现得还激动,虽然脸上还是跟以前一样淡然自若,可裴炀还是从枝梢末节中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先是半夜起来发现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他早上偷偷去看了眼电脑,发现傅书濯在搜戒指的款式和品牌,还手写了攻略。 在他做早餐的时候,傅书濯去房间里试了好多套衣服才确定下拍结婚照的衣服,出门时紧张到穿错袜子,一只蓝的一只白的也没发现。 那时候他才安心了一点,他的先生好像也没他想象中那么不爱他。 在民政局外面,傅书濯还对他说要早点退休,五十岁就不错,要不四十五岁也行。 到时候赚的钱也够多了,可以好好地出去潇洒。 可那时候的他们都没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珍惜当下。 现在意识到了,也不晚。 …… 傅书濯侧撑着身体,对刚睁眼的裴炀说:“早。” “……早。” 他低头凑过去,磨蹭了会儿才吻在裴炀唇上——没被推开。 裴炀皱起鼻子:“没刷牙。” 傅书濯长舒口气,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嫌弃我?” “一大早上的干什么,腻歪……”裴炀不断碎碎念,身体却很顺从地贴住。 傅书濯揉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张嘴半天又只是问:“早餐想吃什么?” 裴炀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好像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异校半个月见面突然特别生疏青涩,跟傻子似的。” “……”猫嘴里永远没好话。 不过傅书濯彻底放下了心口大石,他刚刚紧张得要命,怕昨晚的清醒都是错觉、是昙花一现,怕裴炀依旧沉浸在穿书的假象中。 “那我们做点不青涩的事。”傅书濯勾了下唇,把人按在身下抵了抵,“它好饿。” “我不饿……不是,我饿了!”裴炀抵住他肩膀,“我要吃饭。” 傅书濯遗憾起身,起床的心情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愉快的一次。 裴炀低骂:“傻子。” 早餐吃的云吞拌面,就在傅书濯的大学附近,裴炀一直在往旁边看,试图找到曾经熟悉的痕迹。 “我们还在这边待多久?” 傅书濯顿了顿,以平和的口吻说:“再待几天就得去爸那,他生日快到了。” “对哦……”裴炀有些苦恼,“送什么礼物?” “……”傅书濯看了他好一会儿。 裴炀吃了咳云吞才反应过来,疑惑抬头:“怎么了?” “没事,在想买什么。”傅书濯给他夹了一颗自己碗里的云吞,口味不同,“不过爸什么都不缺,心意为主。” 裴炀觉得有点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但对傅书濯来说却不算意外,裴炀的记忆确实有所突破,没再觉得自己穿书——他只是把《张扬》里所有的内容都当做了真实。 包括父母接纳了他们的恋情,母亲没有去世,自己没有生病。 裴炀记起来了所有,唯独扭曲了遗憾痛苦的事实。 傅书濯有一些失望,就一点点。可同时他也松了口气,他宁愿裴炀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也不要他想起现实后焦虑恶化。 傅书濯对自己说,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裴炀却开始算起账:“你干什么非要离职?” 傅书濯拿云吞堵他的嘴:“提前退休陪你。” 裴炀咬着云吞含糊道:“可这也太早了。” 傅书濯:“早点退休早点享乐,不然某人又要说在我心里工作比他重要了。” “……”裴炀闷声不说话了,装听不见,坚决不承认那么矫情的埋怨是他说出口的。 傅书濯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悠悠道:“某人还说啊,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裴炀憋红了脸,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却被记忆错乱的自己亲口说给了当事人听。 “还有,故意找人换宿舍就是为了勾.引我?这么说,你当初什么发烧说我身上凉快往我被窝钻也是故意的?” “……我吃饱了,走吧。”裴炀虚得很,简直坐立不安。 “真忍者神猫啊裴总?这么多年了。”傅书濯踢踢他脚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裴炀别扭地移开脸:“没有了……” 傅书濯托起下颌,含笑道:“那今晚我可得好好审问一下。” 就像昨晚傅书濯逼着自己说爱他一样,裴炀光是回想都浑身一酥。 “今晚不行……我还有点不舒服。”毕竟一个多月没做过,裴炀觉得这个理由很合理。 “那明晚?” 裴炀心一横:“就还有一个事……” “嗯?” 裴炀有点难以启齿:“当初跟你求婚……” 傅书濯:“……” 他想半天都没想起裴炀什么时候求婚过,还是说管当初腻没腻那番话叫求婚? 裴炀已经想跑了,他眼一闭一口气吐出来:“我想着你要是拒绝,我就想办法把你灌醉睡你一次然后从你世界消失让你永远都记住我!” 连个停顿都没有,傅书濯默了一秒:“睡是指?cao?” 裴炀:“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61章 小号 气氛一时很焦灼。 裴炀搓着衣角, 双脚已经备战中,时刻准备逃跑。 傅书濯长嘘一声:“那确实忘不了。” 裴炀干笑着,不敢说话。 “我报警怎么办?”傅书濯倒是没生气, 就是觉得好笑,“你都说婚内强/奸犯法, 何况我们那会儿没结婚。” “那最多算酒后乱性……”裴炀心虚得要命, 但嘴还是很硬, “大不了进去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 裴炀当初都能想着就算离开,也要用睡他一觉的方法让他永远记住自己, 可一年前生病的裴炀却一心想着离婚, 想要他忘记自己。 傻猫多少还是知道的吧,至少结婚后的裴炀应该知道, 傅书濯很爱自己。 所以宁愿相信傅书濯不爱自己,也不希望他为自己伤心。 傅书濯悠悠道:“你要是真想在上面, 也不是不行。” “不想——”猫儿别提多警惕了, 坚决抵制诱.惑并表明忠心:“我那时候就是气上了头, 平时绝对绝对没有以下犯上的心思!” 傅书濯:“真的?” 裴炀肯定地点头:“真的,你信我。” 太遗憾了。 傅书濯很久没感受过裴炀在上面他在里面的滋味, 可惜傻猫这会儿不傻了,不往坑里跳。 他起身想要去结账, 谁料旁边的猫儿像受惊一样拔腿就跑, 他连忙倾身拎回来:“干什么?” 裴炀窘得要命:“不干什么……” 他就是下意识想跑,总觉得傅书濯想收拾他。 在他补的那些同性小说里, 在 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看小说了? 裴炀愣了一秒, 差点都忘了后衣领还被傅书濯提在手中。 “真的要把你拴在裤腰上才好。”傅书濯点了点他脑袋。 裴炀猛得捂住:“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家对象?” 傅书濯:“哪得来的结论?” 裴炀又跟自己吃起了醋, 委屈巴巴:“之前对我那么…好, 现在我想起来了就这么凶。” “……唷。”傅书濯放柔声音,“宝贝咱能走了吗?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们呢。” “……”裴炀搓搓鸡皮疙瘩,“你还是正常说话吧。” 宝贝这个词在床上喊那是情调,平时喊多少有点肉麻。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没下雨,但也不算热。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因为昨晚的突发情况,傅书濯都忘了安排今天去哪里。 回酒店肯定不行,他们这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一回去指定要厮混,裴炀身体受不住。 傅书濯突然笑了声:“上次在榕城老中医那买的药膏昨晚好像没用。” 裴炀脸腾得红了:“不、不用。”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人家老医生说的没错,要多保养。”傅书濯拍了下裴炀屁.股,“裴总你说是不是?” 裴炀差点跳起来:“大街上的你干嘛!” “干…你。”傅书濯余光瞥见一个小卖部,他拉着裴炀走过去,买了一根碎冰冰,一块五。 裴炀不以为然:“多大人了还吃这个。”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说:“某人以前不是最爱在我面前吃这个?” “……”裴炀转身就想走,被一把拎住。 傅书濯将长棍一样的碎冰冰一掰两半,一半叼在嘴里,一半递给裴炀:“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高二下学期,春末过去,初夏刚至,裴炀有事没事就喜欢买个碎冰冰在他面前舔咬,傅书濯自觉自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每次看见都起反应。 现在回过味来,再结合裴炀说的一见钟情,这黑心的猫分明是故意在他面前吃碎冰冰,故意跟他亲昵的勾肩搭背,故意在每次跑完步都往他怀里撞,美其名曰是兄弟之间胜利的庆祝。 去他大爷的兄弟。 但那时候傅书濯对裴炀有滤镜,觉得他率真又纯情,决然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真把自己当兄弟。 他甚至为自己的喜欢自责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想,小猫哪百年就对他敞开了肚皮,就等他伸手呢。 裴炀僵硬地接过棒冰,在傅书濯好整以暇的目光下伸出舌头勾了下,羞耻得要命。 以前年少轻狂,喜欢谁都敢大胆上,为达目的什么事都愿意做,就差没把自己往傅书濯床上送了……哦不,送过,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反观三十好几的现在,再回想以前那些事倒是会臊得脸红心跳——太不要脸了。 傅书濯:“吃啊,让我也学学怎么勾得裴总不能自己。” 裴炀心一跳:“所以你那时候有反应,对吧?” 他话音刚落,傅书濯的脸就在眼前放大,唇间的空气瞬间被清甜占满,像是回到了高中那段青涩又甜热的时期,无所顾忌,张扬无比,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要。 一吻毕,裴炀呼吸微急,还不忘自己的问题:“是,我勾你,那也得你有反应对不对?” “对。”傅书濯带着笑意一叹,“你第一次吃的那天晚上,我在浴室待了一个小时……满脑子都是你的脸。” 裴炀脸红得彻底,又难以言喻的开心。 “是我被某人勾得不能自己。”傅书濯捏过他的脸,“满意了吗,裴总?” 裴炀别扭地低头,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哪里?” “到学校转转?” “好。” 虽然大学不在一起,但裴炀研究生选择了傅书濯的学校,也算是十分熟悉。 这里离学校不远,他们慢悠悠地晃过去,极为悠闲。 虽人活着不能一味地只想当咸鱼,可咸鱼确实快乐。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操心,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 今天周六,校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人。傅书濯和裴炀从后门进去的,保安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拦。 学校风景很好,侧边的小路墙上都是多头玫瑰,这会儿正是花季,开得旺盛。 裴炀望着周围吵吵闹闹的学生,有些怔然:“时间过得好快。” 一晃眼,距离大学生活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你要拜访教授吗?” “不用。”傅书濯捏捏他的手,“贸然到访会给人带来麻烦,下次吧。” 裴炀老实地被他牵着,看年轻的男女生在傅书濯脸上流连忘返又很吃味。 他突然说:“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生好漂亮。” 傅书濯根本没注意,却故意迎合:“嗯,是好看。” 裴炀停下,瞪他。 傅书濯笑得不行:“傻猫你要试探你也得形容个男生啊,我又没交过女朋友。” “……你交过男朋友?” “不就在眼前?” 裴炀勉强满意,捏过傅书濯的一根手指大步往前走:“快走,好像有人认出你来了。” 部分学弟学妹总会对同校历届创业成功的学长学姐比较关注,长得帅就更印象深刻了。 “明明是认出了你。”傅书濯都在人群中听到了裴炀名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之所以会认出来并非是因为他们是同校学长,而是因为一条热搜。 裴炀也听到了议论,有些莫名:“什么热搜?” “看看就知道了。”傅书濯拉着人一路走到篮球场的树荫下,“坐会儿。” 他点开热搜一看,发现是因为昨晚边也的演唱会,由于后来几首歌都是直播,包括《明天》,也就导致了当时演唱会现场的情况有数千万人看到。 虽然没露他们的脸,可最后镜头捕捉到他们的一个背影,好奇心旺盛的网友也有是关注他们的业内人士,就拿着曾经一张新闻发布会记者拍到的他们背影照片进行比对,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一样颀长雅致的身形,一样紧握的双手,同一节奏的步调,还有同样的十七年。 尽管没有石锤,但大家都觉得是他们。 ——啊啊啊啊好浪漫我没了,小说主角的现实写照!! ——羡慕了,有钱真好。 ——人家两人也不是一上来就有钱啊,我之前看到一个采访,裴炀说他俩刚创业的时候把所有钱都投进去了,穷得只能馒头配泡面。 ——他们的感情也真的好,听说高中就在一起了,现在十七年了,还这么在乎对方。 ——人俩都结婚七年了拜托! ——我们的七年是七年之痒,他们是感情更上一层楼,呜呜呜 ——因为一起经历了太多吧,根本不会为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诱惑,没有谁比对方更重要了。 ——正是经历过了大风大浪,才有今天的岁月静好啊。 ——我去查了下他们两人的人生履历,真的是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天,羡慕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 傅书濯翻了翻评论,他们非明星歌手,只是商业人士,没什么不好的言论,都以祝福羡慕居多。 他也没转发声明,随便热搜发酵去了。 不过倒是有了意外发现……这个手机是裴炀之前用的,很多软件的账号还没来得及更替成傅书濯自己的。 目前登录着的竟然是裴炀的一个小号,傅书濯从未见过,动态数量却有近千条。 身旁的裴炀正在看人打篮球,那边的学生球拍歪了,弹到了他们脚边,裴炀随意捞起,起身单手往球篮方向一掷,轻松进框。 “卧槽,牛逼啊兄弟!”那边的学生给他竖起大拇指,“我们还缺人,一起吗?” 只想在傅书濯面前装个逼的裴炀顿时有点慌,他想说不了的时候,傅书濯推了他一下:“去吧,我好久没看你打篮球了。” 裴炀有些迟疑,他确实有段时间没打了。 傅书濯含笑道:“刚刚超帅。” 裴炀耳根通红地进了学生堆里,那些人竟然也没发现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一口一个学长得叫。 傅书濯这才点开裴炀小号的动态,一边还为裴炀加油。 都有女朋友应援的队友们一个个意气风发,裴炀本来没觉得什么,直到在一众喊加油的女声听到一句格格不入、带着笑意的“裴小猫加油”—— 他惊得脚下一个趔趄,那个三分球差点没投中。 幸好在一片惊呼中,篮球以一道完美的弧线正中篮球框。 与此同时,傅书濯看到了小号最近的一条动态—— 【今天是他生日,想给他买束花。我顺便去看了趟精神科,平时他看得紧,我都没机会单独出去。医生说以我的状态,最好要用抗精神类药物配合抗抑郁药一起吃。 抑郁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只知道,他在身边我就开心……分开哪怕一秒都不想笑。 如果这样算抑郁的话,那就算吧。】 第62章 日记 裴炀又投来了个帅气的投篮, 原本生疏的四肢慢慢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他并不是工作后就放弃了篮球,事实上偶尔有空就会和傅书濯一起抱着球来随便玩玩,放松放松。 那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打篮球的呢……好像是一年前开始, 不想出门,不愿见人。 裴炀愣了下神,旁边一个男生跳起来拍他肩:“学长牛逼啊!” 裴炀笑了笑, 回首望去, 傅书濯正坐在树荫下,垂眸望着手机, 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下意识想走过去,却见傅书濯抬起头冲他一笑, 做了个口型:“小猫加油——” 裴炀脸一红:“别乱叫!” 傅书濯无辜地望着他, 高喊:“裴哥要不要喝水?” 周围有不少观众, 都在为自己支持的篮球队队员高喝,有些干脆就是女朋友的身份, 手里都拿着矿泉水。 这让裴炀想起很多年前的高中,在同学眼里他与傅书濯还是水火不容, 可事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次他打篮球,傅书濯要么在对面要么就在观众席上。 他们默契地不接任何人递来的水, 朝着相同的方向一前一后离开,再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或天台, 亲昵的品尝同一瓶矿泉。 他们将对方保护得很好,没给外人和流言蜚语伤害的机会,却又在人群中享受着只有彼此知道的缱绻亲昵。 裴炀以为傅书濯去买水了, 但在越身追赶篮球中匆忙回首看了眼, 傅书濯还在原来的树荫中, 专注含笑地看着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瓶水。 肯定又是拜托人去买的。 败家子。 裴炀又有点高兴,因为他知道傅书濯不是懒得跑,只是想留在这里看着他。 得志的裴炀就像开屏的孔雀,篮球频频从他手里扣进篮球框,引得周围欢呼不断。 他知道,众多喝彩掌声中,有一双是属于傅书濯的。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傅书濯静静看着,由衷觉得裴炀不该被束缚在家庭与事业中。他该是潇洒自由的,做喜欢想做的事。 是他束缚住了原本张扬不羁的少年,让他压抑了太多年,牺牲了太多事。 傅书濯再次垂眸看向这个小号,是一年前注册的,也就是裴炀刚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 他翻到最早的动态,正是裴炀确诊的那一天。 【2021年6月12号小雨】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记日记的一天,本想写在本子上,但怕被他发现。也只有网络的记忆是永恒的吧,或许没有人看,但我留下的痕迹永远在。 今天去了医院,确诊的结果几乎让我五雷轰顶。 前段时间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的行为能力好像有点迟缓。今天本想跟他说个东西,可嘴张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白,突然说不出想描述的词汇,心里猛得咯噔一声。 确诊后医生安慰我,让我不必焦虑,我并没有出现脑萎缩,只是什么波幅降低,那些专业名词我不太懂,但进行认知能力与精神状态评估后,确定我的种种症状均符合阿尔兹海默症病症。 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他要怎么办,余生还那么长。 …… 【2021年6月15日晴】 我没告诉他确诊的事,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离开他。上一次求婚时也只是抱着赌气的想法,他真拒绝,我也未必舍得离开吧。 可这次,一定要离婚。我不能拖累他,不能让他心里的那个裴炀,变成一个尊严尽失的傻子。 我甚至有点埋怨,都怪他平时总叫我傻猫。现在好了,真要傻了。 【2021年6月17日阴】 他前助理因生病辞职,我在新助理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网上暴露别人的名字不太好,姑且称他为A吧。 A是他的大学室友,曾对他有过想法。我亲自面试了A,第一眼就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A看到我明显一愣,约莫觉得自己会被刷掉,但我还是留下了A,不可否认,当时是抱着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如果他与A…… 可没过一秒我就后悔了,我怎么会这么想,他不是会婚内出.轨的人,就算要分开,我也不该想他跟这种会觊觎有夫之夫的人在一起。 既然他不可能背叛我,那留不留下A都无所谓了,当面前和他秀恩爱看A脸色难看好像也挺有意思。 【2021年6月18日暴雨】 我们分床睡了,我提了离婚。说完后我比他还要难过,因为发现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他一脸错愕,这么多年我第二次看到他这么无措,第一次是在领结婚证的时候。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离婚,执意要我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说不爱他了,他不信,也不同意离婚。 他去睡了次卧,我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反正我不好。真的好糟糕,想念他的拥抱。 …… 【2021年6月24日晴】 他发现我生病的事了,在一起十六年,他早对我的性格了如指掌,他吐槽我演技差得要命,还装不爱他……可说着说着,他眼睛就红了,确诊以来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这么想哭。 【2021年6月30日晴】 我给不了他未来,一面想要离婚,想他去跟更合适的人在一起,可一面占有欲也在疯狂滋长。 我时常梦见他和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站在一起,在梦里我都嫉妒得要疯掉。 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凭什么最后和他厮守到老的人不能是我? …… 傅书濯没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等会儿红了眼眶被裴炀看出端倪。 淡淡的阳光下,裴炀和队友配合着来了一个帅气的投篮,队友撞了撞他肩以示喝彩,裴炀下意识回头看他,像是怕他吃醋。 傅书濯想笑,可有点笑不出来。 他的猫儿这么好,为什么要受到命运如此苛责? 裴炀刚开始还打得兴起,慢慢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一场结束,他摆了摆手:“不打了,你们继续。” 他想去傅书濯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傅书濯握着水坐在树荫下,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一个队友追了上来:“学长!加个微信?下次一起。” 裴炀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对象在那儿,我怕他吃醋,而且我毕业了,不常回这。” 小学弟一愣,显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多纠缠:“好吧,那有缘再见。” “再见。” 裴炀小跑到傅书濯身边,傅书濯不仅托人买了水,还买了一条毛巾。 “头低点。”他抬手给裴炀擦汗,“累不累?” “有一点。” “这才多久,我们裴总不行啊。”傅书濯顺势捏了捏他连,“以后一定要跟着我运动。” 裴炀乖乖点头,他瞄着傅书濯认真擦汗的样子,突然撩起衣摆,把傅书濯往衣服里一罩。 被蒙住头的傅书濯闷声说:“幼不幼稚啊裴总?” 裴炀乐得不行:“香吧?” 汗味能香到哪里去,傅书濯贴着他汗渍渍的胸口听了会儿心跳,随后扣着他的腰突然亲了下某点。 裴炀猛得跳开,脸红得要冒烟:“傅书濯!” 傅书濯无辜:“又不是没咬过。” “脏不脏啊……” “我家猫猫哪哪都香。” 裴炀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慢腾腾走近,像是怕傅书濯再袭击一样。 傅书濯拧开瓶盖:“裴哥,喝水。” 裴炀小心思很多,喝了一小半就了回去:“你也喝。” 傅书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喉结随着修长的脖颈滚动。 裴炀别开视线:“我想吃冰淇淋。” “今天吃过碎冰冰了。” “就半根。” 傅书濯无奈,弹了下他薄薄的腹肌:“吃多了拉肚子。” 裴炀拉住他的手:“我想吃,傅书濯——” 傅书濯只好起身:“叫声好听的。” 裴炀抖机灵地恭维:“傅总。” 傅书濯:“这叫好听?全公司的人都叫我傅总。” 裴炀捏着嗓子:“傅哥~” “好好说话。”傅书濯拍了下他屁.股,“我想听什么你不知道?” 裴炀脸又红了,嘟囔了半天才小声说:“晚上回去再叫。” 傅书濯挑眉:“我们裴总很饥.渴啊,今晚还想做?” 裴炀不服:“我不也憋了一个多月吗。” “你可没憋。”傅书濯勾勾他的手,“办公室里摸了下腿就硬了。” 裴炀恼羞成怒:“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傅书濯:“你可别忘了,前两天在火车上答应我的办公室,嗯?” 裴炀装傻:“那是穿书那位答应的,关我屁事。” “……” 裴炀抬腿就溜,傅书濯慢悠悠地晃在后面,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 即便知道不可能,他也希望裴炀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了,病情不要再恶化,把那些不好的、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但不论他的猫傻不傻,变成什么样,傅书濯都希望在自己身边。 他愿意接受每一种结果,唯独离婚不行,从此陌生不可以。 小号的第二条动态就在傅书濯生日前一天,那时候的裴炀还在想着离婚的事。 【2022年5月8日阴】 裴炀在动态里记录道:“其实比结束更痛苦的,就是拖泥带水地耗着,不如将关系斩断在彼此印象中最好的时刻。” “可每天晚上,他抵在我身体里说爱我,我知道这不是床/事的敷衍情话,是他在用独属于自己的内敛方式说挽留。早上起来,听到他埋在我后颈低哑着声说早安。走出房间,又会看见结婚七年来花瓶里就不曾落败的月季。来到厨房,他笨得要死还认真地为我做饭,我刚靠近,就被他抱到台面上接吻……” “我真的真的…割舍不掉。我宁愿像以前一样,感觉不到他爱我,宁愿他真的不爱我,这样我们就都不会那么难过。” 第63章 老公 “好甜。”裴炀舔了下雪糕, 鼻头一皱。 他就买了一根,傅书濯看了片刻突然勾过他的手,低头叼走一大口。 甜筒上面的冰淇淋瞬间消失,裴炀忍气吞声地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傅书濯挑眉:“那还给你?” 附近人不多, 他直接勾过裴炀下巴吻上来。冰淇淋冷香的口感在口腔内迸发, 裴炀瞪大眼睛, 一手抓着甜筒, 一手被傅书濯扣住, 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裴炀脸色通红地往后走,头都不敢抬:“傅书濯你疯了。” 傅书濯悠然自得地跟在身后:“接个吻而已。” “这是大学!” “我们又不是没在学校里亲过。” “……”裴炀臊得要命, 刚刚那幕肯定有人看见了。 当年作为学生, 他和傅书濯有时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在校内接吻散步,可如今再像小年轻一样作为, 裴炀这张脸真的撑不住。 傅书濯淡定地问:“晚上吃什么?” “小龙虾。” 傅书濯:“不是刚吃过?” 裴炀闷声往前揍:“一个多星期了。” 傅书濯戳了戳裴炀的肩:“你求求我。” 裴炀瞪他:“我为什么要求你啊,我又不是没钱。” 傅书濯跟他讲道理:“可一个人吃饭多孤独啊,得要人陪才行——” “我才不孤独!” “我说我自己。” 裴炀:“……” 这人真的好不要脸,自己一个人吃饭孤独, 还要别人求着他一起吃饭。 裴炀安慰自己,自己选的结婚对象, 要宠就得宠到底。 他低声下气:“求求你,陪我吃个小龙虾吧。” 傅书濯翘起嘴角:“领命。” 小龙虾傅书濯倒是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在他们曾经的出租房附近。 两人按照昨天的公交路线回到这里, 这里下车的人特别多, 傅书濯和裴炀几乎是被挤下去的。 身后的公交飞速驶离, 傅书濯捞过走反的裴炀:“所以你昨天下车的时候确实都想起来了?” 裴炀干笑:“十之八.九。” 傅书濯眯了眯眼, 把裴炀往怀里一揉。裴小猫恼羞地捂住脑袋:“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不要乱来, 头发都乱了。” 傅书濯:“我给你理理。” 他按住裴炀的肩, 又是一通乱揉。裴炀像个受气猫,忍着脾气给他造次,等忍不住就该发火了。 傅书濯看得可爱,没忍住低头偷亲了口。 裴炀脸色爆红,瞬间感觉周围人全在看自己,他连忙拉着傅书濯这走开:“你怎么跟狗一样,天天黏糊糊地要亲要抱——” “你不就喜欢狗?”傅书濯勾勾他掌心,“上次爸来还说你小时候为了养狗跟他冷战呢。” 裴炀嘟囔了句什么,傅书濯没听清。 他问:“什么?” “他不怎么喜欢我……”裴炀抿了下唇,“我出生算是个意外,当时我妈年纪有点大了,她不忍心打掉,因此遭了不少罪,为了生我差点没能下手术台。” 傅书濯:“很辛苦。” 他们边往龙虾店走,边说着以前的事。即便裴炀和傅书濯在一起这么多年,也因为父母那边迟迟没接受他们就很少说这些故事。 如果不是这次生病,傅书濯都不会知道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混猫心里藏了这么多没解开的结。 “他们那一辈人都是相互扶持走起来的,爸妈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本来生了我哥我姐他们就很满足了,结果多了一个我,还差点害死妈妈。” 龙虾店藏在小巷子里,傅书濯和裴炀大学的时候经常来吃,价格很低。 他们来的算早,这时候人不多,他们抢到了一个门口的露天桌子,右手边就是车来人往的马路。 “生下我之后,妈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一到下雨天就浑身酸疼,特别是腰,因为打麻醉针的缘故,有时候后遗症会让她疼得动不了。” 傅书濯握住裴炀的手搭在腿上,冲走来的老板娘说:“三斤龙虾,要大的。” 裴炀吸吸鼻子:“五斤!再来四瓶啤酒。” 傅书濯:“……” 确定了龙虾口味,裴炀继续说:“所以爸一直看不惯我。加上我小时候又皮又闹腾,没少折腾妈,他就一边不喜欢我,一边又不想我折腾他老婆,忍着气带我玩。” 但小孩子其实很敏.感的,裴母以前常说,裴炀一到裴知良面前就乖了。其实不是裴知良有多凶,而是因为小孩子敏.感的内心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所以没那么有恃无恐。 傅书濯发现,裴炀对以前这些事记得都还算清楚,大概是在心里憋了很多年。 之前医生也有说,可以尽量引导裴炀去聊聊过去的事,这样也算是一种记忆力的锻炼。 傅书濯静了一会儿,问:“他偏心了吗?” 裴炀没吭声,半晌才说:“其实他可能没想着偏心,只是无意识地忽略了我。夏天买雪糕的时候会不小心漏掉我那一份,忘掉我的生日,出去玩买的礼物我哥我姐都很喜欢,唯独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傅书濯有点心疼,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想知道。”裴炀低头喝了口啤酒,“其实养狗那件事,算是我第一次跟他发生争执,我知道妈生我受了很多苦,所以过去我都让着他的。” 收到不喜欢的礼物裴炀也没心没肺地笑,雪糕没自己的那一份就厚着脸皮却跟哥哥姐姐闹,让他们分一点给自己。 他哥小时候性格冷,不怎么搭理他。他姐是那种温柔又强势的性格,但大多数时候都扛不住小裴炀的撒娇,有时候还会在放学买裴炀喜欢吃的东西带回来。 养狗是他们第一次摆在明面上的争执,裴炀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很喜欢狗,每次看到同学家的萨摩耶大金毛都很羡慕。 但裴知良就是不给养,吵着吵着裴炀就炸了,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吼出了口:“你就是偏心!就是不喜欢我,恨不得让我当初就死掉!” 这个事冷战了半年多,再次引发矛盾就是转学。 “我挺喜欢原来的高中,高一读完跟大家关系都很好,可我没想到我爸就直接给我转了学,说都没说一声。” 木已成舟,裴炀只能带着满心怨气来到新的高中,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 所以在当时的新同学眼里,裴炀才会显得傲气、孤僻,他不是针对新学校,他是心里有气。 裴炀现在提起这事还很难受:“他好好跟我说,他们工作有不得已的调动,要给我转校,我会不同意吗?至于一声招呼都不打,到最后突然通知说我给你换了个学校——” 老板娘端来了两盘龙虾,个头超大,一个秘制口味一个十三香:“两位慢用。” 等她走了,裴炀才喝了口啤酒说:“明明家里就算添个什么家具,他都会跟我哥他们商量。” 傅书濯戴上手套,给裴炀剥虾:“爸可能是怕你不同意。” “沾点汤,不然没味道。”裴炀张嘴咬住,边吃边嘟囔,“你说得对,反正在他眼里,他的小儿子又混又叛逆,就不该出生。” “瞎说。”傅书濯继续剥虾,“不出生我怎么办?” 裴炀抿下了唇:“所以我后来就不怎么生气了。” 傅书濯:“嗯?” 裴炀瞄了眼专注剥虾的傅书濯,耳朵有点烫:“那时候觉得,机缘巧合遇见你也很不错。” 傅书濯一顿,他将龙虾肉完整地剥落:“过来。” 裴炀以为他要喂给自己吃,乖乖凑来脑袋,却冷不丁地被啵了口。 裴炀臊得想哭:“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文明点。” 傅书濯给虾肉沾了点虾汤送到裴炀嘴边:“谁让你撩我?” 裴炀小声碎碎念:“这就算撩了我以前是让你过得有多枯燥啊……” 傅书濯:“可不,连爱我都要我逼着你说。” “……”裴炀吃小龙虾都心虚起来,某人好像怨气很大。 他偷偷瞄了傅书濯好几眼,惴惴不安。 …… 夏季的小龙虾销量极高,吃完五斤裴炀觉得不过瘾,又要了三斤。他剥得慢,吃得倒是不少,傅书濯剥的一半都进了他嘴里。 再配上清爽的啤酒,让这个夏夜都变得肆意潇洒。 小巷子很拥挤,对面摆着小摊,右边是烧烤店,工人学生上班族来来往往,有人划拳说笑,有人赶着回家。 傅书濯买完单,拉过脸色微红的裴炀:“走了。” 裴炀嘟囔半天:“我们回出租房吧。” 傅书濯心口一跳,确定裴炀并不是记忆错乱才松口气:“出租房什么都没有,住起来不方便。” 裴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冷不丁地叫了声:“老公。” “……撒娇呢?”傅书濯心脏一麻。 “明明是你下午想让我叫的。” 许久没酗酒应酬过的裴小猫酒量越来越差,两瓶啤酒就给干醉了。 傅书濯妥协转身:“出租屋住一晚也可以——” 裴炀突然往他怀里一栽,闷声说:“我爱你。” “……”傅书濯搂着他腰静了一会儿,“今晚还是不能住出租屋。” 裴小猫:“为什么?” “因为屋里没有套。”傅书濯拦下一辆出租,扛起懵圈的裴炀往车里一塞:“师傅,维蔓酒店,越快越好。” 第64章 商场 夜色正浓, 大街小巷里依旧人头攘攘,嘈杂的车流人声透过窗户传进他们的耳朵。 裴炀被傅书濯掐腰抵在墙上的时候还是懵的:“干什么呀?” “你呀。”傅书濯笑着学他语气, “小猫同意吗?” 裴炀渐渐被他看红了脸:“同意的……” 比起昨晚, 傅书濯今天要温柔很多,没那么急不可耐,就开始细心地伺候挑剔的猫儿。 “下午答应过我什么?” 裴炀思维尚还清晰:“答应叫你……可是我刚刚路上叫过了。” “我还想听。”感觉他的腿在抖, 傅书濯温柔安抚,“再叫两声好不好?” 裴炀毫无底线:“那、就两声。” 傅书濯低笑地吻他:“好。” “老公”这个词在旁人口中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 结婚后大家都这么叫,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偏偏裴炀就说得极为羞耻,像是在喊什么禁.忌的称呼。 夏季的夜晚带着微微燥热,他们浑身是汗,裴炀抱着傅书濯脖子难/耐地说:“窗户没关……” “没开空调, 得开窗通通风。” 这个理由完美,不开空调是怕裴炀生病, 所以开窗通风就成了必然的事,否则屋内会过于燥热。傅书濯就是想看裴炀害臊羞耻的样子,极为勾人,让人想按在怀里狠狠欺负。 不过为了保护隐私,傅书濯还是拉上了窗帘,对面虽然没有高楼, 但保不齐有人玩无人机。风把窗帘吹得乱飞,半空圆润整洁的脚趾也渐渐绷紧。 傅书濯低声哄:“再叫一声。” “老公……” “然后呢?” 小猫不肯说了, 嘴巴闭得极紧。逼急了, 他就会控诉地抵抗:“物以稀为贵!说太多你就不珍惜了……” 傅书濯:“那总得立个时间, 一天至少说一次吧?” “太多了——”傲娇的猫儿紧抿唇, 被抵狠了才勉强妥协:“最少一个月……” 傅书濯温柔拒绝:“不可以, 太久了。” 裴小猫被欺负得想哭:“那、一周……” “好吧。”傅书濯轻笑,贴着他耳边哑声道:“我录音了,宝贝,少一罚十。” 裴炀挣扎着想逃离他的桎梏,却又被拖着腿弯拉回来,傅书濯不容置疑地扣住他手腕。裴炀受不了就骂他混蛋,暴君,专/横……但没用。 他有力无气地问:“今晚已经说过了,你不要逼我……” 是指吃完小龙虾,走在路上时候说的。 “怎么可怜兮兮的。”傅书濯闷笑道:“少一罚十,但多的算免费赠送,游戏从明早开始。” “奸…奸商!” 傅书濯完全不介意被骂:“所以我希望明天早上——能被裴总的我爱你叫醒。” …… 清晨,傅书濯确实被裴炀的告白叫醒了,不过小猫说得极为小声,要不是他刚好转醒根本听不到。 傅书濯等了一会儿才睁眼,兴师问罪:“你没有遵守承诺,少一罚十。” 裴炀裹紧被子:“我看你睫毛动了才说的,你肯定听见了!” 傅书濯连人带被子拖过来压住:“声音太小了,不算数,至少不低于六十分贝。” 裴炀不服气地扭头:“人正常说话才四十分贝,我干脆拿个话筒给你喊得了!” “也不是不行。”傅书濯脸皮厚,差点被打才妥协,“那正常音量总要有吧?” 裴炀抿了下唇,突然抬头亲了他一口:“我爱你……” 傅书濯被亲得一愣,裴炀趁机挣脱跑了并补充道:“——的身体!” “……”傅书濯摸了下脸,低笑了声,“混猫。” 裴炀在卫生间里洗漱完穿好衣服才敢开门出来,期间傅书濯一直被锁在外面。 一开门他就瞧见倚在门口的傅书濯,腹肌就这么敞在空气中。 傅书濯含笑问:“好了?” “……嗯。” 这语气问的,好像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看来老中医的药膏确实不错。”傅书濯挤着牙膏,仿若在说家常话,“裴总今天好像不怎么难受。” “……滚。”裴炀无情甩门。 身体确实没太难受,但嗓子有点哑。裴炀觉得自己太纵容傅书濯,今晚绝对不可以了。 嗯!说什么都不可以。 傅书濯透过水晶玻璃墙注意着裴炀动向,嘴里不自觉扬起。但想到刚刚看到的手机通话记录,笑容又慢慢淡却。 可能是因为临近裴知良生日,刺激到了裴炀某个未知的点,他昨晚给裴母打了三个未接通的电话,都是半夜醒来的时候。 裴炀一见他出来,就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今天去哪里?” “原计划是在这里看完演唱会我们就去海边,但程婆婆的事……”傅书濯关掉空调,顿了顿,“所以来不及了,我们今天去给爸选选礼物。” 裴炀有些紧张:“商场买不到好的礼物吧?” “我订了两盒不错的茶叶,然后在齐老师父亲那磨了几本有珍藏价值的绝版书。” “哦……” 傅书濯斟酌了会儿:“其他的你来买,爸也不缺什么,所以你想给他买什么就买什么,他都会高兴的。” 对于现在只有部分记忆的裴炀来说,他和家里关系没有闹僵过,所以他应该有经常回去,这只是买个生日礼物而已。 可实际上他应该是很多年没回去过,以傅书濯对他的了解,裴炀想买的东西应该很多。 他心里藏着愧与悔,怕恨不能把这些年缺失的孝义全部补齐。 裴炀低着头跟他走进电梯:“我怕买了他又不喜欢。” 傅书濯:“不会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总想着讨好他。父亲节之前攒了两个月零花钱给他买了条皮带,他从来没穿过……” 裴炀顿了顿嘟囔道:“虽然很便宜就是了,但我姐买的钱包他就用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裴知良以前抽烟的,年幼的裴炀经常听到妈妈唠叨抽烟对身体不好,他就去问老师怎么能让爸爸戒烟,老师说可以买一袋糖给爸爸,让他想抽烟的时候就吃一颗。 那时候糖挺贵的,裴炀忍着对零花钱的心痛买了一大袋,可当时他爸没什么反应,还训斥了一句小孩子懂什么? 那袋糖他也再没见过。 现在想想,裴知良不过是大人的正常反应,很多人对小孩子劝不要抽烟的反应都是不以为然,可那时候裴炀就是很无与伦比的伤心,他再也不要喜欢爸爸了。 自那之后,裴炀就再没给裴知良买过节日礼物。 大一跟家里闹僵那年,裴知良骂他不听话,没良心,尽跟他对着干,裴炀还很冲地吼了一句:“我听话的时候也没见你多爱我!” 如果裴炀还记得这个事,他应该会后悔这么说,可这确实是他当时的心里话。 傅书濯想抱抱小猫,但酒店大堂到处都是人,他只能握住裴炀的手,肯定地给予回复:“这次你买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裴炀嘀咕:“真的?你不要骗我……” “真的。” 裴炀没质疑傅书濯的话,他半忐忑半期待地走进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给傅书濯以外的男士买东西。 傅书濯想的没错,裴炀想买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衣服,鞋子,领带…… 裴炀比划了下:“这件怎么样?会不会太年轻了?” 傅书濯被逗笑了:“爸又不老,可以穿,不过这件有点太修身了,得选好码数。” 裴炀点点头:“那再看看其它款。” 商场衣服价格高,他们没特意选牌子,看到布料合适款式不错的就买。导购员看他们是给老人买衣服,就知道生意来了,非常热情地推荐。 裴炀看哪个都合适,他转头对正在看其它款的傅书濯说:“这个看着不错,傅书濯——你觉得呢?” “是不是有点长?”傅书濯在很认真地帮他挑选,没有敷衍。 “那这个?差不多款式,但短一点。” “这个好看。” 裴炀心满意足地拿着战利品去买单:“刷卡。” 傅书濯没跟他抢买单的活,他知道裴炀现在需要做些事弥补内心愧疚,哪怕花几个微不足道的钱。 “鞋子……”裴炀在鞋店门口一愣,突然想不起来父亲穿多大码。 他应该知道的,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上次给爸买的鞋好像小了点,这次我们买43码的。” 裴炀:“好……” 鞋子裴炀一连挑了五六双,每双都觉得好看。他一一拿给傅书濯看,你觉得哪双好? 傅书濯耐心地给他分析好与不好,最后看裴炀嘴角微拉,不由轻笑:“但都是小问题,也不指望一双穿多久,都买了吧。” 裴炀秒答:“好。” 旁边的导购员顿时笑容满面:“这边请,我帮您包装一下。” 花钱真的令人愉悦,裴炀给裴知良买了好几套,要不是反季,他连冬天的都得买齐。 上衣,裤子,鞋袜,西装…… 裴炀有点纠结:“这家西装做工不太好,但现在定制也来不及了。” “这次我们回去就订,下次再给爸。”傅书濯揉揉他脑袋,“爸穿西装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裴炀:“嗯!再买套运动服吧,爸喜欢打棒球。”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下次”这个词取悦到了。 走出商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两人都没吃饭,但裴炀心里满得不像话,一点都不饿,甚至觉得还能再逛逛。 傅书濯瞥了眼手里的大包小包,裴炀什么都买了,唯独漏了腰带。在大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成了年少至今都解不开的结。 第65章 养狗 逛了一天商场, 裴炀直接瘫在了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客房里堆满了大包小包,傅书濯干脆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让他明天过来接他们。虽然家就在隔壁市, 但这么多大包小包坐高铁真的不方便。 后天就是裴知良生日, 他们明天肯定要提前回去准备一下。 挂掉电话,傅书濯坐到床边戳了戳床上的一摊猫:“晚饭不吃了?” “不想动——” 傅书濯撑着上身,低头亲了他一下:“动动吧裴总?我饿了,出去吃饭。” 裴炀嘟囔了句什么,半天没起来。 “吃什么?” 傅书濯跪在床上, 直接拉出他的手扯进怀里:“去江边转转?随便吃点。” 小猫傲娇:“那你求我。” 傅书濯脸不红心不跳:“求求你了裴哥。” 在商场吹了一天空调, 也该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江边风景很好,晚风清爽, 来散步的人很多。 牵着手的傅书濯和裴炀在人群中也不显突兀,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时常来这边散步, 左边是江, 右边就是美食街。 裴炀差点被勾了魂:“我想吃炸串——” 傅书濯无奈:“限定五根。” 裴炀立刻跑去排队。谁能想得到,行内盛名在外的裴总是个十足十的吃货。 别人/妻管严,他夫管严,说五根就五根, 一根都不能多。 裴炀纠结得不行, 最后恋恋不舍要了两根鸡皮一根火腿肠、一根鸡肉,还十分大方地分给傅书濯一根臭豆腐。 “……”傅书濯好笑接过。 他最不喜欢吃得就是臭豆腐,但裴炀喜欢吃,高中还暧.昧的那段时间, 裴炀很乐衷于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享给他。 傅书濯只能装作还喜欢的样子, 艰难地将臭豆腐一口一口地吃掉。后来大学在一起很久后, 傅书濯才承认自己根本不爱吃。 裴炀突然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不喜欢臭豆腐。” 傅书濯:“有多早?”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不小心听到你跟副班长说的话。”裴炀回首狡黠一笑,“那时候我带你去吃臭豆腐,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那不爱吃大可以敞敞亮亮的说,没必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傅书濯悠悠一叹:“小心思怎么这么多?” “其实那时候我挺难过的,我以为以你的性格,感情不会是很重要的事,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那时候同性婚姻还没合法,世间还有太多偏见,且以傅书濯的年少经历,他足够理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事业才应该是他的第一目标。 当时裴炀就想,再熬个一年,等高三的六月份他就表白,如果傅书濯答应了,他就算不顾一切也要考去傅书濯一个城市,绝不异地恋。 如果傅书濯拒绝了,那就从此分道扬镳。他知道傅书濯和别人不一样,傅书濯没有退路,没有家庭作为港湾,他不能任性地拖着傅书濯走一条艰难的不归路。 可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他就被叫到天台上,听到傅书濯用很寻常的语气说我喜欢你。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表白啊?”这对裴炀来说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傅书濯失笑:“你那时候就差把难过写在脸上了,看我的表情都像在看负心汉。” 他原计划是跟裴炀考去同一个地方,等到大学,他们都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却仍然喜欢彼此的时候再表白。 傅书濯理智地知道,年少感情能坚定到老的实在太少,他不想要裴炀短暂的几个月,一年,或两年——他要就要全部。 可那时裴炀显然想的太多,都影响到了学习,傅书濯狠不下心叫他胡思乱想,便干脆表白了。 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走过了一个个春秋。 …… 裴炀和傅书濯挤在年轻的小情侣里散步,沿着江边转了二十多分钟。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带小孩的、遛狗的、谈恋爱的…… 裴炀的眼神一直在往旁边的萨摩耶身上瞟。 他转头冲傅书濯请示:“我想摸摸。” 傅书濯忍笑:“狗有什么好摸的,摸我不就好了。” 裴炀红了脸,低骂他不要脸:“你又没有毛。” 傅书濯:“我怎么没有?” 裴炀:“……” 他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狗,主人很放心地给他牵了牵:“它很温柔的,就是掉毛严重。” 萨摩耶跟大只的天使一样,笑起来特别暖,憨憨的,一身白。 裴炀小心地摸摸他脑袋,一边不走心地道谢:“谢谢傅总大人有大量。” 傅书濯在一旁勾唇:“我可不像某人,小气吧啦连猫的醋都吃。” 裴炀猛得一僵——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家好像多了一个新成员,名叫灼灼,还是他亲自接回家的一只长毛狮子猫。 傅书濯夸它好看。 傅书濯给它铲屎。 傅书濯跟它睡觉。 傅书濯给它买花玩。 “……”裴炀控诉地瞪着傅书濯,“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傅书濯乐得不行:“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会跟猫吃醋啊。” 手下的狗狗顿时不香了,气昏了头的裴总开始碎碎念:“我干什么带它回家,还儿子,小情人差不多……干脆给爸养吧。” 他可是发过誓,这个家有他没猫,有猫没他! 萨摩耶:“汪!” 这人怎么不摸了? 傅书濯忍着笑:“实在不行我们再养条狗?” 裴炀:“不要。” 