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太子之女》 第1节 作者:周家十一郎 文案: 太子之女宋默四岁的时候多了一个“爹爹”。 传说这个爹爹性情不定,杀人如麻。 宋默战战兢兢的见了这个爹爹。 才发现这个爹爹生的芝兰玉树,煞是好看。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宋默 ┃ 配角:晋阳王 ┃ 其它:养成 第1章 晋阳王 大周皇城的子夜,像是被梦境笼罩着般,带着些旖旎的色彩。街市上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燃成火红的一片,酒肆歌坊里的热闹气氛也晕染到街道上,到处都是喧闹而热烈的。 而这热烈的气氛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中打马而过的少年郎君,头上戴银色的虎头盔,盔上盔缨红如血染,盔下长眉如剑,眉下的一双眼狭长黑亮,眼中的目光似带了杀人的冷冷剑气,鼻子高挺,唇瓣未抿自有三分薄情。 只见他一手策马一手提着长l枪,身上的玄衣套着银甲,整个人寒光逼人。 路上的行人远远的见着了,纷纷垂首立在路边不敢抬头再望一眼。 本是在拿着糖葫芦在路边欢乐玩耍的男童,被母亲拖到路边,抬头只望了这少年一眼,目光便被定住了,恍惚了不过眨眼便嚎啕大哭。 少年听了这哭声,微微偏头,淡淡的看了过去。 男童的母亲忙捂了男童的嘴,男童的眼里泪珠滚滚却是不敢再哭出声。 少年的眼底滑过一丝无奈,打马而去。 临街的酒楼上,有一个从外乡来京城的人,看了这奇异的景象,甚是不解,便开口问酒楼的人。 他问了半晌,也没有一个人敢答言。 被他闹的没法子了,酒楼的老板才亲自出来走到他身边低身说道:“这位爷想必应该听说过晋阳王吧。” 那酒客甚是不解的点了点头。 在大周,何人不知晋阳王。 “这少年就是晋阳王。” 酒客听了这话,更是不解。 这王爷出生在武将之家,十三岁随父从军,十五岁亲自领兵收了蛮夷之地,去岁圣上还亲自封他为王,因他名字里有个晋字,故号晋阳王。 只是这样建功立业护一方安宁的少年英雄,怎的这京中百姓如此惧怕他。 酒楼的老板看着酒客还是不解,只得将四周打探确定无人才低声说道。 “念你是外来的我才告诉你,晋阳王一月前可是当街杀人,血溅满地。”说到这里,酒楼的老板曲指比了一个四字,说道:“就是在这条街上。” “四个人。”酒客心想一个王爷杀了四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个人是一对夫妻,一七旬老妇,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酒楼的老板将话说毕,这酒客咸默不语。 这王爷竟敢当街斩杀妇孺,当真是权倾朝野,百姓皆怕。 月似寒钩,月光皎洁。 晋阳王取了盔甲,换了一身皂色云纹的衣衫,腰间悬着一把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晋阳王府每到子时,便传出孩童的啼哭声,一声连一声,仿佛不会断绝。 “都一个月了,郡主还总是哭,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 晋阳王府偏院的一言阁,从未踏足此地的晋阳王突然来了,二话没说就是一声质问,丫鬟婢女跪了一地,没人敢抬头看晋阳一眼也没人敢答言。 小丫头弦芳战战兢兢的打着颤,心慌的乱跳。 阿妈告诉她,晋阳王是个吃人的阎王,能离远点就离远点,她阿妈以为,晋阳王收养钰郡主实属无奈绝对不会挂在心上,所以才托了管家陈叔把她派到这里来,能离得晋阳王远远的,别小孩家被吓破了胆。 谁曾想晋阳王今日居然来了。 四岁大的钰郡主,小胳膊小腿独自坐在床上旁边没有一个人服侍,瘦瘦弱弱的挂了一脸的泪,哭的很是凄惨。 只见她哭到一半又连连咳嗽,咳嗽的气喘不止,晋阳王看着她巴掌大的小圆脸上眉头微蹙,杏眼含泪,更是惹人怜惜。 他看着她小病猫似的样子,才算彻底的清醒自己到底担了什么样的责任。 他遂试探的坐在旁边,又怕自己吓着她,只敢看着她不敢接近。 “…宋默乖,别哭了,我在呢,乖。”晋阳王内心挣扎许久,面目纠结语气温柔的开口。 宋默听到有人唤她,眼里含着泪停了哭声,隔着蒙蒙的泪水看着唤自己的那人,熟悉的目光,熟悉的身姿,宋默捏着粉拳擦了泪,对着晋阳王双手一伸,很是知实务的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爹爹抱。” 这一句话,如石投湖吓的一屋的奴仆心底都咚的一声涟漪圈圈。 征战沙场晋阳王别说是抱孩子了,就连他自己幼时都是绝对不肯让人抱的。 “……好,爹爹抱。”晋阳王听了这话起先一愣,慢慢的反应过来后有些不信的看着宋默。 宋默正歪着脸看着他。 晋阳王试探的伸了双手将宋默抱住,看她并未挣扎,才将她慢慢的放入怀中。 他的力气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大了怕将她小孩子的肌肤给碰青了,小了又怕将她摔着了。 宋默不晓得晋阳王的纠结,只是将小下巴搁在晋阳王的肩上,抱着晋阳王的脖子蹭了又蹭,将一脸的泪蹭了干净,又扭了扭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爹爹给摸耳朵。”宋默抬起小脸巴巴的望着晋阳王。 晋阳王挑了挑眉,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宋默等了半天都没动静,看着晋阳王半是疑惑的揉着自己的耳朵,便大力的摇头。 晋阳王皱眉偏头,想了半天,才缓缓的将手覆在宋默的耳上,轻轻的摸了起来。 宋默满足的哼了一声,趴在晋阳王的肩上,小手若有若无的抓着晋阳王的脖子,渐渐的犯起瞌睡。 陈叔领着奶娘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晋阳王一手抱着宋默一手揉着宋默的小耳朵,很是耐心谨慎。 “王爷把郡主给奴婢吧。”奶娘看了晋阳王的态度心里也是诧异,不过她很快便将这样的诧异压抑下去,柔声说道。 晋阳王点点头,刚刚一松手,宋默便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不解的看着晋阳王手却依旧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衫。 晋阳王无奈的笑了笑,又将宋默抱在怀里,对着奶娘摇了摇头,说道:“罢了,郡主今夜就跟我睡吧。” 这话一说完,宋默更是抱紧了晋阳王,不肯放手。 陈叔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和王爷有缘,这赖着王爷都不肯撒手小模样也真是可爱。” 宋默抬起头,看了陈叔一眼,亮晶晶的双眼弯了月牙儿似的笑,点了点头,对着晋阳王甜甜的唤了一声:“爹爹。” 起先到没觉得,宋默一不哭闹了晋阳王也就反应过来,他轻轻的拍了拍宋默的背说道:“默儿,我才过十七岁的生辰,你唤我爹爹着实将我唤老了些,不如你换我叔叔可好,毕竟论起来我也应当是你叔叔。” 宋默再次抱紧了晋阳王的脖子,小脑袋一歪,闭眼就不再说话,看来是不肯松口打定了主意要叫晋阳王爹爹。 晋阳王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点意思,唇角携了笑就抱着宋默将她放到床上。 “爹爹…揉耳朵…”刚将宋默安置好,就听到宋默闭着嘀咕。 晋阳王也无半分怨言只是挨着她躺下来照做。 本是平躺着的宋默冷不丁的翻了个身,小手一挥一巴掌拍到晋阳王的脸上。 顿时,屋里的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都等着晋阳王大发雷霆,小丫头弦芳也被周遭的气氛给震慑住了,不敢动分毫。 “陈叔,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许久之后,等到小郡主呼吸渐沉,意料之外的话语,是听到晋阳王故意压低的温柔声音。 “郡主已经睡了,王爷也回去安置吧。”陈叔说道。 “我去洗个澡再过来,说了今夜陪她睡的,若是她明日醒来没见我,可不怪我言而无信。”晋阳王一边走一边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很是嫌弃的说道:“我这一身汗臭味的,也亏她不嫌弃。” “王爷这话说的,郡主日后有王爷的照佛是郡主的福气,毕竟这大周朝内,唯有王爷才是郡主的依靠。” “是啊,这大周朝内。她虽贵为太子之女,如今能依靠的却只有我。”晋阳王沉了目光淡淡说完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这连哭了一月,可有请大夫来?” “这连哭一月,王爷虽然不问,但是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大夫也请了四五个。” “可有说为什么哭?” “大夫说是惧怕所至,还问我们郡主是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被吓着了,老奴一时也不清楚只能说没有。” “是了。”晋阳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空,双眼里的神色的复杂,语气像是叹息似的徐徐说道:“便是弱冠的男儿见了那场景也只怕是吓的不能言语,何况她。” 第2章 宋默 出生在宫墙内的孩子总是比外头的孩子早熟些,所以宋默虽然小却略微的知道一些自己的处境。 譬如她来着晋阳王府已经一月有余,除了晋阳王和一言阁的仆从之外,其他人只当是不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 这日陈叔打从外头来,直接进了一言阁,对着照顾宋默的妈妈吩咐道:“快将郡主打扮的妥当,去见老太太。” 宋默知道自己有着落了。 第2节 一番收拾,陈叔便亲自抱着宋默去老太太所在的寿安堂。 正对着双鹤雕花月洞门的罗汉床上,放着红木矮桌,桌子边歪着一个头戴抹额的老太太。 这便是晋阳王的母亲付太君,付太君一生所出三子一女,大儿子李明乾李将军于三年前战死沙场,二儿子李兆乾是个无赖,小儿子李晋乾便是当今以军功封了王爷的晋阳王。 付老太太正搂着一个**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戴着两个发箍,白玉似的颈上圈着一个黄灿灿的金锁,那金锁的样式看着不落俗套很是精致,对比着将那一套素净的衣衫也配出些许活泼。 老太太的左右两边是一溜的灯挂椅,左边的头椅上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妇人,旁人穿上去显得轻挑的葱绿色马面裙子系在她的腰间,倒衬的她身姿纤纤格外惹人怜惜。 妇人的下首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眉目尚未长开,却已经看的出温婉的样子。 妇人后面还站着一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妈妈,妈妈手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哥儿。 见宋默进来了,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看,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扯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适宜的笑,搂着的小姑娘睁一双漆黑的眼望着宋默,含了若有若无的嘲讽。 妇人却是半点神色都不变,唇角的笑容温吞,妇人下首的小姑娘只是抬头看一眼又慌忙的将目光移到别处去。 “默儿给老太太请安。”宋默将屋内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思付,太太虽然神色忸怩但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明不暗似乎尚有转还的余地。怀中搂着的小姑娘应该是已故的大将军之女李良玉。而这妇人应该是李兆乾的媳妇,至于其他的二人年纪太小看不出个所以然,宋默她知道自己日后是寄人篱下的主也就处处小心。 太太看着正堂中央行礼的小丫头,一身素净,半点首饰全无,无依无靠的跪在那里,也将原先的隔阂放下几分。 “她怎么来了这里?!”从屋外走进来的男子,看似不过二十岁上下,样貌俊秀,开口就是一声呵斥。 这一声呵斥宛如平地惊雷炸的宋默内心一惊,小胳膊一抖,皱着眉头看着男子,李兆乾。 “不是说了不让她出来见人么,晦气东西!”男子直接从宋默身边绕过去,便从右手边的灯挂椅上坐下了,语气之中毫不避讳的是十足的嫌弃。 “是晋阳王让郡主来问安的。”陈叔挺直了背,态度不卑不亢的回答。 “问安?郡主?”李兆乾冷笑了一声,说道:“她的问安我们可受不起。” 陈叔目空一切的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分辨,宋默也是淡淡然的态度,丝毫不觉得这些话是折辱。只有小丫头弦芳一张脸憋的通红,水葱似的指死的捏在手心里。 “把小景儿抱过来让我瞧瞧,有几天没见了,也不知重了没有。”说完李兆乾便从妈妈手里抱过小哥儿,丝毫不顾跪着宋默,一副慈父的样子逗着怀中的小人,从走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宋默。 怀中的小人也十分给面子咯咯直笑。 宋默跪在地上,抬头看过去,一屋子的人看上去才是正经的一家子。而她,突兀的跪在屋里,插不进一句话。 小孩子的笑声落在她的耳里生生的疼。 她的眼底有泪,若是她的祖母还在,也会像是付太君一样抱着她,看着他的父亲哄着她弟弟。 可是,祖母不在了,父亲不在了,母妃不在了,弟弟也不在了。她自己空有个郡主的身份,实际上确是连外头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不如。 太太搂着李良玉的手慢慢收紧,她看着跪在堂内的那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眼眶红红忍着泪的样子,煞是可怜。 “起来吧,陈叔你送郡主回去,她的心意我知道了,以后不用来了。”太太开口说完,别过脸不再看。 “是,太太。”陈叔微略的屈了屈身子,妈妈便将宋默一把抱在怀里,头也不回抱着宋默出去。 被抱在妈妈的怀里的宋默,却一扭头红着一双眼望着太太。 “这是怎么了?”晋阳王才下朝准备给母亲请安,就碰到了正准备走的宋默。 他直径从妈妈怀里将宋默接过去,掀了帘子,走到寿安堂内。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心里已经估摸个大概。 他一进来,李兆乾遂死低着头装作无事。 “母亲。”晋阳王将宋默往地上一放,先行了礼然后说道:“母亲,宋默这孩子可怜,上无父母双亲,下无姊妹兄弟,儿子求母亲以后只把这孩子当做亲孙女多多疼爱,也不枉先太子当年救我之恩。” 付太君正要答言,李兆乾却是一哼,嘀咕道:“孙女…她祖母可是王皇后,你要报恩可别搭上我们这一家老小的性命。” 晋阳王横眉一扫冷眼看过去。 李兆乾甩了甩袖子立马憋了气不敢说话。 太太看着宋默,将怀里的宋良玉放了想一把将其揽在怀中,又总觉得突然变的态度总是不好意的很。 宋默从绒毯上站起来,摇着小身子,对于太太的那点心思了然于心。她走过去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低声的说道:“太太,默儿可以挨着太太坐么,默儿保证不压着太太的。” 太太没指望宋默会开口说这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还有天之娇女的样子,也就顾不得心里的那些忸怩,直接低头凑到宋默面前说道:“太太抱着你,好不好?” “默儿重,太太抱着会累,默儿挨着祖母坐,太太不会累,默儿喜欢太太。”宋默绞着手指说。 太太心里软成一片,心想觉得这孩子很是懂事,含着笑对着宋默点了点头。 宋默手脚并用的爬在了罗汉床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太身边,瘦小的身躯似有似无靠着太太,跟只猫似的。 “祖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响亮的祖母叫的宋默往太太的身后躲了躲,将小半张脸缩在太太身后。 李家二孙女李良音一进门就看到了挨着太太的宋默,眉头微微一挑,神色经过短短的诧异之后立马恢复往常,对着太太扑过来。 “祖母,昨天阿音填了新词,让丫头带了过来让祖母说说好不好?”李良音一个抬手,宋默身子猛的被人推了一下。 晃晃悠悠,悠悠晃晃,宋默的小胳膊小腿在罗汉床边打着秋千,眼看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宋默看着自己理地上的绒毯越来越近,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 一只大手将自己拦腰捞起,宋默发现自己悬了空,慢慢的贴在一人的胸口。 “二丫头也大了,还是一味的撒娇,行事也该稳重些了,伤着了妹妹可不是玩的。”宋默抬头,正好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微尖的下巴。 “啊……”李良音转头,向是才见到宋默的样子,神情很是内疚的说道:“我没注意到,大姐姐这是谁?” 李家的大孙女李良玉自付太君放开她后便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看见她妹妹了问了才微微启唇说道:“这是太子的女儿珏郡主。” “珏郡主…大姐姐…你直接说就那个没人要的丫头就好了嘛。” 晋阳王换了个姿势将宋默抱的更紧,他朝着太太行了礼说道:“太太未必将二丫头疼的没法没边了,正眼都不瞧人的,她爹不会管人太太若是也不管,那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好好管管了。” “二丫头在我跟前久了原是胡闹惯了。”太太开口想要护着李良音。 毕竟李良音是这些年一直陪着她,朝夕相处的情分也好,血缘也罢,都是宋默无法比肩的,可是太太一抬头还想说什么,就看着趴在晋阳王怀里的小姑娘,死死的埋着头,也不哭也不闹,一身素净的衣衫裹着的身躯瑟瑟发抖。 “二丫头,你可听好了,有些话三叔叔只说一遍。这孩子可不是没人要的丫头,她是我晋阳王的女儿,大周的珏郡主,你见了她不向她行礼问安也就罢了,哪里来的资格说这些话。你若是我们李家的好姑娘,就别学那市井泼妇的说法。”晋阳王说道此处微微一顿,微微偏头看着不远处端正坐着的李家大孙女李良玉。 李良玉内心一阵惶恐,放在膝盖上的的手渐渐收紧。 她知道,晋阳王下一个要说的就是她了。 第3章 二爷 晋阳王这一眼看的李良玉内心有些不安,她思索片刻,落落大方的起身唇角化了一抹淡淡的笑,泰然的抬起头迎着晋阳王的目光望过去,陪笑唤了一声:“三叔叔。” “嗯。”晋阳王黑着脸微微颔首,将怀里的宋默小心翼翼的安置到罗圈椅里,又移了攒心梅花图样的靠枕在两边,说道:“母亲一直说大丫头稳重,今日看来,当真是稳重”。 一时间,他说完不开口,房里也没人再出声,李良玉的笑挂在脸上,很是尴尬。 二丫头李良音是个一挑就爆的脾气,她那么说的确怀了几分不轨之意。 她以为晋阳王没察觉,可最终只是她以为。 老太太看着一家人僵在寿安堂内不是道理,于是遣了众人命各自回去。 “本就是个没人要的小蹄子,呵…还压到我头上去了。” 二爷李兆乾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抬手便摔了屋子里上好的骨瓷山水图的茶器,就是一通狠骂。 “我的爷,你可是跟她小丫头片子赌什么气。”二奶奶急忙赶上安慰,生怕李兆乾这话被人听了去,她抚着二爷的背,替他顺着气问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三弟不过是个外姓王,这太子之女如何就轮到他来抚养了?” “他就是充能,别人不敢做的他偏做,显得他能耐。太子之女…谁不知道王皇后两年前薨了,岭南王氏一族日渐没落,在朝中有实权的更是没人。这孩子是能养得的?”李兆乾憋了一肚子火气胡乱就将心里的话说了。 大周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宋默的父亲,大周的太子出自岭南王氏嫡长女,王氏一族自大周建国起便是世家贵族,族中能文善武者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怎的,王氏女于大周十七年废后,从此王氏一族日渐衰败。 至到两年前,王氏薨毙,王氏一族在朝中再无身影。 废后薨毙之事虽未波及东宫太子,但从此之后也没有一个朝臣敢与结交为其幕寮。 堂堂的一国太子,既没有母家的支持,也没有权臣的拥护,无异于三岁孩童抱金于闹市,地位岌岌可危。 “圣上独宠惠贵妃已经不是一夕半载,王皇后死后,惠贵妃独揽后宫大权,其母家日渐强大,惠贵妃所出的诚王也早有太子之意。”二爷静静道出朝中局势。 “二爷,未出阁时我也是京中贵女,岭南王氏一族的大名我在闺中亦如雷贯耳,妾身只是不懂,为何不过两年之期,王氏一族便退出朝野,这着实透着古怪。”二奶奶问。 “现在时局不甚清明,我只知晓一月之前,太子一家尽染寒疾而亡,便留下这么个女儿。” “谁不知道寒疾之说只是圣上庇护惠贵妃找的托词。就连这个女儿为什么活下来,旁人不明白我难道不知道?”二爷说道这里,本应是怒火中烧的双眼却是平静如水,透着一丝精明。 二奶奶郑氏心里一寒,她自小也是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宫中的事即便看的不多也听过不少。 她的心胡乱跳着,乱的很。 她左思右想,心底有个胆大的猜测。 “二爷的意思是,是三弟救了这孩子?” “不是他还能有谁,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给他报了消息。你那时候没嫁过来不知道,他七岁大的时候还不会游泳,人又调皮,自己一个人偷摸着出去玩不知怎么落了水,是太子救了他一命。这可不得了消息得了报恩的机会,连日从西北赶回皇城,奈何,还是来晚了,只救下这么个女儿。” “三弟做了这么大的事,圣上容的下他?”二奶奶心里迷迷惑惑,不知所以。 “怎么容不下,一月前太子全家被杀,极其惨烈,实况是怎样,圣上心底如何不明白,圣上只是为了惠贵妃将一切担了下来,便也只得将三弟的事一并掩盖过去,对外说是回京述职。” “三弟做了这些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他还敢收养这个孩子,这真是要害了我们了,二爷!”二奶奶一想到日后种种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直接落下泪来,跪在地上抓着李兆乾的袖子求他拿主意。 二爷在外头人都说是个无赖,但他却也不完全是个无赖,有些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吭声。 他到底要什么就连他夫人郑氏也不清楚。 “今日朝堂上,圣上直接指了三弟收养这个女儿,想必是圣上对太子一家有所愧疚,也明白只有三弟这样的性子能护住这个丫头才下了这样的旨意。”二爷李兆乾说道这里,脑海里便浮现出今日朝时圣上的话,他总觉得这话中透着古怪,却又琢磨不清缘故。 “圣上的愧疚之心…”二奶奶一想到帝王之心最是靠不得,便是泪如雨下,拽着二爷的手也是忍不住的颤抖,带了哭腔说道:“太子一门一百三十七口,那都是圣上嫡亲的儿子孙女,圣上就这样为了惠贵妃全不追究。若是哪一日惠贵妃想起了我们将圣上的枕边风吹顺了,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啊,二爷!” “…圣上的心意讳莫如深,太子一家的事圣上全力担下未必也只是为了惠贵妃。如今太子之位已空,惠贵妃所出的诚王到底能否登上还不可知。”二爷李兆乾微微眯起了双眼,望了望门外,无奈的摇了摇头发现着日后的处境更是艰难,叹息似的说道:“可是三弟得罪了惠贵妃倒是已经成了定局了。” “那要怎么办,三弟是武将日后总是要回军营的,他若是走了,我们可不就为人鱼肉了?”二奶奶是彻底没了主意,太子之女,就是一个扫把星,谁沾了谁倒霉。 “你哭什么,我能想到的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能想不到,老太太尚且不急,我们急什么?!”二爷突然大呵一声,二奶奶连忙唬的忍了泪。 今日,二奶奶才深深的明白,李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只要记住,得罪惠贵妃的是晋阳王,不是我李兆乾,他是王爷,而我不过是一个最无用的侍奉翰林,要处置也没有先处置我们的道理。” “母亲!”二爷二奶奶话才说到一半,就闻见外头传来一声响。 原来每日拜了祖母,二奶奶总要陪着二丫头李良音绣花,一则教她些女红,二则为了静静她的心。今日她等了半天都不见二奶奶来,就直接过来寻她母亲。 “丫头来了。”二爷连忙收了脾气,提醒二奶奶擦干脸上的泪。 “母亲!”李良音进门看到了她父亲,笑嘻嘻的行了礼,完全没把晋阳王的呵斥放到心上。 第3节 “爹爹。” “嗯。”二爷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已经隐隐可见日后倾城之姿的女儿,散了不少怒与愁。 “母亲不来陪我,我还以为母亲在照顾景弟弟呢,结果是在跟父亲说话。”李良音娇俏一笑,就是对着父母撒娇。 “你这孩子!”二奶奶伸手就将女儿搂在怀里。 这个女儿,是家里头最会撒娇的姑娘,脾气虽有些骄纵,但是也颇得府里的喜爱。 “你这一脚的泥,从哪里来的?”二奶奶低头便看到李良音鞋底的暗暗的碧色。 “大姐姐那里。” “可是扯谎,你大姐姐住在存玉院,是府上除了老太太住处最干净的住处,哪里来的青苔,你快说又背着我去哪里疯了?” 李良音只是不答,脸上堆了央求的笑。 “二爷二奶奶不好了,晋阳王往咱们这边来了!”跟着二爷的赵伯慌慌张张扑进院里。 在二奶奶怀里的李良音连忙躲到二奶奶后头去。 “他来了我不过是费了壶茶听几句话的事,倒是赵伯你这样到显得我们小气。”二爷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的爷,若是晋阳王无事来访,我何至于这么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奶奶小姐。” “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二爷问。 “晋阳王陪着太太说话,让珏郡主先回去了,珏郡主才回去没多久不知是怎么了,就又哭又闹的,晋阳王急忙请了大夫,大夫才到说了几句话晋阳王就往咱们这边来了。” “这样…我知道了,赵伯你先下去吧。”二爷说完,打量了一圈一脸懵懂不知的二奶奶目光便转到他女儿身上去。 她女儿今日受了晋阳王一篇话,既没有闹的鸡犬不宁,也没有抓几个丫头撒气,委实不像是她的性子。 “丫头,你跟爹说实话,你做了什么?”二爷看着二奶奶身后的李良音试探的问。 “爹…我没干什么…”至从赵伯一进来李良音就竖起耳朵偷听个大概,此时更是心虚的低了头恨不得脚下生风消失的了无痕迹。 “你得委实告诉爹,爹才能对付你三叔护住你。”李兆乾眉头微锁柔声劝道。 他心生一计,若是珏郡主哭闹的事果真与他女儿李良音有关,他就借了这把火把他和晋阳王之间的牵绊烧的一干二净,不枉他在晋阳王面前装窝囊了这么多年。 奈何二爷万万没想到,纵然他有千方百计,到了晋阳王这里都成了他自己的一肚子火气。 第4章 大丫头 李良音见躲不过了,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李兆乾听完,晋阳王的身影已经落在了院子里,眼看就要走进。 二爷下颌微偏,目光轻轻一掠,二奶奶会意遂带着女儿掀了帘子躲到客厅后头去。 他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顺手拿起矮桌上紫砂茶壶,将茶盖揭开,拿着茶从容不迫的将茶肚子里的残茶慢慢的剔出来。 晋阳王掸了帘子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无悲无喜,不怒不怨。 只见他步履沉沉,每一步都摄人心魄。 二爷一瞥双眼余光微微扫到晋阳王,他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挺着胸高高的仰着头,装作正眼不瞧晋阳王的模样。 晋阳王半眯着眼看了看李兆乾,将衣袍的下摆稍稍掀起,端坐在椅子上。 李兆乾心里想了一篇话等着晋阳王发脾气的时候答他,却万万没想到,晋阳王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让他完全摸不定他心里的想法。 他高昂的头慢慢的偏下来,忍不住去打探晋阳王的神色。 晋阳王神色淡淡,只是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盏,静静的看了一会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二爷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不知道晋阳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将心里的话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硬生生的把自己那点胸有成竹憋成了满腔的狐疑。 他揣摩了半天,总算又找了合理的言辞准备开口,却见晋阳王优雅的站起身来,目光静静的盯着他的脸。 咚的一声,晋阳王将手中的茶盏用力的放在桌上,只见他含笑启唇朗朗说道:“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二哥连一杯茶都不给我,到底还是二丫头懂事,没人提醒她就知道做事了。” “只是懂事过头就不好了。” 晋阳王的目光依旧淡淡,没有一丝火气。 他没有给片刻二爷反应的机会,遂转身走了出去,唇角平平,留下二爷李兆乾望着他离去的宽大背影宛若呆雁。 待回过神时,二爷李兆乾再次深深的觉得,他这个三弟,实在是深不可测,不可低估。 晋阳王重回一言阁的时候,宋默吃了药停了哭声,圆圆的脸上挂着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想起才从老太太屋里回来时,宋默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是有无数只小手揪的他疼。 李良音那孩子虽然脾性不好,却是个没心肝的。 若没人指点,她定然想不到下泻药这样歹毒又拿捏适度的主意。 他今日这样的对二爷,不明着找二丫头的不是,只是不阴不阳的丢了两句话便将这事给放下不问,倒不是碍着谁的面子。 只是他总是觉得,以二丫头李良音的脾气,日后说不定和宋默可以成为朋友。 他不想两个人孩子因为这事日后再没有做朋友的机会。 晋阳王不愿宋默日后总是孤孤单单形影相吊,她需要玩伴需要能与她诉说闺中趣事共描花样的朋友。 因而他今日行事留了许多的退路与情面。 真正该发落的是借刀杀人的人,而不是被利用的人。 晋阳王将宋默抱在怀里,疼惜的擦干了宋默脸上的泪,忍不住就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又小又暖,柔柔的一团,被自己的手完全包住,像是完全的依靠自己。 他看着怀里万事不知香甜安睡的小人儿,心底一片柔软。 “王爷。” “小点声,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晋阳王声音低沉透着宠溺。 “一言阁的下人们都在院子里了。”陈叔放低了声音说道。 有些事需要留余地,有些事却是半分余地都留不得,必须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一点,晋阳王比谁都清楚。 “嗯,我知道了。”晋阳王将宋默放回床上,吩咐了小丫头弦芳看着宋默,自己走了出去。 院子里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人,谁也不敢抬头看晋阳王一眼。 陈叔命了下人在一言阁的正厅大门口的中央放了一把太师椅,椅子边安置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茶壶一杯茶。 晋阳王沉着目光冷着脸。 正午的阳光明媚温暖,下人们却感到阵阵发寒。 晋阳王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品茶。 他的左边跪着一个小厮,小厮双手举着一把套着黑色镶金丝猛虎图案剑嚢的剑。 那剑陪着他征战沙场,手刃蛮族,如今却要大材小用。 他将茶杯里的茶呷尽,冷冷的扫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人。 “你们可知道找你们来干什么?”晋阳王问。 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他笑嘲一声,刷的一声,定眼在看时,剑已岀鞘在手,剑身寒光冷冷杀气逼人。 他压着步子走到仆从中,声音阴冷的让人害怕。 “都不说话么?”晋阳王脚步一顿,停在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面前。 那妇人雪白的脖子越弯越低,像是一只雏鸟l纤细的颈子轻轻一捏便可以丧命。 “何故不敢看我?”晋阳王问。 妇人不敢答,身子宛如风中树叶瑟瑟发抖。 “我问你,何故不敢看我?!” 那妇人吓得闻声伏地。 晋阳王冷哼一声,冰冷的剑锋挑起妇人的下颌,逼着妇人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在怕什么,难道我很可怕?” 妇人含着泪不敢哭出来,摇了摇头。 “既然不怕,那你哭什么?” “我…我…” “你看我前脚才出一言阁,后脚就赶忙去二爷那里报信,你自然是不怕我。”晋阳王话音刚落,手指轻轻一挑,剑柄在手中绕了一个圈,手起剑舞,妇人还没来的急惊恐辩解,便血溅一地,一命归西。 晋阳王的速度之快,快的让人看不清。 他轻轻抬手,将剑上的血拭了干净,话语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般幽幽传来。 “我这个人向来寡言,性格也很是残暴。我的事,郡主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们都得掂量清楚了。我可不管什么初犯再犯,只要被我遇着了,都是一个结果。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清楚不清楚都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听。你们要是不服,就憋着,憋不住就回老太太。”晋阳王一面说一面走回厅前,坐回椅子里,将茶壶的茶倾了一杯,问道:“你们可记住了?” 众口一声齐答了一句记住了,晋阳王便抬脚走了进去换了陈叔收拾局面。 陈叔让人把那妇人的尸体抬走,又让人抬了两只箱笼进来。 陈叔将箱笼的盖子揭开,白花花的银子露在阳光下,晃的人眼花。 陈叔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劝诸位日后做事可得拧清楚了。王爷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赏罚分明。我只说一句,我看王爷长这么大,可没见他对旁人上心过,王爷今日为郡主做了多少,想必各位也都看在眼里,各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也都知道了,今日没有掺和进来的都来领银子吧。” 众仆从一惊一喜,心里再拧不清也不敢不拧清了。 这边银子放到一半,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对襟上衣,粉紫色水波裙的小姑娘从院子门口看了半天才走了进来。 “陈爷爷。”小姑娘对着陈叔甜甜一笑,喊道。 “大小姐。”陈叔看似在笑也不完全在笑。 “我听说郡主哭了许久,便拿了一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来看她,三叔叔是个男人,想必没有备下这些东西。”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走到贴身丫头身边,看着丫头手里提着的盒子遂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精巧的玩意。 第4节 陈叔看了点了点头,说道:“大小姐略微站一站,待老奴去告知王爷一声。” “麻烦陈爷爷了。”李家大孙女李良玉欠身行了礼,看着陈叔远去的背影和贴身的丫头互换了一个古怪的眼色。 陈叔悄着步子走到晋阳王身边告知。 晋阳王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明明都还是小丫头,却没有一个是安生的,特别是这一个。” “那王爷…?” “让她进来吧。”晋阳王接过白色的帕子擦净手上的污l秽,幽幽说道:“毕竟她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她的。” 第5章 密谋 将门多出虎女,可李良玉虽为将门长女,看上去却像是随了她母亲的性子,柔弱安静。 她行步时莲步生生,落坐时裙摆静静。 “三叔叔,我来看看郡主。”她一进门先是定定的看着晋阳王温吞一笑,随口屈身行礼。 晋阳王只是晗首,顾念着已经睡着了的宋默不由得轻声说道:“你也来的不巧,她已经睡了。” 李良玉笑的依旧温婉。 只见她穿着这半旧不新的衣衫,虽已出了热孝仍着素色,脖子上的项圈也已经去了。 显得很是单薄。 看着她这模样,晋阳王忍不住就想起他的大哥哥,李良玉的父亲,那个征战沙场的热血l男儿。 他打量着李良玉的眉眼,像是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出他大哥哥的影子。 “我也不全是来看郡主的。”李良玉走到晋阳王身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住晋阳王的衣袖一角。 “我离家时你才枕头大,如今再回来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主意也多了。”晋阳王开了口回。 “是,三叔叔才归家时我竟不识,还是三叔叔见了祖母,我才敢认。”李良玉眼里没有半分惧色,她眼眸深深的看着晋阳王的双眼,像是确认什么似的说道:“三叔叔十五就收了蛮夷之地,我想三叔叔一定生的凶神恶煞,却没想三叔叔竟比那画上的仙人还要好看。” 旁人听了这话想必很是受用,可是晋阳王毕竟不是旁人,他只是摇了摇头,语气也冷了几分,缓缓说道:“你还真看错了,若不是因为你是大哥哥女儿,母亲又跟着大哥哥去了,今天你做的这挑拨离间的事,你那里还有机会大大方方的坐在这里跟我说什么画上仙人。” 李良玉将这话吞了又吞,咽了又咽,只得装不知的说道:“三叔叔这话从何处说起来,我竟不解。” “大侄女,你三叔叔虽然年岁不大,也不是这后宅中人物,你就当我糊涂不知女儿家的把戏,这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晋阳王黑着一张脸说道。 “你也别装无辜了,二丫头纵然娇蛮任性,若是没人拨点自己也想不到下泻药的法子,你独居一院,拿什么都比别人方便,你别打量我不知道。”晋阳王本是个果断处事的性子,不愿意扯这些姑娘家的游戏,只是宋默还小,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理理。 但凡是男子都有些怜香惜玉之心,李良玉万万没想到晋阳王就这样直接了当的拆穿自己,半点情面也不留。 她是看不惯宋默,同样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她李良玉是李家嫡亲的血脉,宋默不过是个灾星且寄居在她李家屋檐,凭什么家里人都要让着她供着她。 “良玉一时糊涂。”李良玉看着晋阳王黑青的脸扑通一声跪下,以膝行地直至晋阳王脚边,蹙着眉头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叔叔饶我这一次。” 她抬起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很是孤苦无依的望着晋阳王。 “在我面前你趁早收了这楚楚可怜的虚假模样。”晋阳王丝毫不为之所动,厌恶的说道。 他也不让她起来,李良玉不同于李良音,李良音的未来有二爷二奶奶打算,而李良玉的未来,除了老太太恐怕没有人真正的会操心。 所以,李良玉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想到这些,晋阳王心底略微有些释然。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缓了许久晋阳王说:“你和二丫头从小一起长大,二丫头是个没定性喜欢小孩子的,你怕宋默来了,日后她们玩到一处不在理你,你也怕我和二叔交好,这府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所以你只有挑拨二丫头与宋默的关系,间而挑拨我与二哥的关系,你才能两头讨好,日后为自己谋一方出路。” 被说出心中所想的李良玉脸上再无可怜的模样,她呆若木鸡的抬起头看着晋阳王。 “李良玉,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也忒好了些。” 心底的小九九被晋阳王全盘揭开,再无秘密可言,李良玉心底更加惶恐。 都说爷们最是容易被姑娘家蒙蔽,怎么这个晋阳王即便是在姑娘面前,也能这么清醒理智。 真是可怕,也真是可怜。 李良玉原本想要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的脸色变了又变,知道在晋阳王面前是装不下去了,只得静静等着晋阳王的发落。 她甚至后悔今天自作聪明走了这一遭。 “可是我却很喜欢你的自作聪明。”晋阳王话语悠悠,李良玉内心一震,她不解的望着晋阳王。 “你若真是个聪明的,不妨跟你三叔叔打个商量。” “我不在,在这府上你若是能护住宋默,日后你想要的,三叔叔都会为你谋划。但是反之,你若是阳奉阴违,你想要的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李良玉只得点头。 晋阳王看着陈叔送了李良玉出去,遂走到宋默身边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宋默熟睡的小脸,压了压宋默盖着的被子角,冰冷的面孔化了温暖的笑。 他喃喃道:“丫头,爹爹能做的都会为你做,只求你能平安长大无所忧虑,对的起你远去的父母双亲。” 他说完,静静的看着宋默,眼眸深深像是了一汪温柔的湖。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烛光忽明忽暗,宋默举着小拳头揉了揉双眼,算是睡足了。 她翻了个身微微昂头便看到坐在床边倚着床框睡着了的晋阳王。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眉浓淡适宜,少则秀气,多则鲁莽,恰似两柄利剑直插入鬓。阖上的双眼眼尾微微上扬,睫毛根根轻覆在卧蚕之上。 宋默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 “丫头可是睡傻了,怎么醒了也不叫人?”晋阳王是个武将,轻微的动作便能将他弄醒。 “我在看爹爹。”宋默直言不讳的说道。 “爹爹有什么好看的,总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晋阳王看着有些呆呆的宋默觉着很是好玩便顺口回了。 “爹爹好看,比别人都要好看。”宋默一边点头一边说的格外慎重。 晋阳王先是一愣,随后耳根透了红,这红色不动声色的迅速蔓延透遍了整双耳。 他低声回了一句:“丫头,你也好看。” 宋默听了很是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颇是骄傲的抬起小小的下颌说道:“我本来就好看,皇爷爷说了,孙子辈数我生的最好。” 说完,便跟只猫似的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准备下床。 俗话说这世上的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便是西风胜了东风。 晋阳王一言阁怒杀不忠之仆的事传遍了府上,原本依附二爷二奶奶的人顿时少了许多。 那日晋阳王往二爷这边来时,二爷本是打算倒打一耙说晋阳王污蔑无辜之人。 却不想,不过一日的光景,自己生生的被晋阳王憋了个半死暂且不提,整个府上的风向都被晋阳王挟住。 同时二爷也清醒的明白,晋阳王上次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颜面才没有收拾自己。 二爷越想越觉得烦闷便再也坐不住,他一起身一撇眼便看到二奶奶领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走进院子里。 “二爷你看好好不好?”二奶奶将两个姑娘轻轻的往前一推,两个姑娘目剪秋光,一个丰肌无骨,艳l丽无双,一个如风拂柳,楚楚可怜,各有各的风流态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二爷可别生气,只说好不好罢。” 李兆乾哼了一声。 “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就是比外头调养的好,就连二爷见惯了美人的人都害臊。”二奶奶看着那两个姑娘说话也是带了几分谄媚。 “嗯?”李兆乾看着郑氏,不甚明白。 “我也是个糊涂想法,虽说三弟的婚事日后是圣上做主,但是院子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终究不好,我这个当嫂嫂的也该为弟弟盘算,送一两个贴心的人过去,我正求找不到好的,也是巧了,昨日我娘家表舅就送了过来。” “你娘家表舅…莫不是太子太傅的小儿子?” “他虽然太子太傅的儿子,推崇的可是诚王。” “……你这样巴巴的送过去他只怕是不要。” “这你可别管,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只说,我若送了出去你拿什么谢我。”二奶奶手绢轻轻一摆,两个姑娘互递了个神色很是知趣的退了下去。 “你这话可是当真?”二爷伸手将二奶奶揽在怀里,二奶奶轻挑一笑,转身便从二爷怀中溜了出去。 “怎么不当真,二爷还没说事成了怎么谢我。”二奶奶眼珠子一溜笑的格外妖l娆,硬是浪起二爷的火气直冲小腹。 “你若是事成了,我的好处你能不知道?”二爷一个起身直接将二奶奶打横抱起,手便不安分上下动作起来,言语间也是极尽挑l逗。 两个人耳鬓厮磨的往内屋去了,自是一番恩爱不必再说。 第6章 李训言 这日鸡鸣三声,天色微亮,宋默便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出来,迷迷糊糊的打扮好了,匆匆用了早饭,送去见夫子。 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李家依旧请了一位女夫子教导李家的姑娘读书认字,免得日后当个睁眼的瞎子被夫家耻笑。 晋阳王收养了宋默,宋默理应入这李家的女子私塾。 晋阳王思索许久,怕夫子不知宋默的功课几何,囫囵与家中的孩子一同教习,一则怕耽误了宋默的学业,二则若是宋默不如李家的几个姊妹恐怕宋默被人嘲笑,便早早的打发了妈妈送宋默去夫子那里,一面拜托了夫子探探宋默的根底一面放了府上的孩子今日的课。 乔夫子未见宋默时对内心对宋默并未有什么特殊之感,李家的三个姊妹,大丫头李良玉善赋诗填词,二丫头李良音通音律,三丫头李良律略差一些,但是比外头的孩子也高处许多。 因而她对宋默也无什么期待。 书堂外,宋默打发了妈妈回去,独自走进来,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暂且不说,还添了几分欣喜。 “乔夫子。”宋默对着夫子行了礼,不过半人的大小,站在书堂内却有种不输人的气势。 