傅书濯悠悠问:“可我已经订了怎么办?” “那就退——”裴炀一愣:“你说真的?” “嗯。”傅书濯含着笑肯定点头。 从裴知良口中得知裴炀一直很想养狗的那一刻,傅书濯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他查了很多养狗的小知识,确定自己和裴炀能够负责才找人订了一只。 裴炀小声问:“什么品种啊……” “边牧,齐老师以前一个学生毕业后开了家宠物店,是他自己家养的边牧生的小狗。”傅书濯跟萨摩耶主人打了声招呼,牵过裴炀的手离开,“只付了订金,如果不喜欢边牧可以换他店里其它品种。” 裴炀紧了紧傅书濯的手,许久没说话。 他望着江里亮着灯的货船,还有对岸看起来很近却不可及的繁华都市,有些莫名的恍惚。过了这么多年,那份养狗的执念早就慢慢淡却,否则从他跟家里闹翻,或是毕业后有点钱的时候就可以养狗了。 这就好像小时候很喜欢却一直没得到的玩具,长大后依旧清晰记得当时的难过,可再走到玩具摊子前,却没那么想要了。 因为满心的期待都耗空在当初,如今再回想,已经分不清是执念还是真的喜欢。 裴炀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养猫也不会再想养狗,可听到傅书濯这么说,心跳还是没忍住漏了一拍。 就好像幼时的缺憾突然被人填补,当初小小的愿望突然被爱的人满足。 裴炀低头问:“可是……你不是说以后我们会经常旅居吗?” 傅书濯:“只要不出国都可以带它一起,猫的性格不太适合出门,但狗没关系,我们可以自驾游。” 裴炀纠结地问:“不带猫的话它会不会吃醋啊?” 傅书濯忍笑:“你刚不是说不要它了,给爸养?” 裴炀撇嘴,嘟囔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面觉得不养很不负责任,一面又无端地酿起醋,酸得不行。 想想以后傅书濯不仅会给猫梳毛,摸它下巴,把它抱在怀里撸,说不定还会搂在怀里睡…… 届时他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一阵江风吹得裴炀满心凄凉,已经能想到以后凄惨的下场。他又没猫那么多毛,没猫身娇体软,一推就倒,猫还特别会舔人撒娇,还有粉粉的肉垫……他拿什么比。 傅书濯曲起食指敲了下裴炀脑门:“脑补什么呢?” 裴炀捂住脑袋闷声说:“没什么。” 散完步回到酒店,裴炀快速洗完澡躲到床上查手机,傅书濯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只得一个人去洗漱。 等擦干头发出来,裴炀殷勤地拿起吹风机乖巧等他:“我帮你吹。” 傅书濯:“……有屁快放。” 裴炀固执地把他拉过来,吹风机在他头顶呼呼地吹:“猫还是要养的,毕竟是咱儿子。” 傅书濯:“嗯……” 裴炀胡乱地抓他头发:“但我们要分配好任务。” 傅书濯:“比如?” “剪指甲,洗澡,喂药,铲屎这些事归你做。”裴炀一一道来。 “……那您呢?”傅书濯好脾气地问。 裴炀:“我负责撸它抱它让它快乐。” 他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完美,像剪指甲这种惹猫讨厌的事都给傅书濯做,灼灼就不会天天黏着傅书濯了。 “也不是不行——”傅书濯翻身把人扑倒,“我负责撸你抱你让你快乐。” 裴小猫大惊:“你头发还没吹干!” 傅书濯抓住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不吹了。” 裴炀想逃却逃不掉:“今晚不能弄了……” “这周最后一次。后面几天我们可能都要住爸那里,不方便。”傅书濯低笑着蛊惑,“好不好,裴哥?它好难受。” 裴炀不太坚定地妥协:“那你发誓……这周最后一次。” “我发誓。” 汗水在灯红酒绿的夜里挥洒,脚踝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肩上,得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旁边的手机不知晃到了谁的人脸识别——今天是周六,明天过完就下周了。 裴炀无知无觉,相信着傅书濯的“最后一次”。 第66章 回来 “咚咚咚——” 裴炀迷糊地嘟囔:“谁啊?” 旁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司机。” 裴炀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你去开门。” 外面又敲了下门, 裴炀闭眼锤没动静的某人:“快去呀。” “那裴总倒是先放开我?”傅书濯好笑抬眼,他的腰被死死抱住,某猫像八爪鱼一样在他怀里拱个不停。 闻言裴炀皱皱鼻子, 闭眼往床那边一滚, 拿了个枕头代替傅书濯压在怀里。 他睡蒙了都不忘提醒:“穿好衣服再开门。” 傅书濯失笑:“收到——” 裴炀迷糊间听到傅书濯起床的脚步,还有隐约的开门声,许久不见的司机走进来,在傅书濯的示意下放低声音:“傅总, 这是您要的早餐。” “好。” 司机:“您和裴总先慢用, 我在停车场等你们。” 随着一道轻微的关门声,傅书濯的脚步越来越近, 慢慢脸上有点痒, 周身都是熟悉的气息。 “还不起?” 裴炀睫毛微颤地睁开双眼, 傅书濯正撑在他身上含笑看他, 让他痒的正是傅书濯的呼吸。 裴炀翻了个身趴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埋怨:“都说不要弄那么久,你还搞……” “不舒服?”傅书濯坐直身体, 温热的手掌按了下去,“是这里疼, 还是腰酸?” 裴炀敏.感地一抖,闷声说:“腿酸……” 傅书濯低笑:“今天用不到裴总的腿,全程坐车。” “混蛋。”裴炀抬腿踢他,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错了。”傅书濯不再催他起床,用双手在裴炀腿上轻轻按压, 温热的体温缓解了些酸胀的感觉。 因为锻炼太少的缘故, 裴炀的小腿和大/腿都较软, 没有肌肉的那种硬度, 但又不松弛,摸起来手感极好。 裴炀闭着眼睛皱眉:“你好好按,不要乱碰。” “遵命。”傅书濯专心伺候他,“裴总,力道如何?” “可。” 傅书濯:“那您看今天的小费能不能多给点?” 裴炀昏昏欲睡:“小技师还敢主动要小费,辞了,换一个。” “那可不行。”傅书濯配合着他的演出,“您要是敢辞退我,我就把你跟我做的照片发给你老公。” 裴炀一下子清醒了,大概是被前一个多月“出.轨行为”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会儿缓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没干出.轨这不道德的事。 “你发呗。”他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又不爱我,天天就知道折腾我。” “那裴总甩了他考虑考虑我?”傅书濯捏着他的小腿肚,“我又会按摩又贴心,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伺候你,你说一我绝不说二,你要深一点我绝对不浅。” “……臭流.氓。”裴炀一骨碌爬起来,“你以后要在业内不吃香了,就去当个按摩技师吧,肯定有富婆富哥儿为你一掷千金。” 傅书濯给他拿衣服:“那裴总肯定是榜一。” 裴炀冷哼了声:“我才不给你花钱。” 昨晚结束他们就没穿衣服,裴炀身上尽是吻痕,全是被某只狗烙下的标记。 他拢好衣服去吃饭,椅子还没坐热,又一脸菜色地端着粥去了沙发。 傅书濯笑得不行:“裴总不行啊,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夜七次第二天还一脸淡定的翩翩少年了。” 裴炀恼羞地踹他:“你少给自己贴金,哪有七次!” 不过那时候也不好受,毕竟是第一次,但裴炀好面子,装也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傅书濯怕他难受还弄了一堆东西,枕头、舒缓膏、坐垫……结果被倔强的他通通拒绝:“就那么点时间,能有多难受。” 天知道裴炀真的没有嘲讽傅书濯的意思,后来等一周后养好身体,他被傅书濯摁着弄了半夜,一直问:“这次的时间裴哥满意吗?” 满意,他哪敢不满意,再不满意他就要死床上了。 粥还有点烫,傅书濯推到一边放凉,顺势剥了颗掰成两半喂到裴炀嘴边:“你要是想要七次也不是不行。” 裴炀顿时身心俱疲:“你找别的猫去吧,我还想活着。” 傅书濯噙着笑意:“我只想睡姓裴的这只猫,怎么办?” “凉拌!” 吃完早餐就该回去了,傅书濯今天还得回趟公司。他特地让司机开的商务车,后座宽敞,还能拉下挡板。 傅书濯拍拍垫子又拍拍腿:“想坐想躺都随你。” 裴炀干脆侧身躺下,头枕在傅书濯腿上,脸闷在他腹肌里。 傅书濯被他呼吸痒得发笑:“不热啊?” “不热。”裴炀还咬开了他衬衫扣子,与腹肌来了个亲密接触,“我要睡了,你不要乱动。” 傅书濯无奈又纵容地低笑,理了理裴炀碎乱的头发。 司机在专心开车,有挡板在他也看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裴炀无所顾忌地睡了两个小时,直到车速缓缓停止才醒来。 裴炀想翻身却差点掉下去,傅书濯迅速捞过他的腰:“到公司了。” 裴炀闷嗯了声:“是为了红明那个项目?” 傅书濯解释道:“嗯,出了点小插曲,对方负责人在公司等着呢,我去谈谈。” 裴炀翻身坐起来,低头给傅书濯刚刚咬开的扣子一一系好:“我觉得你还是官复原职的好,公司没有你容易乱。” “不会,这次也只是出了个小问题,刚好我们回来,就亲自去聊聊。”傅书濯捏捏他后颈,“除非你不相信楠衫。” 裴炀欲言又止,他当然相信秦楠衫的能力,毕竟是他一手带进来的人。 他也知道公司经历这么些年已经十分稳定了,有完整的体系,也有足够的人才……可如果傅书濯全心扶持,公司会有更长远的未来。 裴炀不是对钱对事业有多执念,只是下意识地舍不得傅书濯为自己牺牲。 他不想傅书濯为自己放弃太多,也不想傅书濯未来会后悔。 只是现在的他大脑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傅书濯的‘提前退休’为什么是牺牲。 傅书濯:“你陪我上去还是在车里等我?” 裴炀抿了下唇,一声不吭地跟在傅书濯后面下了车。 熟悉的大厦展现在面前,他们车停在了对面,大厦停车场已经满了,全是上班族和老板的车。 他们走过红绿灯,傅书濯还有闲心给他买杯奶茶,顺道跟奶茶店的人下了一波大单,给全公司的人都订了一杯,下班前送到就行。 走到电梯前,裴炀微不可见瑟缩了下。 傅书濯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安抚地握住裴炀的手:“上次电梯事故只是意外,别怕。” 裴炀惜命得很,但总不能以后都不坐电梯了。直到电梯在二十二层停下,裴炀才不动声色地松口气。 裴炀:“我去办公室等你。” 傅书濯安抚地捏捏他手:“好,我很快。” 去傅书濯办公室会路过裴炀原来的办公室,现在已经腾给秦楠衫用了,里面属于他的照片奖杯也都不再。 裴炀站在落地玻璃外愣了会儿,往昔的意气风发久远得难以触摸。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但对年轻时候的裴炀来说,事业确实不是摆在第一位的,他甚至有点恋爱脑,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普普通通也不错。 但看傅书濯冲劲十足,裴炀也被带起了一些事业心。 他想的很简单,有钱不一定会幸福,但在原本就幸福的前提下,有钱会过得更爽,他不想抠抠搜搜地对待傅书濯,傅书濯理应拥有最好的一切。 可他忘了,钱要靠时间换的,在拼搏的那几年里,他和傅书濯每天早出晚归,没旅过游,没正儿八经地约过会,有钱也没得花。 他不是没矫情地后悔过,可每次看到傅书濯在职场上张扬优秀的样子,又觉得傅书濯本就该这样,在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亮,而不是被他这个没事业心的人拉着一起埋没。 路过的下属打招呼:“裴总好。” 裴炀回神,微微点点头就转身进了傅书濯的办公室,他意外看见自己办公室的那面奖杯墙都被搬到了这里,原本属于傅书濯单人位的办公区被敲掉重新定制成了双人位,宽敞又大气。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他和傅书濯站在山头迎着万里晴空的身影——应该是哪次爬山拍的。 裴炀有点想不起来,越是回想,记忆就流失得越快,直至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瞬间都忘了刚刚在想什么。 他以前记性好像没这么差…… 曾经裴炀还自豪地想过,他可以记得自己和傅书濯每一个心动的瞬间,傅书濯那个混蛋肯定都忘干净了。 裴炀怔怔站在桌前,直到傅书濯送走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来到他身后。 “怎么了?” “没事……”裴炀突然转身抱住傅书濯,像大只的猫猫撒娇一样,黏人得要命。 “等会儿直接回家吗?” 傅书濯揉揉他头发:“都快下班了,不回家留这加班?” “我想吃程哥做的猪肘饭。”程哥自然是指程耀,裴炀难得这么规规矩矩地叫他。 “好啊。”傅书濯回答得自然,“得赶紧约个位置。” 他拿手机的时候,裴炀突然亲了他一下:“你会永远陪我吗?” “当然。”傅书濯发完信息就托起裴炀的腰让他坐到桌子上,然后按着后颈拥吻:“今天怎么了?嗯?” 裴炀亲完就把脸闷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或许是刚享受了每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日子,突然回到熟悉的地方进入熟悉的工作环境,让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就好像一个刚经历热闹的人,突然孤身一人回到家里,孤独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热闹是裴炀给自己和傅书濯在一起,特别赋予的名词。他有点希望傅书濯回归事业,又有点害怕那种令人窒息的孤单。 裴炀十分迷恋和傅书濯窝在一起的感觉,可从前总怕傅书濯会腻。于是他像只猫儿一样端着、矜持着,连爱你都不多说,物以稀为贵,不是么? “我爱你。”裴炀突然开口。 “我也爱你。”傅书濯捏捏他脖子,“不过之前说好的一周一次我爱你,这算不算预支?” “不算,是特别赠送。”裴炀咬了他一口,磨了磨牙。 傅书濯也不阻止他:“再咬我们就把你答应过的办公室py履行了吧。” “说好的这周最后一次……” 两人情正浓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裴炀这才发现傅书濯没关办公室的门!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对方尴尬一笑:“秦总让我把这个文件给傅总看看,如果没问题需要签个字。” 裴炀耳根通红,他故作镇定地绕到办公位上坐下,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傅书濯低笑:“不打个招呼?” “……?”裴炀疑惑抬头,这才看清新员工的脸,大脑搜索了好久,才找到相匹配的信息——靠,是当初那个要跟他一起跳桥的失业社畜! “我还得谢谢您,不然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不客气……”裴炀只想哭,希望这个人不是大嘴巴,否则现在全公司都应该知道当初上了热搜扒在桥上痛哭说“我在家里的地位比猫还低,那混蛋买玫瑰给猫玩都不给我”的人就是他裴炀了。 人还有工作,递完文件就走了。 裴炀欲哭无泪:“你怎么把他招来了……” 傅书濯绕到里面,双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含笑亲了亲裴炀唇角:“我可是明确依照裴总您的指示,要给他介绍个好单位。” 裴炀:“那你给他介绍到别的公司去啊。” 傅书濯十分自信:“还有哪比我们这待遇更好?” “……”裴炀拿头绝望撞向傅书濯的腰。 以后他想辞退这个人都得掂量掂量,毕竟黑历史还掌握在人家手里。 第67章 故事 即便在一起十七年, 傅书濯依旧会时不时被裴炀可爱到。 他好笑地揉揉裴炀脑袋:“别撞了,再撞要坏掉了。” 说起来挺神奇,在员工、甚至在合作伙伴眼里, 对裴炀都是温和有礼,优秀且会算计的印象。 可在傅书濯面前, 他好像始终都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幼稚, 纯真, 傲娇又黏糊糊。 “今晚我要吃两份猪肘。”弥补一下他受伤的心。 “吃吃吃, 腻不死你。” 冬居不远, 两人让司机先把车开回去,里面给裴知良买的大包小包太多了。 他们直接乘坐地铁过去, 穿过两道布满落日余晖的小道,就见着了坐在庭院里的齐合月。 他抬眸一笑:“来了?” 裴炀有点不好意思的嗯了声,喊了声齐老师。之前几次见面, 他都处于不认识齐合月跟程耀的状态,现在想想怪尴尬的。 程耀又是老板又是主厨, 他忙得很,但还是抽空出来见了见, 逮着裴炀就是上下一通打量:“过得挺滋润啊?” 裴炀下意识贫了回去:“哪有您滋润。” 程耀哈哈大笑起来,有点得意:“我也没说我不滋润。” “……”齐合月无奈地咳了几声, 程耀才有所收敛:“走了走了, 我去忙了, 你们还是老座位。” 索性上菜还要一会儿,两人就坐在院子里跟齐合月闲聊。 裴炀没一会儿就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嘟囔着:“您可不能太惯着程哥, 看他春风得意的。” 裴炀刚转到高中时, 一直处于一个不合群的状态,一个人孤立了整个班的人,格格不入。 后来能融洽相处,除了傅书濯的原因以外,也少不了齐合月的开导。因此裴炀会跟任何老师顶嘴,但都会听齐合月的话。 后来门口餐馆的老板程耀跟他老师在一起了,年少轻狂的裴炀可不服气,觉得程耀五大三粗的,怎么就把他温润如玉的老师骗到手了? 要不是傅书濯拦着,高三中二叛逆的裴同学差点跟程耀约架。 齐合月听到裴炀这么说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傅书濯。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确认了齐合月的猜想——裴炀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齐合月随后失笑:“高考结束,我也总算放假了,一年到头都在忙,没什么时间陪他,这两个月可以陪陪他。” 裴炀:“可程哥店里这么忙……” 齐合月:“他说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 裴炀一愣:“会影响店里生意吧?” 齐合月笑着摇摇头:“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但后来一想,我们俩都这么忙,再不抽点时间出去转转难道要等老了走不动路了再转?” “……”裴炀一怔,安静了会儿。 傅书濯也淡道:“珍惜当下。” 齐合月抿了口茶:“主要是我们没有孩子,不用想着为他留下多少家当,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伴侣负责,别等老了再后悔年轻时候浪费了太多时间。” 傅书濯在桌下捏着裴炀的手,小猫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高考刚结束,他们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这个话题。 “现在小孩是越来越聪明,但也越来越不好引导,都太个性。”齐合月笑了笑,“应该有两个会成为你们的学弟。” 名校很多,每个人志向不同,但都有家长帮忙参谋,只有当初的傅书濯没有,他孑然一身。 但万幸的是,虽然年少很苦,但他也遇到过很好的人,至少当时的副校长董世琢就是改变他人生的重要贵人。 年少时的傅书濯虽然比同龄人更成熟,可到底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想的简单了些。尽管他的成绩足以免除学费,但生活费怎么办?寒暑假住哪?那时候没什么地方敢收未成年的寒暑假工。 但董世琢帮他解决了这些问题,给了他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 后来高考选志愿,也是董世琢和齐合月帮他分析了各个院校,各个专业,他们也没有将主观意愿强加给傅书濯,而是分析利弊后让他自行选择。 裴炀突然戳戳傅书濯:“等过段时间去看看董头儿吧。” “好。” 董世琢已经退休了,上次拜访是在两个月前,也该再去看看了。 晚饭确实把裴炀吃腻了,再好吃的猪肘也撑不住吃两份。 傅书濯忍着笑:“别吐啊,都是钱。” 裴炀幽怨地盯着他。 傅书濯笑得不行,他自然地把裴炀碗拉回来,就着他用过的筷子吃剩下的猪肘饭,三下五除二就扒干净了。 他半开玩笑道:“没有我,以后谁吃你剩下的饭?” 裴炀一怔,随后撇嘴:“休要PUA我。” 傅书濯:“我以为裴总心甘情愿。” 他起身对那边忙的程耀摆摆手,一手朝后伸出,示意裴炀牵住。两人慢悠悠地晃回了家,裴炀扑向柔软的大床,难得觉得心安。 虽然和傅书濯在外面游玩很快乐,可只有家是固定的,是坚固的港湾。 “洗澡去,懒猫。” 裴炀趴在床上,指挥道:“你帮我洗。” 傅书濯撑在他身上,拍了下屁股:“我帮你洗可就不保证不发生点什么了。” 裴炀:“说好的昨晚是这周最后一次。” “今天周日。”傅书濯忍笑,“宝贝,还有四个小时就下周了。” “……”裴炀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终于反应过来了,憋了半天只能骂:“你个奸商!” 傅书濯按着他的腰:“我不介意等到零点再干点什么。” 裴炀麻溜地爬起来,将卫生间的门砰得关上:“傅书濯与狗不得入内!” “……”啧。 大概是明天要回家见裴知良,裴炀晚上一直睡不好,就算吃了“维生素片”,也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傅书濯干脆把人卷到怀里,紧紧压制他的腿:“不许动了,睡觉。” “哦……” 尽管在现在裴炀的意识里,他跟家里没有闹翻,这么多年都和和睦睦…… 可他潜意识应该会紧张,这是他整整十四年没回过的家。 裴炀安静不到两分钟,就闷声建议:“要不你还是做点什么吧,做完可能睡得快点。” “……”傅书濯揉揉他屁.股,“连续四天会伤身体。” 昨晚已经是他难得的放肆,对恢复记忆的裴炀太过渴求。 傅书濯:“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把我当小孩呢?”裴炀嘀咕着,却没拒绝。 “从前有个和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庙里,每天的工作就只有敲钟念经。”傅书濯对睡前故事信口拈来:“直到有天闯进来一只狐狸,和尚却因为他雪白的皮毛将他错认成兔子,每天/朝夕相处,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裴炀吐槽:“狐狸能认成兔子,这和尚得多瞎啊。” 傅书濯:“……” 裴炀:“还有这狐狸还没化形吧,这和尚怎么就生了感情,他搞人外?好变态哦。” “……什么是人外?”这涉及到傅书濯的知识盲区。 “就是指人和非人类在一起。”裴炀为他科普。 “……”傅书濯心累:“你还睡不睡了?” 裴炀瞬间乖巧:“你继续。” “狐狸就每天装成和尚以为的兔子,挑/逗他勾/引他……”傅书濯声音很好听,像雪天的松木,清凉又透着温柔。 裴炀越听越想吐槽,可眼皮已经开始耷拉。 傅书濯:“——后来兔子生病了,和尚终于知道它其实是只狐狸,却依然爱它。因为他们的生命早就融到一起,如果没了狐狸,和尚也会死去。” 傅书濯垂眸看了眼,裴炀已经睡着了。 他低头在某猫头顶亲了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结果哄睡了猫,自己睡不着了。 他的紧张比裴炀只多不少,毕竟这么多年,明天会是他首次踏入岳父家门的日子。 傅书濯轻轻抬手,拿过手机,去看许久未看的《张扬》,这段时间他和裴炀一直形影不离,都没什么机会看。 上次看到大一的时间线,傅书濯从这里继续。他翻了几章,发现这段时间应该就是裴炀和家里闹翻的节点。 “啊好烦,他生日跟520在同一个月,要准备两份礼物,但钱不够,跟家里拿也太没诚意了,得去找个兼职。” …… “兼职这么久也只能余出两千多,还不够买那双鞋的……我都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但要忍住,不能让他发现我在给他准备礼物。” “干脆520送他球鞋,生日送点简单的吧,毕竟520大家都在秀礼物,我男朋友也不能丢面儿。” “我冲暂时唯一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下铺喊:‘郭凡,你女朋友去年生日.你送了什么?’他得意一笑:‘我自己手工做的一束假花,不值钱,但她特别高兴。其实只要花了心意,对方都会喜欢的。’” “于是我灵机一动,不如写篇情书。当初我妈可就是被我爸一封情书给骗到手定情的。他要是看到,说不定会感动到流泪!我还没见过混蛋哭呢,一定很带感。” 正在看书的傅书濯:“……” 他带着些许无奈翻开下一章,唇边的笑意瞬间散去。 这章只有两句莫名其妙、放在整篇温馨的文中又十分突兀的句子—— 【情书送不出去了。】 【他只有我了……我不能不要他。】 情书为什么送不出去——因为被裴知良发现,被撕毁,年少的裴炀无法顶着破碎的心再写一封。 于是生日那天,裴炀忍着难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对傅书濯调情:“对不起啊,最近学习太忙,忘记准备礼物了,我把自己送给你,行不行?” 第68章 情书 “穿这身可以吗?” 傅书濯坐在沙发上, 看裴炀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 “这套是不是太严肃了,很工作风。” 裴炀纠结得要命:“要不现在去买……” 前天只顾着给裴知良买东西,却忘了给自己买。 “这个点哪有商场开门。”现在才八点, 傅书濯来到床边,从裴炀换过的衣服中选了两套进行混搭,“这样就不错, 休闲一点比较好。” 穿得太隆重反而叫人觉得疏离。 裴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潜意识里一直有道声音叫他慎重对待。 等把所有东西都送上车, 裴炀摸遍口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了的——” 傅书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尾号是5679:“这个忘带了。” 裴炀一愣:“这是?”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是你之前说要包给爸的红包。” 这张卡被放在了书房的抽屉里, 用一张信纸压着, 傅书濯今早看见的——也正是裴炀备忘录里说要留给父亲的那笔钱。 傅书濯不清楚里面有多少钱,他也无意去查, 如果用钱能弥补裴炀内心的亏欠, 他愿意掏空全身家当。 裴炀愣愣接过:“那、走了?” “嗯。”傅书濯推着裴炀上车,顺势给他系上安全带才转去驾驶座, “热不热?” “有点。” 裴炀是紧张得热, 偏偏他自己毫无意识, 但躯体紧绷到极致, 手脚规规矩矩地放着, 怔怔出神。 裴知良住在另一个区,从裴炀高中开始搬家到这边, 就再也没换过地。 傅书濯:“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休息会儿。” 裴炀嗯了声,过了会儿突然低声问:“当初你为什么坚持把公司迁回到这边?” 傅书濯一怔, 他在红灯路口缓缓停下, 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大学是在邻市读的, 创业也理应在邻市,但裴炀考研结束后,傅书濯就坚持把公司迁回了他们高中的城市,也就是这边。 当时走了很多麻烦的流程,也损失了一部分经济利益。 傅书濯和裴炀没有正面谈论过这个问题,但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可现在记忆混乱的裴炀不知道这些,意识到问题就想追寻答案。 傅书濯半开玩笑道:“怕你恋家。” 包括迁移公司的新地址以及买房的地段都是他深思熟练过的,离裴炀父母那边不至于太近,但想去看看一个多小时也能到,一天就可以来回。 那时候的裴炀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好像绝情到完全不在乎,但傅书濯始终怕他伤心想家,才会坚持迁移公司。 裴炀问完这个问题就不说话了,愣神地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傅书濯突然担心这次回去会给裴炀带来的影响,尽管他把一切需要注意的点都跟裴知良说过了——不提及当初的事情,不聊裴母的死,就按照裴炀所以为的多年和睦来相处,包括摆放裴母遗照的房间都锁了起来,尽量不要让裴炀接触到…… 可他还是担心。 “裴炀。” “嗯?”裴炀疑惑侧头,不知道傅书濯为什么突然叫自己大名。 “我爱你。”傅书濯握着方向盘,语气平淡。 “……”裴炀嘟囔着:“又想骗我说爱你,说好一星期一次的。” 傅书濯乐了:“你可以不说。” 裴炀撇了下嘴,半晌后别扭地将视线投向窗外:“我也爱你。” 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裴炀既希望它过得快一点,又希望再慢一点,心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期待一半惶恐。 可到底还是到了,傅书濯熟练地驶入地下车库,就像来过无数次一样。 这边是小区房,车停在对应的楼栋车库,再直接坐电梯上楼就好。 裴炀迟疑地解开安全带,一动不动。 傅书濯心里微叹一声,他走到副驾驶这边将车门打开,然后朝裴炀伸手:“下来了。” 裴炀迈下长腿,闷闷地抱住傅书濯。 “我不知道……我……”他语无伦次地说:“傅书濯,我有点慌。” 傅书濯安抚地顺他背:“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呢。” 缓了会儿,两人才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拿下来,他们来到,四只手一点空余都没有。 还没走到电梯,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道里转出来:“来了?” 裴炀脚步顿时停住,怔怔道:“来了。” 傅书濯和他一同喊了声“爸”。 裴知良:“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裴炀低声说:“没什么东西,就随便给您买了点。” 傅书濯眸色微动,他并没有告诉裴知良他们到达的准确时间,这说明裴知良早就等在了地下车库。 进入电梯,按下十层,气氛有些凝固。 裴炀和裴知良都不知道说什么,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傅书濯扯开话题:“大哥大姐都回来了吗?” 裴知良点过头又摇头:“瑜吉昨天就回来了,思微单位里腾不出时间,现在还在高铁上,过会儿到家。” 小区是两梯两户,都有独立玄关。大哥裴瑜吉等在了门口,见到他们神色复杂,但在裴炀看过来之前都掩盖下去。 他接过东西,把明显比自己瘦一圈的弟弟抱进怀里拍拍肩膀:“回来了。” “嗯。”裴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酸涩。 好奇怪,一家人应该经常见面才对,可心里却有种恍若隔世的心悸。 裴瑜吉放开弟弟,冲傅书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裴知良给他们拿了拖鞋,傅书濯和裴炀是一样的款式,他带着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卧室:“回来了就多住几天,这是炀炀的卧室。” “好。” 裴知良搓了搓手,欲言又止了半天只是说:“你们先随便转转,我去洗点水果。” 傅书濯:“谢谢爸。” 裴知良诶了声就转身离开,裴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 他愣愣地看着傅书濯:“爸好像老了。” “人都会老,我们也会。”傅书濯捏捏他的手,“爸跟同龄人相比还是年轻的。” 只是跟裴炀记忆中相比老了很多。 裴炀现在处于一个极度撕裂和矛盾的状态,一面认为这么多年大家相处和睦,有来有往,可记忆断层的厉害,偏偏他不愿细想。 卧室好似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和高中那会儿差不多,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上还贴着十几年前的便利贴,已经泛黄了。 裴炀慢慢走过,轻抚周围物件,像是在触摸中间消失的十四年。 “以前还住老房子的时候,家里只有三个卧室,爸妈一间,姐一间,我和大哥睡一间。”裴炀说着以前的事,“大哥那时候可被我烦死了。” “可不烦吗。”裴瑜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他分别递给裴炀和傅书濯一杯冰可乐,“你小时候皮得要死,我写作业非要我陪你玩,不陪你玩你就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我。” 傅书濯没忍住笑出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怪可爱。 裴瑜吉:“你是没见过他小时候,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大,就这么看着你谁忍心拒绝?结果陪他玩了会儿,作业没写完,第二天就被老师拎出去罚站,当时我就发誓我再理他我就是狗。” 裴炀:“……” 他从来不知道老干部一样的大哥小时候内心这么多戏。 气氛一下子松散很多,这些年裴炀跟裴瑜吉还有姐姐裴思微并不是没有联系,只是见面比较少。 他们对傅书濯的存在比较宽容,但也几乎没坐在一起吃过饭,毕竟作为裴知良的子女,他们自然得坚定父亲的立场。 裴瑜吉还拿出裴炀小时候的相册给他们看,照片是删选过的,所有跟裴母相关的照片都拿掉了,大家默契地不去提裴母,让裴炀自然而然地忽略这件事。 傅书濯:“真可爱。” 裴炀脸有点红:“小时候不都一样么……” 傅书濯轻笑:“别人可没你白。” “他是白,遗传了——”裴瑜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迅速转了口风,“跟思微一样,白得像雪。” 傅书濯:“现在黑了。” 裴炀低头看看自己手臂,嘀咕:“也不黑啊,大男人要那么白干嘛……” 裴知良在外边喊了声什么,裴瑜吉看了看时间:“我去接思微,你们休息会儿。” 裴炀没忍住说:“开车慢点。” 裴瑜吉:“好。” 傅书濯继续翻看照片,里面记录了裴炀成长的过程,从小小一只团子慢慢拉长身形,会爬、会走路,会牵着人的手软乎乎地叫爸妈。 裴炀盯着他:“你喜欢白的?” 傅书濯:“我喜欢你。” 裴炀瞬间哑声,红着耳根不说话了,乖乖陪在旁边。 相册里,长大后的裴炀就没小时候那么可爱,容貌慢慢清隽精致,轮廓透着一股不羁的攻击性。 越到后面照片越少,高中时期只有两张,傅书濯摩挲着裴炀的脸,慢慢与他记忆里初遇时冷淡傲慢的样子重合。 翻到最后一页时,傅书濯冷不丁看到了自己的脸——是一张他趴在桌子上迎着阳光睡觉的照片。 傅书濯微微一愣,裴炀立刻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层层重叠的本子中翻找什么,却只找到一张空信封。 裴炀记得这张照片,是他刚转学来不久偷拍的傅书濯,照片洗出来后就藏在了信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家人翻出来放到了相册后面。 傅书濯捏捏他的脸:“偷拍我?” 裴炀不承认:“就随手一拍。” “哦?那这么珍惜地藏在家里?”傅书濯挠他痒痒,裴炀笑得喘不过气,“是偷拍,我再也不了——” 他倏地停住笑声,与来送水果的裴知良四目相对。 裴炀紧张地与傅书濯拉开距离,却还不忘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就好像又怕父亲生气,又在坚定地表达永远不会放手。 裴知良目光在相册上转了一圈收回视线,他将果盘放到桌子上:“书濯来趟书房。” 裴炀无由来的紧张:“爸——” 裴知良无奈:“我就跟他说两句话。” 傅书濯安抚地捏捏裴炀手指,就跟着裴知良去了隔壁。 裴知良关上门,去抽屉里边翻找边说:“你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他.妈妈前几年想他了,翻他旧东西找出来的,就放到了相册后面。” 傅书濯刚想说什么,就见裴知良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个信封,还有好些张形状不一的碎纸,看起来有些年数了。 他呼吸一窒,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当年那封情书。 “这是他当年给你写的,准备寄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气昏了头全撕掉丢进垃圾桶,又被他姐姐捡了起来,就保存到了现在。”裴知良神色复杂地推到傅书濯面前,“年数久了,有些字看不太清……你收着,也算物归原主。” 第69章 如果 傅书濯走了, 裴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习惯了傅书濯事事陪在身边的感觉。 他有些恍惚地望着相册,总觉得其中有些空荡, 好像少了点什么。 看久了, 里面属于自己的那张脸都开始慢慢模糊、液化, 熟悉又陌生。 “喵~” 裴炀一怔, 低头看去, 许久不见的白猫正绕着他的脚踝贴贴蹭蹭,见他没反应就喵个不停。 裴炀蹲下身:“你还记得我啊……” 灼灼:“喵。” 它蹭着裴炀掌心, 蹭舒服了干脆瘫倒在地软成一团, 四脚朝天,肚皮大敞。 裴炀试探地摸了摸——好软。 他一边撸猫一边碎碎念:“你别太黏他, 我真会生气的, 你要是一直缠着他我就不要你了。” 灼灼好像听懂了,连着喵两声。 这段时间吃得太好, 猫毛都顺滑很多, 裴炀摸得很轻,有些出神……有猫有狗, 应该不会太孤单。 “喵~”灼灼突然翻起身, 朝他身后冲去。 裴炀一愣, 听到了身后的熟悉脚步声,有些不高兴地嘀咕:“刚答应好好的, 不守信用的猫……” 好在傅书濯遵守信用, 直接越过灼灼把他拉起来。 “爸没为难你吧——”裴炀看到傅书濯手上的盒子, 微微一怔, “这什么?” 傅书濯:“爸给的好东西。” 裴炀伸手去扒:“给我看看。” 傅书濯勾唇:“那可不行, 爸说是给我一个人的,传家宝,只有我能看。” 裴炀皱皱鼻子,好奇得要死,又拉不上脸面死缠烂打。 他忍住探索欲:“那你看完了给我说说。” 傅书濯:“先叫声好听的。” “……”裴炀咬咬牙,听着声音裴知良应该在厨房,他便在傅书濯耳边很轻地叫道:“老公。” 傅书濯十分受用,但是—— 他忍着笑:“我还没看,等看完了再跟你说。” 裴炀:“……” 去你大爷的。 主要是情书被撕成了碎片,还需要拼好才能看出当初裴炀写的什么。拼图需要时间,傅书濯怕裴炀不适应,没舍得把他晾在一边。 傅书濯插了颗提子喂裴炀,铁盒子就被他放在书桌上,裴炀抓心挠腮得很,但门口传来了响声,应该是裴思微回来了。 她连鞋都没换,匆匆进门直奔裴炀的方向——给他脑门来了个超级大爆栗。 “……”裴炀懵圈地看着她,“你干嘛?” 裴思微一头长发,和裴炀五官有三分相似,她额间有汗,显然回来得很赶。 裴思微在特殊部门工作,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因此看起来跟裴炀关系很淡,但其实小时候她还挺疼这个弟弟。 况且这么多年他们是有联系的,于是她从裴知良口中得知裴炀同样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时,又气又心疼,气裴炀瞒着他们,又心疼裴炀这么年轻,却…… 裴思微打完气就消了,恢复平常的冷淡:“就想打你。” 裴炀:“……噢。” 这声噢怪委屈的,傅书濯抬手给他揉了揉,裴思微没打太重,就疼了那一下。 裴思微回到玄关换拖鞋:“这次回来住多久?” 裴炀下意识看了眼傅书濯,又看了下一旁的裴知良。他犹犹豫豫地说:“一周?” 裴思微嗯了声:“挺好,不忙就多住段时间。” 裴瑜吉接裴思微的顺路还买了个小蛋糕,是裴炀以前喜欢吃的。 他不知道裴炀的喜好有没有变。这么些年虽有联系,但他是涉外律师,一年到头忙得不见人影,裴思微也差不多,因此他们跟裴炀见面极少,每一次短促的见面都可能间隔一到两年。 本来裴炀和傅书濯是想中饭他们来做,但被裴思微和裴瑜吉拒绝了,说刚回来就坐着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裴瑜吉已经结婚了,但因为裴炀生病的事,就没跟妻子一起回来,怕裴炀见到不熟悉的人紧张。 他俩进了厨房,低声交流着什么,裴知良直接道玄关换了鞋。 “爸,你去哪儿?” 裴知良抬头扯了个笑:“你们年轻人多交流,我去楼下跟老张下个棋,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随着关门声响起,家里一下子就空了。 明明家具满满当当,有猫有人,可裴炀心里就是空落落的——缺了不止一样。 傅书濯想了想:“再带我参观参观你房间?” 裴炀的房间大概十来个平方,没有独立卫生间,对面就是裴瑜吉的房间,他俩共用一个客卫。 “刚搬到这边,我哥知道我不高兴,选房间的时候就把这间朝南的让给了我,住了最小那间。” “嘴硬心软。” 裴炀嗯了声,有点想笑:“其实以前我又讨厌他又羡慕他,成绩好,每天摆个酷脸还受爸喜欢,然后他上大学去了,我就学他,每天一副冷淡深沉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帅。” 傅书濯一乐:“就是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谁还没个中二时期呢,但中二的裴小猫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藏了裴知良的一包烟,结果刚抽第一根就被刚认识的傅书濯在学校墙角抓了个正着,从此与烟无缘。 谈恋爱太早,抽烟总会顾忌和对方接吻时有不好的味道。 “也没什么好参观的,你又不是没来过。” “……”傅书濯轻吐一口气,声音微涩,“来过,但还想多知道点你以前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床有点小,希望晚上我们睡着不挤。” 傅书濯轻笑:“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们主卧虽然是两米大床,但哪天晚上用得了三分之一?” 裴炀只喜欢卷在傅书濯怀里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这样,特别省空间。 裴炀红了耳根,随手拉开旁边的柜门看看,却不由一愣。 傅书濯:“怎么了?” “……没事。”裴炀又关上门,心里蔓延着一股无端的心慌。 ——衣柜里只有他年少的衣服,连高中时的校服都在。 中饭及其丰盛,除了裴炀外众人神色都有些复杂,时隔十四年,他们一家人终于有了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只是裴母已经离世,成了难以言说的遗憾。 裴知良拿出一瓶白酒:“喝点?” 裴炀有些惊,下意识就想拦,最近这几年他和傅书濯都很少喝酒,说好一起养胃,这么高度数的白酒他怕傅书濯撑不住。 但傅书濯在桌下捏了捏他手,冲裴知良点头:“我陪您。” 裴炀纠结得要命,既怕裴知良不高兴,又怕傅书濯被灌多了难受。 裴思微给他夹菜,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爸有数。” “嗯……” 尽管在裴炀依旧维持着书中幻想的概念——这么多年家人已经接受了他们,可潜意识里他依旧觉得父亲不喜欢傅书濯,会下意识想要维护。 酒一杯杯地下肚,裴瑜吉也陪着喝了几杯,裴思微是滴酒不沾,陪裴炀一起吃饭,偶尔聊聊以前的事。 裴炀吃着吃着就有些愣神,他望着眼角布满褶皱的父亲,身边坦然自若的傅书濯,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心里很满,又很空,好似有什么地方被戳破了一个口,缓慢却致命地漏着气。 他控制不了喉间的酸涩,好像十天半个月没喝过水一样干涸,眼眶也有种难以忍受地刺痛。 对面的裴知良喝得脸上泛红,第一个注意裴炀的异样。他先是一愣,随后放轻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不就让他喝了点酒么……爸不灌他了。” 裴瑜吉与裴思微对视一眼,没说话,他们毕竟没和生病的裴炀相处过,这种情况让傅书濯来处理最合适。 “怎么了?”傅书濯已经微醺了,但始终握着裴炀的手,“哪里难受?” 裴炀先是摇摇头,又呐呐地点头:“妈去哪儿了?” “……”所有人都是一僵,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人敢回答。傅书濯轻抚他手背轻声说:“上次不是说过妈去旅游了?还没回来呢。” 裴炀看着他:“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傅书濯眼眶一酸,险些避开了裴炀的视线。他强行镇定道:“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裴炀与他对视半晌,低下头嘟囔了声:“你不要骗我。” 傅书濯:“不骗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裴知良借酒消愁,傅书濯和裴瑜吉一起又喝了几杯,都醉了。 裴炀:“我收碗了。” 傅书濯刚想帮忙,就被裴瑜吉按住:“让炀炀收吧。” 傅书濯知道他有话想说,等裴炀把碗碟收进厨房清洗的时候,裴思微蹙着眉头说:“我查过很多相关资料,说最好不要让患者把他的混乱和假象记忆当真,能理清现实才有助于治疗,裴炀这样……” 傅书濯轻叹:“医生给我的建议是,良好的情绪比真相跟现实更重要。” 很多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急速恶化除了病理性原因外,就是因为负面情绪太重,焦躁,愤怒,不安,恐惧…… 而母亲的死对裴炀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在这个时候揭开真相,无异于让裴炀承受两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裴瑜吉沉默了会儿:“是我们的错,一次性让他得知了妈生病,又出车祸去世两件大事,刺激太大。如果当初生病了就直接告诉他不瞒着,起码还有陪伴的时间,不至于这么,这么……” 裴思微看着厨房里弟弟的背影,语气很轻:“他不会觉得妈生病是因为他吧?” 几人一怔。 “他小时候就这样,每次妈不舒服他都情绪低落。”裴思微整理着思绪,“那时候六七岁吧,有次他特别傻地跑来问我,说他要是不出生,妈腰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问我他现在不想被生了还来不来得及。” 周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父亲、亲戚、邻居,都在对他说,你妈妈是因为你才身体不好的。 于是小小的裴炀就想啊,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而母亲的每一次生病、难受,都会加剧一次他心里的负担与内疚。 所以长大后他会跟父亲顶嘴,会和老师顶嘴,却永远不会反驳母亲的话。 所以当初他敢和家里闹翻,敢被裴知良打成那样都死不认错,却不敢直视裴母的眼神。 如果当时母亲说了一个不,说这是错的,你和傅书濯的感情不正常——或许他就没有勇气跟家里闹翻了。 可妈妈没有,她说服不了丈夫,却又无声地支持了儿子的选择。 后来裴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裴炀又可能会想,是不是自己当初太混蛋,和家里闹成那样让妈难过了,所以才生了病? 母亲因车祸去世,他又会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多年和家里断了联系,妈就不会犯病拿着他的照片出门找他,就不会木楞地去闯红绿灯,最后倒在血泊里。 第70章 信纸 裴知良张了张嘴, 半晌什么都没说出来,背影萧瑟地回到房间。 孩子的出生确实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了不可言说的伤害, 可他忘了, 裴炀的出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换作别的不负责任的父母,裴炀或许会这样埋怨。可妈妈太好了,会在他委屈时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哄, 从不强迫他做不爱做的事,会在他选择自己感情时无声支持。 面对这样的母亲,裴炀心里只有亏欠和内疚。 洗完碗的裴炀回到餐厅,发现桌上的白酒瓶已经空了,裴知良不知去向,傅书濯和裴瑜吉都醉得不轻。 他微微一愣:“爸呢?” 裴思微随便扯了个理由:“睡下午觉去了。” “哦……”裴炀想说刚吃完饭就躺下不好,但又觉得太说教, 只能抿唇憋着。 “书濯好像有点醉了, 你扶他回房间休息下吧。” 裴炀看了眼傅书濯, 领口的皮肤都红了, 脖子也是,晕了一层淡淡的粉,这是他喝醉的典型征兆。 他犹豫地看了眼裴瑜吉:“那……” 裴瑜吉难得笑了笑:“去吧,你哥我酒量没那么差。” 裴炀只好搀着傅书濯往房间走, 裴思微和裴瑜吉的声音慢慢远去。 “猫儿……”傅书濯弓着腰,埋在裴炀颈窝。 “嗯?” “你身上好热。”傅书濯的吐息就洒在裴炀皮肤上,都烫红了。 “是你体温太高了。”裴炀把傅书濯扶到床上,“你坐好。” 他转身开了个空调, 温度没打太低, 又去拿毛巾擦干傅书濯脸上的汗。 “我去看看爸。”裴炀不放心地叮嘱傅书濯, “你乖乖坐好, 等我回来。” “嗯……” 裴知良的房间在客厅另一边,房门没关,裴知良背对着们坐在书桌前,摩挲着一个相框。 下午阳光热烈,有些反光,裴炀没看清照片内容。 他犹豫地喊了声:“爸。” 裴知良惊了下,立刻盖下相框,调整好情绪起身:“怎么了?” “没事……来看看您。”裴炀发现裴知良的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缘故。 “我没事,就是好久没喝这么多了,有点晕。” 裴炀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什么:“那您睡会儿…我先走了。” 裴知良瞬间抬头:“去哪儿?” “回…房间。” 裴知良会错了意,以为裴炀吃完中饭就要走。气氛有些尴尬,裴知良有心地想关心些什么,聊点心里话,可这么多年的隔阂叫他们都难以说出真心话。 如今的裴炀除了病都过得很好,傅书濯很爱他,他们不缺钱,不缺物,一时间他这个父亲好像显得极为多余。 裴知良哑着声音,摆摆手:“你也回去睡会儿。” “好。” 裴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到房间关上门,心里的紧张才慢慢散去。 他一抬眸,就对上傅书濯低迷的眼神:“困。” “那睡啊。” “你陪我。” 裴炀嘟囔地走过去:“刚吃完饭就躺下不好。” 傅书濯一把揽过他的腰:“那动动?” 