乔夫子梳着分桃髻,卷着诗书坐在上座上,不以为然的看着宋默。 “唐诗宋词可通读了?”乔夫子问。 “读了,但是我却不喜这些东西。所以算不得通读。”宋默回。 乔夫子皱了皱眉头,身为女子读书识字学皆是这些,便是日后嫁为人妇,夫妻间的文雅玩意仍旧如此。 这孩子却说不喜。 “你喜什么?”乔夫子问。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第5节 “没想到你女儿家竟有从军的心思。”乔夫子心下大骇,挑眉笑嘲。 “我也没有从军的心思。” “你看那些书,却不想当个女将军,是想如何?” “下棋的人难道只是因为下棋有趣所以对弈吗?”宋默摇了摇头朗声说道:“诗词歌赋,音律棋术不过是闲时取乐的玩意,若是到了如临深渊之境却救不了自己,所以我不喜。而三十六计,兵法八股却可以告诉人为人处事的道理,所以我看。” 乔夫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不得不对堂下的孩子有些刮目相看。 “你回去告诉晋阳王,说我教不了你,我懂的是女儿家的学问,你从我这里学不到你想到的东西。” “是,乔夫子。”宋默对乔夫子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但是,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女儿家难解的事也可以来问我。”乔夫子说。 “宋默记住了,谢夫子。” 本是应当午饭前便能回一言阁的宋默硬是被夫子留了饭,饭毕乔夫子让人唤了跟着宋默的妈妈来接,宋默才出了李家书堂,她跟着妈妈走过折廊时,李家的几个孩子正在花园的池塘边玩耍。 从未见过宋默的李家大孙子李训言不过七岁的大小,穿着一身大红色金线绣花的衣衫,坐在一块褐色的凉石上,手里拿着一根翠色的竹竿,像是在钓鱼。 而他嫡亲的妹妹李良音从他身边绕过来走过去,时不时戳一下他。 可是他却稳若泰山纹丝不动。 李良音见她逗了许久,哥哥都不曾理她,顿时有些气恼,伸手就抢李训言的竹竿。 这竹竿一动,刚刚上钩的鱼一个翻身吃光了鱼饵,让兄妹两看了一眼雪白的鱼肚便溜走了,只剩水面上的圈圈涟漪。 李训言顿感无趣却也不发妹妹火气,只是将竹竿递给了李良音后便看见了路过的宋默。 李训言看着宋默穿着一件蜜合色的广袖上衣,系着一条湘黄色的留仙裙,衣衫的布料上好却是已经半旧,全身上下只有头上的一对团子上带着两只造型简单朴素的发饰。 一双眼睛却是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他只知道家中的三叔叔收养了个女儿,从来没有认识的打算,因而对宋默的来历也不曾知道。 说起来他自己的妹妹他都没有注意过。 今日他却是被这一双眼勾起了几分兴趣。 “你是三叔叔收养的女儿?”李训言直接拦了宋默的去路,开口很是不羁。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让宋默不喜。 宋默不答,绕开他准备走。 可是李训言偏偏更是来了兴致,就是不让宋默走。 宋默往左他就堵上左边,宋默往右他就当那右边的拦路虎。 四岁的宋默终究不是李训言的对手。 而跟着宋默的妈妈也是琢磨不定这位小爷的脾气,不敢胡乱的开口。 宋默不吭声也不求饶,鼓着腮帮子瞪着眼就是偏头不看李训言。 李训言却对宋默明明急躁的不得了仍忍着不发怒的样子甚是感到好玩。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 “训言你别闹了,让妹妹过去。”不远处有棵槐下,李家的大孙女李良玉正坐在石凳上和李家二爷庶出的三姑娘李良律斗草,抬眼便看到李训言堵着宋默的去路。 她心里觉着诧异,在她记忆里李训言向来不是这样爱调皮的爷们,对姊妹们都是彬彬有礼,淡漠如水。 可是她又记挂着晋阳王的话,便以姐姐的语气开口,让他放了宋默过去。 李训言看了李良玉一眼突然眼睛一亮,迅速的回过头定定的看了看宋默脖颈问道:“我叫李训言,妹妹叫什么?” 宋默还是不理他。 李训言抿了抿唇,继续问:“你想过去吗?” 宋默点点头。 李训言爽朗一笑,从衣领里掏出一枚样式别致的金锁,挂那锁的链子一路镶着同样大小的米珠,锁的前后都刻着卍字的花纹,中间镶着一枚血色的玛瑙。 他直接取了下来,套到了宋默的脖子上。 “家中的姊妹都有长命锁,我的给你,你可别玩丢了。”李训言看宋默穿的朴素,只当宋默是晋阳王收养的战场烈士的孤儿,见她没有锁便将自己的给了她。 “我不要。”这东西虽好,宋默却不稀奇,扯了链子就要摘下来还给李训言。 “你想过去就得带着不准还给我。” 宋默愣了愣继续抓着,眼看就要取下来。 “你若是三叔叔女儿就不准取这个锁,你要是取了就不是李家的孙女,不是三叔叔的姑娘。”李训言说。 宋默停了手,看了看不远处的李良玉、李良音、李良律。 她们脖子上果然都挂着一枚锁,只是样式不同罢了。 她委屈巴巴的放下了手,虽然她最讨厌戴这这劳什子,但是想想爹爹,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李训言看着宋默放弃了挣扎,乖巧听话的样子,又看了看宋默胸前的锁,十分的满意。 “你走吧。”李训言侧身给宋默让路后,对着带着宋默的妈妈说道:“请赵妈妈略微站一站。” 带着宋默的赵妈妈脚步一停,不知这小爷要干什么。 李训言背着手站在赵妈妈面前,装作一副大人模样说道:“赵妈妈怎的这样胆小,姑娘被人拦了去路都不肯上前一步护住姑娘,任由姑娘让我欺负了这么久,可见妈妈不忠心啊。” 赵妈妈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我看妈妈是一个体面人物,一时糊涂也不打紧,但是妈妈下次也如这样任由姑娘被人欺负,我若撞见了,定然告诉三叔叔和祖母,妈妈可知道了。” “知道了,言小爷。”赵妈妈咬着牙齿不得不弯腰行礼回道。 “知道了就好生送姑娘回去,三叔叔还等着妹妹呢。”李训言说完,便目送着赵妈妈护着宋默离开。 晋阳王难得换了玄衣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衫,银丝暗绣的猛虎花纹,腰间勒着和田玉的腰带,他坐在一言阁许久等着宋默回来。 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他等的急了便直接走去廊下来回的徘徊。 “王爷,郡主回来了。”在一言阁外等着的陈叔看着宋默朝着这边走立马让人通知了晋阳王知道。 晋阳王左手握着腰带看着正慢慢走进的娇小身影,一个转身遂回到房内,理了理衣衫袖口端正的坐在正座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默一进来看到晋阳王甜甜一笑,欠身行礼,唤道:“爹爹。” “见过乔夫子了?” “见过了。” “乔夫子怎么说你的?” “乔夫子说宋默很聪明,她很喜欢我。” “乔夫子不过是客套话,你莫要记在心上。”晋阳王虽然是这样说给宋默听,可是眼底的神色却是一副汝家有女初成长的骄傲。 “可是乔夫子也说了,她教不了我。”宋默继续说。 “什么意思,来爹这里把事情详细的告诉爹爹。”晋阳王皱了眉头。 宋默朝着晋阳王走过去,将事情拣了拣说给了晋阳王听。 晋阳王听了沉默半晌,唤了陈叔过来,吩咐道:“去告诉教李训言的夫子一声,说我这里有个孩子,想让他一并教一教。” 晋阳王说完正准备问宋默的意思,目光却定在宋默的金锁上。 第7章 乔先生 晋阳王目沉如水,他心里顿生了许多猜疑。 宋默看着晋阳王徒然而变的神色,拽着晋阳王的袖子,望着他。 她现在是除了晋阳王,谁都不信。 “爹爹。”宋默唤道。 “若是我没记错,这是李训言那臭小子的东西,怎么你见到他了?”晋阳王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吓到了宋默,忙转语气问。 “嗯,我见到他了。”宋默持着项上的长命锁,说道:“他说我府上的姑娘都有,只有我没有,所以就给我了。” “这样。”晋阳王点了点头,虽然听了这缘由,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他也道不清这不舒服是什么缘故,只是看着这锁挂在宋默的脖子上就觉得刺目不堪。 “丫头,咱们取下来好不好,这么个锁挂在你身上怪不好看的。”晋阳王怕宋默不肯取那锁,打算循循善诱骗宋默将那锁摘下来。 “挺好看的啊,我觉得这个锁挺配我们家郡主的。”小丫头弦芳跟着宋默也有些日子了,跟晋阳王相处也是有一说一从不掺假。 晋阳王硬生生被弦芳堵了一口气,想回一两句狠话又碍着宋默在这里,怕唬着宋默。 正逢着陈叔有事要报给晋阳王,他才走进来,看了宋默行了礼后便说道:“郡主这锁好看,郡主来了府上衣服也没几件首饰也没见着,今天总算是有了点郡主的样子了。” 晋阳王听了更加气极,但陈叔的话也给晋阳王提了个醒儿,他将宋默领回来的时候,本来就没带几件衣服首饰,如今住了这么久,宋默换来换去只是这几件半旧的家常衣裳并那日来时的头饰。 别说一个郡主的气派,就连家里的姑娘都比不上。 他一面怪自己大意,一面还是不喜宋默挂着的那锁。 可是他再不喜也不好再开口让宋默取下来。 毕竟,小姑娘哪里有不爱俏的呢。 “丫头,你等等爹啊,你等等爹。”晋阳王如坐针毡了半晌实在是坐不住了,吩咐了妈妈和陈伯看好宋默,火急火燎的牵了马出府。 陈伯看着晋阳王出门的急躁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晋阳王就驾着马回了府,只见他手里拿着个雕着如意纹的红木妆盒,掀了衣袍的下摆就往一言阁内走。 他的步子快而不疾,大而不乱。 宋默正坐在窗前,握着毛笔慢慢的描红,她不解的看着她爹爹,脖子上已经没了那锁。 晋阳王顿了脚步,心里一惊一喜。 “来,丫头看看喜不喜欢。”他献宝似的将那妆盒打来放到宋默的案上。 妆盒里整整齐齐的摆着成套的首饰,多宝簪,金步摇,红宝石的头面,点翠的凤钗,每一件都是精致大方。 陈伯溜了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6节 “怎么了?”晋阳王不知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有些莽莽撞撞的问陈伯。 “郡主才四五的大小,王爷你买的这些是给姑娘做嫁妆用的样式啊。”陈伯顺手拿出一样红宝石的石榴样式的发簪说道:“这多子多福的意头,郡主戴着像话吗?” 晋阳王涨了气憋红了脸,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难堪。 他也不知怎么,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半分想要发脾气给脸上旁人看的意思。 “我…这是替我女儿提前备下。”晋阳王说道:“其他的,我已经吩咐人去制了,须等些时日罢了。” “谢谢爹爹,我让弦芳帮我收着,长大了的再戴给爹爹看。”宋默说。 “丫头的字练的真好。”晋阳王拂了面子,找了个岔便躲过去,他看着宋默的字,装作无心的问道:“丫头可是觉得那锁太重,让你不好写字所以让弦芳给你收着了。” 宋默波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回:“我让赵妈妈带着弦芳把那锁送回去了。” “怎么,丫头不喜欢那锁,爹爹也觉得那锁不是很好。”晋阳王回。 “大哥哥的东西是大哥哥的爹娘给的,宋默的锁要给也应当是爹爹给,即便爹爹没给宋默不能要别人的。是宋默刚开始一心只想当爹爹的女儿,所以忘了这其中的道理,是宋默不对。”宋默一番话说的晋阳王很是受用,生觉这女儿没有白养。 “丫头的锁爹爹早就让人打去了,只是还没有制好。”晋阳王违心的解释。 “谢谢爹爹,其实宋默有没有哪些东西都一样,只要爹爹要我。”宋默诚心的看着晋阳王说道。 整个大周朝,除了母妃,她能信的能依靠的只有晋阳王。 她从来都不在乎哪些东西,她只怕晋阳王不要她,她真成了的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怎么会不要你。”晋阳王说完将宋默从炕上抱起。 他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知道比起这些身外之物,她的不安在哪里。 “丫头。”他将下颌磕到宋默的头上。 宋默想要抬头看他,却看不到。 晋阳王的声音宠溺而认真,从她的头顶滑过发丝穿过她的心里。 他说:“宋默,爹爹知道你在不安什么,你只用记得,只要有爹爹在,你怕的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你是个孩子,不管是皇室的孩子也好,李家的孩子也罢,你只要无忧无虑的过好你的日子,其他的你都放心的教给爹爹,相信爹爹。” 宋默的心在这细语柔声里落了地。 翌日,天色刚亮,宋默便自己起了,妈妈给她换了红底白花的新衣裳,梳了两个丫髻,戴了两只半雅不素的绢花。 乔先生是乔夫子的哥哥,只带了李家目前唯一到了读书之龄的男子李训言读书。 他起初知道自己将多一个女学生的时候很是不喜。 在他眼里姑娘家,所谓读书不过是为了以后增添情l趣,不像男子读书可以大有作为。 但是后来,他妹子告知他宋默的一番话,又对这丫头有了几分兴趣。 想看看这所谓的的太子之女,不喜诗歌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到底值不值得他教。 宋默进了乔先生的书斋,乔先生坐在案下闭着眼,手里既没有书也没有戒尺,却自有一股文人之雅。 李训言正坐在他的下首摇头晃脑的背书。 “来了?”宋默进来,乔先生也没有睁眼只是淡而疏远的问。 李训言停了声音,双眼一亮,看着宋默。 他只知道自己读书有个伴了,却不知道这个伴是宋默。 他心底越发觉得自己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能被宋默小瞧了去。 “是,先生。”宋默双膝着地行了大礼。 乔先生的名头她是知道的,她在东宫的时候,母妃就常对她讲,朝中本有个极有学问的人,但因为看不惯朝中污秽之行,辞了高位当了先生。 母妃说,这先生是个既有学问又有骨气的人,只是没有机会请他给他们讲学。 宋默觉得今日能到这里碰也是她的运气。 乔先生依旧没有睁眼,太子家的事,坊间传闻不少,只是一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能详细的知道。 他退出朝堂,一心不问朝事,只是这事像是长了眼睛总是往他耳朵里跑。 说起太子,乔先生也是一阵嘘吁。 “何故行此大礼?”乔先生问。 “拜师之礼应是大礼。”宋默一面答一面磕了三个响头。 “可是你见乔夫子时并未行礼,为何见我却想起这拜师之礼了?”乔先生继续问。 “因为宋默知道乔夫子教不了宋默想学的东西,所以宋默不拜。宋默知道拜师如拜父,父亲只有一位,师父也只能有一位,宋默讲究从一而终。”宋默回。 “父亲只有一位,师父也只能有一位,可是你明明是太子之女,父亲应该是当朝太子,怎么现在你却管做晋阳王为父,你这话可是打脸?”乔夫子睁了眼,目光犀利的看着宋默,挑着秀气的眉头问。 李训言看了看宋默,又望了望乔先生,心底不由得替宋默捏了一把冷汗。 “先生,妹妹还小…”李训言开口。 “言儿,我何时让你停下来的,何时又让你开过口,我问的是太子之女宋默,不是李家之子你。”乔先生冷冷的让李训言没了帮宋默答话机会。 书斋里吹过一阵穿堂风,冷嗖嗖的,李训言担忧的看着宋默。 宋默依旧跪在堂下,腰背挺的笔直,唇角弯了一个笑,说道:“我的答案先生若是满意,是否就收了我当学生?” “只怕你不能让我满意。” “宋默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先生的学生的。”宋默莞尔一笑,跪的更是笔直,眉宇间的气宇轩昂更胜男子。 第8章 拜师 “先生问我,说我既然说父亲只有一位,为何我身为太子之后,却唤了晋阳王为父。”宋默抬头目光直逼乔先生说道:“先生让我答这话,不过是想刁难我,让我自己承认我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不配当先生的学生。” “宋默生于宫中,不管是宫中妇人还是外面的侯府夫人,自家的孩子都有一位奶娘,这孩子们叫着身生母亲为母,也唤着奶娘为母,唤生母为母是感生育之苦,唤奶娘为母是感哺l乳之情,若是先生认为这人间真情,都是趋炎附势之为那么宋默也无话可说。” “宋默是太子所出,在宋默心中太子一直是宋默的父亲,晋阳王收养宋默,若是没有晋阳王宋默已经成了一具白骨,所以宋默唤晋阳王父好的的是再救之恩,这两者并不矛盾。” “宋默何尝不想此生只有一父,承欢膝下,奈何,天不遂人愿。论理宋默可以只唤晋阳王为叔叔,可是宋默不愿意将晋阳王与我哪些有血缘的叔叔而比,唯有以父相称才能对的是宋默心底对晋阳王的敬意。” “先生为师,一身所教者无数,可是先生也明白,若是一味的迂腐从教必然不能教出林中之木,若是先生非将真情实感,人生无奈避而不论,只谈这教条枷锁,那么宋默认为,先生不如母亲说的那样有学以致用的能力,今日宋默不拜先生也罢。” 宋默说完,乔先生不怒反而脸上化了笑,原先的优雅只可远观化成了一片云一阵风,悄然消失。 乔先生生性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学生,更不喜欢唯唯若若的孩子。 今日宋默这番话,虽漏洞百出,但却对了乔先生的脾气。 “拜师罢。”乔先生的声音清冷,煞是好听。 宋默听了一喜,迈着偌大的步子就去够桌上的茶水,一连斟了三杯。 乔先一一饮下,便对着李训言说道:“这是你是师妹了。” 宋默这才是拜了师。 宋默跟着乔先生学了一天的文章,与李训言两个放了学共同回去。 两个人并肩走在石子路上,李训言高了宋默将进一个头,他们的身后,是各自丫头小厮抱着书袋。 “我竟不知你是太子的女儿。”李训言心底对宋默的身份颇有些惊讶,他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先太子之女才是。”宋默笑嘲的说道:“不然你才见不到我。” 李训言自悔失言戳了宋默的痛处,他想宋默心底此时此刻一定是受着锥心之痛,便伸了脖子看宋默脸上的神色。 却见宋默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悲痛之意。 李训言感到奇怪,但也并未深究。 “昨日你的丫头来了我这里,把我给你的东西还了我,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摘下来么,你可是嫌弃这东西不好。”李训言今日见了宋默的一番说辞,心里对宋默的兴趣愈加浓厚。 他这个人对万事万物都是淡淡的,也正是这淡淡的不合年龄的冷漠引了乔先生愿意教他。 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小丫头弦芳把那把长命锁还回来的时候,他莫名的生了半会子闷气。 现在竟还巴巴的来问缘故。 到也真是出离的不像是自己了。 “你说你们家的孩子都有,我若摘了便不是爹爹的女儿我才没摘的。”宋默说道:“可是爹爹说他已经派人制了,只是还没有制好,我自然不能要你的了。” “是这样么,不是因为你瞧不上那东西。”李训言颇有些伏小的问。 “当然不是,你那东西很好,是父母给你的牵挂,你应当好好爱惜才是,怎么能动不动的送人呢?”宋默对今日李训言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前几日还堵了自己去路的人,今日却是这样子,也是奇怪。 李训言听了这话心里的忧郁倾刻皆散。 “宋默,你的字歪歪扭扭的一点儿也不好看。”李训言突然又来了兴致开口说道。 宋默跨了脸停了步子。 “真的很不好看,你没看到乔先生看你写字的时候,脸可臭了,怎么你在东宫的时候,没人教你写字吗?”李训言看着宋默难堪又生气的脸,心里又明媚了起来。 宋默到底只有四五岁的大小,提笔运气自然不如李训言足,字遂也没有李训言好看。 更何况,她还处于描红的阶段。 “你的字才不好看。”宋默心底发虚,回嘴也是弱弱的没有什么气势。 “宋默的字很丑吗,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啊,是不是三妹?”李良玉三姊妹也下了学堂,五人相逢道中。 李良音对宋默不跟她们一起从师,却跟着她哥哥一起上学心里颇为不满,听到这话,遂出言耻笑。 李良玉远远的看了看并没有上前,而李良律拉了拉李良音的袖子,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姐姐,母亲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你急什么?!”李良音呵斥了李良律一声,心里觉得到底是庶出的,行事畏手畏脚上不得台面。 “拿出来看看呀,珏郡主,要不先看看我的,再看看你的?”李良音对自己的字很是骄傲。 “闹什么闹,李良音你若真是有学问的就去见乔先生让他教你,在这里充什么能,你那几个字比宋默还不如。”李训言冷哼一声,对着李良音就是一顿好说。 “李训言你到底是谁哥哥?”李良音发了急问。 “我是你哥哥也是宋默的哥哥,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的字真没她好看,我怕拿出来了你丢脸,你还不领着妹妹家去。”李训言冷着脸说完,李良音再不言语。 她知道他哥哥从不说谎话,说自己的字不如宋默,那就是一定不如宋默,她已经丢了脸没必要丢脸丢到底。 李良音哼哼唧唧的嘀咕了几句拉着李良律就走,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7节 李良音还未走远,宋默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的字并没有她的好,我是看过她的字的。” “你小点声,你再大点她可就听到了。”李训言忙捂了宋默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字没有她的好,可是你只准被我欺负不能被别人欺负。” “我的字还不错,要不以后我们一起练字,我教你,保证你的字以后一定比她的好。”李训言说。 “李训言,你说什么?”冷冷的声音从两个孩子背后传来,李训言微微偏头就看到晋阳王一双阴冷的眼看着自己。 晋阳王说完就将宋默抱起来,他在一言阁等了许久都没见着宋默回来,便亲自出来寻。 走到一半,远远的就看到几个孩子在哪里像是在争执什么。 他怕宋默吃了闷亏遂连忙赶了过来,便听到李训言这一番扎心窝子的话。 “我说…” “你说什么你说,你不准说,就你那几个字教我们家丫头,我可瞧不上。”晋阳王一边揉着李训言的小脑袋,一边恶狠狠的说道:“还敢欺负她,还只能你欺负他,你是向谁借的胆子敢欺负我闺女了,来来来,李训言你今天可得好好跟我说叨说叨你还打算怎么办?” 李训言并未被晋阳王这些话给呵斥住,他抬着头仰望着晋阳王说道:“我只想到了这些,三叔叔要是还想让我想些什么告诉三叔叔,侄儿绞尽脑汁也得想出来告诉三叔叔。” 晋阳王气的直接把这孩子跟抓小鸡似的拧起来,说道:“不管你想的什么,今天三叔叔告诉你,你可趁早别想了,以后离我们家丫头远点,知道么?” 李训言咬着牙就是不肯答应。 他的倔气上来了,颇有些像晋阳王。 晋阳王看着他脖子都被衣领勒红了,迟迟不肯松口,又怜他年幼有些事未必懂,只得将他放了。 “回去吃饭吧,顺便让妈妈给脖子上涂点药。”晋阳王说道。 “谢谢三叔叔了。”李训言欠身行礼说道:“涂药就不必了,男孩子哪里有那么娇气了。” 说完,带了小厮离去。 晋阳王单手抱着宋默,怕自己刚刚教训李训言的样子唬着她了,柔声说道:“爹爹刚刚是跟他开玩笑的,丫头你可别怕啊。” 宋默磕了磕下巴,也不戳穿。 “我这个大侄儿,丫头你以后可得躲远点。你没来时他性子寡淡,心思重,你来了,他居然会闹你,爹爹也觉得很是奇怪。” “嗯。”宋默依旧乖巧的点点头。 “你答应了爹爹就放心了,走咱们回家吃饭去。”晋阳王抱着宋默,父女两高高兴兴的往一言阁走。 却丝毫不知,一封对于宋默,对于晋阳王很是要紧的信正从西北直下,穿过滚滚黄沙,即将送到晋阳王府。 第9章 太子妃 光阴荏苒,宋默已经来了晋阳王府半月有余,这女儿家的仲春花朝节也是说到便到。 这一日,晋阳王府一大清早就煮了大锅的汤圆,众人食用了过后,再由付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女拜过花神后放了姑娘们到院子里。 李良玉和李良音带着一大群小丫头在花园里,嬉戏逐闹。 而李良律则安静的坐在花园里看着她们,时不时逗小景儿笑一笑。 一时间晋阳王府里充盈着女儿家的笑语欢声。 但是在这大好的时节里,宋默却在一言阁贪眠不起。 宋默求贤若渴连日里读了许多书,好不容易逮到个先生放课的机会,被妈妈们哄着睡了,便睡熟了醒不来。 “丫头!”晋阳王从院子的另外一边穿过来,还未进门便先说道:“走,爹爹带你去街上逛逛。” 晋阳王心里一直惦记着自个说过花朝节带宋默出去玩的事,特地的把差事都推了单单的将这一天空出来。 他也不知怎的,自从有了宋默,处事都比曾经要活泼许多。 不过,也仅在宋默身前只针对宋默的事是如此。 宋默对他走进一言阁完全不晓得,迷迷糊糊中小脚丫子踹了一脚被子,翻了身睡的可是香甜。 “贪睡的丫头。”晋阳王进了屋发现宋默还在贪睡,含笑捏了一把宋默的肉肉的小圆脸,宋默哼了一声,小手捏了拳头便招乎过来想要赶走这惹人安睡的坏东西。 晋阳王却将她的拳头包在手里,摇了摇头又轻轻放开,将她直接从床上拧起来抱在怀里。 宋默倒是趴在晋阳王的背上,依旧睡的很熟。 “爹爹要忙事,宋默不打扰爹爹。”宋默迷迷糊糊的回。 “不忙不忙,你爹爹在府上也待不了多久,怎么说也得陪你逛逛。”晋阳王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体贴懂事,愈发坚定了带宋默出去玩的决心。 遂吩咐了妈妈将宋默梳洗好,将宋默顶在头上便带了出去。 街上热闹的很,平家小户的姑娘们穿着嫩色的春衫,钗环叮当做响,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亦是赶了热闹。 宋默长了这么大却是头一次出来逛,她望着街道上的小贩听着杂乱的吆喝声,觉是彻底的醒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觉得很是新奇。 “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去。”晋阳王将骑在她肩上的宋默抓的更紧了,总是怕不小心怕她弄丢了或是摔着了。 “恩。”宋默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从南巷逛到北街,一路从头吃到尾,宋默的手中举着手艺人买的的糖葫芦。 晋阳王手中提着知味坊的知味一笼、蟹元坊的响铃,还有楼外楼的蜜藕。 “前头还有一家店,叫做素坊。丫头你别看这个名字俗,他们家的八样食盒可是一顶一的,单说牛肉食盘吧,牛肉先是用秘制高汤煮的烂烂的,捞起来后切成巴掌大的小薄片,用盐腌制了,阴的半干后才放到银丝炭的烤架上,配着西域来的香料慢慢的烤熟。那味道,别说多地道了。”晋阳王一边说带着宋默往巷尾走。 远远的食物香味飘过来,宋默心里很是期待。 买了素坊的八样食盒,天已经黑了,晋阳王本想还带着宋默逛逛夜市,转念一想,出来了都一天了,家里必然着急,就领着宋默往回走,路过一家红扁的商户的时候,宋默拽了拽晋阳王的耳朵。 “怎么了?”晋阳王停了步子抬头问歪着头的宋默。 “爹爹。”宋默手指一伸指向那家店。 店铺不大不小,半卷的湘妃竹帘将里头的布置掩的干干净净。晋阳王抬头看到匾额,匾额上只有两个字“集墨” “这是卖书的地。”晋阳王说道:“丫头识得几个字了,就要买书了?” 宋默心里很是不服气。 “要进去!”宋默用力的拽了拽晋阳王的耳朵。 “进去进去,小祖宗你轻点,差点把你爹爹的耳朵给扯下来了。”晋阳王说完顶着宋默就走进去了。 集墨里一部部书分类放在书架上,整整齐齐的,宋默顺着类别看过去,找她想要的那一本。 她的母妃吩咐过的她无论如何都要读的某一本书。 而她自小就听母妃的话。 她不肯告诉人那书叫什么名字,只得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去找。 这一找就找了许久,晋阳王从不开口打断了的思考。 索性是找到了,她伸手就要去拿那本书,晋阳王抬头一看,说道:“丫头要这本书做什么?” 宋默点了点头,说道:“想看。” “这上面可是用隶书写的字,你大字都不识几个逗爹爹呢?” “想要!”宋默瘪了瘪嘴。 “想要……就买吧。”晋阳王说完让掌柜的给包起来,递给了宋默,而他眼底却藏了复杂的神色。 买晚了书天已经黑了,街道上张灯结彩,舞狮子的,放放烟火的,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宋默不由得贪看住了,咬着手中的糖葫芦看的双眼发直。 晋阳王也不扰她,准备安安静静的等她看完。 三四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街道上飞驰而过,马鞭声抽的又急又响,骑马的人在马上四处眺望,像是在找人。 “丫头。”皱了皱眉头,唤了一声宋默。 “恩?”宋默低头,小小的下巴磕在晋阳王的发间。 “你小心点别把糖蹭我头上了。”晋阳王黑了一张脸说道。 “爹爹,我没蹭。” “好好好,没蹭。”晋阳王顶着宋默看着骏马说道:“你看那马像不像咱们家的。” “诶,还真是咱们家的!”晋阳王定眼一看,骑马的人可不就是自家的家丁。 晋阳王看到自家的人,晋阳王府的人也认出了父女二人,栓了马就朝着两个人快步跑过来。 晋阳王拍了拍宋默,说道:“看,就是你贪玩,老太太派人来捉你回去了,说不定回去以后还要打一顿呢!” 宋默蹬了蹬腿,心想我不是你带出来的么,要问不是也是先问你。 想到这里,宋默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晋阳王的脸说道:“爹爹,我听陈爷爷说过一句话,想告诉爹爹” “什么话?”晋阳王顶着宋默不敢动,怕走几步走偏了家丁们找不着。 “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晋阳王听了一笑,说道:“小东西你还知道这个。” 他抓着宋默双腿的手渐渐收紧,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也越来越凝重。 无他,只是他看到朝着他和宋默跑过来的家丁们神色不对劲,像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怎么了?”晋阳王看着匆忙行礼的家丁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问道。 “王爷快带着郡主回去吧,宫里头来人了。” 晋阳王定眼一看,后面一个嬷嬷迈着金莲,急忙追了半天终于来到了父女二人面前,对着宋默伸出手说道:“晋阳王把郡主放下来给我吧。” 晋阳王将宋默从肩上放下来,单手抱在怀里,迈着阔步往栓马的地方走。 “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孙嬷嬷都亲自过来了?”晋阳王问。 孙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一般的事都不会麻烦她,现在她却出现在了闹市街头,这让晋阳王觉得有些蹊跷。 “晋阳王快别问了,回去了就知道了,再晚了就耽搁了!”孙嬷嬷跑了几步,像是要从晋阳王怀中将宋默夺过去。 孙嬷嬷这着急的要抱宋默的样子。让晋阳王顿生狐疑,心里更是戒备。 “我知道了,丫头我自己带回去,不劳烦嬷嬷。”晋阳王说完,单手抱着宋默上了马,他拽着缰绳,将宋默护在怀里。 除了太子太子妃,谁要是无缘无故像从他这里把宋默带走,还是趁早收了这主意。 骏马嘶叫,提蹄就跑,宋默贴着晋阳王的胸膛,听到晋阳王对自己说道:“丫头,别怕,有爹爹在。” 第8节 宋默的目光透过晋阳王的衣衫,越过人群,看到一个甚是熟悉的人影。 “母妃!”宋默大喊了一声,眼泪立马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在晋阳王的衣衫上,片刻便将晋阳王胸前的衣服澿湿。 “丫头说什么?”晋阳王一手策马一手抱着宋默,疑惑的问。 “我方才看见了母妃,可是她走了,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要走了。”宋默的小手捏着晋阳王湿冷的衣衫,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带着哭声说道。 “太子妃吗?”晋阳王的半眯起双眼,把怀里的宋默抱的更紧了。 第10章 成王李成景 宫里头来的人不是旁人,便是惠贵妃之子,诚王宋成景。 诚王宋成景来到了晋阳王府的消息传遍了晋阳王府,遂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不过是二爷那边期望的总算要送走宋默这个祖宗了,而忧愁不过也是老太太,怕宋成景这次过来会对晋阳王府发难。 毕竟太子之事,终究惠贵妃为了他的王位所为。 是时晋阳王刚抱着宋默回来,才下马进门,宋默的双眼就对上一双亮如辰星的眸子。 来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春衫,腰间挂着一枚虎头的白玉佩,长发束一半散一半,眉目跟她父亲有几分相像。 “晋阳王。”诚王宋成景先对着晋阳王打了招呼,晋阳王把宋默往地上一放,两个人互行了礼。 “你是默儿,一晃都这么大了。”宋成景一边比划一边缓缓蹲下来对着宋默说道说:“我是你四皇叔。” 宋默听了,摇着小身子给宋成景行了大礼才从地上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四皇叔。” “真乖,来皇叔抱你进去。” 宋默往后一缩,躲过了死死抱着晋阳王的腿说道:“默儿重,叔叔抱着累。” 宋成景听了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低头一笑,说道:“默儿不重。” “不重也不要叔叔抱,”说完对着宋成景又行了一个礼,怯生生的看了他好几眼,着急的去够晋阳王的手。 宋默对诚王宋成景胆战心惊的模样让晋阳王觉得很是奇怪,他握住了宋默的手,将她的手包裹住,安她的心。 “诚王有什么事请往屋里去。”晋阳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诚王携了笑就往一言阁内走,丝毫不嫌弃这一言阁本是偏僻非待客之地。 晋阳王抬脚准备跟进去,宋默就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就这么进去。 “怎么了?”晋阳王问。 “宋默不想跟他走,宋默怕他,很怕。”宋默看着来人是诚王心里已经明白几分,没有父母在的红墙宫廷,她如今又年幼,实在是不敢回去。 她虽然有虎胆,终究也是只是个孩子,仍旧是会怕。 “放心。”晋阳王轻轻拍了拍宋默的手背,让弦芳带着宋默去内阁,自己独自去应对诚王。 “今日,诚王怎么有了兴致来了府上。”晋阳王问。 “我被父皇派到岭南,前几日才回京城,听起父皇提起,说大哥的女儿如今养在你府上,故来瞧一瞧。”诚王回。 晋阳王呷了一口茶,心里暗自揣测,王皇后母家势力所及之处便是岭南,而这诚王却是从岭南办事回来。 他将茶饮尽说道:“说起来岭南我还未曾去过,不知风土人情如何。” “哪里有什么特殊的,比起京中不过是穷乡僻壤而已,不值得一看。” “小王回了京中,母妃便嘱咐我,大哥孩子养在外姓终是不妥,毕竟是皇室血脉没有外流的道理。所以小王今日便来接郡主回宫。” “诚王说的没错。”晋阳王听了微微颔首,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接回宫中,是养在哪里,掖庭还是东宫?” 诚王脸上赔了笑,明白晋阳王是难惹的主,说道:“是养在母妃膝下,母妃年纪大了,身边有个孩子宫中也能添些欢乐。” “哦,原来是养在惠贵妃那里。”晋阳王听了沉默不语。 “车轿外面已经备好了,母妃想孩子想的紧。若是王爷首肯,今日便可以接了郡主回去。说起来王爷还未议亲,虽说是收养的,但是带着个女儿,还是会阻却王爷的好姻缘的。”诚王看似好心好意的劝道。 “我的亲事还不由王爷操心。”晋阳王冷冷开口,目光中已经有了杀意:“你们要接她回去,这事可问过圣上了。” “父皇哪里虽并未说,但是想必父皇还是同意的。”诚王回。 “我收养郡主,是圣上亲指,你们既没有圣上的意思,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这里要人。请诚王抬脚离了我晋阳王府,我这个人只忠君不认什么这个王那个王,你们还是趁早收了这主意。”晋阳王说完也不等诚王回,也不送客,起身拂袖就走。 这才走到一半,小丫头弦芳便急忙跑了过来,衣服也散了头发也乱了。 “这是怎么了?”晋阳王拦住了弦芳的去路,弦芳伸手便要打人一看是晋阳王,便大哭起来。 “郡主跳湖了。” “什么…?”晋阳王气急的往湖边跑,他一直觉的丫头聪慧,这时却觉得她糊涂。 有什么想不开解决不了的事要去跳湖。 “王爷,反了!”弦芳看着晋阳王跑的甚急大声喊道。 “陈叔已经让人把郡主捞起来了,在内阁里呢。”弦芳把话说了明白,晋阳王急忙转了方向往阁内走,心底一阵庆幸。 他一进门。就看到宋默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想必是冻着了。 “你这是干嘛,不是说了要信我?!”晋阳王想要发脾气,看着宋默的小可怜的模样又不忍发脾气。 宋默波浪鼓似的摇头,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还笑,跳个湖怕是跳傻了罢。” “我才不是跳湖寻死呢。”宋默说道:“我怕爹爹为难,宋成景硬要带我走,我就跳湖让自己生病,这样至少可以耽搁一些时日,让爹爹想法子。” “告诉爹爹,你为什么这么怕你四皇叔。”晋阳王低头在宋默的耳畔问。 这究竟是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逼的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去跳湖。 “因为,祖母和母妃都说过,要我离他们远一点。” “还有呢。”只是这个原因,晋阳王不信。 “还有就是,我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事。” “是什么。” “我看到惠贵妃杀了祖母。”宋默回。 王皇后被废,独居冷宫之中,后来薨毙。 圣上念起生前的恩情重新追封为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也并未说过死因。 宫中妃嫔之斗无异于乱世江山英雄博弈,同是成王败寇之理。 所以,对于王皇后的死即便有疑也不会去深谈。 可是宋默却看到了。 “你可看清了?” “一清二楚,是她逼着我祖母上吊自尽的。” “惠贵妃知道你看到了吗?”晋阳王隔着被子抚着宋默的背,定她的心。 “我不知道,我跑的时候弄出了声音,她或许看到了,又或许没看到。” “那王皇后的这件事,你可同旁人说过。” “除了今日告诉爹爹,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宋默不敢说。” 晋阳王听了这话,皱了眉低头沉思,今日诚王这样巴巴的来要宋默,八成就是惠贵妃已经知道了当时看到的人是宋默。 宋默更是不能轻易回宫里了。 “爹爹,你知道宋默看到了这个,还会要宋默吗?”宋默问。 晋阳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爹爹,宋默觉得自己有点热。” 晋阳心里一惊,伸手去触宋默的额头,果然已经发了热。 午夜的时候,窗外落了雨,起先还是柔柔弱弱的撒着,半盏茶的时辰就下大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宋默真病了,高热不下,迷迷糊糊的说胡话,忙坏了一屋子的丫头,来瞧病的大夫都说,宋默这次是不中用了。 晋阳王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去宫里请了太医去了一言阁他走进门,看着宋默烧红了一张脸,唇瓣皲裂泛白。 他伸手一摸,传到手心的温度烫灼人,心里越发觉得难受。 宋默朦胧之中,半睁着双眼看着晋阳王正亲手拿着帕子擦她的头。 “爹爹。”宋默勉强的伸出手,抓住晋阳王衣袖一角,口齿不清的叫了一声。 晋阳王紧紧的握着宋默的手,人心都是肉做的,且不说宋默是什么缘故病的,就是一只阿猫阿狗病的孱弱的模样也会让人心疼。 “我没事的,爹爹。”宋默说。 晋阳王的手微微一颤,心尖仿佛冷不丁的被人拿小针戳了一下,他摇了要头,握着宋默的手渐渐收紧。 “会没事的。”晋阳王勉强笑了笑,捏着宋默的手放到锦衾之中,转身走了。 晋阳王走到门前,顿了步子,扬眉看着陈伯说道:“去请一请大公主吧。” 如今惠贵妃和诚王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今日没有让两位如愿,这两位必然不会就此撂开手,他必须找个人共同应对。 而这个人,只能是与太子一母所出的长公主,现在他晋阳王在京成唯一能相信的人。 毕竟,长公主也应当知道,自己母后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长公主自从王皇后被废就自请到宫外道观修行,两耳不闻外事,如今请她相助,她可否会肯。 第11章 长公主 大周长公主,这个传闻中颇得帝王喜爱的公主。于三年前王皇后被废的前夕自请带发修行。 如今住在京中北郊的太紫观中,三年来从未见过外人也从不涉足尘世。 今日,却笼了面纱悄摸的往走进晋阳王府。 她一进府就甚为熟捻直进了晋阳王的书房,亲自取了面纱。 第9节 只见她长发如瀑,用一枚芙蓉玉簪绾了小髻,额间一点朱红,一双眼像是看尽人间苦乐,自有悲天悯人之态。 她站在尘世中,却像是早已超脱人间。 “长公主。”晋阳王欠身行礼。 “晋阳王。”长公主只是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头。 “我信中所说…” “王爷信中所说的事我略知一二,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劝一劝王爷,既然惠贵妃要养这宋默这孩子,王爷还是趁早放手,不要漟这趟混水。” “什么意思?” “王爷是一个外姓王,能做的就是保卫国家。宫中的内斗皇室子女王爷都不该沾染,毕竟皇室子女的牺牲都是我们自己的夙命与选择。” “宋默不过是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说不定会要了王爷的命。” “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出宫修道就是为了避祸,我母后究竟为何而死是谁逼死,我胞弟一家如何灭门我都知晓,只是我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 “若不是念王爷少年英雄,如今朝廷除了王爷再无将领之材,今日我连这一遭都不会走。” “我劝王爷不要因为孩子可怜可爱而丢了自己的性命,这是不值得也不应该的。花朝节过后就是惠贵妃生日,届时王爷出席宫中宴饮不妨携了宋默同去,我会助王爷一把将宋默献给惠贵妃,还望王爷顺水推舟,借机消除了与惠贵妃的隔阂。” “长公主,我李晋乾认识你们兄妹二人已经十载,却是方才知晓公主是这样的为人。” 长公主不以为然,玉手纤纤握着茶盏缓言说道:“若是为人处事皆是表里如一,那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可是,宋默终究是你皇兄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她要是落了惠贵妃之手,便是没活路了。” “晋阳王,就连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管的了她,今日我话尽于此,还往王爷思量清楚。”说完,长公主自戴了面纱,将已凉的黑茶饮尽,飘摇而去。 晋阳王坐在书房内,手中的茶水冰凉,心亦如此水,寒而彻骨。 世上的人逢高踩低,趋利避害,他向来知晓,只是他也坚信骨肉情亲,终归会在深渊之境拉上一把。 谁知道谁知道,竟是如此! 晋阳王整个人如临冰窖中,那红墙宫闱再怎么金碧辉煌,他都绝不能让宋默回去了。 “姑姑!”晋阳王本想宋默许久没有见过亲人,特让陈叔去告诉宋默长公主来的消息,望她小人儿高兴一场。 宋默亦是得了消息慌忙就往书房这边来,尚未进门,就是亲热的唤道。 “爹爹。”宋默走进了书房,只见了晋阳王,目光在房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长公主,摇着小身子走到晋阳王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抬起头看着他问道:“爹爹,姑姑呢?” 孩童目光中的期许焦急像是寒刀霜剑刺的晋阳王心里痛不堪言,他伸手将宋默揽在怀里,眼里已经含了泪。 到底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爹爹?”宋默半晌没有听到晋阳王的回答,很是不解,想要转头去看晋阳王的神色,头却被晋阳王按住不能偏转分毫。 晋阳王伸手拭了泪,这是他生平十七年来头一次哭。 却不是为了自己。 “丫头,你姑姑她观中有事,提前走了。”晋阳王哑着嗓子说道。 “哦。”宋默回,语气中难掩失落。 “但是,丫头,你姑姑带了东西给你,你瞧这是什么?”晋阳王偷摸的从腰间取了玉牌,递给宋默。 那玉牌通体雪白晶莹,触手温润,是他十五岁那年拼死收了蛮夷之地,圣上亲赐。 他日日将这玉牌带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荒废武艺兵法。 蛮夷战场上那一战,若不是他咬着牙拼着最后一股气,靠着他的□□刺穿敌军首领喷薄而出的血液略缓片刻,此怕是大周再无晋阳王。 “这是姑姑给宋默的?” “这是长公主给你的,你可要收好了。”晋阳王勉强笑着将那玉牌挂在了宋默的脖上。 “那爹爹可有代宋默谢过姑姑?” “那是自然。”晋阳王说着将宋默抱起,领了她出去。 正如长公主所说,花朝节刚过便是惠贵妃的生辰,圣上特地的备了家宴宴请皇族血脉。 彼时,晋阳王以宋默的寒疾刚愈并不适宜参加宫中宴饮为由报请圣上,却被与圣上同坐龙椅之上的惠贵妃便笑着婉转指明宋默非来不可。 大抵是宴无好宴。 家宴的当日清辰,宫中便派了华盖车马,宫女阉人,从宫中侧门缓缓而出,延绵数十里,架势比公主离宫嫁娶还要热闹许多。 晋阳自己着了一身墨色弹烟纹的衣衫,头发尽数扎起露出宽阔的额头,腰间左右两边各悬有红色流苏的白玉佩。 宋默也已经被妈妈们打扮好,红色的蜻蜓花样的緙丝衣裙,脖子上套着一枚黄澄澄的金锁,衣裙样式大坊寓意皆为上品。 “爹爹!”宋默一看到晋阳王走进一言阁,遂甜甜的唤了一声。 “丫头,来,让爹看看。”晋阳王屈身蹲下看着宋默,却摇了摇头,哄着宋默说道:“丫头,咱们换了吧。” “嗯,都听爹爹的。”宋默却是半点怒气也没有,说让换就换。 晋阳王看着宋默被赵妈妈抱去了阁内换衣服,坐在堂前的灯挂椅上静静思索。 宋默又换了一身衣衫出来,晋阳王的眼底的神色已经变了。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赵妈妈,不言语,直接从地上将宋默抱起。 “爹爹?”宋默有些不解。 “王爷,郡主的披风。”赵妈妈像是突然醒了神,从衣柜里忙拿了宋默大红色的披风递给晋阳王。 晋阳王心底冷笑,面上依旧不露半点声色,他看着妈妈将宋默的披风系好,抱着宋默走出门去。 父女二人在前,一众仆从在后。 “爹爹。”宋默抬起小小的下巴看着晋阳王的脸问道:“我穿的这一身衣裳是不是不妥?” 晋阳王听了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妥,你还在热孝,却穿了红衣,到了宫中他们就说你不孝。” “可是爹爹,我若是不穿红衣,穿的太过素净,他们又会说我不尊重惠贵妃,在她生辰还穿的跟发丧似的。” “所以,宫里头的人都在等着看咱们父女两个的笑话。” “爹爹一定有法子让他们没有机会看咱们的笑话对不对?” 晋阳王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当然。丫头,跟着你爹,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你的份。” “我可不喜欢欺负人。”宋默波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爹跟你说,不可以无故欺负别人,但是李训言可以欺负,那孩子欺负起来最是好玩,等我们从宫中回来了,爹告诉你怎么欺负他。” “爹爹坏。” “你爹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父女两一面说一面出府,看着这样华贵的马车,宋默突然揪了揪晋阳王的领口。 “怎么了?”晋阳王问。 “爹爹,宋默在想,若是爹爹没有养宋默,就会安宁很多。” “丫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日花朝节咱们上街玩时你跟爹爹说过什么吗?” “我跟爹爹说,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对,爹爹跟丫头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那么现在爹爹问丫头,去宫中见惠贵妃,丫头怕吗?” 宋默听了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有爹爹在宋默不怕。” “这才是爹爹的好闺女,纵使她惠贵妃再怎么权势涛天,只要是我晋阳王想护住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如愿”晋阳王说完将宋默递给陈叔,独自上马。 他坐在马上,眉宇轩昂,不管是多么艰难的处境,他依旧朗朗而笑。 他对着宋默伸出手,豪阔的说道: “丫头,来跟着爹爹,看看这九重宫阙,谁有本事能拦住我们父女二人。” 宋默看着晋阳王,看着他目中的笑意和笃定让他整个人像是长空之鹰,翱翔九天之上,击碎万里层云。 多年之后,长大的宋默一直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儿时记忆里这句话,让晋阳王在她心中成了这世上最可靠的男儿。 第12章 夜宴 晋阳王幼时便跟着父兄生活在军营,那时候他爹爹对他讲,一个好男儿就应当有千里走单骑的洒脱和孤勇。 在他十七岁之前他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衣,怀里窝着一个温温软软雏鸟般的小孩子,走在这大周皇城道中,看着这看似尊敬实则监视他的阎党宫娥。 才愈加清醒,身为男儿,不仅仅只是独行千里,而更多的是承诺与责任。 他既然担了宋默这个责任,任是谁来劝他亦或是谁来逼他,他都不会卸下。 除非他死。 宋默从他怀里抬头,纵使这样晋阳王骑马有诸多不便,他也不愿她独自坐了马车,遇到任何不测,便心里更是感激。 “丫头,咱们到了,扶好了。”晋阳王看着那朱红色的宫门,心中略有些感慨,他下马之后,亲自将宋默抱下。 从这道门始,他能做的绝不假借旁人之手。 “丫头,可给爹爹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糊涂。”晋阳王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这才进了第一道宫门,就连番嘱咐宋默。 宋默自是明白。 晋阳王牵着宋默的手走在宫道中,一大一小,彼此依靠的背影,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在这周遭的富贵风景里,却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鼓乐声中,夜宴开场。 “今日家宴贺惠贵妃诞辰,你们也不必拘着自个,怎么便宜怎么来。”当今圣上已过五旬,仍端正坐在金色九龙纹的龙座上,没有丝毫老态。 他额阔眉楚,目如点漆,虽有几分帝王的威严,却更像是一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 即便是圣上如此说,临下却没有一个人照做。 “祝娘娘千秋。”众人齐贺一声,纷纷落坐。 宋默本应当是跟着公主郡主坐在一席,但是晋阳王恐她贪嘴吃了她吃不该吃的脏东西,硬是无视了周遭鄙夷的目光将她携在身边。 第10节 “珏郡主何在?”高台之上的惠贵妃,身穿正红色的鹤纹緙丝衣裙,头戴点翠的凤冠,悬着两只累丝金凤步摇,娥眉淡扫,凤眼微挑,额间花钿一点红,樱桃素口别样娇。 乐曲声停,虽众人目光各异,阙都怀了看戏之心。 “在。”宋默答。 “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惠贵妃说。 晋阳王起身,想要与宋默同去。 宋默却拽了晋阳王额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爹爹别动,免得先被那老婆子挑了错处去。” “爹爹你要相信宋默。”宋默拍了拍晋阳王宽大的手背,起身迈着小小的坚定步子向前走。 她走到圣上与惠贵妃面前,欠身行礼,说道:“皇爷爷安,惠贵妃安。” 惠贵妃看着宋默系着大红色的披风,说道:“若是本宫没记错,默儿还在热孝。” “惠贵妃记性甚好。”宋默一边说一边将披风解了,递给宫女,披风之下穿的却是一身象牙白的蝉纹衣裙,让她整个人看上素雅高洁,娇而不蛮。 “父母之孝宋默不敢忘,但是今日是惠贵妃的好日子,宋默若是一身素服则是对惠贵妃的不敬。宋默愚笨,只得穿了素衣身披红袍,一则不至于失仪于娘娘,二则可全宋默的孝心。”说完宋默又行一礼,拜了惠贵妃。 惠贵妃眉头一横,原以为时个好对付的小丫头,却没想也是个伶齿俐牙的。 “珏郡主既然说孝道,想来我也有一事想求一求陛下。” “爱妃请说。” “近来我宫中冷清缺个可人疼的孩子热闹,而珏郡主养在外姓也不妥,不如让珏郡主养在我膝下?”惠贵妃说道这里撒娇似的朝着圣上笑了一声,说道:“我也算是这孩子的祖母,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默儿,你说呢?” “宋默不肯。”宋默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每个人的耳里。 “宋默的祖母是王皇后,是皇爷爷的妻子,而惠贵妃是妃是皇爷爷的妾,平民百姓家的妻妾尚有分别何况皇家?” “大周人人皆知妾所出之子且不能唤母为母,所谓天纲有常,妻妾有别,宋默要是首肯便是于礼不合,有失孝道。”宋默直言不讳,语惊众客。 惠贵妃更是恼羞成怒,大怒道:“晋阳王,看你教的好女儿!” 听了这话,宋默却是起身站起说:“惠贵妃,你是我皇爷爷的妃子就应当恪守妇道,看你今日的穿着打扮都出离了你应有的品阶直比皇后之尊,你这样言行无态才是丢了你父母之面!” 宋默这番话说的直戳心窝,大快人心。 惠贵妃平日里的言行早已让一众官员皇室不满,只是碍于其受宠于陛下久矣,不敢言语。 但事物皆有利弊,宋默的这番话也着实将她与晋阳王推到风口浪尖。 众人纷纷向晋阳王投以同情的目光。 养女如此,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周遭的冷眼旁观在晋阳王眼里都不过浮云而已。 他虽不知道宋默为何宛如重生敢对惠贵妃直面发难,但是他信宋默不会故意将自己推到刀刃上。 “陛下…”惠贵妃理了理云鬓,对着圣上哼叽道。 “默儿。”圣上的神色安抚了惠贵妃,唤到宋默。 “皇爷爷。”宋默对着圣上又行一礼,脖子低垂,那玉牌从衣领间滑出小半。 圣上点头无意中扫到一眼,遂半眯了眼定眼一看。 心下明白晋阳王真是把这孩子放到心尖便心安许多。 “方才听默儿所言,看来默儿很喜欢读书。”圣上不问惠贵妃之事却眼其他。 “是。” “告诉皇爷爷,最近可读了些什么书?” “默儿在读《论语》”宋默回。 “《论语》,讲来听听。” “默儿在读《论语》里关于管仲的一段话。孔子说 :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也。” 圣上听了面有赞赏之意,因问道:“作何解?” “孔子说,若是没有管仲礼仪文化之守,那么现在的人就和蛮夷之地的人没有区别。孔子还说微管仲相恒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所以宋默以为,一个好君主要有好的臣子辅佐,坚守文化礼仪论理纲常,让子民世世代代能享其恩泽,这样帝王之业才能像宋默的衣衫上的蝉纹寓意一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圣上欣喜的看着宋默,这样的话这样的见解不应该是她这四五岁大的孩童所有。 “是谁让你说这番话的?”圣上问:“是不是晋阳王?” 宋默摇了摇头,说道:“康熙帝八岁临朝,怎么宋默也是皇室血脉却不能知道这些道理了?” “默儿这话说的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圣上不怒反喜。 “圣上!”惠贵妃发现事情愈发的不对劲,开口提醒。 “臣妾说的事……?” “爱妃说的何事?”圣上偏头,笑道:“这果然是年岁大了耳聋,爱妃说的话宋默说爱妃的话,朕竟然一字也没听到。” 圣上居然这般无赖,惠贵妃也是从未预料到,只是张口结舌的望着圣上。 “晋阳王。”圣上唤道。 “臣在。” “宋默你教的很好,她养在你那里朕比谁都放心,今日朕要赏你!” “父皇既然要赏晋阳王,不如赏个大的。”诚王李成景拱手行礼,脸上堆满了笑意。 惠贵妃的怒气未发正郁结于胸,看到儿子离席替晋阳王讨恩赐脸上的怒意半腿竟添了些许笑意。 来者怕是不善。 “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儿臣若是没有好主意,自然不会开这个口了。” “讲来。” “晋阳王今年已经十七了,早该是成婚的年纪,父皇既然要赏不如赐晋阳王一段好姻缘,宋默也能多个母亲疼。” “四弟这话说的没错,儿臣小时候也常听母后说道一句俗语,说女儿家若是没了母亲教养就容易长成野丫头,太子妃已去,宋默也确实缺个母亲教她姑娘家的规矩。”长公主亦是出言相助。 “成儿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也确实该给晋阳王赐门亲事了。”圣上点头,沉思片刻,看向晋阳王问道:“晋阳王,你觉得如何?” 第13章 心上人 “朕听闻刘至家的大女儿样貌淑美,德才皆备,正值及笈之龄,想来与晋阳王甚是相配。爱妃觉得如何?”圣上也不待晋阳王答言,兀自开口问道枕边人。 惠贵妃对着晋阳王妩l媚得意一笑,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气势,她回道:“臣妾在这深宫之中都时常能听到关于这位小姐的夸赞,想来必定不差。” “何止是不差,是很不错。”长公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面孔:“父皇觉得女儿生的怎样?” “你生的像极了你母亲,自然是万里挑一。” “儿臣在太紫观中修行与刘大人家的小姐曾有过数面之缘。父皇可曾预料,饶是女儿生的这般模样,在刘家小姐面前可是硬生生的被比下去了。” “那看来当真是个美人。”圣上没有见过这刘家女儿,但是听闻惠贵妃和长公主皆是青眼相待,心下也定了这主意。 “晋阳王有福了。”诚王对着晋阳王拱手道贺。 皇子提议公主相辅圣上首肯,晋阳王娶妻之事似水到渠成,尘埃落定。 高台之下,众人心里各有算计。 刘至刘大人官拜都察院右都御史,位居正三品,此人善于拍马,为诚王党羽。 若是晋阳王娶了刘氏女,朝中势力更是诚王居大。 “晋阳王,你觉得如何?” 听到圣上的问话,晋阳王肃立而站,清冷月色下,灯红光影里,他微微抬着下颌,眉目清朗,似饮露高洁不可轻攀。 “回圣上,臣觉不妥。”晋阳王说。 惠贵妃戴着护甲拈了一粒葡萄,慢条斯理的剥着,已经做足了看戏的准备。 长公主朝着晋阳王递眼色。 诚王似料到晋阳王有这一遭,眉间目色有难掩的欣喜。 敢当众对圣上说不妥,晋阳王怕是大周以来建朝头一人。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被拂了面子的圣上,转脸变了脸色,语气像载了千斤石要压的晋阳王不得不应。 “因圣上说今日家宴,小王才敢与圣上坦露真心。” “臣说不妥并不是刘大人家的姑娘不好,而是小王已有心上人。小王也曾在情深之时与天发誓今生非她不娶。圣上惠贵妃情深似海,必然能体谅小王之心。” “小王年已十七,为人易怒易暴,不修品格。圣上爱民如子,对臣更是如此。臣承蒙圣上不弃,才有幸报国报民,正是圣上仁德之心小王才敢对圣上吐以真言。”晋阳王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既然是两情相悦,你便说了名来,若是家世相当,朕今日就赐婚成就你的好姻缘。”圣上被晋阳王夸的天花乱坠,自己又逢着儿女情l事的人,若是晋阳王喜爱的人不涉权力的牵制,他也乐得成就一桩美事。 “小王说不得。” “既说不得,可别是作假了!”诚王说道。 晋阳王摇了摇头,如玉的面孔涨的通红,有些害羞似的说道:“臣所爱之人还未曾答应与臣为妻。臣也不愿勉强,若是圣上真要赏臣一个恩赐,就等到臣的心上人答应了臣再赏臣罢。” “晋阳王,亏你征战沙场天不怕地不怕,怎的说到心上人竟是这女儿家模样了?”圣上是头一次看到晋阳王这般害羞模样,便生了几分戏弄他的意思。 圣上一言,本是凝重的气氛顿时和缓许多。 “所以前人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不晋阳王就难倒了这美人身上?”长公主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晋阳王低头一笑。 “那好,待道你那美人肯了,朕就给你这个恩赐。”圣上说完,手臂轻抬,歌舞重启。 宴毕,晋阳王抱着宋默上马,领着她回去。 宋默靠着晋阳王宽阔的胸膛,小鼻子嗅了嗅说道:“爹爹没有喝酒吗?” “没有。”将领之材多半爱酒,晋阳王也是如此,方才席间他滴酒未沾,不过是想着晚上要亲自骑马和宋默同归,怕将宋默给摔了。 “爹爹,什么是心上人?”宋默在宫中听到晋阳王和圣上说话时一口一个心上人很是不解,现在得了机会便问晋阳王。 第11节 “心上人啊…就是心里喜欢的人。”晋阳王回。 “喜欢的人,那宋默喜欢爹爹,爹爹就是宋默的心上人。”宋默说。 “……不是不是。”晋阳王闻言而笑,慌忙摇头说道:“丫头是怎么喜欢爹爹的?” “像喜欢母妃一样喜欢爹爹。” “对了,丫头对爹爹的喜欢是一种亲情的喜欢,这个心上人的喜欢就像是太子喜欢你母妃一样的喜欢。” “宋默不是很懂。” “等你长大就懂了。” 宋默听了这话,心里虽然很是不服气,也隐约知道晋阳王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爹爹。”宋默看着他们父女二人骑马在前,说话没有旁人听到,遂再次开口问道:“爹爹的心上人,能告诉我是谁吗?” 晋阳王摇了摇头,突然大笑起来。 宋默更是不解。 “你爹爹可没有什么心上人。”晋阳王一边笑一边说。 宋默歪着头望着晋阳王。 “丫头你知道吗,你爹爹遍着瞎话的时候可是憋着气把脸都憋红了才回的你皇爷爷。心上人,你爹爹长这么大,女子都没见过几个哪里来的什么心上人。” “爹爹你这是欺君枉上!”宋默很是嫌弃的看着晋阳王。 “不算不算。”晋阳王赶忙答道:“你爹爹可不算欺君。” “怎么不算欺君,我皇爷爷是君,可是你却在我皇爷爷面前无中生有,自是欺君!”宋默答。 “那要真是欺君,我也只是欺一半。”晋阳王正了颜色说道:“你爹爹若是有朝一日真有个女子成了你爹爹的心上人,你爹爹必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什么意思?” “就是你爹爹这辈子只娶一个姑娘当媳妇!” “那爹爹的媳妇一定要和母妃一样漂亮,不然她配不上爹爹。”宋默看着晋阳王说道:“因为爹爹好看。” “那谁知道呢,你爹爹并不是多么嫌弃相貌的人,就像你,长的跟只小猫似的,爹爹还不是收了你当女儿。” “胡说,默儿才好看!”宋默听了这话很是生气。 晋阳王本是想逗宋默玩,却没想真惹怒了她。 他戳了戳宋默的脸蛋说道:“丫头别生气了,爹爹是喜欢你才逗你,你看李训言我就从来不逗他。” “李训言是男孩子,爹爹你逗不动他的。” “那家里的几个姑娘,爹爹也没逗过不是?” 宋默摇头晃脑的想了想,也是。 “爹爹以后可不准说宋默丑。” “好,爹爹不说。”晋阳王含了笑说。 父女二人不过言语闲话片刻,便已经到了晋阳王府。 二人下马,陈伯接了宋默,对着晋阳王说道:“王爷,西北来信了。” “什么,西北来信了?!”晋阳王吩咐了陈伯将宋默送回一言阁,慌忙赶回书房。 第14章 宋默的底气 入夜窗外落雨,夜色朦胧,雨色朦胧。 晋阳王遂书房里闲敲棋子听了一夜的雨。 翌日清晨,云收雨散,天空放晴,桌上棋局才只下了一半,晋阳王放下云子就往一言阁赶。 昨夜他读了信本想立刻就告知宋默,但是转眼想到她小孩子家恐怕已经睡了,遂摆了棋局安自己的心。 他走进宋默的房内,宋默才起,小身子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仰视着他。 “爹爹。”宋默的眼还未完全睁开,左倒右l倾的犯着困。 晋阳王屏退了房中众人,看着宋默要睡未睡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挨着床边坐下。 宋默便歪着身子,靠在他身上。 “先生说今天不上课,放我和李训言一天的假。”宋默小下巴磕在晋阳王的手臂上,鼓着腮帮子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可怜巴巴望着晋阳王说道:“爹爹还一大早来扰宋默睡觉,爹爹难道没有听过春困夏乏秋打盹么?” “丫头啊,一年共四季,按你这话只怕是要睡个大半年了。”晋阳王说着低头将宋默脸上的碎发一一理好别到耳后去。 动作轻柔像是春风拂柳,惹的宋默不由自主的就抬起下巴露出一张小脸让晋阳王细细的整理干净。 眼睛却又是闭上了。 “适才不是醒了,怎么又困了。” “爹爹的手太舒服,舒服的宋默想睡。”宋默倒很是坦诚。 “丫头,你可别给你想睡觉找托词了。快坐好了,爹爹有事同你说。” 宋默听了这话,揉了揉眼睛,侧着头盯着晋阳王。 “你父亲没死,现如今已经到了西北了。” 宋默听了很是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 “我知道啊,除了我父亲,我还知道我母妃在京城,舅舅也在京城,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而已。”宋默说。 “什么…太子妃在京城?!”晋阳王恨不得将宋默摇上再摇,把这孩子知道的事全给一股脑的抖落出来。 “对啊,上次花朝节,我便告诉爹爹,我看到母妃了。” “我以为…你是看错了。” “我眼睛好的很!” “行行行…你先告诉爹爹,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已经到了西北的事,是谁告诉你的。”晋阳王说这话时,眉头深深皱起,那封信除了他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看过。 而那人又是谁?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算的。”宋默掰着指头,一一数道:“1、2、3、4、5、6 ……” “等等,丫头你别数了,爹爹我现在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叫做你自己算的?” “我可以从一数到一百!”宋默将双手十个手指一伸,递到晋阳王面前,让他看。 “爹爹去西北的时候跟母妃说,他快马加鞭一个半月就能到达西北,若是一个半月他没有到达西北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他再也回不来了,就让母妃带着我们离开京城,我掰着手指数快数五十了,母妃却没有来带我走,我就知道父亲已经平安到了西北了。” 晋阳王哭笑不得看着宋默,他屈着身,几乎是半跪在宋默面前,缓缓说道:“丫头啊,你还有什么很厉害的事没有告诉爹爹?” “爹爹你让我想想。”宋默托腮想了很久,很是认真的看着晋阳王,童声问道:“爹爹,知道皇爷爷的喜好算不算很厉害的事?” 晋阳王心里猛的梗了一口气,当今圣上,爱好颇广,除了惠贵妃,他像是什么都喜欢,也像是什么都不喜欢。 “圣上的喜好颇多,朝中大臣都各知其一二,你知道也不算大事。”晋阳王回。 “不是,这个只有我知道,爹爹还记得昨日宴饮,为什么宋默敢那样跟皇爷爷说话,皇爷爷非但没有发怒还夸赞了宋默吗?” 说起昨日宋默顶撞惠贵妃的事,晋阳王也很是疑惑不解。 圣上明里暗里护着惠贵妃已经是平常事,可是昨日圣上不仅没有护着惠贵妃,竟然连惠贵妃的撒娇都置之不理。 甚至,还说出没听到这样耍无赖的话。 当真是稀奇。 宋默看着晋阳王低头深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摇头晃脑故作玄虚说道:“是因为一个人。” “谁?”昨日宴饮之上,与他父女二人站在一条线上的还有谁。 “管仲。”宋默笃定的说道。 “管仲?”晋阳王不解,从未有人知晓,当今圣上对管仲有所兴趣,大周历代君王皆推儒道,法家思想一直被大周打为叛逆。 何况管仲重商泽,兴妓l馆。 “是的,爹爹。皇爷爷仰慕管仲的为人,甚至在皇爷爷心底已将管仲视为神明。而管仲为相,尊为法家,和大周历来尊崇的儒家思想甚有出入,所以去皇爷爷喜欢管仲这个事从来没人知道。” “昨日我说那些话,句句不离夸管仲的意思,从来没有人在皇爷爷面前说过管仲的好话,所以皇爷爷很高兴也就没有斥责我。”宋默说道。 投起所好,如春夜落雨,旁人皆不知,圣上心独明。 “蝼蚁尚且贪生惜命,若没有半分把握,宋默怎么敢说那些话,坑了自己和爹爹?”宋默说道。 “…丫头,你还知道什么?”晋阳王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以为他们家丫头不过是个娇娇软软,遇着事完全只能依靠他,没有半分主见的孩子,却不知她竟然知道这么多,知道做事的分寸和把握。 “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爹爹。”宋默探究的看着晋阳王的双眼,慢慢的拽紧了晋阳王的衣袖,小心谨慎的看着他。 她说完这些,很是不安。 “爹爹。” “爹爹。” “嗯?”宋默心虚唤了两声,晋阳王才回了她。 宋默的心发慌,手心里也渗了汗,她的声音里像是带了哭腔似的问道:“爹爹别不要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爹爹的。” “爹爹没有不要你,你放心,爹爹从来不会说不要你的话。”晋阳王耐心的解释道:“爹爹只是在想圣上知不知道你知晓他喜欢管仲的事。” “皇爷爷并不知晓。我是因为父亲曾经无意中提起张侍郎明明才华横溢却不受皇爷爷待见。母妃也曾跟我说过他在朝堂上尤其反对法家不喜管仲。而皇爷爷不待见的做法很是隐晦,父亲观察了许久才发现皇爷爷不喜欢张侍郎。” “我在宫中也曾故意说了一两句管仲之事,皇爷爷立马来了兴致,见我不过是一幼童不通人事,便无所遮掩。” “丫头。”晋阳王耐心的听宋默说完其中的关窍,严肃的看着宋默说道:“从今日起,你给爹爹忘了圣上喜欢管仲的事。” “为什么…爹爹我不懂我为什么要忘。” “你必须给爹爹忘了,知道了吗?” 宋默摇了摇头,她不明白,朝中人想尽千方百计想要窥探圣心,为何她知道了却要忘。 “丫头,昨日之事,你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若是日后让你皇爷爷知道你在利用他,那下场到底如何爹爹都不愿想。”他几乎是警告的语气看着宋默,说道:“丫头,爹爹只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应该由你来操心,凡事都有爹爹。你若还是这样,便是不信爹爹了。” 第12节 “我信爹爹。”宋默委屈的点了点头,她想帮一帮爹爹,可是总是让爹爹更加的担忧。 “那好,听爹爹的把这个给忘了,你女孩家这样心思重过于聪敏,日子久了活起来颇不容易。你看府上的二丫头虽然骄纵,三丫头虽然孱弱,但是她们都很开心知道给自己找乐趣,可是丫头你,若不是爹爹找你,李训言闹你,你除了睡就是书,丫头,你还小有些东西你不该逼着自己太紧。”晋阳王将心里话坦诚的对着宋默说道,他家的丫头他一直看在眼里,她差什么,忧虑着什么,他一直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得了机会便来寻她带她出去。 他总是怕她这样的性子,总有一天把自己给闷坏了。 “爹爹,宋默知道了。”宋默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原来爹爹是一直都懂她的。 “上次李训言笑你的字不好,爹爹想了很久,不如你下了课去乔夫子那里跟着李良玉她们一起练字,她们都是女儿家,把你单拎出来不接触女孩子对你还是不好。至于李良音喜欢欺负你,爹爹想李良玉会护着你的,你不用怕。” “我才不怕她。”宋默回。 “果真不怕?” “当然不怕。” “不怕的话,明日你下了课就直接过去,爹爹不送你。” “好。” “王爷。”内阁外陈叔叫道。 “怎么了?” “二奶奶往咱们这边来了,还带了两个姑娘,说是要给王爷。” “陈叔你回她,我这里丫头多,不需要。” “我也是这么回二奶奶的,但是二奶奶说了,这丫头不是平常的丫头,王爷见了就知道了。” “丫头?”宋默听了指了指自己问道晋阳王:“爹爹,是我这样的丫头吗?” “丫头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要真是你这样的丫头,爹爹可就省心多了。”晋阳王说完,还没再开口,二奶奶已经直径带了两个姑娘一步三扭的走了进来。 第15章 母亲 “三弟。”小丫头弦芳打了百虫纹的帘子,二奶奶领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亲亲热热的走了的进来。 全当是忘了以前李良音的事。 “三弟才回府上时,老太太就日夜念叨着三弟可怜没个知冷热的人,遂指了嫂子我寻几个好姑娘放到你房里。”二奶奶的手上携着帕子拍了拍胸脯,谄媚的笑了笑,说道:“这不,嫂子托人寻了这两个可人儿,便送过来了,你快瞧瞧,满意不满意?” 宋默靠这着晋阳王,转着一双眼探究的望着那两个个姑娘。 她虽然颇通一些八股之文,却对其他的事不甚明白。 比如这个时候她就不是很明白府上的丫鬟明明够用,而二奶奶却巴巴的送了两个姑娘过来。 “爹爹?”她才发问,晋阳王沉着脸一声不吭将宋默从床上抱起,递给妈妈。 让妈妈打发宋默去洗漱。 妈妈将宋默放到椅子上,让小丫头弦芳看着她,自去门外唤了丫头打水。 宋默好奇心作祟,偷摸的望了一眼妈妈,问道弦芳:“阿芳,你知道二奶奶带着她们找爹爹是干什么的?” 弦芳也回头望了望赵妈妈和不远处的丫头,在宋默身边耳语道:“我听我母亲讲,二奶奶前两天就带着这两个姐姐往王爷院子里去了,因没见到王爷才带了过来。” “为什么偏要见我爹爹,不过是丫头而已,告知了陈爷爷不就成了。” “郡主,这个丫头可跟是通房的丫头…呸呸呸。”弦芳已经到了颇通人事的年纪,她又是府上的家生子,跟着她母亲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不少事,她说完连呸了几声,说道:“说了这样的话,真是该死。” 宋默却是依旧不明白,打破砂锅的问道:“……通房?” “我的祖宗,你可别鹦鹉学舌的要了我的命了。” “那你说清楚,宋默不是很明白。” “就是…就是要当你母亲。”弦芳想了很久,找了一个勉强算是差不离的解释。 “她们要做我母亲?”宋默吓的一惊立马发了急,正欲说些什么,丫头便打好了水进来。 弦芳对着宋默比划了个禁声明明手势作揖求饶,宋默嘟囔着嘴心里很是不舒服。 这厢晋阳王看着妈妈已经将宋默抱远,面色一变,眉目间已经染了怒色,淡淡说道:“二奶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的房中事都管起来了。 他的声音稳而不怒,却有一番压人的气势。 “三弟这话就错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二嫂可不敢插手三弟的事。”二奶奶脸上堆了笑,没有晋阳王的吩咐也不敢擅自坐下,便站在房内回。 “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待我回了老太太再说。倒是二嫂口口声声不敢插手,却带了这两个姑娘往宋默房里来,难不成,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晋阳王故作无意的看了二奶奶一眼。 这一眼像是剔骨刀像是直接剜到了二奶奶的心底。 按理说这两个丫头要送也是送到晋阳王的院子里,她却带了她们往宋默房里来。 实在是不合理法。 “两个姑娘在三弟院子里等了几夜都不见三弟回院,问陈叔陈叔也不说三弟的去处,我估摸着郡主这里总是能见到三弟的,便带了她们过来,到底是嫂子造次了。”二奶奶心里百转千回说话亦是半真半假。 晋阳王平日里不是住在书房就是往宋默的一言阁跑,二奶奶若不冒了风险把这两个姑娘带过来,这两姑娘想即便是送了必是没有机会见到晋阳王的。 这送与不送便没了区别。 “宋默还是个未及笈的丫头凡事不懂,二奶奶便把这些姑娘往宋默这里领,是当宋默好欺负,还是当我好欺负?” “三弟,这话说的可是唬人,宋默是郡主,三弟是王爷,二嫂哪里敢开罪。二嫂就是觉得这两个姑娘好,三弟不看了可惜,郡主又是个不通人事的,带到她面前了也不妨事。” 二奶奶说完这话,宋默已经梳洗好,摇着小身子走过来。 “丫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晋阳王不喜的看着赵妈妈。 “是宋默自己要来的,听说有人要给宋默当母亲,所以就来了。”宋默甩开了赵妈妈的手,手脚并用的往椅子上爬。 晋阳王本正镇着一屋子的气势,不便起身,又看着宋默爬的很是艰难,赵妈妈又是个没眼力的,冷哼了一声,走过去将宋默抱到椅子上。 “可没人说这话。”二奶奶怕宋默闹僵起来惹得晋阳王不快,只得陪了笑说道:“只是这两个姑娘贴心,二婶婶想让她们照顾你爹爹。” “可是刚刚二奶奶说,郡主是个不通人事的,领到她面前了也不妨事。”宋默无心的问。 “二婶婶可没这么说,二婶婶说的是,郡主虽然小却是个最知人情的,告诉她了她一定能体会二婶婶的意思,所以不妨事。” “原来是这样。” 听了宋默的话,二奶奶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丫头,骗起来可比自家的李良音还不好对付。 “爹爹,既然这两个姑娘不想当我母亲,又能照顾爹爹,爹爹收下怎么样?” “爹爹可不想收。”晋阳王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怎么就突然这么好骗了,却定眼一看宋默的眼,似有蹊跷。 “我爹爹不想收,那就一定是她们不够好。”宋默摇头晃脑说道:“二婶婶,你有办子让爹爹觉得她们很好吗?” 二奶奶觉得自己硬生生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也不妨事,她早早的就预备下了。 若心里没个谱,若这两个姑娘真是半点技艺也无,她二奶奶也不会大着胆子走这一遭。 第16章 一唱一合 “郡主这话说的,二婶婶怎么会随意的找了两个姑娘来照顾你爹爹。”二奶奶一面回了宋默一面打量着晋阳王的神色似有兴致,便壮着胆子带了笑将那身姿纤楚的姑娘往身边轻轻一带说道:“楚姑娘身姿曼妙人如其名,最善掌中舞。” 那女子细腰一欠,欲语还羞的望了一眼晋阳王,娥眉螓首低垂,回道:“见过晋阳王,见过郡主。” 晋阳王不语只是略点了点头,他本就不耐烦想赶人走,偏生宋默这故作高深的模样甚是好顽,他便想多看看。 “不如让她舞上一曲?”二奶奶看晋阳王唇角有笑,误解其意,便提议道。 “还有一位姑娘二婶婶还没说。”宋默出言打断,那姑娘柔柔弱弱的就只知道看爹爹,她不喜欢。 “不急,这姑娘跳舞跳的好,郡主看了,二婶婶再给郡主说说另外一个姑娘。”二奶奶以为这楚姑娘惹了晋阳王的兴趣,便想一鼓作气,彻底的让两个人入了港,遂哄了一哄宋默。 “是不急。”晋阳王开了口,宋默听了更生气,鼓了鼓鼻子眼睛,转头不愿意再看晋阳王。 晋阳王心里想去戳戳宋默鼓鼓的腮帮子,眼下屋子里的外人让他做不得,他遂说道:“二奶奶既然说了不急,那就把另外一个姑娘也一并说了,毕竟也不差这几句话的时辰。” 宋默听了双眼一溜,颇为满意的看着晋阳王,心想爹爹还是向着自己的。 二奶奶的误解更添一层,她以为晋阳王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明说。 那丰l乳l肥l臀l的姑娘见得了机会,也不等二奶奶开口,遂自请一拜说道:“王爷,您是武将,那柔而无力的舞有甚么好看的,不如舞剑,又有力道又美观又符合王爷武将的身份。” “姑娘,你这么拐弯摸角的,直接告诉我爹爹你会舞剑就是了。”宋默看了这姑娘更生气。 不是说了照顾爹爹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像是照顾当丫鬟的意思,倒像是弦芳说的,上赶着给她做母亲。 “你们既然这么急,就一起舞来,我爹爹自然看的出好坏。”宋默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两个姑娘微微愣了愣便去看二奶奶的意思。 二奶奶看着晋阳王未曾开口,揣摩这他心下已经是允了宋默,遂对着两个姑娘递了递眼色。两个姑娘,便一个迎风起舞,衣袂飘飘,似瑶池仙子飘摇九天之上。一个举剑而舞,英姿凛凛,似巾帼英雄征战沙场。 宋默看的哈欠连天,晋阳王便看着宋默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还得撑着自己的模样更是有趣。 “丫头。”晋阳王转了头,目光虽落在院子里起舞的二人身上,压低了的声音却是唤了宋默。 “…嗯?”宋默半睁着眼回。 “你快醒醒神,人家可快跳完了,”晋阳王说。 “爹爹你看了?”宋默打了个激灵,迅速清醒。 “我平日去宫中参加宴饮,歌舞也看了不少,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爹爹都摸了个大概,爹爹虽没注意,但是估摸着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不然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哦。”宋默听了觉得有理,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二位姑娘舞毕,对自己的表现颇为得意,各携了几分希翼颔首等着晋阳王的夸赞。 谁知,这一曲舞与剑,晋阳王还真没看几分。 宋默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很是认真的看着两个姑娘,侧头看着二奶奶问道:“二婶婶,这两位姑娘是宫里头出来的吗?” 二奶奶心里一惊,不知是哪里露了痕迹,让宋默看出了这两位姑娘的来历。 “郡主这话可是折煞二婶婶了,二婶婶没那么大的能耐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从宫弄了人来送到这里。这可是杀头的事。”二奶奶脸上堆笑心里一慌,不敢去看晋阳王。 “宋默只是觉得这个姑娘得舞姿很熟悉。”宋默顺手一指那身态纤楚之人说道:“像是在宫里头见过。” 这话一说,那姑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埋头不答言。 她这舞也的确是得了武惠妃的□□。 第13节 “大概是曼妙的舞姿有所相似,所以郡主才会这样认为。”二奶奶额冒冷汗答。 “这样。”宋默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遂问道:“二婶婶,有一件事宋默一直想不通,二婶婶可以给宋默一并解了吗。” “郡主若是不嫌弃二婶婶,二婶婶一定知无不言。” “剑本是防身之物,为何要有剑舞?”宋默问的很是真诚,她是真的一直想不明白。 “舞主柔,剑主刚,刚柔并济,才更加美l艳,更有趣味。”二奶奶说。 这话出离了宋默的认知范围,也不是应当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所言,晋阳王皱眉而语,说道:“丫头,你是听二奶奶的,还是听爹爹的。” “我听爹爹的。” “爹爹不喜欢这些花拳绣腿的取乐玩意。更不喜欢拿你爹爹最爱的兵器当了情l趣。”晋阳王说。 宋默听了虽不懂晋阳王说的情l趣是什么,但是却牢牢记住了爹爹不喜欢这些。 “二婶婶。”宋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问道:“宋默还是不明白,你明明说让她们照顾爹爹,为什么照顾爹爹要让她们跳舞。” 二奶奶的笑僵在脸上,哽了半天回道:“这是为了帮王爷缓解疲劳。” “爹爹你需要吗?”宋默问。 “你爹爹可不需要。”晋阳王想想就觉得头疼。 “母妃说过,照顾一个人就得知道这个人需要什么,知道什么是对他好,什么是对他不好。譬如我喜欢吃糖糕,母妃照顾我时总说吃糖糕对我不好便不让我吃。二婶婶让她们两来照顾我爹爹,那二位姑娘应该很懂我爹爹了。”宋默说的很认真。 她也真是这样以为。 “那是自然。”二奶奶只能硬着头皮回。 “那你们能说说,在你们心中,我爹爹是什么样的吗?”宋默问。 晋阳王眼神凛冽,他看着两个姑娘,怕这两个姑娘在宋默面前说了自己半句不好。 但是转念一想,也不觉这两个姑娘敢当他面说真话。 “晋阳王为国效力护我大周安宁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领奇材。” “晋阳王年少英雄乃一方豪杰。” “晋阳王…” 两位姑娘绝口不提晋阳王的种种说法,只是一人一句将晋阳王吹的人间少有地上无双没有半分缺点。 宋默听了摇了摇头,道:“这些不用你们说,大周便人人知晓。既然说了解我爹爹,就应该说说不一样的话。” 两位姑娘微微一愣互看对方一眼。 “京中都言晋阳王征战杀场,冷血冷心,还传言一个多月以前王爷当街杀人。但是奴以为这些只是谣传,王爷气宇轩昂不是那肖小之徒。”那丰l乳l肥l臀的姑娘豁了胆子开口,心里打的是置之死地再复生的主意。 二奶奶面色铁青,狠不得逃离此地。 “你胡说!”宋默生了气,小手掌就是往椅子上一拍,说道:“你胡说,我爹爹才不是你说的这样。我爹爹长的又好人又温柔,最是体贴,你都不说,却说我爹爹冷血冷心,我看你才是冷血冷心。二婶婶,你快把她们带走,她们都是糊弄你的。” 温柔体贴,两个姑娘听了这话看了看晋阳王狭长的双眼,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郡主别气,二婶婶也是被猪油猛了眼没看清楚人。二婶婶立马就带她们走。”二奶奶趁着晋阳王还未出言发落想带着两个姑娘脚底抹香油。 两位姑娘还准备挣扎一番,二奶奶连忙摇头,拉着她们就往外走,连女儿家的仪态也顾不得了。 “二奶奶留步。”晋阳王起身而立,身姿欣长,目光中寒气逼人。 二奶奶身姿一顿不敢再动。 只听晋阳王冷漠说道:“您这带着两个不知来历的姑娘,又是闹了宋默的院子又是惹了宋默生气,现在想当没事人说走就走未免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还有这两位姑娘,市井传言我冷血冷心这话是真是假,今日也不用你们揣测,用心体会便能知晓。” “晋阳王。”二奶奶咬着牙绞着帕子等着晋阳王,说道:“我可是你二嫂,今日来也是为了你好,你冷血冷心可不该对着家里人!” “哦。”晋阳王眉头轻轻一挑,尾音拉的极长,他目光寒凉,唇角阴冷一笑,说出的话语像是地狱阎罗。 “即便你是我二嫂,即便我对你做了不留情面的事,你又能如何?” “赵妈妈,把郡主给我抱走,她要是看到了一丁半点脏眼睛的事,我先要了你的命!” 第17章 贵客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奶奶心底冷嗖嗖的冒着寒气,两个姑娘亦惨白了一张脸双腿打颤,零星不敢动。 妈妈也是片刻不敢耽搁,从椅子上一把将宋默抱起,就是大步流星往里走。 宋默只是觉得气氛凝聚,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歪着一个小脑袋皱着眉左顾右盼的望望二奶奶又看看晋阳王。 那妈妈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看似风风火火动作疾快,实则已经半盏的功夫也未将宋默抱出这是非之地。 二奶奶看着宋默愈来愈小的身影,遂摇曳着身姿,斜着眼嘲讽似的娇笑一声,声音妖媚而清亮的说道: “我又能如何…你说我又能如何,晋阳王啊晋阳王,这天下姓宋又不姓李,皇城根下,天子眼底,你再大大不过圣上去,你要清楚你只是一个外姓王,你再混也自然有人能收拾的了你。” “哦,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圣上管起家事来了,我更是不知道,二嫂嫂背后如今又是谁当了军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既不欠你的命更不缺你的钱,你若是动我,谈何道理,谈何家事?” 晋阳王冷声一笑,手指已经按在剑柄之上。 他从不动家里人,曾经是现在也是。 他只想看看二奶奶背后的人到底给了二奶奶多大的胆量,能将她撑到什么样的限度。 “二嫂嫂,我从来不唤你嫂嫂,今日却破了例,你可想过是为什么?”晋阳王低头,拇指轻轻将剑推出鞘。 那剑柄与剑鞘之间的小小一段利剑,像是女子的腰肢,甚是要命。 为什么,二奶奶不敢深究其中的缘由。 “妹妹,三叔叔,祖母…”,毫不知情的李训言走进一言阁,童稚的一句未完的话,像是把二奶奶从九尺深渊拉回平地。 二奶奶立马回神,才生的几分狂傲如冰雪消散,她恐惧而又哀求的望了晋阳王一眼。 “训言!你快走,这地方待不得的。” “母亲?”李训言微微偏头甚是疑惑的看着晋阳王与他母亲冷冷的对峙着。 晋阳王拇指轻,剑已回鞘。 上代人的恩怨纠葛不应当牵扯到晚辈,晋阳王比谁都坚守这样的底线。 所以,即便他再不喜二爷二奶奶,也从不迁怒于他们的孩子。 “大哥哥。”宋默黑漆漆的双眼溜溜一转,赶在二奶奶开口之前甜甜了叫了一声。 这一叫,便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祖母让你来做什么?”晋阳王问。 李训言深深的打量了他母亲,心绪如线蔓蔓缠绕遂成心结,此时此地亦是不好开口细问缘故,只得翩翩的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晋阳王诚恳一拜,徐徐说道:“家中来了贵客,祖母特派了我来叫三叔叔同妹妹。” “若是训言知道母亲也在这里,也就免二妹妹白走一遭去叫母亲了。”李训言温吞笑言。 晋阳王点了点头,答:“你同你母亲先去,顺道告知祖母,我和你妹妹随后便来。” 李训言拜过晋阳王走向他母亲,他看着二奶奶的神色不似平常,遂吩咐了那两个姑娘扶着他母亲出去。 晋阳王看着一行人出了院子,看着宋默,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刚刚自己拔剑的样子,想必这丫头都已经看到了,自己是该解释还是装糊涂,他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爹爹。”宋默推了推抱着她的妈妈,妈妈将她放下来,她挪动着幼小的身躯叫着晋阳王。 “嗯。”晋阳王勉强一笑。 “爹爹不带宋默去祖母哪里吗?”宋默问。 “爹爹…爹爹刚刚想事情呢,现在爹爹就带你过去。”晋阳王将宋默从地上抱起,宋默翻来过去的玩自己的手,突然转过头盯着晋阳王。 晋阳王被她黑亮的双眼盯的竟有些发心虚。 “丫头…” 晋阳王话未出,宋默小手一伸捏住了晋阳王右脸颊上,吧唧就是一口。 晋阳王俊脸一红,用力的抿了抿唇角,装着发怒的样子看着宋默,说道:“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宋默小脑袋一偏,天真的看着晋阳王说道:“奖励爹爹。” “奖励爹爹?” 这算是哪门子奖励。 “每次宋默想发脾气忍着没发,母妃就会亲宋默一下,然后夸我。刚刚爹爹也想发脾气的是不是,宋默看着爹爹的样子就是想发脾气,但是爹爹却没有,所以宋默也夸爹爹,爹爹你是个好孩子呢。”宋默说。 晋阳王有点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说道:“丫头,其一,你爹爹可不是孩子,其二你母妃难道没有同你讲过男女授受不亲。” “嗯?”宋默对她不感兴趣的东西都不曾了解。 “就是你母妃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女孩子不可以随便亲男孩子,也不能随便跟男孩子接触不能随便让男孩子碰你。”晋阳王换了更通俗的说法。 “母妃有说过,还要宋默好好的记住,可是爹爹不算男孩子啊,还有爹爹每天都碰我啊,比如,现在爹爹就抱着我啊。” “…总之宋默你不能随便亲爹爹,也不能随便亲别的男孩子,你可得记住了。” “为什么?”宋默不解,不能亲男孩子母妃说过,可是为什么不能亲爹爹,父亲在的时候也亲过她啊。 “就是不能,丫头,你虽然唤我爹爹,但我终究不是你嫡亲的爹爹。”晋阳王语气严厉。 宋默不言。 晋阳王便停了步子,凝视着她。 宋默有些委屈的点点头。 若干年后,晋阳王总是懊悔若不是自己反复叮嘱让宋默牢牢记住了这话,也不会让宋默有机会时不时拿这话来调侃自己。 父女二人来到寿安堂,贵客正跟老太太闲话。 那贵客一身道袍一支白玉簪长发如瀑。 “姑姑!”宋默唤道。 第18章 套中套 第14节 惠贵妃生辰宴饮一别,宋默再也未见过长公主,如今相见,她对这个嫡亲的姑姑格外亲近。 而长公主似乎也将上次宴会上的事忘的干净,对宋默也是格外热情。 只见她坐在客席气质超脱,两道长眉,唇瓣似抿非抿,素手轻轻一揽将宋默带到怀里。 本是熟悉的怀抱,宋默触之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险些摔倒。 老太太含笑未起,二奶奶惊魂未定。 直到跟着二奶奶的丫头见无人时提醒了二奶奶。二奶奶才回了神,与老太太相视一眼。 彼此心有灵犀按下不语。 晋阳王走进来,垂下眼眸,绷紧了唇角。 他也很是好奇,今日长公主来府又有什么新鲜玩意。 “姑姑,上次你送给宋默玉牌宋默还没有谢过呢。”宋默边说边推开长公主的手行了礼说道:“宋默谢谢姑姑了。” “玉牌?”长公主不解。 “就是这个啊。”宋默正欲将玉牌从衣领里拉出来。 晋阳王猛的咳嗽一声,堂内鸦雀无声。 “爹爹。”宋默转了头甚是担忧的看着晋阳王关怀道:“爹爹可是受了风得了伤寒。” 晋阳王本以为宋默懂他的意思,却不知宋默做了他解。 便只得做戏似的皱着眉颇为痛苦的连咳几声,愈咳愈急。 宋默一看,立马做不住了,慌忙的从长公主的身前离开摇着步子歪到晋阳王身边。 “爹爹,你蹲下来让宋默摸摸看烫不烫。”宋默抬起小小的脸庞仰望着晋阳王。 晋阳王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明显跟刚刚不同。 像是,被自己的假咳嗽呛到了成了真咳嗽。 宋默巴巴的看着他,急的拉他的衣角,想攀着他的身躯爬上去。 “……爹爹没事。”晋阳王一张脸被呛的通红,徐徐的缓过了劲,笑着对宋默解释。 宋默紧紧攥着晋阳王的衣袍反复确定她爹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晋阳王无奈只得将宋默从地上抱起,任由她的小手在他宽阔的额头上翻过来贴过去的试他的体温。 “爹爹没事,但是爹爹也要注意。”宋默折腾了好一会才慎重的得出结论。 晋阳王憋了笑宠溺道:“是,丫头说的都对。” “那爹爹以后要听丫头的,不可太过劳累。” “好。” 得到了晋阳王的承诺,宋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晋阳王抱着宋默往内堂走了几步,看着长公主,清冷道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长公主看了晋阳王这说话的语气待人的态度,深觉常言女人变脸如变天的这句话同样很是贴切晋阳王。 “三儿,你这让公主等了许久,还不快给公主赔了礼道句不是。”老太太怕长公主脸上挂不住,忙劝了她儿子晋阳王给长公主道歉。 晋阳王却是聪耳不闻,径直将宋默抱了放到自己身边的椅子里,沉稳的理了理衣衫在长公主对面的椅子上坐了,说道:“花朝节宴饮后,我没有机会去拜一拜长公主,长公主倒入了尘世来了我府上,长公主既好意提醒过小王,也无意绊过小王,但今日以往,小王与公主终究是前缘爱恨今不问,各不相往最相宜。” 晋阳王将话说的直接了当,长公主脸上依旧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就连老太太都佩服长公主这样的沉的住,明明被人抢白了却半点天之骄女的架子也不摆。 宋默心里觉得难过,却又不敢开口。 在她的记忆里,长公主是除了皇祖母和母妃之外最疼她的人。 可是,爹爹却是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宋默有些坐立不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张脸急的猴红。 “我和晋阳王向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恩怨。”长公主朱唇微启,纤细如玉的指尖一指宋默说道:“我今天来找的是太子的女儿我长公主的侄女,可不是你。” 