裴炀红了脸:“你有病啊,这是爸家。” “我是说做做俯卧撑,你在想什么?” “……”裴炀一巴掌呼开他的脸,“要睡就赶紧睡,话那么多。” 被打的傅书濯还闷笑了两声:“猫儿,你身上好香。” 裴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脸红得要命:“不就是洗衣液的味道。” 傅书濯反驳:“明明都是我的味道。” “……”裴炀快hou不住了,体温比傅书濯这个酒精上头的人还高。 “你不要闹了——” 傅书濯撑着腿,勾过裴炀的腿弯,他们的距离又近了点。傅书濯紧紧抱住裴炀,在他心口蹭了半天:“裴总,我好想你。” “我不就在这儿?” “嗯……你就在这儿,我也想你。”傅书濯的脸闷在他腰腹,看不清表情,“是你先勾我的,你不能做先放手的那个。” 裴炀一怔,半晌才说:“你在说什么啊?” 傅书濯慢慢拉开距离,把裴炀整个人都卷床上压在身下,好像这样才安心一点。 他捧着裴炀的脸认真说:“鱼没了水还能苟活几秒,我没了你可能就要瞬间溺亡了。” “……”裴炀别开脸,“哪学的土味情话?” 傅书濯闷在他颈窝,闭上眼:“梦里学的……” 身边的呼吸慢慢悠长,裴炀看过去,发现傅书濯已经睡着。他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却不觉得桎梏。 灼灼蹲坐在床边:“喵~” 裴炀看了它一眼,半晌放轻声音,不知道在说谁:“又装可怜。” …… 【致我爱的混蛋: 实在是太穷了,才会想到写情书作为礼物,你不许跟室友一样嘲笑我娘们唧唧,明明写情书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事,520我会好好给你准备礼物的。 虽然还没想好写什么,但我提前说明,这封信你一定要保存好,老了我会检查……算了,这个纸质量看起来一般,但你怎么也要保存个十年吧,十年后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就再给你写一封。 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你上次说我们是日久生情,其实错了——我永远记得当时见你第一眼的感觉,阳光落在你侧脸上,你转着笔,眉眼微抬的望着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虽然你很装逼…但恭喜你,我确实被你装到了。 后来我跟朋友聊了聊,他说我这就是见色起意,我说肯定不是,我最多觊觎你的屁股蛋儿……别误会,我就是想拍拍,希望看到信的你能识趣一点,主动背过身让我拍一下。 虽然我这么喜欢你,但是你不能因此恃宠而骄,不能就不珍惜了,该认错的时候还是要认错,我是不会惯着你的。 诶哟,这个情书怎么比八百字小作文还难写。我数了数,现在加上标点符号才444个字……嗯?怎么这么不吉利? 困了困了,先写一半,其余的明天再写。希望现在在另一个宿舍的你能睡个好觉,梦里要有我……洗澡出来记得穿衣服,我不喜欢你宿舍的那个菠萝头,他看你的眼神叫我讨厌。 你要守男德,可不能叫别人占了便宜。还有,傅书濯,咱说好,自己惹的桃花自己解决,知道不? 比如那个天天跟着你的学妹,在你面前屁.股扭来扭去的肌肉学长、还有西操场那只没有节操的大橘——啊啊!!越说越气,你怎么这么迟钝!!!他们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啊,啊呸,他们就是馋你身子!你给我离他们远一点! 完了,气得我睡不着了。傅书濯,我现在想给你打电话,我想你的腹肌了——绝对不是想你。 你要是三秒内没接,下次见面就要买个香草味的冰淇淋给我。 混蛋,你十秒才接!我要三个香——】 信戛然而止。 情书破碎得厉害,傅书濯一点一点地拼凑完整,边缘的很多字迹都看不清了,要结合前后语连蒙带猜才知道写的什么。 到这个位置后面几段话基本就看不清了,少年书写的爱意彻底尘封在岁月的长河中。 唯有落款依稀能辨别:永远爱你的裴炀。 傅书濯五味陈杂地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品,这张泛黄的情书张隔了十七年,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他手里。 看着信纸,他就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张扬少年。 原来最初的裴炀并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也会大大方方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会说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 可情书被撕,父亲怒不可遏的态度让恍惚地觉得自己错了,让他觉得这段感情不该存在,真的违背了世间的伦理道德。 于是他开始不自觉地压抑自己,把喜欢与深情都藏在心底。 可傅书濯从来都知道他很爱自己,因为爱意不用言说,眼神会悄悄泄题。 傅书濯用胶带将撕碎的信纸一一黏起来,这样不接触潮气,应该能保存到老。 身后传来响动,傅书濯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放回盒子里。 他转身躺回床上,把伸展四肢的小猫揽入怀里。裴炀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几点了?你这么醒得这么早?” “三点半了。” 裴炀闷了会儿:“早上……?” 傅书濯忍笑:“下午三点半。” 裴炀一个激灵地睁开眼,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们回到了裴知良这里,吃完中饭并睡了个下午觉。 “你酒醒了?” “嗯。” 裴炀的手伸进傅书濯领口:“这里还是好红。” 傅书濯:“你多摸摸。” 裴炀一边摸一边假正经地说:“爸他们都在,你要矜持点,不可以乱来。” 傅书濯:“所以你就可以乱摸了?” 裴炀理直气壮:“我就摸摸,又不犯法。” 傅书濯握住他的手:“那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到时候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拍哪就拍哪。”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裴炀语文显然不错,很会提取重点。 “什么交易?” 傅书濯在裴炀颈窝蹭了蹭:“你给我写封信,怎么样?” 怕刺激到裴炀,他没说出“情书”两个字。 裴炀迟缓了一秒:“写什么啊……” “就写你想对我说的话,写什么都行,满一千字,我任你处置。”傅书濯的吐息撩得裴炀耳朵发痒,抖个不停。 不过确实很具诱.惑力,裴炀思考了几秒,高中作文也才800字,一千字是不是太多了点? 傅书濯亲了他一口,蛊惑道:“再加一个香草味冰淇淋。” 第71章 说开 “你们去哪儿?” 正准备出门的裴炀和傅书濯一顿, 看见刚从房间里出来的裴知良。 裴炀紧了紧手:“我想带他出去转转。” 裴知良哦了声:“好,注意安全。” 裴炀点点头,换鞋的时候抬瞄了好几次, 裴知良正在倒水, 不知道是不是想喝茶。 从前裴炀对六七十没多少概念,如今看到裴知良的背影, 才知道六七十岁的背影这么苍老, 透着一股疲惫的味道。 裴炀没忍住,脱口而出:“爸,门口那家江汉卤菜店还开吗?” 裴知良一愣, 转过身说:“还开着,你想吃我去买。” “想吃的, 我和书濯顺便买回来就好了, 您再休息会儿。”裴炀记得裴知良很喜欢这家店, 特别是酸甜雪菜。 “好……” 天下有多少孩子会对父母用“您”这个尊称?虽然显得尊敬,却过于生疏。 可十多年的分离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将疏离写进了骨子里。 关上门,傅书濯牵住裴炀的手:“下次可以不用‘您’。” 裴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 电梯叮得一声,傅书濯走进去:“太生疏了。爸听着会难受, 爸难受你也会难受, 是不是?” 他永远是站在裴炀这一边的,单论曾经的事, 裴知良对裴炀的态度称之为“冷暴力”也不为过, 如果裴炀恨他, 傅书濯自会陪着他一起。 可裴炀没有, 十四年的别离将他心里冲洗得只剩亏欠, 对母亲之死的痛苦与内疚总要有人接收。 裴炀怔了好久, 把脸闷进傅书濯脖颈里。 “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和爸相处吗?我……”他顿了顿,闷声说:“有点记不得了。” 傅书濯呼吸一紧,避重就轻地说:“差不多。” 电梯又叮得一声,裴炀迅速和傅书濯拉开距离,整理着装。 好在电梯外没人,傅书濯忍笑抓住他的手:“以前学校大巴上都敢掏我,现在电梯里抱一抱怎么臊成这样?“ “……”死去多年的社死记忆又回过头来攻击裴炀,他脖子通红,闷声不吭往前走。 那次秋游,他们班租了一辆大巴,所有人都在上面,裴炀和傅书濯坐在后排,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裴炀恼羞成怒地拍了傅书濯的裆——好巧不巧被站在外面跟校长说话的班主任齐合月看到。 也正因为这事齐合月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本来这种情况该叫家长的,但那会儿社会对同性的容忍度不高,这就不是单纯的早恋问题,齐合月怕叫了家长会毁掉两个学生。 于是他们约法三章,成绩不许下降,不许在外留宿,毕业之前不许做越界的事,相对的,齐合月会帮他们保守秘密。 齐合月以为他们什么都做了,可实际他们在一起后亲亲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走慢点。”傅书濯噙着笑跟在后头,“我要追不上了。” “那是掏吗!?”裴炀恼羞得回头,“明明是你不分场合地耍流氓,我教育一下——” 裴炀说不下去了,脖子和耳朵红成了一个色。 傅书濯笑得不行,肩膀都在抖:“那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当时一屁.股坐我腿上了。” 好像是被旁边的同学推了一下,裴炀一个没注意坐到了傅书濯怀里,这狗日的不知道憋了多久,瞬间起立。 “还别说,裴总那一巴掌还挺重,疼死我了。”傅书濯故作委屈,“晚上可以呼呼吗?” “……臭不要脸。”裴炀真想打人了。 “走错了,这边——”傅书濯矫正路线,继续刚刚的话题:“可是都新的一周了,为什么不可以?” 裴炀甩开他的手:“自己去浴室找你的五指情.人去。” 傅书濯:“那可不行,我家先生会生气。” 裴炀不屑:“狗才生气。” 傅书濯:“是吗,某人还觉得没结婚那会儿,我不碰他是因为腻了,对他不感兴趣了——” “……”裴炀现在只想买张去火星的票,记忆混乱的这段时间,他把曾经那些矫情的心思、酿了许多年的醋意通通都暴露给了傅书濯。 傅书濯掐了下他的腰:“早知道你那么想,我就不忍了。你知道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365个夜晚我们只做过五次,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看你工作那么累——” 裴炀臊得要命:“别说了……” “想要不会主动说?你勾勾手指我就过去了,全程贵宾级服务,我何至于——唔。” 裴炀忍无可忍捂住傅书濯嘴巴:“过去的事情一笔揭过,行吗?” 傅书濯亲了下他掌心,裴炀触电一样地收回手。 “揭过可不行,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么不了解某人。”傅书濯牵过他的手,“我好多问题想问。” 小区门口就有超市,傅书濯挑了很久才找到香草味的冰淇淋,不过不是大学时候吃过的那个牌子。 他撕开包装袋递给裴炀:“等下次回家我做给你吃。” “你会?” “可以学。” 裴炀抿了口冰淇淋,不是特别凉,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奶香。 他一时有些出神,好似在久远的记忆里,有谁欠了他三根香草味的冰淇淋,因为那个混蛋过了十秒才接电话。 他把这笔欠账放在心里念了很久,可始终不敢要。如今终于尝到,心里满得不像话。 傅书濯:“好吃吗?” “嗯……”裴炀唇上挂着淡淡的白,自己却没意识到。 傅书濯眼神深了些:“我也想吃。” 裴炀回神,刚把冰淇淋送到傅书濯嘴边,却被傅书濯拉过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了下唇。 傅书濯悠悠道:“别人嘴里的才最好吃。” 裴炀幽怨地看着他:“岁月是把杀猪刀,怎么把你变得这么油腻?大庭广众之下可不可以不要总卿卿我我?” 傅书濯:“那卧室总可以,晚上回去——” “这个真的不行,如果爸发现……”裴炀咬着唇,纠结得要命,一副不想拒绝傅书濯却又很为难的样子。 傅书濯顿时就舍不得逗他了,轻声哄道:“别皱眉,都听你的。” 裴炀闷嗯了声:“等回去怎么样都可以……” 傅书濯轻笑:“你说的?” 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得让人一口吃掉。 裴炀低头嗯了声:“但在爸这边,我们收敛一点……我不想让他不喜欢你。” 无论幻想暗示自居多少次父母早已接纳了傅书濯,可潜意识里他还是会恐慌。 他永远记得,曾经有个人撕掉了他满是欢喜的情书并对他说:裴炀,你真让我恶心。 ——即便大脑忘记,心却会铭记。 是真的太在乎傅书濯,裴炀甚至别扭地哄道:“这几天你先忍一忍,行吗?” “当然行。”傅书濯长吐口气,忍着想把人抱住的冲动:“毕竟一年五次都忍过来了。” 话题又绕了回去,裴炀不服气地嘀咕:“那时候你都不主动抱我睡觉了,我肯定会多想啊。” “抱着你不能睡是打算要我命?”傅书濯的笑意慢慢淡下,他突然认真道歉:“是我的错,太想当然。我以为我们这么懂对方,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刻意地诉之于口。” 就像他想当然地以为,只要跟公众与媒体公布了恋情,那些觊觎裴炀或想靠近他的人就会远去——可不是所有人都会遵从道德底线,而婚姻也需要沟通,爱与在乎都需要表达。 裴炀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听到傅书濯的道歉,他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想哭,还想骂傅书濯混蛋。 很无由来的情绪,有点不像他自己。 裴炀极力控制着,却突然被拉到一边巷子里抱住:“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别憋着,这里没人,不会被看到。” 傅书濯还贴心地帮他拿住冰淇淋,方便他腾出手。 “……”裴炀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掉得极快,他哭得肩膀都抖,一下一下地锤着傅书濯:“你混蛋……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有我在吃醋。” 裴炀细数着傅书濯的罪名:“我们17年合作过的东来律师所里的那个律师,之前公司离职的那个财务……还有王起嘉他妹妹——” 傅书听着一个个他压根没记住的人,直到最后一个没忍住:“等一下,王起嘉有妹妹?” 裴炀吸着鼻子,还有些理智:“算了,这个不怪你。” 当时他们刚跟王起嘉打交道,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时常是碰面会谈。 有一次王起嘉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问他:“裴总和傅总有离婚的打算吗?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妹妹听闻过傅总优秀的履行,再见傅总照片更觉得惊为天人,十分青睐,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 “……”傅书濯好脾气地问:“王起嘉一独生子哪来的妹妹?” 裴炀一呆,眼泪都停住了。 傅书濯:“别说亲妹妹,他表妹堂妹都没一个,他爸倒是有个姐姐,但跟丈夫三十岁不到就对外宣布丁克了。” 裴炀:“……” 时隔好几年,裴炀才意识到自己被王起嘉耍了,合着故意气他呢。 要说裴炀在生意场上挺精明一人,在感情上却又傻又憨。 傅书濯又心疼又好笑:“我问你啊,我平时出差,你是不是查过报销的账务?” 裴炀有些迟疑:“嗯……” “看到我在邻市没有住酒店的报销记录,以为我有情人?” “嗯……”毕竟裴炀又不知道他住在他们从前的出租屋里,便患得患失猜疑他在外面是不是有人,经常去那边出差也只是方便约会。 傅书濯:“那怎么不跟我对峙?” 裴炀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怕万一是真的……” 毕竟是从年少开始的恋爱,那会儿也十多年了,裴炀真的很难保持理智。他知道应该及时止损,可总自自欺人地想,只要不摊到面前,就还可以当不存在。 裴炀自暴自弃地坦白:“有次我都跟踪你上高速了,想一探究竟……” 傅书濯:“最后还是放弃了?” 毕竟没放弃的话就不会在心里惦记这么久。 “嗯……”裴炀低下头,“我想着,你出.轨应该也不会这么蠢,酒店记录肯定会补上才对。除非——” 傅书濯:“除非什么?” “除非你故意想让我发现,想跟我离婚。”说都说了,裴炀干脆一股脑地吐出来,“我当时气坏了,你越想离婚我就越不离,耗死你。” “……”傅书濯真诚道,“我真谢谢裴总您宽宏大量,没直接跟我提离婚。” 裴炀嘟囔了好几句,傅书濯一句没听清,不过不难猜出在骂他。 傅书濯冷不丁想起来:“难怪那段时间晚上办事你每次都要检查有没有戴套。” 裴炀有点心虚:“我不是怕万一你染病了传染给我吗……” 最初理智被不安淹没,后来又觉得傅书濯不是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坦然,裴炀才堪堪放心,可到底在心里闷了太多年,说清楚总算舒服多了。 傅书濯直接气笑,他捏捏裴炀的脸,又不舍得说重话。况且事情本来就是他错在先,不该把事情弄得不明不白,叫人误会。 信任是需要维护的,而不是一味地觉得它牢固,就不妥善沟通。 他捧过裴炀的脸,有些无奈地擦掉泪痕:“哭完有没有舒服点?” “嗯……”裴炀闭着眼睛让他擦,“冰淇淋都弄我脸上了。” 傅书濯低头亲走不小心落在裴炀眼尾的冰淇淋:“以后也要这样,难过了就发泄出来,我惹你伤心不高兴了要说出来让我明白,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憋着,行吗?” 裴炀别扭地嗯了声。 “我们约法三章,你要说到做到。” “嗯——”裴炀扶着傅书濯的手臂,“别擦了,再不买卤菜要卖完了。” 第72章 药物 傅书濯:“不擦干净能见人?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裴炀耳根烫得不行, 只当听不见。 傅书濯捏了捏他耳朵,缓了会儿又轻声问:“以为我出.轨那天…你有没有哭?” 裴炀别开视线,别扭半天才承认:“没哭, 就眼睛有点红。” 当时理智被感性覆盖,裴炀整个人都慌了。 没有酒店消费报销记录, 傅书濯也没跟他报备过行程, 裴炀怎么会想到他住在十年前的出租房里? 傅书濯又心疼又想笑:“当初说我要是出.轨就拿枕头捂死我的气势去哪儿了?” “你明明知道!”裴炀瞪着傅书濯, 气势慢慢弱了下去, 声音也低了, “……明明知道我舍不得的。” 傅书濯心软得一塌糊涂, 把裴炀搂在怀里揉了好一会儿。 他突然觉得,或许年幼时受的那些苦楚,都是因为上天要把最好的裴炀送到他身边, 先苦才能甜。 “在这呢,在这!”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裴炀下了一大跳,一个大爷挥着扇子走进巷子, 后面还跟着有些着急的裴知良。 裴炀一下子窜开,跟傅书濯拉开至少三米距离。 裴知良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忍了半天说道:“家里也可以抱, 非跑外面来?” “不,不是……”裴炀语气都磕巴了,臊得脸通红。 傅书濯倒是淡定:“您怎么出来了?” 裴知良:“我看你们买个卤菜买了半天没回来,就来看看, 刚好碰见老张,就跟我一起来找了。” “……”裴炀低头一看, 自己两手空空, 压根没去卤菜店。这么一看倒像是他和傅书濯醉翁之意不在酒, 特地出来卿卿我我的。 裴炀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张叔。” 好在傅书濯及时化解了尴尬,说先去买卤菜,不然没有了。这家卤菜店是私人的,非连锁,每天做的菜量也都有限,一般六七点就没得吃了。 裴炀和傅书濯走在前面,裴知良和棋友老张在后面聊着什么。 说来有意思的是,老张都不知道裴炀和家里闹翻过,毕竟只是棋友,平日里裴知良另外两个子女也都不在家,所以裴知良只要不说,他就默认裴知良三个孩子都很忙,所以很少回来。 “结婚七年了?”老张噢哟一声,“你老大媳妇儿要丁克,老二说暂时不打算结婚,老三……那你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前面的裴炀微微一僵,傅书濯戳了下他掌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紧张。” 裴知良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神色黯了一瞬,随后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吧,没有孩子也好,还省点压力。” “也是,他们生了你也不大帮得上忙带孩子,你夫——” “爸。”前面的傅书濯突然转身,“家里是不是洗澡拖鞋不够?” 裴知良冷静接话:“本来是够的,但你的鞋码我买小了,不行去超市买一双?” 傅书濯点头:“那我们先去超市,等会儿再转头买卤菜。” 裴炀和老张都是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老丈人和女婿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默契。 裴炀被傅书濯拉着往超市走,老张本来说一起去买包烟,却被裴知良怼了一下。 他一脸莫名地看着裴知良:“干什么?” 裴知良:“你掉烟瘾里去了?你太太不还说让你少抽点烟?” 老张连着诶了好几声:“你怎么也开始对我说教?” …… 傅书濯还真买了双拖鞋,门口超市这种拖鞋质量通常不太好,不过也就洗澡的时候穿穿,不影响什么。 裴炀之前在家洗澡都喜欢赤脚进浴室,直到有次打滑差点摔到骨折才改了习惯。 “你为什么要甩开他们?”裴炀不傻,能感觉到奇怪。 当然是因为老张突然提起已逝的裴母,他怕再待下去会让裴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傅书濯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想听两位老人家叨叨后代的事?” 裴炀抿了下唇:“要是真想要孙子的话,我们领养一个就是了。” 傅书濯一顿,他还没忘记裴炀前一个手机的备忘录还记录着这件事,裴炀想要领养个孩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敲了下裴炀脑袋:“领养孩子这个事,除非是你自己真心喜欢,真心想要,否则其它任何理由我都不会同意的。” 裴炀一怔,傅书濯说的太过严肃,他倒是不好反驳了,毕竟自己确实没那么喜欢孩子。 养孩子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养了就要负起责任,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大量的精力与爱护。 卤菜店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龙,傅书濯排着队,裴炀走到前面去看卤菜还多不多。 “应该能买到。”裴炀走回来站在傅书濯旁边,“只有鸭胗和鸭肠卖完了。” 鸭胗裴炀喜欢吃,不过不打紧,本来就是为裴知良才来买的。 傅书濯勾勾他掌心:“爸喜欢吃什么?” “喜欢……”裴炀本来很高兴地准备回答,却卡壳了一瞬,“喜欢——” 大脑原本满满当当的答案像是潮水一样突然褪.去,什么没剩下。他迷茫无措地看着傅书濯,甚至有些反应不起刚刚的问题。 傅书濯呼吸一紧,随后放轻语气慢慢引导:“卤鸭和卤鸡喜欢哪个?” “卤……喜欢卤鸭。” “那卤猪蹄呢?” 裴炀的手心已经在出汗了,可傅书濯平和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放松,原本绷紧的呼吸缓和很多。 他努力回想,在破碎的记忆里抽丝剥茧:“不喜欢…爸不喜欢猪蹄。” 傅书濯:“猪头肉怎么样?” 裴炀:“可以当下酒菜……” 傅书濯又问:“那都买一点——爸有什么喜欢的素菜?” “莲藕……”裴炀愣愣地回想,傅书濯耐心等待,没有催促。 裴炀终于想了起来:“还有雪菜——” 前面走了好几个人,傅书濯牵着裴炀往前移动:“那我们就买这些,加上中午的菜应该够吃了。” 裴炀点点头,有些恍惚。但可能是傅书濯的手心太过炙热,他并没有太多不安。 而傅书濯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裴炀最近晃神的次数变多了,那些药并没有完全控制住病情,他依然在慢慢恶化。 买完卤菜回家,趁着裴炀和裴思微聊天的功夫,傅书濯借口去卫生间联系到阿尔茨海默症研发团队。 他之前之所以投入大量资金捐助这个团队,也是因为他们在研发新的药物,但因为资金受限迟迟没有进展,傅书濯的资助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Neuron已经步入临床试验第三阶段,Reborn会在半年内进行首期临床试验。但您该知道,药物从试验阶段到投入市场本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对面耐心劝慰,“傅先生,我们理解您的焦急,但阿尔兹海默症本就特殊,它的药物试验期会比其它药更长,也更艰难。” 傅书濯靠在窗边,一时间有些哑然。 他自然知道的,当初的捐助也不过是抱了一丝希望,毕竟他也不可能拿一个还未被试验证明的药物用在裴炀身上。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一面照顾好裴炀,一面等待希望的出现。 或许希望会是新出的药物有奇效,或许是该领域的研究有了新突破,可以通过手术治愈…… 又或许,上天可以看在裴炀三十多年从未做过不妥之事的份上,予他一个奇迹。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您先生正常吃药,放松心情,不要焦虑不要有太大压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多锻炼,多做记忆训练。” “明白,辛苦了。” 傅书濯挂掉电话,骨节分明的右手垂到身侧,指尖的手机险些坠.落——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你掉马桶里去了?”是黏人的小猫找来了。 傅书濯走到马桶边按下冲水,并把戏做全洗了把手才慢悠悠地开门:“我也就待了十分钟,黏人精。” 裴炀嘀咕:“你才黏人精。” 傅书濯伸手虚搂住裴炀,下巴搁他肩上,语气悠长:“是我黏人~没了裴总就活不了。” 裴炀轻啧了声:“肉麻死了你……快放开。” 傅书濯轻笑:“爸都说了家里可以抱。” “……”裴炀到底没再挣扎,而是推着傅书濯进去卫生间,一本正经地说:“就抱一会会。” 傅书濯忍不住笑出声来:“裴总分明也很想吧,嗯?” “放屁,我是为了满足你。”裴炀死不承认,但抱得比傅书濯还紧。 傅书濯亲了下裴炀耳朵,轻嗅着他脖颈间的气息。 这样也很好了,只要裴炀在他身边,无论往后是清醒还是糊涂,是有自理能力还是只能躺在床上靠轮椅行走,他都会牵着他的手。 再说,这是最坏的情况,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总有一天会攻破这个难关。 他的裴炀一定可以等到。 突然被亲了一下的裴炀有点懵:“只可以抱,不许亲。” 傅书濯捏住他的脸:“就亲。” 他一下一下地啄吻在裴炀脸上,眼睛、鼻子、嘴巴,所有地方都造访了一遍。 裴炀拼命地躲:“你小鸡啄米啊!哈哈——痒死了,傅书濯你别闹我……” 走廊那边传来裴思微的声音:“吃饭了,你俩被水淹了?” 傅书濯这才放过裴炀,回道:“马上来!” 裴炀被闹得脸色潮红,缓了好久脸上的温度才冷却。他趁傅书濯不注意恨恨地捏了小小濯一把,然后开门拔腿就跑一气呵成。 吃痛弯下腰的傅书濯:“……” 第73章 道歉 裴知良疑惑看向儿子:“小傅呢?” 裴炀心虚道:“在洗手。” 手机叮得一声响, 他低头一看,是傅书濯发来的消息:三十四岁就开始柏拉图式婚姻是不是有点早? 裴炀暗暗想,真到了废掉的地步, 他们可以换换位置。他被傅书濯睡了少说十五年,换换怎么了? 当然, 他绝对是没有勇气这么回复的,只要傅书濯没废那他今晚就得死床上。 于是回复:我有分寸。 一分钟后, 人模人样的傅书濯才来到餐桌前,全然看不出刚刚的扭曲模样,只是坐下才跟裴炀咬耳朵:“报复心很强么。” 裴炀镇定道:“不是你说的吗, 猫的报复心最强。” 这句话没怎么收声, 倒是被裴思微听到了, 她端来两瓶红酒:“猫的报复心确实强点, 我家那只傻儿子小时候喂个药都能跑我枕头上尿一泡。” 傅书濯低头给裴炀发消息:那真谢谢裴总没尿我枕头。 [感恩.jpg] 裴炀有点恼,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裴瑜吉:“一个亿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怕傅书濯听不明白,裴思微特地解释了下,“一个亿是我的猫名字。” 傅书濯:“听小…炀炀说过, 是只玳瑁?” 裴瑜吉神色古怪:“你叫他什么?” 傅书濯清咳一声:“炀炀,刚嘴瓢了。” 裴炀暗暗掐了他一下, 知道傅书濯是顺口就想叫自己小猫。 晚饭比中饭吃得融洽多了,少了许多说不清的尴尬。 大概是为了快速拉近距离, 裴思微给傅书濯看了不少一个亿的照片, 还普及了很多养猫的小技巧。 裴思微:“玳瑁猫是所有猫当中弃养率最高的品种, 大概是因为长得不太好看。” 裴知良一边吃着儿子买的下酒菜, 一边评价道:“确实有些磕碜。” “有这么说自己外孙的?”裴思微嗔了他一眼, “不过大部分人弃养确实是这个原因, 一个亿就是我在以前的老房子小区捡到的, 还断了条腿,是被狗咬的。” 裴炀的大脑本是一片空白,但随着裴思微的叙述,记忆逐渐将大脑充盈得满满当当。 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看见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姐姐抱回了一只猫,还拿钱替它治了腿和皮肤病。 那时候他养狗的念头已经酝酿了很久,只是一直觉得裴知良不会同意,就闷声不吭一直没说,直到姐姐抱回一只流浪猫,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可裴知良拒绝了他,并在他不死心地再次提起时厉声呵斥他不务正业。 “对不起。”裴思微突然道歉,“当时一个亿因为被狗咬过,特别怕狗,所以爸不让你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 裴知良一直沉默地喝酒。 没什么好辩解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家里也没人对狗过敏,他那时候确确实实就是觉得裴炀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等不喜欢了又会对狗失去兴趣,给家里带来麻烦。 毕竟狗比猫大那么多,照顾起来也更麻烦,每天都需要溜,还可能拆家。 可在年幼的孩子眼里,这就是偏心。 其实不是特别大的事,谁活了二三十年跟父母没点纠纷矛盾?只是父母不让养小动物,可能很多人都经历过。 裴炀眼神有些空——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点矫情。 他有点记不清那时候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对裴知良不让他养狗这件事难过一点,还是对裴知良对他的刻板印象更难过一些。 或许就是堆积已久的隐忍与委屈,在那一天同时爆发了。于是吵得不可开交,年少的他连血液都是滚烫的,脸色通红,愤怒极了。 可二十年后的他也无法再为当初的自己讨什么‘公道’,只能轻声说:“都过去了。” 傅书濯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抚。 裴炀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尽管记仇得紧,可只要自己有一点亏欠别人,那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再计较,只剩下满心惶惶不安的内疚。 裴炀不想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尴尬,便主动问:“一个亿今年有二十岁吗?” “没有,还差半年。”裴思微有些怅然,但很快释然,“它已经超过了猫的平均年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生死有命,总要经历分别的。” 裴炀有些犹豫:“那你想过再养一只吗?” 在老猫寿终正寝之前再养一只猫,等一个亿离开,心里的难过也能分散一点。 裴思微摇摇头,她夹了道菜:“不知道,或许以后会养吧,但无论养多少只都不是一个亿,毕竟二十年了,人有几个二十年?它对我来说就像你们一样重要。” 狗其实也差不多就能活这么久,裴炀想,如果他当初成功养了狗,在不生病没有意外事故的情况下,现在也该跟对方经历死别了。 “或许等一个亿去喵星,我可能就真的像损失一亿元一样难受。”裴思微莞尔一笑,“珍惜当下吧。” 后半程裴炀的思绪都在神游,他嘴馋,也喝了点酒,其他人也没找到什么好理由阻止他这个成年人,只是照看了他的量,没许多饮。 大家一直在聊天,两方都在打探信息,傅书濯想多知道裴炀小时候的故事,其它三人想知道裴炀这十几年经历的一切。 只有裴炀喝得脸颊泛红,痴痴地想,一个亿是裴思微的猫,他是傅书濯的猫。 一个亿无可替代,他是不是也无可替代? 无论往后出现多少人,傅书濯或许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心里永远记着他这只最初的猫。 他又想起当初跟家里闹翻让他坚定选择傅书濯的原因,除了觉得父母没那么爱也没那么需要自己外,不就是傅书濯一无所有了吗。 傅书濯只有他了,所以自己不能丢下他。 如今他好像又要面临类似十多年前的选择题。 裴炀突然觉得很难过,即便过去十几年,傅书濯仍然只有自己。 哦不,傅书濯还有钱,还有公司。如果傅书濯愿意,他可以同时包好多个小情.人,还可以一个月换一个,到老都不重样。 如果傅书濯愿意。 “什么愿意?”一旁的傅书濯侧眸,傻猫几杯就倒,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 裴炀看清了傅书濯的脸,下意识把下巴往他肩上一磕:“愿意做你的小情.人……” 傅书濯没绷住笑了,要不是长辈和裴炀哥哥姐姐都在,他指不定要整两句骚话。 裴炀已经有点胡言乱语了,嘟囔着只有傅书濯能听懂的话:“你要去找、不要去找别的猫……” 傅书濯揉揉猫头:“到底是要我去找还是不要我去找?” 裴炀定定地看着傅书濯,裴思微和裴瑜吉也看了过来。裴炀在一众等待中打了个嗝,最后还是占有欲占了上风:“不许找。” 裴瑜吉不懂他们的小情趣:“猫养一只也差不多了,养多了掉毛。” 裴炀瞪了自家老哥一眼:“我不掉毛。” 裴思微:“……?” 傅书濯忍着笑打圆场:“喝醉了,说胡话呢。” 一顿饭下来,除了裴炀和裴知良外,其余三人都清醒得很,裴炀是醉得太快,裴知良是生生把自己灌醉的。 最后散场,裴思微让傅书濯带裴炀回屋、裴瑜吉扶裴知良回去,她来收碗,却见站都有点站不稳的裴知良扶着桌子,撞了好几次椅子腿,直愣愣地冲裴炀走去。 裴思微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给裴瑜吉使眼色。 裴瑜吉愣是没拉动这个情绪上头的老人,等反应过来时,裴知良已经跟裴炀面对面了。 他神色严肃,顿了好久扬起手,傅书濯一惊,下意识护住裴炀却没有躲,裴知良真要打的话会直接打在他身上。 但裴知良没站稳,扬起手虚虚落下扶住椅背,他只是咽了下喉结说:“对不起。” “炀炀,是爸对不起你。”裴知良红着眼眶,“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餐厅顿时安静得掉针可闻。 人们总说父母为子女付出了那么多,子女却总抓着小事斤斤计较。父母在等孩子的感恩,孩子却在等父母的道歉。 可父母的对不起你受得住吗?这么多年养你到大付出的一切还抵不过那三两件小事吗? 可实际上,又有几个父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说声对不起? 裴炀整个愣住,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反应过来。裴知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 裴思微顿了会儿,对傅书濯说:“你们先回房休息吧,今晚小区通知了会停电,你们早点洗漱。” 傅书濯:“好…辛苦了。” 刚关上房门,裴炀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傅书濯没有擦,只是把人圈在自己与门之间,轻轻抚着背顺气。 大概是怕人听见,裴炀哭得也很压抑,没有多少声音。 傅书濯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烫人。” “胡说。”裴炀哽着声音反驳他。 傅书濯突然打开门看了眼,裴炀下了一跳。走廊上没有人,只有厨房有隐约的声音。 他像托着小孩一样抱着裴炀闪进一旁卫生间,然后将浴室花洒开到最大:“哭吧,不会有人听到了。” 裴炀:“……” 傅书濯耐心等着,结果耳边除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裴炀抬眸,漂亮的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漉地黏在一起,显得格外脆弱。他吸吸鼻子:“情绪都被你搞没了。” “我给你找点情绪?”傅书濯倾身咬住裴炀耳朵,“或许,也可以换个方式让你哭……” 第74章 停电 这不是裴炀房间的浴室, 是一个客卫。它的窗户正对小区的滑梯,有不少孩子正在 隔壁的隔壁就是厨房, 裴思微正在洗碗,因为小区通知过晚上会停电,裴瑜吉也随时可能来洗漱,这样的情况下本不该做过界的事。 傅书濯逗猫逗习惯了, 大部分时候只是口嗨,并不会付诸实际行动,但裴炀不是。 他犹豫了下,眼尾红红,膝盖都弯到一半了还是有点害怕,怕有人突然到来发现端倪。 “用手, 行吗?” 傅书濯眸色骤深, 像是平波无澜的大海突然被风暴搅乱, 明明在这十七年里,他们用手度过的夜晚数不甚数,可这一刻他还是好像看到当年那个奋不顾身把一切都赌给他的少年。 但风暴很快平息。傅书濯拥住裴炀,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不用, 你老公又不是精/虫上脑。” 裴炀闷在他颈窝:“我才是老公。” 傅书濯轻笑:“是是, 我们小猫是老公。” “你是我老婆。” “嗯——” 裴炀抬起刚哭过的眼眸,带着点小动物似的茫然,特别无辜:“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傅书濯勾了下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裴炀回忆了下, 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忘记什么, 但又有些不确定。 “我的香草味冰淇淋你吃了, 信是不是该写了?”傅书濯暗示地在他屁/股上揉了一把, 差点把人揉瘫,“一个字没动还想让我叫你老公?” 裴炀溢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活像是被欺负哭了。 “那,我明天写……” “这还差不多。”傅书濯亲亲他鼻子,“还想哭吗?” 裴炀摇了摇头。 “那洗澡吧,我去给你拿衣服。”说是这么说,傅书濯还是没舍得放开裴炀的腰,“一个人洗澡可以吗?” “可以……” “不是喝醉了?”傅书濯一连三问,“不会摔倒?不会晕头转向?——不会想我?” 裴炀懵圈地望着他:“我洗十分钟就出来了。” 傅书濯:“可是我上十分钟的厕所你都要来找我。” 喝醉的小猫觉得傅书濯说得很有道理,十分钟也很长了,他会想的。 “那你留下,他们要是看见,就说我喝醉了,怕我摔倒。”裴炀认认真真地出主意。 连绵的笑意抑制不住地吐出,洒在裴炀泛红的脖子上,傅书濯亲亲他的眼睛又亲亲唇角:“乖死了。” 裴炀重重嗯了声。 如果不是在裴炀亲人家,傅书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欺负猫的机会。 “为了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傅书濯揉揉裴炀的头发,“我就在门口,有事直接叫我。” 裴炀点点头,但手却出卖了主人,念念不舍地攥着傅书濯衣角。 “……”真是要命了。 傅书濯刚想妥协,就见裴炀松开了手:“你走吧,我可以的。” “……我走了。” 裴炀催促地推推他,再不走,就得十一分钟后才能见面了。 门一开一关,水声放大又缩小,隔绝在长方形的长白玻璃门后。 傅书濯递去衣服就候在门口,低头看看手机。他现在用手机只有两件事,工作,或看《张扬》和裴炀的小号动态。 【2021年7月7日小雨】 我曾经很讨厌下雨,因为下雨会给人带来不舒服。 不过他好像很喜欢,我慢慢就没那么讨厌了,雨一滴一滴地在地上,积起一个个水洼,好像给世界都蒙了一层滤镜,只要不细究,看起来就很干净。 我回过头,看见医生正在跟他说着关于我的病情诊断。这是他带我来看的第四家精神科权威医院,专家也是业内数得上名号的医生。我不知道他找了多少人,是花钱还是央求,才换得了这么一个位置。 跟给我确诊的那个医生给的答案一样,促使我得病除了这些年的不.良作息、遗传因素还有一些不确定因素外,抑郁情绪初步估计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他好像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得充血。如果医生不在,他可能就要哭了。 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葬礼上笑一笑。 …… 左边走廊传来一道声音:“他在洗澡?” 傅书濯将手机揣进兜里,看见刚洗完碗的裴思微。 “嗯,应该快洗好了。” 浴室水声很大,他们的交谈比寻常声音低,里面不会听见,裴思微用厨房纸擦干手上的水渍,突然缓声问:“累吗?” “……” “应该是累的,他单独洗个澡你都不放心——”裴思微倚在墙边,“妈确诊后短短两年,爸就好像老了十岁。” “他是那种表面严肃但实际有点闷.骚的性格,以前很年轻,看起来精气神也很好,喜欢把自己和妈都整理得漂漂亮亮出去转悠。” “短短几年时间,爸比之前矮了好几厘米,腰弯了,背也弯了。” “应该的。”傅书濯耳边是浴室的水声,“爸照顾的是他年少就结婚领证的妻子,再怎么身心俱疲,也做不到放手。” 裴思微默然:“你呢?也身心俱疲?”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傅书濯笑了声,摇头,“说甘之如饴有点矫情,但我确确实实离不了他,就算身心俱疲,那也得耗一辈子。” 裴思微:“我看过你们公司的报导,听说你离职了?甚至放弃了海外市场的开拓。” “不算放弃,只是交给了新上任的人,看她的能力,不强求。” “希望你不会后悔。如果真的后悔了,我也希望你能妥帖地离婚,给炀炀一点体面,我们会照顾好他。” 傅书濯一顿,没有反驳。 裴思微转身,准备离开:“回来之前,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自古以来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真正能做到能同舟共济的少之又少——不过现在我收回之前的成见。” 不是因为傅书濯说的诚恳,而是因为裴炀在他身边的状态。 一段感情好不好,看彼此的状态就可以了。裴炀对傅书濯很依赖,只要在傅书濯身边,他有种肉眼可见的高兴与放松,傅书濯走到哪里裴炀都会追寻他的身影,反过来也一样。 如果这段感情不够好,人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无论明面上笑得有多甜美。 裴思微经历过心累的感情,尽管她很爱对方,可身边的朋友看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状态差了。 那时候她就知道,这段感情不合适,及时止损是最好。 她突然有些怜悯傅书濯,余下时光要受的折磨,何止是身心俱疲四个字能概括的。 可那是她弟弟。 她想,大抵是裴炀这些年付出的一切,值得傅书濯放弃所有也要护在身边。 ……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姐的声音。”裴炀探头探脑地开门,头发还滴着水。 说是十分钟,他真就用了十分钟解决掉洗澡和洗头。 傅书濯抽了条毛巾给他擦头发:“随便聊了两句。” 裴炀噢了声,不知道是还没有醒酒,还是浴室的气温太高,脸的中间部分都是红的,鼻梁也是。 傅书濯擦得他有点痒,裴炀甩甩头:“不想吹,热。” 现在天气温度高,一时半会儿不吹头发问题也不大。裴炀虽然身形单薄,但抵抗力还可以,不是弱不禁风的体质。 于是傅书濯擦干多余的水就没继续了,捏住裴炀下巴亲了下:“那去床上等着,我洗干净就来找你。” “好——”裴炀都走好几步了,又回头补充,“十分钟。” 洗个澡十分钟还好说,但夏天基本天天都要洗头发,会出汗,但他还是同意了:“好。” 裴炀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不出来我就去找你了,不要说我耍流.氓。” 怎么听都有点期待的意思。 裴炀把自己放到床上,选了个乖巧好看的姿势,这样傅书濯进来或许会先亲亲他。 傅书濯最近好像更喜欢他的手,都不喜欢嘴巴了,真烦。 全然不知道喝醉的猫内心这么多戏,傅书濯速战速决,头发也就粗略地洗一洗,毕竟床上还有个黏人精在等。 生病之前裴炀还克制着黏人的本性,傲娇得不行,生病后是完完全全暴露无遗,恨不得拿个手铐把两人铐在一起。 · 裴炀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然后又站起来走到门外——傅书濯刚刚守着他,他也要守着傅书濯。 但是头有点晕,酒精真讨厌。 于是他拍拍滚烫的脸,又折回房间想找个凳子,却不小心踢到地下的行李箱。 行李箱空了。 他蹲着观察好久才迟钝地走向衣柜,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挂进了柜子里,原来年少的衣服都挪了位,校服参杂在成年后的衣服里,有种时光错位的混乱感。 不过衣服挂起来,就没有来做客的感觉了,好像这间卧室就是属于他们的一样,这就是他们另一个家。 “嗒”得一声,裴炀眼前一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僵在原地,混乱的脑袋许久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瞎了,是停电。 停电了怎么办? “妈……” · 傅书濯同意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清,原本温热的水流也变冷了,他迅速冲干身上的泡沫,然后摸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几缕月光透了进来,傅书濯以最快速度擦干水渍换好衣服,走廊上很安静,一点声都没有。 “裴炀?” 手机被傅书濯仍在了床上,他只能摸黑进入房间,晚风吹起窗帘,月光悄悄摸了进来,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卧室。 第75章 医院 傅书濯第一反应是给裴炀打电话, 却在床上发现裴炀屏幕微亮的新手机。 他脑子轰得一声,险些没站稳。如果像上次一样只是闹脾气跑开,裴炀绝对不会故意不带手机叫他担心。 也可能在裴知良他们那聊天,傅书濯走过长长的过道勉强安慰自己——可敲开他们的房门, 都没有看到裴炀的身影。 裴思微还算冷静, 边走边问:“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傅书濯闭了闭眼:“五分钟前。” 他答应裴炀五分钟内洗完澡, 就不会食言。 其余三人也说不出责怪他的话,实在是裴炀的表现太正常了,偶尔都会忘记他还是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所有人都太疏忽大意。 裴瑜吉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家里所有房间, 都没有人。 傅书濯急匆匆地走向安全通道:“我走楼梯,你们走电梯!”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没有用, 在场的每一个都心系裴炀的安全, 裴瑜吉深吸口气:“等会儿我直接去物业调监控,爸你跟思微到周边看看。” 叮得一声, 三人迅速进入电梯, 裴思微点出裴瑜吉的漏洞:“停电哪来的监控,叫保安一起找。” 要了命了,偏偏是停电的时候。 楼道里漆黑一片, 下去之前傅书濯还往上喊了两声裴炀的名字,没有回音,也没有声响,他不再逗留, 打开手电筒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下走, 每一个转弯他都希望看到裴炀的身影, 或蹲着或正在行走——可都没有。 离开楼道的时候他还撞着一个带孩子的女人, 也只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跑了出去, 整个小区十分安静,没有一户亮灯。 手机响了一声,傅书濯低头一看,是裴思微打的群视频通话。这个群自裴知良知道裴炀生病以后就建了,他们会在里面聊裴炀的相关情况和应对策略。 “都听得到吗?”裴瑜吉呼吸急促,显然是在奔跑,“我去东门,顺便去物业叫保安一起找,爸去西门,思微去后门,书濯往南门找!” 条理有序的找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收获,傅书濯每见到一个人都会问:“你好,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大多数都会回答:“没见过。” 或许有人这样说:“路灯都没一个,咱离得这么近我都看不清你的脸,真见过我也不知道啊。” 最要命的是,停电不会只停他们一个小区,而是附近的都停了,要凌晨才来电。 傅书濯自信能在黑夜里认出裴炀模糊的影子,但路人就算见过裴炀也无法指认,因为压根看不清脸。 傅书濯站在小区门口的红绿灯前抬头看了一眼,红绿灯停了,但监控竟然还亮着! 他迅速选择了报警,刚开始接听的接线员有点扯皮,傅书濯压着怒意跟他讲道理,险些发火。 “是,刚失踪!但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接线员问:“您说要找的人是叫裴炀对吧?” “对。” “他身份证89年出生,今年34岁对吧?”接线员提醒道:“您要知道,报假警是要负责任的。” 接线员显然不相信这个年纪会得阿尔兹海默症,毕竟在大部分人眼中,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是老年人才会得的病。 傅书濯闭了闭眼:“我不必骗你,如果他出了事这个责任你担吗!?” “……”那边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来了个人,没一会儿跟傅书濯通话的就是另一个接线员了,是个比较严肃的中年女声。 “请说一下地址,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出警。” 这个快倒是真的快,五分钟就到了,这时候无果而终的裴知良几人也来汇合,警员看到裴知良有些惊讶,显然认识。 “这次还是您太太?”他怎么记得说的是个年轻的男性患者? “不是…我太太已经去世了。”裴知良语气生硬而沙哑,“是我儿子。” “……”这边属于他们警局的辖区,关于裴母警局出过两次警,所以很有印象,听到裴知良太太去世,儿子又成了同样疾病的患者,眼里便难掩同情。 “我们先沿周边寻找,我们的同事会以最快速度联系交警调出道路监控。” 但不是一个部门,难免要走一些复杂的程序耽误时间。 警察严肃道:“当事人有带手机钱包出门吗?” 傅书濯:“手机在我这,他身上应该没有现金。” 警察:“那应该走不远,我们先就近找。” 众人再次分散开来,他们和警察保安一起足足十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四面八方地搜寻裴炀身影。 “你没事吧?”裴思微看了眼傅书濯,眉头皱起,“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事。”说着没事,傅书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胃里一片绞痛,但他的脚步不能停下,裴炀还等着他。 …… 足足四十分钟毫无结果的搜寻,警局那边终于打来电话,说裴炀上了一辆出租车。 裴瑜吉操了一声:“他不是没带手机吗怎么给钱?” 裴思微:“坐出租又不用先给钱,发病时候哪能想得到坐车要给钱的事,妈那次做公交不是也没给?” 满头大汗的保安总算能歇息了,傅书濯连道谢都来不及就上了警局,试图追上那辆不知去往何处的出租车。 裴思微:“没有钱结账司机应该会拦住他不给走。” 傅书濯没应声,胃里绞得他浑身是汗,几乎没了多余的力气。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司机拉住坐霸王车的裴炀,说不定还会报警把他送去警局。 裴瑜吉看了他一眼,也问:“没事吧?” “没事。”两个字仿佛是从喉咙之间挤出来的一样。 傅书濯攥着颈间的吊牌,裴炀脖子上有同样一块,是他送给裴炀的儿童节礼物,就是为了防止裴炀走失。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所有人神经都绷到极致,裴知良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 警察正在地图上追踪着出租车的行驶路线,知道他们着急,便不断超近路往那边赶。 又是一个大转弯,傅书濯远远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围了不少人,那边虽然没有警车,傅书濯却隐隐听到有警笛声越来越近—— 身边的一切声音倏地远离,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他集中精神,在警车停下时踉跄地挤进人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 耳边还有一道慌张的男声,似乎是那位出租车司机:“这人坐我的车不给钱,我当然要拉住他啊!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妈,结果一个没拉住他就冲了过去……” 一辆长车快速停在路边——原来刚刚听到的不是警车声,而是救护车的声音。 旁边的司机还在追问:“警察同志这不能怪我吧,我没有责任的呀!是他自己闯红灯的!” 傅书濯跌跌撞撞地跪在裴炀旁边,裴炀还有意识,似乎说了什么,只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似乎与周遭隔着一层膜,什么都听不见,只隐约看见裴炀冲他笑了一下,口型好像是不要哭。 他没哭。 傅书濯发誓,他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讨厌红色。 不知道是谁在拉他,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将裴炀抬上担架并冲他喊:“你是家属?上车!” 傅书濯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救护车,车上设备滴滴响个不停,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他对面,语速飞快:“后脑有伤,得抓紧止血……” 后车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隐约看到裴知良倒在地上,被旁边人匆忙扶住。 同一个红绿灯,同一个十字路口。一年八个月前,这里去世了一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发病出来寻找儿子的母亲。 一年八个月后的当下…… · 傅书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联系的阿尔兹海默症医疗团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医院,专家团队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裴炀几时进的手术室。 “先进行抢救,头部需要列一个合理的手术方案,这个病人比较特殊……” “傅先生,我们这边给到的结果是……” “傅先生,您先生情况危急,有颅内出血,保守治疗或开颅手术……” “涉及到您先生阿尔兹海默的病况,我们联合专家团队给出了两个方案,您……”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傅书濯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那么难以理解。 傅书濯倚在墙边,五指弯曲地后撑着墙,就要无法站立。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声音:“用你们觉得的最好方案,我要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往后每一天的太阳。 “医生!”应该是裴思微赶了过来,一把搀住滑落在地的他,“这里有人晕倒!” 没有晕。傅书濯眼前隐约还有模糊的视线,手术室亮起的红灯格外刺眼。 他哪都不想去,只想守在这边等人出来。可胃里绞得厉害,他躺上了裴炀刚刚同样躺过的担架,耳边有医生朦胧的声音:“应该是因为过度紧张焦虑引起的胃绞痛……” 第76章 苏醒 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 裴思微孤身一人等待着门开。 “微微!”是裴瑜吉来了。 裴思微回头问:“爸怎么样?” “没事,已经醒了, 磕到了腿, 护士在给他包扎。”裴瑜吉拍拍她肩膀,环顾四周没找到人便问:“书濯呢?” 裴思微:“胃痉挛导致休克了。” 裴瑜吉倒吸口气:“严重吗?” “医生说问题不大,等醒过来就好,吃点药, 多注意休息。” “那就好。” 兄妹俩沉默地望向手术室大门, 谁也不知道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如果裴炀真的出了什么事, 裴知良怎么办?傅书濯怎么办? 因为傅书濯昏迷,所以病危通知书都是裴瑜吉签的。 里面做手术的除了急救外科医生, 还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医生,里面争分夺秒地抢救,外面的家属却度日如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旁边还有孩子做手术的家属因为时间过去太久, 已经克制不住担惊受怕地哭出声来。 女人泣不成声:“楠楠要是没了我们怎么办……” 丈夫搂着她的肩膀安抚:“不会的, 我们要相信医生。” 裴思微离他们就隔了五六个座位,受情绪感染也不由红了眼眶。 “颅内出血, 内脏也受到撞击, 右腿骨折……”她苦涩一笑, “最怕的是,这次头部受的伤加重了他痴呆的症状……” “……”裴瑜吉沉默会儿, 也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没想太多,会没事的。” 这场手术从凌晨开始, 一直做到了早上七点多, 外面已经下了细密的小雨, 好像天空都在悲鸣。 裴瑜吉看了眼时间:“你去看看书濯?我和爸在这等。” 裴知良醒过来后就过来和他们一起等着了,从进医院开始他就开口说过一句话。 “好。” 裴思微赶到病房的时候,傅书濯正在扯手上的针,她连忙制止:“等挂完这瓶水再拔!” 傅书濯声音嘶哑:“炀炀——” “他还在手术室,你现在过去也没用,先把自己身体调整好。”裴思微难得语气严肃。 护士帮她一起把傅书濯拉回床上躺下,傅书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他刚刚一直做梦,梦见裴炀在手术台上没了呼吸,笑着冲他说再见,希望他能在葬礼上笑一笑。 梦里的裴炀还说,他的葬礼要很多很多的月季,要把骨灰撒在海里。 傅书濯闭了闭眼,浑身冰凉。 裴思微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克制地发抖,她于心不忍地扯开话题:“你有胃病?” 半晌,傅书濯睁开眼望向窗外,声音很轻:“我和炀炀都有…那几年为了创业,应酬数不甚数,我们都喝出了胃病,所以这几年我们说好了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再酗酒,钱和事业都没有身体重要。” “他会没事的。”裴思微轻吐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长达这么长时间的抢救,说明裴炀一直都有生命体征,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等最后一瓶水挂完,傅书濯就扯掉了那根吊针,连护士给的棉签都没接直接踉跄地往手术室大楼去。 护士在后面大喊:“诶!会出血的!” “给我吧,谢谢!”裴思微接过棉签就连忙追上傅书濯,住院楼和手术室不在一栋楼,傅书濯直接闯进了雨幕,裴思微撑着伞追了半天。 下雨一点没让医院的人变少,病人或家属撑着伞到处跑,住院楼,药房,缴费处……就没有一刻停歇。 医院每天都在见证生死,在这里,不论家财万贯还是贫病交加,死神都不会格外开恩。 坐着电梯来到手术室门口,傅书濯脸色依然很差,今天降温了很多,而他又是一个刚刚休克过的病人,这会儿格外怕冷,落湿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坠入冰窖。 裴瑜吉听到声音回头,皱了下眉:“你这脸色也太差了,怎么不再躺会儿?” 傅书濯摇头,嗓子喑哑:“我在这儿等他。”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穿着绿色护士服的男人走出来:“谁是裴炀的家属?” 傅书濯第一个过去,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直接泯灭在空气里,没有一点声音。 “手术非常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因开颅手术特殊性暂时还未苏醒,还需要转入icu进行观察。” …… 裴炀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个路口,等他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在空中滑出一道半弧的抛物线,周围惊呼一片。 车祸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立刻陷入昏迷,他甚至有意识地在想——当初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视角。 贴近地面的左眼被猩红覆盖,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原来那是自己的血。 他又听见120和警车的声音,来得真快啊…… 意识消散前,裴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克制地抿着唇,脸上全是眼泪。 他是谁? 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说——他是你先生,你最爱他,你答应过他,要永远陪在他身边,要跟他白头偕老。 傅书濯…… 裴炀想叫他一声,可发不出声音,只能努力地扯扯嘴角,冲他笑了笑。不要哭,哭了就不帅了。 身体和意识一直都在沉沉浮浮,时而苏醒,时而沉睡,但他始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极了平时睡眠不好时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飘飘忽忽的。 他看见了小时候停电那次,老小区的卫生间没有窗户,等一灭就是漆黑一片,正在独自洗澡的他吓得哇哇大哭,母亲以为他受伤了立刻冲进来抱住他,发现只是被吓哭又含笑安慰:“我们炀炀怎么这么胆小呀?” 他哽咽着,抱着妈妈手臂告状:“爸爸不帮我洗澡。” “噢哟,我们宝贝六岁了,可以自己洗澡了。” 他蛮不讲理地哭,像是要把平日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爸爸就是不喜欢我,他昨天还帮哥哥搓背,他不是我爸爸。” …… 画面一转,他看见了十几年的自己,和一个男人挤在十多平米的小出租屋里。 外面大雪飘扬,出租房里没有空调,冷得要命。 傅书濯在一旁处理论文,顺道掀开自己腹部的衣服,把他的脚放进来取暖:“这样还冷吗?” “别明天你着凉拉肚子了。”他嘴上嫌着,脚却没有拿开的意思。 傅书濯倾斜着身体捏他脸:“我们裴同学是不是该洗澡了?三天没洗了吧,要臭了。” “你嫌弃我?” “哪敢。” “可是太冷了,卫生间窗户都关不严实,漏风……” “……”面前的傅书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心疼。 他连忙打断施法:“我就是随口吐槽一句,你别又跟我提分手,我搁在吃苦是因为要嫖你的美色,别自作多情啊!” 傅书濯一把握住他脚踝压过来:“那我们做点暖和的事。” 所有的呻.吟都压在了嗓子里,因为这里隔音不太好,床质量也不行,办事都不能太放肆。 “等我们毕业工作了,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吧……” “当然。” “房子要有空调,卧室可以小一点,但卫生间要大一点,厨房不能在阳台上了……还有,隔音要好……” “遵命——”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他们挤在被窝里拥吻,占有彼此,笑闹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后来他陪傅书濯一起实现了做出的每一个承诺,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很大,不用担心隔音,因为是个大平层,单一个卫生间就跟之前的小出租房一样大。 他们银行里的存款都能够这辈子加下辈子衣食无忧,双双事业有成,感情浓厚…… 可开心的日子不过几栽,他们又迎来了低谷。 母亲患了阿尔兹海莫车祸去世了,随后没多久,他同样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 葬礼那天,他看见了父亲疲惫苍老的样子,他不想要傅书濯也这样。他想离婚,可傅书濯对他说:“没了你,我要怎么活?” …… “醒了?快叫医生——” 有点疼。裴炀迷迷糊糊地睁眼,说不清是腿疼还是哪里疼,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口干舌燥,喉咙也疼,活像十天半个月没喝过水一样,身体虚弱又疲惫。 他看到一张憔悴的脸,离平日里帅气从容的样子一去不复返,碎碎的胡子都冒了出来。 “猫儿,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努力眨了两下眼,听得到。就是这声音怎么也没平时好听,这么哑,肯定没好好喝水,一点都不乖。 脸好像也瘦了,眼里全是红血丝。 “想喝水吗?” 他又眨了两下眼睛。 但前来的医生不给喂,只让棉签沾点水打湿唇部,说要慢慢来。等做完一系列的检查,裴炀才算恢复了些力气。 “我……”他一开口就把自己吓到了,这声音比傅书濯还难听。 “你睡两周了。”傅书濯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眶泛起了红:“睡这么久是想急死我?嗯?” “你是谁啊?” “……”即便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但指尖还是没忍住抽了抽,他缓而慢地自我介绍,“我是你先生,傅书濯,我们在一起谈恋爱十年,结婚七年……” 裴炀声音跟羽毛一样轻:“老公。” 傅书濯:“……” “我错了……”裴炀就是觉得傅书濯太难过,想缓解一下气氛,不是真的把他忘了。 他努力扯开嘴角,只是一时半会儿有点控制不住脸部肌肉,笑得可能不太好看,于是只能曲起手指,讨好地用手指戳戳傅书濯掌心。 一瞬间他的食指就被傅书濯握住了,握得很紧,万千难言的煎熬最终都化为了一句话:“醒了就好。” 裴炀:“嘴巴干——” 傅书濯起身想去倒水继续给他沾,不料被裴炀勾住手指:“不要水,要亲——” 第77章 手术 裴炀获得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像是有根羽毛挠在唇上,又痒又麻,他下意识舔了下唇, 有些不满足。 “别舔, 会裂。” 裴炀乖乖收了舌头,抿了下苍白干涩的唇。 “饿——” 傅书濯:“再休息会儿,等恢复点力气再吃。” 裴炀费力点头, 眼睛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没看到第二个身影。 他缓了缓, 问:“爸呢?” “看见你醒了就回家了,说要给你炖汤。” 在裴炀看来,他距离醒没过多久,但其实距离有苏醒反应开始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当时裴知良就在傅书濯身边,只是裴炀没看见。 或许是难掩高兴, 又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裴知良选择了回家。 “你哥他们都回去了,工作离不开人。” 裴炀表示理解, 毕竟都两周过去了, 他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裴瑜吉和裴思微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在病床前等着他醒。不过…… 裴炀不满道:“什么叫我哥,难道跟你没关系?” 傅书濯无奈:“我们的哥。” 他一时半会儿有点不适应, 毕竟从来就没感受过家庭的滋味, 别说亲兄妹,唯二接触过的表兄妹就是他姑姑家那两个孩子。 “知道你醒了,他们说今晚回来。” “有什么好回来的, 跑来跑去不累吗……”裴炀嗓子痒得很, 可怜兮兮地请求, “老公,我想喝水。” 傅书濯忍俊不禁:“现在一口一个老公叫得很溜么?” 裴炀讨好一笑。他敢肯定傅书濯绝对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形象。头发凌乱,神色憔悴,眼里盛着化不开的忧虑,简直比他这个病人还像病人。 傅书濯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摇高病床让裴炀斜躺着,方便喝水。 “慢点喝。” 裴炀足足喝了一大杯,要不是傅书濯制止还想再来一杯。 “歇会儿再喝。” 傅书濯把杯子放到一边,刚想把病床放平,就见裴炀费力抬起手:“近点。” 傅书濯弯腰靠近,裴炀如愿以偿地摸到他的脸,下巴有些细小胡子,有些戳手。 傅书濯:“不好看?” “好看,就是不太精神。”裴炀摸上瘾了似的,“等恢复力气了我给你刮。” “好,那让爸带个剃须刀来。” 裴炀:“再亲一下。” 傅书濯不太明显地笑了声,遂即亲在他唇角,亲了下好几下。 裴炀满足了,狡黠一笑:“臭不臭?” 两周没刷牙,也不知道嘴里是个什么味。 “能臭到哪去,你是很久没刷牙,但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傅书濯捏捏他脸,“我们第一次深吻怕我嫌你口臭的那股害臊劲哪去了?” “老夫老夫了还在乎这个?” 傅书濯没作声,看了他好一会儿,裴炀都被看得不自在了,傅书濯才突然低下脑袋,和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融。 “以后别这样了。”傅书濯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就洒在他唇边,“再来一次我真的遭不住。” 裴炀眼睛一酸,从醒来一直压着的情绪险些迸发:“我错了。” 傅书濯慢慢拉开距离,摸摸他的脸:“瘦了好多,等出院要好好补补。” “嗯——” 刚醒来什么都做不了,裴炀的腿也因为骨折被迫架得很高,想解决生理需求都得靠导尿管,幸好有傅书濯帮他,不然让护士来真的太羞耻了。 偏偏前来查房的医生还很善解人意地对傅书濯说:“家属可以去买点开塞露,术后初期可能会大小便不方便。” “好,谢谢医生。” 裴炀脸一红,一场手术虽然让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也让他虚弱到极致,怎么也要疗养个一年半载。 他看着窗外风景愣了一秒:“这是汤医生那个医院?” 傅书濯猛得抬眸:“嗯,你……” 太多的顾虑让他把问题咽了回去,不过医院确实是换了,最开始抢救的医院在裴知良那边,但为了观察阿尔兹海默症的病理状态,最终转到了这边医院,方便医生观察情况。 傅书濯拿了个指甲剪来,平日里裴炀挺注意形象,指甲两三天就要修剪一次,圆润整洁。 昏迷的这两周里,傅书濯倒没让裴炀跟着自己一起不修边幅,不仅两三天剪一次指甲,每天都会给他擦脸擦身,防止某只爱干净的猫儿突然醒来炸毛。 裴炀醒后剪指甲就没那么老实了,一会儿勾勾傅书濯手指,一会儿戳戳他掌心。 傅书濯淡道:“再动剁了。” 裴炀哼笑:“你舍得呀?” 两人掌心贴合,彼此的体温慢慢融到一起。裴炀的手只比傅书濯小一点点,但很薄,没什么肉。 傅书濯仔细地修好每一个指甲,死皮也都清理干净后,在裴炀手背落下一吻。 “……”裴炀心跳有点快。 “叩叩”两声,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他猛得收回手,耳根烧得通红。 裴炀和傅书濯一起侧头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医生。 傅书濯放下他的手:“我出去和医生聊点事,很快回来,嗯?” 裴炀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五分钟。” 傅书濯下巴肌肉微微一僵,“五分钟”触及到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两周前停电的那个晚上,裴炀也是这么说,他如约出来了,却没看到裴炀的身影,再见就是裴炀倒在血泊里。 傅书濯至今想不起当时的场面,只记得那个夜晚很红,周围群众过分吵闹,又过分安静。 “我就在门口。” 来人是傅书濯捐助的那个阿尔兹海默症新型药品的团队负责人之一,项中淼。 “从他苏醒的目前状态来看,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变化?” 傅书濯斟酌道:“他好像记起了自己生病的事。” 之前裴炀并不记得汤知明这个人,毕竟在他的概念里自己没有生病,那就不可能认识,但刚刚他却主动提到了汤医生。 “你别太焦虑,会影响他。”项中淼安抚道,“其实记起来未尝不是好事,他在虚幻的现实里沉浸得够久了,一直不愿清醒只会加重病情。” “我明白……” “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以他目前的大脑检查来看,我们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傅书濯长舒口气,绷了一年多的神经终于有了松懈的机会。 两周前,他和医疗团队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在开颅手术的同时给裴炀做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手术。 目前在外界的认知中,阿尔兹海默症是无法靠手术治愈的,但并非没有做手术的案例。 当下多数的研究表明,β-淀粉样粘蛋白沉积是阿尔兹海默症的主要病因,当大脑不能有效代谢β-淀粉样粘蛋白的时候,大脑机能就会受到影响,从而出现失忆、认知水平下降,思维能力错乱的病症①。而手术要做的就是恢复大脑对该类蛋白的代谢循环,如果成功,就有可能逆转衰退,但因为该手术面世不久,虽有案例,却需要时间来证明,所以暂时并没有治愈的例子②。 手术意见是项中淼提出的,他觉得裴炀足够年轻,手术效果会比老年人要好,再配合后期药物治疗,很大概率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治愈,而车祸是一个契机。 项中淼给了甜枣,又敲来一棒:“但目前才两周,我们后期还需要多多观察,同时要让他养好身体,和之前一样保持良好心情,多参加户外活动,别一直闷在家里。” 在他看来,这个病人简直集齐了所有其它病人所没有的良好特质,一是有钱,二是有一个足够爱他的伴侣,愿意耗费所有时间和耐心照顾他,可以多带他出去转转。 而大多数病人,特别是老年病人,因子女繁忙,或是家人怕病人离家出走,都会把他们锁在家里,没有太多喘气的空间。 而这种爱在病人眼中,其实跟坐牢没有太大区别,只会引起病人的焦虑烦躁情绪。 但不是每位家属都能像傅书濯一样,有这么多时间耗在患者身上,实在是无奈中的无奈。 “辛苦了。” “不客气,期待您先生治愈的那一天。” …… 回到病房,裴炀也没问他们聊了什么,只是一直牵着他的手。 “我想看小说——”裴炀眨眨眼睛,“但是我没力气拿手机,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想看什么?” 裴炀许久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傅书濯险些就要以为裴炀会说想看《张扬》。 但裴炀没有,他别开视线:“我的旧手机里有个绿色的读书软件,你打开,随便找一本。” “……”傅书濯越发肯定裴炀记起了所有,裴炀本身没有看小说的习惯,对小说的所有认知都来自生病后的这一年。 他从临时书架上找了本封面不错的书点开:“张新没想到还会有和江冉重逢的一天。这天雨很大,地面盛满了雨做的花……” 随着傅书濯轻缓的声音,病房外也下起了雨,哗啦啦得一阵响。 裴炀专注地盯着傅书濯的脸,还有他一开一合的唇。 唇色太白了,要多亲亲。这两周肯定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瘦了,也显得很疲惫。 裴知良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刚好下起了雨,他把保温盒护在怀里往雨幕里冲,幸而有个顺路的病人家属打伞送了他一程,这才只湿了半边肩膀。 他来到病房门口,看到醒来的裴炀乖乖靠躺在床上,旁边的傅书濯读着他听不懂的文字,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温馨而融洽。 裴知良不由喉咙一涩,如果当初他没那么执拗,或许就不会落入今天的地步。 他听到了傅书濯和那个姓汤医生的对话,裴炀会生病,跟他的抑郁情绪有很大关系,常年的压抑还有母亲离世的打击,再加上一些病理因素,从而引起大脑的病变。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裴炀余光看见了他,不由出声:“爸——” 裴知良有些拘谨地踏进病房,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醒了就吃点东西,炖了鸽子汤,还有小米稀饭,你俩都吃点。” 裴炀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傅书濯站起身,把椅子让给裴知良:“我去个卫生间,您坐。” 裴炀住的单人病房,有独立卫生间。 傅书濯走进去关上门,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安静地靠在门后,心中乱糟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理不清也道不明。 他的心提得太久了,陡然叫他放下反而不适应起来。他一面为裴炀的醒来而喜悦,一面又止不住地忧虑——手术真的能让裴炀完全治愈吗?目前的好转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心绪杂乱间,他听到一墙之隔的病床上,裴炀对裴知良说:“爸…对不起啊——” “让您和妈难过了这么多年。” 第78章 回应 傅书濯隐隐听到裴知良声音沙哑:“是爸对不起你。” 家事一直是裴炀的心结, 如果能解开这道结最好不过。 他想给这对父子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便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直到看见镜子里面色憔悴的自己, 才意识到这形象有点不好看。 他捧着冷水洗脸,睡眠不足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顺道洗了个头发, 这段时间裴炀一直没醒, 他压根没心思打理自己,颓废得要命。如今裴炀醒了, 他也得整装待发才是。 细碎的胡茬先不刮,留给裴炀。 准备吹头发的时候, 他手机收到了一条备注为傻猫的信息:你掉厕所去了? 傅书濯不自觉笑了声:“黏人精。” 打开门,裴知良和裴炀已经聊完了, 情绪看起来都还可以,裴知良冲他点点头:“赶紧吃饭。” 裴炀现在不方便吃米饭,只能喝点汤吃点流食, 小米粥也需要人喂。 裴炀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被裴知良喂过饭, 简直浑身不自在, 他努力地朝傅书濯使眼色, 后者端着粥碗走到窗边, 笑着装看不见。 裴知良疑惑看他:“眼睛扭着了?” 裴炀差点呛死:“没……” 傅书濯喝着鸽子汤琢磨后面的事,裴炀头上的伤口恢复良好, 骨折的腿也在慢慢矫正, 差不多还需要住院一到两周看看情况。 他买了个轮椅, 方便裴炀出行。 以及阿尔兹海默症的手术虽然成功, 但并非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需要时间逆转, 还要配合吃药。 听医生的意思是, 这个阶段初步估计要耗一到两年,再过段时间,正在临床试验第三阶段的药就该上市了,到时候应该需要更换药物。 其实很多老人的病情恶化太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吃药的原因,阿尔兹海默症一个月的用药三百到三千不等,中后期很可能还要配合其它药物,这样一来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同时很多人也会觉得这个病治不好,吃药就是白花钱,对老人放任自流。 裴炀弱弱地说:“我吃饱了……” 裴知良皱眉:“就吃这么点?” 傅书濯回过神来,帮裴炀说了句话:“刚醒来也不好吃太多,毕竟两周没进食了。” 裴知良不是太满意地收碗:“我先回去,晚上再来。” “辛苦您了。”傅书濯依旧保持着惯性的客气,即便这个人是裴炀父亲。他习惯了只有裴炀一个亲人的感觉,这种姿态短时间估计难以改变。 裴知良接过傅书濯吃的保温盒:“今天还行,吃完了。” “……” 裴炀给了傅书濯一个眼刀,就知道这混蛋没好好吃饭! 裴知良拎着两个保温桶摆摆手离开,裴炀气哼哼地冲傅书濯招手:“你去称称,你现在几斤几两。” 傅书濯:“……” 裴炀:“称完拍照给我看。” 傅书濯很无奈,但裴炀难得执拗,他只好走出病房到不远处的服务中心去,旁边就有一个体重秤。 他低头看了眼体重数字——71.5。 “……”傅书濯看看周围,想着抱个什么十斤的东西再上去称,但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 他只好给这个数字拍了个照发给裴炀。 傻猫发来语音:“你很行啊傅书濯。” 傅书濯翘了下嘴角,他不关心体重,不过刚好能借机装装可怜。 傅书濯:“谁让某人一直不醒。” 傻猫录了半天才回复:“那你也要好好吃饭,你一点都不为我着想!难道我醒了看你这样不难受吗?” 傅书濯乐了,论蛮不讲理还是裴小猫优秀。 他边打字边往病房走,就见裴炀又发来一句:“而且你再瘦下去肌肉都没了,我醒了摸什么?” “……”理直气壮,合理合据。 傅书濯大步跨入病房,拉起裴炀的手就往自己衣服里伸:“有没有?” 裴炀纯粹嘴强王者,一实战就害臊了:“有有有!你撒开我,门都没关——” 傅书濯倏地亲在他嘴角,裴炀顿时老实了,安静得不得了。 傅书濯捏捏他耳朵,轻笑:“一亲就乖?” 裴炀撇撇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傅书濯:“嗯?” 裴炀瞪他:“天天骗我吃药,还跟我说是维生素。” 傅书濯倏地一静,心里的海浪起起伏伏,最终又沉寂于大海里。至此,他终于能百分百确定裴炀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 “我家猫儿这么警惕,不说是维生素他怎么肯吃?” 傅书濯俯身贴着裴炀额头,手穿过他耳朵抚在头侧,每一个字的音每一个细小的摩挲都带着珍惜的味道。 不过…… 傅书濯的手真热啊,贴着头皮好舒服,裴炀被摸得眯起眼睛,爽得想哼唧两声。 ……不对,为什么傅书濯的手能直接摸到他头皮? 裴炀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着镜像里一根毛都没有了的自己惊恐万分:“我的头发呢!” 傅书濯清咳两声:“开颅手术,肯定要剃头啊。” 裴炀绝望闭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书濯无辜道:“我以为你知道?” “……”裴炀只想缩进被子里装死,他刚刚做了什么?顶着一个圆润发亮的大光头跟傅书濯讨吻,还撒娇? 傅书濯对他是真爱啊,这都忍得住不笑场。 “好了好了。”傅书濯笑着哄:“养一段时间就长回来了。” “开刀那块一方不会不长头发了吧?”那以后他不就地中海了?多丑啊! “不会,又没割掉你毛孔。”傅书濯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再说了,小猫地中海那也是好看的。” “……” 裴炀彻底装死,不许傅书濯把他住院的消息跟任何人说,他这副丑样子绝对不能见人。 他俩都是共同好友,傅书濯性子淡,不怎么交朋友,但耐不住裴炀是个“海王”,玩得来的朋友不算少,只是生病这一年多被裴炀刻意淡了很多。但还是有不少人关心他们最近动态,时常发消息聊天。 不过傅书濯当然不会乱说,毕竟不是普通的车祸,涉及到裴炀的阿尔兹海默症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两人身份摆在这里,难免会成为有心人的攻击话题。 只有齐合月跟程耀来看望了,程耀做了一堆吃的,到了才被告知裴炀吃不了。 程耀摸摸脑袋,打开折叠饭桌大哈哈坐下:“没事,书濯跟我们吃。” “……您当个人吧。”裴炀幽怨地盯着一桌美食。 “你好好休养,等恢复了让程哥天天给你做饭。”齐合月好笑地摸摸他脑袋,手感不错。 “……”他忍。 这四个人当中程耀活得最糙,但看到傅书濯还是没忍住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病人是你。” 傅书濯淡定道:“睡一觉就好了。” 三个人在一旁大快朵颐,裴炀在一旁馋得要命。傅书濯叼起一块鲫鱼肉,将大刺小刺都挑干净,在裴炀期待的眼神中放到水里涮干辣味,才喂到他嘴边。 不过裴炀已经很满足了,细细品尝着这鱼肉的滋味。 齐合月和程耀陪他们吃完饭就走了,店里还忙。傅书濯晚上在这边陪护,睡在一张一米不到的小单人床上。 大概是前两周一直在昏睡,裴炀一点不困,反而极为亢奋。可傅书濯是太久没睡好觉,几乎一沾枕头就会了周公,裴炀没舍得闹他。 他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翻阅,新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他为了以防自己忘记写的小说,也没有备忘录里绝望的碎碎念。 他点开朋友圈,看到自己在5月9号那天发的个人可见动态: 【生日快乐,傅先生…………其实今天我很想再问你一次,整整十七年,你对这段感情还没腻吗?可我不敢问,既怕你说腻了,又怕你说没腻。】 傅书濯应该都看到了。 因为 【不会腻的,永远不会腻。】这条是他以为自己穿书的没两天回复的。 【裴炀,你要是走了,我就跟你一起走。】这条又过了几天,应该是因为看到了他写的《张扬》,也从他口中听到离婚两字。 “……”裴炀凭空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点威胁的意思,傅书濯在用自己拿捏他。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裴炀既满足于傅书濯的在乎,又酸涩他们白头偕老的艰难。他愣愣看向窗外,雨还在下,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三个月前他还异常决绝地想,一定要离婚,一定不能成为傅书濯的拖累,败坏形象。 生病之后他就查过很多病例,他们这样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招人嫌弃的,家人再多的爱与耐心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耗空。 病情到了中后期,还会出现衣食不能自理的情况,活得毫无尊严。 可短短三个月,他的想法就被尽数扭转。他离不开傅书濯,可傅书濯同样也离不开他。 十七年的相知相伴早已将他们血肉都融为一体,强行分离只是让彼此都痛不欲生。 那就算了。 放平心态,珍惜当下,过一天算一天,以后真的到病情恶化的那一步,选择权也在傅书濯手里。就算傅书濯哪一天受不了了,花几个钱找护士照顾他就行。 “想什么?”陪护床上,傅书濯因梦惊醒,声音沙哑,额头全是汗。 “想你。”裴炀放软声音,“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傅书濯想拒绝,虽然裴炀的床很大,但还是怕碰到他伤口,可小猫摊开肚皮撒着娇:“我一个人睡不着。” 第79章 圆寸 他们连火车那一米的单人铺都挤过, 单人病房的床又算什么。 裴炀很想抱着傅书濯,但他的腿伤不足以让他侧躺,傅书濯便侧着睡虚虚搂着裴炀。 他语气温柔:“睡吧, 我陪你。” 裴炀本来没什么睡意,但被傅书濯这么一哄还真困了,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耳边是隐隐的雨声和傅书濯的温热吐息。 缓了三四天裴炀才恢复精神, 能正常饮食了, 只要不太重口味。 期间又做了不少检查,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傅书濯才放下心。 而得知自己做了阿尔茨海默症手术的裴炀肉眼可见地轻松很多,神经不再那么紧绷。 “头低点。”不能下床的裴炀非要给傅书濯刮胡子。 傅书濯弯下腰,裴炀先拿剃须膏往他下巴上抹,再慢慢将每一根胡茬都刮掉。 两人离得极近, 裴炀捧着傅书濯的下巴及其专注, 像是在对待什么天大的事。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傅书濯喉结上,又痒又酥。 刚刮干净,裴炀就被傅书濯捏住了下巴:“忍不住了。” “啊?呜……” 嘴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吻温柔缱绻, 极尽珍惜。 裴炀迷迷糊糊地想, 幸好早上让傅书濯帮自己刷牙了。 住院真的是件糟心事,特别是像裴炀这样的病人, 哪里都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 知道裴炀害臊, 傅书濯没请护工,什么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解决生理需求, 擦澡, 换衣服,刷牙,洗脸…… 裴炀甚至开玩笑道:“我这算不算提前体验了下老年痴呆被照顾的感觉?” 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玩笑,说明裴炀应该想开了很多。 傅书濯心里一动,瞥了他一眼:“最多是体验,哪有提前,你不会再生病的。” 裴炀或许真的信了做完手术就治愈了的谎言,闻言嗯了声。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那你……” “已经撤下了总经理的职位,再回去你让我把楠衫置于何地?”傅书濯再了解他不过,眉头一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我确实是因为你之前生病的契机离职的,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其实算算日子,我们剩下的时间也不算多,如果能活到平均年龄,那我们还有四十年的时间,其中年轻活力的日子可能不到二十年。” 裴炀张了张嘴,想说歪理。 “裴炀,你要知道,当创业是为了我们过得更好更快乐,如今离职也是。” 傅书濯亲了亲他唇角:“难道你不想多陪陪我吗?如果余生都是工作,那得多枯燥?” 裴炀顿了半晌,哼笑一声:“你不工作可就得靠我养了。” 傅书濯乐了:“那请裴总多宽待。” 他个人账户的存款全捐了出去,药物研发的前期实在太烧钱,虽然那边说等药物上市会给到他对应的份额,傅书濯没拒绝,但打算后期创建一个慈善账户,赞助那些有老年痴呆患者却用不起药的家庭。 目前来说,他个人是彻底没钱了,裴炀倒还很富裕。 虽然按照法律意义钱放在谁那都是他们的共同财产,但傅书濯乐意顺着裴炀的戏演。 “那你可得听话点。”裴炀开始指点江山,“我不允许的消费就不允许,我指东你就不可以往西。” “怎么着,之前不也都听你的?” 裴炀反驳:“吃个冰淇淋都要管着我,还听我的呢。” “哦,那这个还是得管,你养我也不顶用。” “……”裴炀怒视他,“傅总能不能有点被包养的自觉?” 傅书濯挑眉:“你不就喜欢被管吗?” 裴炀一噎。 傅书濯握着他病号服下的腰,唇角微扬:“我看裴总享受得很么,我管得越紧你就越满足,就像床上,嘴上说着求饶,其实很喜欢我强势,对吧?” “……放屁。” 傅书濯低笑两声,也不在意他口是心非。原先他是不明白的,直到裴炀这次失忆后的坦白,他才猛然悟了。 过去很多时候,裴炀并不是真的想吃冰淇淋,想吃外面那些不太健康的垃圾食品,裴炀就只是想被他管着而已。 床上装模作样的求饶,也只是勾起他更深层次的掌控欲。 猫心奸诈的呀…… 就这样,他们在医院的小病床上挤了足足两周。医生都要赶他们了,傅书濯才放心让裴炀出院。 终于不用再闻消毒水味,裴炀心情不错。 唯一头疼的是他的头发,两周才长出一厘米多,比光头的时候还丑。今天家里有很多人,程耀,齐合月,还有秦楠衫等人……包括裴思微和裴瑜吉也为了庆祝他出院再次回来一趟。 这幅姿态去见大家实在丢人。 傅书濯捏着他下巴欣赏片刻:“要不剃个圆寸?” “……好主意。” “我帮你——” “不。”裴炀坚定拒绝,“这么高难度的发型你还是给我找个托尼吧。” 傅书濯轻啧了声:“不信任我?” 裴炀:“我怕你上手后会比现在更丑。” 傅书濯叫了个发型师过来,等待的时候顺便帮裴炀擦澡。这两周都没有洗澡的机会,只能靠热毛巾擦拭。 爱干净的小猫都快崩溃了,总觉得自己是臭的。 “你擦干净点,家里好多客人……” “屁缝都擦了你还想怎样?” 裴炀老脸一红:“你能不能文明点?” 傅书濯忍笑:“好好,臀.沟,够文明吗?” “……”裴炀决定不理他了,“胳肢窝再擦擦。” 傅书濯无奈:“擦三遍了哥哥。” 裴炀耳朵一痒:“你再叫一声?” 他俩同龄,月份上裴炀小一点,所以裴炀真的很享受傅书濯叫自己哥的瞬间。 裴哥跟哥哥总归是不一样的。 傅书濯被逗笑了:“哥哥,再擦你咯吱窝就要烂了。” “你闻下,臭不臭。” “毛都没几根能怎么臭?” “臭跟毛多不多又没关系。” 傅书濯摇摇头,捋开他衣领弯腰一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旁边某处凸起。 “!”裴炀惊得差点跳起来:“傅书濯——” “都挺香。”傅书濯淡定地顶了下腮。 “这是医院。” “嗯。” “你混蛋。” “嗯——”傅书濯看他一脸菜色,才忍着笑坐下,“我们裴总不会这就硬了吧?” “……”裴炀耳根烧得通红,憋了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 “这自制力可得练练了。”傅书濯装模作样道,“一撩就起立,万一以后遇到想勾你的小男生怎么办?” 裴炀咬牙:“你以为谁都是你?” 这句话可以有两总解读,一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乱撩人啊”,二是“其它人都不是你,我不会被一勾就起立”。 傅书濯自然而然做了第二种解释,心情万分愉快。 他一本正经地给裴炀系上扣子:“可惜了,托尼老师要到了,没时间帮裴总解决,要麻烦裴总憋回去了。” “……”混蛋,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乌龟王八蛋! “骂我?” 裴炀阴阳怪气:“哪敢。” 傅书濯笑得不行,抱起裴炀放到轮椅上,裴炀刚坐稳就过河拆桥:“从现在开始别碰我,毕竟我可是一碰就起的人,自制力不好。” “……” 托尼很快来了,他们在卫生间里完成了圆寸的诞生:“酷毙了。” 裴炀有点不自信:“真的?” 托尼十分捧场:“真的,您这张脸配什么发型不好看?头型也合适。” 他倒不完全是在吹捧,确实很好看,不过并非裴炀想要的那种冷酷感,而是奶酷奶酷的,也可能是因为傅书濯对他有可爱的滤镜。 唯一遗憾的是伤口周围头发长得要慢很多,相对稀疏一点,不足以完全遮住伤口。 出院是裴思微和裴瑜吉来接的,裴知良年纪大了,不能开车。 裴瑜吉扫了眼裴炀的发型:“可以啊,瞬间变攻了。” “……”裴炀没想到裴瑜吉会开这种玩笑,一面暖心一面恼羞,“我本来就攻。” 裴瑜吉还是知道自家弟弟有几斤几两的:“你问问书濯同意吗?” 裴炀掐傅书濯的腰:“嗯?” 傅书濯配合道:“对,你攻。” 开车的裴思微闷笑了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裴炀:“……” 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就到家了,裴炀和傅书濯的家。裴知良这两个星期一直住在这边,但裴思微和裴瑜吉是第一次来。 刚出电梯,他们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是程耀在厨房做菜。 裴知良一直在玄关徘徊等待,听到电梯声下意识上前一步,但又克制住,仿佛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回来了?” 裴炀唤道:“爸。” 胖了一圈的白猫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冲出来,裴炀下意识伸手,结果这小混猫急匆匆地奔向傅书濯,在他脚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呵。 齐合月倚着门笑:“看来猫都喜欢书濯啊。” 裴炀知道齐合月没别的意思,“猫”也是指真的猫,但就是不由心虚。 傅书濯简单撸了灼灼一把就放手了,摸久了另外一只猫会吃飞醋。 进了门他们才发现齐合月父亲也在,因为上次裴知良生日傅书濯送的那几本藏书,让裴知良跟齐老头认识了。 这两周除了去医院送饭,裴知良基本都在齐老头的旧书店里,虽然很多藏书都不卖,但是可以翻阅。 本来齐老头是想给裴炀一个爆栗的,但顾虑到裴炀刚做完手术,手就停在半空想换个地方,但发现哪哪都下不了手。 他横眉竖眼地睨了裴炀一眼:“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裴炀撇撇嘴:“老头能不能对我这个病患温柔点?” 裴知良皱了下眉,没忍住:“怎么称呼长辈的?” 裴炀:“……” 齐老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吃瘪了吧。 回到家里顿时自在很多,骨头和神经仿佛都舒展开了,这么多年以来,家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裴炀恍惚地想……如果妈也在就好了。 第80章 谈心 “来来, 喝酒——”齐老头是个酒鬼,其他人也多少想喝一杯,大家都高兴,一是裴炀顺利出院, 二是他的阿尔兹海默症有了希望。 裴炀只能看着馋, 却不能碰, 医生的意思是他最好一年内都别碰酒, 避免对阿尔兹海默症造成催化影响。 大家都在倒酒的时候, 傅书濯在榨果汁,裴瑜吉喊了声:“我们买了!” 傅书濯垂眸按着榨汁机:“刚出院喝点新鲜的。” 裴思微失笑地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裴炀在一众揶揄的视线中红了脸,心里的小小虚荣倒被满足了彻底。 傅书濯给他榨的西瓜汁,没放冰块:“西瓜冰了一下午,已经很凉了。” 裴炀乖乖抿了口:“好甜。” 傅书濯:“今天限定两杯,喝多了拉肚子。” 两杯听起来很多,但裴炀感觉这杯子他三口就能喝完。 家里真的头一回这么热闹,他们朋友虽然不少, 但裴炀和傅书濯都不喜欢往家里带,觉得“家”是私人的、独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一桌子菜都迁就了裴炀刚出院的口味, 较清淡, 重口味的菜就两三道,一个辣油肥肠, 一个爆炒海鲜, 还有剁椒鱼头。 大家谈天说笑, 聊东聊西,从家庭琐碎聊到天文地理到国/事, 无所不提。 裴炀掺和不进去, 就一直盯着菜吃, 住院这么久终于能放肆一次了。 傅书濯陪他们喝酒的同时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干什么用,但很快就知道了。 “想吃?”傅书濯夹了块肥肠。 裴炀殷勤点头。 傅书濯压低声音说:“叫声好听的。” 裴炀厚着脸皮喊:“老公,求求你。” “……” 自从手术醒来叫多了后,裴炀就觉得“老公”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叫了就能得到好处,有时候傅书濯听着还会克制不住,有何不可呢?