岭南王氏女,大周长公主,向来不是个吃斋念佛的祖,若有人呛她一句她自顶回三分。 便如沉静之湖,湖底自有波澜。 晋阳王无怒反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今日的长公主与花朝节时的长公主像是换了个人。 “姑姑。”宋默坐在高高的椅子,双脚悬空,身子向着晋阳王的方向挪了挪,说道:“宋默是太子女儿,是姑姑的侄女,但是宋默也是晋阳王的姑娘。” 晋阳王闻此语,目中有喜有惊。 他从来不知宋默已经将他放到可以媲美太子的地位。 长公主闻言抬眼,静静的看着宋默。 那宛如翅羽的厚厚睫毛下的眼眸,灰色的琉璃似的色彩,像是传说中的妖瞳,魅惑神秘。 “宋默,看来你这丫头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爹爹。”长公主宛如说着禅语。 “宋默是很喜欢爹爹,但是宋默也很喜欢姑姑,姑姑是宋默唯一的姑姑,母妃说过,宋默要对姑姑好。” “既然你母妃都说过要对姑姑好,那么姑姑说话你听不听?”长公主说。 晋阳王的手中有汗,他担忧宋默尚幼长公主设了套等着她去钻她便一钻一个准。 “若是宋默觉得姑姑说的是对的,那么宋默就听姑姑的。”宋默虽然小但并不傻。 晋阳王舒了半口气。 老太太和二奶奶并不插言,虽在屋内也与不在无异。 “皇室女或多或少都会一两门拿的出手的绝技,你说姑姑这话对不对?”见宋默逐渐入了道了,长公主问。 “对,宁郡主姐姐会丹青,晏郡主姐姐会管书,母妃在的时候也说过让宋默学个自己喜欢的,可是宋默着实没有喜欢的。” “姑姑修道最擅制香,你要不要学一学?”长公主说道:“你知道的你母妃最是爱香,我想你若是会了你母妃一定欢喜。” 明知长公主拋了饵来勾宋默,晋阳王却没有打断的借口。 说起母妃,宋默渐渐的回忆起她母妃和她在东宫里的情形。 在深夏的夜晚,长明灯火幽幽的亮着,茜红的镂空窗外漆黑一片,宋默爬上窗边的芙蓉塌将小小的下巴磕在窗框上深深的看着夜色里的宫墙。 母妃总是在她等的无聊的时候穿着蜜合色寝衣从漆黑的夜色中缓缓走来,像是梦境中的九天神女般美丽而梦幻。 母妃身后的宫人提着红色的宫灯,像是铺了一道昏黄的路。而她走在这条路上,漆黑的长发披在背后,素面的脸庞柔和温柔。 宋默便欢呼雀跃的从芙蓉塌上跳下冲到母妃身边,抱着母妃的双腿,抬着头去看母妃。 那时候母妃的身上总是有些淡淡的花香。 可是那样的香气说是花香也不甚准确。 那香比花香多了一线艳丽,却又不让人突兀讨厌。 宋默定定的看着长公主,想若是自己有一天能制香送给母妃,母妃一定会喜欢。 她点点头,说道:“姑姑说的对,要是姑姑愿意,宋默想跟姑姑学制香。” 闻此言,晋阳王心底本放下的石头立马悬了空。 “姑姑自然愿意,若是姑姑不愿意,今天也不会走这一遭了。”长公主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精巧的花笺递给晋阳王说道:“三日后,我观里有赏香宴,劳请晋阳王送了宋默过来。” 晋阳王想说话可是看着宋默期待的目光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将花笺借过。 长公主送了花笺起身告辞,老太太想留,二奶奶给老太太递了个眼色,老太太便做了罢,两个人笑的略有些深意。 晋阳王接了花笺颇有些头疼,他心不在焉的送了宋默回了一言阁独自站在自已院子的廊下。 他背后无风传来树声。 他侧耳倾听唇角渐渐压下去。 “你说,长公主生性刚烈,怎么就突然修道了,怎么突然替惠贵妃办事了,而今日又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还说要教宋默制香了?”晋阳王背手问来人。 来人尚未见影话语声已至。 “这么久不见,你特地的让陈叔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来人回。 “就问这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里头的关窍纠葛要是弄清楚了,怕是这太子之事也能明白了。” “那我且问你,你问这个事,是为你自己呢,还是为她?” “我是谁,她又是谁,你这话我可不知怎么解了。” “你是晋阳王,而她自然就是太子之女了,你问这话是想弄清楚自己的前途还是想知道她的未来?” “若是这么说,自然是为她了,她的未来自比我的前途重要。再说我救太子的后人只求报恩没想过其他。” 晋阳王说完此话,周遭万籁俱寂,像是来人已走。 第19章 人之常情 无声,晋阳王抿唇摇头,许久不见两人之间的老把戏却没忘。 像是已走的人突然现身,刹时从树上一跃而下,身着的皂色的长衫衣角飞旋,他落在晋阳王的背后,半点声音也无打出一枚石子。 晋阳王侧耳一笑,响指轻弹背身打出一枚铁莲子。 那铁莲子击落石子迎了来人而去。 来人身形一闪,敏捷躲过。 只听得几声满意的笑声。 “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见却只是为了闹我。”晋阳王道。 来人并未直接回答另对晋阳王说道:“习武之人最露背,你却放心的将背后直对我,也不怕我找你的茬要你的命。” “你又不是不知,我一早便将我的短处托付于你。”晋阳王临风而立说:“不然你又怎能在朝中成为众矢之后安心在我府上当一个先生。” 第15节 来人便是李训言和宋默的先生,乔酆,他心有一悸,垂下眼皮。 说起年少时,恃才傲物得罪朝臣,无法立足庙堂,淡了争名夺利之心欲退居山野当一草夫,反而被人追杀退而不成,后得晋阳王庇护在这晋阳王府当了夫子。 空将满腹才华一身武艺付之东流。 乔先生摸了摸下巴,轻言一笑不谈过往只说道:“我来你府上教书已经两载,你却从来没有见过我一面,旁人都以为我们并不相识,我也险些以为你想必已经是将我忘了。今日这一招便明白你并没忘。” “乔先生大才,我如何能忘。”晋阳王说:“如今若不是真逢着难事,我也万万不会动先生。” “难事,这倒是奇闻了。”乔先生横挑了挑眉将晋阳王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详细打量了数个来回,颇是惊奇的说道:“什么事在你晋阳王这里竟然成了难事了,我本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身边多了个小东西,比不得以前独自一人,因此以前觉得是芝麻大点的小事现在也束手束脚成了难事了。”晋阳王竟是温吞一笑,转身望着乔夫子道:“你也不必笑我,你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在朝时,谁不知道状元郎乔酆文武双全无懈可击,结果如何?” “什么结果如何?” “结果现在是个夫子,你现在种种皆是为了你妹子。我不过是同你一样现在心中有个牵挂罢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看来你今日种种皆是为了珏郡主了。”说起自家妹子,乔先生心中顿深感触。 “也不全是为了她,我受她父亲大恩自然要好好的照顾她。”晋阳王说道这里脑海里遂映出宋默柔柔小小的身影,想起她糯糯的唤自己爹爹的模样,便低头一笑道:“更何况她确实惹人疼。” “一会是自然是为她,一会也不全是为她,晋阳王啊晋阳王你这心莫不是蜂窝心眼忒多了罢。” “你这是今日得了什么味,变着法的打趣我。” “我什么味也没得,就是出来前替你算了一挂,颇有些意思便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你说那丫头惹人疼…惹人疼啊!”乔先生意味深长的将晋阳王的话重复了一遍,颇有些感叹的呓语道:“当年我也是这样觉着我妹子的,谁知就这么着疼着舍不得了。” “乔先生可别把我往你身上套,我对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心思。” “谁知道呢?”乔先生既无奈又甜蜜的摇了摇头说:“当年我又何曾想过我和我妹子会有今天。实不相瞒,我替你算的这卦,说这个丫头跟你有缘。” “有缘…父女的情分也是有缘。”晋阳王觉得有些胡扯,他跟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其他的缘分,这老友惯是爱在他面前打诳语的。 “且看以后吧。”见晋阳王不信,乔夫子讳莫如深的长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毕竟这孩子是个大有造化的,她未必只和你一个有缘。” “你这人是闲的久了,说的且是些没边际的,我今日来找你可是正经事。”晋阳王正了颜色道。 “晋阳王还是细问吧,你那么一连串的抛出来我可理不清,我今日不过是许久不见你突然见了不由得感叹罢了。” “你还是别感叹了,又不是姑娘家。我只问你,我长年在西北,宫中之事我所知无几,长公主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怎么就转了性了?” “转性?”乔夫子怕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觑眼冷笑一声道:“长公主还是那个娇生惯宠的长公主,正因为娇生,所以吃不得苦,吃不得苦便当了那墙边草,王皇后在宫中气势如日落西山,她便束发修道自保,王皇后死后她只有投靠了惠贵妃才能依旧恃宠而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这话就是错了。”晋阳王立马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对长公主因此巴结惠贵妃倒是能理解一二,只是王皇后之死与惠贵妃有关,长公主又是王皇后所出,即便长公主有意攀交,惠贵妃又如何能放下心防?” “她们两做神做鬼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你一定知道。” “我真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你不想说。” 被晋阳王说出其中关窍,乔夫子低头无话。 晋阳王迈了几步悄言道:“你进府前曾说过我可以问你一个你不想答的问题,如今我便用在这里。” “你当真?”乔夫子猛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晋阳王道:“为这么个孩子用了可不值,你知道我不止消息通灵,而且最擅算卦占凶吉,你常年征战沙场…” “不用了,我这个人不信命不怕天,现在只怕她,用在她身上比用在哪里都值。”晋阳王斩钉截铁的回。 “我和你多年好友,你还是再想想,替你自己问一问…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你跟府上的大爷二爷皆是老太太所出,老太太与你尤为生疏。” “母亲的做法自有她自己的理由,她与我生疏不生疏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倒是宋默的事才是紧要关头。”晋阳王似乎对于自己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你既如此说,我若不应便是我的不是。”乔夫子再次低头,对于晋阳王之事欲言又止,略微思索片刻内心悲戚只得屈服道:“王皇后死后,东宫如铜墙铁壁半只苍蝇也飞不进,为何一夜之间除珏郡主之外满门被灭?” 晋阳王眼眸深深静静的看着乔夫子等着他说下去。 “若是没有长公主相助,惠贵妃一党不能成事。”乔夫子慎重而言。 “你是说东宫太子满门被灭之事,是长公主做了内应了。”晋阳王语气依旧平静心底愈是更担心他的小丫头来了。 “你也不必愤慨,宫廷之中,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是面无怒色乔先生也依旧能看出晋阳王内心的波澜。 “好一个人之常情,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般的人之常情,长公主与先太子一母同胞,为了自保残杀手足这也忒不人道了。” “人道,晋阳王,已逾百年的宋氏江山可就是在这不人道上建立起来的。”乔夫子说。 “你何尝不知道权利之争用尽其极,只是你一直不愿意信。”乔夫子一语中的。 身为少年身居高位,该看的也都早就看过了,只是晋阳王不愿信,他从小相交感情深厚的兄妹二人,也会被权利的浪花拍打,扬镳分道。 “晋阳王想知道的乔某都说了,我也该走了,你那小东西还等着我回去教书。”见晋阳王如此这般,乔先生躬手道别离去。 只见他走了不过两步,便驻足不前 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扰的晋阳王立马去了一言阁守着宋默,既不让宋默去学堂也不让她随处乱走。 甚至辗转一夜不得安眠。 乔夫子说:“王爷可曾想过,惠贵妃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动太子满门,而王爷又怎么就是这么凑巧,在这危机关头刀刃之下能将珏郡主救出?” 第20章 梯己话 长公主走后,老太太倚靠在罗汉床上的小梨花桌边,微微抬了抬手,仆从们遂鱼贯而出,只留二奶奶陪着老太太说着梯己话。 老太太将额头上的紫金的抹额取了,看着二奶奶颇有些指责之意道:“你也是大家族里长大的,怎么适才见长公主时颤颤巍巍的。” “老祖宗这话就错了,惠贵妃那里咱们都是走动惯了的,区区一个长公主我何至于此。”二奶奶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一言阁的情景,心底还是有些发怵,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缓神道:“不过是去三弟那里走了一遭,被三弟唬了一跳。” “好好的你招他做什么,他是你能惹得的?” “我也是关心关心三弟,说送两个通房的丫头过去照料,谁知三弟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我的命!”二奶奶娇音啼蹄说到一半从怀里摸出碧色的帕子直抹眼泪,看的可是委屈。 老太太心里难受哎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你也别哭了,哭的我里堵的慌,他啊最是不懂人情,好孩子,你别跟他置气。” “我何尝敢跟他置气,我受了委屈也只能同老祖宗说,我若是跟二爷说了,他指不定又闹成什么样了,只有老祖宗这里最清净。”二奶奶说话的样子像是把心窝子都捧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按理说我身为母亲应当说一说,想必兆乾同你也说过他不是我养的,到底是隔了一层,因而有些话我也不方便说。” 二奶奶心下大骇,晋阳王不是老太太说出之事她从未听人说起,当下也不好细问,遂迈了莲花步走到老太太身边挨着老太太坐下,说:“老祖宗的体恤我们的难处,难道我们就不知道老祖宗的难处了?” “你们知道就好,毕竟我们家现在都靠着他,那件事他若是知道了,我们这一家也怕是完了。”老太太说道:“所以凡事都依他吧。” 二奶奶不知老太太所言何事,只是不懂装懂的说:“老祖宗说的是,这话媳妇也只敢同老祖宗说,媳妇送这两个丫头去也不全是媳妇的主意,还有惠贵妃的意思。” “这样。”老太太听了并无意外,只静静道:“惠贵妃那边咱们的立场已经很明确,因而有些事你尽力去办,若是办不成也没什么。” “媳妇也是这个想法。”二奶奶问道:“今日长公主来这遭,惠贵妃还怕长公主请不到那小玩意要咱们帮着说道说道,到底是长公主厉害,几句话哄哄就把那丫头片子套进去了。” “你可别小瞧了长公主。”老太太目光四周一撇说:“东宫那夜里的事还不够你警醒的?” 宋默刚到晋阳王府时,二奶奶对于东宫之事不甚了解,后回了一趟母家,得了表舅从惠贵妃处送出的两个丫头,才知晓里头的弯弯绕。 王皇后死后,东宫处太子太子妃交好之人不得轻易入内。 而那夜便是长公主带了几位道姑漏夜前往东宫,借口说前夜得仙人感应,知东宫小院有一昙花今夜绽开特来赏玩。 太子迎入东宫,太子妃随从相伴,而几位姑子悄悄离去,将东宫侧门尽开。 “老太太提醒的是,媳妇记住了。”二奶奶说。 “宫里头的人精明,都知道择良木而栖。” “母亲又在说谁精明呢?”二爷从外头掀开帘子对着老太太行了礼。 “这孩子又胡乱听墙角,怎么来也不说一声。”老太太说。 “母亲这里静悄悄的,我找人通报也没个人,只得自己走进来了。进来了才知道母亲正跟儿子媳妇说话呢。”二奶奶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二爷,自己沏了茶递到二爷手边方在下首坐了。 “说起来倒像是我的不是了。”老太太一笑说:“你今日又怎么得了空过来。” “今日宫里头有个消息,儿子听了想同母亲说一说,便过来了。” “什么消息,值得你费劲亲自走一趟?” 二爷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说,太子妃逮着了。” “逮着了!这好!也算是了了一半的事了。”老太太颇有些兴高采烈。 “可不是,惠贵妃的意思就是等着赏香宴一并将那小丫头片子给做了。”二爷问道:“今日公主来,那丫头可应了赏香宴的事?” “应了。” “一并做了?”二奶奶脸上有几分担忧之色。 “怎么,你还可怜起她来了?” “不是,我是想,要是太子妃和宋默没了,太子在京城可不就没了牵挂了,没了牵挂惠贵妃娘娘怎么逮的住他呢?” “惠贵妃的做了可不是让她们死,这时间上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死恰恰是最没用的一种。”二爷道。 二奶奶低头不敢深想。 “这事要成只怕是不简单。”老太太听到摇了摇头,说:“三儿只怕是要跟这丫头一起去的,要么把三儿支开要么把三儿弄趴下,不然要从他手里把这丫头弄走,不容易啊。”老太太感叹。 “母亲,这事成与不成不该咱们操心。所以您想的事就该让惠贵妃自个头疼。” 二爷与二奶奶陪着老太太又闲话的片刻携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一到自己的地盘上,二爷便饶有趣味的盯着二奶奶看。 二奶奶被他盯的烦了,水葱似的手指顶了顶二爷的脑门。 二爷顺势就将二奶奶的手指拽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抚摸着二奶奶的手背道:“你是何时和母亲通了气了?” “何时,我和母亲的事难道还要禀告你同意不成?”二奶奶从二爷的手心拽回手,看了看用凤仙花汁新染的指甲道:“可别把我的指甲给弄坏了。” “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好奇。”二爷回。 “问就问,青天白日动手动脚的算什么样子。”二奶奶检察完自己的指甲说:“我通过娘家表舅搭上了惠贵妃,惠贵妃便送了两个通房的丫头过来,两个丫头到了府上我才知道原来老太太早就是惠贵妃一党了。难怪宋默才来时老太太不闻不问是那么一个态度,原来都是做给惠贵妃的看到。” “看来我媳妇还不算太傻。”二爷听完浅抿了一口淡茶。 “等等,我同你哭诉的时候,你说我能想到的老太太难道想不到,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二爷奸诈一笑。 二奶奶正欲出口埋怨,二姑娘李良音欢天喜地的走进来。 第16节 “爹,母亲,你们知道长公主要办赏香宴吗?” “你又是哪里得了消息?” “三叔叔那里,三叔叔说要带我和大姐姐一起去呢,三日后跟着那小丫头一起出发,还给我们准备了衣服呢。” 李良音话音刚落,二奶奶立马慌了神。 第21章 赏香宴 二奶奶看着自家姑娘欢欢喜喜拉着自己去挑赏香宴那日穿的衣服首饰,对着二爷呶了呶嘴。 二爷看了半会子戏才开口道:“良音,我同你母亲还有事相谈。” 二丫头听了委屈的看着二爷。 二爷抿唇摇了摇头。 “那我自己去挑,你们啊成天都有事,不是训言哥哥有事你们要办就是景弟弟有事,总之就是没时间陪我。”二丫头一边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愤愤不平的嚷嚷。 “这孩子都让你惯坏了。”二爷看着二丫头离去的纤姿唇角带笑说。 “自己惯坏的反而过来赖我。”二奶奶坐在二爷对面,手放在桌面上轻拍了一下,手腕上的一双玉镯子叮当做响。 二爷难得看着二奶奶拿出未出阁时的泼辣样面对自己,遂起了促狭的调戏心思问道:“今日又是哪个大胆的敢惹咱们王母娘娘了?” “那个胆大的?李兆乾你快从实招来吧。”二奶奶拍着桌面问。 一想到老太太说的哑谜,二奶奶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话从何而来?” “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最近真没做什么,要我招我也得有事可招啊,不然你这胡乱的当了阎王老婆,也忒委屈了。” “好,李兆乾你不说我来说,李晋乾不是老太太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是正经的嫡门长女,竟被他一个小娘养的压在头上这么多年,空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二奶奶说道情动处,挽起袖子露出那一段藕臂,指着二爷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这么多年你一点风声都不漏真是瞒的住!” 二爷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这可是没谱的事。” “老太太自个说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你必是听差了,李兆乾不是老太太生的不假,可他也不是小妾生的啊。”二爷逼急了脸色变了又变想了又想说了出乎二奶奶意料之外的话。 “你…什么意思?”二奶奶本想呛声,说道一半转了语调却更是糊涂了。 不是小妾生的,全家还这般把他供着,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 “母亲!”二丫头李良音换好了衣裳,又走到二爷二奶奶的屋子里,让她母亲相看。 二爷闻声立马收了话头,对二奶奶比了个手势,夫妻二人便专心去应付二丫头李良音。 时光飞转 ,转眼已是三日后。 长公主要办赏香会的消息出太紫观,便立马成为京中达官贵人都想沾染的美事。 而当京圣上亦是特地的为此事赏金千两,将太紫观上下妆理。 一时间长公主的赏香宴名动京城。 长公主修道的太紫观中有一湖名莲心湖,这湖逢着夏阳便开一湖极美的荷花,随着碧盘似的荷叶与风共舞。 湖中心有一榭馆,叫芳洲榭,这榭馆呈六角状,有两间屋子的大小,四周无窗无门,只用了香妃竹做的帘子。而从芳洲榭的六角延伸有六道石制的折廊,折廊末端连接这六座小馆。 这芳洲榭便是举办赏香宴地界。 赏香宴这日,卷子均是半卷,全馆铺着红色为底并蒂莲花纹的金线地毯,榭馆的四角放着铜制的山水图案的空香炉。 至于和芳洲谢相连的六条折廊亦是铺了银线黑鹤的地毯。 因还是春日,莲心湖的荷花未开荷叶早已命人拔去,湖面水平如镜,春风徐来,微波粼粼。 得了赏香宴花笺的宾客们先从太紫观莲心湖湖边乘上画舫,一路听着从江南长大的船娘唱着小调摇到离芳洲榭最近的小馆,除了外衣换上女道士捧上白衣,再从小馆走进芳洲谢。 这日风和日丽,晋阳王带着李家的两个丫头李良玉和李良音并宋默一同乘了两抬轿子前来。 登上画舫,他便将宋默抱在怀里,怕她晕船不适,李良音颇有些兴奋,叽叽喳喳拉着大姑娘李良玉说了一路,一见要与晋阳王同乘便憋了话。 “这地界临水,你们三个待会别乱跑小心落水。”晋阳王。 “是,三叔叔。” “妹妹还小,叔叔不方便的地方,你们多照顾她一点。”晋阳王说完,慎重的看了大丫头李良玉一眼。 “三叔叔放心。”大姑娘含笑回了话。 二姑娘也知道今日能来是沾了宋默的光,一时高兴便将往日的隔阂放下,拍了拍胸脯保证似的说道:“三叔叔,有我在没人欺负的了她。” 晋阳王点了点头。 “爹爹。”宋默在晋阳王的怀里扭来扭去要下来。 晋阳王只得将宋默放了,任由她趴在他身边,小爪子搭在画舫的窗边看着湖上的风光。 画舫到了小馆而停,晋阳王看着女道士捧上白衣微微皱眉有些抗拒,但一低头看着宋默巴巴的望着自己,便将外衣解了换上。 那白衣剪裁合宜,晋阳王穿身上,一身煞气皆无显得很是仙风道骨,甚是迷人。 “爹爹穿这个好看。”宋默向来不吝啬对晋阳王的夸赞。 李家的两个丫头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晋阳王。 “白衣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发丧。”晋阳王说完将宋默从地上抱起,让李家的两个孩子走到前面自己跟在后面。 晋阳王到芳洲谢的时候,时辰已经完了,宾客们皆入了座,长公主坐在主席,身前安置了一座香炉,手里拿着长针拨弄着香丸。 长公主听了通传,抬头看了晋阳王一眼,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晋阳王落了坐,半眯着眼打量着四周,来的人大多世家公子和些许老道。 “晋阳王来迟了。”长公主将香丸弄好,开口道:“不如就由晋阳王燃这第一枚香。” “公主的香,小王不敢代劳。”晋阳王言。 “晋阳王怕不是还记怀宫中宴饮之事,不愿给我薄面。”长公主皮笑肉不笑。 “小王因已经将那事忘了才会携府上的幼童前来,倒是长公主屡屡提起,想必是公主心中尚有心结。”晋阳王反将一军。 “晋阳王说笑了。”长公主起身,将主席移出,说:“既然晋阳王这么说,那就请晋阳王燃这第一枚香,不然,在座的各位都会以为王爷瞧不起我这个女子。”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女子。”晋阳王说完只得起身,起身后拍了拍李良玉的肩膀,让她照看好宋默,走向主席。 他从来不碰香丸香囊之类的物件,让他燃这第一枚香摆明就是要看他的丑态。 晋阳王心下自有了主意,长指将那香炉之中的已经拨弄成为香片的香丸一角轻轻拈起。 “晋阳王稍等。”长公主道:“既然是第一枚香,不应如此草草燃起。” 说完,她身边的女道士便领了数十个女道进来吹起笛声。 那笛声很是优雅清亮,席间宾客皆听了入迷,甚至有一位宾客移了身躯恰好将宋默挡住。 而李良玉和李良音本就是习乐之人,得了这样的机会亦是竖起双耳半个音符不落。 香丸未燃,冥冥之中像有香气传来,像是花香却又比花香多了一丝艳丽。 像极了母妃身上的香气。 宋默一边用力的动着鼻子一边想。 晋阳王被笛声惹的烦了想盯着宋默,奈何宋默被那微胖的老道掩的严严实实半点衣角也瞧不见,便无聊的低头去拨弄香炉里的香片。 母妃身上的香气像是受了指引似的直往宋默的鼻子里闯。 那香气像是跟线往宋默的脚上打了个结,不停的拉着宋默的脚往外走,走出了芳洲谢,走到了六条折廊中的其中一条。 宋默告诉自己不能离开爹爹,可是她的脚就是不听她的话,不停的往前走,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到折廊尽头的小馆。 小馆的门虚掩着,宋默鬼使神差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她看到一缕一缕的青烟从小馆右边的珠帘里飘出来,像是一个勾人的手势不停的勾引着她。 她继续往前走,像是把惧怕和叮嘱全忘了。 她走到了珠帘下。 隔着那七色的珠帘,宋默看到了她的母妃。 她的母妃衣衫褴褛黑发尽散,目光浑浊无神,鞭子抽打的伤口正往外不停渗血,她的脸消瘦而苍白,被人高高吊起在珠帘之后。 像是只剩下一口气。 “母亲!”宋默大喊一声,眼眶里泪如泉涌,她立马就要冲过去。 猝不及防间她的口被人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也被人按住不能动弹。泪珠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过落到捂住她唇口的玉手上。 那手的指尖似乎还有着淡淡的香丸香气。 珠帘后,有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男子慢慢的走到太子妃身前。 是诚王! 第22章 真正的赏香 诚王宋景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慢慢的摩擦着腰间的双蛟抢珠的玉佩,盯着太子妃昏睡的脸看了许久轻轻抬手,一桶凉水从上而下直淋太子妃的头顶。 已经昏过去的太子妃受了冷水神智回转,头发湿漉漉的沾在脸上,疲倦的双眼略睁开些许,恨恨的看着晋阳王只能嗯啊的发出单个的声音。 她的舌头已经被人割去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也已经忘了自己被抓来这里多久。 宋默看到此情此景想要嚎啕大哭,可是背后传出捂住她的唇口之人理智的声音。 “默儿,你哭也救不了你母亲还会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你想想你母亲愿意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熟悉的声音让宋默身形略顿,微微偏头看到长公主那悲天悯人的小半张脸。 宋默依旧在挣扎,即便母亲不愿意她过去,她也想要走到母妃身边,静静的靠着她,一口一句母妃的唤着她,一如曾经。 第17节 “你别再动了。”长公主见宋默仍不老实说道:“你给姑姑记住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他做的你来日都会加倍讨回来,这样惺惺作态最是恶心。” 即便长公主如此说,可是宋默并未安静下来,她用力的想要从长公主手里挣脱。 她想跑到母妃身边,想告诉母妃默儿来了。默儿在她身边,她不要死也不要睡,默儿会保护她的,默儿会带着爹爹来救她的。 可是她却被长公主死死的按住走不动一步。 “你若真想去,不该连累了想救你的姑姑。”长公主低声断呵,宋默看着诚王背对着她母亲看向珠帘。 “太子妃你别以为太子在西北能够卷土重来,也别妄想你们家两个小畜生们安稳一生。”诚王背手徐徐道。 说起自己的儿女太子妃发了急声音急促,像是想跟诚王拼命。 “哟,这会子不装死了。”诚王笑道:“你们还是挺会安排的,大女儿宋默寄养在晋阳王府上,儿子养在国公府。我现在告诉你,你儿子现在已经到了惠贵妃手里,而宋默现在也在这赏香宴上。我觉得你们母女二人皆亡于此才是正经的赏香,你说呢?” 太子妃急红了眼咬破了下唇,血色渗出来。 她突然安静了,目中含泪悲伤的向着珠帘外摇了摇头。 她看到了宋默,许久不见,她长大了,也长开了。 她还想看她长大及芨身穿嫁衣的样子。 可惜,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宋默心里蔓延出巨大的悲上,把她一点一点吞噬,淹没。 她粉嫩的小手捏了拳头,即便是长公主放开了捂住她唇瓣的手她也不再哭出声。 母妃说要一直听母妃的话,姑姑说的也道理也对。 宋默暗暗发誓。今天诚王对她母妃所做的,她长大了都要加倍的从诚王身上讨回来。 一定!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劝慰自己,默默的赌着誓,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还是想到母妃身边陪着她,看着她,就跟在东宫时一样的。 诚王闻异声看着珠帘微微眯着双眼,想要走过来。 长公主见宋默已经平静下来,迅速的用帷幔将宋默藏住,绕了两根柱子落落大方的走出。 宋默皱了皱她的小眉头。 “你怎么来了。”诚王有些扫兴道:“我刚刚听到声音,是不是那小畜生过来了。” “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事,晋阳王看着她不离分毫的,她今天八成是来不了。” “你可说的是实话,刚刚我还在这里听到孩子的声音了。”诚王说。 “方才有只猫跑进来了,我怕它误了你的事,给抱出去了。”长公主说。 “你可别诓我。”诚王猛的拉开了帷幔。 宋默不见了。 她听到长公主和诚王的对话觉着不对,便躲到了柱子后。 诚王干笑了两声,走到另一边的帷幔边又是一扯,依旧没有。 “我也觉得着帷幔的颜色已经旧了该换了,没想到诚王也是这样想。”长公主等诚王查完一无所获面无表情的说。 诚王顺着台阶便下了,道:“府上新到了一批塞外的布料,赶明给你送几匹来让你制帷幔,这颜色看着怪晦气的我就忍不住给扯了,你莫怪。” “嗯。”长公主打了珠帘走到太子妃身边。 珠帘晃晃悠悠晃断了线,七彩的珠子落了一地。 “没什么好看的,已经不中用了。”诚王把碍着他走路珠子一踢走到长公主身边说:“已经折磨半个月了,就一口气吊着在。” 那被诚王踢过的珠子滚啊滚,滚到了宋默的脚边。 宋默将它捡起握在掌心,像是把她所有的恨意都发在这颗珠子上。 长公主伸出手,抬起太子妃的下颌,露出的笑容像是地狱的恶鬼,她的如花般娇嫩的唇瓣抵在太子妃的耳畔轻声说道:“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捧在手心的女儿,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 太子妃的瞳孔放大,目光震惊而绝望的看着珠帘外,一点一点逐渐涣散。 宋默再也没有母妃了。 太子妃被裹了一卷草席从太紫观的后门送出,扔在郊外,带着她的一抹淡香永永远远的退出了宋默的生活。 而宋默也不再完全是以前的宋默。 笛声完,晋阳王正欲燃香四处一看不见长公主,觉着大事不好,也不顾人奇异的目光从主席站起。 他没有看到宋默。 他迈着看似齐整的步子走到李良玉和李良音的面前,问道:“妹妹呢?” “妹妹不是…妹妹刚刚都在这里的。”二姑娘李良音有些心虚的回。 “李良玉你呢,你看到妹妹了没?”晋阳王转头问大丫头。 “三叔叔,刚刚笛声太过好听,良玉一时沉迷没有看住妹妹,三叔叔…” “算了你别说了,你们两不准乱跑我去寻妹妹。”晋阳王打断了李良玉的话几乎是跑着出去了。 李良玉低头一笑,从案上的香盒子里拿出鱼鳞大小的沉香嗅了一嗅。 二丫头李良音觉得大丫头李良玉的神情里透着古怪,试探似的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骗了三叔叔?” “没有啊。”李良玉将沉香在手里捏碎了倒回香盒里。 她的确没有骗晋阳王,笛声很悦耳,她也很沉迷,但是她确实知道宋默去可了哪个方向。 要怪只怪三叔叔自己没让她说完。 晋阳王跑出了芳洲榭,四顾周遭,内心茫然。 他不知是该下水捞还是去小馆里找。 正在他决定去与宋默所在之处相左的小馆寻找时,一童颜鹤发的老道拦住了晋阳王的去路,拂尘一挥,指明方向。 晋阳王连声道谢飞驰而去。 推开小馆门,小馆内已空空,只有珠帘内的地上有些干涸的鲜血。 晋阳王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滚滚泪流。 宋默见到珠帘内那个高大可靠的背影,冲了出来,哇哇大哭。 晋阳王却止了泪,抱住宋默紧紧不放,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以为那血是宋默的。 他以为宋默已经不在了。 “爹爹快走,你只有一个人。”宋默挂着泪哭着说。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晋阳王以为宋默是离开了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被吓到了,遂将宋默抱起拍着宋默的背道:“乖,别怕,爹爹已经带你出来了。” 宋默大力的摇头,含糊不清的说道:“爹爹快走,他们已经在这里杀了母妃了…不…爹爹…不能也死在这里。” “他们是谁?!谁杀了太子妃,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是叔叔。”宋默哭着着急的拍着晋阳王说道:“爹爹你快走。” “诚王?”晋阳王问。 “嗯。”宋默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和诚王一起杀你母妃的有没有你姑姑?”想到长公主为了请宋默来赏香宴花了多大气力,晋阳王就不得不狐疑。 宋默摇了摇头,说道:“是姑姑救了宋默。” “长公主救了你?”晋阳王彻底的糊涂了。 “三叔叔。”大姑娘李良玉和二姑娘李良音从芳洲榭里走到晋阳王身边,唤道。 “你们怎么出来了?” “长公主让我们来叫三叔叔,说三叔叔没燃这第一枚香,赏香宴便开不了。”二丫头李良音说。 “开不了,这世上没有事情是差了谁办不了的。”晋阳王说道。 “三叔叔,虽然长公主是这么说,可是又来了一个叔叔,大家都叫他诚王,明明赏香宴还没开,他却说他的香已经赏完了燃尽了。”大丫头李良玉很是天真的问。 “哦,那我倒要问问他赏的哪门子香了?”晋阳王说。 第23章 老道 晋阳王抱着宋默领着李家的两个孩子往芳洲榭走。 李家的两个丫头虽不晓得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即便就这样跟在晋阳王的身后,内心也像是得到了某种牵引,既激动又惧怕。 晋阳王直接抱着宋默走向在芳洲榭的主席位的卷帘处,逆光而站,如蝉翼般轻薄的白衣被微风吹起,阳光一点点透过白衣漏下来。 那样的胜雪白衣再也盖不住他身为武者杀气蓬勃。 他站在阳光下,却比黑夜更黑暗。 原本嘈杂的赏香宴顿时鸦雀无声,主人宾客皆抬头仰望着他。 他却像是被人惧怕而不自知,竟然低头对着宋默温和一笑。 “丫头,你说我们跟你亲叔叔坐在一起好不好?”晋阳王问。 宋默看着晋阳王如墨的瞳孔里坚定自信的目光,收了泪亦是坚定的回道:“都听爹爹的。” 晋阳王转头看向席间,最终目光定格于诚王,像是捕猎者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诚王原本不怕,但是被周遭的气氛渲染心中变的忐忑不安。 他还没有下宋默的手,这晋阳王却已经对自己露出獠牙。 他顿生庆幸自己尚且未动宋默。 晋阳王将宋默放在地上,煞气逼人的向诚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第18节 坐在坐塌上的诚王不由得往后退了又退。 “诚王殿下。”晋阳王的手轻轻拦住诚王的后背:“这再退可就要撞上他人案上了。” 诚王僵住不敢再动,须虞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不是听晋阳王要与本王同席,给晋阳王腾位子么?” “诚王有心。”晋阳王轻轻一推将诚王推正归位道:“我和三个丫头要不了那么大的座席,倒是诚王这般体贴,险些让人误会是做贼心虚。” “…晋阳王可别血口喷人,我身为皇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有理不在声高,诚王心中有鬼大声言语以壮其胆。 晋阳王撩开衣衫下摆坐在诚王身旁,道:“我一句笑言,王爷反应也忒大了些。” 诚王哑口无言。 晋阳王落坐,李家的两个丫头皆坐在他身边,一个个乖乖巧巧。 只有宋默盯着诚王看。 按理说她亲眼所见诚王折磨她母妃至死,她应当是怕他的。 可是她不,母妃的死让她对于诚王的那点惧怕除去另生仇根。 诚王被宋默的盯的有些发毛。 “…默儿有什么话要同皇叔说吗?”诚王被宋默盯的如坐针毡遂问。 “没有,诚王殿下。”宋默不以为然转头看向别处道。 诚王尴尬的笑了几声,怀疑是自己多疑看错了。 “丫头没有话问,我倒是有句话想问问诚王。”晋阳王将宋默与诚王隔开,怕诚王发难暗地里伤了宋默。 “洗耳恭听。”诚王道。 “…我忘了。”晋阳王低头看了看宋默,道:“若是等我想起再问也不迟。” 诚王再次尴尬的笑道:“晋阳王又说笑了。” “没有,待我他日想到了必定登门拜访。”晋阳王说完,诚王内心狠狠啐了一口,脸上堆了笑晗首默许。 晋阳王不是莽夫,今日宋默说诚王杀了太子妃,一没有证据二从未谋划,他若是鲁莽行事,才是愚蠢。 但是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他心里也不痛快。 他既然不痛快了,诚王也甭想安生。 晋阳王与诚王这厢安静,赏香宴便正式开始。 长公主将香丸次第点燃,懂道行的轻轻一嗅微微一品,各抒己见,分析材料,再互相的胡乱恭维各自吹嘘。 更有得意者还编了故事取了名号,将一丸香捧成了这世间至宝,千年一闻。 懂香的结交了几个同道好友,不知的也得了一番热闹。 也算是各取所需,各自尽欢。 赏香宴毕,宾客各自乘舟而返,晋阳王带着三个丫头登上画舫,大姑娘李良玉双頰微红,眼中充满向往,二姑娘李良音小脸酡红,神智还似沉迷赏香宴上很是兴奋。 舟行阔水上,夕阳落日红。 大丫头李良玉暗暗瞟了一眼宋默,她看着宋默习以为常的淡漠表情,心生无限感慨。 她伸出手弹了弹面带微笑,似痴似傻的李良玉。 “……大姐姐,你这是干什么?!”李良音回过神揉了揉微红的额头道。 “你说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可以享受一切,而有的人却本应坐拥一切就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二姑娘见大姑娘话语深沉,不解,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突然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 “嗯…?”二丫头李良音觉得她大姐姐有些高深莫测的古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懂。”二丫头李良音摇了摇头。 李良玉颇有对牛弹琴之感。 画舫到岸,晋阳王待其停稳,先将李家的两个姑娘抱上岸,再将宋默从画舫中抱出。 岸上,有一老道已在岸边等候多时。 老道一身紫色道袍,鹤发童颜,正是告知宋默去向之人。 “晋阳王留步。”老道说:“晋阳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晋阳王感其帮助点了点头,抱了宋默同行。 那老道却说:“老道所言,还是不让珏郡主听到为妙。” 晋阳王犹豫片刻,对老道有种别样的信任,便劝导了几句宋默,并让李家的两个丫头跟着宋默在原地玩耍不动。 自己跟着老道走了一丈远,目光不离宋默。 “道人请讲。”晋阳王说。 “珏郡主说她是长公主救下的,王爷可曾疑惑?”老道并不迂回,开口直言。 “…曾。”晋阳王不相瞒。 “这芳洲榭四面临水,水深不知深几许,若是孩童贪玩失足落水,榭内宴饮声杂必能将孩童呼救声掩盖,如此危险的地方,长公主却选做赏香之地,且特邀了珏郡主过来。” “长公主行事这般相悖,王爷可曾想过是为什么?” “我觉得蹊跷,却天资愚钝,不曾想通。”晋阳王说。 “坊间传言,长公主投靠惠贵妃一排是为自保,而老道认为不是。” “或许长公主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替王皇后报仇除掉惠贵妃?”晋阳王说。 “也不是。”老道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语却是石破天惊:“她是为了她自己。” “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长公主投靠惠贵妃求自保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岭南王氏女,大周嫡长公主,晋阳王觉得她只有这样浅的见识?”老道说完飘然而去。 晋阳王如受当头断喝,思虑混沌皆被这老道点醒。 第24章 三姑娘 李家的两个丫头被晋阳王带去了赏香宴,独留李家庶出的三小姐李良律在月洞门前的踢毽子。 鸡毛毽子在李良律的足尖一跳一起落在足背一扬一落,带着她的衣衫翩翩起舞。 从赏香宴上回来的大姑娘李良玉双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冷哼一声。 李良律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停了动作,收了手脚畏畏缩缩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大姐姐……回来了。”李良律的声音细如蚊蝇。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李良律叉着腰伸出食指猛的戳了戳李良律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到底是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了,身份矮了旁人半截,还如此不争气爱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大姑娘将这些看的也忒重了些,不过是个玩意,只要三小姐玩的开心又有什么分别。”照顾李良律的杨嬷嬷忍了半天最终看不过去了,对着李良玉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心平气和的说。 李良玉长眉一横眼里下刀子似的冷冷的看着杨嬷嬷,噗嗤一声不屑的笑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杨嬷嬷,三小姐就是被你们这些没眼界的人教坏了,待我明日回了太太将你们一并打发出去,看还有谁能纵着她。” “……姐姐,不要,良律自幼跟着嬷嬷。” “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你若真是有本事的自己入了太太的眼跟太太讨去。”李良玉说完将李良律推开趾高气昂的走过了月洞门。 “小蹄子惯会挡人路的。” 三小姐李良律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可是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哭的隐忍委屈。 一把年纪的杨嬷嬷慢慢的蹲身下来,想要把自家小姐从地上抱起来,奈何年纪大了手上总是吃不住力,试了几次都未曾将良律抱起。 “嬷嬷……”李良律带着浓浓的哭腔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杨嬷嬷说道:“嬷嬷,姐姐是开玩笑的是不是,往日大姐姐虽然看不起律儿但是从来没有给过脸子嬷嬷瞧,所以嬷嬷姐姐是吓唬律儿的对不对?” 杨嬷嬷和蔼的一笑心下酸楚,李良玉看不惯她良久,但是她虽是下人,但是年纪已经大了是李府里的老人。按照李府里的规矩,府上年长的佣人年轻的主子都是要尊敬以对。何况,李良玉不过是个小小年纪的姐儿。 可是,至从大爷大奶奶去了,大姑娘就变了,虽对旁人甚是温柔体贴,大方周全,对于家中这个庶出的小妹妹则是能欺负就欺负。 家中都说二姑娘性子坏,哪里知道这家里真正心眼毒的是这个。 “姐儿还是快起来梳洗一番,就这样扑在地上让旁人见了笑话。”杨嬷嬷轻轻抚着李良律的背帮着她顺气。 “嬷嬷你先答应律儿不会走,律儿才能放心起来。”李良瑜一把抱住了杨嬷嬷的腿哭着哀求。 明明都是府上的可怜姑娘,一个全府上下都怜她爱她的活的无比的风光,一个从小被欺负惯了胆小如鼠没得人真正关照。 “姐儿想多了,太太怎么会打发嬷嬷走呢?” “……恩,太太不会的。”李良律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搂着杨嬷嬷不肯放。 杨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牵着李良律的手往藏律阁里走。 照顾李良律的杨嬷嬷牵着李良律的手,手心里渐渐溢了汗。 “嬷嬷……”李良律连唤了几声见杨嬷嬷都没有反应,放大了声音又唤了一声将嬷嬷的神抓了回来。 “快打热水来伺候姐儿洗澡,看你脏的。”院子里一阵躁动,杨嬷嬷回过神急忙唤了丫头打水打发李良律洗澡。 她脱身从房内出去,抬眼看到宋默被晋阳王抱着回了一言阁。 “照顾好小姐,我去去便来来。”杨嬷嬷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翻出稍新的衣裳赶忙换上。 理了理腮边的碎发,整了整衣襟,杨嬷嬷迈着步子走向了一言阁。 她要问问姨娘,对于三小姐这个母亲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暮色渐染,黑夜降临。 杨嬷嬷才到楼阁前,正准备敲门才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遣散了。 “姨娘,我说的事你可答应?”李良玉的声音向来清脆,杨嬷嬷年纪虽大耳朵却很好,字字都听的分明。 “不过是个下人,若是看不惯尽管打发了就是,姨娘哪里会说什么。” “既然姨娘这么说,那我就回了老太太,说这个妈妈不中用带不好妹妹。姨娘放心,我自会挑了好的给妹妹使。” 第19节 听了这话杨嬷嬷屏住呼吸,心里憋着一把火烧的闷疼,她以为李良玉只是口上说说,却不想她已经做了。 “三丫头是个不中用的,模样也不出挑性子又木讷,我从来没有做过她的打算,不过任她自己混大了有人要就给谁罢了,她也不值什得让大姑娘费心。” 杨嬷嬷浑身气的发抖,心里悲、怜、气、急混在一处五味杂陈。 姨娘是靠不住了,要想三姑娘好好的,必须另打主意。 杨嬷嬷眼里眶着泪走过月洞门,她看着天空中那弯黄澄澄的月亮,听着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她想到了一个人,转了方向走出一言阁。 能解李良律如履薄冰处境艰难的只有那一位了。 “谁?” 入夜更深,旧门有声。 弦芳披着衣衫警惕性透过窗户看向门问。 “是我。”照顾三小姐的嬷嬷不敢直说自己怕被旁人知道。 “知道是你,名字。”宋默回来不曾开口说过一言,弦芳担心了许久,心里闷的有些烦躁。 赵妈妈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示意弦芳去开门。 弦芳撇了撇唇,一面扣着扣子一面往门外走。 “郡主已经睡下了,不知有什么事?”弦芳隔着门问。 “我找赵妈妈。” “妈妈?”弦芳偏头看向站在内屋门槛内的赵妈妈。 熟悉而苍老的声音让赵妈妈反应过来来者何人。 赵妈妈点了点头,弦芳将门打开。 杨嬷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赵妈妈面前。 “怎么了?”赵妈妈看到杨嬷嬷神色不对,问。 弦芳看了看门外四周,方才将门关好。 一群人到了内屋。 宋默被着一连串的动静吵的将醒未醒。 “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大半夜的到我们这里来?” “郡主可还好?”杨嬷嬷不好意思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先客套客套。 “郡主天家之女,又有王爷相护,自然是好了。怎么,你不照顾你们家三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赵妈妈也打起太极。 “三姑娘如何你还不清楚么,亲生的母亲不喜欢她,府上的大姑娘又欺负她,比起你们宋默还不如。”杨嬷嬷一时口直心快,不知轻重的说道“嬷嬷可是糊涂了,我们家姑娘可是郡主,虽没了父亲母亲,上面还有皇上王爷护着她,嬷嬷竟拿一个姨娘出的跟我们姑娘比,当真是笑话。”听了这话弦芳立马呛声。 她是断断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家姑娘半个不字的。 “是我糊涂了。”杨嬷嬷自悔失言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心直口快,嬷嬷别往心里去,嬷嬷深夜造访必然是有事要说,不如嬷嬷先说事?”赵妈妈将手中的活计放下瞪了一眼弦芳说道。 “妈妈这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事想要求一求各位。” “嬷嬷这话说的,能帮的我们尽量就帮,说什么求字。”赵妈妈说完,宋默已经完全醒了,她看着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嬷嬷。 “你是谁?”宋默问。 “我是三姑娘的奶妈,府上都叫我杨嬷嬷。” “你到我这里干什么?”宋默疑惑。 “都说晋阳王最宠郡主,所以老奴就郡主帮一帮老奴,也帮一帮三小姐。” “三小姐?”宋默常见的是宋家的李良玉和李良音,对于这个三小姐着实是没什么印象。 “她怎么了?”宋默问。 “大姑娘要赶老奴走,老奴一走就没有人照顾三小姐,三小姐向来被大姑娘欺负惯了没人照顾,老奴想留下来守着她。” “守着她,…像爹爹守着我吗?”宋默指着自己问。 “…差不多。”嬷嬷不敢与晋阳王比较,但宋默说的意思也不离□□。 “好,我帮你。”宋默说完,双眼一溜道:“但是,我不会借爹爹的名义帮你,也不会我自个开口,你也不能跟旁人说是我帮的你。” 杨嬷嬷将信将疑,只能点头。 宋默的床头有一本书,是那日与晋阳王出门时所买,每日她都会试着读一点。 她对着杨嬷嬷抓了抓小手,杨嬷嬷走了过去,她糯糯的说道。 第25章 晋阳王的身份 二奶奶心底最是不能藏事,自从二爷同她讲了晋阳王的身世,她就颇有些按耐不住,总想找个人说叨说叨。 奈何,总是找不到合意的人。 这日乔先生的妹妹乔夫子教了李家的几个丫头诗词后,又想起与二丫头李良音有关的事要同二奶奶商议,便独身一人往二奶奶这边来。 二奶奶看到乔夫子到访双眼冒光。 乔夫子是女辈且又身份特殊,与外界极少交际,而自个本身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乔夫子还未进镂空雕花门,二奶奶遂迎了出来。 乔夫子倒是对二奶奶这热情态度习以为常。 二爷和二奶奶见家中的二姑娘生的格外出挑,遂生了成凤之心,盘算着走惠贵妃的门道,将这丫头许给哪一个皇子当侧妃。 便一再求乔夫子对于二姑娘的教导多多上心。 乔夫子见二姑娘虽脾气骄纵,却也天资聪慧,便有成人之美的意思在里头,能帮的也用心帮上一帮。 二奶奶亲自给乔夫子沏了茶,命丫头挑了上好的糕点,先问了李良音在学堂的近况,又听了乔夫子的几句叮嘱,便挥手让仆从们下去了。 乔夫子见二奶奶弄的神神秘秘的,心里也生了几分好奇。 “我们府上有一奇闻,不知乔夫子听过没有?”二奶奶压低了声音,拿捏着嗓子,竟有几分说书人的意思。 “奶奶府上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能知道?”闺阁女子最是空闲无事,闻有事可听自然是乐意。 “这事隐晦,你切不可同人讲。”二妈奶弄的神乎其神。 “我爱听故事,却不爱讲故事,讲故事费力劳神,还得二奶奶这样能干的人来。”乔夫子自小再后宅里混大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她很是晓得。 “这事关乎晋阳王。”二奶奶下颌微抬甚是神秘莫测道:“晋阳王不是李家人。” 此事关系重大,乔夫子不敢出言相合。 二奶奶见乔夫子不信,又添一语:“这话可是二爷告诉我的。” 乔夫子面有难色不知该不该听下去。 二奶奶丝毫未察觉,恍然大悟道:“我入了府就一直疑惑,晋阳王明明是老太太生的小儿子,又是那样的英材,老太太竟一点也不疼他。” “原来关窍在这里头。”二奶奶挥着帕子一手指天。 乔夫子听完仍旧是不信,问道:“不是李家人,王爷难不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行者不成?” “你可别高抬了他,他可没有大闹天宫的本事。”二奶奶摆摆头说道这里很是不屑道:“他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罢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乔夫子话虽如此,眉目间摆足了看好戏的架势。 “没根没据的事我会乱说。”二奶奶底气十足的说道:“老将军当年征战沙场,从战场上抱回一个男婴,说是战场遗孤。” “这男婴就是晋阳王。”二奶奶说道这里唇角一歪,说:“战场遗孤…哼,谁知道是哪个不干净的生的。” 乔夫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也是命好,老将军与大爷故去后他便封了晋阳王,府上依靠的便只他一人。所以老太太才事事依他,就怕他有朝一日知晓了他自个的身世,抛弃这一大家子。” “晋阳王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乔夫子说。 “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乔夫子低头沉思自起话题。 不一会子,外头丫头通传说二爷回了府,乔夫子为避嫌起身离去。 二爷退朝回家时路中逢了一个极美的姑娘,心中邪火渐起,只是碍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行事,一直挨回府上。 一进门也顾不得其他,搂着二奶奶 在内屋门廊下上下其l手。 丫头们见此便一窝蜂的各自散了。 二爷二奶奶屋里屋外,没有一个仆人。 李训言和宋默放了课经过此处。 自从宋默赏香宴后,李训言自荐要了接送宋默上下学的差事。 晋阳王本是不许,但是宋默却已经应下。 为此,晋阳王独自生了几天闷气,每天来到一言阁就是不同宋默说一句话。 李训言站在门前正欲与宋默告别再去拜见父母,他望着宋默。 宋默的目光却越过他,探究的看着里面。 “二奶奶他们在干什么?”宋默问。 李训言回头一看,目光躲闪,忙将宋默的视线挡住。 “父亲同母亲…在玩游戏。”李训言比宋默长了几岁,即便不通情l事,但也知道他父母这般也是羞人不宜让人瞧见的。 “什么游戏?”宋默见二爷二奶奶啃的浑然忘我,便想一问究竟。 “…咬嘴皮子…”李训言憋了半天红了脸憋出了四个字。 “…好玩吗?”宋默天真无邪看着李训言问。 第20节 她从未见过,匆匆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好玩。 李训言听这话热血冲顶,一张脸红到了耳根。他暧昧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妹妹同…我…试一试?” “我才不同你试。”宋默哼的一声,自行走了。 宋默回到府上,晋阳王已经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一本书读着等她。 赵妈妈将宋默抱了上去,与晋阳王隔着黄梨木的小矮桌面对面坐着。 宋默看着晋阳王的脸,看着他极薄的唇。 脑袋里不断的浮现起他笑起来唇角微弯的样子。 真好看啊。 可是爹爹好久都没有理自己了。 宋默眼皮下垂,有些闷闷的,她伸手去想去够晋阳王的衣角。 伸啊伸,越过梨花木的小矮桌了。 …手太短,够不到了。 用力够好了。 晋阳王被宋默这样子给逗乐了,抿紧了唇憋着笑将书放下。 “想同爹爹说什么?”晋阳王没忍住,笑着说。 爹爹笑了! 宋默想到了二爷和二奶奶。 她想同爹爹玩游戏了。 “丫头。”晋阳王见宋默没反应又唤了一声。 “爹爹,我们来咬嘴皮吧。”宋默。 “什么?”晋阳王有点懵。 第26章 亲亲 宋默摆了摆小脑袋, 小短手够不到爹爹, 她就直接从罗汉床上爬起来爬上了黄梨木的小矮桌上。 晋阳王不知宋默到底要做什么, 伸出双手将宋默护住。 “丫头, 你要什么直接跟爹爹说。”宋默站在黄梨木的矮桌上, 坐在罗汉床上的晋阳王抬起头望着她。 宋默对着晋阳王甜甜一笑,柔软的小手按在晋阳王的脸颊上, 对着晋阳王唇就是吧唧一口。 晋阳王大脑里轰的一声, 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后看着宋默依旧按着自己的脸嘻嘻的笑。 “…好玩。”宋默说。 晋阳王窘迫慌乱, 想一把把宋默推开,却又怕宋默摔了。 “…丫头…你在干什么?” “跟爹爹玩咬嘴皮的游戏啊。”宋默的小指头不停的在晋阳王脸上戳来戳去。 晋阳王深深的猛吸了几口气, 告知自个一定要镇静,不能反应太大吓了宋默, 但也不能没有反应让宋默觉得“咬嘴皮”真是一个游戏。 “丫头,告诉爹爹谁告诉你这是游戏的?”晋阳王将宋默在自己脸上乱戳的手拍下, 严肃的问道。 宋默绞着手指歪着头认真的看着晋阳王道:“李训言跟我说的。” “…李训言跟你说的!那小子还真是胆子肥了!”晋阳王气的发抖猛将桌子的一拍, 宋默跟着桌面一颠, 晋阳王气到一半又生了担忧慌忙的将宋默一扶。 “那…那…”晋阳王扶着宋默,勉强理了条理心里吊了口气堵在嗓子眼吞吞吐吐的问道:“那, 你跟李训言玩过这个游戏没有?” “他要跟我玩。” “他要跟你玩!”晋阳王握着宋默双肩的手发颤。 那小子胆敢亲他们家丫头,真是!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我不想跟他玩, 就自己回来了。”宋默看着她爹爹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诚恳的说道:“爹爹, 你握疼我了。” 晋阳王长舒了一口气, 握着宋默的双手松下。 “李训言他是怎么突然跟你说这个游戏的?”晋阳王把宋默从梨花木的矮桌子上抱下, 问道。 他到想知道李训言那孩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问他的。”宋默坐在晋阳王的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指,偏头一想说。 “…你问他的?!”这刺激太大了,晋阳王今天要被宋默给吓破胆了。 看来自已误解李训言了。 不不不,也不算误解,他还诱写宋默亲他。 那丫头是背着自己看了什么还是听了什么? 要怎么跟她说呢? 晋阳王颇有为人父母的担忧。 “是啊,我问他的。”宋默从晋阳王怀里抬起自己尖尖的下颌看着在一边做活计的小丫头弦芳,道:“我和李训言放了学一同回来,路过二爷二奶奶的院子,看到二爷和二奶奶站在廊下嘴对嘴,样子…很开心。我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就问他了。” 宋默咿咿呀呀的说着,晋阳王听的火冒三丈。 李兆乾两口子也忒放浪形骸了。 “李训言就告诉你这是游戏对不对?” “爹爹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晋阳王小声嘀咕了一声,将宋默从怀里抱起来放在梨花木的矮桌上,抬起宋默头。 “看着爹爹。” “看着呢。”宋默说。 “那就更认真的看着。”晋阳王郑重其事道:“丫头,听好了,这不是游戏。” “嗯?” “你记不记得你有一次亲过爹爹的脸,爹爹慎重跟你说过,不能随便亲人,包括爹爹也不可以。”晋阳王字斟句酌。 “嗯…你只会这个词,爹爹就用这个词说吧,你也好懂一点…“咬嘴皮”比亲脸更严重,爹爹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承诺,等你有了心上人成了亲,才能同他玩这个游戏,且只能跟他玩这个游戏,其他人都不可以。” “爹爹也不行吗?”宋默有些失落。 “不行。”晋阳王义正言辞的拒绝:“亲脸和咬嘴皮都不行。” “可是,我要是很喜欢爹爹要怎么告诉爹爹呢?”宋默问。 “那你就放在心底就好了。”晋阳王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我不想放在心底。”宋默伸手拉住晋阳王的衣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道:“我就是想告诉爹爹。” “…那你想告诉爹爹的时候就写出来给爹爹。”晋阳王说。 “那爹爹会看吗?”宋默问。 “爹爹会。” “拉钩!”宋默伸出手小指微弯,像是一只真正的勾子。 晋阳王一笑,伸手勾住宋默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偌大的一言阁回荡着宋默童稚的声音。 见宋默安了心,晋阳王与宋默同用了午饭,便亲自携了宋默往乔女夫子处去练字。 乔女夫子对于晋阳王的到来有些诚惶诚恐,总觉得晋阳王是晓得了,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才亲自过来。 “照理说我不应该来,但是情况有异我不得不来。” 晋阳王念乔夫子是女子,虽未出嫁实际上也和出嫁了一样,自己不宜见。 但是宋默的字实在难以入目,乔先生的字又太过大气,宋默现在就跟着乔夫子练字恐气力不足反而伤身,只得求一求与乔先生的字有五分相似更为秀气的乔夫子来教。 “王爷这话就是客套了。”乔夫子将父女二人带进学堂。 “弦芳你带着郡主去一边玩玩,我有几句话要同夫子讲。”晋阳王想当着宋默的面说她的字歪歪扭扭不好,便支开她,让弦芳与乔夫子的几个丫鬟陪着宋默在里屋里玩。 乔夫子见晋阳王让宋默都回避了,心里更加确信。 晋阳王一定是为了自己的身世而来。 “王爷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王爷之事定不会乱讲。” 乔夫子不等晋阳王开口率先说道。 晋阳王一听脑袋一转,有意套乔夫子话,便说道:“不知乔夫子所说的是不是同我想问的一样。” “王爷今日来访,无非就是让小女不要乱传王爷不是李家人的事。” “说下去。”晋阳王扬了扬眉头道。 “王爷虽然是老将军在战场上抱回来的烈士孤儿,不知父母,但王爷自幼长在李家,且为李家建下功劳,也与李家人无异,王爷豪杰不必悲伤身世。” 晋阳王对着乔夫子伸手,道:“你过来,我有事只告诉你一人。” 乔夫子忙探了头过去。 晋阳王依旧坐的端正,道:“我今天来是送宋默拜师学字的可没有别的意思。” 他话说道一半转了弯说:“不过多谢夫子,让我知道这么大的秘密。” 乔夫子的笑容渐渐消失。 “宋默!”晋阳王说完朝着里屋喊了一嗓子。 “哎,爹爹。”宋默清亮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走,回一言阁。”晋阳王打退了让乔夫子教宋默练字的主意。 第21节 宋默乐得高兴,忙应了带着弦芳从里屋里出来。 她们前脚才出乔夫子的院子后脚就碰到了另外一个姓乔的人。 乔先生。 乔先生看晋阳王神色不对,心下须虞便明白缘由,试探的问道:“你的身世,难不成家中小妹同你说了?” 晋阳王颔首默认,道:“府上都以为我的身世我自个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晓。” 乔先生诧异,何止是晋阳王府全府上下不知道晋阳王知晓他自己的身世,就连他乔某也是闻所未闻。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们知道的晚一点,也爷不至于太晚。”晋阳王不明说,只将宋默抱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恰巧又比你们知道的多一点。” “哪一点?”一直是吊旁人胃口的乔先生第一次尝到了被别人吊胃口的滋味。 “我自己的秘密,为什么要同别人讲?”晋阳王一笑而过说的甚有道理。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李兆乾那样对你对宋默,你却从来不提分家的事?” “你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我封王时圣上曾要为我另修晋阳王府被我拒绝之事。” “确有耳闻。” “老将军和大哥哥一走,我若是另立门户,李家怕是真的完了。”晋阳王面有悲凉道:“毕竟老将军当年救过我,将我抚养成人,我总归要还一还他的恩情。” 乔先生见此也没理由继续追问。 晋阳王与乔先生一来一往,宋默不插一言,此时她抱着晋阳王的脖子,想逗她爹爹开心,装傻问道:“爹爹还会送宋默来乔夫子这里练字吗?” “不会了。”晋阳王否认,他与乔先生结交时就未见过他妹子。 后来乔先生与他妹子成了一对鸳l鸯,他为了避嫌更是不见。 乔先生在朝在野都有名头,却为了自家妹子抛了前途不要,晋阳王以为这姑娘一定是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今日一见一谈,甚为失落,甚为可惜。 “爹爹再请好的教你。”晋阳王说完抱着宋默走近老太太的寿安堂。 晋阳王将宋默往地上一放,宋默按着家里姑娘的样子正欲向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连忙阻止,和善道:“郡主快别行礼了,老身可受不起。” 这态度变的很是巧妙。 宋默礼到一半,去看晋阳王。 晋阳王点了点头。 老太太也是面上带笑对宋默点了点头。 “那谢谢奶奶了。”宋默嘴甜开口就是唤老太太奶奶。 老太太也不好明面上回绝。 晋阳王把宋默抱回了椅子上时掂了一掂道:“像是胖了些。” “我瞧着胖倒是没胖,长高了些才是真的。”老太太说。 “长高了?”晋阳王摸着下巴将宋默端详了一番。 宋默双手一伸,嘟了嘟嘴道:“爹爹把我抱下来一比不就知道了。坐着哪里看的到宋默长大了。” 晋阳王又将宋默抱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吩咐了人去找尺子来量,老太太看着发笑说道:“你用你的身高估摸一下多便宜,又不是裁衣裳,还得翻箱倒柜的寻尺子来。” 宋默听了觉得有理,迈开小碎步就嘚嘚嘚的跑到晋阳王面前,双手抱着晋阳王的腿站的笔直。 “爹爹!我长高了没有?!”宋默充满希翼的问。 晋阳王低头一看,位置尴尬,忙说:“长高了。” “真的?”宋默振奋的踮了踮脚,晋阳王手忙脚乱害怕宋默无意顶到,往后退了几步。 “真的。”晋阳王也不知宋默是不是真长高了。 “是真的长高了。”老太太看向晋阳王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想把宋默放在您这里一会,我有点事要去办,劳烦母亲照顾了。” “这话说的,照看她们是我老婆子应该的。倒是你,愈发有个当父亲的样子了。” “那是母亲觉得,我哪里有变,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旁观者清,你自己自是不晓得。”老太太让丫头把宋默领到自己身边,看了又看,道:“这养着别人的闺女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瞧见你的孩子。” “母亲这话说的,像是我不会娶妻似的。” “你还不知在京城能待多久就要回西北,不如听母亲话就把圣上说的那个姑娘给娶了,人家还一直惦念着你。” “母亲这话说的愈发糊涂,儿子不能再耽搁了,宋默您可得看好了。”晋阳王安置好了宋默,去了二爷二奶奶的院子。 他可得跟二爷二奶奶敲敲警钟。 “晋阳王来了。”晋阳王才到门口就有人报了信让二爷二奶奶知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晋阳王此行必然有事。 可是二爷二奶奶着实想不出自己哪里又惹了阎王。 “二爷二奶奶。”晋阳王坐在主位上,接过丫头沏的普洱熟茶,抿了一口,道:“二奶奶是京中望族家的小姐,二爷也是我晋阳府的爷们,青天白日的做些没羞耻的事也不避着人,没得教坏了小孩子。” 晋阳王说完,二爷二奶奶心知肚明不好接话。 东风未定又起西风,晋阳王府的热闹事是一桩接一桩。 有一马车停在晋阳王府,马车上上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身后是长长的车队。 他报了名号上门只说是庄子上的给王府报收成,陈叔觉得古怪,这又不逢年过节,更不是季度交替,哪里来的庄家人? 便立马报知了晋阳王后亲自来接。 陈叔走到门口,定眼一看那年轻人身穿草绿色的金线春衣,心下讶异。 来人竟是太子妃之弟,宋默的亲舅舅。 顾家四爷,顾一章。 陈叔四下一顾忙将顾四爷接进府,低声道:“顾四爷怎么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过来了,早通知一声,我们王爷好派人去接不是?” “前几月,家中老头子去马场新得了一只小良驹,不知怎么就想起外孙女,巴巴的让我送过来,这不就来了么?”顾四爷顾一章说完,便抬脚要往大堂走。 顾家四爷在走到院子里,门外的成家伙计们便抬着一担担的箱笼走进来。 顾一章将手轻轻一抬,对着陈叔说道:“宋默那孩子呢?” 晋阳王换了待客的外衣从内府赶了过来,他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顾一章道:“怎么你来京城,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才进门,陈叔已经问过了,现在你又问,府上也是太客气了些。”顾四爷笑道:“宋默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晋阳王觉得顾四爷来的蹊跷。 “我这次来呢,一是父亲得了一只良驹,想起姐姐也是宋默这个年纪的时候学的马术,便让我送过来给她玩。二来,姐姐前些日子出了事,京中怕是有大变,宋默不宜再留在京中。” 顾四爷一边说一边往屋内走,唇角眉梢的笑意温吞和煦,不似说的分别之语。 “说来,我许久没有见过宋默,不知长大了些没有?” 晋阳王听着顾一章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接,伸手便拽住了成立的胳膊。 顾一章被他晋阳王这么猛的一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不过他也不怒,依旧是笑着说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我还未见郡主就先让我行大礼了?” “你说要带宋默走,我觉着有些突然罢了。”晋阳王道:“但是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圣上命了我养她,你若带走可没个说法。” 顾一章早就料到晋阳王会如此说,便道:“带我去见见宋默吧,顺道把外祖父给她的小良驹领着她看看。” 晋阳只得领着顾一章往老夫人所在的寿安堂走。 老夫人还端坐在罗汉床上,宋默放在另外一边,李良玉坐在右手边第三个座位上。 顾一章看到了宋默遂放下了心中不安,抛开所有成见对着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一切安泰?” 说完当着老夫人的面向着宋默走了过来,屈伸蹲下,仰着头盯着宋默的脸问道:“默儿。” 宋默看着望着她的人,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五官秀丽宛若女子,眉眼弯弯温吞如玉。 只是理应是温柔的眉眼,即便笑着却依旧掩盖不住目中的悲伤。 “舅舅!” 这一叫,顾一章心头上的阴霾就消散不少,同时也坚定了心中做出的决定。 “宋默,舅舅抱抱好不好?”顾一章对着宋默伸出双手,期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她抬头看了看晋阳王。 晋阳王点了点头,宋默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很是满意。 顾一章点了点头,从脖子上解了一枚金锁挂在宋默的脖子上,说道:“从家中带了的礼都还没送上来,这个是我跟姐姐自小都有的,如今就给你了。” 宋默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锁,样式并不是十分精致也不沉,但是就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搁在那里。 “老太太,宋默的外祖父送给默儿一只良驹,刚才晋阳王答应了我,让我带丫头去看看,孩子我就抱过去了。” 老太太本想拒绝,但一听儿子已经答应了,没有自个打自个儿子脸的道理,她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了。 “让妈妈和丫头好生跟着。”老太太呷了一口茶说完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说道:“让我的浣溪也跟着一起。” 顾一章抱着宋默的手收了收,说道:“老太太,我带外甥女去看马,她们一群女眷去马厩实在是不方便。” 老太太听到顾一章这么说,只得勉强答应了不让人跟着。 “我有几句话要同外甥女讲,王爷难道还一直跟着吗?”顾一章抱着宋默转头问晋阳王。 晋阳王觉得他们家的事,有些时候自己没有掺和的身份,便笑了笑走回了书房,去处理杂事。 顾一章把人支走便抱着宋默直接出了晋阳王府,他握了握腰际下的荷包,看着宋默不哭不闹的样子心底更喜欢这个外甥女了。 老夫人浅浅的抿着茶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大对劲,她突然皱起了眉头,对着身边的丫头说道:“你让丫头去门房打听打听,问顾家四爷带着郡主去的哪个方向。” 第22节 丫头得了命令也不敢耽搁,立马去问。 这一问就出了大事了。 丫头从门房打听了消息,心下一想知道大事不好,跌跌撞撞的就往老太太住所跑。 “怎么了,不过是打听个事,跑这么快后头有鬼在赶你呢?”太太身边的丫头说。 “老太太,老太太……”那丫头也不顶嘴直接从到了堂内对着老太太说道:“顾家四爷抱着郡主跑了!” 老太太踉跄的往罗汉床里一缩,一屋子的丫头都被这么一句话唬的不轻。 跟着老太太多年的大丫鬟绞了绞帕子,步履端正的朝着走过来,朗声说道:“你这话可是唬人,顾家四爷不过是抱了郡主去看马,郡主遇到了好玩的玩意耽误一阵也是有的,怎么就能说是给抱走了呢?” 丫头张嘴想要分辨一溜眼看到了老太太的神色,一股寒意从脚尖攀上胸口,她明白大丫鬟说这话的意思了。 “我累了,你们将扶我屋子里歪歪。”老太太倨傲的抬起下颌,扶着丫头的手,慢慢的走到内屋里。 丫头们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太太话里话外说的如此分明了,她们自然不敢再跟着进去。 一进内屋,太太拧着笑的望着那丫头。 这笑让那丫头觉得可怕。 “太太?”那丫头跪在双蝶拼花的绣毯上,她知道自己不该冒冒失失的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说错了话,她的目光中带了乞求望着太太。 太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矮桌子上的汝瓷小茶钟拿起,没有喝又放下。 “都说长姐如母,顾家只有太子妃这么一个女儿,她未出嫁时姐弟两相差的岁数大,说起来太子妃还带过他,如今太子妃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反应并非我预料中的,所以我总觉得不对劲。看来这小子还真是……”老夫人说道一半又连连叹息了几声说道:“罢了罢了,只是门房说了什么,你就怎么笃定?” “门房指的那个方向,是出城的方向,老太太,我也就是这么一想便急忙将猜测的说出来了,老太太。” “你想的怕是没错。”老太太的脸上充满了无限的萧索,她拍了拍丫鬟的手,说道:“悄悄的告诉晋阳王派人去寻,这事声张不得的。” 丫鬟咬了咬牙,定定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翻手覆住丫鬟的手背,像是安抚似的。 丫鬟应了,轻手轻脚的打了帘子问了晋阳王的所在去了。 宋默被顾一章抱了一路,看着顾一章顾了出城的马车后才觉得事情渐渐的不对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顾一章看了看宋默又看了看自己,牵着宋默的手,上了望月楼。 望月楼是一家酒楼,在京城中排不上名号,地界也偏,却也取了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 顾一章才带着宋默进门,已经有小二迎了上来,顾一章匆匆的看了一眼菜牌,实在是没有什么看起来不错的菜。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宋默绫罗绸缎的裹大的不适应。 “你吃这个么?”顾一章小心翼翼的问,面前的小丫头太小,看起来白雪晶莹的,像是用力碰碰就会碎了似的。 宋默点完头后目不转睛的望着成立。 “怎么了吗?”顾一章点了菜看着宋默还望着自己,问。 “舅舅为什么要去顾马车啊?” “接你去外祖父家,外祖父家隔的远,自然要做马车才能到的。”顾一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觉得不妙。 他赔着笑看着宋默,害怕小丫头一听要离家,就哭了。 “那舅舅也是坐马车来的吗?”宋默问。 “恩,舅舅也是坐马车来的,坐马车可好玩了,默儿也会喜欢的。”顾家四爷觉得自己是担着一颗心走在大街上,慌乱的很。 “那带舅舅来的马车呢?”宋默绕了半天终于将想问的给问出来了。 “外祖父急着见你,等不及了舅舅的马车了。”顾一章一心想快快的将付云带到家去,他一心觉得太子妃已经折在了京中,小丫头还小,要是不将小丫头带走,说不定小丫头也会折在里头。 而他自己的马车队运了给晋阳王府里的礼,一箱箱的不知道抬到什么时候去。 他不想等,要是这一等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晋阳王找到了他们不让他带宋默走,他就得不偿失了。 宋默听了这话,她看着她舅舅温吞的眉眼,问“舅舅打算什么时候带宋默去外祖父家呢?” “吃完这顿咱们就走,外祖父家可好玩了,那边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是别有一番乐趣,你可以去骑马去踏春就像你母妃小时候一样。”顾一章说到这些整个人都精神奕奕起来,他说道:“我姐姐……也就是你母妃,当年还带着我去打马球来着,宋默你以后打马球一定打的也很好。” 宋默撅了撅嘴,笑容僵在脸上,顾一章打算今天连夜就将她带走。 “爹爹知道舅舅要带我去外祖父家去么?”宋默问。 “不知道。”顾一章顺口就答了,他神色古怪的盯着宋默说道:“莫非,你不想去外祖父家,外祖父家虽不及这里好,但是锦衣玉食断不会少你的,你也不用看人脸色更不会有人敢给你气受。” “可是,晋阳王没答应,就这么走了爹爹会担心的啊。”宋默摇着头拒绝,别到时候走没走成,被带过去了,晋阳王一打听,以为自己屁颠屁颠的跟顾一章跑,指不定以后怎么看自己怎么生气呢。 “担心就担心,反正我是不会将你留在京中了。怎么,宋默,你就怎么不愿意?”顾一章气的有些发急,一日里连连的打击让他的理智像是根弦崩的紧紧的。 “我不走。”宋默将头一偏,不肯吃饭,她要是今日真跟顾一章走了,才是不对。 “你走不走?”顾一章一把从位子上冲起站起来,双眼气的发红,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对着宋默说道:“你才多大就这样势利,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的女儿,我姐姐当年就因为要嫁给你父亲百般的不情愿生怕别人说她捡了高枝,可是你到好,赖在晋阳王府不肯走。” 宋默被顾一章一篇话训的一愣一愣的,她憋了又憋心想我就这么一走了之放过哪些害她母妃的宵小之徒她不痛快暂且不说也对不起晋阳王的多日照料。 她忍了又忍抬头目光有点冷冷的望着顾一章,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跟你走,你送我回去。” “宋默!”顾一章气的脑袋里的弦彻底断掉,一起身猛的一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宋默的脸上。 宋默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皮肤嫩的很,完全经不住。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的侧脸已经高高肿起,红的吓人。 这啪的一声让酒楼里瞬间安静都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顾一章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了看宋默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默儿……舅舅……” 宋默死死的忍着泪,不让泪水从眼眶中落出来,这一巴掌太疼而她又太小,她疼的全身都在颤抖,下唇咬的发白。 “是舅舅的不是,默儿是舅舅的不是,你……你先哭出来好不好,你打舅舅好不好?”反应过来的顾一章眼中也带了泪,手足无措的慢慢蹲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丫头,总算找到了!”晋阳王的声音从宋默的背后传来,他看着顾一章蹲在宋默面前,眼中带了泪,急忙的步子渐渐放缓了。 “爹爹……”不知怎么,听到晋阳王的声音,宋默觉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总算抓到根浮木,她缓缓的回过头,看着往日里带着笑的爹爹脸上全是担心的神色,泪水就从眼眶中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晋阳王看着宋默也是一惊,直接冲上来,双手抄过宋默的胳肢窝,抱在怀里。 他的面色宛如锅底,单手将宋默在怀中抱稳了之后,伸手纤长的手指挑起宋默的下巴往右边侧了侧看了看状况,对着店家大吼了一声说道:“小二,拿冰来!” 店家跌跌撞撞的歪过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店里的没有冰。 冰这种东西哪里是寻常地方寻的到的。 晋阳王冷哼一声,话还没说出口,店家双膝一跪对着晋阳王作了一个揖说道:“听闻白水煮过的鸡蛋也能消肿,您要不试试?” 晋阳王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准备了,他正眼也未再瞧顾一章一眼。 “丫头先忍一忍,爹爹身上带着药呢,一会上了药就好了。”晋阳王哄宋默的话跟方才判若两人。 “恩。”宋默抓紧了晋阳王的衣襟,疼的直抽冷气。 “爹爹带着的药必须先让你的脸消消肿才能上,不然会很疼,所以爹爹还不敢给你用。”晋阳王不管宋默听不听的懂,就是兀自的解释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店家便拿了一个白瓷的大碗过来。 大碗里装着七八个煮的滚烫的鸡蛋,晋阳王抬眼望着顾一章。 “这是你打的么?”晋阳王明知故问。 “恩。”顾一章点了点头,虽然内疚的很。 “那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晋阳王府了。”晋阳王纤长的手指从白瓷碗中拣出一个鸡蛋,握在手中在桌面上滚了滚,动作优雅且快速的剥干净了。 “…不行,姐姐的孩子,现在安好的只有她一个了,我毕竟是她舅舅。” 晋阳王握着剥好的鸡蛋在宋默高肿的脸颊上轻轻的滚着,温热细腻的触感让宋默觉得又疼又舒服。 “你还知道你是她舅舅,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晋阳王冷笑,低头细细的看了看宋默,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没关系也下不去手,何况还是舅舅。” “我……我也是气极……默儿她,不肯跟我走,我就……”顾一章看着晋阳王,觉得这人比想象中还要靠谱的很。 “她现在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跟你走。”晋阳王缓缓的说道:“她若是真跟你走了,圣上那里怎么交代,太子那里又怎么交代?”晋阳王的脸色依旧难看,可是他却压着气一点点的解释给顾一章听。 不过是看在宋默的面子上罢了。 顾一章听了这话,细细回味,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太焦躁了些。 他定定的看着晋阳王,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晋阳王将微微变冷的鸡蛋从宋默的脸上移开,吹了吹宋默脸顺道将不小心蹭上的蛋白拣开,方才开口说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丫头都有我护着,你放心就好。” “你如何护的了。”顾一章连连摇头说道:“你是不是她亲爹爹,她在大一点便是男女有别,你岂能日日盯着她。再者说,你在京中能待上多久?” 晋阳王一边听着一边从解了腰际的绛紫色蟒花文的银线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褐色药丸。 他轻轻一松手,那药丸便顺着粗瓷的杯沿落到杯底。 “京城的事,一时半会还完不了,时间足够让我将丫头安置妥当。更何况我总有我的法子的。”晋阳王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小二摆了摆说道:“一壶好酒。” 酒楼里来了这样的大爷,小二自然不敢有半点得罪,麻溜的上了酒楼里最好的酒,毕恭毕敬的用托盘托了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该不该信你。”顾一章看着宋默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你若是突然中途娶了妻,新婚燕尔的哪里顾的上,还是让我带了回去,让外祖母养着。” “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晋阳王将酒倒了一点在杯子里,将药丸碾开,沾在指尖,对着宋默低声说道:“丫头你忍忍,可能有点疼,爹爹会小心的。” 宋默听着这话,乖巧的点点头。 晋阳王唇角弯弯,指尖在宋默的脸上轻轻的按着,将药一点一点抹上去,温暖的指尖比鸡蛋的触感更为细腻。 “何况你并不比我小多少,你若是娶了一个泼辣户,若是这个泼辣看不惯丫头,挤兑丫头了,寄人篱下之感我想丫头了解到了也不会好受。” 晋阳王废了半天的力气算是将药给涂完了,他总是怕手上没轻重一个不小心让宋默觉得更疼。所以涂个药涂的颇废功夫。 顾一章犹豫再三,将晋阳王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最终点了点头。 “宋默,拜托晋阳王了。”顾一章说。 “丫头不用你说我也会看好,你放心。”晋阳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过,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丫头,突然觉得这样的耐心也挺值得。 “我们一道回去吧,不管府上说了什么,你都只说带宋默出门玩的久了些,不然捅破了窗户纸,对谁都不好。”晋阳王一想到若是真的将顾一章要将宋默带走的事挑开来说破了才真是麻烦。 “恩。”顾一章再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莽撞了,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宋默肿起的脸颊,但是伸到一半就移不动了。 他不敢,怕宋默怕他。 “只是这脸上,怎么办呢?”顾一章的语气中带了十足的愧疚。 我们挨一挨再回去,这药半个时辰褪肿后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晋阳王说完,抱着宋默出了酒楼,他将侍从带着的披风披上,将宋默裹在怀里,不让她的脸吹了风。 第23节 侍从想要开口提醒晋阳王骑马回去,却看着晋阳王的神色不对不敢开口。 晋阳王跟顾一章慢慢的走在大街上,宋默窝在晋阳王的怀里,今天闹了一天,实际上已经很是疲倦了,突然有了这么个温暖的地,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睡中还拉着晋阳王的衣襟,很是依靠他。 晋阳王才出现到通往晋阳王府的街道上,小厮定就拔腿飞跑给府上报信。 “王爷回来了,顾四爷回来了。”陈叔连忙迎了上来,盯着顾一章的眼色有些古怪。 就是这么个小爷,不过一下午的功夫,让整个晋阳王府鸡飞狗跳。 陈叔看了看晋阳王又看了看顾一章,又将他们身后小厮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宋默,笑容有点僵。 “老夫人在堂中等着二位爷。”陈叔家打了一个千说道:“宫里头又来人了。” 第27章 偷亲 晋阳王让陈叔好生安置了顾家四爷, 抱着怀中熟睡的宋默往老太太的寿安堂走。 寿安堂里来的老嬷嬷还是上头来的那一位。 老嬷嬷端足了架子道了宫中旨意, 说是这个月初九圣上要办一场家宴, 届时让晋阳王携了宋默同去。 太子妃刚死, 圣上就又办家宴。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晋阳王不得不领了命, 让陈叔打发赏银,让人好生的送了嬷嬷离去。 见嬷嬷离去不见身影, 老太太惦记的宋默之事因而问道:“三儿, 怎么没见着郡主?” 晋阳王还未开口,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李良玉莞尔一笑,玉指纤纤指着晋阳王玄色披风道:“奶奶, 您还说您眼神好呢。” 二奶奶也是随口附合道:“三弟,还真是细心, 把郡主藏的严实的紧呢。” 太太定眼一看,晋阳王玄色披风的金线滚边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死死攥住。 老太太会心一笑, 低声道:“可是睡了?” 晋阳王低头亦是带了笑, 轻轻的将披风拉开, 看到小丫头窝在他怀里,一张小脸红肿褪尽, 长长的睫毛打着卷,呼吸浅浅, 睡的香甜。 他看着宋默的睡脸,有种充实的幸福感。 “是睡熟了。”晋阳王的声音温柔可滴水。 “那你快抱她回去好好安置, 别让她睡的不安稳一会哭闹。”老太太说。 “她惯乖的, 即便是闹醒了也不哭的。”晋阳王替宋默分辩完, 双手托出了宋默的身体,小心翼翼的起身。 晋阳王将起未起,扎马步似的才起一半。 宋默踢了一腿,睡梦中呢喃的唤了一声:“…爹爹…” 晋阳王立马定住不敢动。 半晌,看宋默再无动静才站直了身子将宋默抱出寿安堂送到一言阁。 晋阳王想将宋默放到床上,但是宋默拽的太紧太近,根本就无法将她放下。 晋阳王腾不出手来遂对着赵妈妈递了一个眼色。 赵妈妈忙赶过来,轻轻的拨宋默的手,一指两指三指,眼看就要拨开,宋默却将手一松又换了一个地方捏的更紧。 跟逗人玩似的。 反反复复几个回合,晋阳王只得摇了摇头让赵妈妈不必在弄。便自己抱着宋默躺在床上,晋阳王想宋默自己躺的不舒服了必然会翻身仰睡。 而他待她仰睡了再把她从身上抱起放在床上,也是一样。 晋阳王好不容易躺平,宋默依旧在怀里拽着他的披风。 晋阳王吸了一口气将抱着宋默的双手缓缓放开。 宋默因为睡的不舒服,在晋阳王怀里蹭来蹭去,像是要翻身了。 晋阳王和赵妈妈屏住了呼吸。 宋默翻了个身… 趴在了晋阳王的肚子上,还两只手抓住了晋阳王的披风两边。 黑色的披风彻底的将她和晋阳王拢住了。 晋阳王内心默默无言只得抬头看着床上百鸟图幔顶。 趴在晋阳王肚子上的宋默撅起小屁l股放了一个屁,小脑袋在晋阳王的胸前又蹭了蹭寻了一个好位置心满意足的安稳睡去。 晋阳王内心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他竟也一点不嫌弃他的小丫头,还怕她从自己的肚子上掉下去,双手合握将她抱住,沉沉睡去。 翌日,因为头一天睡的太早的缘故,宋默起的也是格外的早。 她试着动了一动便发现睡的地方又热又软地方不对,抬头便看到熟睡的晋阳王。 她狡猾一笑,从晋阳王的怀里踩着晋阳王的肚子向前爬了几步。 小脸凑到了晋阳王的俊脸上。 她托腮细细端详起晋阳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宋默将撑着自己的手放了,埋头在晋阳王的脖间,咬了咬唇又抬起来。 爹爹说不可以随便亲人,脸啊唇啊都不可以。 爹爹说人不可以随意亲,包括他也不可以。 宋默摇了摇头,她虽然不懂什么是美色当前,还是没有把持住自己。 她的小脑袋瞧了瞧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里,便又向上爬了一小步,抱着晋阳王的额头吧唧一口。 她亲完定定的看着晋阳王,颇有些偷l腥的猫儿检查是否被人发觉的意思。 她盯了好一会儿,看到晋阳王并无反应,便带了满足的笑又往下爬了几步,抱着晋阳王的脖子闭着眼打算睡回笼觉。 听到脖间呼吸渐沉,晋阳王睁开眼。 其实宋默在她怀里轻轻一动,他便醒了。 闭着眼装睡,忍着她在自己肚子上爬过差点断肠的痛苦,就是想看这丫头见自己睡时会干什么。 谁知竟会如此。 晋阳王的手摸了摸宋默亲过的地方滋味颇有些复杂。 他既觉得有些开心又告诫自己不能让宋默这样继续下去。 “爹爹。”宋默的糯软的声音从脖间传来。 晋阳王没回,他以为是宋默又说梦话了。 “爹爹。”宋默又叫了一声,小身子一翻,腿一岔开,两条腿放在他的脖子两边,小屁股坐在他的锁骨上,捧着他的脸低头看着他。 “爹爹为什么要装睡啊?”宋默问。 晋阳王从未就这样被一个人挟持住,他想着了想一个合理的说法正欲开口。 “你是不是等着宋默来亲你呀?”宋默说完,又是吧唧一口。 晋阳王内心崩溃,跟这孩子说了多少遍,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看着宋默很是纠结,不知是该把她从自己的脖子间掀下来对她发脾气,还是应该将她抱下来再次好言相说。 晋阳王严重的怀疑自己是是不是太娇纵了宋默,让她变得这样的无法无天,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爹爹。”宋默的声音把晋阳的思绪拉回。 “嗯?” “宋默亲你,你是不是很喜欢?” “嗯。”