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 主要是他不敢自己夹肥肠吃,里面漂满辣油,不说别人,裴知良肯定会瞪他。 傅书濯夹倒是夹了,但还放到一旁的白开水中涮了涮。 裴炀看着就心痛:“留点味~” 傅书濯忍笑,勉强留了一点辣味放到他碗里。换作平常可能就直接喂,但现在有长辈在场,多少得注意点分寸。 裴瑜吉跟大家道了罪:“我少喝点,明天得去见个当事人。” 裴知良点点头,半晌闷声说:“小傅胃不好,也少喝点。” 傅书濯应允,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多喝,毕竟还要照顾裴炀。 裴瑜吉的意思是他出钱找个护工或阿姨来帮忙,被傅书濯拒绝了,一是他能照顾得来,二是裴炀不喜欢被外人触碰。 酒过三巡,其他人都喝趴了,就剩下齐老头越喝越兴奋,逮着醉迷糊的裴知良吹牛逼。 傅书濯在收碗,裴炀便在走廊和客厅练习操控轮椅,灼灼就趴在他怀里咕噜咕噜。 “找你爹去。” “喵~” 裴炀哼笑:“别看我现在半残不残的,那你也不许勾.引他。” “喵~”灼灼在他身上摊开肚皮,像是在撒娇。 裴炀伸手摸了摸,软乎乎的,他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怕弄坏了猫。但灼灼很是享受,呼噜打得跟拖拉机一样。 裴炀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胃敏.感从小就有,吃得太杂就容易不舒服,但他又爱吃,每次吃难受了,妈妈就会用那双并不宽厚的手摸摸他肚子,掌心热腾腾的,慢慢就不难受了。 如果他真的是只猫,那时候应该也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现在的灼灼一样。 面前突然多了张纸。 裴炀一怔,才感觉到脸上有泪水划过。 裴思微推着到他露台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想妈了?” 裴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有时候也很想她,想妈抱我的感觉,想妈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裴思微笑了笑,“还想她做的面条,妈走后,我再没吃到过类似味道的。” 裴炀没发出一点声音,可早已泪流满面。 裴思微也没哄他:“后来我想啊,其实可能不是面条的味道有多特殊,再好吃它也就只是碗面条而已,只是因为做它的人是妈妈,所以我们给它赋予了特殊的味道。” “别的也是。”裴思微托住下颌,回忆虽布满伤感,但她是笑着的,“死后,妈对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拥抱,每一个温柔的瞬间都变得不再普通,死亡给它们赋了予神圣的意义,让你每次想起的时候都觉得怀念……想哭。” 就像现在的裴炀一样,一直深陷在这个阶段,怎么都走不出来。 裴思微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在模糊的视线里,裴思微的脸似乎和母亲年轻时候有一瞬间的重合。 “裴炀,人都是会死的,有一天,我会死,爸和哥也一样,傅书濯和你也是。” 裴炀心一颤。 裴思微:“死亡不代表结束,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永远活着,我们要做的不是一直陷在过去里悔恨,而是要带着已经死去的人一起向前走。” “裴炀,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当下身边还活着的人也很重要,爸,我,大哥,还有你那么喜欢的傅书濯,你活得好一点,妈才能放心一点。” 裴炀坐在轮椅上,腿骨折,头上还有伤口,看起来狼狈不已,除了满面的泪水还有喉咙里不知是克制还是忍不住的、像小兽一样的悲鸣。 “我,我……” 裴思微:“妈刚去世的时候我觉得特别不真实,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工作也很不顺利,怕你们跟着我一起伤神,我就没说。” “于是我就经常去看妈,每次坐在墓前跟她说说话,我就感觉轻松很多,因为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像从前那样笑着看我。” 裴炀扯了扯嘴角,想说当然,遗照上的人自然永远是笑着的,甚至裴母都找不出一张严肃的照片。 “你要是想妈了,就跟我一样多去看看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不是个妈宝了。”裴思微开了个玩笑,“顺便把那些没来得及诉之于口的心意说出来,妈会听到的。” “妈来不及去到的未来,你要带她去看看。” 傅书濯找来的时候,裴炀还在哭,裴思微看见便起身,拍拍他肩膀就擦肩走了。 傅书濯在裴炀面前蹲下身,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裴母的事。 裴炀哽咽地问:“你看什么?” “看我们小猫哭起来都这么好看。”傅书濯摸摸他戳手的脑袋,“哭起来也帅,奶帅奶酷。” 裴炀:“……你走。” “我走了小猫不是要哭得更凶?” 裴炀盯着他,要不是头上有伤估计都想撞死傅书濯。 傅书濯亲亲他眼睛:“哭完了我们洗个脸,送送他们?” 裴炀在嗓子里憋出了一个嗯。 齐合月父子还有程耀都是要回家的,距离不远,傅书濯让司机送他们回去。 裴瑜吉和裴思微都在这边留宿,家里虽然是大平层,但房间少,只能裴瑜吉跟裴知良住一屋,裴思微住一屋。 把喝醉的裴知良抬到床上,精气神十足的齐老头摸了把裴炀脑袋:“养伤要是无聊,就多到我那边晃晃,陪我这个老头子下下棋。” 裴炀吸吸鼻子,嗯了声:“你路上慢点,少喝点酒。” “知道了,怎么现在也跟小月似的唠唠叨叨。”齐老头啧了声,“走了走了,别送。” 程耀忍一顿饭了,摸了下裴炀脑袋,在他恼怒前及时收手:“明天给你送猪蹄汤,店里新品,超鲜。” 齐合月笑着跟上,也摸了把裴炀脑袋。 “……”圆寸是真超人喜欢。 傅书濯把裴炀抱回到浴室,因为提前给他买了个残疾座椅,所以洗澡还挺方便,腿和脑袋不碰水就行,当时车祸内脏也动了手术,当都是微创,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要一直冲洗就行。 傅书濯含笑:“小小猫很有活力呀。” 裴炀耐不住,想扭:“你碰碰它。” 傅书濯按住他的腰:“怎么碰?手…还是嘴?” 裴炀一呆,脸红得要命,磨磨蹭蹭地说:“前者就很好,能嘴就更好了……” 傅书濯忍了半天笑,满足了小猫的小小猫。他抬眸一笑,在被伺候到迷瞪的裴炀眼中就像只狐狸:“乖乖,我的信写多少字了?” 裴炀倏地清醒:“忘、忘了……” “明天写好不好?” 裴炀有点委屈:“说什么信,就是想哄我写情书,我都给你写过一封了……” “我知道,爸给我看了。” 裴炀一呆。 “虽然它被撕成了碎片,但我拼起来了,用胶带黏着,应该能保存到老。”傅书濯吻着他,温声哄着,“要是不放心,我就去找个文物保存师,托他照看……” “这算什么文物……” “那找个保险柜存着,等我老了,走不动路了,你再去取出来读给我听,好不好?” “好……”傅书濯的声音比烈酒还醉人,裴炀很早前就知道,他甘之如饴地一头栽进这浓郁的酒缸,从到到尾都不曾清醒。 第81章 集市 手术后对裴炀来说有很多不便之处, 比如生活“不能自理”,比如洗澡都要傅书濯帮忙, 傅书濯还喜欢撩他, 撩完就不管,说他这状态不能办事,想要傅书濯用手帮忙还得叫很多好听的。 还比如晚上睡觉根本没法像以前一样窝傅书濯怀里,得一直平着, 他每次都要瞪着天花板好久才能入睡。傅书濯有时候需要处理工作, 后来发现他睡不着就会过来陪着他, 哄小孩一样给他读小说听, 或者侧拥着他睡。 一星期裴炀就受不住了:“我想出去玩。” 刚从房间出来的裴知良碰巧听见他跟傅书濯撒娇, 眼一抬:“你这样能玩什么?” 裴炀:“我就过过嘴瘾……” 生病大概是最能让人柔软的事了,他曾以为自己和父亲之间的芥蒂永远无法化解, 可这段时间以来,裴知良每天给他做饭,藏在平淡话语中的关心…… 有人会说, 迟来的爱毫无意义, 可对满心内疚的裴炀来说就是救赎。 傅书濯揉揉他脑袋:“那晚上带你去逛逛集市?” 裴知良欲言又止:“集市人那么多……” 万一磕碰到就麻烦了。 裴炀:“爸——” 裴知良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他竟然听出一点撒娇的意思,顿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傅书濯轻笑:“您也一起去?” “不了, 你们去,我是懒得跑。”裴知良摆摆手,“注意安全,别往人堆里挤。” “好。” 太阳刚下山, 现在出门去逛集市刚刚好, 夏天一到, 各处都是这样的集市活动供人消遣。 傅书濯半蹲下给裴炀换好鞋子, 本要推着轮椅,但被裴炀自告奋勇地拒绝:“我自己操控。” “摔着怎么办?” “那你离我近点。”裴炀跟他贫,“摔着了我也拉你一起摔。” …… 裴知良目送他们离开家门,有些怅然地收回视线。 这段时间他时常在想,是什么让他们父子走到了今天这么僵的地步呢?不给养狗的事?还是没商量就转学的事? 或许更早一点。 他最初的记忆里,自己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小儿子,他跟妻子自小认识,感情浓厚,结果差点没了命,他自然看裴炀不顺眼。 但那时候裴炀很可爱,三个小孩里裴炀长得最俊,逢人见到都夸,说集结了他们夫妻俩的共同优点。 通常这时候裴知良就会来一句:“我要是知道他能让佩颜受这么多苦,当初就应该坚持打掉。” 苏佩颜就是裴母,周围人不管好坏对她印象都很好,雅致大方,心地善良,知道自己意外怀孕了自然狠不下心打掉这个孩子。 最开始裴知良说这种话,坐在摇摇车里的裴炀还听不懂,但能感觉到爸爸的不喜,于是每次被裴知良抱着都不怎么笑,也不闹,一两岁的小孩硬生生有种小心翼翼的味道。 后来长大,听得懂话了,裴炀就更小心翼翼了,在父亲面前努力做一个乖小孩,撒娇都不敢。 裴炀当时特别羡慕裴瑜吉和裴思微,什么话都敢跟裴知良说,遇到裴知良说错的时候还敢反驳。 可裴炀不敢,怕本就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就更不喜欢了。 裴知良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随着慢慢长大,他早就没那么介意当初的事,每次外人夸裴炀他还打心底里觉得骄傲。但可能是架子端得太久,一时对小儿子放不下来,便一直保持着从前的面孔。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丈夫,苏佩颜刚生裴瑜吉的时候,裴知良还想过让裴瑜吉随母姓,因为苏佩颜是独生女,他也觉得生孩子太辛苦。 虽然在当下社会风气开放的时代,随母姓已经不算少见,但在当初那会儿确实太稀罕了。 他提了这个事,但裴炀的外公外婆就只是抱了抱他,说能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如果真随了母姓,那时候外人就该嘴碎裴知良了。很多时候其实不是真非要怎样,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可没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闹最僵的时候,裴炀半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应该是从初中开始,裴炀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做什么父亲都不会喜欢,那就不做了,谁爱哄谁哄去。 有些父母总仗着自己给了孩子生命这一点肆无忌惮,但却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孩子也会寒心。 特别是叛逆时期,裴炀有时候还会大逆不道地想,‘不喜欢我就算了,生我受苦的是我妈,我对妈好就行了,惯得你天天给我甩脸色’。 失望从来都不是一件事产生的,而是长久积累出来的点点细节。 可从前的裴知良不会反思,他只会觉得这孩子越来越叛逆,越来越不好管,很少会思考自己的问题。 如今老了,发妻的生病离世磨灭了他所有棱角,他回首过往,才恍然发现自己做的太失败。 可惜反思得有些太晚了。他儿子已经和喜欢的人组建了新的家庭,会有另外一个替他照顾爱护裴炀,他好像什么补偿都做不了。 … “我要吃烤鱿鱼——” 傅书濯无奈:“祖宗,医生怎么说的?至少三个月清淡饮食。” 裴炀摇他的手:“求求你——我就吃两口。” 傅书濯气乐了:“然后剩下的我吃是吧?” 裴炀嘿嘿一笑:“傅总最好了。” 集市里人满为患,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傅书濯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集市,已经做好了当垃圾桶的准备——今晚光吃裴炀剩下的食物就得吃到撑。 “先说好,吃了这些就不可以吃冰的。”傅书濯左手一个羊肉串,右手一个烤面筋,“甜筒和炸串也不行。” “知道了——”裴炀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一亮,“你看前面那个T恤好不好看?” 傅书濯瞧了一眼,集市上的衣服普遍便宜,裴炀虽然抠门,但后来事业起来了他们就很少买这些便宜货了,毕竟赚钱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 旁边一女生在买裙子:“老板,这条裙子多少钱?” “150。” “100成不成?” “不成不成,100块我还得倒贴!这样,130,最低了。” “老板便宜点嘛,我们下次还来。” “哎哟……120,行了吧,最低价了,我就赚个几块钱。” 那个女儿爽快地付了钱:“祝您生意兴隆啊。” 然后就见一个中年女人走来,应该是她妈妈,听到她120买的小声抱怨道:“砍价得打对折砍,不赚钱鬼才信,不赚钱谁来摆摊?” “知道了妈……” 裴炀若有所思,他拉拉傅书濯衣袖:“我们买件情侣装吧,好久没买了。” 傅书濯瞥他:“我倒是想买,结果这一年多某人一心想离婚,好不容易买一次还给我退了。” 裴炀轻咳一声:“我错了,傅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我今后绝对好好补偿你!” “办公室——” 裴炀耳根一红:“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行啊,那情书加一千字。” “算了。”裴炀立刻妥协,“八百字我都憋不出来还让我憋一千八……” 说好给傅书濯补一封情书,但他憋了一周愣是就憋出六个字:亲爱的傅先生。 裴炀真的很想在后面打一个省略号,然后再写上一句“我对你的爱尽在不言中”。 他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字的,多肉麻啊!想让傅书濯把拼起来的旧情书给自己看一眼,傅书濯还不许,说怕他照抄。 照抄怎么了,那不也是他自己写的么。 裴炀去问了一下他看中的那件T恤:“老板,多少钱啊?” “特价,80。” 裴炀现学现卖:“40行吗?” 老板横了他一眼:“往前直走到头再左转就是江都分局,抢劫是重罪,你自己报警还是我报警?” 裴炀:“……” 这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傅书濯忍笑,这老板跟其他铺子的老板显然不一样,根本对做生意没有热情,当然不会让顾客这么还价。 裴炀还不想放弃:“那这样,我给您八十,你把旁边这件差不多的款一起卖我。” “我真要报警了。” 裴炀无辜地看着他。 老板啧了声,看他坐着轮椅又是腿骨折又是头上有伤,到底改了口风:“100,两件拿走。” 裴炀拉拉傅书濯袖子:“付钱。” 傅书濯付了160,老板听到收款信息眉头一皱:“付多了,我退你60。” 裴炀美滋滋地拿着情侣T恤,摆摆手操控轮椅走了:“不用了,我就是想砍砍价。” 老板:“……” 哪来的傻子。 傅书濯对裴炀最了解了,知道他不会占这种小道便宜,说来奇怪,裴炀做生意谈项目很有一套,可又对这种小本生意很有同理心。 裴炀拽着傅书濯衣袖:“我们找个地换上吧。” 傅书濯无奈:“这种集市基本没有更衣室,去哪换?” 裴炀:“找个公厕。” 傅书濯看着自己手上还没解决掉的羊肉串,无可奈何地一口嗦完。 这边公厕不是很干净,但不远,走几步就看到了,旁边还有人蹲着抽烟。 裴炀看看自己干净的轮椅有些犹豫,但想秀恩爱的心还是胜过了洁癖:“快换——” 厕所里也有人,看见他们往一个隔间里挤都纷纷露出暧.昧惊叹的眼神,大概是想这两人挺牛啊,受这么重伤还要来公厕玩轮椅py。 傅书濯面无表情带上门,这辈子都没被人用这么猎奇的眼神打量过。 第82章 情书 “老公——” 隔间狭窄, 傅书濯刚转身就听到裴炀来这一嗓子,眼皮狠狠一跳。 果不其然,裴炀开始搞事了, 他非要傅书濯帮自己脱衣服, 脱完还要憋着笑说:“你轻点……” 傅书濯气笑了:“给你换个衣服还疼着你了是吧?” 裴炀眉眼低垂,冲隔间门与地面的缝隙努努嘴:“弄。” 傅书濯弯腰瞥了眼, 看见两个脚尖,属于不同的两个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都有人窥伺偷听。 换完衣服傅书濯就冷不丁地打开门, 外面两人吓了一跳, 面面相觑退到窗边装作一副路过抽烟的样子。 一直在隔间里乱说话误导他们的裴炀冷哼一声:“龌龊!” 两人:“……” 其中一个看他们走了十分疑惑:“这到底是做了还是没做啊?” “谁能有这么快?五分钟不到。” “可他们衣服都换了……啧啧,搞不好就是快。” “那咱俩这赌算是谁赢了?” “时间太短了,没证据啊。” …… T恤质量一般, 就是简单的白色,中间印着个团案, 虽然他们的图案不同, 但确实能看出是情侣款。 “再来一碗冰粉——” “我胃快撑到两个大了。” 说是这么说,傅书濯还是给他买了,加了很多裴炀爱吃的水果。 除了买吃的,裴炀还有点购物上瘾, 什么小东西小玩意儿都想买回去。 “这茶缸多有纪念意义啊?”裴炀拉着傅书濯的手, 抬头看他, “买个回去给爸喝茶。” “……你确定爸喜欢?” “我小时候他就喜欢抱着这么个大茶缸子品茶。” “买, 买。” 裴炀继续进军下一个铺子:“这件大裤衩也不错, 你穿挺合适。” 傅书濯:“……” 裤衩是海绵宝宝款, 特别黄。 “裴总, 别违着心说话。” “我没啊, 真心觉得你合适。”裴炀特别真诚地看着他。 这么一逛手上顿时多不少东西,钱倒是没怎么花,毕竟便宜,但耐不住裴炀什么都想买。 时间越晚,集市就越热闹,打工人都下班了,加班的人也就结束了坐牢的日子,来外面找个馆子,吃点夜宵,喝点酒。 裴炀闻着龙虾味也馋,他暗示地拉拉傅书濯衣袖。 傅书濯秒懂:“不行。” “我就吃一点,在家爸什么都不许我吃,快要我命了……” “你这伤还没好呢,尽折腾自己,龙虾有多脏你不知道?外面这样的馆子有多少概率会给你刷干净?那汤汁能进胃?” 换作平时傅书濯肯定不会这么讲究,但裴炀现在还坐着轮椅呢。 裴炀妥协:“好吧,那……” “回去给你做。”傅书濯淡道。 裴炀顿时一愣,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真的啊?” “真的。” 裴炀原本以为傅书濯的回去做怎么着也要等到明天,没想到他直接去了那家龙虾馆,跟后厨以熟食价格买了四斤活的龙虾。 “想吃龙虾的话我们现在就得回去了,不然做完得凌晨了,爸身体熬不住,没法跟我们一起吃。” 裴炀揽着腿上的各种购物袋,眼睛有点涩然。有个人会时时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并满足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傅书濯顺路去超市买了些调料,到家刚好九点,龙虾还能当夜宵吃。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裴知良感觉给裴炀腿上的购物袋拿下来,“衣服怎么换了?” 裴炀脸一红,转移话题:“爸,看,给你买了个大茶缸!” 裴知良一愣,接过的手有点抖。白色的茶缸外表印着大红花,盖子就像一顶帽子,是他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他看了好半天,难得笑了笑:“家里那个大茶缸子破了个洞,后来我就放起来没用了……其实那是你.妈以前送给我的。” 裴炀一怔:“难怪您喝茶都用它。” “她总说,等我老了再给我买一个,满满都是追忆……”裴知良摇摇头,“可惜她先走了。” “……” 裴知良深吸一口气:“爸这些天想了很多,其实爸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如果当初你俩的事我听你妈的,尊重你们,她后面可能也就不会郁郁寡欢。” “别看你妈温温柔柔,其实也爱钻死胡同,难过和不舒服都喜欢自己憋着,不愿意影响别人。” 傅书濯在厨房刷龙虾,闻言有些出神。他从前觉得裴炀跟裴知良相似部分不多,现在想来裴炀性格里柔软的部分多数受了妈妈影响。 “但逝者已逝,咱的日子还得继续往前走啊。”裴知良抬手,似乎是想揉揉裴炀脑袋,可这么多年都没亲昵过,他还是只拍了拍肩膀,“所以啊,你也别太难过,你和小傅把日子过好了,她在天上才能放心。” “知道了…爸。”裴炀低头,轻轻吸了口气。 刷龙虾真的费力,这次买的龙虾个头不算顶尖,但虾钳子特别有力,尾巴也能弹,一上手就开始蹦跶。 还好后面裴知良来帮忙了:“炀炀从小就喜欢吃龙虾,那会儿国内刚开始盛行吃龙虾,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街边餐馆就都是龙虾了。我和他.妈都工作清贫,虽然稳定但薪资不高,哪能撑得住天天下馆子,他.妈妈就等周末拉着我一起去池塘抓。” 说起来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年代野生龙虾还很多,哪像现在,不靠养殖都要被吃绝种了。 裴知良把刷得干干净净的龙虾用篓子再次清洗:“行了,你去歇会儿,我来做。” 傅书濯也没推拒:“您辛苦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最初裴知良找上门的时候,其实依旧对傅书濯没太多好感,只想让他把儿子还给自己,可这段时间以来傅书濯的用心和爱护他都看在眼里。 裴知良知道傅书濯对自己有些隔阂,可能是原生家庭影响,也可能是因为以前他对裴炀不好……但没关系,对裴炀好就够了。 傅书濯看了一圈,裴炀不在客厅,他先是眼皮一跳,确定自己门没开过才往房间那片走去。 主卧也没有人,猫也不在。 直到路过书房,傅书濯才停下脚步,透过玻璃他看到裴炀坐在轮椅上,正扶着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郑重而认真。 【给我爱的傅先生: 转眼间我们就一起度过十七年多了,如果算上没谈恋爱的那一年应该是十八年四个月。 我以为写情书这种事该是年少轻狂情窦初开时才会做的矫□□,但谁让傅先生你太腻歪,我又吃了你买的香草冰淇淋,就只好给你写一封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自己找的对象,跪着也要宠完。 其实我当年给你写过一封情书,但被爸没收了,说实话,时间久远,我已经忘记当时都碎碎念了什么,大概率也是东拼瞎扯凑字数……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 对吧,爱这种事怎么能靠纸笔说说呢?所以给我打个折,就写五百字行吗? 其实你不知道,刚刚在集市的时候,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时候。虽然我还是为妈的死难以介怀,还是跟爸不够亲昵……可一切好像都在向好的方面前进。 医生说我的病会慢慢逆转,但不要压抑自己,要保持良好心情,可我想,有你在身边,我应该很难再压抑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今天去集市溜达了一圈,我突然惊醒,发现你跟当初一点都没变。 虽然成熟了,没以前帅了,精力也没以前好了……但你始终都跟当初一样,会注意听我说的每一句话,会满足我的每一个小要求,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有时候我也不是真的想无理取闹,可能就像别人说的恃宠而骄吧,你越是惯着我,我就越想放肆,想跟所有人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感情一如当初。 其实那段时间不是故意误解你出轨,只是我太害怕了,咱合伙人老程不也是和她老公一起从年少走过来的?他们经历的比我们更多,可最后还是步入了婚姻破碎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我们站在这个位置上,看到的不堪与黑暗更多,我总怕我们也会那样,会因为利益或更新鲜的人分道扬镳。 但现在我为我对你的那一丁点不信任道歉,你当时听到应该很难过吧?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说我总什么事都憋着,以后我会努力的,不对你隐瞒,会把心事说出来,会好好跟你携手到老。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五百字应该够了,最后再逼逼两句。 我亲爱的傅先生,我会好好养身体,不让自己生病,争取等你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好好伺候你。说起来有些惆怅啊,等六七十了咱是不是就办不动事了?不过没关系,你办不动了我也爱你,不会去找小鲜肉的。 ——超级爱你的小猫】 傅书濯拿着这张薄薄的纸:“……” 裴炀抬头观察着傅书濯神色:“感动吗?想哭吗?” 傅书濯把情书折进保险柜:“哭倒是不想,但我现在有另一种冲动。” “什么?” 傅书濯弯下腰,贴着他耳边咬牙道:“要不是爸在,现在就让你感受一下我精力有没有从前好。” 裴炀一哆嗦,大喊:“爸,龙虾烧好了没!?” 厨房里传来裴知良的声音:“还差会儿,你们再玩玩!” 裴炀怂得一批,直往角落退,可不能玩了,再玩他就要被傅书濯玩死了。 傅书濯:“嫌我精力不好,还想找小鲜肉?” 裴炀大惊:“你阅读理解怎么做的?亏你高考语文145呢,我明明说得是就算你办不动了我也不会去找小鲜肉,多深情啊!” 第83章 十月 裴炀还是第一次坐在轮椅上被人壁咚, 涩涩,哦不,瑟瑟发抖。 “故意这样写?” “没……” “报复我昨晚不帮你弄?”傅书濯啄吻着他耳畔, 半晌停下发出一声暧昧的吐息, “嗯?” “不是……”裴炀痒得直躲,“你退开点, 等会儿爸经过看见了呜……” 傅书濯捏着他下巴,交换了一个缠.绵激烈的吻。 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有些急, 傅书濯摩挲着他嘴唇:“你以为我不想?小蠢猫……你也不看看你缠成木乃伊的爪子, 还有身上的伤, 我怎么办?” 裴炀耳根一缩,一时间没分清这个办字是和怎么连在一起,还是单独的动词。 “龙虾快好了,我都闻着香了。”他顾左右而言它地推开傅书濯,转着轮椅去了餐厅。 家里客厅是有高低层的,很有设计感,也是当初裴炀执意这么装修, 但如今坐轮椅就不太方便了,下不了台阶, 只能走跟玄关一样高度的地面。 龙虾确实好了,裴知良已经端到了桌子上, 手套摆在一旁。 “一个蒜蓉味, 一个辣味,辣椒放的不多。” 三人坐到岛台前慢悠悠地吃起夜宵,傅书濯还给裴知良倒了一杯啤酒。对面和身侧就是亲人, 余光是侧边落地窗倒映的城市夜景。 裴知良剥了只虾, 刚想送到裴炀碗里, 就发现傅书濯已经给裴炀剥两只了。 他喝了口啤酒:“你这样剥今晚就光伺候他了。” 傅书濯忍不住笑起来,手套上全是龙虾汁:“最开始我也没这个习惯,但上大学那会儿跟朋友们一起吃龙虾,炀炀每次都剥不过别人,但吃饭得aa吧,回去他就越想越气,觉得亏大发了。” 倒不是心疼钱,主要裴炀是个吃货,吃不过别人就很痛苦。 所以再后来出去吃龙虾,傅书濯就有了给裴炀剥龙虾的习惯。 裴炀边吃虾边埋怨:“别老揭我短。” 傅书濯发现裴知良表面不说,却很喜欢听裴炀这些年的经历,就像他也想知道裴炀小时候的事一样。 “他在生意场上还有个笑面虎的戏称。” 裴知良有些诧异,看看裴炀再看看傅书濯,发出亲爹质疑:“他?” 裴炀:“……” 瞧不起他?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客户什么样的合作商,不论多生气他都会以笑示人…常有人说看不透他。” 但在傅书濯看来,裴小猫再好看透不过了,十几年过去,仍旧如当初那般幼稚可爱。 表面上裴炀每次都笑着谈合作谈项目,但头一扭笑容就立刻失踪,特别私下里跟傅书濯在一块的时候那就是疯狂吐槽,还经常把自己说得很委屈,可其实每次吃亏的都是别人。 裴知良抿了一大口酒,傅书濯口中那个张扬优秀的青年和他记忆里的叛逆小孩相差甚远,曾经那个他轻视不喜的儿子到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裴炀习惯性地发出指挥:“我要吃辣的。” 傅书濯拿了两只辣的龙虾给他剥:“最后两只,你最近不能吃太重口。” “……”裴知良不忍直视。又不是没长手,这么腻歪做什么? 十几年如一日的投喂让裴炀已经丧失了快速剥虾的技能,平均别人吃三只他才能吃一只。 而傅书濯把虾肉剥给了他,难整的钳子都自己嗦了。 裴知良也加入了投喂的行列:“住这么大地方,不怕?” 裴炀一愣。 “你小时候相信鬼真的存在,特别怕,有次外婆来家里玩,逗你说以后长大了要买大房子,你不乐意,说就买小的。” “房子就只要三个房间,一个给妈住,一个房间给姐姐住,一个房间自己住,不要客厅也不要厨房,这样人就能把空间填满,就不怕鬼了。” 傅书濯手腕内收,拿起酒杯抿了口:“那哥和您呢?” 裴知良没忍住笑了声,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气乐了:“他偷偷跟外婆说,爸爸不喜欢他,他不喜欢哥哥,所以不要他们住。” “……”裴炀窘得要命,年幼的童言无忌没想到竟然被正主听了个正着。 “一开始我不知道这事,他外婆以为我在家里虐待他,找我严肃地谈话时才知道。” 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多年,这么聊起来又不由勾起裴炀一些有意思的回忆。跟裴知良不同,外公外婆反而最喜欢他这个小外孙,每次来都又抱又亲。 但自裴炀有记忆后不久,两位老人家就陆续离世了。 不过他也记得,外婆去世时,裴知良难得耐心温柔抱着哄他。 最开始他懵懵懂懂,虽然七八岁了但还是不太能理解死亡所代表的含义,直到葬礼结束,所有亲朋好友都尽数立场,裴炀坐在外婆的墓碑前问:“爸爸,外婆以后就住这里了吗?” “对,外婆以后就住这里了。” “可是你没有给外婆留门,她就不能出来陪我了。” “外婆不会出来了。” 七八岁的裴炀顿时哭成了泪人,在裴知良的回答中模糊体会了一次死亡的含义。 因为向来严肃的裴知良难得哄他,从前挤压的委屈顿时爆发,小小的裴炀扒在爸爸怀里险些哭到休克。 夜宵即将散场,裴炀犹豫了下,给傅书濯发了条消息,虽然他觉得傅书濯不会拒绝,但这种事还是要事先商量好。 得到首肯后,裴炀对裴知良说:“爸,您后面搬来跟我们一块住吧,我们也好照顾您。” “不了。”裴知良摇摇头,“还是一个人自在,我在家那边住了十八年,邻里邻居都混熟了。” 来这边难免孤独冷清。 裴炀没强求,但还是有些担心。独居老人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风险,裴知良确实不再年轻。 “等你身体好了我就搬回去,你.妈妈的花该浇水了。” 裴炀鼻子一酸,满心涩然。 · 两个月后,裴炀的身体总算恢复了常态,他做了一次全面体检,除了大脑状态仍有些异常外,其它伤都恢复良好。 但本以为拆掉石膏后他就能坐轮椅了,现在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医生:“现在的你可以正常洗澡,但不要剧烈运动,需要一段时间复建才能正常走路。” 裴炀:“剧烈运动是指……”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是说跑步健身这一类,防止对骨头造成二次伤害……当然,床/事也不能太激烈。” 裴炀假正经地咳了声:“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不客气。” 两人从医院出来,傅书濯把裴炀抱上后座,最近他们都坐这辆商务车出行,因为空间大。 傅书濯对司机说:“先去公司。” 裴炀发现后排座位上全是乐高拼图一类的玩意儿:“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谁家小孩过生日?” 傅书濯勾了下唇:“嗯——我家的。” 裴炀这才想起自己生日快到了,不过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送拼图乐高…… “医生建议我买的。”傅书濯观察着裴炀神色,坦言道。 “……哦。”裴炀纠结了下,“那你陪我一起玩。” 买拼图乐高自然是为了锻炼裴炀的大脑和记忆力,虽然做过手术,但大家包括医生都不能完全放下心。 再等过段时间,Neuron的临床试验没有问题就该上市了,届时将会引起不少轰动,目前对外界的通告就是该药物依旧不能完全治愈阿尔兹海默症,但结合手术会将有概率治愈,即便单独服用也比往期的药物效果要好。 到了公司楼下,傅书濯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跟我一起上去?” 裴炀懒懒点头:“嗯,股东大会怎么能没有我呢,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傅书濯轻笑,侧头亲了下裴炀:“那全靠裴总护着我了。” 这是一年一度的例行大会,基本都在十月底,下个月开始就要冲年底绩效了。 裴炀不觉得骨折有什么好丢人的,反正他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头上的伤恢复良好,除非扒开他头发看基本难以察觉。 说是去护着傅书濯,其实就是往那一坐,算是一种无声的支持,毕竟他俩的股份加一起就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其他人也闹不起太大风波。 去年裴炀刚停职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猜测他俩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巴不得他们立刻离婚。 即便是现在也有人认为他们并不是因为感情还在不离婚,只是怕离婚会影响公司而已。 裴炀没想要因为这些人证明什么,一场会下来他听得昏昏欲睡,果然傅书濯“提前退休”的决定是对的,余生都浪费在跟这种人明争暗斗上得多无聊啊。 会散场太阳也快落山了,十月底已经开始降温,单衣不够保暖,他们换上了薄薄的毛衣。 回到久违的办公室,裴炀勾勾傅书濯的手:“百叶窗拉上。” 傅书濯微微挑眉:“?” “快去。”裴炀笑得乖巧,“你想要的办公室今天肯定不行,但可以先吃点前菜,保证不激烈。” 百叶窗将透明的落地玻璃尽数遮挡,他们隐约还能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瞧不见里面。 傅书濯喉咙微缩:“你坐着有点高……” “你靠桌上,踮脚。”裴炀指挥道,“但别抓我头发,距离开刀时间太近了,不能抓。” 第84章 复健 裴炀的背后是他们这些年打下的所有荣誉勋章, 傅书濯背后是严肃工整的办公桌,左侧是落地玻璃外的繁华都市,右侧是人来人往的员工区。 傅书濯一个没拦住:“什么都咽?” 裴炀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没注意……” 傅书濯揉揉他后脖颈, 俯身吻上去。 他们在办公室待了足足四十分钟,当然也没人猜得到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毕竟裴炀还是个坐着轮椅的伤患。 傅书濯:“我去跟秦楠衫聊下新项目的事,你陪我还是?” “我在这等你。”裴炀松开他的手, “好久没见他们了, 我四处看看。” 傅书濯挑了下眉, 没说话。 裴炀轻啧了声:“我又不会跑!再说你不是在我手机里开了定位共享?” 傅书濯有些意外:“原来你知道?” 裴炀白他一眼:“我又不傻。” 还没记忆错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傅书濯拿他手机的那天晚上他其实醒了,第二天他看着手机开启的定位共享,迟疑许久还是没关掉。他清楚傅书濯是怕自己出事,便一直没揭穿,由着傅书濯监视行踪。 傅书濯捏住他鼻子:“是是,裴总最聪明——以后也不许关。” “知道了。”裴炀催促他, “快去。” 傅书濯去了秦楠衫的办公室,裴炀在员工办公区晃了一圈, 没了傅书濯大家瞬间跟他热络起来,纷纷关心腿是怎么回事。 朱莉:“裴总, 您这怎么伤的啊?” 裴炀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口就来:“你们傅总踢的。” 大家惊呼一声,朱莉胆大,瞄了眼秦楠衫办公室然后低头问:“傅总家暴啊?” 裴炀说的煞有其事:“可不是, 他最近更年期, 可难伺候了, 重了嫌疼,轻了也嫌疼。” 周围顿时揶揄一片呼声,每个人都领会到不同的意思。 “这么说,裴总您在上面啊?” “什么上面他又不去按摩店,只能我给按了,你们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众人:“……” 您是领导,您有理。 “那您这腿是按摩时被傅总踢的?” 裴炀:“这倒不是,他晚上睡觉乱动,一脚给我踹下床了。” “哦——”大家若有所思,就不知道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了。 裴炀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一本正经地吐出唠嗑的真实目的:“好久没请大家喝奶茶了,朱莉去统计一下,多点几家店。我和傅总的也点上。” “好嘞!” 裴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已经三个月没碰奶茶了,傅书濯说什么都不许他喝,说是喝了容易血糖高。 朱莉突然问:“您这腿真是傅总半夜踢的啊?” “不然还能是我自己摔的?他睡觉可不老实了,横叉四五,非要我抱着睡才能安分……” 裴炀突然感觉不对,身后凉飕飕的……他记得中央空调出风口也不在这啊。 员工们突然喊傅总好,然后一哄而散。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踢的?” 裴炀清咳:“不,不是吗……” 傅书濯:“那是不是还要我给你道歉?道歉还有点虚,还是跪个键盘更有诚意。” “别,别了……”裴炀直咽喉咙,“多大点事,原谅你了。” 傅书濯睨了他一眼:“回家了。” “这么快?”裴炀脱口而出。 傅书濯眯了下眼,瞬间猜到他的小心思:“点奶茶了?” 裴炀冲他干笑。 大家都怕傅书濯,没人往这边看,傅书濯借着休息区墙壁的遮挡,弯腰摩挲着裴炀嘴唇:“难怪刚刚在办公室那么主动。” 裴炀心虚反驳:“那是心疼你啊,忍这么久。” 傅书濯似笑非笑地看他:“那我是不是也要心疼心疼裴总,忍三个月了没喝奶茶?” “我今天问医生了,他说可以偶尔喝一杯,不影响。”裴炀勾勾他小拇指,无形撒娇。 前来倒水的秦楠衫一顿,清咳了一声,若无旁人的两位才转头看见她。 秦楠衫:“石膏都拆了还需要继续坐轮椅?” “要复建一段时间。”傅书濯搭着裴炀的肩,“偶尔坐坐,平时在家拄拐杖。” 裴炀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楠衫:“你谈恋爱了?” 秦楠衫失笑:“这么明显?” “精气神不一样。”裴炀托了下脸,八卦问,“谁啊?” “姜予墨,你们认识。” 这人他们确实认识,不算很熟,勉强算半个同行,但姜予墨是个富家公子哥,年纪比秦楠衫要小三四岁。 裴炀有所担忧,欲言又止好半天,可秦楠衫现在显然在热恋期,他又不好泼冷水。 傅书濯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别吃亏。” “不会。”秦楠衫知道他们担心什么,莞尔一笑,“我也没打算有什么结果,就当谈场恋爱吧,他认真我就认真,他要是想玩玩……那我也就玩玩。” 在上一段感情中吸取了教训,又是三十多岁的人,对秦楠衫而言感情早就不再重要。 她本没打算跟姜予墨在一起,但从裴炀生病后,傅书濯对裴炀的不离不弃又叫她有些羡慕。 事业成功,再有一个相知相伴的爱人就再圆满不过了。 只是感情就像一场豪赌,赌赢的几率百分之一都未必有,特别是对他们这个阶段、心思都不再单纯的人来说。 秦楠衫:“放心,我肯定还是工作重要。” 裴炀摆摆手:“自己的生活也重要,最好能劳逸结合。” 秦楠衫捧着杯子笑:“你的气色也好多了。” 裴炀一顿,最近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包括今天的医生。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或许好的心情真的能让人容光焕发吧。 就像刚刚他开玩笑说傅书濯家暴,其实根本没人信,打心底过得幸福的人透出的气场是不一样的。 在公司等了四十分钟奶茶才送来,裴炀心满意足地咬住吸管:“你尝尝我这个,新品。” 傅书濯俯身吸了一口:“不错,就是有点甜。” “那我喝一半,等会儿跟你换,你的不甜。”裴炀表示自己很乖。 傅书濯好笑得紧:“喝吧,但一周最多一杯。” … 复建是个漫长且煎熬的过程,但有傅书濯陪着,好像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得很规律,早上起来,裴炀自己拄着拐杖尝试走路,傅书濯做早餐,裴知良喂猫。 上午玩玩拼图和乐高,吃完中饭再进行关节屈伸练习。 吃完晚饭,裴知良会去找齐老头儿下棋,裴炀有时候会跟着一起,有时候和傅书濯一块儿去别的地方散散步。 裴炀怎么都拼不上:“这块是不是装错了?” 傅书濯和他依偎在一块儿:“嗯……跟头发衔接不上。” 两人坐在地上,正在拼一个近三千片的拼图,他们已经陆续拼一个月了,还差最后几片。 最后几片装不上,说明前面肯定有错的,只能从头排查。 随着拼图慢慢完整,它的模样也慢慢清晰——是傅书濯通过裴炀一家五口的照片定制的。 照片是十几年前拍的,原片已经不再清晰,经过大量矫正修复后才能做出两千多片的高清拼图。他们一家五口人都在上面,裴瑜吉站在裴知良旁边,裴思微和裴母在中间,裴炀靠着母亲,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窝。 母亲的脸在照片上依旧年轻,知性温柔,裴炀对母亲的记忆也定格在此刻。 拼图上掉了一根猫毛,裴炀下意识抬手去擦,便没忍住摩挲了好一会儿。 他望着母亲笑起来的样子:“如果妈还在,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嗯——”傅书濯看裴炀表情没什么异样,便也像随意聊天一样说,“爸现在应该也没有很讨厌我吧?” 裴炀撇嘴:“自恋。” “找到了。”傅书濯摘下错误的那片拼图换到它应在的位置,一切就简单了,不稍几秒,一整面拼图就完成了,至少有两个裴炀大。 “爸说再过一周就回去,到时候给他带着。”裴炀有些犹豫,“他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傅书濯揉揉他后颈,“那张照片已经很糊了,拼图可以成为新的念想。” 裴炀低低嗯了声:“妈年轻的时候好漂亮……以前总想着,妈就算老了,也是个漂亮有气质的老太太,到时候我要给她买很多洋气的衣服,就算跳广场舞也要独枝一秀。” 谁成想没等到跳广场舞的年纪,裴母就去世了。 傅书濯揽过裴炀的肩膀,轻声说:“妈也不会希望你这么难受。” 裴炀:“嗯……” 傅书濯抵着裴炀发侧:“对不起啊小猫。” 裴炀发出一声鼻音:“嗯?” 傅书濯亲了亲他头发:“让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 裴炀喉咙微涩,头往傅书濯怀里一埋。可这世上有太多人无视伴侣的付出与牺牲,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裴炀从没想让傅书濯内疚,可这一刻还是轻松了不少。至少这世上还有个人,是他所没有辜负的。 第85章 惊喜 十天后, 裴炀基本能正常走路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随着深秋渐临,温度越来越低, 在家都得穿毛衣才暖和。裴炀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睁眼一看发现窗外已经红艳艳的一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 裴炀翻身看了片刻,摩挲着傅书濯睡过的地方。 可能是“日落效应”, 也可能是傅书濯不在身边所带来的不适, 让他有种孤寂的感觉。 裴炀从来没告诉过傅书濯,过去那一年他的焦虑与痛苦已经不仅仅是心理上的了, 甚至带到了肢体反应。 有一次他睡下午觉醒来, 傅书濯不在身边, 周围空荡荡一片, 孤寂与焦虑无尽蔓延, 四肢酸软乏力, 胸闷气短,皮肤发痒发麻,脑鸣与耳鸣相伴。等缓一会儿,心悸心慌还是占据整个身体, 四肢逐渐沉重僵硬, 酸痛难耐。 所以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根本不敢睡下午觉,今天是个意外。 同样意外的是,他在傍晚醒来, 除了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并没有其它不适反应。 裴炀缓了会儿就爬起来, 他没穿衣服,发现床边已经摆着一件蓝色毛衣和配套的裤子。 睡前的记忆渐渐回笼,他仗着自己的腿已经快好了,想跟傅书濯办点正事……但傅书濯不同意,不过还是让他舒服了,一开始用手,后来用嘴。 裴炀飞快地穿上裤子,连毛衣都还没套好就往外走,然后冷不丁撞上一堵胸膛。 “这么急干什么?撞墙就该哭了。” 裴炀从毛衣里钻出脑袋,瞧见傅书濯正托着一个托盘:“我长眼睛了……这是什么,好香。” “烤鸡翅。”傅书濯举高托盘不给抢,他“嗯哼”一声,示意裴炀吃自己嘴上叼的那块。 裴炀恼羞地盯着他,趁傅书濯凑过来时没注意直接伸手拽走:“整天想着占我便宜。” 傅书濯闷笑地哦了声:“那是谁下午非要跟我来点亲密活动?” 裴炀回首怒视他:“从我手术开始到现在都四个月了!正常生理需求不该有吗?” “该该——但再等等,等你腿好一点。”傅书濯从后面推着裴炀的腰走,他低声笑:“我怕一个控制不住……” “……晚上吃什么?”裴炀扯开话题。 “满汉全席。” “听你吹,爸呢?” “去找齐伯伯了。” 裴炀有些诧异:“晚饭还没吃呢。” 傅书濯:“跟齐伯伯在外面吃。” 裴炀感觉有点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忘了件事,但又说不上来。 傅书濯又喂了他一片鸡翅:“去帮我买个生抽好不好?” “生抽没了?” 傅书濯嗯了声:“顺便带点水果回来,果盘空了,想喝奶茶的话顺便帮我带一杯。” 裴炀狐疑地看着他:“真要我去?” 傅书濯点头。 裴炀一步三回头:“不怕我乱跑了?” 傅书濯轻啧了声:“是谁前两天跟我叫唤,‘我要人权!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能永远这么控制我’……唔。” 裴炀捂住他嘴:“我去。” 末了他哼了声,走到玄关换鞋。傅书濯悠哉地跟他交换了一个吻,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裴炀走到电梯里就开始酸,这个混蛋,这才多久就不想管着他了!他不就前两天吐槽了句吗,可那明明是他上厕所傅书濯都要跟着,跟出门能一样吗? 气糊涂的小猫都忘记了按楼层,在电梯里站了半天。他气鼓鼓地按下一楼,混蛋傅书濯! 小区到门口有点远,因为是东区的湖景房,所以要走到小区的商业街大概要七八分钟,加上腿还没完全好利索,走得就更慢了。 他来到小超市问:“老板,生抽在哪里?” 正在打游戏的老板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十一块五。” 裴炀付完钱又去了趟水果店,买了点当季的水果。奶茶在外围,还要走一截,而且每天都有人在排队,光买个奶茶估计都要十五分钟。 裴炀在水果店门口犹豫良久,还是直接进了小区。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定位分享,从戳开这件事开始,傅书濯就把它设置成双向定位分享了。 屏幕里的小红点一直在他们家的位置,偶尔移动,但范围很小。 裴炀有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傅书濯此刻也在家里看着他的定位,就好像他们隔着一个屏幕看着彼此一般。 “叮”得一声,电梯打开。 裴炀蹲在玄关换鞋,却发现家里门关上了……风吹的? 他按下指纹,门滴得一声打开,屋内一片漆黑。 停电了? 裴炀有点懵,电梯和玄关的灯都是好的呀。 他试探地往里走几步:“傅书濯?” 没人应。 低头看了眼,手机的定位显示傅书濯就在家里。裴炀还以为傅书濯在逗自己,眼睛一转:“老公——” 黑暗中冷不丁传来一声咳嗽,裴炀还没来得及朝那个方向扑去,客厅的灯瞬间亮起,五颜六色的彩带落在他身上:“surprised!生日快乐!” 裴思微、秦楠衫、齐合月、程耀……还有一些朋友,以及傅书濯说是去找齐老头了的裴知良。 裴炀猛得呆在原地,大脑有点缺氧。他的脖颈耳朵迅速升温,脑瓜子嗡嗡响。 生日不生日的已经不重要了,问题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叫傅书濯老公!!! 秦楠衫笑眯眯地问:“惊不惊喜?” 傅书濯清咳一声,揽过裴炀:“惊喜的都说不出话了。” 众人忍着笑,虽然老公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但从裴炀口中说出来还是挺让人意外的,毕竟旁人从来没听过。 裴炀已经快煮熟了,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下傅书濯的腰:“混蛋。” 傅书濯低笑:“我也不知道你会叫我啊。” “……” 臊归臊,但感动还是很感动的,毕竟大家都很忙,却还是抽时间来给他过生日。 裴炀拍了拍发热的脸,小声问傅书濯:“我刚刚看了下,我生日不是明天吗?” “提前过,明天周日,明晚过生日姐和楠衫凑不齐时间。”傅书濯捏捏裴炀的腰,“而且,明天你不想跟我过二人世界吗?” 这是傅书濯想出的最好安排,他一面想让裴炀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一面又想生日这天只有他们彼此。 “…想的。”裴炀扭扭捏捏道:“我没买奶茶。” “我知道。”傅书濯低笑,从让裴炀出门开始他就知道裴炀不会买,毕竟这可是只黏人猫,买奶茶太耗时间了。 于是大家只能加快速度布置,摆满礼物的沙发,布满食物与浪漫氛围的阳台,还有…… 经过卧室的裴炀有些凝固:“床上……” 傅书濯无辜道:“他们非要弄的,跟我没关系。” 主卧床上摆满了玫瑰花瓣,连床单都换了一套纯欲的白色,被玫瑰点缀得格外撩人。 虽然很土,但确实叫人心痒。 傅书濯:“晚上体验下?” 裴炀冷哼:“下午不是死活不做吗?晚上就能做了?想得美。” 傅书濯笑着追上他:“我错了裴哥,这不是想留着力气晚上折腾吗,我是没什么,万一下午你累瘫了,晚上岂不是……” “闭嘴吧——”裴炀捂着他的嘴,脸红得要命,“这么多人都堵不住你的嘴。” 生日的主要场地在露台,这里有菜有酒有烧烤,还有热闹的人声。 从前裴炀觉得只要傅书濯永远在身边就好了,如今又想,这样闹腾腾的好像也不错。 