晋阳王尚未思索直接回答,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大事不好。 第28章 玩意 宋默醒时正值午夜, 跟晋阳王闹了一场又浑浑噩噩的想睡。 晋阳王见宋默安了神, 抱着略哄了哄, 便让陈叔叫了赵妈妈来照顾宋默, 自行先回了自己府上清理安眠。 赵妈妈接过宋默, 心里有件事因碍着晋阳王在一直憋着,见晋阳王走了才对弦芳等几个丫头低声说道:“今日听买菜的小果子讲, 说北郊南宁山上有一具女尸被宫里头的太监给拣走了。” “妈妈这话可是没边际的了, 宫里头的人怎么会跑到北郊去?” “我也是这么回小果子的,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本不信也有点信了, 所以当个稀罕事说与你们顽顽。” “妈妈还有这样的闲心思,按我说打发郡主睡觉才是正经, 明日早上郡主还得去读书呢,不更何况郡主今天才是真真的受累了, 跟着舅爷才玩了没多久, 这小半张脸就肿了。”弦芳说完, 赵妈妈笑了笑轻轻的将宋默放在床上,用锦被将宋默裹的严严实实的, 一下下拍着,哄着宋默睡觉。 “郡主这脸可不是自个玩的。”赵妈妈低了语气, 拿着热毛巾在宋默的脸上静静的敷着说道:“晚饭的时候,我站在门外听下面人稍稍的递话给老太太, 说咱们姑娘的这脸是让舅爷给打的。” 弦芳双眼睁的大大的, 席间她一直站在宋默身边, 也没看有人给老太太递过消息,她不禁停了手中的动作,说道:“妈妈又怎么知道了?” “可不是就知道了,咱们姑娘这脸啊,就是不愿意跟着舅爷去他们家才挨了这么一招。” “这事,老太太知道么?”弦芳双眼亮的发光,若是老太太知道了这些,老太太会怎么想。 “现在想必是知道了吧。”赵妈妈将敷在宋默脸上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摘了说道:“我也是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提了郡主的去处之后,才听下面人说的。” 赵妈妈又静静的拍着宋默,说道:“太太的主意咱们都猜不着,只求老天爷可怜咱们郡主顺道着可怜可怜我们就是了。” 赵妈妈和弦芳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低不可闻了。 天大亮的时候,晋阳王已经站在了院子口,亲自来接宋默去自己的院子里识字。 宋默穿着素色的春衣出门,看到院子门口欣长而立的人影,叫了一声爹爹。 晋阳王慢慢的转过身来,晨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他的双眼亮的漆黑。 “爹爹怎么今天亲自来接我了?”宋默问。 第24节 “怕你舅舅来抢你,所以就亲自来接了。”晋阳王温吞一笑,伸手就宋默抱起来,说道:“跟你舅舅约定好了,他略住几天就回去,所以丫头不要怕他。” “爹爹。”宋默盯着晋阳王的面孔,他的眼底有淡淡的忧愁:“其实,宋默,也想去看看外祖父。” “你想去?”晋阳王被宋默没由来的话唬了一跳。 “恩,外祖父他们应该不知道母妃没了。” “是啊。”晋阳王叹了一口气应付了宋默一句,手却将怀里的宋默抱的更紧了:“只是,如今还不是你去的时候。”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等时候到了爹爹自然会亲自送你去。” “那我听爹爹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已经来到晋阳王的院子里,院里依旧寂静的没有半点人气。 晋阳王将宋默搁在罗汉床上,宋默看着梨花木小矮桌上有一盘九色的云糕甜点。 “爹爹,这个我能吃么?”宋默看的来了胃口,开口便问。 “你想吃就吃吧,我又不吃这些东西。”晋阳王将笔墨摆好说。 “不吃吗,确实平日里都没看爹爹这里有。” “这是赵妈妈她们送过来的,恐是怕我将你饿着了。”晋阳王说道。 宋默将手中还未吃的糕点放下了。 “赵妈妈送过来的?”宋默歪着头问。 “是的。”晋阳王绝口不提这糕点是他自己所做。 他昨日回了自己的院子,辗转反侧每每想到顾一章的一巴掌就是睡不着,便索性不睡抓了府上最会做糕点的妈妈一一的教他。 做到天亮也只得了这么几块。 “昨日上街见了一只鹦鹉有趣便买了,待会让弦芳带回去玩,只当是爹爹不在给解解闷的玩意。”晋阳王心中愧疚自是准备了吃玩,面上却装的不以为然的说道。 “原来爹爹也会买这这个,爹爹不是不爱这些玩意么?”宋默笑着问。 “你不喜欢么,给你买只兔子怎么样,小丫头好像都喜欢兔子多些。”晋阳王将宋默抱进书房,顺手将桌子上的九色云糕的盘子端了进去。 “才不要兔子呢。”宋默说:“爹爹可别忘了,我可是有小马驹的!不能喜欢其他的,鹦鹉也不能喜欢。” “呦,小丫头片子还知道从一而终。”晋阳王才感叹道:“那鹦鹉爹爹自己留着了?” “不行。”宋默摇着头拒绝道:“我本不喜欢,但是是爹爹给的就另当别论了。” 晋阳王无奈一笑,道:“既然喜欢,回去的时候让弦芳给你提着吧。” “好,等我教会了它说话就把他还给爹爹。”宋默道。 “爹爹难道不猜一猜我想教它说什么吗?” 晋阳王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唤他。 门口那人说:“三叔叔,妹妹在您这儿么?” 晋阳王把宋默往罗汉床内面移了移,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李训言,你找我们家丫头做什么?” “乔先生让我来寻她,顺带着带将她带到乔夫子那边去。”李训言略有些尴尬的站在晋阳王的书房外,这地方晋阳王向来不让人涉足的。 “这样。”晋阳王浅浅的抿了一口俨茶,盯着宋默将描红的字铺了,抬手将桌面上一个白玉的镇纸将一角压住,说道:“你且回去吧,待会丫头认完了字,我自己领丫头去乔先生那里上学,至于找乔夫子练字的事让先生只当是三叔叔没说过。你也辛苦了一趟,自己回去吧。” 李训言愣了愣,房内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异样,他探了探头,想要看一看房内的情形却又觉得着实在并非君子所为。 只是,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甘。 宋默侧耳听了半天,门外亦是安静如水不像有人,她提起笔轻轻的描了一划。 “三叔叔。”李训言弯了弯唇角,眉目低敛,长而卷翘的睫毛映着一双眸子带了若有若无的水光。 宋默微微侧脸向着窗外看了一眼。 她听到李训言说道。 第29章 负责 “三叔叔, 先生既然让我来接妹妹, 必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叔叔是最疼妹妹的, 训言觉得叔叔能心疼妹妹自然也会体谅大侄子。” 李训言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宋默皱了皱眉头,她知道李训言是非要带自己去先生那里不可了, 想到才在乔夫子哪里算是闹了点小不愉快, 这时去实在是尴尬, 便拽了拽晋阳王的衣袖,睁着一双眼望着他。 晋阳王轻轻摆了摆头, 对着宋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想到门外李训言老气横秋的样子唇角憋着笑。 “李家小爷,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晋阳王不应了你便是个不讲道理的市井泼赖,我自个的姑娘我不愿意让你领过去你还反道是我的不是, 你且先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李家小爷的称呼一出, 李训言缓缓抬头, 心下如坠千斤石。 “…三叔叔的心,训言是明白的, 只是三叔叔的话说的也忒重了些,我今日过来, 也实在是因为先生反复叮嘱不得不做。” 晋阳王轻轻一笑,抬了抬下颌让宋默将手中的笔搁置好, 就将罗汉床上坐着的宋默抱起来, 推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少年, 一身月白的春衣,双眼亮如点漆,看不出半分焦躁。 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宋默,像是要将宋默给盯穿。 “想接我们家丫头去书房?”晋阳王单手抱着宋默,语气中充满挑衅似的问道。 “先生所托,训言只得照办。” “哦…是先生所托。”晋阳王洞若观火,宋默被打的事,明面上是掩住了,暗地里早就传遍了晋阳王府。 而李训言冒了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往书房来瞧宋默,无非是想看看宋默的脸到底如何。 晋阳王摇头叹道:“若是乔先生托,你便去回先生,说晋阳王待会亲自将宋默送来。” 李训言低头不语半晌,抬头下了决心似的又道:“…其实也不全是先生所托,我自己也想来接妹妹的。” 小狐狸总算露了尾巴,骗了他闺女说咬嘴皮是游戏,还打算了骗自己,晋阳王奸诈一偏头,看着宋默却对李训言道:“叔叔可是糊涂了,这一会子是为了乔先生接妹妹过去,一会子又是为了自己所以领妹妹去书堂,李训言你可想清楚了,先生和你自个只能选其一,你到底是为乔先生还是为你自己?” 李训言静默片刻抬头,突然豁然一笑,声音平静如水,掷地有声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为你自己。”晋阳王面色一黑,心想这小子果然打他闺女的主意打的紧,遂将怀里的宋默一颠,让宋默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靠的他更近。 “李训言,你不过一个毛小子,翻墙爬树只要不出过于离都没人管你,可是我们家丫头可是闺女,你别打量着蒙着我背地里带坏了她。” “…三叔叔你…知道了…”起初李训言没明白晋阳王这话里头的意思,细细一想,便晓得了缘故。 一张脸刷的红的通透,才镇静下来神智又仿佛飘在空中,含含糊糊说哽咽了半天,道:“三叔叔,我告诉妹妹咬嘴皮是游戏实属是事发突然,若是三叔叔不嫌弃,训言会为妹妹负责的。” “…负责?”晋阳王觉着李训言在他心里头先是支了几根干柴,现在又燃了一把烈火。 “君子一言九鼎。”李训言定定的看着晋阳王,信誓旦旦道:“叔叔,我是认真的。” 晋阳王觉得快被自己心里头的熊熊怒火给烧的飞灰烟灭了,便往前迈了几步,一手抱着宋默,一手握着朱红色的栏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训言,道:“别再打我们家丫头的主意,我晋阳王也是认真的。” 语落灰起,朱红色的栏杆被晋阳王握的成粉末,纷纷扬扬一地。 “丫头,咱们回屋。”晋阳王的语气显然是怒火中烧了。 李训言看着满地落灰,又看着晋阳王抱着宋默离去的背影,不知向何处借了胆子,跟了几步挺着胸脯说:“三叔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宋默也喜欢我呢,若是她也打我的主意呢?” 晋阳王扬了扬眉头,语气低沉道:“我丫头才四岁,她打你的主意,这怕是我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了。” “妹妹是还小,那么以后呢?三叔叔,我李训言日后必定会长成这世间少有的男儿,将所有人都比下去。我不信妹妹日后不会倾心与我。” “照你的想法,这还要等日后,如今我晋阳王就是这世间少有的男儿,丫头看了我这样的汉子,日后还能将其他人入了眼去。”晋阳王转身轻蔑一笑,道:“按你的逻辑,丫头要倾心的也是倾心于我,有你小毛孩子什么事。” “叔叔你…”李训言被晋阳王气到无言。 “我怎么…”晋阳王故意一哼,看着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懂的宋默往屋内走,觉得甚是解气。 晋阳王将宋默重新安置在罗汉床上,用毛笔蘸了墨汁正准备捏着宋默的手教她写字。 却看到宋默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 “怎么了,觉得爹爹欺负了李训言,所以怪爹爹了?”晋阳王既心虚又委屈的问。 也是,他堂堂晋阳王还跟一个小孩子置气,也是不应该的。 宋默却摇了摇头。 “那丫头是怎么了?”晋阳王心头一喜,语气温柔的问。 “我会对爹爹负责的。”宋默小鸡啄米似的边点头边说。 “等等…你说什么…丫头?”晋阳王万万没想到宋默开口会说这个。 “李训言跟爹爹的对话宋默听懂了,要是跟谁咬嘴皮就要对谁负责的话,那丫头对爹爹负责就好了。” “…丫头知道什么是负责吗?”晋阳王扶着额头问。 宋默摇头。 晋阳王觉得自己有点哭笑不得。 第30章 宋平 李训言走后须虞, 晋阳王便带了宋默入宫赴宴。 说是宫中宴饮, 实际上来的都是已经成年外出建府的皇子。 倒显得晋阳王与宋默极为特殊。 当今圣上坐在龙椅之上, 其下首的首领公公身边跟着一个丰乳肥臀的宫女。 宫女手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宋默在晋阳王身后探头探脑望了一眼那孩子, 便一颗心都扑在那孩子身上, 恨不得从宫女的怀中将其抢过来,护在怀里。 可是皇爷爷在上, 她想动却不能动, 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包裹那孩子的绛紫色锦缎。 “太子在时, 求朕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圣上说道:“朕思来想去,觉得叫宋平最为合适, 任其大风大浪,依旧如履平地。” 圣上此话一出, 即便是各有嫌隙的众皇子也是喜笑颜开,众口一词的发自内心的称赞这个名字。 唯有晋阳王眼眸轻垂, 心下叹息。 第25节 宋平, 平稳一生, 难为帝王。 这是圣上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的儿子们,太子一族再无问鼎王位的可能。 今日之后, 太子之位才是真正空悬。 “皇爷爷。”宋默抬起尖尖的下巴,目光干净不染杂质的看着圣上问道:“宋默有问题想要问一问皇爷爷。” 圣上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小孙女。 “皇爷爷想好了弟弟的去处吗?” “皇爷爷已经跟你惠贵妃娘娘商量好了, 宋平日后就养在她膝下,直到他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你若是想他了就让晋阳王送你入宫来瞧他。” “谢谢皇爷爷。”宋默晗首又抬头定定的看着宋平心下涌上一阵酸楚只想哭。 她忍了泪, 转过头颇有些托付之意看像圣上道:“也谢谢惠贵妃娘娘。” 圣上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圆圆的眼里闪着泪光, 心里绞的疼,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默儿,让晋阳王抱着你瞧瞧你弟弟。”圣上说。 晋阳王一直看着宋默的反应,见她想哭便早已忍不住想要安慰,现得了令,长臂一展伸手便将宋默抱起走向那宫女。 才在那宫女身边站定,圣上看着像是生了兴趣便从龙椅上起身,与晋阳王并肩站着,目光慈祥还似带着一丝内疚,像是看宋平又像是看晋阳王。 宴会的重头戏唱完,宴会便散了,晋阳王抱着宋默走在宫中道上,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味圣上站在他身边的时光。 他们才走不远便见圣上身边的首领太监打着灯笼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走过来。 “王爷留步。” “圣上请王爷过去,郡主由咱家与宫中侍卫亲自送回府上。” “不必,我带了她同去就是,她一个小孩子并不知道什么不碍事。” “王爷别为难咱家了,圣上吩咐了,只能带王爷一人前去。” 晋阳王闻言看着宋默,宋默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亲自将宋默抱上马车,再三叮嘱才不舍离去。 晋阳王一去一夜未归。 一言阁却来了位稀客。 “妹妹既然已经醒了,那姐姐便带云儿去看戏吧。”李良玉自打了帘子看着已经梳子好说道。 原来这日是李家大姑娘的生日,老太太怜她可怜,自请了一班小戏为她过生。 宋默本不想去,碍着李良玉亲自来接,便起身应了。 “妹妹,你不同我们姊妹一同读书,你做学问的事我也不甚清楚,不知你如今读书怎样了?”李良玉看似无心的问道宋默,宋默连日不去书堂荒废了不少学业,而李良玉也知道,宋默认不得几个字。所谓读书,也不过因为记性好,旁人念了她听她便一一记住了。 李良玉语气更更是温和的说道:“我只是问问,你若是还不识字也不要紧,不要害羞。” 宋默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李良玉自认为宋默是默认了,她很是惋惜的拍了拍宋默的手,语气很是伤感。 “没事,虽然已经耽误了学习的好时光,但是现在捡起来也不晚。”李良玉说完止了话带着宋默往自己的院子走。 若是不识字,李良玉的唇角化了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晋阳王这不在府上,她也喜得待会看看笑话,再必要的时候挑上一挑。 今日这戏可是好看了。 李良玉想到这里,一路都带着笑。 李良玉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宋默也有自己的小古怪,见李良玉没头没脑的问这个特地的安了个心眼没明确的告诉是否通文知理。 李良玉的院子热闹非凡,重新装扮过的院子中央搭了高高的戏台,戏台对面的高楼上太太已经安稳的坐了,李良音坐在下下席的圆桌上磕着瓜子,跟她同桌的付良律目光羡慕的看着戏台。 李良玉拉着宋默走了过去,对着老太太行了礼,说道:“孙女来晚了。” “你呀,本来就是为你请的戏班子,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沾个光罢了,你还姗姗来迟,该罚。”李良玉在老太太心底果然是旁人无法比肩。 “老太太想要孙女做什么只管说就是,只要孙女能做的一定满老了太太的意,若是孙女做不到的,那孙女就尽力去试一试。” “你这孩子出了门子还是这么油嘴滑舌的讨人欢心,不像你二妹妹总是一味的胡闹惹的我生气。”老太太说。 “二妹妹不懂事,祖母最是不在乎这些的,所以妹妹也就大胆了些。” 宋默低头玩手指一句话也不说。 “你要多教导她,这才是身为长姊应该做的,不然是要被人耻笑的。” “是,祖母。” 宋默玩的得了趣突然一笑,抬头看着看台上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一直看着自己。 说是看又不甚准确,因为那样的目光像是一个揣着钱袋的商人去了某家商铺打量着货架上的物品是否值他掏钱收入囊中一样。 这样的目光让宋默觉得混身难受,她打了一个激灵,跟着李良玉落了座。 “郡主就是郡主,架子就是比一般人摆的足。”李良音磕着瓜子冷飕飕的说道:“啊……不是我忘了,老太太也许没有请你吧,你是被大姐姐顺手带过来的吧?” 宋默从弦芳手里接了茶,揭开茶盖并没理她。 “那个是谁?”宋默问。 李良律也捧着茶说道:“那是…”。 “就说你上不得台,怎么见她来了就上赶着搭话。”李良音啧了一声,顺着宋默的目光看到她所问之人,眼里颇有得意之色。 李良律低头不再说话。 “那是是永宁候家的公子。”弦芳不喜不怒,只是不咸不淡的回道。 “郡主……”弦芳轻唤。 “怎么?”宋默偏偏头,弦芳在宋默耳边轻轻说道。 “哦……是这样吗,我就说刚刚他为何盯这我。”宋默一双眼滴溜溜的转着。 “我说,郡主的丫头也忒没规矩了?!”李良音看到宋默跟身边的丫头咬耳朵没理自己的挑衅,觉得很是不舒服,琢磨了半天准备搞点事情。 “哦,是我不对。我忘了你不识字听不懂戏文里讲的故事,难怪你不理我,怕是自己露了马脚被人耻笑吧。”李良音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一时间隔壁左右的人都停了动作诧异的看着宋默。 “李家也是,怎么她们家这个姑娘不识字?”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该不会这姑娘真傻傻的以为是真的吧?” “不识字的官家女,这在咱们大周可是第一次听说啊。” “可不是,不识字不读书的官家姑娘跟哪些下九流养的女孩有什么区别,空长了一张脸罢了。” “你们可别乱说,那是太子的女儿。” “太子的女儿,怎么说?” “就是圣上指了晋阳王养着的那个郡主。不过身为郡主一个字都不认识也是…” “晋阳王平性最是粗暴,好好的孩子别给养坏了。” 一时间各种诋毁宋默的诋毁晋阳王的流言蜚语宛如潮水向宋默涌过来,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厉害。 宋默挑了挑眉头,大口喝了一口茶,她本想当什么都没听到,奈何这些人竟然拖了她出来不说,连她爹爹都不放过。 “阿音!”李良玉大喝一声,直传周遭。 鸦雀无声,大家都止了声音,纷纷朝着这桌看过来。 “妹妹不识字已经够难过了,你做姐姐的何必说出来让她难受!她毕竟才六岁。” 若是刚刚大家听了的话只是猜测宋默不识字,这时候听了李良心的话,就绝对的确定了宋默这个太子之女真的不读书。 而且自已经六岁了。 李良音打头阵,她阿姊添柴加火,这配合天衣无缝的很。 宋默小胳膊将头一撑眨巴着眼睛,歪头一笑,说道:“大姐姐,我什么时候六岁了,又什么时候不识字了?” 李良玉没想到宋默回出言反应,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手上的动作略微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僵硬的揽过宋默的肩膀,装的一副姊妹和爱的亲密样子。 宋默也任由她揽着的端正的坐着,带着甜甜的笑。 李良玉的手在她肩膀上用力的按了按,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妹妹你别装佯了,你什么底子家里清楚的很,你这么强撑着,难堪的还是你,不如咱们囫囵的对付过去,就算完了,如何?” 第31章 南陵唐门 宋默听了这话, 眉头轻轻一挑, 眼底的笑意愈发重了, 她看着李良玉, 像是若有所思的凝视她又像是一无所知的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 说不清道不明,在一个巧妙的界限里, 看着李良玉又惧又怕。 李良玉有些狐疑, 严格来说宋默不过还是一个孩童, 比自己还幼了几岁,如何能有这样讳莫如深的城府。 当然, 她勉强的弯着唇角,安慰自己, 宋默此时的目光只是无意并非有心。 弦芳抬手掸开搭在宋默掐肩膀上的葇夷。 用了不重不轻的语气道:“大姑娘行事也该尊重些,郡主叫您一声姐姐是郡主客气, 大姑娘自己叫郡主妹妹就是僭越, 更不该对着郡主动手动脚辱没了郡主?” 李良玉本想装好人却碰了一鼻子灰, 微愣片刻看向宋默,指望她说几句话教训自己的婢女。 却见宋默的目光眺过朱红雕花的栏杆, 看着四四方方的戏台。 春日的暖风吹过,拨开她额前的刘海, 宋默迎风而坐,双眼目空一切, 声音朗朗的说道:“良音二姐姐, 唐诗宋词, 元曲戏文,你想问什么仅管问就是,我若是有半点不会的,你就当我真不识字罢。” 这话说的极其自傲,语气却是淡淡,搁在头一次听的人耳里,非但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反而有一种可亲之感。 李良音心里一惊拿不定主意,抬头询问李良玉的意思。 李良玉偏了偏头,宋默跟她们不同一师而学,她的底细到底如何,良玉也拿不定主意。 宋默给出这样的反应,分明是已有把握,再继续下去,不过是打自己和李良音的脸。 李良玉随即便明白了嘻嘻陪笑道:“郡主真是年纪小一团孩子气,姐姐们不过开玩笑说的几句话就往心里去了,拧着脾气非要争个对错,姐姐给你赔个不是,快别气了好好的坐回来咱们继续听戏。” 宋默听了这话,娇憨一笑,小手不由得握的紧了紧。 李良玉的话当真是八面玲珑,显得的自己是个大方得体的好姐姐,而宋默却是一个脾气刁钻刻薄丫头。 第26节 她微微偏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良玉说道:“我可没生气,说要考我的也是姐姐们,说不考我的也是姐姐们,我自小蠢笨糊涂,不知道姐姐那句话真那句话假,姐姐是真不考了?” 李良音听了这话,气的直咬牙,却又不好发作,在桌子底下绞着帕子,闷闷的还得带笑答话。 “不考了不考了,妹妹好好的坐着听戏吧,都是姐姐的不是。”李良玉道。 “姑娘说,唐诗宋词,元曲戏文,想问的仅管问,但凡有一点不会的就当姑娘是不识字的,在下斗胆想问问姑娘,不知姑娘能否一答?”席中站出一名男子,年不过**岁上下,头带着碧玉冠,一身腰间绣身腰间绣着圆形团花的兰色衣衫,并系着一条银色锦缎为底,孔雀翎毛线绣的夕颜腰带,腰带右边挂着一个同色的流苏香囊,左边一枚琥珀。 这人穿的极为讲究,宋默向来避着这样的人,毕竟越是讲究的人就越是难懂。 其实真正难懂的是家世,是掩盖在家世之下的斗争以及独特的家族文化。 宋默低头,弦芳立马走到宋默前面,将宋默和少年的隔开,毫不客气的说道:“公子,我们家郡主还未及笈,露于人前让人瞧见已是不妥,若再跟公子说话那可是犯了大忌。” 那少年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双手一拱对着弦芳深深的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姑娘替我给郡主赔个不是,就说南陵第十二子唐宜周今日冒犯郡主了。” 李良玉听男子报上的家世心弦一动,复去看男子的相貌,心底自有一番盘算。 南陵唐门,大周五大族之一,族中嫡系传到宜周这一代,人丁微渺,宜周虽为第十二子,头上却没有一个哥哥活过总角。 岭南王氏,南陵唐门,与大周而言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轮。 宜周重新坐回桌前,李训言耽搁许久才从外走进,去宋默那厢问了安好,再与宜周同坐,见宜周脸上有喜色,颇有些不解也不问所以。 风波一平大家自然不再直溜溜的盯着这桌。 没人再看,李良音也不再装佯,秀秀气气的磕着瓜子,冷嘲热讽道:“刚刚有人问你,你又不答,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故意说的那翻话来炸我跟阿姊。” 宋默捧着茶盏,暖着被风吹的有点冷的手,双眼依旧看着戏台,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付良玉活活噎死。 “姐姐要是觉得是宋默炸你们,刚刚你们怎么不问呢?” “你……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 “郡主今天是逢着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么,一句句挖苦人的话说出来让人伤心取乐?”李良玉明着当好人,实际上还是说宋默的不是。 二对一。 宋默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搁,手肘撑在桌子托着下巴,衣袖微微下滑,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胳膊,胳膊上套着一枚翡翠绿的手镯。 那手镯颜色极翠,带着年轻的姑娘手上,也不显得老气。 弦芳头皮一紧,想起晋阳王的叮嘱来,莲步向前一迈:“大姑娘。” 弦芳冷冷一笑,说道:“替别人说话给别人帮腔,先想想清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对方握在手里,不然,吃不了兜着走不说还呛了一鼻子灰,既可怜啊又可笑。” “今天老太太为大姑娘庆生的这场戏好的很,可是再好的戏我们郡主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谢谢大姑娘请我们郡主来看,但是王爷吩咐了望三位姑娘好好听戏好好的学学戏里的道理,不要学了那青头白脸的恶鬼,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害人。” 弦芳说完,宋默起身离去,留下李良玉和李良音面面相觑一脸骇然。 第32章 晋阳 春夜空气中还弥漫着百花的香气, 夜宴之后, 当今圣上带着笛子没让一个人跟着, 一步一步吹着笛子, 漫漫的走着, 像是不在这紫禁中宫,而是在郊外踏草吹笛。 可是他内心却没有这样的闲适, 他漫步走到政务殿, 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的心底感到一阵恍惚。 心里一直以来犹豫不低的事,在今夜也将有所显露。 一步一步踏上白玉的台阶, 手扶着汉白玉的扶手上的龙纹,这样一寸一寸的量过去, 他内心已经是万丈光芒。 不知为何,即便如今寡淡如当今圣上, 只要踏上这政务殿的台阶之上, 便内心波涛汹涌, 豪情万丈。 政务殿的侍从看到圣上的到来连忙跪下去。 圣上却看着他们淡淡的笑了,坐上龙座。 首领公公忙吩咐奉茶宫女奉上圣上惯喝的老君眉。 圣上轻呷一口, 道宣晋阳王。 首领公公忙派了身边信的过的太监去晋阳王。 却被圣上叫住,指了让首领太监去。 拥着锦衣, 漏夜走在宫道中。 晋阳王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进过政务殿。 他支了公公独自一人走过逍遥殿,走向紫禁中宫, 一花一草和他当年第一次进入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时光催人老, 当年他走进这里时, 还不到十岁的年纪。 而现在,他若是搁在普通人家,他早就已经是一群孩子的父亲了。 政务殿的大门大开,当今圣上已经等了他多时。 他锋利的双眉微微一锁,今日从一群皇子里独传了他过来,其中的深意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他压着步子走进政务殿,打着千行礼。 圣上坐在龙椅上,慈目善笑的帝王,笑容更为柔和。 首领太监领着一屋子的宫女太监悄然离去,并将门带上。 “行了礼就站好了,看着朕。”圣上的声如洪钟。 晋阳王直视圣上。 圣上不怒目中反有所喜。 晋阳王一直都知道,圣上让他收养宋默,除了让他护住孙女之外,更多的是通过这件事告诉朝中大臣,他晋阳王虽是异姓王,但是在圣上眼里,与一般皇子无异。 圣上坐在龙椅上,手指缓缓摩擦那圆润的金黄的扶手,像是在用手擦拭这心中的至宝。 晋阳王看着圣上低垂的眉毛,那一双眉随着岁月流逝虽已经变淡,却依旧能看出眉型。 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圣上的时候。 那时候圣上还不是皇上,甚至连太子也不是。 只是一个封号为临沂的王爷。 晋阳王也才七岁。 那一日他跟哥哥上街踏春,走着走着便走散了,他一路去寻过去寻到一半被蒙着面的人打晕了不知抱到了哪里,迷迷糊糊中像是被人用针扎了手又挤了挤,又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欣慰的叹息声。 等他再醒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李府门口,手指上连个伤口也没有。 但是确确实实觉得自己被人扎过。 第二日的时候,李将军就带了他去临沂王府上玩耍,他平生第一次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懂又有些亲近。 男人跟他说了几句话,话语间总有几分内疚似的。 不一会李将军和临沂王去了书房议事,让几个嬷嬷小厮跟着他,他蹲在院子里湖边的凉石上坐着发呆。几个嬷嬷小厮看着他安静好打发,也就偷摸着散了去玩。 他发呆发够了想些爹爹怎么还不来,起身时腿已经发麻,刚一站起来才迈了步子结果一脚踩在了青苔上,遂直愣愣的扑到了湖里。 那时候他还不识水性,猛呛了几口水,身子往下沉,想叫什么又抹不开面叫。 被刚刚回府的临沂王长子看到了,纵身一跃入了水将他捞起。 爹爹带了他回去的时候,反复叮嘱他不能说去了临沂王府,对府上只说是他贪玩落了水。 他落水之日发生不过月余,临沂王便被立为储君太子。 “晋阳王。”圣上沉默许久开口打断晋阳王的思绪道:“如今天下还算太平,你还是缓缓再去西北。” 太子之位空悬,圣上要将他留在京中。 晋阳王长目一挑,正欲开口,圣上却将龙椅轻轻一拍,语气呢喃道:“这椅子上坐的永永远远是担的起它的人。” 他说完定定的看着晋阳王。 晋阳王迎上了圣上的目光,眼中并无野心。 圣上将手一挥不然他说话的分辨。 圣上从龙椅上起身走下,晋阳王疑惑看着他,看着他将政务殿的门推开一半。 远远的,一条银色的长龙缓缓的蠕动,在着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长龙之中立着行走的是小小的孩童,还是黄发垂髫的样子,揉着朦胧的双眼,跟着身边引着自己的太监,慢慢的走着。 圣上想起来他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天似乎将亮却远远没亮的夜里,被身边的乳母叫醒,带着七八分睡意更衣,然后模模糊糊的太监带去读书。如今时光飞转,自己已经不用再上书房,这银色的长龙之中的孩童都已经是自己的孙儿。 圣上看着门外远处的风景道;“朕每次看到他们的样子,总是再想你小时候读书会是什么样子,是像你母亲些还是…” 他没有说完,晋阳王也没有接话。 关于母亲的记忆,晋阳王脑海里只是空白。 天微微亮的时候,晋阳王走出了政务殿,直接去上了朝。 跟着圣上的首领太监,目送晋阳王欣长的身影走出政务殿,像是看到他日后的样子。 都说,晋阳王的神态眉目像极了已故的李将军。 只有首领太监知道,与其说是像李将军,倒不如说是像年轻时候的当今圣上。 现今慈眉善目的圣上,也曾亲手残杀过手足。 帝王之位,来的永远不是那么的容易。 而晋阳的封号,圣上曾于静默时说过,晋阳之地,有王气。 第33章 底线 宋默坐在窗前隔着窗户逗鸟, 一句一字的教给那鸟学话。 可是那鸟只吃细米丝毫不理她, 气的她腮帮子一鼓一鼓指着鸟骂道:“臭鸟儿, 你这样子我迟早把你的毛拔下来煮了吃!” 那鸟小脑袋一偏, 盯着宋默, 像是认真的想要听懂宋默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默顿觉有戏,也歪着头, 与那鸟大眼瞪小眼的, 张嘴说道:“来, 跟着我说,晋阳王是个大坏蛋。” 那鸟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 扑哧一声飞到窗子上,把宋默唬了一跳。 待反应了过来, 宋默伸了爪子对着那窗户直敲。 第27节 一人一鸟斗的不亦乐乎。 弦芳憋了笑去给那鸟添水添食,隔着窗户与宋默说道:“郡主, 你要是真想发它的脾气, 弦芳现在就让人给把毛拔了。” “哼。”宋默垂了眼, 无力的敲了敲窗户道:“你也跟着鸟欺负我。” “也不知今个是谁护的郡主,话说今个大姑娘那么想欺负郡主可算是白费了心了, 我只是不知道,这好好的, 怎么又想起寻郡主的不是了。” “就说你年轻,心里搁不了几件事, 上次三姑娘的嬷嬷不是来救过咱们帮一帮么。郡主便说了一句先发制人, 让嬷嬷找了个日子回了老太太, 适时郡主也在帮了几句腔,这嬷嬷没走成,反而永永远远的留下来,大姑娘心里不痛快,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儿可不就逮到了机会。”赵妈妈回。 宋默听了顿明了其中关窍,正继续跟那鸟顽,却见晋阳王从外头走进来。 “丫头。”他进门先是一声唤,黑发用银色豹头纹的头冠束起,身上也是刚沐浴过的淡淡清香。 一日一夜未归,他还未回府上自有人将府里头的事告诉他知道。 他一进门先去二爷二奶奶出走了一遭,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一夜的邋遢收拾,来见宋默。 宋默穿着一身淡草色的春衣,衬着她的一张脸更是白嫩。 晋阳王伸手就将宋默抱了,问道:“想爹爹没有?”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宋默摇了摇头,目光偏到一遍不看晋阳王,话中带了鼻腔说:“爹爹忙,若是这样都会想爹爹话,以后想爹爹的日子还不知道得多少呢。” “小丫头,你这语气到像是个怨妇似的。”晋阳王觉得好笑,小小的年纪,到底是最好玩的,随便逗一逗都是有趣。 “怨妇…?那又是什么?”宋默一回头,什么也记不得了,肉嘟嘟的手捧着晋阳王的脸道。 “…就是有怨气的妇人。”晋阳王本想说有怨气的媳妇,但是总觉得这个词说给宋默听不好,遂换了一个说法。 宋默手没放,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爹爹,你是不是去了李训言的爹爹那里?” 晋阳王听宋默如此问却怕她多想,只是摇了摇头装傻道:“怎么,那小子又背着我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这么一问。”宋默答。 “有福之人六月生,丫头是六月里生的日后定是有福的,谁无故欺负了你都讨不了好果子吃的。”晋阳王道。 宋默捧着晋阳王的手一紧,探究的望着晋阳王的双眼道:“爹爹怎么知道我是六月里生的?” “爹爹知道的事可多了,到时候一件件告诉丫头,丫头若要怎么惊奇,那以后可得没完没了。” “…爹爹知道丫头的生日,丫头却不知道爹爹的诞辰。”宋默言语有些难过。 “男儿记这些干什么,不过是虚长了年岁,不像你们小丫头,过一次生日就长大了一岁。” “才不是。”宋默摇头,手却拽住了晋阳王的双耳。 “爹爹告诉我,不然我就把爹爹的耳朵给拽下来!”宋默虽然这么说手上却没有用劲。 晋阳王默默,府上都是按他入府那日算做他的生辰,他自个真正的生日却从没告诉过旁人。 今日宋默这么拗着劲要问,说个假的生日也没有甚么意思,不如索性告诉了她,若是她记得日后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人。 晋阳王闭了闭双眼,长而卷的睫毛映在卧蚕上,根根分明。 他总是有些怕告诉了她日后自己总是有个盼头。 而有盼头,就说不定会落空。 “是十月初九。”晋阳王笑着说。 “宋默记住了。” 宋默将拽着晋阳王的耳朵的双手放下,突然很认真的看着他。 她不喜欢爹爹刚刚那样的神情,像是有些淡淡的哀伤似的的不属于爹爹的神情。 像是她即便这样把她抱在怀里,也会消失不见似的。 “爹爹。”宋默拉着晋阳王的衣襟问道:“若是宋默没有爹爹想的那么乖,也没有爹爹想的那么聪明,爹爹会不会不喜欢宋默了?” 以前她只怕他不要自己,现在她总是怕他不喜欢自己,不像现在这样宠着自己。 她总觉得这些像是自己偷来的,装听话的小姑娘装出来的。 “不会。”晋阳王摇了摇头道:“反正爹爹也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正好一对。” “爹爹。” “可是丫头你得记好了,做人得有底线,你可以不乖可以不听话可以有城府,但是永远不允许先害人。”晋阳王道。 “若是有人害我呢?” “那就弄死他,不用你动手,爹爹就先弄死他。”晋阳王道:“因为丫头,从养你那天起,你就是爹爹的底线,任何人都碰不得的。” “爹爹这个人不喜欢玩阴的只喜欢来明的,暗地里的把戏赢了有什么意思,明着告诉你我要干什么,你却没有半点办法才有意思。更何况,整个大周,至今还没人能阴到我。” “所以丫头放心,你什么事都不用去想,自有爹爹。” “可是…爹爹,你也是我的底线啊。”宋默说。 “是吗?”晋阳王心里一暖,想想跟二爷的赌约心底愈发愉快。 第34章 比试 这日乔先生带了李训言与宋默温了一道书, 便让书堂的小厮们盯着他们两个抄书, 早早离去。 宋默握着笔兴趣缺缺的抄了半会子《孟子》觉得实在是没有意思, 遂将笔一搁, 去翻那书看看看里头有几个字自己是认识的。 李训言偷摸着瞧了宋默一眼, 见她贪玩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拿笔头轻戳了宋默的后背一下。 宋默微微偏头不语, 也不回应, 自去玩自己的。 李训言本想提醒她, 却不想她不理自己,颇有些无趣, 亦是将玉管一搁,道:“你这样的贪顽, 小心我一会去三叔叔那告你的状。” 宋默腮帮子一鼓,搬她爹爹出来压她, 她最是不服气的。 在她这里, 只许她搬了晋阳王来压人, 不许其他人利用她爹爹。 就是为了管她,也不成。 他们父女两个人的事, 自己会说道用不着旁人置喙。 何况她并不认为她就是在玩。 李训言见宋默依旧不理自己,知道这个妹妹不同于府上的丫头也更是清楚她的短处。 他有些故弄玄虚的问道:“你来读书这么些日子了, 可曾见过乔先生迟到早退过?” 宋默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又复翻起来。 乔夫子日日提前半个时辰来,点烛的时候走, 今天他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溜了, 着实有些奇怪,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训言见宋默还不搭话,心里一面怪宋默这丫头年纪不大也忒闷的住气了,一面又欣喜自己识人有方到底没有看错了她。 “前些日子,圣上说要办一场书画会,让朝中有学识的书画匠人比试比试,拔得头筹者便有重赏。我父亲是文臣,自持在书画有些造诣遂投了状子参加。”李训言娓娓的说着,宋默挑了挑眉头,知道她皇爷爷最喜欢搞这些风l骚文雅事。 乔先生是文人想来也耐不住去凑了热闹。 只是,乔先生在宫中时想必也是司空见惯的,如今退居草野怎么会甘愿冒了风险去瞧。 宋默有惑也不问,她知道李训言憋不住了自会是自己说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训言理了衣袍起身,玄色的草纹衣袍衬的他有些出格于年纪外的沉静。 他走到宋默的对面,与宋默隔着书案,望着她,悄悄说道:“是因为三叔叔也参加了这场比试。” “什么?”宋默双眼瞪的铜铃般大小,翻书的手硬是将那书页扯下一角。 她爹爹何时又懂起书画了,她爹爹可是亲手教她写字都不肯,只是让她自个描红。 “还不是因为妹妹你。”李训言道。 宋默曲指指向自己。 因为她,这话可不知何解了。 李训言打发小厮们下去,小厮们心里不肯但是转念一想,这李家小爷向来不吩咐人,若是他吩咐了你没做他自给不了好果子你吃不说,还能占尽道理。 心下一掂量遂退了出去。 李训言见人走尽,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道明。 原来,那日大姑娘生辰,晋阳王从宫中得了消息回府,便径直往二爷的屋里去寻二爷的不是。 彼时,李训言也离了席在回院的途中路经父亲的院子,便迈步进准备去提醒提醒父亲,妹妹这火爆易被人利用的脾气以后要多多留意处处引导。 他还未进门,就见晋阳王坐在主位上,语气淡淡道:“大哥哥去了,大姑娘的脾气缺人教导我只得亲自来,而二爷还在,这二姑娘的脾气,二爷是自己来还是一并教给我?” 他爹也是平日里受尽了抢白,这日不知哪里又借了虎胆,愤愤道:“小姑娘之间的玩闹,晋阳王也要上纲上线,依我说要是把姑娘给你教,就你那点本事迟早把姑娘教成了母夜叉,以后都没人要。” “你那丫头也不是个好的,别自个捧着不自知,你们这些耍刀弄枪总是活不长。” “是啊,我们都不是好的,可是我虽比你小就是比你行,阴谋诡计能赢的都不是好的,明着来才是英雄,何况你连阴谋诡计都玩不过我,我若是活不长,你也别以为你们能安生。” “能赢我…你不是靠着些莽夫之勇又兼祖上的恩泽才赐了王爷,得志便猖狂了,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得志猖狂,我晋阳王还真没有什么我猖狂不起的,我知道二爷你是文官向来瞧不起武将,今天我便将话搁在这里,比文你也未必能赢我。” “你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比打架我自是比不得你皮糙肉厚的经揍,比文我是翰林学士,宫廷画师,你若是敢跟我比这个,我量你还有几分胆量。” “翰林学士,宫廷画师。”晋阳王轻轻一笑,轻蔑的之意皆在眉目之间。 “二爷既然胸有成竹,不妨跟我赌一赌,圣上的书画会若是你败了,日后好好管教二奶奶并二姑娘,离我们家丫头远一点,不然我遇着了就自己动手不再多言了,而至于二爷你也别再指望暗地里能传个什么消息。”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晋阳王怕是输不起。”二爷从未见过晋阳舞文弄墨便硬气道。 “你若提得出的,我输了便都担起。” “那你爹提了什么条件?”宋默双目炯炯有神的问李训言。 李训言双颊一红,支支吾吾的说没听清。 “那我爹可说了什么?”宋默又问。 “晋阳王说…看他怎么明着欺负死我爹。”李训言答。 “所以,乔先生赶着去看我爹比赛才这么早就走的?” 李训言点了点头道:“能看晋阳王作画,不管是画猫还是画虎都是稀罕事,乔先生自然要去看一看。” “不对啊…乔先生怎么去宫里头。” 第28节 “先别管乔先生怎么去宫里头,默儿你想不想去宫中看晋阳王作画?”走进来的女子,一身白衣,眉间一点朱红。 “姑姑,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也没人说?” “姑姑来带你进宫啊,而且姑姑来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姑姑又该跟谁说呢?” 李训言正了颜色,对长公主一拜道:“长公主。” “你是李兆乾的儿子?” “正是。” “通身气度竟一点也不像他。” 李训言只是颔首笑笑道:“长公主来府上可不知祖母她们是否知晓,而长公主要带郡主进宫,三叔叔是否又知晓?” “怎么若是不知晓,你难道还能拦住本公主带走侄女不成?”长公主似有怒色问。 第35章 表白 长公主说完也是暗自诧异, 她向来是装的一副慈眉善目, 今日怎么碰到这么个小东西便按捺不住了。 李训言眼底半点波澜不惊, 只瞧了一眼宋默。 他接下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看宋默的态度了。 若是宋默一心一意想要跟长公主走, 他自是不能也没有资格拦, 若是宋默不愿意与长公主去,他就是胡搅蛮缠也要遂了宋默的愿。 宋默一听长公主所说, 一模喜色染上眉梢, 又听李训言所言, 喜色消散,只是睁圆了一双眼静静的看着长公主。 她信姑姑, 却更依赖爹爹。 爹爹向来是个周全的人,今日宫廷画技的比试爹爹既然不同自己说起, 想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她要是便这样贸然去了… “姑姑。”宋默眉眼弯弯的看着长公主道:“宋默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是不是这小子吓唬你说什么?”长公主顺势将宋默抱在怀里, 轻轻抚着她的背, 像是安抚她。 “因为是姑姑, 宋默才敢将这话说出来。”宋默摇了摇头,语气中略有些呜咽凄凄之声。 这种真诚的话语让长公主很是受用, 即便是宋默说不愿意同她走,她也不生气, 只是动作更为轻柔的抚着她的背,抚着她小小的身躯, 低下她身为长公主一直微微高昂的头去看她怀中的孩子。 宋默的眼眶中有泪光, 一亮一闪, 却没有流出来。 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觉得可怜。 “宋默很害怕,很害怕去宫中。”宋默说。 这话半真不假。 长公主良久不语,只是抱着宋默。 她也是那里头长大的,她自是明白宋默的感觉。 何况,她当年还有母后庇护,而宋默什么都没有。 “好,那姑姑不带你去了。”长公主将宋默放回椅子,怅然若失的走了。 李训言慢慢的挨在宋默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宋默哭。 女孩子那眼中的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他有些不知所措,伸了手便去替宋默擦,心里也是闷闷的。 说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是单纯的因为宋默哭了,还是因为宋默的那翻话。 “妹妹。”李训言开口正想软言安慰。 宋默却不等李训言伸手,自己将泪擦的干干净净,展颜一笑。 这一哭一笑间,李训言是彻底懵了。 “李训言,我真想去看我爹爹画画啊。”宋默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可是我去了又怕他会不高兴。” 宋默突然推心置腹的话李训言不知道怎么接。 “你这么个小丫头,心里装的些什么啊,还不快看书。”李训言只能装不懂将桌子上的书放在宋默的手里。 