朋友,亲人,大家平时显得很低调,可总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诶哟,瞧把我们裴总感动的,眼睛都红了——”说话的这人好长时间没见了,叫许舱。 裴炀白了他一眼:“你少放屁,明明是被烧烤烟熏的。” 许舱勾过他肩膀:“我跟你说,你再不出现,我跟老郑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傅书濯把你囚禁了。” 裴炀咳了声:“他才不会……” “怎么不会!?”许舱给他分析逻辑:“不怪我们乱想啊,你看,你突然停职,然后就很少出现,从十个月前开始就不跟我们聚了,见不着你人,回我们信息的语气也不像你……” 裴炀清咳一声,主要是那段时间他状态有问题,回复的话自然跟平时有差别,不过记忆错乱那段时间信息确实不是他回的。 许舱又给裴炀看了一张他坐在轮椅上的照片:“你一周前不是去了趟公司?还说你的腿是被傅书濯踢的,老郑急得半夜敲我们门,说你一定是在向外界求救,傅书濯十有八九是把你给非法拘禁了,还不知道在家里怎么折磨你呢,这次断的是腿,下次指不定就要断脖子!” “……”有理有据,裴炀甚至想不出反驳的点。 “我们都商量好了营救计划,先报警,然后再……” 裴炀饶有兴致:“那最后怎么没实行?” 许舱咳了两声:“我们都到警局门口了,突然接到傅书濯电话,叫我们来给你过生日。” 幸好电话及时,不然傅书濯这会儿应该在警局喝茶,来之前许舱他们都还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第86章 完 傅书濯极少主动社交, 所以即便是共同好友,也都跟裴炀关系更好些。 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进局子喝茶的傅书濯端来一杯鲜榨的果汁:“酒别碰。” 裴炀乖乖接过,哦了声。 老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为什么不能喝酒?” 傅书濯看傻子一样看他:“遵医嘱。” “……哦。”老郑这才反应过来裴炀几个月前刚动过手术, 阿尔兹海默症的事他们不知道, 但车祸的事并没有瞒着,腿骨折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傅书濯送完果汁就去忙了,老郑暗戳戳拉过裴炀的肩:“我跟你说啊, 你可不能太顺着他, 会纵容他的犯罪欲.望。” “?”裴炀的眼神和傅书濯刚刚如出一辙。 “你们这才多年轻?他就要你跟他一起提前退休了——名义上是提前享受生活,但你想啊, 一旦失去工作你的社交圈将很难扩展,有限的朋友也会慢慢缩水, 他就可以一步一步控制你的人生乃至你的自由, 想怎么搞你就怎么搞你, 到时候把你关在小黑屋,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裴炀有些感慨, 幸好老郑没有在他记忆错乱的那段时间出现,否则他保不齐就信了老郑的推理,逻辑十分自洽。 老郑越说越带劲:“到时候你想离婚都没办法, 在他的主宰下, 你的灵魂已经完全依附于他, 甚至会觉得自己比从前更深爱他, 离不开他……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裴炀体贴补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对对, 就这个症!”老郑一拍手, 看着裴炀和许舱试图获得认同。 许舱清咳一声:“我倒是觉得不至于……” 老郑皱眉:“你怎么回事?你昨晚不还赞同我来着, 说今天过来要跟我一起好好劝大炀?” “……” 见面前两人都突然静默不语, 老郑僵硬回头, 看见傅书濯背过手正微笑地看着他。 这让老郑不由想到很多年前的高中,他在走廊上说教导主任坏话结果被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不寒而栗。 对!就是这个形容。 “限制自由,关小黑屋,犯罪欲.望?” 老郑打哈哈道:“其实吧,这是我下本小说的内容。” 傅书濯赞同地哦了声:“我还以为在说我?” 老郑斩钉截铁地说:“那必不可能!” 许舱摇摇头,简直没眼看。 傅书濯亲热地揽过老郑肩膀往书房走:“我们哥俩去聊点事。” “啊这、这……”老郑一步三回头,就差冲裴炀大喊救命了。 等他走了,裴炀才琢磨道:“老郑改吃糠了?” 许舱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噗嗤一声乐了:“他姐不是跟那个傻逼玩意儿离婚了?但孩子生下来了,坐月子没人照顾,他就去照顾了,他姐吃不下的补汤补品全落他肚子里去了,能不胖吗?” “影响身体健康啊。” “可不是,说着要减肥,减小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炀一愣:“半年了?那他姐的小孩多大?” 许舱:“六个多月了。” 裴炀一阵头晕:“我份子钱没给……” “给了啊。”许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包了一万零一的红包,还买了个镯子吗?” “……”裴炀当然没包过红包,这只能是傅书濯以他的名义给的礼金。 算算时间,六个多月前他应该刚开始记忆错乱。傅书濯一面要处理工作交接,一面要照顾觉得自己在穿书的他,一面还在帮他维系人际关系。 傅书濯是真的相信他有一天会变好,从未想过丢下他。 不知道傅书濯跟老郑聊了什么,出来后老郑就看着裴炀贱兮兮地摇头叹气:“你这老总不当了,就打算来抢我饭碗?” “……”裴炀有点懵,但食物都背齐了,大家都坐下来开始闹了,也没容许他追问。 晕着暖光的天台挤着十多个人,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对面的高楼大厦在湖面闪烁,皎白的月亮圆润无缺。 “干杯!” 一群人当中老郑最能闹,他也不管大家认不认识,反正自来熟的技能是点满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我们大炀家长的日子,我得敬哥哥姐姐伯父一杯——”老郑斟满酒,“我先干了,您们随意!” 傅书濯嘴角一抽,还‘见家长’,说的好像他跟裴炀才是婚姻关系。 “作为兄弟,我没第一时间发现大炀车祸受伤,我的锅,再自罚一杯!” 裴炀不能喝酒,便托着腮看他们闹,看他想干嘛。 老郑抱怨着把话锋转向傅书濯:“但同样作为兄弟,大炀受伤了他自己不说,你也不跟我们说,害我们担心这么久算怎么回事?” “得,我自罚一杯。” “诶诶,那怎么行!”老郑客气拦住,又摆起两个杯子,“怎么也得三杯才行!” “……”傅书濯冲他竖起大拇指,将三杯酒一饮而尽。 裴炀这下明白了,老郑就是想灌傅书濯呢。其他人也都乐得不行,裴知良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裴炀融在这暖暖的热闹中,又好像脱离出了这场热闹在神游。 傅书濯的胃不能酗酒,不过大家伙儿都知道,不会太过火,只是可惜床上的玫瑰花瓣了…… 今天的酒好香,好像是家里的藏品,可惜他喝不了。偷偷喝一口不会被发现吧?但傅书濯就坐在他身边…… 垂在桌下的手突然被握住了,裴炀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回握住那双温热的手。 又灌了三圈,他们就放过傅书濯了,开始跟其他人吹牛批。 老郑是写书的,平常都是自驾旅游方便找灵感,也算是见多识广,跟大家聊得很嗨。 “那瀑布是真漂亮!不过当时出了个事,一男的不信邪非要往边上凑,直接滑进去了,被瀑布砸得都不见影儿!” 裴瑜吉:“后来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我听客栈老板说好像染上了并发症,肺炎什么的……” 裴炀正听得出神,手心突然有点痒,是另一只手在写字,两个字母:WC。 他顿时领悟,趁大家都没注意溜进了主卧。 没一会儿傅书濯也来了,他像是料到裴炀会在主卧卫生间等他一样,笃定地走了进来。 “干嘛……” “小馋猫想喝酒了…我来让他解解馋。”傅书濯抵着裴炀鼻尖。 所谓解馋,就是傅书濯口中含着一口红酒,用极近温柔的方式渡到裴炀口中,然后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只能喝这一点。” “……”裴炀一时有点像是醉了,脸和耳朵都烧得通红。 “喜欢吗?”也不知道是在问喜不喜欢自己还是喜不喜欢酒。 裴炀答非所问:“你不要喝太多。” “是了,差点忘记我们的床上还有玫瑰。”傅书濯恍然一笑,他亲亲裴炀的眼睛,又亲亲鼻子,“那今晚来一场玫瑰浴怎么样?——干浴。” 裴炀有点呆,一时想不出傅书濯口中的玫瑰干浴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没关系,晚上就知道了。”傅书濯顺着他腰线滑落,托起他腿根抱到洗手台上来了个热烈的吻,葡萄酒的涩甜在彼此口中弥漫,酒精点燃了全部的热情。 裴炀呼吸急促地推开他:“别闹,他们来找我们了……” 外面确实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人进主卧瞧了眼:“也不在——这两人呢?” 傅书濯堵住裴炀就要惊呼的嘴,腰被口嫌体正直的某人死死缠住。 卫生间的玻璃门透出一道胖胖的身影:“是不是在里面?” 主卧门口的许舱无奈喊:“你管人家在哪,人过二人世界呢,我知道酒在哪!” 裴炀贴着傅书濯脖子压低声音问:“你之前在书房跟老郑聊什么?” “聊出版的事。” 裴炀一愣,拉开距离看着傅书濯的眼睛。 “我打算写本书,《一只傻猫以为自己穿书了》的故事,怎么样?” 裴炀拍他下巴:“别闹。” 傅书濯:“开玩笑的,你的《张扬》不想出版吗?” “……我又没什么名气,哪个出版社会要?” “你要是实名出版,肯定大有人要。”傅书濯摩挲着他腰窝,“不想实名出版的话,那我们就自己花钱出版。” 裴炀抿了下唇没说话,这还是他和傅书濯第一次坦明聊《张扬》这件书。 当初写它只是为了留条后路,就算自己将来忘了,也和傅书濯离婚了,还能有个念想。修改里面的一些悲剧色彩,也是觉得现实已经足够难过,为什么小说还不能圆满? 但傅书濯确实拿捏住了裴小猫的小心思,他傲娇,在可以获得好结局的情况下又有点想炫耀的小心思,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跟傅书濯的感情有多好。 “喵~”一道猫影在门口蹭,傅书濯把裴炀抱下来,“走吧,也不能消失太久。” 露台上大家都还在吃吃喝喝,又点了好几拨外卖,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在等,等零点的钟声敲响。 灯突然熄灭,大家都置身于星空的阴影下。 裴思微端来一个蛋糕,大家一起唱老土又熟悉的生日快乐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birthday to you……生日快乐!!” “快快,三十四岁的寿星赶紧许愿!” “干什么强调年龄……”裴炀不满地嘟囔片刻,随后正色地闭上眼睛。 他就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二是想要和某个混蛋长相厮守,一起到白头。 深夜,卧室的暖灯亮起,红色的花瓣落在光洁的皮肤上,傅书濯叼着花瓣,将裴炀的皮肤一寸寸染红。 “生日快乐,猫儿。” “嗯……” “新的一周开始了……我们裴总是不是忘了什么?” 裴炀没忘,他紧紧抓着傅书濯的小臂,脖子扬出一道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好半天才吐出那每周一次的告白:“我爱你——” 他恍惚地等了半晌,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回应?” 傅书濯低笑着吻他:“我也爱你,宝贝。” 第87章 高中番外(上) 【高中线】 “让让。”傅书濯垂眸看着旁边这位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同桌, 耐心濒临告罄边缘。 “别逼我,裴同学。” 裴炀抬了下眼,指关节微微用力, 但上面的笔只转到一半就啪得一声掉在桌上, 滚到桌边……停了。 他虚虚望着前方,这位与世无争的同桌竟然记得自己的姓…… “你……干什么!” 转学来一个月了,裴炀第一次露出冷漠以外的神色, 吃惊到差点跟傅书濯打起来。 而傅同学只是把某只拦路虎抱起来放到桌子上, 然后拍拍手就走了。 周围有不少看戏的同学,要说起来, 傅书濯和裴炀算是他们班两位颜值支柱了,一位是高一就同班的优等生, 一位是刚转来一个月的非善茬子。 裴炀刚到的时候他们还试图打好关系, 后来发现这就是位实打实的酷boy, 没有一点要融入集体的心思,就只能作罢。 可惜这次裴炀没给他们戏看, 面对傅书濯“羞辱式”的抱起只是脸色阴了片刻,并没有追上去打一架。 午饭时间,裴炀没去食堂, 而是找了个墙角抽烟。 或许是对这间学校有负面滤镜, 或许是对裴知良擅自给自己转学的无声抗议, 裴炀就像个正值叛逆期的不良少年, 越是不该做的事越想做。 顶撞老师, 不与同学好好相处, 为难作为优等生的同桌……食堂的菜也没以前学校的好吃。 裴炀知道, 自己就算这个学期都不在学校吃饭裴知良也不会知道, 更不会心疼, 但他确实没胃口。 打火机像是也在跟他作对,裴炀皱着眉头点了好几下才点燃,他一点戒心都没有猛吸一大口,差点把黄水都咳出来。 透着烟雾缭绕,他隐约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傅书濯冲他走来:“校内禁止抽烟。” “……”真t冤家路窄。 裴炀捂了会儿喉咙声音嘶哑道:“多管闲事。” 傅书濯一言不发,亮出学生会的牌子。 “……”裴炀忍气吞声道:“别告老师…会叫家长的。” “跟家里不和?”傅书濯轻而易举地猜到,他抽走裴炀嘴里的烟,“这么怕叫家长还抽烟?” 裴炀:“我就试试……” 在裴炀错愕的眼神中,傅书濯将烟放入自己口中轻轻吸了一口,随即眉头一皱:“品味真差。” 裴炀:“……” “这次算了,下不为例,但我会一直记得。”傅书濯将烟头泯灭,“既然做走道,下课就乖乖让位。还有,同学和你说话要礼貌回复,更不许说脏话……你脸怎么这么红?” 裴炀猛得扭开脸:“太阳晒的。” 傅书濯抬眸看了眼阴阴的天空,不置可否:“如果听明白刚才的话,现在就跟我去吃饭。” 裴炀顿时提高声音:“吃饭你也要管?” 傅书濯扬了扬烟头。 “……我吃。”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食堂这会儿人不多,很多学生已经吃完离开了。傅书濯和裴炀打完菜,找了个角落坐下,烟头被傅书濯用纸包着放进口袋。 裴炀皱眉:“你要把这根烟一直留着威胁我?” 傅书濯把碗里的肥肉挑出去,头也没抬:“张主任会翻垃圾桶,上一个抽烟的学生就是他翻垃圾桶加上找监控抓到的。” 裴炀:“……这么狠?” 这位姓张的是他们教导主任,十分严格,为了培养学校良好的作风什么都能做出来,裴炀刚转来不知道也正常。 傅书濯吃饭很具有观赏性,裴炀看了半天,不懂为什么有人能吃得又快又优雅。 “我下饭?” 裴炀收回视线:“自恋狂。” 傅书濯十分配合食堂的光盘行动,吃完后开始慢悠悠地喝汤:“前天数学分为什么考那么低?” 裴炀一顿:“不会做呗,还有为什么?” “你转来后一共考了三次,一次语文,两次数学,语文106,数学第一次119,这次102——但听说你在原来学校成绩很好?” 裴炀低头吃饭:“关你屁事。” 话音刚落,手背就被筷子敲了一下:“刚刚的约定之一,不许说脏话。” “……” 傅书濯站起身:“不过确实不关我事,但希望你明白,别因为跟人怄气葬送自己的学业。” 裴炀忍着一肚子的气,“这么会说教是想当我爸吗”差点脱口而出。他望着傅书濯远去的背影,拳头紧握。 · “叩叩——”副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董世琢抬眼望去,发现是傅书濯,“书濯啊,有什么事?” “想跟您聊聊裴炀。” 董世琢一顿,叹了口气:“我知道让你带带他有些为难,但这孩子本性不坏,他.妈妈是我朋友,这次转学根本没经过他同学,怄气也正常……你们刚好成了同桌,也是缘分。” “他不见得会听我的。” “这样,你尽力就行,我听说转来一个月,他跟同学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你先试一个月,尽可能让他融入集体,如果成绩能回到原来的状态就更好了,行不?” 傅书濯不太能拒绝董世琢的请求,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是董世琢给了他新的希望。 “那我试试。” 傅书濯倒没有太讨厌裴炀,最初不想带他只是觉得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治。 周末,他去校外买文具,却偶尔在路边看见了咖啡店里跟父亲吵架的猫。 “你为什么非要住校?” “我就是想,大哥读高中的时候就不也住校?” “那是因为他让人省心!没人管着也不会惹事,你再看看你——” “是是,裴瑜吉他什么都好,你就他一个儿子!”裴炀讥讽一笑,“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住校吗?因为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天天在我面前晃!” “啪”得一声让整个咖啡店都安静了下来,门口经过的傅书濯都有些吃惊。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和父母相处过,不知道愤怒的父亲扇孩子耳光正不正常。 裴炀顶着通红的脸头也不回地跑掉,擦肩而过时甚至没认出自己的同桌。 傅书濯记住他离开的方向,用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去小卖部买了条毛巾,又去药房拿了包冰袋。 他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裴炀:“敷敷。” 裴炀蹲在墙角,看见是他眸色微动,但还是倔强地别开头:“滚。” “再说脏话我就把烟头交给老师。”傅书濯伸手把裴炀拉起来,裴炀想拒绝,但傅书濯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被按在墙上无法动弹。 “你干什……” 被打了一耳光的脸上冰冰凉凉,火.辣辣的痛感顿时散去了不少。 他安静下来:“多管闲事。” 傅书濯拉起他手按在脸上:“手机给我。” 裴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皱眉道:“兜里。” 傅书濯掏出手机,发现裴炀出乎意料的单纯,手机竟然连密码都没有。 他将裴炀加入好友列表,随后将手机还给裴炀:“毛巾两块,冰袋一块,周一记得给钱。” 傅书濯转身离开,但还没走出巷子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回首问:“跟着我做什么?” 裴炀:“出来还有第二条路?” “……”行。 傅书濯继续走,他左转裴炀也左转,他去文具店裴炀也去文具店,他往学校走裴炀也往学校走。 拐弯时,他闪到一颗老树后靠着,等跟来的裴炀与自己平行才突然开口:“我没记错的话你不住校,这也是顺路?” 裴炀受惊地往后一躲:“你怎么在这?” 傅书濯没说话,裴炀脸上没那么充血了,但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刚刚受惊讶的样子让他莫名想起学校后门的那只小野猫,奶凶奶凶的警惕。 裴炀犹豫道:“我能去你宿舍待一会儿吗?” “宿舍不许外人进入。” “……哦。” 裴炀转身就要走,傅书濯叹了口气,拉住他手腕说:“跟我来。” 裴炀本以为傅书濯是要破例带自己去宿舍,却发现绕了半天来到了宿舍后面的老教室楼。 走到第三层,傅书濯用钥匙打开走廊最里面的房间:“在这待吧。” 裴炀吃惊地问:“你怎么有教室宿舍的钥匙?哪个老师住的?” “我住的。” 裴炀一愣,不明所以。 “寒暑假我都会住这边。” 傅书濯没多解释,这里是董世琢给他安排的房子。他从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逃来这里,是副校长董世琢资助了他,才避免了他去做童工的命运。 本来他不用住校,直接住这里就好。但董世琢想的周全,怕他被同学歧视排挤,就让他和同学一起正常住校,寒暑假再回这个教师宿舍住,这样同学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就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他。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室一厅,客厅只有七八个平方,一张沙发一张餐桌加个电视柜就装满了。 里面是卧室,放了一张床和书桌椅,小阳台只能容纳一个人。 对裴炀来说,家里以前那个老房子都比这里好太多倍。他不知道傅书濯寒暑假为什么不回家要住这种地方,都聪明地没问,揭人伤疤未免太叫人难堪。 傅书濯像是猜到裴炀晚上不会回家:“你晚上打算去哪?” 裴炀耸耸肩:“到时候再说。” “不想回家就去朋友家住两晚,别乱跑。” 裴炀抿了下唇:“朋友都不在这边,以前的学校离这里特别远。” “你满十六周岁了吗?” “……没。” 傅书濯给裴炀倒了杯水,靠在桌旁兀自想,没满十六周岁就只能找管理不严黑旅馆开个房、或者去网吧过夜了……但不管去哪都跟他没关系。 “不嫌这里床硬就将就两晚,里面的东西不要乱动。” 裴炀有些意外,倒不嫌弃:“就一张床……” 傅书濯丢下一把钥匙:“你一个人住。” 第88章 高中番外(中) “喂——”裴炀叫住要走的傅书濯, “你真的还留着烟头?” “早扔了。” 傅书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裴炀苦恼地抓抓头发,怎么就跑到教师老宿舍楼来了? 他无聊至极地起身闲逛, 家里虽然狭小,但十分干净整洁, 裴炀觉得这并不像是一个教师宿舍,因为里面没一件教师物品, 电脑、教案、教材……反而只有他们这个年纪需要的书本和课外阅读。 这里更像是傅书濯的家。 只要打开衣柜看看就一目了然了,如果里面只有傅书濯的衣服,说明他平常就住在这,一个学生住在老教师楼不是很奇怪? 裴炀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傅书濯的一个秘密。他像只好奇的猫儿想到处探索, 可从小到大的礼教还是让他克制住打开衣柜门的冲动。 他往床上一趟——耳边顿时咯吱一声,确实有点硬。 身侧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裴炀侧头看了半天, 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妈。” “炀炀, 你在哪儿啊?” 裴炀犹豫了下:“我在同学家。” 苏佩颜语气很急:“炀炀,爸爸是不是打你了?他就是脾气太急了,你回来, 妈妈让他给你道歉。” 裴炀再多的气都在这一瞬间泄了,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妈,我没生气……但我想一个人待两天,行吗?” “你晚上不回来呀?” 裴炀吸吸鼻子:“嗯, 我在同学家住两晚,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同学, 是我同桌, 他成绩特别好, 上次数学月考全校第一呢。” “行……”苏佩颜没多制止, 她声音温柔,“那周一晚上就回来,别给同学太添麻烦,下次妈妈和你一起登门道谢……你要是真想住校,等回来我跟你一起做爸爸工作,好不好?” 裴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乖乖嗯了声。他怕自己哭出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妈妈对自己没那么好就好了。他就可以稍微理直气壮地冲裴知良吼:“你凭什么把火撒我身上,你们生我问我意见了吗?你不喜欢我生我做什么?种不是你撒的?” 裴炀就这么在床上躺到了天黑,肚子饿得要命,却懒得起。 窗户开着,晚风吹得劣质的窗帘哗哗响,还有蚊虫的叫声。老宿舍楼就是这点不好,只要不关窗,晚上蚊虫一大堆。 裴炀看这里明显不像是有空调的样子,只能挫败地坐起身,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但室内还是多了好几只蚊子,嗡嗡响得他心烦。 他凶狠一扑:“命拿来——” 傅书濯到的时候,就看到裴炀跟只猫似的,都快爬到柜顶了,撅着个腚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炀闻到了香味才回头,尴尬地与傅书濯来了个对眼,他的一只脚还踩在人家床头。 “我抓个蚊子,不是故意踩你床头,我可以洗……”他手忙脚乱地想要下来,但脚下一滑,裴炀眼一闭,今天真特么倒霉。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径直摔进了傅书濯怀里,因为惯性作用还把人家横压在了床上。 寂静几秒后,他讲了个冷笑话:“这有点像偶像剧剧情……” 傅书濯淡定地哦了声:“你是男主还是女主?” 裴炀连滚带爬地起身,闭嘴不说话了。 “吃饭。”傅书濯强迫症似的把床单铺直,然后打开他刚刚带来的食物,是两碗面。 裴炀呐呐道:“谢了啊。” 一碗面说贵不贵,但对傅书濯来说不算是小钱。周末食堂不开张,他只能去外面吃。 他都准备在面店里堂食了,又鬼使神差地想到只身一人的裴炀,下午摸他兜拿手机的时候,兜里好像没钱。 如果他不去,以裴炀倔强的性子很可能会自己干熬过去。今天是周六,还有一天才到周一。 他想,不能让人饿死在董世琢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 于是话到嘴边,又对老板说:“能给我打包带走吗?两份。” 这个年代打包文化还不稀奇,特别是这种小面馆,不像后来,打包盒还要收个两三块。 · 裴炀吃得狼吞虎咽,一碗面几口就嗦完了,傅书濯放下筷子皱了下眉:“你中饭也没吃?” “吃了。”触及傅书濯不悦的眼神,裴炀下意识说了实话,“吃了几口,然后不就跟我爸吵起来了么。” “……”傅书濯又给裴炀捞了点自己碗里的面,没再说什么。 傅书濯不知道咖啡厅能吃什么,这对他来说是暂时难以企及的消费,也能看出裴炀家境不错。 不过不管家境好不好,矛盾好像都必不可少,就像老话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吃完面,裴炀彻底饱了,他摸着圆润的肚皮感慨:“腹肌都吃没了。” “你有腹肌?” “当然有。”裴炀掀开上衣,“等下次没吃饭的时候给你看看。” 傅书濯懒得搭他腔:“我走了,晚上关好门窗,听说有雷阵雨。” “……哦。” 裴炀答应的爽快,但等傅书濯一走就后悔了,雷阵雨啊!他要在这个看着就不隔音的小破屋度过一个夜晚,而且,他没找到上厕所的地方! 于是大半夜的,男生宿舍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特别老的歌。 周末宿舍人不多,他们宿舍就两个人,对面床正拿手机玩连连看。他听到铃声就扒着床头对走廊里喊:“傅书濯!有人给你打电话!!” 幸好他们宿舍离卫生间近,傅书濯听到声音就回来了,头发都没擦干。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开的电话,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都磕碎了一角,但用起来还不错。 那边传来裴炀微弱的声音:“你能不能来一下……” “怎么了?” “我肚子疼……” “那你应该找厕所。” “太远了,我……”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傅书濯没听清裴炀说什么,但也大概猜到了:“你怕打雷?” “我没怕!” 傅书濯哦了声:“那就是怕鬼?”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 见傅书濯穿上雨衣,都走出宿舍了又回来拿了件外套揣雨衣里,室友好奇地问:“谁啊?你要出去?” “嗯…朋友。” 室友啧啧八卦:“你别是去泡妞吧?这大下雨天的小心点!” 傅书濯没理他,到宿舍楼下跟宿管说了下情况就冲进了雨里,说是雷阵雨一点不夸张,瘦一点的学生都能直接被吹跑,还有雷声阵阵,闪电时不时照亮夜空。 到的时候裴炀正瑟缩在门口不敢动,傅书濯远远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走了,去厕所。” “哦……” 肚子疼得要命,裴炀也不忘替自己正名:“我没有怕鬼,我就是不知道厕所在哪。” 傅书濯嗯了声:“刚刚为什么挂电话?” “手机没电了……” 傅书濯揉揉眉心,带他来到走廊另一头打开卫生间的门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裴炀蹲坑都不放心,还时不时冲外面喊:“你还在吗?” “在。” 五分钟后,他又喊:“傅书濯——” “我在。” 又五分钟后…… 这次傅书濯没回答,直接推门进去了,这个年代男厕所的隔间都没有门,裴炀吓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捂鸟还是捂屁.股。 “别叫了,虽然是老宿舍楼,但也还有老师在住。” “哦。” 傅书濯:“速度。” 裴炀憋了半天:“你转过去……别走。” “……”于是时隔一个月,傅书濯对裴炀的印象,就从中看不中用的假酷boy变成了黏人的小麻烦精,偏生这麻烦还是他自己招来的。 拉完裴炀舒畅多了,说话也利索了,他拍拍傅书濯肩膀:“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呗,我们挤挤……我睡沙发也行。” 之所以停顿,是因为裴炀突然想起傅书濯卧室的那张床大概也就一米二。 “离我远点。”傅书濯没正面答应,而是掸走他搭来的手,“臭。” 裴炀闻了闻自己身上……哪里臭了? “那有洗澡的地吗?” “你猜为什么要叫老宿舍楼。” 裴炀没住过宿舍,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洗澡时间是有规定的,过了点就没热水了。最重要的是这是老宿舍楼,没有公共澡堂。 “好吧,那我这么臭怎么睡你床?” 傅书濯:“……” 他发现自己这同桌是真单纯,说什么都信,还敢乱跟人回家,明明都不熟。 他把外套扔给裴炀:“穿上。” 裴炀下意识接住,后知后觉发现有点冷。傅书濯卧室的被子还是暑假时候住的,不怎么保暖。 “谢了……我洗干净还你。”到了门口,裴炀犹犹豫豫地问,“你还走吗?这么大雨……” 老宿舍走廊基本已经被雨打得透湿,他们要靠着墙走才不至于被波及,但一面肩膀已然潮潮的。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傅书濯想给宿管打个电话说说一下情况,免得人老人家年纪那么大了等会儿还冒雨出来找他。 可按了吧半天,手机就是不亮。 裴炀瞄了眼,是个很老款的翻盖手机,估计只能打电话……哦,还能玩某企鹅账号,因为傅书濯加了他好友。 “你这个屏幕碎了一角,刚刚会不会进水了?” “嗯。”傅书濯第一次显得有些懊恼,“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裴炀惊奇地发现,傅书濯竟然能背出宿舍宿管的号码。 交代完情况,傅书濯挂掉电话,解释道:“座机,好记。” “我刚问这个问题了吗?” “你不是把问题写脸上了?” “……” 晚上两人还是挤在了一米二的小床上,一人睡一头,裴炀睡得是自己脚踩过的那头。 他拘谨地躺着,连翻身都不敢,家里的床是一米八的,他睡觉不老实,晚上特喜欢横叉四五,在傅书濯这算是憋死他了。 而且这破床一动就咯吱咯吱响,特别闹心。 “傅书濯,我脚臭吗?”裴炀自认为是不臭的。 “不知道。” “哦……” 夜里,傅书濯第n次叹气:“难道我还要抓起来闻一闻?” 裴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被自己逗笑了,乐得不行。 傅书濯第一次见裴炀笑成这样,夜色里也勾了勾唇角,连带着手机没了的些许烦闷都散了。 这个破翻盖手机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是河边收破烂的老大爷偷偷给他的,说以后要是走了,一定要联系,缺钱就跟大爷说。 可没等他走,收破烂的老大爷就死在了自己的破烂堆里,浑身臭得没人愿意靠近,是傅书濯给他换了套还算干净的衣服,让他走得体面了些。 很奇妙,傅书濯跟裴炀应该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父母双全,一个父母双亡,一个家境富裕,一个孑然一身穷困潦倒。可此刻,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头对脚,脚对头。 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了,但醒的时候已是深夜,外面雷声阵阵,傅书濯想转个身,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白色的反光点在夜色里有点吓人。 这让傅书濯不由想起学校里少见的那只黑猫,特别健瘦,但眼睛也是这样,又黑又大,瞪圆了的时候怪可爱的。 “……你做什么?” 裴炀蹲在傅书濯床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我想上厕所。” 裴炀本以为傅书濯会嫌他烦,没想到傅书濯起了身带他出门,并问:“憋多久了?” “半小时……” “为什么不叫醒我?” 裴炀扭扭捏捏地跟在后面,没说话。他自己有起床气,知道被人打扰睡觉有多讨厌,何况傅书濯跟他还不熟。 “下次直接叫我。” “哦……”裴炀拉拉他衣角,“你的意思是,明晚我还可以在这睡……你还陪我一起睡吗?” 第89章 高中番外(中) 傅书濯没有回头:“你求求我, 可以考虑。” “……” 雨下得格外大,倾斜的雨势让两人肩膀都湿了,傅书濯发现裴炀胆子是真小, 偶尔一道闪电就能让裴炀像受惊的猫一样紧紧攥住他衣角。 从卫生间出来,两人一路小跑回屋里,阵阵凉意直到他们钻进被窝才散去。 “傅书濯。” “嗯。” “我想了想,我明天还是回家吧。” 傅书濯没问为什么,只说了句好。 裴炀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他侧缩成一团, 出神地望着窗外。 他不太喜欢下雨,因为一到雨季, 苏佩颜身体就会不舒服, 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腰酸腿疼, 膝盖都会肿胀。 … 傅书濯再次惊醒是因为感觉胸口多了样东西。他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 瞧见裴炀不堪入眼的睡姿—— 他一只脚耷在床边,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傅书濯的上衣, 贴着傅书濯胸口皮肤。 傅书濯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他僵了半天才捏起裴炀脚踝把它拿出去,颇有点嫌弃的意思。 裴炀醒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傅书濯不在床上, 裴炀叫了好几声, 才终于确定傅书濯走了,不由有些失望。 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发现桌上多了三个包子,一瓶矿泉水, 一把伞。 然后旁边是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和主人一样好看:伞周一带给我。 裴炀瞪了这三个包子半天, 他胃口有这么大吗?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同床不共枕的这一.夜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谁都没有往外说。 裴炀还是不合群,在同学眼里还是跟傅书濯不对付。不过下课的时候他倒是会给傅书濯让座了,只是会冷酷地说:“求求我,我考虑考虑。” 傅书濯只会眯眯眼,然后精准地托他裴炀咯吱窝,裴炀就会瞬间一蹦三米远。 怕痒的小秘密被傅书濯拿捏住了,裴炀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年纪的男生特别好动,裴炀也例外,但他要对同学们故作酷男,于是所有的好动就得唯一跟他熟点的傅书濯受着了,时不时就会被老师点名。 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处着,直到两周后的一次语文考试。 裴炀这次直接考了个不及格,晚上回去被裴知良训了一顿不说,第二天撞见傅书濯又被问:“为什么考这么低?” 裴炀语气很冲地回了句:“你管我,你是我谁啊?” 傅书濯真就没再管他,转回自己的座位:“随你。” 裴炀余光隐约瞥见,傅书濯将平常记笔记的笔记本放回抽屉,似乎原来是要给他看得。 说不清后不后悔,但长时间与裴知良的争锋相对里,早就让他忘记了什么叫正常沟通,也就只能在苏佩颜面前能收敛一下身上的刺。 年少的裴炀说不出道歉,只能扭扭捏捏地等了两天,他自认为傅书濯应该不生气了,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给傅书濯丢纸条。 ——中午天台等我。 傅书濯没回,裴炀就当他同意了,就连被老师点名也没不高兴,一下课连饭都没吃就兴高采烈地去了天台。 结果等了一刻钟也没见傅书濯人影,气得直接碎碎念:“怎么这么小气,不就说错话了吗,至于两天不理我,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混蛋……” 然后眼前就笼罩了一层阴影,裴炀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你是不是蠢?不会吃完饭再来?” “我不是急着想跟你说话吗!”裴炀脱口而出的抱怨带着点委屈的意思。 傅书濯静了静,把手里打来的盒饭递给裴炀:“吃。” “哦……” 傅书濯问:“找我做什么?” 裴炀连忙将饭盒放下,将一旁的盒子递给傅书濯:“给你。” 傅书濯打开看了眼,发现是一个手机,旁边还有一点零钱。 在裴炀的世界里,手机坏掉不算什么大事,特别是傅书濯那种不值钱的旧翻盖手机。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的家庭不同,种种迹象都表明傅书濯跟他家不一样。于是裴炀观察了几天,发现傅书濯确实没再用过手机后,才想出这么一策。 他尽可能自然地说:“上次不是把你手机弄坏了?我没再市场上找到你那款一样的,这是我的旧手机,给你用。” “不算是你弄坏的,不用想太多。” “怎么不算?你是因为来陪我手机才进水的。”裴炀将最后一口饭吃完,并把手机强塞傅书濯怀里,“反正是旧的,不用就在家里落灰了。” 塞完他拔腿就跑,生怕傅书濯又给还回来。 其实这个手机也刚买不久,但有使用痕迹,是苏佩颜正在用的,裴炀回去磨了好久,用压岁钱给妈妈买个新手机,才把这个勉强算旧的手机磨到手。 他倒是不介意给傅书濯买个新的,但怕傅书濯介意。 下午的课照常进行,见到傅书濯回来,裴炀还主动让了座,以至于前后桌都啧啧称奇。 “手机我收下,钱就不用了。” 盒子里的钱不多,三十多元,裴炀想把那天的饭钱给傅书濯。 他略一思忖,想着傅书濯肯定是不好意思,毕竟这款手机价格不低。于是他坦然收回了钱:“那下次请你吃饭。” “好。”学校平时是不许带手机的,住宿生的手机都在宿舍。傅书濯在老师到来之前藏进书包,并对裴炀说,“手机的差价我过段时间补给你。” 裴炀顿时傻了:“都是旧手机,还有什么差价——” 老师来了,裴炀只能闭嘴,他撕了张纸,蛮横霸道地写:我不要,不许给!!! 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他的决心。 傅书濯:“……” 裴炀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不然。 周末又出了点小纠纷,裴知良觉得他成绩下降太快,需要补课,裴炀当然不愿意,父子俩谁都不肯让谁又大吵了一架。 裴炀气炸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泻火,之前的朋友同学都不住这边,他连一个可聊天的人都没有。 ……不如找傅书濯。 刚好上次说过了要请傅书濯吃饭。 虽然傅书濯也不会聊天,但他有脸啊,看着心情都能好。 说做就做,给傅书濯发了个信息过去,那边很快答复说好。 傅书濯答应后裴炀倒是开始紧张了,不知道该请他吃什么。 苏佩颜正在书房跟裴知良谈话,叫他脾气不要那么冲,裴知良被训得无话可说。裴炀在外面偷瞄,时不时撇嘴,在他.妈面前那么温和,转头跟他吵架还是比谁都凶。 哼。 苏佩颜注意到他就出来了:“怎么了?” 裴炀欲言又止:“妈,我想出去一下,请同学吃个饭……” 苏佩颜失笑:“男同学女同学?” 裴炀莫名其妙地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上次我留宿的那个同学,男的。” 苏佩颜耐心问:“那是有什么顾虑?” 裴炀纠结道:“他家境好像不是很好……” 苏佩颜顿时懂了:“那就不能请太贵,万一同学自尊心强,可能会有点难受,下次他想回礼也不方便。也不能请太差,毕竟是要答谢人家。” 她想了想,说:“可以请同学吃个KFC?问问他喜不喜欢。” 裴炀觉得不错,一般同龄人都不讨厌吃KFC,但他不打算问傅书濯的意见,因为他觉得问了傅书濯十有八.九也会拒绝。 “谢谢妈!” 苏佩颜看着兴冲冲去换鞋的裴炀无奈道:“身上钱够吗?” “够,上个月的零花钱我都没用呢!” 裴炀高中的零花钱是一个月五百,比他哥哥姐姐那个时期多两百,在现在这个时期的同龄人当中算是很富裕了。 他跟傅书濯约在一个街角见,旁边就是一家KFC。 “这家的鸡翅好吃。”裴炀没过大脑地问,“你来过这家吗?” “……来过。” 裴炀从傅书濯的停顿中意识到什么,顿时窘迫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家店离学校比较远,所以问你来过没有……” 傅书濯并没有生气:“真的来过,两次。” 裴炀有些好奇:“干嘛跑这么远来吃?” 来这边高中读了快一年半了,傅书濯还没跟同龄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倒不是觉得自卑或难堪,只是单纯的不想提。 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就都与他无关了。 不过问的人是裴炀……傅书濯一时有些好奇裴炀听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惊讶?同情?怜悯?还是看轻他? “第一次不是来吃,是过夜,第二次是来吃饭。”傅书濯简短描述了下,“那是我刚到这边的时候,没地方住,又不想去黑网吧,就在这里简单过了个夜。” 第二次是副校长董世琢带他来的,这里离董世琢家很近,上个学期末他综合成绩取得了全校第一,董世琢带他来庆祝。 裴炀有点不舒服,是替傅书濯不舒服。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境才能让傅书濯一个未成年少年在外面过夜,无处可去,上学都不来送送他,也不安排妥当。 傅书濯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思全在脸上。 “我父母都过世了,一直寄宿在姑姑家,来这边上学并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如果那算家的话,我就是离家出走吧。” “……”裴炀愣住了,他端着餐盘不知所措,想安慰傅书濯都腾不出手。 “不找个地方坐?” “哦……” 傅书濯有些想笑,裴炀的表现在意料之中,带着点别扭的可爱。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子坐下,两人一人一个餐盘,面前摆着汉堡鸡翅小吃和可乐。 裴炀吃得腮鼓鼓的,他纠结了半天还是问道:“你都来一年半了,他们没找过你吗?” “没。”他们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裴炀莫名有些难受,赌气似的说,“不找算了,以后你毕业工作了也不要认他们。” 傅书濯被逗笑了,明朗的笑意在眼里化开:“好。” 裴炀一呆,愣神间,傅书濯拿了张纸凑到他唇边擦了擦:“都是屑。” 裴炀脸顿时通红,像煮熟的螃蟹一样浑身发热,不知道是因为面包屑害臊还是因为刚刚傅书濯的指腹碰到了他嘴唇。 他开始埋头苦吃,好半天脸上才平息了脸上的热度:“你要是我爸儿子,他肯定特别喜欢。” 傅书濯:“觉得他不喜欢你?” 裴炀状似无所谓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天天就只知道训我,今天我们又吵了一架,他非要给我补课,而且周末两天全天都要补。” “因为你成绩下降得太厉害。” 裴炀不说话了。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拿未来跟别人赌气,太亏了。” 傅书濯本以为裴炀又会像上次一样炸毛生气,没想到他只是低下脑袋,有些失落地说:“那你说,我现在考回之前的成绩,他能不让我补课并且允许我住校吗?” 傅书濯心一软:“可以好好跟他谈谈,例如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你能取得多少名次的进步就不补课,并可以住校。” 裴炀琢磨了下,感觉确实可行,能让裴知良在乎一点的也就他的成绩了。 他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扭捏了半天问:“那你能给我补补课吗?就剩下十一天就要月考了,我前面都没怎么听课。” 见傅书濯没回答,裴炀迅速补充道:“我按市场价付钱。” “钱不用,就当补手机差价了。”傅书濯勾了勾唇,“不过有别的要求——” “什么?”裴炀洗耳恭听。 傅书濯慢悠悠地说:“既然是补课,那我也算你半个老师吧?作为一个合格的学生,是不是要听老师的话?” 裴炀:“……”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坑还是自己挖的。 第90章 高中番外(中) 裴炀需要在十一天内把之前一个半月没听的内容全部补回来, 才有可能赢得跟裴知良的赌注。 他要在这次月考进入年纪前六十,本来裴知良是很不满意的,觉得至少要前五十, 被苏佩颜给压了回去。 前七十的目标对以前的裴炀来说并不难, 他之前成绩不算顶尖, 但也是上游, 偶尔还能蹦进前二三十玩一玩。 但这次裴炀却有点忐忑,除了不想补课以外, 还有他想住宿的一点小私心。 最后一个周末,裴炀坐在老教师宿舍楼的窗前,勤奋无比地刷题。 旁边的傅书濯在看书,裴炀瞄了一眼后就有点收不回眼了。这会儿下午, 零碎的阳光洒在傅书濯半天脸上,一边眼睛晦暗不明, 一边明朗清凉。 和他们在教室的第一次见面很像, 傅书濯坐在靠窗的桌子, 裴炀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一眼就看见了他。 裴炀咬了下笔:“你很喜欢看书?” 傅书濯:“还行。” 裴炀眨眨眼:“你有什么喜欢看的、但是没有的书可以找我, 我家书超多。” 傅书濯移开面前的书, 定睛看了裴炀一会儿,某猫都要不自在地扭头了,傅书濯倏而一笑:“好。” 怕傅书濯误会自己在炫耀,裴炀解释道:“其实我不喜欢看书, 不过我姐跟我爸都爱看,家里书房都堆满了。” “下次找你。” 刚开始刷题还挺专心, 可跟傅书濯说话的口子一开, 裴炀登时没了心思。 傅书濯:“累了就休息会儿。” “嗯……”裴炀偏头问, “你们宿舍人满了吗?” “满了。” 裴炀顿时一脸失望,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傅书濯只当他是刚转学来,只跟自己熟悉所以想要黏着,便道:“徐盛章宿舍有空位。” “徐盛章是谁?” “……我前桌。” 裴炀幽幽地盯着傅书濯……原来是那个烦人精,比他还烦人。 有事没事就转头找傅书濯说话,一会儿问傅书濯这题怎么写,一会儿说中午一起吃饭,上厕所还想拉傅书濯一起。 好几次裴炀想给傅书濯递纸条都被徐盛章打断,别提多糟心。 别问裴炀为什么不直接说话,因为在同学眼里他还是个酷boy,跟傅书濯不对付,人设得立住,不能崩。 所以在教室里,裴炀都是用笔记本跟傅书濯交流,他还特地买了个跟傅书濯传话的本子,已经用掉三分之一了。 刷完题,傅书濯又给他讲了下缺失的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炀觉得他讲得比老师讲得好懂。 现在是晚上八点,裴炀该回家了。当然回家之前,还要履行一下傅书濯的“听话要求”。 吃kfc的第二天,裴炀被要求给傅书濯的屋子大扫除,结果套个被套差点把自己套进去。 上周周六,傅书濯要的补课报酬是让裴炀帮他打一周饭,这个简单,没出错,就是最后傅书濯碗里的美食都进了裴炀的嘴。 上周周日,傅书濯让裴炀给自己捏捏肩,结果某人就差没往死里捏,结束后脸还红得跟番茄一样。 “今天要做什么?” 傅书濯托住下颌:“补课结束了……叫声傅老师怎么样?” “……你好变态。” “哪里变态了?”傅书濯挑了挑眉,“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占了其二,怎么就不能受一句老师了?” 裴炀找不出反驳的地。他提了几次气,最后又低又急地唤了声老师,然后转身就跑。 傅书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到家记得报平安——” … 月考成绩很快出来了,裴炀的紧张和傅书濯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幸好他超常发挥,不仅赢得了与裴知良的赌注,还超了二十名。 “我考了四十名。” “嗯,看到了。” 裴炀有些挫败,不高兴地看着傅书濯。 傅书濯无言以对,他想了想,抬手试探地揉了一把裴炀脑袋:“我同桌真厉害。” 裴炀高兴了:“哪有你厉害。” “……” 相处越久,傅书濯就越觉得裴炀像只猫,那种不肯拘于室内的小野猫,但又很念家,很黏人。 裴炀不自觉地翘翘嘴角:“你是不是要履行承诺了?” 他俩在考前打了个赌,如果裴炀进了前五十名,傅书濯就要给裴炀换个“尊敬”点的称呼。 傅书濯轻笑:“裴哥——这样行吗?” “……行。” 可太行了。裴炀心乱如麻,身体像是有一股电流乱窜,耳朵也随着傅书濯的尾音变得酥麻。 他有点慌,又有点亢奋。 裴炀知道自己不对劲,可又说不出理所当然来。 直到一周后他正式搬进寝室,想去跟傅书濯报喜。 但傅书濯宿舍里只有一个人还在,其他人都出去打篮球去了。 这个宿舍的组成也比较特殊,因为他们班宿舍排满了,傅书濯是临时插入了另一个班的宿舍,所以其他人都不认识裴炀:“你找谁?” 裴炀犹豫了下:“傅书濯在吗?” “他去洗澡了。” 这个时候他们高中还没有独立卫浴,只有一层两个公共澡堂,环境还算不错。 裴炀也端着盆和毛巾先去了东边澡堂,去发现没有傅书濯,于是他又在一众奇怪的视线中溜了出来,去了西边澡堂,总算在最里面的隔间看到了一道颀长清隽的背影。 背影主人听到动静,回眸一看:“裴炀?” 裴炀有点呆:“嗯……” “怎么了?” 裴炀反应过来,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先发制人:“你怎么不拉帘子!” “……闷。” 裴炀感觉自己没流鼻血,连忙上前把傅书濯的浴帘拉上:“要拉上,被人看到怎么办?” “……这里都是男生。” “我知道!” 裴炀欲盖弥彰地跑到傅书濯对面的隔间,脸色通红。他将花洒的水温打到半凉,浑身的热度才降了些许。 回过头去,傅书濯的身体已经被浴帘挡住,裴炀一时又有些后悔。不过他比划了下……比他的大。哼,大的都软。 那天晚上,裴炀做了个梦,这样的梦他之前不是没做过,只是以往梦里的另一个当事人都没有脸,这次却有了完整形象。 他听见对方声音温缓地叫自己:“裴哥。” 裴炀开始躲傅书濯,基本不跟傅书濯交流,也不递纸条了,一放学就往宿舍躲。 直到一周后,他们又在澡堂碰面了。两人对视良久,气氛一度凝固。 最后还是傅书濯先妥协,他叹了口气:“我惹你不高兴了?” “没。” “你现在讨厌我了?” “……没。”裴炀嘴一瘪,想哭。 他何止是不讨厌,他都把傅书濯变成自己梦里的女主角了! 傅书濯:“那为什么躲我?” 裴炀心虚:“我没有……” 傅书濯:“行。既然你说没有,那我就信你没有,从今天开始,一天至少跟我说十句话。” 裴炀掰这手指头数了数:“那现在是不是有三句了……加上这句四句。” 傅书濯呼了一把他头顶呆毛:“一句话至少超过十个字。” “……”裴炀表面冷酷,其实心里乐开花了,他挺喜欢跟傅书濯有肢体接触。 对于喜欢上一个男生这件事,裴炀开始自己攻略自己,不就是同性吗,傅书濯多帅啊,成绩又好,性格……嗯,性格偶尔好,喜欢他不是很正常? 其实喜欢是有迹可循的,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台下所有同学的脸他一个没记住,只看见了窗边的傅书濯——心脏怦然一跳。 就好像有人隔着虚空,重重地敲了下他的灵魂。 但玩苦涩的暗恋不是裴炀的性格,虽然老爹不喜欢他,但老妈惯他啊,裴炀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那想要的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于是裴炀开始了攻略之旅。 像刻意来点肢体接触都是低段位,他直接找了个同宿舍的人商量好演戏打了一架,然后说跟这个同学合不来要换宿舍,最后成功成为傅书濯的室友,跟他睡同一侧。 本来老师是想要让他跟自己班的同学换的,最后还是傅书濯跟老师说,自己和裴炀是同桌,会处得来一点。 同处一室就更方便裴炀了,发烧了往傅书濯身上钻,摸他的脖子说好凉。喝可乐的时候故意洒到自己床上,又没带换洗被褥,恳求傅书濯让自己挤一晚。 到了初冬,挤在一张床上倒是不热,很暖和,裴炀就跟个小暖炉似的,就是睡觉不太老实,喜欢乱动,无奈至极的傅书濯只能把他困在自己和墙之间,两人才不至于掉下去。 上课的时候裴炀不在本子上传话了,而是撕张小纸条,然后趁老师转身戳戳傅书濯的手,并塞进他手心。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裴炀发现傅书濯本来修长的手开始出现红肿,他这才发现傅书濯手背上有不少淡淡的白疤。 他有些担心,便在小纸条上问:你手怎么了? 傅书濯回得轻描淡写:以前冬天没保暖好,冷水碰太多了,生了冻疮。 ——那我给你捂捂? ——确定? ——嗯! 裴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傅书濯把手伸进自己口袋,他以为傅书濯不愿意,刚想写纸条就感觉一只手伸向他了腿间。 裴炀直接懵了,脸和耳根都热了个彻底。 桌上又滚来一张纸条:既然要捂,那就夹紧了。 裴炀没敢偏头,他甚至隐约觉得耳边有几丝傅书濯的笑意……混蛋。 老师皱起眉头,难得点了一次傅书濯的名:“你干什么?” 裴炀还以为捂手给老师发现了,吓得浑身一僵,没想到老师朝他走来:“小纸条拿出来。” 裴炀大脑一抽,把纸条往嘴里一塞——咽了。 老师:“……” 傅书濯:“……” 老师冷脸厉呵:“你们两个,去外面站着!” “……”傅书濯有生以来就被罚过两次站,上一次也跟裴炀有关。 到了外面,傅书濯无语问:“你把纸条吃掉做什么?” 裴炀臊得都结巴了:“你那话能让人看见吗?” “为什么不能?” “因、因为……” 裴炀磕巴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夹紧这么羞耻的词,傅书濯为什么觉得没问题啊…… 他胡思乱想了一节课,纠结傅书濯到底是不是直男。 而傅书濯也担心了一节课,就裴炀拿脆弱的玻璃胃,随便吃得乱一点都能拉肚子,何况是吃了张纸条下去。 晚上果不其然,裴炀连跑了三次厕所,手脚冰凉,虚汗直冒。 傅书濯只能任命地让裴炀到自己床上来,低声说:“我给你揉揉。” 炙热的掌心搁在肚子上,好像是没那么难受了。这让裴炀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吃坏肚子,老妈都会这么轻柔地安抚他。 他想,傅书濯也一定是个温柔的人。虽然有时候很坏。 第91章 高中番外(下) 裴炀本以为到新的学校会过得很煎熬, 没想到眨眼间一个学期就过去了,迎来大家无比期待的寒假。 从前裴炀也一样会期待,但今年却有种恍然若失的惆怅。 一个学期下来, 他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 全跟傅书濯混在一起了。 ——总算放假了,快到我家来,玩他十天半个月! 这条信息是裴炀从前的发小发来的, 他们之前就说好寒假再聚,但事到临头裴炀开始犹豫了。 寒假本来就不长, 去掉过年的时间,也就半个月能玩。 ——不了,我有其他安排。 ——???干啥,除非你谈恋爱了否则别的理由一律pass! ——没谈, 在追。 ——卧槽! 一句卧槽足够表达发小的震惊, 他一连追问了好几遍, 是同学吗?好看吗?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 ——你保密, 别对外乱说。是同学,特别好看, 倾国倾城,照片你就别想了。 傅书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问:“还不走?” 裴炀心虚地盖住手机:“不是等你吗?” 傅书濯:“我回老教师宿舍楼, 不顺路。” “……”裴炀突然反应过来,“那你过年岂不是也要一个人?” “嗯。” 裴炀抿了下唇:“你要不去我家吧?我家床很大的, 我妈肯定欢迎你。” 傅书濯笑了声,他随手将裴炀头顶的碎发拨正:“不了, 这样不好。” 他也没说为什么不好, 裴炀劝了半天傅书濯也没同意, 只能作罢。 “那我能来找你吗?” “能。”傅书濯无奈一笑,“我还能拦得住你吗?” 结果假期第二天,裴炀就兴冲冲地跑来了。 他还带了一双手套一条围巾:“哝,假期礼物。” 傅书濯看了眼裴炀手上的手套,是同款,一模一样。 裴炀虚虚解释:“我懒得挑,就买同款了……” “谢了。” “客气什么!”见傅书濯收了,裴炀高兴地往他床上一摊,“你都不出门吗?” “出去做什么?” 傅书濯没说,其实他去找了兼职家教,以他的成绩教中小学生绰绰有余,加上价格会比大学生和老师便宜,很多家长愿意买账。 假期虽然很短,但能赚点钱是一点。 裴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们去玩滑板吧!” “我不会。” “我教你啊——请叫裴老师。” “……”风水轮流转。 裴炀家附近有个滑板公园,冬天玩滑板的人不多,但还是聚了不少男女生。裴炀和傅书濯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这个时期不是杀马特、气质好脸也好的男生真不多。 裴炀找了个人少的平地,把滑板放到地上:“你站上面试试。” 傅书濯没接触过这项运动,上板的时候生疏到不知道抬哪只脚。 “往中间踩一点,不然板子会翘,然后再尝试把另一只脚踩上去。”裴老师尽心尽责,“膝盖稍微弯一点,肩膀放松——” 滑板并不是平稳的,踩在上面的晃动对于新人来说太不可控了。 傅书濯站不稳,没一会儿就要往下摔,裴炀连忙抓住他的手,甚至还悄悄搂了下腰。 美滋滋。 裴炀大义凛然地说:“我扶着你试试。” 他紧抓着傅书濯的手不放,可惜隔了一层手套,不太能感受掌心的温度。 早知道手套就明天再送了。 啧。 光练习在滑板上站稳就耗了半小时,两人都出了汗,裴炀顺势道:“手套摘掉吧,好热。” 傅书濯悠悠瞥了他一眼:“好。” 傅书濯的手是好看的,但冬天因为冻疮的缘故有点肿胀,裴炀握着都不敢用力,心跳也咚咚跳得特别响。 “不疼,就是有点痒。” “那我们试试滑行。” 裴炀恋恋不舍地松开傅书濯,以身示范,他前脚竖踩在滑板上,膝盖弯曲,然后后脚发力往前蹬,速度加上来后后脚迅速上板,切换到滑板姿态往前面溜了一大圈又转回来。 裴炀呼着热气:“看明白了吗?” “大概明白。” 看明白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傅书濯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滑起来,可能是真的与这项运动无缘。 裴炀有点泄气:“是我这个老师教得不好。” 傅书濯乐了:“瞎说,裴老师教得很到位,是学生太笨。” 裴炀哼笑:“笨蛋。” 实在教不会也不强求,看裴炀玩也很有意思。 傅书濯跟在后面走,看裴炀骑着滑板在人群里自由穿梭,甚至在楼梯旁的花坛边上溜了一圈,引来一阵阵口哨。 不过裴炀也没跑太远,没一会儿就转了回来,直冲冲地朝傅书濯奔来。 裴炀就像个求偶的孔雀,想秀个空翻的高难度技能,冬天/衣服裹太厚影响肢体灵活,根本舒展不开,空翻倒是成功了,就是没踩住板,直接因惯性踉踉跄跄地朝前摔去。 不知道是他摔得太准,还是傅书濯接得太准,两人撞了个满怀,一齐摔在地上。 裴炀骑在傅书濯腰上,懵了半天,脸就差一点点就贴上了傅书濯的唇,幸好收得及时。 “还不起?腰要断了。” “……哦。”裴炀耳根通红,不服气地嘀咕,“我有那么重吗……” 早知道刚刚就不收力了。 这样就可以亲到了。 还能看看傅书濯的反应,看他排不排斥。 裴炀有种莫名的自信,他觉得自己和傅书濯应该不仅仅是朋友,谁家朋友会经常挤在一米的宿舍床上睡觉,会用腿暖手? 可裴炀又不是很确定,毕竟同性恋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惊世骇俗。 如果傅书濯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 裴炀活络的心思又冷了下来,他像鸵鸟一样缩回脑袋,就先当朋友吧,也挺好。 …… 一个寒假都在暧.昧不明中度过,裴炀经常来找傅书濯,有时候还会过夜。 冬天很冷,屋里又没空调,那抱在一起取暖很正常吧?第二天醒来腿缠在一起也很正常吧?不小心蹭/硬了……也正常吧? 但让裴炀不太高兴的是,傅书濯一直都不愿意去他家里,新年邀请不来就算了,过个元宵节也不愿意。 这让裴炀又有些挫败,不知道傅书濯怎么想的。 元宵一过就该上学了,新的一学期开始,大家都挺高兴,有的是暑假玩爽了,有的是收到了高额压岁钱。 裴炀的压岁钱也不少,跟其他要上交给父母的同学不同,他的压岁钱是可以自己管控的。 只要不乱花,买大件之前跟家里说一声,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傅书濯也收到了压岁钱,两个。一个是副校长董世琢给的,两百元,一个是裴炀给的。 他在家里琢磨了半天,想着不能让傅书濯一个人孤零零地没有红包,但自己是同辈,给压岁钱也不合适。 于是他就去给老妈捏肩,撒娇打诨地让她包个红包给自己同学,顺便写个祝福语。 苏佩颜还奇怪地确认了两遍:“真不是女同学?” “真不是!”裴炀找了个借口,“他之前一直帮我补课,得谢谢他。” “那我可得包个大的——我们炀炀长大了,都学会人情世故了。” 裴炀只能干笑。 红包傅书濯收了,同时裴炀也收到了傅书濯的生日礼物——一块价值不菲的滑板,要六百多。 对于二十年后自然不算多少钱,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十分昂贵的。 裴炀一边高兴一边肉疼:“太贵了……你身上还有钱吗?” 傅书濯没忍住笑:“不是还有你.妈妈包的压岁钱?” 裴炀操心得要命:“那你提前也不知道啊,万一没有红包,你岂不是就没钱了?” “逗你的,还有点钱。”傅书濯好似不经意地问,“你跟家里提我的次数多吗?” 裴炀心虚地回忆:“还好吧……我就说过你给我补课。” 傅书濯:“那就好,少提一点。” 高中的傅书濯和裴炀完全是两个心理年龄段的人,裴炀还在纠结今天的作业好难,明天吃什么,周末要怎么混过去…… 傅书濯已经开始想办法赚钱,规划未来,甚至考虑到不要在裴炀父母面前太有存在感,再开明的父母恐怕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 一旦父母察觉到什么,裴炀可能就要面临第二次转学,和他强行分开,对于情绪化的裴炀绝对是毁灭的打击。 单纯张扬的裴炀对傅书濯而言,就像寂静荒野里的唯一玫瑰,心动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他们还没有独立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所以在那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他不能毁掉裴炀的人生。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傅书濯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裴炀的情绪,甚至是他的学习状态。 所以早恋耽误学习还是有道理的。 裴炀不断地试探,时而高兴时而落入低谷,患得患失到了极点。 傅书濯忍到了高二学期末,平生第一次突破了理智,把一脸茫然的裴炀拉到窗台上说:“我喜欢你。” 裴炀心跳如擂鼓,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他望着傅书濯一张一合的唇,只想吻上去。 少年人敢想敢做,他一遍心不在焉地答应:“那我们就是在一起了……但你不许跟我吵架,最多半年吵一次,不,一年吵一次……” 一边慢慢靠近傅书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把傅书濯推到墙边吻了上去,趁着傅书濯怔愣的刹那拔腿就溜。 傅书濯只想说清心意稳住裴炀的情绪,并没有打算在一起。但这个吻太出乎意料了,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红到发烫的耳朵。 失神的傅书濯被上课铃声拦在了门口,物理老师不留情面:“这节课你给我站着上!” 裴炀坐在座位上,眼里的高兴都能溢出来,于是看到同学们眼里就成了幸灾乐祸,更加确定了他跟傅书濯不合的“事实”。 这个“事实”在傅书濯的约法三章下一直持续到毕业。 一,不许告诉任何人他们在谈恋爱。 二,不许再人前亲密。 三,成绩不能下滑。 听着又渣又狠心,可这确实是年少的他们能保护彼此感情的唯一办法。如果被发现,他们将可能面临同龄人的侮辱、恶意,老师父母的责骂、强制分开。 裴炀没那么成熟懂事,对这项这个约法三章是有点委屈的。 可裴炀又能理解,傅书濯已经孑然一身了,如果发现他们谈恋爱学校要开除傅书濯,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傅书濯也一样,他希望裴炀平安喜乐的成长,不能把人生毁在自己手上。 他们在保护彼此的信念中将恋情隐瞒到大学,才艰难地走到阳光下。 第92章 番外2 【如果病情恶化】 叩叩两声, 门敲响了。 裴炀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果汁与面条。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他第无数次问。 只是裴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很多次。 没听到回应,他猛得挥开床头花瓶, 啪得一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一直到傅书濯的脚边。 傅书濯沉默了会儿,没有生气, 他把面条与果汁放下:“趁热吃。” “你为什么要关着我!” “没有关着你。”傅书濯弯腰替裴炀解开手铐,“只是你总想跑。” 裴炀瞪着面前的人, 这还不是关着那什么叫关着?为什么不给他跑? 傅书濯突然伸手,把他紧紧搂住:“裴炀, 我自我介绍过很多次了。我叫傅书濯, 今年37岁, 是你的法定伴侣, 我们从年少走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彼此相爱……” “骗人。”裴炀没有推开他,语气却很冷漠, “你不是他,他比你精神多了,才没有这么邋遢。” 所谓不精神,是指乱糟糟的头发, 没有修理的胡茬, 憔悴的神态还有泛着红血丝的眼圈。 傅书濯没有生气, 反而笑了:“猫儿……你的心跳总是在拆穿你说的谎。” “……” 傅书濯拿起裴炀的手按在心口:“你的心跳做不了假,是不是?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如果有一天你彻底把我忘了怎么办?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 就算没有记忆, 心跳也会证明一切。”】 就像某根敏.感的神经突然被触碰, 裴炀猛得推开傅书濯:“你不要碰我。” 傅书濯眸色微深:“好,我不碰你,先吃饭。” 他转身去杂物间拿来扫帚,仔细地将地上碎片清理干净。他想,该把房间里的易碎物品都处理了。 有些许碎片溅到床底,傅书濯单膝落在地上,用扫帚去扒,尖锐的角质十分刺眼,一个不小心就将手划开一条大口,鲜血蹭蹭直冒。 裴炀带着自己毫无所觉的惊慌问:“你怎么了?” 傅书濯回神,伸出受伤的手失落地说:“裴哥…我疼。” “……”裴炀不自觉地攥紧床单,“医院…去医院!” “不用,用绷带简单包扎下就可以了。” 裴炀慌乱地寻找目标,最后锁定了床上散落的领带,一圈一圈地绑在傅书濯伤口处。 缠了太多圈,剩余的领带不足以打个蝴蝶结,裴炀顿时僵住了,紧咬着唇不说话。 他把领带当成了绷带。 傅书濯面上笑着,心里却沉得厉害。裴炀的病症十分凌乱,记忆缺失得厉害,随着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认知能力也出现了很大的误差,性格逐渐变得不像傅书濯认识的那个裴炀。 只有一件事裴炀一直在坚持,那就是离开。 最开始还清醒时,裴炀想离开的表现是离婚。后来记忆受损,不再把傅书濯当做自己的先生,他就开始各种钻空子想要逃离傅书濯身边。 甚至有好几次,裴炀都以发脾气、暴力打砸等激烈的情绪反馈想要达到离开的结果。 傅书濯只能关住他。 他甚至不敢带裴炀出去,不死死抓住,裴炀就会趁机跑掉,散步的时候、过斑马线的时候、吃饭的时候…… 生病的裴炀也会耍小心机,上一次带裴炀出去在两个月前,他突然发病,对路人大声呼救,说傅书濯对他非法拘禁。 结果去警局坐了大半天才调查清楚被放出来,那之后傅书濯就没再动带裴炀出去的心思,彻底把他关在了家里。 对于失去认知能力的裴炀来说,红绿灯、汽车、湖泊、高楼……外界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都具有极大的危险。 傅书濯就着半跪的姿势,突然抱住裴炀的腰。 “再等等,忍一段时间,我就不关着你了——好不好?” “不好。” 和病人讲道理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傅书濯并没有失望,甚至觉得今天的裴炀比前几次温柔很多,至少没有太过暴躁。 也可能是傅书濯的受伤压住了裴炀的脾气,因为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傅书濯手臂。 “你把面条吃完,它就不流血了。” “骗人。” 傅书濯耐心哄着:“真的。” 虽然是面条,但也是用心做过的,裴炀挺喜欢的小龙虾拌面。 半推半就地吃下半碗,傅书濯再怎么哄裴炀都不愿意吃了,直接把面碗一推,不耐烦地说:“你吃!” 傅书濯低笑了声:“傻猫……” “你才傻。” 吃完面傅书濯就去洗碗了,最初裴炀病情开始恶化的时候,他确实有点精疲力尽,既要做家务,偶尔需要处理工作,还要看着裴炀,神经几乎一刻不敢松懈,否则裴炀就不见了。 所以他请了阿姨,想要她帮忙处理家务和一日三餐,可裴炀死活不愿意阿姨住在家里,又砸东西又发脾气,赶走了好几个。 后来傅书濯就折中想了个办法,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让阿姨住,然后来家里做完事就走。 可傅书濯发现裴炀根本不喜欢吃阿姨做的饭,换了几个都不行,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 傅书濯只能作罢,辞掉阿姨,所有事都自己做。 最初是真的兵荒马乱,时间久了就也习惯了。 … 傅书濯低头亲了亲裴炀额头:“你今天乖一点,不要乱跑,我就不铐你了。” 裴炀迟疑地嗯了声。 可他听到厨房响起了水声,裴炀又不自觉地站起来朝外走去。房间以外的每一寸土地对他来说都无比陌生,连空间都好像开始变异扭曲。 屋里贴满了便签—— 卧室门对面的墙上:不要怕,这是你的家,除你之外的另一个人是你先生,他叫傅书濯,你们已经结婚十年了。 杂物间的房门上:里面有各种清洁工具,有事叫傅书濯就好了。 餐边柜的花瓶上:你喜爱的月季,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给它换个水吗? “……” 裴炀抿了下唇,悄悄把花瓶拿到洗手池旁,把里面的水倒了。 水龙头开关两边都有便签—— 【红色这边是热水,不能用它洗手和浇水,太烫了。】 【来蓝色这边就对了,猫儿真棒。】 裴炀愣愣看着,花瓶里的水装满了都没发现,直到溢出来才手忙脚乱地关掉,他刚准备走,又看见毛巾旁边写着: ——洗完手要擦干净。 他抗争了一秒,又放下花瓶把水擦干净,然后端着完全泡在水里的月季放回原位。 中途晃了一下,手上又都是水了。 他不高兴地看了半天,又被厨房里的身影吸引注意——混蛋。 裴炀悄悄挪到玄关,看见鞋柜上写着:出门要记得换鞋,换左边柜子里的鞋。 裴炀十分不愉快地打开柜子,随便找了双穿上,鞋带系得乱七八糟。 他握住门把手,还没来得及为成功跑掉而高兴,就看到门上贴着一张便签:乖乖,你是一点都不听话,跑掉可是要被惩罚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谁怕你。 裴炀压下门把手,拔腿就跑。 后面的傅书濯无奈一笑,连鞋都没换就走了出去,电梯停在高层没动,傻猫走的楼梯。 他没有下楼,而是往上走了一层,在别人家的廊道里抓住了躲起来的小猫。 裴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傅书濯不顾他的挣扎直接把人扛到肩上:“因为你是我的——永远别都跑不掉。” 上一次裴炀就藏在了楼上,差点没把傅书濯急晕。小区里全是监控,可没有一处摄像头拍到裴炀,只能说明裴炀根本没出过楼。 他爬着楼梯一层一层地找,这才在楼上找到。 裴炀拼命挣扎,却完全拗不过傅书濯的力气,不仅被抗回了家,还被扔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 傅书濯扯下包扎自己手臂的领带绑住裴炀两只手腕,还系了个蝴蝶结。 “不听话的猫是要被吃掉的。”傅书濯一只手就把裴炀两只手腕别在头顶,他直接扯下裴炀裤腰,抬起他修长的腿:“裴炀,你不乖。” 裴炀吃痛地一抖,他狠狠咬在傅书濯肩上,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慌——“不要!” 太奇怪了,他想后腿逃跑,可身体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裴炀颤着声音说:“不要……” 傅书濯一顿,心软了大半。他把颤抖的裴炀搂进怀里,温声安抚:“我们小猫不喜欢吗?喜欢的吧,你从前最喜欢这个姿势,喜欢紧紧抱住,然后亲吻,用力,占有……” “不、不喜欢。” “是吗?按住自己的心脏,再告诉我喜不喜欢。” “……”不喜欢的。可心跳好快,快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傅书濯把人扣在怀里,力道大到好像要将彼此融为一体,炙热的体温几乎要把裴炀烫化掉。 “不要跑好不好?”傅书濯亲吻着裴炀的眼睛、耳朵、发侧,“你曾发过誓,不论贫困与疾病,你都会永远留在我身边……说话不算数的猫是会被关起来,锁住手腕吃干抹净的……” “不要……”裴炀已经不知道傅书濯在说什么了,嘴里时不时散出几声小猫似的呜咽,或是求救,又或是进一步的催化剂。 傅书濯狠狠抵进,语气却很温柔:“再等等……” 阿尔兹海默症新药的临床试验已经开始收尾,很快药物就能上市了。这次的研究对医学界是突破性的进展,那些丧失尊严的病患、备受煎熬的家属终于都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说好的…我们要白头偕老。” 第93章 结婚前番外(上) 【领证前, 裴小猫记忆里的冷淡期】 · 办公桌前,裴炀轻扣着笔:“我和傅总商量了下,打算给你换个职位。” 秦楠衫一愣:“为什么?” “区区一个主管是不是太委屈你了?”裴炀莞尔一笑, “王总监因身体问题不得不离职,你先坐坐他的位置。” 秦楠衫在从前的公司也是总监的职位,后来因感情问题险些轻生,裴炀拉了她一把,便死心塌地地跟了过来。 她没想谋什么职位,只是知道裴炀的公司还在发展中,急缺人力资源, 便过来帮忙。 沉默了会儿后, 秦楠衫坚定了眼神:“谢谢您和傅总的信任,我会努力做好的。” 裴炀刚想安抚句什么,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 是程耀打来的。 “程哥, 怎么了?” 那边传来程耀粗犷的声音:“忙吗?不忙下来拿饭, 店里太忙了。” 裴炀在冬居订了两份饭, 但没想到程耀会亲自送来。 “你赶时间就放大厦前台, 我现在去拿。” “我还没到, 提前给你打个电话。” 秦楠衫还没走:“是外卖吗?我帮您拿吧。” 裴炀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拿就好。” 他快速下楼, 在电梯面前给傅书濯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传来傅书濯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了我的裴总?” 裴炀问:“你到哪了?” 傅书濯:“进地下车库了。” 裴炀:“那等会儿见。” 他以最快速度赶到大厦前台,刚好跟进来的程耀碰了上面, 程耀顶着头盔, 手上还戴着机车手套。 “你骑摩托来的?” “你公司这地开车也太堵了, 还是骑摩托方便。”程耀把外卖递给裴炀, “顺便让店里小姑娘做了两杯饮料。” “谢了。” 程耀本来都要走了,又诧异回头:“今天这么客气?” 裴炀轻啧了声:“非要我顶你两句是吧?” 程耀哈哈大笑:“走了走了,下次有空叫上你老师一起吃个饭。” 裴炀一怔:“好。” 程耀跟齐合月在半年前领证了,同性婚姻刚合法不久的时候。那会儿裴炀不是没起过心思,可他跟傅书濯都太忙了,根本沉不下心去认真思考这件事。 裴炀转身去等电梯,也不怪程耀想让裴炀下来取,大厦电梯太难等了,这会儿又是午饭时间,人来人往。 即便是领导专用电梯他也没能挤进去,只能等下一波。 他正出神地想着事情,电梯叮得一声响,傅书濯与他四目相对:“愣着做什么?” 裴炀一时没反应过来,傅书濯干脆把他拉入怀里,埋在颈窝深深嗅了口。 “诶!有监控呢……” 裴炀推了推他,没推开,也只能由他去了。好在这次上电梯的只有他们两人,傅书濯一直抱到二十层才放开裴炀整理着装。 裴炀跟着去了傅书濯的办公室,一把拍开他摸上鼠标的手:“别忙了,先吃饭。” 傅书濯一愣:“冬居?” 裴炀嗯了声,将外卖袋子解开,露出里面的两盒牛腩饭,还有程耀让店里小姑娘给他们榨的果汁,一杯西瓜,一杯猕猴桃。 “不是说牛腩嚼不动,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吃了?”傅书濯拆开筷子递给裴炀。 “想尝尝。” 傅书濯笑了声,突然勾起裴炀手指亲了下。 裴炀耳根一烧:“干什么?” 傅书濯无辜道:“百叶窗拉下来了,他们看不见。” 没聊几句傅书濯就开始扒饭,吃得很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裴炀抿了下唇,也坐下吃起了饭。 “叩叩——” 傅书濯拿了张纸巾擦嘴:“请进。” “傅总,车停好了……”来的人是傅书濯助理贺唯,看到傅书濯在吃饭一愣,“您不是吃过了吗?” 裴炀一顿,筷子在半空停了良久才落下。 傅书濯不悦地瞥了贺唯一眼,冲裴炀解释:“我想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在那边糊弄了两口。” 说糊弄是真糊弄,傅书濯从人家公司出来,直接在楼下找了个面馆吃了碗清汤寡面。 “那你还吃?” 傅书濯哑然。 “也不怕撑死。” 裴炀端起饭盒就走了,留下茫然的傅书濯。 “他这是生气了吧?”傅书濯琢磨了会儿,没懂裴炀生气的点,“你觉得呢?” 贺唯眼神闪烁:“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吧……” 傅书濯皱了下眉:“算了,你出去。” 办公室安静下来,他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吃饭,吃完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裴炀: ——裴总买的饭撑死也要吃完。[瘫倒.jpg]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但等了半天傅书濯也没等到回信。他一时有点无心处理工作,干脆起身来到裴炀办公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有人经过说:“裴总好像去卫生间了。” 傅书濯没有犹豫跟了过去,果然在洗手台镜子前看到了发呆的裴炀。 “今天怎么了?”傅书濯伸手托住裴炀的大.腿抱起来,“这么心不在焉。” 裴炀吓了一大跳:“会有人进来!” 傅书濯就着抱他的姿势挑了个隔间进去并反锁:“跟我说说,怎么了?” 裴炀扭开脸:“没事。” 傅书濯抽出一只手扭正裴炀的脸:“肯定有事。” 裴炀盯了他许久,突然搂住他脖子吻了上来。傅书濯有些吃惊,以至于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公司里不要太亲密是裴炀立下的规矩,公私要分开,所以傅书濯大多数时候都会克制着。 两人吻得激烈,裴炀想退的时候又被扣住后脑,整个人都被傅书濯圈在墙壁和自己中间,呼吸的空档都没有。 “脏……” “你要相信我们的保洁阿姨。” 傅书濯笑着吻裴炀的眼睛,等他缓过气来又堵上去,侵占着口腔的每一寸土地。 两人很久没亲热过了,一个比一个忙,就亲了这么会儿,都起了不可言说的反应。 裴炀压抑着喘xi:“你…别乱来。” 傅书濯并没有打算做什么,毕竟在这里对裴炀来说太惊世骇俗了,他们除了酒店和家里就没在别的地方做过。 他把脸闷在裴炀脖子里,克制着冲动:“让我抱一会儿。” 五分钟后,他们才一前一后地从卫生间走出来,耳根都有些泛红。哄是哄好了,但刚刚裴炀为什么生气还是忘了问。 裴炀也没打算说,他知道自己气的点有些无理取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傅书濯不会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了,有时候连早餐都碰不到一起,因为出门时间不一样,要去的地方不一样。 可今天傅书濯难得中午能准时回来,却没有想要和他一起吃午饭,这让早早订了饭的裴炀有些挫败。 裴炀知道傅书濯不是这样的人,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这么多年过来终于相看两厌了吗?宁愿在外面糊弄两口也不愿意回来对着他的脸? 可刚刚在卫生间,傅书濯的热烈回应又做不得假。 ……但他只说了句别乱来,傅书濯真的就没再进一步,他们已经一个月没碰过对方了。 裴炀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还签错了一份合同,幸好秦楠衫及时发现给他送了回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得好好聊聊。 可等到下班,上了车的傅书濯却说:“我得去出个差。” “……要多久?” “是卡旺那个项目的事,需要多方洽谈,可能要七八天。” 裴炀沉默了会儿:“那得多带几件衣服。” 有挡板在,司机看不见他们,傅书濯把裴炀抱进怀里:“裴总要记得想我。” 裴炀一直没说,自己不太喜欢裴总这个称呼从傅书濯口中吐出来,好像他们就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一点亲密感。 “狗都不想。”裴炀冷漠道,却抱住了傅书濯的腰。 傅书濯把人搂紧了些,低笑道:“那猫会想吗?” 第94章 结婚前番外(中) 裴炀冷漠地不说话, 你都要走了,还管猫想不想。 烦得很。 可回到家,裴炀还是主动收拾起衣服:“要带正装吗?” 外面传来傅书濯的声音:“带一套吧, 以防万一。” 裴炀收拾了半天, 衣服, 手表,袖扣, 领带, 银行卡身份/证, 少许现金备用,休闲装,袜子…… “充电器——” 裴炀找了半天,才在被子里发现充电器。早上出门急, 被褥都没铺。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才发现傅书濯一直没过来, 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混蛋,出差都不收东西。 他气急地走出去, 却倏而闻到一股面香。厨房的傅书濯有点手忙脚乱,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再等会儿就好了……” 他在做西红柿鸡蛋面, 傅书濯不会做饭, 因此也不知道西红柿要炒出汁才好吃,蛋别炒太老才香。 五分钟后, 傅书濯擦了擦额头的汗,端了两碗面出来:“尝尝看?” “……”这黑不溜秋的卖相着实惨不忍睹。裴炀无奈地说:“放了西红柿炒蛋就不用放生抽了。” “记住了。”傅书濯保证。 裴炀低头咬了口面,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难吃, 也可能因为是傅书濯做的, 他有味觉滤镜。 “你还赶得及吗?不是今晚就要跟他们吃饭?” “推了, 跟他们说过了,他们吃他们的,我在家里吃。” 裴炀一愣:“这样好吗?” 傅书濯淡道:“有什么不好?我们都多久没一起在家里吃过晚饭了?” 傅书濯经常不知道裴炀生气的点,可他每次又确确实实哄到了裴炀心尖上。 不过也不能耽误太久,傅书濯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面条,擦完嘴巴就绕到裴炀这边捧过他的脸亲了口:“等我回来。” 裴炀心里的气顿时都消了,他主动抱住傅书濯的腰,在他怀里闷了会儿。 “别太累着。” “好。” 其实这个项目是裴炀和傅书濯一起负责的,理论上来说,傅书濯上趟出差刚回来不久,这次该裴炀去了,但傅书濯没舍得。 这次项目组成复杂,涉及到不少公司,七八天都未必回得来,基本每天早出晚归,应酬,开会,实探…… 傅书濯走了,家里顿时冷清下来。今天难得下班准时,裴炀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傅书濯发来一张夕阳的图片,应该是高速上,对远处拍了一张。 裴炀隐约从车窗的反光中看见了傅书濯的脸,带着星点笑意。 他默默退出,把傅书濯的备注从傅狗改成了混蛋。 · 说是大概七八天,但实际上这趟出差一直耗了十多天都没结束,两人都没机会好好说上话,每次电话接通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疲惫,但即便什么都不说,就开着视频或语音听着彼此的呼吸也会感到慰藉。 反正裴炀是这样的。 他知道傅书濯很累,有好几次晚上电话通着通着,那边就传来傅书濯睡着的呼吸声。有次傅书濯还打了鼾,是真累到了极点。 裴炀就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听着,顺便录了个音,等傅书濯回来再给他听。 虽然留守公司,裴炀也并不是就不忙了,他也照样需要应酬,一次陪合作商喝到十点多,对方酒精上头口直心快地问:“裴总今年虚二十八了吧?” “对。” “您跟我说说,跟傅总到底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把表妹介绍给你?她是汤总的女儿,对你很是青睐……” 裴炀当然知道对方不是真心想把表妹介绍给他,只是在试探他和傅书濯的感情牢不牢固,毕竟他俩关系的好坏某种程度上也决定着公司的未来。 裴炀客气地回绝了,表示自己和傅书濯感情很好,但却只口不提结婚的打算。 说白了,他心里也没底。他和傅书濯在一起太早了,对很多人来说,新鲜感保持三五年都算久的,而他和傅书濯已经朝夕相处了十年。 再说得现实一点,他和傅书濯的感情已经“旧”了,他也“旧”了,换个新人对现在的傅书濯来说也很划算,或者干脆找个对自己有利益帮助的人结婚。 怎么想,都没必要耗在他身上。 就算怕影响公司,也可以一直保持谈恋爱的关系,真结婚了以后产生矛盾和争吵才会真的影响到公司。 裴炀酒量不错,没怎么醉,他把饭局的所有人都送上了车,自己安静地坐在会所台阶上等代驾。 但可能是今晚酒局特别多,代驾要等几十位。 当初公司刚起步,为了节省开支,他和傅书濯只请了一个司机,两人一直共用到现在,也没有再请第二位的打算,都习惯了。 这次司机跟傅书濯一起去出差,裴炀才突然发现他和傅书濯已经不能再像当初一样形影不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代驾没等到,倒是等来了暴雨,裴炀只能去赶最后一般地铁,总算回到了车,但身上还是透湿一片。 今晚有点奇怪,裴炀一直浑浑噩噩地等到凌晨,也没等到傅书濯的电话,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晚安。 第二天他发了低烧,刚好今天傅书濯该回来了,裴炀就请了假,一个人去超市买了一堆菜,从下午就开始做,给猪蹄排骨焯水,宰鱼,煮绿豆汤…… 大概是头晕得很,又有些心不在焉,裴炀一连切到两次手,鲜血直冒。他盯着受伤的手看了半天,眼眶不知道怎么就红了。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关心他,也没人给他拿创口贴。 也不能算作是家,他们还没买房子,现在市内的房价太高,公司又在上升期,没结婚的他们想要买房必须全款才能署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之前去看过房子,便宜的都基本是老小区,或者地段偏一点,但这种也至少要三四百万才能拿下来。 看了几套后傅书濯觉得没必要,如果买了三四年就置换着实有点麻烦。 裴炀忍着手指疼做完饭,但坐等右等都没等到傅书濯回来,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没人接。 于是他又给傅书濯的助理贺唯打了个电话,那边说傅书濯先回了趟公司,然后又有场酒局,已经喝上了。 裴炀敏锐地感觉贺唯的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裴炀挂掉电话,一个人默默地吃饭,他每道菜都吃了点,最后还是浪费地进了垃圾桶。 他连澡都没洗,就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一直到半夜感觉身体腾空了才清醒过来,发觉是傅书濯回来了,想把他抱回房间。 “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那么忙。”裴炀声音有点哑,他搂住傅书濯脖子,怕摔下去。 “再忙也要跟我说。”傅书濯蹙着没眉去找体温计,“是不是没吃药?” “嗯……低烧,不打紧。” 傅书濯身上有股酒气,今晚应该喝了不少,他给裴炀掖好被褥就去了卫生间洗漱,换了套干净衣服再躺到裴炀身边,把人圈进怀里:“睡吧。” 裴炀眼睛有点酸。他忍了好久才把眼泪憋回去。 傅书濯有点醉,没察觉到裴炀情绪的不对劲。但他依然凭借着本能与习惯亲了亲裴炀额头:“等这波忙完,我们出去休息休息,好久没出去旅游了……” 满身疲惫的傅书濯沾了床,抱着想要的人倒头就睡,连晚安都没说完,徒留裴炀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大半夜。 第二天早上,裴炀和傅书濯难得一起吃了早饭,慢悠悠地来到公司。 很普通的一天,工作,吃饭,去傅书濯的办公室陪他午睡了会儿,下午去咖啡厅见了个准备跳槽来的人才。 到了快下班,裴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贺唯没来上班。 回去路上问起来,傅书濯才说把人辞退了。 裴炀沉默了会儿,冷不丁地问:“他爬你床了?” 傅书濯无奈一笑:“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还想瞒我?” “没有,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吗?怕你生气。” 裴炀手指微颤,状似冷静地问:“你们有没有……” “做”字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傅书濯明白他的意思,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和生气,而是认真地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没有碰他,就出差最后一天晚上我喝得有点多……” 傅书濯勉强打着精神洗了个澡,然后回到酒店倒头就睡,半夜感觉有人靠近,他本能地以为是裴炀想去搂,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气味不对。 裴炀从来不喷这么骚包的香水,也不会这么腻腻地叫他傅总。 傅书濯瞬间就清醒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了起来,求生欲强得一批。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裴炀最近有点不对劲,尽管不清楚问题根源,但却潜意识地知道他和裴炀经不起误会。 “我发誓,我连他一根手指都没碰。”傅书濯准备地很齐全,“我还联系酒店取了监控,他是零点十七进的我房间,零点二十就被我轰出去了。” 贺唯之所以能进他房间,是因为联系了酒店工作人员,说自己老板喝多了怕他出事,对方也认识他,知道他是傅书濯的助理,便帮忙开了门。 裴炀:“……” 傅书濯试探地问:“还生气吗?” 裴炀瞥他:“你连人家一根手指没碰,我能生什么气?” 傅书濯轻啧了声:“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呢?” 裴炀确实有气,倒不是不相信傅书濯说没碰贺唯,而是气傅书濯每次都能招一堆烂桃花,还后知后觉感觉不到。 傅书濯总以为对外界公开了恋情,就不会有人再以求偶心思接近自己。 不过这事后,傅书濯对招助理的条件又多了几项,要么女性已婚,要么男性已婚且直男。 晚上回去,吃饭的氛围也很凝固,傅书濯哄了半天:“本来给你带了礼物……” 裴炀懂了:“他买的?” 他现在连贺唯的名字都懒得提。 傅书濯哂笑:“我提前订了的,但太忙了没空去取……” 最后是叫贺唯去取的,作为助理,帮忙取东西也很正常。不过傅书濯这个人很奇怪,他本身没洁癖,可一想到自己送给裴炀的礼物经过了心思不轨之人的手,就觉得格外膈应,不想脏了裴炀眼睛。 裴炀闷了半天,冷声道:“拿来。” 礼物是一条脚链,链条比常规要粗一点,不会显得女气,但也不粗犷,配合裴炀细白的脚踝格外合适。 某猫无语:“这到底是给你的礼物还是给我的礼物?” 傅书濯低笑:“它是你的礼物,你是我的礼物。” 裴炀不争气地心一跳,看了傅书濯好一会儿,问:“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傅书濯,你有没有腻?” 傅书濯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反问:“你呢?” 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试探,还有略显缺乏的底气。 裴炀突然心就定了些,如果傅书濯爱他,那他现在所承受的患得患失,傅书濯其实也同样在承受。 于是他故作镇定,决定孤注一掷地赌一把:“你要是腻了,我们就分手,感情归感情,我不会让它影响公司发展,你放心——” 他缓了缓:“你要是没腻,我们就去领证,明早民政局门口见。” 傅书濯哑了半天没说话,尝试发音却散在了空气里:“抱歉……” 裴炀心一抖,凉了大半。 “抱歉……”傅书濯突然抱住他,手有点抖,却勒得很紧:“我有点…兴奋。” “我是想说,我的荣幸。” “民政局见,猫儿。” 傅书濯难得这么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裴炀却从他缓慢又郑重的声音中察觉到在意。 第95章 结婚前番外(下) 本以为今夜难眠, 卧室里却很快传来浅淡的呼吸。 前些日子傅书濯出差裴炀本来就没睡好,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又了结一桩心事, 裴炀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躺下没多久就会了周公。 倒是傅书濯小心地抽出手, 打开床头暖色的小灯, 查了一个多小时领证当天需要注意什么, 穿什么衣服,需要带的证件等。 向来信奉科学的他还看了下明天的凶吉, 不好不坏, 普普通通。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些黄道吉日领证,或者类似于520七夕这一类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过他跟裴炀等不及了。 择日不如撞日,裴炀患得患失, 他何尝不担心拖太久裴炀会后悔。 …… 半夜,裴炀翻了个身, 没摸到熟悉的体温就醒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傅书濯悔婚连夜逃跑, 到走廊上才发现傅书濯在书房, 手一直握着鼠标在电脑查阅什么。 裴炀抿了下唇, 没打扰他。 到第二天早上,心神不灵的裴炀摸进书房翻了下傅书濯的游览记录, 发现都是戒指和婚礼相关。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耳根也悄悄红了,裴炀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他跟傅书濯求婚成功了。 虽然没有戒指,没有花, 没有特别的誓言, 但傅书濯答应他了, 答应今天去领证。 要吃个好点的早餐,重要的日子要从早上开始就完美。 裴炀煎了两块原切牛排,又煎了个蛋,第一个蛋蛋黄漏了,被裴炀放一旁冷却后吃掉,又重新煎了一颗。 同时还弄了份葱油拌面,他和傅书濯唯一都不喜欢吃的就是意面。 打开冰箱,裴炀又陷入纠结,咖啡还是牛奶呢? 唔……咖啡吧,某混蛋昨晚应该没睡好,得提提神。 是不是还要叫个化妆师来家里?多少整理一 裴炀突然就有点懊恼,昨晚太冲动了,现在才感觉这么快领证有多匆忙,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 “叮咚——”门铃响了。 傅书濯不知道在卧室做什么,裴炀去看了眼,发现是一个男士内.衣品牌的工作人员,给他们送来一个红色礼盒。 “傅先生定的,还请签收一下。” “好,谢谢。” 裴炀不知道傅书濯买了什么,关上门便提高声音说:“你买的东西到了!” 傅书濯立刻就出来了,裴炀发现他身上穿的并不是早上起来换的那套,还系了个领带。 裴炀顿时乐了:“你干什么?谈商务去?” 傅书濯一琢磨:“果然还是太死板了,那换套?” 被推着进入房间,裴炀才发现一床上都是衣服,傅书濯显然一一试过了。 他犹豫一秒,想着留点时间做准备:“要不,我们改天再……” “不行。”傅书濯捏住他嘴巴,“出尔反尔啊裴小猫?” 裴炀脸一红,含含糊糊地说:“主要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傅书濯:“没什么要准备的,带上人带上证件足以。” 见傅书濯不愿意改日子,裴炀莫名高兴地翘翘嘴角,他提起手里的礼盒问:“你买什么了?” “内.裤。” “……?” 打开一看,裴炀发现傅书濯临时买了两条红色内/裤,是真的纯红色。 傅书濯一脸认真:“我查了下,都说领证当天内.衣最好穿红色,有个好兆头。” 裴炀十分抗拒:“这也太土了,我不穿。” “乖,我陪你穿。” “你怎么不顺便买个袜子,人家要穿都是全套。”裴炀嚷嚷道。 “袜子也算内.衣?”傅书濯完全没这个经验,他立刻拿起手机打电话,“现在买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迷信——” 傅书濯勉为其难地挂掉电话:“那行,内/裤换上。” 裴炀缓缓朝门口移动,却被傅书濯看穿逃跑的意图拦腰抱了回去,抓着门框的手是裴炀最后的倔强:“不,我不穿!太土了!” “听话,就穿一天。” 傅书濯强行扒开裴炀的手抗起来扔到床上,一把扯下他裤腰:“土不土的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看见。” 裴炀悲愤地盯着他:“禽.兽。” 傅书濯莞尔:“谢谢夸奖。” 最后两人穿上了同色系的衬衫,不能太死板,但也不能太休闲,衬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裴炀:“老程当初结婚照穿旗袍拍的,她老公穿的长袍,也挺好看。” 老程是他们合伙人之一,比他们年长几岁,也和他们一样,与男朋友从风风雨雨里一路携手走到现在,两年前领证结婚了。 傅书濯忍笑:“你想穿旗袍也可以。” 裴炀:“呵。” 傅书濯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最后找出一套情侣装:“不想穿衬衫的话这套怎么样?结婚照么,不用那么严肃。” 两人换上在镜子前转了转,都自觉十分般配。 “快吃早饭,要凉了。” 还好面没坨,他们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都有些迫不及待。 司机早早在楼下等着了,他还以为跟往常一样去公司,结果刚踩下油门就听自家老板说:“去民政局。” 司机一愣:“您跟裴总……” “今天领证。” 司机顿时乐呵呵地祝贺:“恭喜恭喜!” 民政局离得不远,离得越近裴炀越紧张,腿都不自觉地在哆嗦。 他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和傅书濯长达十年的恋爱之旅终于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句号后,将迎来全新的故事。 傅书濯先下了车,回头一看发现裴炀窘迫一笑:“我腿有点软。” 傅书濯乐得不行,弯腰进车把人抱下来。 裴炀扶着他胳膊严肃道:“你让我缓缓。” 缓了十分钟裴炀才放松些,第一次应酬谈合作都没这么紧绷。 傅书濯握住他的手,难得迟疑一秒:“裴炀,进去可就没有后悔药了,你现在想退还来得及,但领证后再想跑,我……” 裴炀最不喜欢傅书濯什么事都能冷静自持、给你分析一通的沉稳样,都走到门前了还叫他考虑清楚,烦死了。 “你走不走?过了今天这个村以后你休想跟我领证。”猫猫的傲娇劲犯了。 傅书濯轻啧了声:“走,谁退谁是狗。” 领证流程比他们想象的简单,提交证件,验明身份,双方阅读声明书并签字,去拍照并进行宣誓。 中途还会被询问是否需要进行婚检,裴炀和傅书濯对视一眼,拒绝得很默契。 对方还想说什么,裴炀耳根微红,带着点小炫耀地说:“我们十八岁就在一起了,没有过别人。” 宣誓的台词并不陌生,在电视剧或电影里或多或少都出现过,但裴炀还是读得有些颤。 拍照时,摄影师让他和傅书濯离近一点,不知道是热还是紧张,他手心全是汗,傅书濯倒是很自然地插进他指缝,十指相握。 “两位笑一笑。” “好,OK——” 轻微的“咔擦”一声,二十八的他们被定格在此刻。 离开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裴炀拿着两本红本本翻了好久,照片左拍一张右拍一张,好久才选出一张满意的——他们共同拿着结婚证,对着阳光拍了一张,手上的戒指熠熠生辉。 戒指还是大学毕业那年买的,一直戴到现在。 “一起发朋友圈。” 傅书濯嗯了声,发朋友圈的同时又在他对外公开的某博账号上发了照片和动态。 这样一来,哪怕不是朋友,所有关注他们的业内人士包括路人都会知道他们已经领证的事。 接下来手机跟炸了一样,消息滴滴滴响个不停。 齐合月:恭喜。 程耀发来语音:“昨天还在跟你齐老师说你俩怎么还不领证,结果这就领了,那什么时候喝喜酒啊?” 许舱:我的份子钱终于能给出去了! 老郑:哎哟哟,我们大炀终于把自己许出去了,恭喜恭喜,得偿所愿。 王起嘉:[对方发起转账66666.00元] …… 裴炀挨个回复,倒把傅书濯给冷落了。 “你不看看我?” “等我回完消息。” 两人还要去趟公司,今天班肯定是不上了,但得去报个喜。公司大群里已经是一片恭喜,因为领证得太临时,现金红包准备得少,在民政局那边发过又给司机后就没几个了。 傅书濯懒得回信息,干脆在大群里连发了52个红包。 一抬头,就见裴炀幽幽地看着他:“你散财童子啊?” 傅书濯忍笑:“特殊日子,特殊对待。” 裴炀也就随口一说,傅书濯发完他也发了几个,不过心疼钱,没发那么多。 又请大家喝了奶茶,两人交接完工作就潇洒离去。 不过真到了二人世界,他们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这大半年里一直忙工作,对彼此的陪伴极具缺乏。 “看个电影,吃个饭?” “好。” 很寻常的约会项目,但却因为还热乎的红本本,都显得不同寻常起来。 吃完晚饭,他们又去江边牵着手散步,已经太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起看过风景,裴炀吹着晚风只觉得心里十分安逸。 唯一遗憾难受的,是他的父母也许不会给予祝福。 傅书濯跟他想到了一样的事:“明天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亲口告诉两位长辈他们已经结婚的事,总比二老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好。 回去路上,裴炀发现路线不对:“不回家?” 傅书濯勾了下唇:“怎么?你结婚不入洞房?” 裴炀一臊:“在家里不就好了。” 傅书濯:“我们去体验点新的事物。” 一小时后,裴炀戴着银制脚链的脚踝被傅书濯握在手里:“宝贝……” 裴炀呕了一声:“快,换房!” “……” 裴炀咽了下喉咙:“哪个缺心眼的发明了水床,这么晕能做?” 傅书濯无奈一笑:“得令。” 第96章 养狗番外(上) “这样就可以了吗?” “应该没问题了。” 裴炀在阳台上摆好尿垫, 笼子也都买好了。 他们今天要去接边牧,正是傅书濯几个月前就订好的那只。 因为手术住院加上这么长时间的恢复期,他们一直没去接狗, 这两天才终于得空筹办这件事。 幸好宠物店老板好说话, 帮他们养了四个多月, 傅书濯格外付了训练费用,让对方帮忙训练了一些基本技能。 裴炀:“它现在是不是长很大了?” 傅书濯:“还行,现在十九斤。” 裴炀惊讶:“灼灼都有十一斤了。” 一旁舔毛的白猫懵逼抬头:“喵~” 这几个月它伙食太好, 体重持续飙涨, 直接从八斤多涨到了十一斤, 踩人腿上已经跟小山一样了。 “灼灼是成年猫, 狗才四个多月。”傅书濯弯腰把裴炀捞起来,“走了, 人在等我们。” 裴炀有些紧张, 年少时心心念念的东西……心心念念的狗终于能够拥有,虽然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的执念,但依旧感到开心。 傅书濯开车前往宠物店,离得稍微有点远,在另一个区, 来回要将近两个小时。 裴炀纠结地问:“它都长这么大了,会不会不亲我们了?” 傅书濯握着方向盘:“不会,边牧很聪明的, 反正我们有时间, 可以多陪它玩玩。” 裴炀:“嗯。” 宠物店老板也是齐合月曾经的学生, 叫冯潜, 跟他们差不多年纪, 但按齐合月的说法, 应该比他们小一届。 冯潜不仅亲自出来接他们,还给他们买了奶茶,样貌勉强过得去,但梳着背头,非常油腻,笑得也极为殷勤,明显不怀好意。 ——以上均为傅书濯的个人评价。 冯潜看向裴炀,笑着伸手:“学长好,我是冯潜。” 裴炀手刚伸到一半还没碰到冯潜,就被傅书濯拦截握住:“你好。” “……”冯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们先去看看狗?” “好啊!”裴炀很高兴,说完还侧头问傅书濯,“是不是得在老板这里买点狗粮?它挑食怎么办?” 傅书濯愉悦地翘翘嘴角:“嗯。” 冯潜:“……” 这只边牧真的击中了裴炀的心巴,它的毛发是白金色拼接,笑起来像天使一样,鼻子粉黑粉黑的。 “它叫什么?”裴炀问。 “小猫。”冯潜看了眼傅书濯,笑了笑。 “……一只狗为什么要叫小猫?”裴炀掐了傅书濯一下,“你取的?” 傅书濯:“对啊,大名傅小猫。” “为什么跟你姓?” “灼灼不是跟你姓?” “……”裴炀这才想起来,每次去宠物医院给灼灼填的病例表都是“裴灼灼”。 裴炀很想改名,但这会儿狗狗已经认这个名字了。 他不死心地喊了声:“小猫?” 远处正在玩球的边牧蹭蹭跑过来:“汪!” “……”悲痛欲绝。 裴炀心情复杂万分,一时不知道该气傅书濯故意给狗取自己的名字,还是该醋狗抢了傅书濯对自己的昵称。 但他不知道,表面淡定的傅书濯这会儿也有点懊恼,早知道宠物店老板是冯潜,他就不说给狗取名叫小猫了。 一想到冯潜对着狗叫了四个多月的“小猫”,脑子想的搞不好还是裴炀,傅书濯就想磨刀霍霍向冯潜。 傅小猫性格很好,有点皮,但很健康,骨骼不错,毛发光泽度也OK,看起来冯潜养得不错。 除此之外它已经学会了一些基础技能,冯潜给他们展示了下:“小猫,坐下。” 傅小猫乖乖蹲下:“汪!” “去给我拿包纸。” 傅小猫哼哧哼哧地转了一圈,最后在不远处的茶几下叼了包餐巾纸过来。 “小猫——” “行!”裴炀深吸一口气,“冯……冯老板,差不多这样吧,您先给我们拿点狗粮?” 他有些牙疼,平时听傅书濯叫小猫心跳会加速,但听到别人叫直接心跳都直接想叫停。 冯潜并不知道他们私下里的昵称,直接给他们拿了袋店里狗勾平时吃的粮:“这款不算顶尖粮,但配方很好,性价比也很高,你们先喂这个过度,想换最好等它在新家适应一段时间。” “疫苗都全了,驱虫也已经做过,往后尽量每个月都做一次。” “它很喜欢吃零食,平时可以作为奖励给一点,最好别吃太多。” 冯潜说了很多注意事项,裴炀一一记下。 冯潜笑了笑:“加个联系方式吧,这样也方便后期联系,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啊……不用了吧?”裴炀很寻常地转头问傅书濯,“你们应该有联系方式吧?” 傅书濯勾唇:“有。” “……那也行。”冯潜顿了顿正色道:“小猫性格很不错的,也非常聪明,但就是稍微有点皮,劳烦二位耐心点,刚到新家会有点不适应也很正常,多陪陪它慢慢就会认主。” “还有,它的运动需求量很大,一定要出去溜,否则它就该溜家具了。” 裴炀眼前一黑,突然有点担心自己十几万的沙发……对狗勾的喜爱顿时减1。 开玩笑,减了1也还有99。 裴炀还是追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不过多时,冯潜就将套着牵引绳的边牧交到他们手上:“虽然边牧通常不会伤人,但出去溜一定要系好牵引绳,毕竟是中大型狗。” “好,谢了。” “汪!”傅小猫好像知道他们是它的新主人一样,自己主动跳上了车,还扒着车窗对冯潜汪汪两声,像是在道别一样。 冯潜犹豫了下:“边牧对人的记忆可能比其它狗……比如二哈要长一点,近两个月内带它洗澡的话可以去其它宠物店,如果每周都来我这里,它可能不容易和你们建立主宠关系。” 结果傅小猫转头就在裴炀怀里拱了一圈:“汪!” 冯潜:“……” 呵,不就是这两人刚刚给它买了一圈零食和玩具吗?嫌贫爱富的狗东西。 为了陪家里的新伙伴,裴炀坐在了后座,傅小猫确实很好动,一只扒拉着车窗东张西望。 但回去毕竟需要一个小时,傅小猫没一会儿就累了,它还嫌弃起车的地面,非要趴座椅上,还要把脑袋搁裴炀腿上搭着,两只爪子也老老实实摆正。 裴炀:“……狗不是很认主吗?” 傅书濯瞥了眼后视镜:“可能它知道在冯潜那里待不长吧。” 从前宠物圈就流传着一句话,狗是狗,边牧是边牧。 回去的路上非常通畅,不过傅书濯的心情就不那么通畅了。 裴炀全程陪狗摸狗,傅小猫还特别会占便宜,趴腿还不过瘾,后面直接爬起来要抱,把裴炀惊得不知所措。 裴炀躲避着傅小猫的大舌头:“救命——你是撒娇怪吗?” 在红灯前停下,傅书濯微笑回首:“再舔你今晚就睡狗笼。” 傅小猫瞬间趴下,讨好地冲傅书濯喊:“汪!” 按理说为了让傅小猫适应,刚开始肯定睡狗笼比较好,可傅小猫表现良好,看起来并不需要。 结果一回到家,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傅小猫!回来!!” 本来看铲屎官回来,灼灼高高兴兴地迎上来,结果一眼就看到他们旁边的大狗,顿时化为一道白色残影飞奔离去。 傅小猫像八辈子没见过猫一样,疯狂摇着尾巴追上去,裴炀扯都扯不住。 “喵!!!” 傅书濯厉声:“小猫趴下!” 边牧顿时一个急刹车趴在原地,只是眼睛还追着灼灼不放,尾巴疯狂摆动。 裴炀懵圈:“这怎么办?” “先放进狗笼里让它们熟悉一下吧。” 傅小猫不情不愿地进了笼子,眼里的光都消失了,趴在毯子上一直看着裴炀。 “……”裴炀眨眨眼睛,“好像有点可怜。” “你看看我,是不是更可怜?”傅书濯把手伸过去,手背有一道肿起来的伤痕,是刚刚被吓到的灼灼不小心抓的,但没破皮。 “你再不说它就痊愈了。”裴炀乐得不行,“给你呼呼?” “呼。”傅书濯冷酷道。 裴炀装模作样地吹了两口气,余光却瞄见刚刚怕得不行的白猫悄悄摸摸靠近了狗笼。 它先是围着狗笼转了两圈——诶,好像真出不来了。 于是它伸出自己白.粉粉的爪子,伸进狗笼,猛得一掏,转身就跑。 傅小猫:“汪!汪!” 有一就有二,发现狗追不出来,灼灼彻底放心了,十分大胆地绕了回去,又是贱兮兮的一爪子。 “汪!” 边牧目光幽幽地盯着它。 有笼子隔绝,灼灼已经放飞自我了,时不时就过去掏两下,甚至在旁边舔起了屁屁,一条后腿翘得老高,十分妖娆。 裴炀:“……它好贱啊。” 傅书濯:“猫随主人。” 裴炀不服:“它是你儿子。” 傅书濯:“它跟你姓。” 裴炀说不过他,眼睛一转突然拿过傅书濯的手机:“我还是加下冯潜的好友吧,以后有事联系也方便——诶诶!!” 傅书濯直接把裴炀摁倒在沙发上:“你们能有什么事联系?嗯?” 裴炀不仅不生气,反而眼睛都笑眯起了:“真吃醋啊?我都不认识他……嗯?难道高中的时候他跟我打过交道?” 傅书濯不是很想说,直接闭嘴。 裴炀不干了,挣扎着掀翻傅书濯调换位置,他坐在傅书濯腰上,俯身摁着傅书濯喉结装模作样地威胁道:“说,他到底是什么事?” 傅书濯慢悠悠启唇:“求我。” 裴炀轻啧了声,很嚣张嘛。但谁让他宠对象呢:“求你。” 傅书濯:“他高中给你写过情书。” 裴炀惊了:“我怎么没看到?” 他虽然收到过不少情书,但如果有男生写的肯定会印象深刻。 “你还挺想看?”傅书濯摸上他后颈,“不好意思,我擅自没收了。” “……” 裴炀有点高兴,原来傅书濯那么早就吃过醋。他刚想奖励个亲亲,就听到旁边很轻微的一声“咔擦”。 “喵!!!”一道白影从他们身边飞速逃窜。 “草,冯潜没说它还会开狗笼的锁啊!” 第97章 养狗番外(下) 猫飞狗跳的生活持续了一周, 傅小猫跟裴灼灼才勉强和谐下来。 适应家里后,就该带出去遛遛了。 可能打是亲骂是爱, 已猫一狗还闹出了感情, 要出去溜傅小猫的时候灼灼死活要跟着,见缝插针就往门外钻。 “喵~” “汪!汪!”傅小猫抬起狗爪,按住白猫纤细的身体。 傅书濯:“实在不行给它也带着?” 裴炀:“没买猫牵引绳啊……还没见人溜猫呢。” 傅书濯想了想:“我抱着。” 裴炀幽幽地盯着他。 “怎么了?” 裴炀:“你就是想抱它吧。” 傅书濯轻啧了声:“裴总,您多少沾点双标啊, 天天跟傅小猫窝在一起怎么不说?” 裴炀哼了声:“你可以制止。” “行。” 傅书濯直接拎起白猫, 扔进换好鞋的裴炀怀里, 再把裴炀拦腰抱起:“你抱猫牵狗, 我抱你。” 裴炀大惊:“放我下来——电梯有人怎么办!” 傅书濯含笑说:“有人也要抱着,毕竟没有猫牵引绳, 走丢了怎么办?” 裴炀耳根通红,一时不知道傅书濯在说灼灼还是在说自己。 幸好电梯里没人, 他们从小区后门来到湖边,这里有一圈超大的跑道,很多居民在这里散步遛狗。 不过冬天到了, 除了遛狗人群基本没人来了。 灼灼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窝在傅书濯怀里东张西望,后面觉得不过瘾干脆趴到傅书濯肩上。 傅书濯也能腾出一只手, 去牵另一只开始酿醋的猫。 傅小猫就自在多了, 要不是有牵引绳在能直接撒腿狂奔。 裴炀突然想起来:“湖西面公园里有草坪, 下次可以带它去玩飞盘。” 傅书濯:“那就祈祷哪天中午之前你愿意爬起来。” 裴炀干笑两声。冬天就该冬眠嘛。 晚风有点冷,吹得裴炀鼻子通红。 傅书濯趁没人回头时, 扭过裴炀的鼻子咬了一口。 “呜……不要脸!”裴炀确定没人看见才松口气。 “要你就够了。” “油腻。” “汪!”边牧突然不走了, 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汪!” 裴炀听不懂狗语:“它怎么了?” 傅书濯:“可能是想拉翔。” “汪!!” 傅小猫抬起前爪扒在傅书濯与裴炀牵着的手上, 硬把他俩挤分开才满意地裂嘴笑,像条傻狗。 后面一位遛狗大叔哈哈大笑:“狗都嫌你们腻歪!” “……” 裴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跟傅书濯牵了。他拉着傅小猫默默往前走,装作不认识傅书濯。 傅书濯跟在后面叹气:“有了新欢就忘旧爱,人心啊。” 边牧的运动需求确实大,它根本不满足裴炀慢悠悠地溜,一直试图在牵引绳的氛围内跑步,跑出去,再跑回来,来回往复。 裴炀挺想跟它玩:“冯潜是不是说水泥地不能玩飞盘?容易磨坏狗爪子。” 傅书濯:“嗯……你连人家名字都记住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可是第一个给我写情书的男生那肯定印象深刻——哈哈哈别闹傅书濯!”裴炀痒得直躲,也没能逃离傅书濯的魔爪。 “我错了——”裴炀的腰被傅书濯死死箍着,他只能求饶。 傅书濯勉为其难地放过他:“跑会儿?” “……诶呀。”裴炀左顾右盼,“天这么冷……” 傅书濯拎住他后颈衣服:“跑起来就不冷了。” “……” 裴炀现在并没有完全摆脱病魔的掌控,虽然各项检查都在好转,但医生也并不能百分百打包票。 医生一直建议要多运动,前段时间裴炀骨折的腿没好利索逃过一劫,现在是躲不掉了。 “听话,就跑二十分钟。”傅书濯揉揉裴炀脖子,哄道:“傅小猫也需要运动是不是?” 虽然腿已经好了,但还是不要太高强度运动的好。 裴炀也不是真不愿意跑步,就是想听傅书濯说好话。 他牵着傅小猫慢慢跑起来,傅书濯把猫塞进外套里,刚好能兜住。 “均匀呼吸,不要张嘴。” “腿抬起来。” 许久不运动的人自然跑不快,傅书濯就一直保持着慢速陪在裴炀身边:“别急,就这个速度,跑完二十分钟我们就回去。” 裴炀爽没爽不知道,傅小猫是跑爽了,嘴咧得老大,笑得像个傻子:“汪!!” “喵~”傅书濯的衣服里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喵叫,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二十分钟都不够他们围绕湖泊跑半圈的,越往前人越少,裴炀呼吸急促,满身是汗,撑着膝盖平复呼吸。 “好热。” 傅书濯搂过裴炀撑住他身体:“那就休息会儿,衣服不能脱,会受凉。” 出汗的裴炀皮肤更白了,额头鼻子都是细密的汗珠,傅书濯抬手抹去,又没忍住轻轻啄吻着裴炀微张的唇。 “有人呢……” “没人。” 裴炀便仰着脖子,由傅书濯亲吻。 傅小猫:“……汪!!” 还有放在外套里、挤在两人中间的灼灼,可怜兮兮地探出脑袋:“喵——” 挤死了。 回去的路上慢慢走就行,刚好平复一下状态。 两人牵着手,裴灼灼实在不愿意待在傅书濯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又蹦到傅小猫背上。 “……人狗哥也就二十斤,会被你压垮的。”裴炀戳戳猫头,“你是对自己体重没有一点逼数啊。” 傅书濯勾唇:“我也就比你重二十斤。” 裴炀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脸微微一红:“你那二十斤都长肌肉上了。” “汪!”它也有肌肉! 傅书濯轻笑,突然觉得养狗真的是个明智选择,狗必须要溜,可以督促裴炀锻炼。 以裴炀的性格,既然养了就一定会负责。 · 不用工作的日子确实爽,但也不算荒度人生,虽然不在总经理的职位,但并不代表公司他们就不用管了,只是有更多的时间过自己的生活。 有了狗之后,他们原本还显空档的时间顿时丰满,每天不是在调解猫狗矛盾就是在调解矛盾的路上。 嗯,不仅是猫与狗的矛盾,还有狗与狗、猫与猫的矛盾。 比如这天晚上,傅书濯正在坐俯卧撑,灼灼一个轻巧跳跃就蹦上了傅书濯腰,窝在那一动不动了。 某个小气鬼气冲冲地拎起白猫扔一边,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傅书濯委婉道:“它趴着我还能起来,你……” 裴炀握住他脖子冷笑:“嫌我胖是吧?” “……”傅书濯艰难做完俯卧撑,直接把某只猫按在运动垫上办了。 他煞有其事地评价:“不胖,肉有点少。” 而某猫已经说不出话了。 · 如果猫只是会让裴炀吃点飞醋,那狗就真是爱捣乱了。 所有开房的空间他们已经不能干事了,因为边牧会上前把他们硬生生拆开,也不知道是以为他们在打架还是觉得在宣示主权。 傅书濯拿着零食跟傅小猫友好谈话:“握手。” 傅小猫抬起爪子。 “乖。我觉得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共识了。”傅书濯指指旁边玩拼图的裴炀:“他,我的。你想玩去去找那只傻猫,明白?” 傅小猫抬起狗爪拍拍零食袋。 “……”傅书濯给了他一根骨头,傅小猫抬起爪子跟傅书濯碰了碰拳:“汪!” 好像在说自己知道了。 本以为达成共识了,结果傅小猫好像知道这样可以骗零食了,每次都故意往裴炀身边钻,裴炀坐沙发它要把傅书濯挤开脑袋摊在裴炀腿上,傅书濯去洗澡它就去钻被窝,他俩办事它蹲在门口挠门。 但也很好解决,一个零食足以。 直到有次傅书濯忍无可忍,给了它一个大比兜,顿时老实了,再也不骗零食了。 就是被裴炀看见了。 “你能不能温柔点!” “我都没用力。” “我才不信,你每次在床上也说没用力。” “……” 如果说傅小猫智商高,是为了骗零食,那裴灼灼就是纯粹的蠢与贱,看见什么都想掏。 边牧张嘴的时候它往它嘴里掏,边牧趴着的时候就玩它尾巴,然后再被边牧一口“吃”掉。 这还把第一次见的裴炀吓蒙了,以为边牧真把猫头咬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正常,只是玩而已。 对傅小猫贱也就算了,问题裴灼灼偶尔会掏到不该掏的东西。 家里有暖气,傅书濯跟裴炀就会穿得比较少,有时候他们盘膝坐在地上拼图、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裴灼灼就会出其不意地跳上来——精准打击。 裴炀痛苦地爬起来,把裴灼灼扔回猫房:“你没蛋了就见不得别人有?” “喵。”猫猫无辜。 总而言之,有猫有狗,闹腾归闹腾,但还是幸福的。 第98章 虐的番外(上) if线(假设真的离婚, 第一人称,看不进第一人称的宝贝可以就当裴小猫的日记看。) · 1. 我恍惚地走出医院, 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 满目苍白。 刚刚医生说的话一直在我耳边重复,他说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如果这个名字大众不为所知的话,那老年痴呆应该每个人都不陌生——他一个三十多年的青年患上了痴呆症。 从前我也不了解这个病,直到母亲苏佩颜确诊后离家出走车祸离世, 我才痛深恶绝地去查资料, 自虐式地了解这个病症带来的痛苦。 这是一场漫长的绝症, 它本身不致死, 却会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步步摧毁患者的人格与尊严。 或许这本就是我应得的结果。 可心脏像是被绞起来了一样痛苦……傅书濯怎么办?余生还那么长。 我不知道怎么回得家,我站在门口深吸口气, 才想用食指指纹打开门锁,但或许是出了太多汗, 门锁滴滴好几声一直显示错误。 那就输入密码吧,只是手有点抖,密码是我和他生日的结合。 没等我输完最后一个数字, 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傅书濯今天回家好早。 他自然而然地给我拿好拖鞋,看我满脸是汗甚至把我抱到玄关椅上坐着, 蹲下为我脱鞋。 他对我的异样并没有太多察觉, 他总是这样, 心这么大。那些烂桃花喜欢他也不知道,想爬他的床也不知道。 “怎么热成这样?” “……地下室太闷了。” “去偷偷干什么坏事了?”换好拖鞋, 傅书濯突然抱起我往沙发走, “你助理可是四个小时前就回公司了。” 中午我跟项目合作商吃饭, 吃完就让助理先回去了, 毕竟去医院这件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好抱住他脖子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傅书濯扭过我的脸,“中暑了?” 他显得很担心,打开空调的同时又给我倒水:“头晕不晕?想吐吗?” “我没事……”一出声我就闭嘴了,声音好哑,缓了会儿我才说,“合作商太烦人了。” “那就换个合作商。” 我愣了一下,见傅书濯平淡的表情才明白他并不是在说笑哄我,他是认真的。 换合作商是件大事,这个项目的合作已经进展到第二阶段了,如果违约要赔付的违约金不算少。 心里依旧有颗大石压着,可心情却好了些。 “你不要闹。” 傅书濯乐了,捏了下我的脸:“欺负我们猫猫可是件大事。” 我有点不服气:“谁敢欺负我?” “是,我们裴总最厉害,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吃完晚饭我准备洗澡、想来厨房问洗碗的傅书濯新香皂放在哪里的时候,听到他在跟我助理打电话,问我今天跟合作商吃饭有没有受憋屈,一连确认了好几遍。 我在厨房外愣了好久,从前我总觉得傅书濯不够爱我,在他心里事业一定比我重要。可如今生病后,他爱我的细节好像都开始一一展现。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难过——他不爱我,那谁都不会难过,病情到了中期我或许就会忘记他不爱我这件事。 他如果爱我,那我们就都会难过。 余生还那么长。 · 2. 我想离开他。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起过很多次离开的心思,但我知道那都是赌气和口号,我根本不会付诸行动。 只有这一次,我知道自己真的要走了。 离婚是势在必行的事,我必须要在他发现我生病之前离开他,走得远远的,远离他的生活。 我不要拖累他。 一想到往后我会以痴痴傻傻、生活不能自理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我就好难过。 他总说我像猫,猫不能没有尊严地活着。 我替他招了个助理,名叫尚卓,是他的大学室友。 尚卓本来不符合助理条件,一是资历不够,二是有过助理想要爬床的先例,所以傅书濯只愿意要已婚女性或者已婚男性且必须直男的助理。 而尚卓是单身。 尚卓还喜欢他。 但这件事他不知道,说的难听点他就是傻.逼,什么都不知道,说的好听点他心里就只有我,别人的心意一概看不到。 不可否认,招尚卓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好的心思,我舍不得跟他提离婚,但如果他喜欢上别人跟我提离婚,我会同意的。 可尚卓上班第一天我就后悔了,尚卓眼里的觊觎都快冒出来了,我怎么会想让他跟这种没有道德的人在一起? 何况他也不是会出.轨的人……应该是不会的。 但既然已经招了,也不好无故解聘,面对年少时就存在的情敌,我只有一个想法——秀恩爱气死他。 我故意在尚卓要进办公室的时候跟他接吻,故意当尚卓面对他撒娇,指名就要他亲手泡的咖啡,别人的都不喝。 他从来都惯着我,对此习以为常,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有我和尚卓之前暗流汹涌。 我赢了情敌,心里却没多高兴,因为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他了。 我开始故意制造矛盾,最开始是无理取闹,可他只会顺毛撸,都不知道发火。 我一下就泄气了。 其实还有办法,他爱我,他会放我自由……只要我对他说,我爱上别人了。 可我不愿意这样,我接受他以后爱上别的人,可我希望我在他心目中的样子依旧是美好的,而不是丑陋不堪的。 无计可施的我直接提了离婚,当时正在吃饭,他愣了一下,欲盖弥彰地端起旁边的水,手腕有点抖。 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等到吃完饭再说。 “为什么?” “我好像对你没感觉了。” 他沉默了会儿,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一直有感觉,怎么会知道答案,只能含糊其辞:“就这大半年吧。” 他不知道联想到什么,怔了好久。 我看到他眼里汹涌的涩然,心跳突然停了好几秒——大半年前,我母亲刚离世。 或许他会以为,我是因为愧对父母才无法面对他。 我好想抱住他,说不是这样的,我对父母有无限愧疚,可我不后悔当初和他走到一起。 但迫切离婚的心思深深克制了我,我僵直地坐在原地,默认了他的想法。 当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他去了次卧。 我有点睡不着,没有他的体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二天起来,他似乎还想挽回,说不相信我不爱他,执拗地像个毛头小子一直追问正确答案。 我说不出答案,只能故作冷淡地重复我不爱他了。 我们僵持了一个月,期间吵过闹过,直到一次我狠着心对他吼:“每在你身边多待一秒,我就多恨自己一分!如果没有你,妈就不会郁郁寡欢生病致死。” 吼完这句话我并没有想象的痛苦,但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他会放我走了,谁叫他爱我。 可我的灵魂也好像跟着风飘走了,只剩一具麻木空洞的皮囊。 我不完整了。 三天后我们就领到了离婚证,财产分割没有任何争议。我本想什么都不要,但这样会让他怀疑,所以我拒绝了他净身出户的提议,要了一半财产,股权折现给我。 钱是个好东西,至少我要给爸留一点,还要给自己留一点去疗养院的钱。 我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不,是离傅书濯的家很远的疗养院,我怕记忆错乱后的我会不知不觉地跑回来。 疗养院离他有一千多公里,我应该是跑不回来了。 我偷偷藏了好多他的照片,还带走了两件他的衬衫,他衬衫那么多,应该不会发现。 疗养院的生活很好,毕竟我钱给的够多。 住在这里的人多是身体抱恙,只有我看起来十分正常,但只有医生和我知道,我是离死亡最近的那个人。 医生说我意志太消沉,即便吃药也控制不住病情发展。 我丧失了生的欲.望。 在一起十七年,时间早就把他和我融为一体,失去灵魂的我痛不欲生,我每天都想早早去见阎王。 医生说我已经好几次说着说着就忘记了上一秒说的话,说我明明拿着手机却还到处翻找,说我拿着削皮刀要去削香蕉的皮。 可笑,谁规定香蕉皮必须手剥? 医生还说,我每天都在拨一个号码,偷偷骂他傻.逼,然后说对不起,说我爱他。 但我知道,他不会听见我骂他,也不会听见我的示好。 因为在走之前,我偷偷用他的手机把我号码拉黑了,他根本接不到。 这天,我对护士发脾气了,真的很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玩.偶服,我交了那么多钱,应该可以买很多个玩.偶服。 医生替我弄来了,我很高兴。 我穿着闷热的玩.偶服站在疗养院门口发传单,对每个人路人说欢迎来住,他们骂我傻.逼。 我好气,可旁边的护士姐姐好像更气,都气哭了。 但我要给他赚520礼物的钱,520就要到了,大学生都爱攀比,我不能让他丢面儿。 别人有的,我男朋友也要有。 第99章 虐的番外(下) 玩.偶服好闷, 热得头发昏,但他收到礼物会很开心吧。 我坐在台阶上数着手里剩下的传单,一、二、三……还有好多, 我有点丧气, 这要什么时候才赚够买礼物的钱。 突然,一辆车停在路边,我盯着看了好久, 这车看起来就很贵,车主应该很有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这里小住一番。 车主从驾驶座下来……啧,越有钱越抠,连个司机都不请。 他看起来有急事,脚步匆匆地就往疗养院里走,我放下手里的传单,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可他好像注意到了穿玩.偶服的我,脚步生生扭转, 缓慢地、僵硬地,来到我面前。 我仰起头看他, 他背着光, 我看不清脸,只知道很高, 因为脖子仰得有点疼。 他缓缓蹲下, 轻声问我:“你在做什么?” “发传单呀。” “发传单做什么?” “快到520了,攒钱给我男朋友买礼物。”我有点骄傲, “你男朋友不给你买礼物吗?” 他嗯了声, 声音有点哑:“他骗我, 说不爱我了,再也不想给我准备礼物了。” “他为什么骗你?” “因为他生病了。” 我缓缓哦了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满面憔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尽是青黑——一看就是个网瘾青年,要不就是个天天加班的程序员。 还瘦了好多。 我被这个念头弄愣住了,我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瘦了好多? 我抿了下唇:“你要好好吃饭。” 他好像怔住了,眼眶一下子通红,好像我欺负他了似的,真烦人。 我起身想走,他却突然抱住我,紧得我喘不过气:“你干什么!” 救命,我快窒息了。 好在他很快松开了我,却试图摘下我的头套,我拍开他的手:“咱们都有对象,要保持距离,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他哑着声音问我:“你男朋友在哪?” “关你什么事?” 我莫名不想让他摘头套,一连退了好几步,离他远远的。 他好像很难过,眼里的光都没了,我有些后悔,应该是刚刚的语气太凶了。 他这么有钱,一定可以发展为潜力客户,我怎么能得罪他呢? “先生,您要不要看看我院的业务?家里有身体不好的老人孩子都可以送来这里疗养,环境一流,服务一流。” “……我能住吗?”他沉默了许久才问。 “……”好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就要住疗养院的人,不过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应该是家里没人照顾他,很孤单才会选择疗养院,也情有可原。 “当然可以。” 或许是有点害怕,他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挣了下没挣脱,就随他去了,反正隔着玩.偶服,也不算真的碰到我。 我带他去见了院长,院长好像认识他,一上来就喊傅先生。 “你跟我男朋友一个姓。” 傅先生愣了愣,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么……好巧。” 我点点头:“好巧。” 这人真不会聊天。 他和院长在办公室聊了很久,我在外面等着他们……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 院长出来后对我说:“傅先生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能帮我带他四处参观参观吗?” 我犹豫了下:“有钱吗?” “有。”回答的是傅先生,他看起来就很有钱,手表也很贵气。 “送给你。”傅先生摘下手上的名表。 我惊住了,不愧是有钱人,上来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不会是看中了我的色相,想要包养我吧? 绝对不行,我要坚守住对男朋友的忠诚。 我念念不舍地推回去:“这不合适,傅先生。” 他霸道地捞起我手腕,想直接给我戴上,却摸到我的玩偶服下,已经戴了一只手表。 我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我们的表有点像……好像情侣表。” 说完我就后悔了,差点咬着舌头,我一穷困潦倒的男大学生怎么戴得起有钱人的同款表? 傅先生安静了好久才问:“你叫什么?” “我叫裴小猫。”我认真地告诉他,并在他掌心戳下这几个字,他好像更安静了。 傅先生的喉结很大,上下滚动了一番才喊了我的名字:“小猫……你不热吗?” “热。” “那把玩.偶服脱掉好不好?” “不好。”我怕你觊觎我的美色。 我带他参观了疗养院的环境,景色静谧优美,室内干净舒适,怕孤独的还可以去住双人房,后面小竹林旁几个老头又开始下棋了,吵得不可开交。 一大爷冲我喊:“小猫怎么还穿着玩.偶服?赶紧脱掉,要中暑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叫小猫,他们之前总是叫错我的名字,我纠正了好多遍他们才改正。 “不热。”我执拗地对他们说,才不要脱掉玩.偶服,里面出汗的我又脏又臭,傅先生要是嫌弃了不愿意再住怎么办? 傅先生问:“他们是因为身体不好或者养老才住这里,你是因为什么?” 我愣住了。 是啊,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茫然地看着他,傅先生趁机摘下了我的头套,我们终于坦然地四目相对,他望着我的眼神充满着我看不懂的心疼。 “小猫……” 不知道为什么,疗养院的人都叫我小猫,可只有他叫得最舒服。 “我能抱抱你吗?” “抱一下要续一年的费。”我毫不犹豫地说。 “……不续给他们,都给你。” “那好吧……”我本来只想拒绝他,可院费一年三十万呀!抱一下三十万,抱两下六十万,我可以跟他抱到天荒地老! “等等!”我在他靠近之前突然推开了他,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病房,得洗个澡,不然他肯定不愿意跟我抱第二下了,这么臭。 可我忘了身上的玩.偶服还没脱,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他把我抱回病房,手机在桌子上:“你能帮我拿下手机吗?我想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好。” 他一直看着我,我有点不高兴,这人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还要听我和男朋友的悄悄话。 “你转过去。” 等傅先生转过身,我才拨通男朋友的电话,没等男朋友开口就说:“我刚刚摔倒了,好疼。” 男朋友不吭声,他不理我。 我还是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你能来看看我吗?马上就要周末了。” …… 说着说着,我就忘了旁边还有个傅先生,等我挂完电话,就看到傅先生一副比我还委屈的样子,眼眶红得充血。 “你哭什么?” “我……”傅先生的声音很嘶哑,“有虫子飞眼睛里了。” 我善解人意地招招手:“你头低点,我给你吹吹。” 傅先生很听话地低下脑袋,脑袋上的毛很乱,不过睫毛好长……像只惨兮兮的流浪狗。 一定不能让傅先生知道我这么想他,于是我对他说:“傅先生,你长得好帅。” “谢谢……” “就比我和我男朋友差一点。” “……” 差点忘记抱一下三十万的事,我飞快地冲了个澡,用了个香香的沐浴露,把被汗打湿的头发也洗了下,就迫不及待地出去赚钱。 “抱吧!” 他正站在书桌旁看什么东西,好像是我平时涂涂画画的本子。闻言他慢慢走近我,我的呼吸也随着他节奏紧了又紧。 可他的身体有些单薄,抱起来没有从前舒服。 我在他怀里愣了好久,轻声说:“你要好好吃饭。” “嗯。”他的声音有点颤,“你也要好好吃饭。” “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想吃男朋友下的面条——他就只会 傅先生下巴抵着我头顶:“他还会煮饺子。” “是哦……傅先生认识他?” “嗯。” 抱久了有点热,但我莫名不想挣开,但是不行,抱一下三十万,得抱第二下了。 我认真地告诉他:“抱一下不能超过十秒。” 傅先生问:“一年院费多少钱?” “三……二十五万。”我有点怕他嫌贵后悔,就少报了一点。 “抱一下二十五……抱一辈子,是不是能给个打包价?” “那不行的,我还要跟男朋友谈恋爱。” 傅先生问:“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傅书濯。”我拿起一支笔,在他手心里写下这三个字,“是不是很好听?” 我好像忘记了之前傅先生说过,他认识我男朋友。 “是……很好听。”傅先生问,“他来看过你吗?” “……没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有点郁闷,“他很忙…他总是这么忙,他不来看我。” “那就不要他了,你看我怎么样?” 傅先生在引荐自己。虽然他很帅,还很有钱,但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一副活不长的气色,何况我也不能背叛男朋友。 我拒绝了他:“我不喜欢你。” “好吧。” “那你还给钱吗?”我有点怕他逃单,刚刚已经抱一下了,“不给钱的话,你可以把你的腰带给我吗?” “……它不值二十五万。”傅先生好实诚。 那感情好:“那衬衫和领带也都给我吧。” “……要它们做什么?”傅先生问。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好久。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要。 傅先生都脱下来给我了,他真是个好人,他的腹肌真好看。 他对我说,我可以摸,但要一个拥抱作为代价。我坚决地抵住了诱.惑:“我男朋友也有腹肌。” 只是男朋友很忙,都不来看看我,也不给我摸。 但没关系,我还是爱他。 谁让我是只舔猫。 第二天,傅先生说要带我去见男朋友,我不想上车,可他直接把我抗了上去。 一路上我都幽幽地看着他,试图让他幡然醒悟。 他必然不是想带去见男朋友,一定是觊觎我的美色,想把我绑回去强取豪夺。 傅书濯怎么还不来救我。好烦,他是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再不出现你就要永远失去我了,混蛋。 第100章 番外终章 【回归正常时间线】 裴炀真正停药是在三年后。 长期吃药本就对身体有极大负担, 但幸好傅书濯一直陪他到处旅游,坚持不懈地锻炼,戒酒戒烟, 早睡早起, 不摄入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的食品, 这才得以让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有了治愈的希望后裴炀变得无比小气,决不要傅书濯身边出现任何的其他人。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 傅书濯就该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所以作为一个吃货的裴炀变得无比配合, 让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该吃的通通都戒了,两人的食谱从未有过这么统一。 最终复查这天,裴炀坐完了一系列的检查, 汤知明看完所有单子后眉头舒展:“恭喜。各项数据都正常,你可以停药了。” 裴炀长舒口气,第一反应就是要和傅书濯分享,即便傅书濯就在他身边。可他一转身就看见傅书濯身体一晃, 猛得栽坐在椅子上。 裴炀慌了神:“哪里不舒服?” “没事。”傅书濯勾过他的腰紧紧箍住,脸贴在他腰腹,“高兴, 有点头晕。” 裴炀眼睛有点酸, 他抬手插入傅书濯头发里轻轻安抚:“对不起啊……让你担惊受怕这么久。” 身后的汤知明无奈一笑,但也知道这对夫夫不容易,便把办公室让给了他们:“你们庆祝庆祝, 我去吃个饭。” 门被轻轻带上了。 傅书濯再也无法忍耐, 直接托住裴炀后颈把人按坐在腿上, 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吻去。 “呜——”这是医生办公室! 裴炀象征性地挣扎了下, 便由傅书濯去了。绝对不是他也想亲,是因为挣脱不开! 裴炀都快窒息了,热得开始冒汗,但本着对傅书濯的信任还是没有挣扎:“去车……呜。” 好不容易出口的两个字又被堵了回去。 等嘴巴都要肿了,傅书濯才给他呼吸的空间。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彼此的呼吸就洒在唇边。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傅书濯缓缓笑了:“去车上亲?” “嗯……” 出去的时候汤知明正在服务台那跟护士说话,裴炀都不敢跟他对视,嘴巴差点亲破皮,医生那么人精肯定一眼看穿了。 傅书濯说:“我们走了。” 汤知明手插着兜,点点头:“开车注意安全,希望以后不要再在医院见面了。” “一定。”傅书濯笑了声。 汤知明目送着两人离去,有些感慨。从裴炀确诊至今快四年了,他们的感情一如最开始的状态,甚至更甚当初。 对于当下年轻人快餐式的感情、婚姻现状来说,不离不弃、长相厮守都快成为古老的传说了。 可傅书濯是真的有做到,他在事业财富双齐全周身处处是纸醉金迷、左拥右抱状态下抵住了所有诱.惑,坚定守着年少时就认定的人。 旁边的护士说:“傅先生好难得,裴先生也是,他们都没忘初心。” 汤知明一愣,随即笑了:“你说得对。” 单方面的坚守付出从来都难长久,能拥有这样好的伴侣,说明对方值得。 · “你别发疯……”裴炀扬起脖子,被傅书濯按靠背上亲,手脚都酥麻得要命,想挣扎,又不舍得。 “裴总给疯吗?” 裴炀咽了下喉咙,慌了:“这是停车场,随时都有人过来,这车窗还不隔视线……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 见傅书濯不说话,裴炀恼羞地喊:“老公。” 傅书濯笑出了声:“我哪里敢在车上碰你,你腰不要了?” “……”混蛋。 今天不是司机开车,因为他们刚从外地旅游回来不久,司机早就转给秦楠衫用去了。 “中午吃什么?” “好久没吃烤鱼了。” “我以为你要吃小龙虾。”傅书濯踩下油门,最近的商场离这就一公里。 “谁大中午的吃小龙虾?”裴炀白了他一眼。 现在五月份,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了,裴炀出神地看着窗外风景,四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他确诊了病情,满心绝望。 三年前这个时间他丢失了记忆,以为自己穿进了书里,心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四角恋,傅书濯明明猜到了还拼命勾.引他‘出.轨’。 四年……近一千五百多个日夜,走过来不容易。 但凡傅书濯有过一次“算了”的念头,他们都不会有今天。 “等会儿去看个电影吧。” “不回去陪你的好大儿了?” 裴炀轻啧了声:“出息儿你,跟条狗吃醋。” 傅书濯:“某人当初跟没影的猫吃醋了十七年,还不告诉我。” “……你放屁。” 傅书濯侧头冲他扬扬眉梢:“我有证据,《张扬》的原稿还在我这儿呢。” 裴炀:“……” 当初写那本书的时候确实满心酸涩,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也为了就算忘记也能有个可回忆的东西,他便自虐式地回忆着那十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将其一一记录下来,自然也就写了很多不曾说出口的心里话。 哪知道,这就成了傅书濯拿捏他的把柄。 “要不是它,我都不知道裴总这么爱我。”傅书濯调侃了句。 很平常的一句调情话,裴炀却领会到一点从前没领会到的东西,闷声没搭话。或许写下《张扬》之前的那些年,傅书濯也没多少安全感,和他一样,都不清楚彼此心里还剩下多少爱,多久会腻,多久会分开。 生病后的那一年傅书濯应该也更煎熬,他深爱着,也深深愧疚。傅书濯会觉得是母亲苏佩颜的死催化了裴炀的病情,或许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会思考自己继续强留住裴炀到底是好还是坏。 或许裴炀根本就不想再见他,因为看到他就会想起这十七年来愧对的父母,生病离家出走寻找自己的母亲。 傅书濯抗着这些心事,从未说出口一次。 “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裴炀回神。 “梦见你刚确诊,骗我离婚,然后一个人跑到疗养院里住着,瘦得不成人样。” “不人样能是什么样……” 裴炀有些心虚,他当初还真是这样安排的,但这混蛋就是不肯离婚。 傅书濯缓下车速等红绿灯,他回忆了很久,然后才用手背托着下颌侧眸一笑:“瘦成了猫样。” “你穿着一个猫型的玩.偶服,但能看出来里面的你很瘦。” “我穿玩.偶服做什么?” “……忘了。”傅书濯确实没想起来,梦里的画面很零碎,但很叫人难过,早上他睁眼时四肢还麻得难以动弹,心悸得要命。 “那你找到我了吗?” “找到了。”绿灯亮了,傅书濯重新握住方向盘,“你不肯跟我回去,说我这是强取豪夺。” “……然后呢。”真拉离谱。 “然后我就坐实了强取豪夺的罪名把你绑了,用链条锁在家里,霸王硬上弓。你每次嘴里都哭着喊我名字,却把面前的我当做别人。” 好一场虐恋情深,裴炀无语:“你后面记得真清楚。” 傅书濯勾勾唇:“多谢夸奖。” 裴炀闷了会儿,别扭地安慰:“那只是梦,我已经好了。” 傅书濯嗯了声:“我知道——不用绑你了。” “怎么听你意思还有点遗憾呢?” “怎么会。” 两人笑闹着下车,烤鱼店在商场五楼,旁边就是电影院,现在买好票,吃完刚好能看场电影。 裴炀还是有些担心,打开家里客厅的监控看了眼:“希望我的沙发还健在……狗日的!” “狗把沙发日了?”傅书濯淡定地挑着鱼刺。 “……你能不能文明点。” “好吧,你的好大儿做什么好事了?” 裴炀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屏幕转向他,镜头里,傅小猫正扒着狗爪,伸着狗嘴在撕咬什么—— 那好像是他们家沙发后摆了六七年的超大拼图,是他们俩在海边落日的合影,当初足足拼了一个月才拼好,如今却成了一堆废弃的碎片。 傅书濯瞬间黑了脸:“今晚炖狗肉!” 裴炀匆忙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阿姨是这两年请的,因为他们长期在外面旅居,家里容易落灰,所以请了个阿姨一周来一次,平时都在秦楠衫家。 今天阿姨刚好要来,那边接通后裴炀急忙问:“您到了吗?” 他说明了下情况,让阿姨赶紧把地上的碎拼图打扫干净,防止一猫一狗误食。 挂完电话,裴炀虚情假意地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拼一个。” “让你的好儿子去拼。” “诶哟,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按人类年龄换算,它今年都该奔三了,也该懂事了,明天收拾收拾行李滚出去自力更生。” 裴炀乐得不行,没想到傅书濯这么在意那张拼图。裴炀乍一看到也心疼,但转念一想,他们这几年拍的照片也不少,可以再定制一套超大的拼图重新拼。 “就当时新的开始。” 傅书濯突然笑了笑,朝裴炀勾勾手,耳语了几句悄悄话。 裴炀脸腾得一下红了:“它犯的错为什么要我承担!” “子不教父之过。” “我没这个儿子,你还是把它扔出去自力更生吧。” “它还不懂事,犯的错需要大人替其受过。” 裴炀暗骂:“变态。” 傅书濯欣然受之。 吃完饭后的电影也不错,虽然是爱情片,但拍出了以往没有的新意,展现了一种全新的爱情观,不再像以前的电影那样扭捏矫情。 不过散场的时候他们倒是意外碰见了一个熟人,裴炀叫了声:“老程!” 老程全名程雅芯,比裴炀大一点,也是他们的合伙人之一,老程不喜欢被人叫姐,就让他们这么叫。 程雅芯看到他俩有些意外:“你俩还记得回来?” 傅书濯看看她周围:“你一个人?” 程雅芯点点头:“不然你以为?” 裴炀:“小树怎么样?” “挺好,就是到叛逆期了,不怎么听话。”程雅芯和他们一起往外走,“在学校里跟几个品行不太好的孩子走得太近,有点被带歪了,前两天还偷拿我放在家里的现金去酒吧混。” 裴炀错愕:“他才十五岁吧?怎么进去的?” “酒吧经理是他同学的哥哥。”程雅芯看起来并不算难过,只是有些怅然,“我从前不相信什么遗传,现在却觉得基因有一定的道理,这种劣根性或许真的难以改变。” “……”裴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雅芯和她丈夫结婚那年,刚好是他和傅书濯婚前感情最“淡”的时期,说句心里话,他当时很羡慕程雅芯。 她穿着好看的旗袍拍婚纱照,满脸幸福地对他和傅书濯说:“你们也要长长久久。” 可她信错了人。 那个从她年少时就在一起,风风雨雨里走了十多年的男人还是背叛了她,一头栽进更年轻的温柔乡里。 对于当下的大众婚姻状况来说,或许背叛才是常态。 “其实没跟你们说过,他年轻时候和小树一样,混不吝,仗着一张脸到处留情。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或许是创业的压力太大,他收心了……但堪堪收了十二年。” “本性难移啊……我最近才从以前朋友那知道,其实他当初在外面养了两个,一个知三当三,另一个不知情,那姑娘至今都以为是他真的是单身,是她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被抛弃。” 傅书濯皱皱眉头:“他迟早会栽跟头。” 程雅芯说得冷静又薄情:“都跟我们没关系了,小树……我尽力吧,能挽救多少是多少,如果将来他跟他爸一样,那我只能说我们的母子关系就到这里了。” 今天程雅芯还有事,他们约了周末小聚。 等分开,裴炀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叹了口气:“好可惜。” 傅书濯倒不这么觉得:“没什么可惜的,至少在十多年的时候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没花一辈子时间去内耗,婚姻她体验过了,现在一个人能过得更好。” 裴炀:“嗯……” 道理都明白,但他还是觉得程雅芯那十多年不值得。 傅书濯牵过他:“走了,回家炖狗肉。” 裴炀:“凶残。”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差点忘了,子不教父之过,你要替它受着。” “我没答应!”冷不丁提起这茬,裴炀差点炸毛。 “东西我都买好了。” “……你早就开始预谋了吧?” “这怎么能叫预谋,这是为了庆祝我家猫儿的康复。”傅书濯心情愉悦。 “是你一个人的庆祝吧。”裴炀幽幽地盯着他。 落日的余晖洒在停车场上,将两人影子拉得好长,渡上了暖黄的金光。 对他们来说,不离不弃长相厮守不是古老的传说,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