宋默就着手里的书轻拍了李训言一下转身去抄。 晋阳王回府已经是深夜,他回府便往一言阁走,还隔着老远便见李训言在一言阁的门前等他。 “三叔叔。”李训言对着晋阳王浅浅的行了一礼,将今日的事与晋阳王说了。 晋阳王心里绞的已如乱麻。 “宋默她虽是四岁不到五岁的年纪,心里却很苦也很累。”晋阳王道:“她每行一步皆是如履薄冰,自然不会如你妹妹们那般任性娇憨,我一直只盼着她能开心一点,过的更像一个孩子一点。所以有些事总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三叔叔。”李训言有些怕,不禁揣测晋阳王会对宋默说些什么,宋默是不是以后会变的更加的不开心。 “今天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晋阳王说完走进了一言阁。 宋默已经睡熟了,粉嫩的小脸,浓密的睫毛,呼吸浅浅。 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晋阳王将宋默的被角掖了,抚着孩童的额头,本事不懂温柔的男儿此时动作却是柔的宛如女子。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过宋默的额头,抚过眉心,像是一遍遍的祈祷她能将一切都忘了。 一觉起来,会睁着一双懵懂的眼问他,他是谁,她又是谁? 那时候他便能告诉她,她是她爹爹。 再偷一个话本上的爱情故事,说她的娘亲生的如何美貌,如何获取了他的心有了她。 她便能相信他是他爹爹,亲的。 她就不会这么的不安,这么的患得患失,可以胡闹任性无忧无虑的长大。 “爹爹。”一夜睡的格外香甜,从床上爬起做起,揉了揉眼便看到晋阳王坐在对面的罗汉床上,提笔运墨。 “嘘。”妈妈轻轻的嘘了一声,将宋默抱起走到晋阳王身后。 晋阳王一身淡蓝色的春扇,薄如蝉翼,青丝半散,闲散淡雅。 只见他勾笔提腕,眉间的专注神色,似水淡淡,又似火烈烈。 宋默看呆了,直到晋阳王将笔搁置一遍,轻轻问道:“好看吗?” 那声音像是带了春日的暖风,像是柔柔的拂面细柳,像是秦淮的江面上的桨声,携转荡漾到宋默的心底。 “好看。” 宋默从来不知道她爹爹是还能这样的。 “我也觉得好看。”这画他赶了一夜,虽然不大,却是没有一处不敢用心,硬是等到宋默要醒了才开始动手染这最后一点色彩。 晋阳王将宋默从妈妈怀里接了,指着画上的人道:“爹爹的宋默一直都这样好看。” “…诶。”宋默顺着晋阳王的指尖往过去,看到画上那顶着两小团的头的女童手里正握着一个风车,笑的很是阳光明媚。 ……似乎,画的是自己。 可也不全像自己。 这么开心没心没肺的笑容,她可从来不会的。 皇家的礼仪,她的心思,都是不会让她就这样笑的啊。 “这是我吗,爹爹?”宋默问。 “是啊。”晋阳王笑了笑,道:“爹爹希望丫头能一直这么笑,时不时对爹爹发发脾气都可以,比如一声不吭跑过来吓吓爹爹也是可以的。” “就像李良音对二爷一样。”晋阳王的目光沉了下来,道:“丫头也可以对爹爹这样,你看李良音那么个脾气爹爹可不喜欢她了,可是在二爷那里,她爹爹那里,她就是最好的,哪怕她惹的二爷再生气,二爷心底还是喜欢她的。那么对于爹爹而言,丫头也是这样,你聪明不聪明,懂事不懂事,在爹爹这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爹爹是喜欢你的,爹爹只希望你开心,别活的太累,爹爹对你的喜欢既不是你偷来的也不是你装来的。爹爹沉浮宦海,认人无数,你是个什么性子爹爹最是清楚,所以丫头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你是爹爹的就一直是爹爹的,爹爹不会有一天嫌弃你也不会有一天不喜欢你。你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只要守住了底线,放手去做,出了事都有爹爹。” 晋阳王沸沸扬扬说了一大段话,宋默的眼睛睁大了又睁大,脸红了又红。 爹爹一直都把她看的透透的,她本是想哭,后来竟是全身热血沸腾半点想哭的意思都没有。 只觉得感激与幸运。 她扯着晋阳王的袖子,微红的小脸仰着看着他。 “爹爹,宋默现在有一句话想说。” “嗯?” “爹爹以后还是别这么穿了。” “怎么?” “因为你总是扭来扭去的,没有穿深色衣服的时候看起来舒适。” 晋阳王尴尬一笑,他向来不穿这样轻挑的颜色,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总是穿深色让丫头觉得难以亲近,才会对他那么的放不下心。 看来丫头对衣服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一想到以后依旧可以穿习惯了的深色衣服,晋阳王微微松了一口气。 却听宋默说道:“虽然爹爹这么穿也很好看,但是,宋默还是觉得爹爹做自己更好。” 晋阳王笑容渐渐凝固。 第36章 送别 大元十六年春, 京城末冬的雪还未消融, 便是连日的瓢泼大雨。 突如其来的异常天气, 似乎暗示着大周的这一年并不太平。 晋阳王回京这四年里, 西北起初还算安静, 渐渐的便肆无忌惮起来,频繁挑衅, 直到大元十五年冬终于挑起战火。 这一打就打到了大元十六年。 可是当今圣上却一直不肯拨晋阳王回西北。 京城的这场雨下倒了京中大半的人。 第29节 见京中寒症蔓延的局势愈发严峻, 圣上恐春日宜发时疫, 命太医院拟了药方在大周各大医馆里预备着。 晋阳王看着情形实在是不妥,换了衣袍打着伞就往一言阁里来。 宋默已经七岁了, 趴在窗户边望着着瓢泼大雨,看着雨水啪啪落在地面上像蒙着白色热气。 春夜喜雨, 她看着这雨倒是一点都不高兴。 扭头准备唤弦芳摆棋,却看到晋阳王打着雨伞而来。 他依旧是一身银线暗绣豺纹图案的黑衣, 刀刻似的长眉微微的压着, 如翅羽般睫毛下的双眼深邃而令人不敢直视。 宋默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走在雨中,便是这么大的雨都像是避着他, 不敢落在他身上似的。 宋默呆呆的想,要是晋阳王不是自己的爹爹该多好。 她被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唬了一跳, 迅速的摇了摇头。 晋阳王已经进到了屋里,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气。 京中的四年, 让他被西北黄沙磨洗的小麦色的肌肤已经养回了暖白。 他白皙的脖颈上还挂着雨滴。 鬓角上的雨滴顺着下颚滑下, 滚到喉结, 画出一条透明的线,亮亮勾着微微鼓起的青色血管像是某种撩拨的暗号。 小丫头弦芳也长成大丫头了,看了这样子一张脸红的滴血深深的埋着头将绞好的热毛巾双手奉上。 “爹爹。”宋默甜甜的唤了一声,眉眼长开些许,一双眼顾盼生辉,只一笑。 晋阳王已经许久不来一言阁了。 从大元十五年西北边境之战开始,晋阳王就没有一天能够睡好,没有一天不想回去。 但是却又放不下宋默。 “弦芳。”晋阳王落了坐,宋默随后坐下,两个人面对着面,晋阳王惯了弦芳备酒。 晋阳王从不在一言阁喝酒。 妈妈备了酒与菜肴,晋阳王将手一挥,只留了酒,菜与酒杯都不要。 宋默隐隐觉得不对,歪着头探究的看着晋阳王。 晋阳王却是一笑,又柔又美,轻言道:“你放心,我不过是借酒壮胆同你说几句话。” “想我晋阳王也有借酒壮胆的这么一天。”晋阳王又是一笑。 宋默感觉自己的心骤停了一拍,又猛烈的跳了起来。 爹爹会说什么? 她有些兴奋期待,又有些惶恐慌乱的猜想着。 晋阳王自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定定的看着宋默。 宋默也看着他。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而冷冽起来,像是个陌生人。 “丫头,明天一早你舅舅顾一章接你回你外祖母家。” “…什么?!”宋默的双耳仿佛不能闻声了。 “丫头,爹爹不是不要你了。西北战乱爹爹必须要回去,留你一人在京中我实在是不放心,你暂且回岭南,我回来便去接你,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去的。” “爹爹,可是我不想走,宋默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宋默眼巴巴的看着晋阳王,她只想留下来。 “不行。” “为什么,爹爹你要把我送出京,皇爷爷知道吗,你这样做皇爷爷是不会允许的,毕竟我也是皇室…”宋默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不想走,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搬了皇爷爷出来。 “圣上不知道,但是你必须走。”晋阳王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京中的时疫越发严重,只能将你把你送的远远的,我才能安心去西北。” “时疫?” “嗯,说是时疫,实际上是天花,只是若是让平民百姓知道,必然引起恐慌,所以只能称是时疫。” “所以你必须走,只有你没事,爹爹才能放心。” “…好。”宋默绞着帕子咬了咬牙下了决心答应了,看着晋阳王道:“那爹爹在西北也要好好的,这样宋默才能放心。” 宋默吩咐了丫头们收拾了包裹,看着一言阁里忙碌一片,晋阳王悄悄的走了。 宋默看着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觉得胸口压着块石头,她想明天爹爹应该是不会来送自己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不是秋日,宋默的心里却比秋日还要萧瑟。 她站在晋阳王府门口,看着这座府邸,心里是说不出的苦闷与担忧。 爹爹,他终究是没有来送自己。 爹爹他说过,他从来不送人离去,因为他觉得,要是去送了总觉得像是不会再见似的。 所以他从来不送。 她转身登上了马车,心如刀割。 车轴桀桀做响,一圈又一圈,马上就要驶出视线所能看到晋阳王府的范围了。 宋默坐稳在马车里,不敢再回头看。 弦芳却暗自掀了帘子,唤了一声:“郡主!” 宋默顺着弦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晋阳王府的门口只站着一个模糊的黑色衣衫的人影。 那人看着车马,一动不动。 宋默又想起了晋阳王那双深邃的不可探究的眼睛和那双抿的极薄唇。 心里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爹爹,是你把我送走的。” “所以,下次宋默回来就不叫你爹爹了。” 宋默想。 第37章 回京 时光一点一点慢慢流着, 岁月悄然无声流进漫长的年轮之中, 悠悠然然, 已是宋默到岭南的第四年。 她数着星星数着日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盼着晋阳王来接她回去。 可是, 他像是忘了, 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忘了她。 宋默越长越大,越长越开, 越长越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倾城容貌, 越长越是一揽皇家贵族的风华。 只有那夜畔无人时的红帐枕边才知道这个刚刚长成进退自如的皇家幼女藏了多少泪。 宋默等啊等, 她没有等到晋阳王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传说中那个菩萨般的长公主凤驾来到岭南,便引起了岭南市井的一致拥护。 大周西北之战打了将近五年, 此战期间很是艰难,危急关头出家奉道的长公主拿出自己的体己并游说宫中妃嫔豪门贵女捐出金银细软颇得百姓爱戴。 民间都说, 菩萨样的长公主果然一副菩萨心肠。 也说长公主不愧是王氏女,定是已故的司天监预言中的人。 “…默儿, 皇上让姑姑接你回去。”长公主的凤驾摆进顾宅的时候已经斜阳日落。 长公主已经还了俗, 不再是道姑的打扮。 她看着宋默从屋子里出来, 微微愣了愣神。 那种讶异和震惊让她不由得想起她及笄时以长公主的身份第一次跟着父皇走在朝阳台上看着大周的臣民。 震惊、欽羡、 甚至想要占有。 “那谢谢姑姑了。”宋默行礼,敛眉收目。 长公主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庞, 看着宋默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心里立马明白宋默在等谁。 一年前晋阳王深入敌军,音讯全无。 所有人都以为他战死沙场。 而两个月前, 西北边境后箐**全军溃退。 是晋阳王只带了一支白余人的小队窝在边境潜伏,就地征兵练兵, 最终在边境做到军民一心, 共同御敌。 直到终于等到机会, 异军突起,怀着必死的决心杀其将领,燃其粮草,收复失地。 长公主一得到这个消息,立马就想到宋默,四方打听到了宋默的去处,才自请来接她。 初夏才至,夏风微热,这日用过了午饭,宋默告别外祖父并舅舅便登上马车。 她站在马车边,极目远眺,这岭南的山山水水她还未真正领略就要就此别过。 岭南的安逸生活也将就此结束。 从此后,北方的大好河山,定当又是一番风景。 “郡主。”弦芳看着宋默半天没有动静,低声唤了她一句,她回头浅浅一笑。 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无奈。 她又要回那个血雨腥风的去处了。 并且没有他。 已经快一年半了,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关于她爹爹的消息。 “后面的马,像是唐家的,郡主可要停一停?”弦芳问。 唐门唐宜周,宋默在晋阳王府见过他一面,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却万不曾想到,她到了岭南,他也到了岭南。 第30节 他们两家还成了邻居。 他和她同拜一师,竟成了青梅竹马的玩伴。 “停吧。”宋默说完,马车已停,弦芳拉开帘子露出宋默花朵般的脸庞。 “宋默,听说你要走了。”宜周骑着马拉了缰绳定定的看着宋默,微微喘了喘气说道。 他那比女子还要秀气的容貌今日却显得格外的英气。 夏日的风袭卷着少年的衣角,扫过女儿家垂下的青发。 宋默将挡住脸庞的发丝撩过别在耳后,点了点头,道:“怎么,你总算舍得露出你的眉毛了,我就说你露出眉毛一定好看。” 马车外的少年听到这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拨弄了额前的碎发道:“没有,不过是出来的匆忙,忘记了罢了。” “你这次走还回来吗?”他问。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宋默想,要是爹爹不在京城了或者真不要自己了,自己应该也是回来不了了的。 皇家的姑娘,得了宠爱的或许还能好一点,若是没有得到帝王的眷顾还不就只是一件或换取和平或笼络大臣的商品而已。 毕竟不是每个皇家女子都是司天监说的预言之人。 “不回来了好,京城那么人才济济的地方正好煞煞你的傲气,看你还说不说的出唐诗宋词,元曲戏文,你想问什么仅管问就是,我若是有半点不会的,你就当我真不识字罢。这样的话。” 听到唐宜周提起当年第一次见面市她说的话,宋默会心一笑,道:“儿时的事情你也拿来说嘴,谁没个轻狂的时候。” “你现在又多大,才不过十一!” “是啊,所以你现在若是问我同样的话。我也只会说,我师从乔先生又师从孟元君,若是有学问有半点不通的,你只当我没学过罢了。” 唐宜周听了颇是欣慰的一笑道:“你果然还是你,宋默,我来送你实际上只有一句话想要同你讲。” “什么话?”宋默侧头望着他。 她甚少看到唐宜周这样庄重的神色。 “我明年就要秋闱了,你觉得我会不会中。” “宜周,师傅说过,以你的学问,三甲不在话下。只是状元探花和榜眼的区别罢了。” “我不问师傅所说,只问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什么,信不信你的学问吗?”宋默不知道她都要走了,宜周竟跑过来问她关于学问的话。 “你只当是吧。”宜周说。 “学问的话,我是信你的。”宜周的学问,宋默心里明白。 他是个天才,文章和书法,都是绝对的天才。 所以她总是担心他是不是也像他那些哥哥们一样天才早逝。 “好。”宜周爽朗一笑,道:“宋默,在京城等着我!” 说完,也不等宋默回答策马扬鞭而去。 “小黛那是什么?”宋默看着后面多出来的一辆马车,唤了顾府里用的小丫头问道。 “那是唐公子给您带的土物并两套头面,还特意吩咐我,若是郡主想岭南的吃食特产写信就给孟元君。” 宋默还懵懵的不明所以,弦芳倒是明白了。 第38章 状元郎 天子脚底, 皇城根下。 将夏未夏的时节从岭南动身, 现今到达京城已经是盛夏八月。 宋默换了素色的夏衫, 梳了垂发髻, 发间只斜插了一支银色的珍珠发钗, 细细小小的珠子垂下来,影影绰绰的暗影落在发间, 倒将她安静的性子衬出些许活泼。 长长的马车车队先入了长公主府, 宋默扶着弦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唇角习惯性的抿了笑。 “宋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姑姑的府邸,这府邸和姑姑的风格很像, 简单大气。” “默儿越发会说话了。”长公主拉过宋默的手往府里走,徐徐的解释道:“父皇知道我们今天回京, 让明天我便领着你进宫见一见宫里人。” “你离宫多年,宫中的礼仪你可还记得, 若是不记得也不碍事, 明天不过是见见你皇爷爷和你们姊妹。” “宫中的礼仪宋默在岭南一直有学, 毕竟母妃也曾任过太子妃之位。”宋默极为简单的一句话将长公主的忧虑彻底打散。 人毕竟是她接回来的,宋默虽然长的好, 若是半点礼仪也不懂就会被人笑话不过是个乡下的丫头,连累着她脸上也会无光。 “我不过是一问, 默儿你可别多心。说起来,我见着你就想到我的那个小皇妹了。”长公主估摸着就这么与宋默干坐着实则尴尬, 只是变着法找话说。 “小姑姑?”皇爷爷那么多儿子女儿, 宋默认识的只一个长公主并一个诚王。 前者是因为太过信任, 后者是因为太过恐惧。 “那丫头是父皇的老来子,说起来还比你小上一岁,从小被宠的无法无天,不过好在人生的机灵漂亮。说来也是巧,你跟她长的倒有几分像。” “宋默倒是孤陋寡闻了。” “也怨不得你不知道,她母妃没了就跟着皇祖母,后来皇祖母没了她便由一个嬷嬷带着,才渐渐出来见人了。” “嗯。”宋默倒是对这个小姑姑兴趣缺缺,在那个宫里头,她真正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宋平,她的亲弟弟。 “姑姑,我弟弟他…” “平儿他一切都好,父皇亲自让惠贵妃养着他,就是让惠贵妃护着他,他出了半点事,惠贵妃也不得安生,所以他自然好的很。” “你还记得你四岁那年在家中宴饮说的关于管仲的一番话吗?”长公主问。 如何不记得,宋默心里一沉,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小时候的事,宋默记不太清了。” “罢了罢了,你不记得也没事,姑姑只告诉你,宋平这孩子比你当初还要聪明数十倍,父皇都说,宋平这孩子聪明难得。” 宋默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是怀着一段忧。 宋平他是男子,又在宫中,太聪明不懂得藏拙不好。 “姑姑就是疼宋默,总是变着法的说话让我开心。” “姑姑见到你开心不由得就会多说几句。” 宋默想问问长公主关于爹爹的事,却又不敢问。 她想起她胸口卧着块温润的玉牌,抿了一口茶,无心似的问道长公主:“我记得我在晋阳王府的时候,姑姑头一次来。” “…是啊,那次姑姑本想见你只是碍着道观中有事赶忙的回去也就没有见着。”长公主心弦一崩,沉着的应对了过去,庆幸自己好在记性好。 “姑姑走的急,宋默当时还特地的折了纸鹤想送给姑姑,结果也没有送成。”长公主不知宋默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死揪着这件事不放。 她在心里打量着宋默说这话到底是暗示着什么。 她又不敢深想。 毕竟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不会有多深的城府。 送东西。 难道是这丫头眼皮子浅,看到了公主府里走什么喜欢的东西想要讨却又不肯自己开口于是借这个暗示自己。 长公主想到这里有些瞧不起宋默了。 生的在好,到底是个乡下里养大的丫头。 偏还就只这么个丫头降的住晋阳王。 “姑姑也一直念着这件事,想起来也是愧疚的很,总说送点东西表达歉意,却又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瞧上了什么尽管跟姑姑说,姑姑的都是你的。” 宋默释然一笑摇了摇头,她在岭南总是盼着她爹爹来接她,盼着盼着总将脖子上的玉牌取下反复摩擦。 只到识了字,认出玉牌上刻着的是那一个晋字。 她一直信又不敢信。 自己身上一直戴着的是属于爹爹的玉牌。 “宋默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重回京中想起了很多旧事忍不住就问了一问,姑姑不要嫌弃宋默麻烦就是。” “皇长姐!皇长姐!”从屋子外头跑进来的姑娘一头的珠翠,身穿黄色衣,一双长眉凤目像极了长公主。 但是细看五官却比长公主更为精致。 “才说起你,你就过来了。”闻此言宋默起身,行礼不言。 “原来皇姐有客,但是皇姐有客也要陪我去看个热闹。” 长公主亲热的将姑娘拉过来拍了拍姑娘的手背,说道:“也不算是客,这孩子说起来也是你侄女。” “宋默,这是长乐公主,你的小姑姑。”长公主道。 宋默庄重而规矩的行了礼道了一声长乐公主安。 “宋默,就是那个先太子哥哥的女儿,让晋阳王养着的那个?”宫中对于养宋默在岭南的事早就在宫中传开,只是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小公主不知道罢了。 “没错。” “来让我看看,传言都说先太子太子妃长的好,宋平那个小鬼头长的也不赖,就不知道这个丫头长的怎么样了。”长乐公主倒是直言不讳的说完挑起宋默的下巴来看宋默的脸。 “她虽说是你侄女,但还比你大一岁,你好歹也顾一顾礼仪才是。” “在皇姐这里,又都是家里人,管那些虚的…”长乐公主话只说道一半,看清了宋默的样貌,道:“……宫中都说我长的好,这个侄女的相貌怕是还要高我一个码子!” “民间都说女大十八变,长乐姑姑年纪还轻,日后必定更加美貌。” “你也才…十一!”长乐公主算了算宋默的年纪更是吃惊了,她握住宋默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跑。 “你拉着她做什么去?”长公主问。 “我拉着她赶热闹去,皇长姐怕是忘了,今天是状元游街的日子,都说那个状元郎长的好而且不近女色,我可要看一看他要是不是真的跟传言一样。” “看就看,你可不准捉弄人家,你要是真捉弄了状元郎,怕是父皇也保不下你的。” “我才不会胡闹呢。”长乐公主拉着宋默上了华盖车,她握着宋默的手反复打量宋默的脸。 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你是养在晋阳王府的,那当今的状元郎你一定是见过了。来说说,他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好。” “长乐小姑姑,宋默连状元郎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见过?” 第31节 “你不知道?!” “当真不知。” “是翰林院的李家二爷的大公子李训言,他不是也长在晋阳王府吗,你怎么会不知?”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宋默一笑,想到李训言那个别扭的性格,真不知关于他的传言又是如何,想到若是说起自己在岭南的事不必又怕这位小姑姑多问,便道:“……晋阳王是李家的第三子,我又是女儿家自然是独居一院,晋阳王近年征战,我寄人篱下自然不会乱走,李家的姑娘或许我还能一说,但是这位状元郎只在儿时见过几面实在是不知道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一起看看去。”长乐公主对着宋默挤眉弄眼让宋默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第39章 重见李训言 京中长乐街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怀春少女, 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即将走过的状元郎君。 传说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才学便可直比一代鸿儒。 传说这个少年生的一双宛如古玉的双眼, 欺霜赛雪的肌肤羡煞女子。 传说这个少年还未定亲, 不近女色… 刹那, 所有议论声都戛然而止,打马走过的少年, 红衣黑发, 挺立的身姿坐在马上, 缓缓前行在京中道上。 似乎只这一瞬,这位红衣的少年, 便在顷刻间成了这京中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李训言骑着马,双眸寡淡如水, 似这周遭的热闹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看着街道上见着自己羞红了双颊的女子,浅浅的弯了一个笑。 他想到了宋默, 那个跟自己一样不苟言笑的姑娘, 若是看到自己今日的风姿, 会不会也和这些女子一样,会为了他红了脸庞。 想到这里, 他抿着的唇角又是一弯,暗暗的敲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侄女, 这个状元郎很是不错,只是板着脸的样子怪让人讨厌的。”长乐公主拉着宋默站在城门楼上看着李训言远远的向这边移过来。 闻言宋默也想到了往事, 道:“小姑姑莫怪, 他从小性格就是这样, 不喜笑的。” “不喜笑,小侄女你可别骗我,刚刚我才看到他笑了的,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状元游街这么荣耀的事,他竟然发呆!发呆还笑!”长乐公主哼了一声,见骑着马的李训言就要过来了,生了调戏他的主意。 “小侄女你说,这位状元郎生气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宋默摇了摇头,李训言似乎很少真的生气,大抵是太过自傲所以觉得一般人不配让他生气。 但他倒是有本领动动口就让人气的跺脚。 “小姑姑今天就让你瞧瞧。”长乐公主说完从裙子扯下挂着的玉佩就对着李训言砸。 宋默扯了扯唇角,还未出言阻止,就看到那玉佩已经落在李训言的手上。 他伸手接了,一只手砸的通红,冷冷的抬了双眼扫向城门楼上。 长乐公主背这阴冷的目光唬的一跳连忙把宋默一推自个躲在宋默背后去。 李训言见了宋默,双眼一亮,盯着她的脸细细的看了许久,笑意愈浓,又看到她身后有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在一声不可中,李训言下了马奔上了城门楼,他的红衣飘飘,唇眼弯如月牙,像是乘风而来的羽化仙人。 或许是那目光太过吸引人又或者是那笑容太过灿烂。 长乐公主一时间竟然自己从宋默身后走了出来。 她看到少年手中的玉佩,心生无数的幻想,一把将宋默推开,启唇便是一句:“是我。” “我知道是你。”李训言沉了脸将长乐公主打量了一番道:“毕竟我自个的妹妹我清楚,她是断不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情。这样的事只有公主您做的起也担起。” 长乐公主被皇帝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听这话刺耳正有些不悦,刁专的脾气上来了,即便她再怎么对李训言有好感,也容不得李训言践踏她身为公主的骄傲。 她扬手就想教训李训言,李训言抬手拦了,也知道事不可做过,手轻轻一松。 那玉佩已经回到了长乐公主手中。 长乐公主还未缓过神,就听李训言行礼说道:“公主温柔想必是佩玉的时候未曾束紧这玉便落下来了,公主以后千万注意,这次砸到臣下还好,若是下次砸到了旁人公主可能就要添麻烦了。” 长乐公主听这话似有他意,明白过来涨红了脸,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话:“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玉就自个掉下去了,壮元郎别介意。” 而李训言的目光绕过长乐公主看着宋默眨了眨眼,问道:“长乐公主不方便下城门楼,不如妹妹送我一程?” 宋默不语。 长乐公主却发了急,总觉得李训言有话想对自己讲,又不好意思直接对自己说。 便以为他想让宋默传话给自己。 长乐公主推搡着宋默送李训言下城门楼。 宋默与李训言一前一后的走着。 “妹妹大了出落的愈发标志,性格也愈发大了,回来既不通知家里正眼也不瞧人。”李训言开口就是抱怨。 宋默不理他,只问道:“我爹爹他如何?” “你见着我不问我反道问他?” “他是我爹爹,我不问他问你,你不是好好的么,有什么可问的?”宋默倒是觉得李训言还是好玩,不顺着他说他便容易跳脚,跟李良音颇有些相似。 “妹妹,我可是游街的途中突然下马来看你,你也不怕圣上会责难我。” “你既然敢下来必然是有了全身而退了的法子,我若是担心你倒显得我看低了你。”宋默道。 李训言无奈一笑,道:“那你见我今日这副装扮可觉得好看,比你爹爹如何?” 宋默叹了一口气道:“我四年没见过我爹爹了,你是否比我爹爹好看我不知晓,我只知道我爹爹必是没有你这么有脂粉味的。” 李训言心中苦不堪言,依依不舍的下了城门楼,闷闷不乐的上马缓缓离去。 都怪自家妹妹李良音总是在自己耳边念叨,俊秀的郎君最是惹人喜爱,不想那沙场莽汉粗犷又没有人情味。 日子长了难免落在心上,便是不由自主的朝那方面发展,总望着再见到她时能让她一见倾心,情窦初开。 结果… 结果竟落了个有脂粉味的评价。 第40章 晋阳王府 宋默从未想过今日入宫会逢着宋成景。 她的入宫对于四皇叔而言不过是一件渺如蚊蝇的事, 他自然也不会为了她走着一遭。 正在她愣神的空, 宋成景与长公主互已经相见了, 便笑着看向她, 问道:“这是宋默?” 仇人却做故人见, 宋默心里颇有些复杂,亦只是笑着行礼道了一声:“见过四皇叔。” 李成景微微颔首应了, 温吞的与长公主往前走, 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宋默的功课。 宋默跟在其后, 支支吾吾的问十句总有一半是瞎答。 四皇子每每听了宋默的糊弄的话只是笑着安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样能通几句诗书实属不易。 宋默听了只做沾沾自喜的姿态来。 这些年, 四皇子愈是春风得意愈是收敛锋芒。 三个人进了惠贵妃的住处。 数年的光阴,惠贵妃依旧美丽, 她端着头疏离的看着宋默,对着旁边一个小男孩轻轻一指道;“想必嬷嬷已经跟你说了, 这就是她。” 没名没姓的只用了一个她。 宋平探究的望着她, 自也是不愿意过来亲近, 而宋默站在原地,走近了怕吓着他, 不走近又总是不甘,倒是进退颇有些两难。 “我是宋默, 跟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想必你也听说了, 我养在宫外多年, 所以未曾与你相见。”宋默道。 宋平听了向前略走了两步, 看着这个小姐姐,有些莫名的亲近。 或许是血缘所致又或者是她着实长的漂亮。 “平儿你可见着你姐姐了?”长乐公主闻宋默往了惠贵妃这边来,急急的赶过来凑热闹。 “小姑姑。”宋平停了犹犹豫豫向宋默走的步子转身就朝长乐公主走去,道:“姑姑你真是什么热闹都要凑上一凑,也不怕贵妃祖母打趣你。” “我有什么怕的,倒是你,可见过你姐姐了?”长乐公主熟稔的曲指对着宋平的脑门轻轻一弹。 “有事没事就赏我个奔头,怪疼的。”宋平语气抱怨脸上却带笑道:“已经见过了,没有小姑姑好看。” “胡说,你就只知道哄我。” “平儿只是实话实说。” 长乐公主与宋平说着说着彻底的将宋默略过不谈。 长公主有些怜悯似的看着宋默,宋默苦涩一笑。 长乐公主与宋平年纪相差无几,又是一同长大,虽是姑侄却情同姐弟。 相比,宋默才更向个外人。 “如今,长公主向圣上领命接了你回来,你可有什么打算,是要住在宫中还是同长公主住在她的公主府。”惠贵妃见没了事看了看护甲上的花纹问道。 宋默处境尴尬,勉强端着架势却不知该怎么答。 若回宫中,她知道的想做的都不能成,若是去长公主那边,长公主也未必愿意。 她习惯性的咬了咬唇想问问惠贵妃皇爷爷对自己的有什么样的安置,转念一想,若是皇爷爷真有准备,惠贵妃也不会有说这话的机会。 她袖子下的手被自己掐的血红也没想出个回答。 “你觉得哪处方便便选哪处,这又有什么为难的?”惠贵妃像是猜中宋默心中所想,关怀一笑。 宋默抬头静静的看着惠贵妃,手心里掐的更是厉害。 前有恶狼后有猛虎,也只得一拼了。 宋默松了手咬了咬牙正欲回答。 “宋默自然是住在晋阳王府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宫里,晋阳王一身官袍,站在殿门前,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只是浅浅一笑,迈着稳健的步子朝着宋默走过来。 “爹爹。”宋默轻唤了他一声,万不曾想到他会过来。 第32节 “没事,爹爹这就带你回去。”晋阳王说完便站在宋默身前,身影将宋默整个遮住,静静的看着惠贵妃道:“惠贵妃怕是忘了,圣上早就将宋默交与我抚养,她自然是住在我晋阳王府。” “我多年在外征战不得归,也就无人带宋默进宫看宋平,今日长公主得了圣上的许可接宋默进宫看一看弟弟,怎么就到了商量宋默去处的景地了?” 惠贵妃的笑容微僵,道:“晋阳王可曾见过圣上?” “自然是见过了,去圣上那里谈了谈军事,便过来接宋默回家,可巧就听到惠贵妃娘娘的这些话了。”晋阳王半点不让,只是利落的行了礼道:“圣上既然说过,宋默这孩子交我抚养,便是我在一日这孩子就由我护着一日,想其他的心思打其他的主意怕是没还没到日子。” “晋阳王未免太护犊子了些,宋默一个孩子谁会欺负她呢?” “娘娘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懂得讲道理,只知道护着自己人。” 惠贵妃一时语塞,不知做何答, 晋阳王也不再给她回应的机会,利落的起身,握起宋默的手道:“宋默我就接走了,娘娘若还有疑惑便去问圣上。” 说完,晋阳王牵起宋默就往外头走,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宋默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晋阳王的侧脸,多年不见他的眉目依旧深邃,深邃到透出一种成熟的魅惑来。 “没事了,爹爹着就带你回家。”晋阳王说到这里还是有些后怕。 他得了长公主去岭南的消息,匆匆的将军中的事宜安排好便往回赶,一刻也不敢耽误。 若是他晚来一会,宋默入了宫或者住进了长公主府…… 握着晋阳王温暖而宽大的手掌,宋默心中暖暖,道:“爹爹,如果你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似乎哪里都可以去,又似乎哪里都容不下我。” 晋阳王听了心下酸楚,方才殿中的情形他也见了,遂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怎么会,别的地方爹爹不知道,但是爹爹这是容的下丫头的,也只容的下丫头的。” 晋阳王早就让陈叔将一言阁收拾好了。 父女二人落了坐,弦芳便沏了茶来。 晋阳王看着宋默又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为何晋阳王四年未来接自己,宋默已经从长公主处得知了缘故,看着晋阳王闷闷的灌了几盏茶,启唇道:“爹爹不必内疚,长公主已经告诉我了。” 晋阳王双眼一亮一暗,道:“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以前是因为你小,现在……” “爹爹是想说长公主吧?”宋默回。 晋阳王手持茶盏愣愣的看着宋默,他想说的事的确关于长公主。 第41章 玉牌(修) 但是他却不知道她想说的与自己要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屋外有风, 轻轻吹过, 晋阳王唇角微勾轻轻一笑, 将手中的酱色茶盏放在桌上, 声中低沉温润的问道: “到底是爹爹的姑娘, 爹爹想说谁丫头都能一猜一个准。” 原本是极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宋默听了倒是像饮了半壶酒醉了双颊的红。 她低下头轻轻解开上裳的扣子。 晋阳王偏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看着她的白皙的手指在衣间轻挑, 突然反应过来忙将视线移向窗外去, 他不知宋默要做什么,但是总觉得她做什么也都不是出格。 “爹爹。”宋默将脖子上的玉牌取了, 抬头看着晋阳王望着窗外红了一双耳,自己亦是反应到什么, 跟着红透了耳根,说话也是羞羞答答的。 “爹爹, 你看。”晋阳王偏头, 看到宋默将那玉牌放在桌上推到自己面前。 “自从爹爹将它给了我, 我就一直都戴在身上,今天是第二次将它取下来。”宋默道:“我小时候以为它是姑姑给我的, 后来我识了字发现它是爹爹的。” “丫头知道了,这是要还给爹爹吗?”晋阳王虽然这样说, 但是一想到宋默真要将这玉牌还给自己,有种莫名的苦涩。 “不。”宋默摇了摇头, 按在玉牌上不曾离开的手指就这么在晋阳王的眼皮子底下再将玉牌推了回来, 说话的样子委屈又生气:“爹爹给我的东西我都珍贵的很, 怎么可能会还给爹爹。” 宋默气的发红的小脸让晋阳王哑然失笑。 倒也是没想到自己给的东西她竟会如此在乎。 “那就好。”晋阳王又抿了一口茶说:“何况这玉牌确实值得你这样对它。” “诶?”宋默握着手中的玉牌,暖玉温润,她握在手中手心竟生了汗意,听爹爹这么说,她对这玉牌的来头甚至这玉牌对于爹爹的意义都有一种期望。 这期望萦绕在她心底,撩拨着她一探究竟。 “没什么。”晋阳王不再说玉牌,问道:“丫头跟爹爹想说的只是玉牌的事吗?” “……不是。”宋默不好意思当着晋阳王的面将玉牌挂回去,便在手里攥紧了缓了片刻道:“宋默想说,很多事情小时候不懂,后来渐渐长大了便想通了。很多小时候记忆模糊的事长大倒是能记清楚了。” 晋阳王眉头轻挑,示意宋默继续说下去。 宋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心里惴惴不安。 手中的汗意最终成了汗,她握着玉牌像是落水的人握着的一根浮木,像是只要她抓紧了,便安全了。 “姑姑没有宋默想象中那般好,甚至姑姑对宋默好都是因为爹爹。” 晋阳王微微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抬手抿了一口茶。 宋默看不出晋阳王的态度,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在岭南一住四年,宫中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没有一个人来问过,姑姑突然来接我回来,我也知道的爹爹不能来接宋默的缘故,便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晋阳王未答言,他本想处理完军中杂事再来接宋默。只是长公主横插一脚事出突然,他不得不提前放下军务慌忙赶回。 怕的就是长公主回对宋默不利。 宋默看着晋阳王的刚毅俊美的脸庞,爹爹已经快二十四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举手投足间更添了一份男子的成熟性感。她道:“我在儿时在京中,很多东西听不到也不会有机会听到,但是去了岭南便有机会听道一些无稽之谈。” 晋阳王神色微变,有些无稽之谈由来依久,甚至很是荒缪。 “司天监曾经夜观天象算得一挂,说王氏女得以天下。” 这句话是司天监临死之前所言。 这句话让长公主奉道出家,王氏一族纷纷退出朝野以求自保。 “我父亲不信鬼神自然不信这话,也从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先太子不信天地鬼神不假。但是这话于这话是否放在心上却有待商榷。 “我父亲论其才不如长公主,论其勇不及四皇叔,但我父亲善谋略有戒心又是嫡长子,位居太子之位也和适宜。”宋默道:“可是我父亲有戒心却不彻底,对于同胞的姑姑从不怀疑。” 宋默越说越激动,胸膛里像是窝了一把火,越烧越旺,直到嘭的一声! “太子一门满门被灭便是姑姑联手四皇叔所为!”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满腔的怒火一起,要烧灭一切似的。 “可怕我却一口一声叫着她姑姑,还曾经那般相信她。” 宋默的不甘后悔裹着一丝狼狈。 “没事。”晋阳王的声音依旧让认安心,他摸着宋默的头,温柔的笑着安抚她。 宋默如洪水般喷薄而出的情绪就这样在晋阳王的动作里归为平静。 她继续说道;“我也替姑姑找过借口她是被迫为之,直到西北之战,北方瘟疫,姑姑的收敛民心的手段比四皇叔更加厉练老道,就连朝廷之中也渐有声望,我才知道我错了。” “我错的离谱,也蠢的可怕。爹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面对宋默的质问,晋阳王揪的心疼,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只是每每更接近真相便更加彷徨。 他不知该如何同宋默讲,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与她讲。 他一直希望她不知道最好。 “丫头,你在晋阳王府从师乔先生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你心思重性子沉太过聪明。”晋阳王颇有些感慨。 “我总怕你太聪明心力操劳不易长寿喜乐,长公主的事我的确知道,当时你还小,我想你虽叫我爹爹我到底还是一个外人,你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人给你一些关爱,即便是这个关爱不单纯,但是只要这个不单纯不是冲着你,哪怕就是利用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看着晋阳王年轻的脸,宋默从来不知道,他当年不过才十几岁,怎么会想的这么深。 “没能告诉你这些事,我很抱歉。”从未向谁认过错的晋阳王缓缓说道。 宋默错愕的看着晋阳王,似乎现在,当年之事都不再重要,她什么都不想再问只想旧这么看这他。 “那爹爹帮我把玉牌戴上好不好?”宋默回神一笑,她站起来走到晋阳王面前,小小的手摊开来。 玉牌便在手心落在晋阳王的眼底。 晋阳王将玉牌拿了,宋默背过身去。 晋阳王颇有些感慨的看着那玉牌,将那红色的丝线打开,看着光影之下少女纤长的脖颈。 熟悉的重量落在胸前,宋默轻声道;“爹爹,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怪你。” 晋阳王手上的动作一顿,耳边又传来宋默宛如雏鸟的声音:“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爹爹。” “是吗?”晋阳王将宋默的头发整理好,宋默转过身来,已经长开稍许的少女美丽高洁带着透明的质感。 看着看着竟有些心动。 “爹爹也喜欢宋默。”晋阳王回了她。 第42章 雷雨 窗外响彻阵阵雷声, 落了瓢泼大雨。 宋默单手托腮坐在窗前, 看着一言阁窗外的一小片竹林, 看着唬人的闪电从漆黑的竹叶间穿过来,噼里啪啦的像是带着火。 她神色半点未变, 倒是一点也不怕。 孙嬷嬷跟丫头弦芳挤在一团做活计, 弦芳直愣愣的盯着手上的女红, 不敢分神去瞧一言宋默, 怕一不小心就将那银光给瞧在眼底。 孙嬷嬷年纪大经了事也不发怵,只是在做工的空隙间抬眼看一眼宋默坐在那里。 半晌的姿势也未变过。 “郡主年纪这样小, 性子胆量到都是出挑的。”孙嬷嬷不由得感慨道。 弦芳嘟囔了嘴, 道:“郡主就是这样, 闷葫芦似的, 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宋默听了, 微微侧了侧头, 才发现撑着头的胳膊已经麻了,她叹了一口气,唤了弦芳过来上茶, 自己歪在炕上依旧听着雨声。 胡乱的落雨, 胡乱的雨声, 没有半点章法。 却愈听愈是清醒。 第33节 李训言撑了把伞穿过竹林直往屋里来, 弦芳忙去接了伞具奉上热茶。 “这么大的雨,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宋默也未起身只是歪头问道。 李训言一手托着茶盏走过来, 浅浅的呷了一口, 便将茶盏放在矮桌上, 将衣袍的下摆掀开与宋默对坐着道:“正因下了这么大雨,才特地的赶过来。” “嗯?”宋默不解。 李训言转头看向窗外,话语低不可闻道:“担心你会怕。” 宋默心中一暖,道: “我虽不怕,但是你既然来了,不如坐一坐再走。” “好。”李训言探出手准备顺手将窗户给关了,却未想宋默将窗户拦了对着他摇了摇头。 “风大,易冷,对女儿家不好。”李训言道。 “我想要听一听雨声。”宋默说。 “关了窗听也是一样。” 宋默固执的摇了摇头,道:“吹吹冷风,心才静些。” 李训言听她这样说也不再拦,只是巴巴的让弦芳另上了热茶,给她暖着。 宋默命了人掌灯,火红的灯烛下,宋默摆了棋盘,与李训言对坐着,她低头看着棋面,烛光从她头顶泻下来,像是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她的睫毛扑哧扑哧的,圆圆的双眼小猫似的低垂着。 李训言心里像是堵了一腔话,儿时的相遇只觉得这个妹妹有趣,凡事都想逗一逗她,后来她走了,他便日思夜想总盼着她回来。 她回来了,以这样美丽端庄不可亵渎的姿态回来了。 他又惊又喜。 总怕有人发现了她,又知道她这样的人迟早也是要被人发现的。 便也只能拼的一身本事,做那一个最好的。 “妹妹。”李训言琢磨再三才缓缓道:“我中榜之后,日日在外应酬,每每归家已是深夜,拖到今日才来看妹妹,希望妹妹不要介意。” 宋默黑子落在棋盘上,目光如剪水的掠过来。 也不知是烛光的缘故还是李训言自己的缘故。 他总觉得宋默听了这话红了脸颊。 宋默道:“我虽是客但也不是客,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招待,怎么你还跟李良音讲礼数不曾?” “我……我……” “你……?” “我……我们师傅说明天我跟你一同去一趟他那里。” “乔先生哪里?” “嗯。”李训言随便找了个事搪塞过去。 第43章 血路 宋默将棋子摆了, 心中也没了下棋的心思, 遂胡乱的将棋子摆了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乔先生那里我本就应当拜访。” “正是这个理, 最近几日我也得闲, 不如你挑了日子我陪你去, 先生只教过我们两人, 若是一同去了,他也高兴些。” 烛花噼里啪啦的炸的响, 宋默顺手拿了把小银剪刀剪着烛芯,火苗在她的瞳孔里跳跃着。 “你才中第,不必为这等小事绊住了前程。更何况, 我与乔先生多年不见, 我又师从他人, 有些话你去了反而不宜说。”宋默将剪刀放了,静静的看着李训言道:“所以你不必担心。” 话尽于此, 彼此都是聪明人,知道再多说一句都是不宜。 便任由窗外落雨, 无声静默。 李训言握着手中温润的棋子, 目光总是时不时移到宋默的脸庞上去,他知道宋默已经没了下棋的心思,也知道自己不应再坐下去,可是他就是不想走。 他在心底不停的催促着自己, 又不断的放纵着自己。 直到窗外雨停, 白昼已昏, 再不走就是孟浪了,才依依不舍的站起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宋默也不留,起身相送。看着跟着他的妈妈提着灯走出一言阁,才命丫头们将门窗关了自去洗漱。 见宋默去了里屋,弦芳双眼往屋内一溜,悄声对着孙嬷嬷道:“言二爷的态度,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孙嬷嬷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也不言语。 漆黑如缎的长发如瀑而下,宋默看着镜子中的女子,手指从眉头轻轻抚过去直到眉尾。 “郡主这样的爱皱眉,总是易老的。”蓉姬替宋默理着长发,她比宋默略大一两岁,是宋默在岭南的贴身丫鬟,处事为人比弦芳老道许多,机敏之处比旁人过之些许,是宋默极少能够任用的人。 “没事。”宋默只是无奈一笑,道:“我在岭南师从孟元君,明日去见乔夫子少不得说上一说,只是到底怎么说我心里还不甚清楚,故而分了些心神。” “乔先生为人正直又是郡主的师父,郡主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我何尝烦恼的是乔先生。”宋默曲手比了一个兰花指。蓉姬会意道:“若是她郡主更不用烦恼了,明天郡主未必就能见着她。” “但愿吧。”宋默将长发薅过来,心生烦闷,用力的梳了梳道:“要是哪一日我真的烦了,想不动了,就交了头发当姑子去,一了百了。” “您要是真放的下,不当姑子也能活的快活。” “你这话说的。”宋默将长发放了拉过蓉姬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道:“其实你当初不应同我回来的,你若是呆在岭南,也不用如此辛苦。” 当初她欣赏蓉姬的才干身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才带了她过来,临了真带了她过来又总觉得对不起她。 “我知道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你既知道我的,又何必再说这些。”蓉姬本是个自命不凡的人,若是单让她在岭南当个丫头她也是不甘,如今跟了宋默来了京中,也算是颇配的上她的见识。 说到底不过是两厢利用,并无真正生死相伴的主仆情谊。 “你且出去让弦芳过来吧。”宋默打发了蓉姬出去,见弦芳换了捧了寝衣欢欢喜喜的走进来,倒是半点心肝都没有对着她傻笑着。 “郡主,我总觉得言二爷对你有意思,言二爷长的又俊俏又新中了状元,若是对郡主有意,郡主不妨……”想到这桩事,弦芳就止不住的开心,郡主她的身份,如今的局势,平常的大臣家是断断不敢娶的,总怕娶了她得罪了诚王。但是若是嫁给了李训言则不一样,前脚出了晋阳王府后脚还在晋阳王府,上有晋阳王护着,下有李训言爱着,郡主可算是不用操半点心了。 宋默看着这个丫头,噗嗤一声无意的笑了,这孩子总是处处为她想,也不考虑一下可行不可行,到也很是可爱。 宋默伸手给了个爆栗道:“我才多大,你就想把我打发出去,别是你自个思凡便拉着我出嫁了吧。” “郡主这话说的可冤枉我了。”弦芳嘟囔着嘴颇有些委屈。 “逗你玩呢,明天我要去拜见乔夫子,你得让孙嬷嬷给我备两份礼,一份给乔先生,另外一份给他妹子乔夫子。宜周的信你也千万给我盯住了,万不可半路被人截取。” “我都知道了郡主。”弦芳一面替宋默换着寝衣一面道:“唐公子那边我一直自己盯着在,弦芳就不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事郡主这样的上心,莫不是郡主与唐公子情谊相生之类的?” “若真是有这等事,郡主得告诉我,到时候弦芳也就不胡乱操心了。”弦芳正了颜色说道。 “你这丫头,脑袋里都装的些什么?!”宋默看着这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傻丫头,心里暗笑道:“我回岭南时,曾有一个问题托宜周帮我问问孟元君,如今我等着师父的回答,所以才让你日日盯着怕错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弦芳服侍了宋默上榻。 宋默伏在床上,她尖尖的下颌放在 枕头上,候门王府深深,她放不下的事情注定让她从这里出发,拼出一条独属于她太子之女的血路。 为她父亲,为她母亲,也为她自己。 西北之战何故会打的这么久,她在顾家一直牵挂着西北,一是为了晋阳王,二是为了她父亲。 那个本应早就现身的太子,如何就抛妻弃子再无音讯,她知道这事晋阳王或许了解一二,但她却不愿意去问晋阳王。 因为他总是为自己想,总是盼望自己同平常女子一样所思所想只是首饰姻缘,所以即便是有消息是不好也必定不会告诉自己。 她握紧了拳头,在这暴雨已停的夜晚她突然明白了一件她忽视已久的事。 那就是…… 第44章 决心 那就是她必须死, 对于惠贵妃、对于诚王, 甚至对于当今圣上而言, 她都必须死。 她从四岁那年太子一门满门被灭起,到现在, 诚王与长公主相争帝位起,她的命运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她小时候疑惑过皇爷爷为何会将弟弟宋平交由惠贵妃抚养。 也天真的以为皇爷爷当着是完全了保全她弟弟。 事到如今,她卧在她人府邸愈加清楚,宋平长在惠贵妃膝下, 言行举止, 所思所想皆是惠贵妃一行人教导。 若是无人提当年之事,宋平则永远不会知道。 而当年之事会同他说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诚王、长公主被他们其中一人知道了她在调查的事,他们断不敢再留她。 唐宜周的信已经到了。 宋默趴在床上,将信一字一字的读下去。 她向来知道西北之事向来没有那么简单。 握着信笺手忍不住的颤抖。 小小的信笺之下,白纸黑字所写的皆何她心中所猜测的一致。 宋默在黑暗里弯了一个笑,下了决心要做, 所处之地便如临渊,一招不慎便是粉骨碎身。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脑袋如此清醒过,浑身混烫的像是要把自己给烧成灰烬。 小丫头弦芳浅浅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夜蒙蒙亮。 她本就睡不着, 这下也不用再睡了。 她推开窗,目光从窗户外望过去, 望向那漆黑的天空与已经散尽了的乌云。 渺万里层云的龙椅宝坐似乎就立在这乌云之上。 她又想到了母妃,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手掌粗糙, 满是老茧。 宋默轻手轻脚的换了衣衫, 将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垂髻,起身出门。 再寂寂的长夜,总是会过去的。 第34节 却未想才出院门便逢着一个人。 乔先生。 乔先生一身劲装打扮,见了宋默也似未见,只是将手中的那一套拳法打下去。 宋默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打完。 乔先生收了拳法,合腿站定,道:“郡主今天起的格外的早。” “乔先生也是。”宋默笑道:“本想走一走再去拜见师父,却没想出门便碰上了,倒了是巧的很。” “不巧。”乔先生摇了摇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宋默道:“我在等你。” 宋默听了扬了扬眉头,晋阳王府里讳莫如深的便是乔先生。 “昨天我在府门口见着你房里的丫头接了一封来自岭南的信。”乔先生开门见山的说道。 宋默面无表情,只等着他说下去。 “是唐家的信笺。” 宋默淡淡点头,没有过于出格的反应,她道:“师父或许知道,我在岭南与唐家十三子是同窗。” “是,你们都师从孟元君。孟元君才名在外,是个德才皆备的人。只是宋默,你曾经是我的徒弟,我句话孟元君若是没有告诉你,我来告诉你。” “师父请说。”宋默唇上依旧带笑。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45章 武器 宋默置若罔闻, 对着乔先生躬身行礼。 这一礼不过是谢他当年的教导并无它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宋默若是出了半点不是,师父想必也要担一分不教之过。”宋默说。 乔夫子不怒反笑, 他长舒一口气, 像是放下了些许包袱。 只听他言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俐齿伶牙半点不饶人。不过你若是还是这样的性子我倒是放心了。” 宋默倒是不解, 只道:“乔先生也还是这样的出乎意料。” “去我书斋坐一坐。”乔先生说完转身也不给宋默拒绝的机会便往书斋走。 宋默步步相跟。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这将亮未亮的天空下, 倒显得有些孤苦相的意思。 来到了书斋,乔先生推门, 宋默随后闪身进去,那一抹淡蓝色的裙角消失在门后,只就屋内的烛光。 乔先生坐在上座上, 他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 甚至带了点独属于读书人的刻板迂腐。 宋默颇有些正襟危坐了。 “孟元君有两向绝学, 一为谋略文章,二为偏锋武艺, 你和唐宜周拜师于门下,唐宜周身体根骨不易习武, 想必, 你学了这项去。”乔先生看了一眼宋默的手,说道。 宋默的掌心骗不了练武的人,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并不打算隐瞒。 但并非不隐瞒就是全盘托出。 宋默点了点头, 朱唇微启轻轻一笑, 摊开来看着自己的掌心, 身为郡主,她若是不是处境艰难何尝又会学这些东西。 “先生说的没错,我的武艺的确是从孟元君那里所学。” “我年少时与孟元君略有交集,他武学习走偏锋,受这个偏锋影响,为人也宜偏执。”乔先生静静的看着宋默,像是要从宋默的眸子里窥探她是不是也个性格孤僻之人。 “孟元师父年轻时候的模样宋默并不知晓,但是宋默拜师门下,师父与旁人无异。”宋默淡淡的答。 乔夫子颔首道:“你在我门下,没有机会学到什么东西,如今你回来了,我少不得教一教你,也不枉你唤我一声师父。” 宋默不语,等着乔夫子继续说下去。 “你既已经学了武,练起来也比旁人容易很多,我自有一套剑法,如何?” 宋默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乔夫子的武艺她略有耳闻,若说没有半点心动倒是假的,只是多年不见,她摸不透乔夫子的性子,不知他是真要教自己,还是想借此机会探一探自己的底。 宋默转眼一想,乔先生的妹子与李家二爷一房来往过密,二爷一房除李训言之外皆是诚王一党。 她为自保,断不敢冒这个风险。 宋默道:“说来先生或许不信,我虽承了孟元君的武艺,但到底是女子,根骨力道皆不如男子,至于从孟元君出所学也只够防身而已,天资不足,学一套已是吃力,再习一套,怕是会将小命给搭进去了。” 宋默说的冠冕堂皇,拒绝之意很是明显,乔夫子道:“你若是不愿学习剑法,轻功我也可以教你一套。” 闻此言,宋默更是不敢胡乱答应,笑道:“宋默知道乔夫子所思之处皆是为宋默着想,只是今日先生只是无意中瞧见了宋默的手便知宋默通武,若是日后宋默习了轻功,步履轻盈,想必更容易被懂行之人发现。白让宋默担了一个武艺至高的虚名。” 乔夫子看自己每说一事宋默就推一件事,不信任自己的态度很是明了,但他也不气恼,帝王之家多疑心,他自然明白。 “你不想学,我不勉强,若是哪一日你想通了,再来找我也是一样。”乔夫子道。 当年宋默离开晋阳王府他也颇为惋惜,一则自己失去了一个聪慧的好徒弟,二则当年先太子对自己也算有恩,教了宋默也算是得了一个报恩的机会。 “那宋默先谢过乔先生了。”宋默道。 “你不必谢我,有些事你既然想去做便要下定决心,只是定这决心之前,我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很久想要问一问你。”乔夫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自己想问的话说出来。 “乔先生请说,若是宋默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这话说的略带倨傲。 “我切问你,你的这个决心下了,所走之路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后悔回头么?” “这是自然。”宋默答。 昨日接了那封来自岭南的信,她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好。”乔夫子看宋默双眼坚定,决心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心想到底是虎父无犬子。 “那么我问你,你走这条路,可曾想过,你如今住在晋阳王府,你一招不慎,可不是要将晋阳王给连累了进去?”乔夫子说。 宋默要做的事,乔夫子虽然不是十分的明白,但也能猜个大概,太子一门,真正有用的只剩下宋默一个,他虽欣赏这孩子的勇谋,但却不希望这孩子就这样的白白送了性命。 他从不觉得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大事。 所以便问了这句话,想这有个人能拦她一把。 这话算是将宋默给难住了,她下了决心却没有想过这一点。 宋默缓缓的起身,对着乔夫子行礼,道:“儿时我就说过,我所有事都不会瞒爹爹,我既然决定要做,那么之前我也会告知爹爹。” 乔夫子听了,心里略微的放心一点,道:“好。” 他起身送了宋默出门。 太阳已经升起,远远的有琴声传来。 琴音幽幽,煞是好听。 宋默忍不住驻足。 “你会吗?”乔先生问。 宋默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道:“我也白托生了个女子,女儿家会的我却是半点不会。” “那也无妨,你若想学,乔夫子可以教你。”乔先生道。 宋默转过头来,轻轻一笑,那样容貌带着那样的笑容,生生的耀眼,她说:“最奇怪的就是这样,我明知道我是女子,却一点也不想学这些东西。” “因为你觉得这些对你而言没有用。”乔先生一语戳重其中的关窍。 “先生还是将我看的这样清楚。” “可是,宋默你想过没有,一个女子最大的武器,不是武艺也不是谋略,而是温柔,何况你还是这样的容貌。”乔夫子说完这话,总觉得自己对她说这话是不是过早了。 第46章 长大了的李良音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里。 她极目远眺, 出言却是极不相干的一句话。 “乔先生可知道我母妃?” 乔先生在朝之时并未与太子妃有过交集, 何况宫中女子,外头装的如何贤良淑德, 内里怕是早就毒如蛇蝎。 乔先生只道:“略有耳闻。” 宋默唇角微勾,双眼中滑过一丝淡淡的落寞,道:“我母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 乔先生不语。 “宫中女子尔虞我诈都是平常事,我自小便看了很多, 但是母妃从不参与, 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乔先生有些诧异的看向宋默。 宋默目光微飘,像是整个人灵魂出窍已不在这里似的说道:“母妃不争不抢,是因为她知道,她若是行的端坐的正并没有妃子能夺了她的位置去。” “她对外端庄大方,对于父亲温柔似水,在我心里她是最好的母亲。”宋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道:“如今想来,母亲何故会夜夜有空陪着我。” “父亲他并不爱母妃。” 乔先生耐着心等着宋默说下去,这个孩子向来不与人深谈,所说之事皆是十句掺假, 可是今天这话怕是已经走了心。 “一个女子的温柔,只有在爱她的人眼里才能成为武器, 不爱她的人, 她再怎么温柔, 只会成为玩l物,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多缠一分就多一分卑微与嫌弃。”宋默说完,慢慢的侧过脸,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里,有些不合年龄的沧桑,她将额头的碎发拢了拢,指尖从眉尾抚过,道:“至于容貌,再美丽的容颜,即便是喜欢都会有看腻味的一天,更何况不喜欢呢?” 乔先生听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原先还犹豫与她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如今看来,她比自己看的更为透彻。 但是太清醒的人,往往活的更为痛苦。 “哥哥。”乔夫子抱着古琴沿着石子路走过来,与她并行的女子,高宋默半个头,容貌艳丽张扬。 倒颇像她的性格。 这女子将宋默看了又看,才试探的开口道:“宋默?” 宋默儿时虽然聪慧,但因为年纪还小,粉粉嫩嫩的还是可爱居多,如今抽了身高,稚气微褪,又因与乔先生说起往事不曾收敛,通身的气质冷冽逼人。 看的李良音虽然惊叹与她的容貌,更讶异的是她的气质。 第35节 不像个女子,也完全不会让人讨厌。 甚至有那么一刻,李良音也记不起小时候自己为何要如此针对她。 “是我。”宋默从台阶上走下来,目光落在李良音身上,和蔼一笑道:“又见面了。” “嗯,你又回来了,说实话,你回来了我挺高兴的。”李良音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有话说话,绝不藏私。 宋默笑道:“怎么?” “你回来了,我哥哥会好玩很多。而我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我了。”李良音道。 宋默不在的这些年,李良音也渐渐看清楚一些事情。 她自小娇纵心地却不是很坏,只是容易被人怂恿挑拨利用。 宋默走了,家中没了再针对的人,耐着性子跟着乔夫子学着做个淑女,二爷二奶奶有成凤之心,有些手段必然也会教她。 她慢慢的学了,细细的悟了,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起往事。翻来覆去的想多了,才发现自己曾经的愚蠢。 也发现自己比起宋默,是格外的幸运了。 “不知日落的时候,能否去你的一言阁讨杯茶喝?”李良音带了儿时的愧疚之意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宋默应下,儿时的事她不是不记得,只是她觉得那些事不过是小孩子家的胡闹,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还不足以放在心上。 李良音对着宋默行礼,与乔夫子同样里头去。 宋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感概无限。 她没让一个人跟着,独自往回走,来到一言阁的院子里,院子内静悄悄的不像有半个人。 掀了彩蝶漩涡纹的帘子,探了探头,正欲叫人。 却不敢再出声。 她压着步子走到窗下的炕边。 第47章 太子 晋阳王坐在窗边, 双手放在梨花木的矮桌上,像是睡熟了。 他那宛如刀刻的坚毅面庞此时也是分外的柔和。 宋默颠着步子走到他身边, 撑着头与他对坐着看着熟睡的他。 她移了移身子, 与他隔着一张梨花木的矮桌,却总是恼那桌子碍事, 恨不得将那桌子搬了去。 渐渐的便忍不住朝着他靠近又靠近,直到大半个身子都越了桌子去,低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旁人都说她好看, 实际上在她心里, 最好看的,应该是爹爹。 即便是她精心的打扮好了站在他身边,想必也会被他给比下去。 她伸出手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朝着他阳光下根根分明的睫毛迎过去。 四目相接。 她的双眼落在他的眼底,竟带了些许慌乱些许温柔。 “回来了?”他刚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低沉的在她耳畔温吞的问道。 “……嗯。”宋默慌忙的收回手退到桌子这边, 爹爹这样魅l惑的声音直勾人魂魄。 真是每每逢到了爹爹, 总是能一秒现了原形。 “蓉姬,奉茶!”宋默连忙叫了人,她此时此刻有些不敢看他。 而晋阳王见宋默微醺的脸庞也渐渐明白宋默是真的长大了。 晋阳王将茶端在手里, 也不瞧蓉姬, 宋默房里的人不是太出格他向来是不大管的。 宋默等待自己面色已平, 便将左右都屏退了。 父女对坐,宋默将茶盏轻轻放到桌面, 她想要说的话如鲠在喉, 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便低着头犹犹豫豫的不说话。 晋阳王也仿佛知道她的为难似的, 也不逼她讲,只是笑道:“什么时候丫头闲了,舞剑给爹爹看好不好?” “……可是爹爹曾经说过,不喜欢看剑舞。”宋默道。 “舞剑看的是剑,剑舞看的是舞,爹爹不看舞,只看剑。”晋阳王说。 宋默心里明了,爹爹这话说的明白,看舞剑是假,瞧她武艺是真。 “其实我学的并不好。”鲁班面前耍大刀,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没事。爹爹只是可惜可女儿家的一双手。”晋阳王道。 宋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徐徐的吐出来,她说过自己有事不会瞒爹爹,有些话便要同他讲。 “爹爹。”宋默唤道:“昨天岭南来信了。” “嗯。” “说的事关于西北。”宋默掐着自己的手心,尽力的让自己平静的信中的内容说出来。 西北之战颇为复杂,其中种种势力纠葛盘亘,他认为这件事是超出一个孩子的所能承受和理解的范围,所以也不曾跟她说。 “爹爹收蛮夷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宋默说完,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看向晋阳王。 “宜周说,两年前,我父亲已经死在西北。”宋默的语气冷静到可怕,仿佛说着一件不关己的事。 “我和宜周多年同窗之谊,他不会骗我。”宋默斩钉截铁的说道。 “唐门并没有这么大的势力能调查到这件事。”晋阳王看着宋默道:“你师父孟元君是个极厉害的人,你拜他门下我一直都很放心。” 他今天来其实也是想告诉他这件事。 太子死于西北是一桩大事也是一件秘闻,他只有亲口告诉了她,才会放心,不用担心被人窃了消息谣言四起动摇江山社稷。 而他,西北之战过于艰难,他也一度了无音讯。 今日寻了过来想说这件事,却不想她已经知道了。 “爹爹,我不是一个孩子了,有些事情我应当知道。更何况,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总是会忍不住自己去查。”宋默说。 晋阳王侧着脸看着她,问道:“那么,丫头,你又能否告诉爹爹,你知道了多少?” 宋默的手忍不住握住桌上的茶盏,已经凉透的茶盏握在手里,在夏日里颇为舒适。 “知道了很多。”宋默道:“西北之战原本很是简单,西北后箐进攻我大周边境,而当时爹爹在京中屡次求了圣上请求调回西北,而皇爷爷不许,转身便派了诚王前去。” “彼时朝中拥诚王为储君的声音渐起,皇爷爷让诚王去西北,其实是为了让诚王军功傍身,将来若是真的立为太子也能服众。” “毕竟后箐不过是个蛮夷小族,平后箐宛如囊中取物。” “而诚王去西北,比起平后箐,更想办另外一件事。”宋默说道这里,微微一顿,指了指自己道:“而我父亲就在西北。” “虽然父亲对他而言并无威胁,但是爹爹也知道,皇族子弟多疑心。” “诚王一到西北不去平后箐而是去找我爹爹。”宋默说到这里,便去看晋阳王的脸色。 晋阳王眉头紧锁,宋默所说,每一句都是事实,他不打算打断她。 “我父亲得知圣上给我弟弟取名为宋平,心中颇有不甘,并不打算就此藏身西北不问皇位。” “两年的时间也足够我父亲积攒一些势力。” “所以西北之战,爹爹你晋阳王没去之前,不是外战而是内战。”宋默看着晋阳王肯定的说道。 第48章 闺谈 晋阳王静静的凝视着宋默,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的响彻在他耳边, 像敲着一面皮鼓似的, 噔噔噔的响。 “爹爹?”宋默见晋阳王沉默不语, 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话语似乎是过于直白, 便抬着一张脸巴巴的望着晋阳王等着他开口。 晋阳王那极薄的唇抿了又抿,目光深沉如寂海。 宋默揣着一份不安, 惶惶的打量着他。 而他却突然将那崩紧的唇微微一展,便携了暖风似的笑,对着宋默的光洁的额头就是一下, 道:“丫头你刚刚又不安了啊?” 只见宋默捂着额头, 开满茶色花朵的紫色衣袖遮住了小半张脸, 而露在外面的脸白中带粉, 粉中又揉了胭脂色, 一双眼更是带着盈盈泪光扑闪扑闪, 语气间也不由得带了几分娇嗔道:“爹爹!” “诶!”晋阳王笑着一应, 他也不知怎的, 就生了捉弄这孩子的心思,便想知道自己若是在这孩子跟前摆了冷脸, 这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如今看来,还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免得惹的她小心翼翼,进退两难。 这一闹凝重的气氛便消散不少, 晋阳王自斟了一杯茶递给宋默, 让她缓缓神。 宋默揉着额头, 双手也未从额间移开,低头就着晋阳王的手便将茶水喝了一半。 待晃过神来,本是已经褪了红的脸又刷的红了。 “郡主,二姑娘过来拜访了。”弦芳站在门外,福了福身子道。 宋默抬头看了一眼晋阳王。 晋阳王微微颔首。 “请二姑娘进来。”宋默坐在晋阳王的下首道。 李良音才到门前,隔着七彩琉璃珠的珠帘看到晋阳王,心里暗自诧异,四年未见这位三叔叔,今日见了,非但没有衰老丝毫,反而更加硬朗英俊,跟她爹爹是愈发的不一样了。 “三叔叔,郡主。”她依次行了礼,提了裙摆落了桌,弦芳奉了上好的茶。 晋阳王才道:“我不知道丫头今天有客,不请自来,无意中妨碍了你们姑娘家说体己话,是我的不是,我这就走。” 说完便起身。 这一下,李良音越发诧异晋阳王对待宋默的态度。 她以为已经隔了四年之久,晋阳王与宋默到底不是骨肉血亲,对宋默必然也不会再如儿时一般宠爱。 但是看现下的情形,倒是自己想错了。 “这是我带的两样点心,是我自己做的。”李良音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自己先吃了一口。 第36节 宋默明白她的用心,道了一句多谢。 “其实我是想给你赔个不是。”李良音干脆利落的开口说:“小时候做了很多荒唐的事,很是对不起你。” “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那样做了,这四年我每每想起总是很后悔。” “我并没有记在心上,更何况,儿时你每次要寻我的不是,总是被李训言和爹爹给拦住了。”宋默道:“所以你不必介怀。” “就是这样,每次都让我碰了一鼻子灰,就更讨厌你了。” “感觉到了。”宋默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李良音哼了一声,嘟了嘴道“宋默你知道吗,你刚走的时候我可讨厌你了,嘴上说的你这个讨厌鬼总算走了,可是心里可失落了,但是还是讨厌你。” “哦?我竟不知我居然这么招人厌。” “其实也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哥哥,李训言,你走了,他每天就跟着乔夫子一起做学问,都不跟我们姊妹玩,直到有一天,我跟大姐姐偷摸着去看状元郎游街,他便问我这个妹妹,为什么街上的姑娘都那么目光灼灼的望着状元郎。” “于是我就告诉他,因为状元郎长的俊俏衣服好看。” “结果你猜我哥又问了什么?” “李训言会问你这话我已经觉得奇怪了,哪里还能想到他又会问什么话?” “他问我,你不是也会喜欢。” “你都去看了自然是喜欢了。”宋默无奈的笑道:“这么简单的答案,他还特地问你,看来他心里还是很在乎你这个妹妹的。” “不是问我会不会喜欢,是问你会不会喜欢。”李良音咬着唇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点向宋默道。 “我?”宋默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愣了片刻才道:“我向来不太关注这些。” “我知道,前几日你回京正巧碰到我哥哥状元游街。” “嗯。”宋默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问你了,你见了可曾喜欢?”李良音说完,目光微微一飘,话语更是欲盖弥彰道:“这句话是我自个问的,你可要老实的回我。” 第49章 搞事情 “我说这话也不知道你信不信。”宋默听了随即一笑, 她的心思向来甚少往儿女之事上想,一则年纪未到, 二则她的身份处境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李良音看宋默的模样, 颇有几分正色, 眉头也不禁扬了扬,故作轻松的嘻嘻一笑,目光中难掩好奇的望着宋默, 道:“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们之间的梯己话, 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宋默大半个身子靠在镂空梨花木的矮桌上, 单手撑住了脸庞, 歪着头认真的看着李良音。 这慵懒的姿态全靠着她这一双眼显得专注起来, 只听她静静道:“其实,李训言游街那日,我初回京城, 心中有许多事究待思量, 所以即便是碰巧遇着他状元郎游街,也未曾有时间有所感慨。” 宋默说这话也是真话,李训言状元游街那日, 她头次见小姑姑又闻她与宋平有所交集,一颗心全挂在她身上,着实没什么精力分神出来去感慨李训言。 李良音的笑僵在脸上, 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她以为宋默与自家哥哥是互有好感的, 只是碍着彼此年岁还小脸皮薄有些话当面不好说, 便自作主张邀了李训言往宋默屋里来,等着宋默说出她以为她会说的话,她哥哥便正好可以听到。 却不想宋默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宋默这话想必哥哥已经听到了,自己自作主张一手安排了这件事,哥哥也并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听了这话,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李良音不敢想,她整个人僵直的坐在那里,头也不敢动一下。 李训言才回房就接到小厮的传话说是宋默请他去一言阁一趟,他正纳闷以宋默的性子会找他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 结果双脚才踏进一言阁,丫头们还未来的及通告便如当头棒喝似的听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是切切实实的听了这话,才觉得自己做的似乎很是远远的不够。 丫头弦芳对着李训言躬身行了礼,正想告知宋默,李训言笑着摇了摇头。 “可见这背后说人是说不得的。” 李训言掀了珠帘,直径走了进来,像是挑衅似的看着宋默道:“瞧,妹妹你这好不容易背后说我一遭就被我听见了。” “我这背后甚少讨论人,今天难得说一回就被你听到了,到也是你的幸事。”宋默也不觉有他,只是笑着打趣。 “既然如此,还请妹妹日后多提一提我,让我也多些机会感受一下这些幸事。” 李训言道。 李良音悬着一颗心,看着她哥哥笑的云淡风轻,开口又是玩笑话,伸直了一双眼盯着她哥哥看像是要找出他哥哥的破绽。 “要是次数多了,也便不是幸事了,怎么这么个道理你竟不知?” 宋默抬手自己斟了茶,双手捧上递给李训言。 李训言明白这是宋默道歉的意思,状元游街本是他少年最荣耀的时刻她与他也算是同一屋檐下成长过一段时光的,半点不放在心上也着实不对。 李训言笑着接过,道:“学无止境,我不知道的事很多,还有劳妹妹日后得了空一并教一教了。” 宋默听了这话,也明白李训言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问道:“你今日怎么得了闲过来?” 本是将心吞回肚子里的李良音听了这话,带着僵直的笑一个劲的给李训言递眼色,生怕她哥一个不如意就将她给卖了。 虽然确实是她对不起她哥在先。 李训言看着李良音递过来的眼色,半点也不瞧。 李良音如坐针毡,急的团团转,总觉得她哥哥下一秒就要卖了自己又暗自祈祷她哥应该还是有点良知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良音不是过来了么,我母亲四处寻她,又不好意思往你这边来找她,只有指派了我过来接她。” 李良音听了迅速点头,感慨还是她哥反应快。 “李良音,走吧。”李训言对着李良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李良音深知她哥的为人,为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深感担忧,可是李训言的话已经这么说了,她又不能赖着不走,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磨磨蹭蹭的跟在李训言的身后出了一言阁。 “明日进宫吧。”宋默看着兄妹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姑娘是想?”莲姬试探的俯首低沉的问道。 “我也该去瞧瞧我弟弟了。”宋默长长徐徐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说道:“更何况,宫里头还有一样对我极其重要的东西等着我去找。” “姑娘,这东西是什么能否告诉莲姬呢?” 莲姬问。 “我虽然很是想告诉你,但是我却不知如何告诉你。”宋默敛眉沉默,蹙眉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甚至我都不知道这对于我意义非凡的‘东西’究竟还是否存在。” “姑娘说的莲姬愈发不懂了。”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能比一个人承担的多些,我看着李训言和李良音忍不住就会想到我和宋平,我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而这‘东西’若是寻着了对于我们两都是意义非凡的事。” 宋默道。 “那……” “那就帮我准备吧,去递帖子去长公主府上告知她,我想尽快进宫走一遭,还有这件事要瞒住我爹爹。” 第50章 巧了 跑马斜阳下, 徐徐微风里,长公主看着这个曾经的同伴现今的对手登门拜访, 有些微微的意外。 她着实不想看着他。 到来的男子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只着了一身薄如蝉翼的湘黄色绢衣,如瀑的黑发尽数散下, 慵懒闲适的姿态不像是来做客而是闲步在自家后院。 “皇长姐。”到来的男子伫立在门前台阶下, 仰头看着起身迎接的长公主,唇瓣一合温柔的唤到。 长公主心尖一疼。 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过有人用这样甜甜糯糯的声音唤她了。 男子唤完,是笑非笑的上了一阶台阶。 逆光的发梢落在长公主的眼底, 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故意为之的声音,勾起她为数不多的内疚。 只是这个人模仿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是不是很像?”男子已经走到她身边, 唇角的笑容邪魅狡诈的说道。 长公主已然警觉,目光迎上去时亦是带了盈盈的笑道:“四皇弟还是听皇姐一句劝,好好的生人莫学那故人样,免落了个相似的下场。” 四皇子却道:“我没有他那么好的福气,有一个从小格外疼爱自己的好姐姐。” 四皇子将后面几个字咬的极为用力,觑着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 她不为所动, 只道:“先太子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但是我自持为皇长姐, 向来公正, 对宫中的兄弟姊妹从未有所偏颇。”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了。”四皇子抬脚, 也不待主人邀请就直径走进屋内坐下道:“所以皇姐为了那个位子, 对于我们兄弟倒是肆无忌惮无所偏袒的一一对付了。” “四皇弟说话还是这么捕风捉影。”长公主笑道:“若是今日上门只为说这些没着落的话, 倒不如趁早离开了好。” “倒也不是为这些话, 只是替先太子问一问,明明是血脉之亲的皇姐,怎么对自己嫡亲的兄弟下了手后对外人格外的殷勤了?” 长公主扶正了头上的珠钗,低不可闻的嗤笑一声,一个转身,衣袂微卷,道:“这话旁人问得,唯你偏偏问不得。” 四皇字哑口无言。 “晋阳王府珏郡主登门拜访。”外头的一声传呼,四皇子与长公主皆是一愣。 这孩子,今日怎么来了。 还来的这般准时蹊跷。 宋默见着四皇子半点都不诧异,她今日是挑准了日子来的,为的就是出其不意的遇一遇四皇叔。 毕竟日后是要交锋,总不能每每见了都跟耗子见了猫。 宋默进门先行一礼,又拜一礼,宛如夏日里第一株莲花,迎风点头,又玉立亭亭道:“姑姑好,四皇叔好。” 她才进门时,初见了四皇叔的背影,那样慵懒与世无争得姿态像极了她父亲。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即将唤到。 直到四皇叔感受到背后灼热的目光,偏过身来,她看清了他的面孔,才将已在唇边的呼喊直挺挺的咽下去。 她所奢望的事,到底还是妄想。 礼貌的问候传入耳边,四皇子颔首点头,道:“宋默今日也过来拜访长公主了?” 宋默垂手而答:“想让姑姑带我进宫见一见弟弟,便自作主张的过来了,没曾想四皇叔也在这里,打扰之处还望之处姑姑与皇叔不要介意。” “既然是这样,说来便更是巧了,我正欲进宫,不妨携了侄女前去,也免得皇姐这大夏日的走一朝,平白的挨了暑气。”四皇子说的彬彬有礼,不容拒绝。 长公主看着四皇子,摸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让他这么将人带走,万一出了点事,晋阳王那里是无法交代的。 更何况,她一直都有意的拉拢晋阳王。 第37节 长公主还未出言阻止,却见宋默微微躬身,道:“那就劳烦四皇叔了。” “姑姑也不要担心,爹爹那里宋默自会交代。” 宋默这话长公主听了初觉安心,但是细想起来有些狐疑,总觉得宋默像是知道了什么。 但又不愿意相信这丫头真的猜出了什么。 “既然宋默答应了,皇姐,我这就直接带宋默去了。” 第51章 试探 四皇叔答应的这么爽快, 倒是宋默不曾想到的,她唇边带笑低头思索跟着四皇叔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可容四人的马车四平八稳的跑在京中道上, 车内的气氛却并非也是如此。 一进马车,四皇子便将微散的青丝轻轻一拢,只用一根绛紫色的绳子系了, 慵慵懒懒的搭肩头,轻言道:“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在岭南, 岭南到底是偏远之地不养人,好好的皇室中人这一双手竟像那山野丫头了。” “四皇叔说笑了。”宋默听了这话立马明白四皇叔说这话的缘由,她早知自己的一双手是瞒不过也没打算瞒,只是即便是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当真与四皇叔两人面对面相谈, 不免还是有些气势不足。 只见她虽是面色如常语气平静的缓缓而应答, 手中的帕子却不由得绞紧又绞紧。 “你师父是孟元君, 是个极厉害的人, 你师出于他,想必武艺也是不差。”四皇叔的神态依旧懒散, 一改他曾经精炼的模样。 孟元君的声名远播朝野内外, 绝非乔先生可以比肩,而但凡打探过宋默一丁半点的人莫不知道她师承孟元君。 意料之中的话传到宋默耳朵,宋默无奈的一笑将手心缓缓的摊开, 往着手心中的老茧徐徐的叹了一口气道:“四皇叔高看了侄女。我初到岭南水土不服, 身体孱弱, 孟元君看着我可怜不过只教了一套强身健体, 如今已忘了,这老茧倒是唬人的很。” 四皇子听了侧过头来,宫闱中出生的孩子终究是与外头不同,小小年纪心中已经颇有城府。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孩子,所学所藏想瞒过他们这些侵染多年欲登大宝的皇子而言,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不足一提。 “强身健体。”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是个好由头,不过说来孟元君那样的武艺学了只是用来强身健体还真是浪费了。” “因而对此侄女也是愧疚的很。”宋默亦是装出懊恼的样子。 四皇子道:“四皇叔心中有疑想你替皇叔解上一解。” 宋默听了这话甚有大厦将倾的错觉,隐隐觉得不安,便不由得欠了欠身子,道:“侄女愚钝无能,怕是不能替皇叔解惑。” “你尚未听我说是什么,就急急拒绝,看来是心中有鬼。”四皇子斜斜的看上一眼宋默,似笑语似真言道:“侄女又何必自谦,能有幸被孟元君教导自然不会是愚笨之徒。” 宋默感到一丝的慌乱,身子往后缩了缩直到后背碰到了车壁,做好了防卫的姿态才回;“正因侄女知道四皇叔的性子,才了解刚刚四皇叔是在跟侄女开玩笑呢,不知道想必早就已经恼了。” “所以比起宋平来,还是你好玩一些。”四皇子一句接一句,或虚或实,都是抓住了宋默的三寸敲在点上。 他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便总是能一抓一个准。 宋默感到头皮发麻,心里不由得揣测四皇子曾对她弟弟说过什么亦或是做过什么,神色也添了些焦急。 这一切自然是落到了宋景城的眼里,他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心里藏不事,我不过才说了几句,你就坐都坐不住了,若是真发生了大事,你又如何?” 宋默闻言大惊,这话里里外外充满了挑衅的意思她如何不知,她望着车壁上的七彩祥云的花纹,那样鲜艳分明的颜色糊成一片,她仿佛是不能视物了。 “侄女还小,不得体的地方皇叔多多指教便是,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以退为进,宋默幽怨的回。 四皇叔唇角微弯,见这样子本是稍稍放下的疑惑又起便道:“四叔知道错了,给你陪个不是。” 宋默愈发琢磨不清她这个四皇叔的脾气了。 “跟侄女绕了这么久,自己想问的却还未能问个一句半言。” “四皇叔想问什么,宋默洗耳恭听,知无不言。”宋默的语气强硬,既是摸不透他的性子便不再琢磨了,自己是怎样便怎样,与他唯唯诺诺的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心性软好欺负了。 “晋阳王一身煞气,便是宫中文官初见他心里都会觉得害怕,可是侄女你小时候第一眼见他却不曾害怕。” “宋默见晋阳王时太小,为何不怕我也不知道原因,至于后来醒事了养在晋阳王膝下自然便不怕了。”宋默回的倒是合情合理挑不出错来。 四皇子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想问的并非这个。” “哦?”宋默侧过头来,蹙着眉头望着他。 “四皇叔想问的是,晋阳王如此这般你都不怕,而皇叔我是你的亲叔叔,你为何见了叔叔不是怕便是躲?” 宋默心里恨不得咬牙跺脚,这人真是无赖怪会装佯的,为何见了他便躲,他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是,他心里是不清楚。 他若是真是能确定自己看到了当夜发生的事,即便有爹爹护着他也早就想法子把自己给除了,何来今日这些话。 “唬的我一跳,我还以为四皇叔有什么大事要问,原来是这个。” “说来宋默儿时东宫事变之后只见过四皇叔一面,便是那日四皇叔亲自来接宋默回宫。那时候宋默才丧双亲,除了晋阳王之外一切皆怕,并不是只怕四皇叔一人。却不想四皇叔会因此多心。如今回来,怕皇叔这样的话更是无从说起了,毕竟若是宋默真的怕四皇叔,今日也不会与皇叔同坐一辆马车上了。” “我不过好奇一问,侄女竟急了。”四皇叔笑的虚假。 宋默心里却堵了一口气,道:“侄女何尝急了,只怕是四皇叔疑心生暗鬼,旁人没有说没有做的事自己先慌了又倒打一耙。” 四皇子面色微僵,这孩子当真是个不好惹的,正欲出言,马车却是一停,车外传来的声音清朗温润。 第52章 宜周 “鲁莽拦车不合礼仪, 但请诚王见谅。”马车外传来的声音温润清爽,甚是熟悉。 闻声宋默脑海里闪过一个浅浅的人影, 这里与他隔着路迢千里,来人应该不会是他。 “是谁?”四皇子低声问道车夫, 若是常人拦车车夫必然不会停车, 而如今停了必然是这个拦车的人有足够的身份让他停下。 “南陵十三子,唐公子。”车夫道。 “何事?”四皇子又问。 “唐公子问珏郡主是否在马车上, 若是在是否能下车相谈。”车夫回。 四皇子拉开马车门帘的一角, 车外逆光而站的少年, 一身靛蓝色的夏衣, 持着一把淡青色的伞, 炽热的阳光透过伞面落在他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他只是静静站着,便觉得岁月静好。 唐门独子, 孟元君的大徒弟,这样的风姿也倒是担的起这两项虚名。 四皇子偏头去问宋默的意思。 宋默本想拒绝, 转念一想,宜周不远千里提前进京怕是有要事相商,便起身告辞。 “宜周!”宋默下了马车, 宜周的伞便将她罩住, 他听了唇角携了笑,唇色却是苍白。 见了宋默安好, 他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 一路的舟车劳顿也不觉辛苦了。 “嗯。”他浅浅的应了。 “四皇叔, 我们先走了。”宋默与宜周并肩而立,目送诚王的马车渐渐走远。 两个人同立伞下,她的身高还只在他胸前。 “我在徽园定了位置,过去吧?” “好。”道上人来人往,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在岭南,宋默也算是跟着孟元君唐宜周二人混迹酒肆画坊,恣意洒脱。如今回了京城,便也将已养野的性子略微收敛。 “徽园我只听过,倒还没有来过,宜周,若是不好吃我可要告诉师父。”宋默道。 “你告诉就是,师父一直都偏袒你,你不管说什么他都信。” “这股子怨气呦!”宋默哼了一声,心安理得让宜周给打着伞,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着。 宜周听了也只是温润的笑着。 “话说,宜周你怎么提前来了?”进了徽园的包间,宋默拿着茶盏问道。 “我提前来是因为你。”宜周慎重的答。 宋默仰头疑惑的望着他。 “我现在问你话,你只用点头或摇头,其他的都不要说。”宜周道。 宜周庄重而忧虑的神色,让宋默禁声点了点头。 “你今日是不是准备进宫,还打算让诚王带你去?”宜周问。 这事她确有预谋却并无同旁人说道,因而宜周即便是不再岭南也不应该知晓。 她点了点头,毕竟他所说无假。 “你进宫是为了找人。”唐宜周的语气笃定。 宋默只得又点头。 “你要找的人是个女人,她很美也很善良。”宜周说到这里,定定的盯着宋默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她早就应该死了,你却觉得她还活着。” 宋默拿着的茶盏手在微微的颤抖。 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宜周。”宋默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唐宜周静静的道:“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宫里,而且,我要告诉你,四皇子本就不打算带你去宫中。” “他今日的打扮是不适合去宫里头的,你难道忘了,今日是八月初九。” 八月初九,不说宋默都差点忘了,这日子是当今圣上的母妃故去之日,四皇子这样懒散的打扮去了宫中无疑是招惹皇帝不喜。 “宜周,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也想我不知道,只是偏生我就知道了,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宜周这话颇为绕口。 “你只用记住,我若有一天告诉你千万不要去,你就一定不能去,不然即便是晋阳王也救不了你了。”唐宜周道。 “至于你想找你母妃,我带你去找,你信不信我?”话到此处,唐宜周便索性直接说出来了。 “我信你。”宋默急忙道:“若这世上有我能信的人,第一是我爹爹,第二便是你。” “好。”唐宜周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心里却感到欣慰。 “你这次来看上去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师父的药你可有按时吃?”宋默问。 “师父的药一直再吃,只是有些事情自有定数,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宜周道:“你何必分心去想我的事,你那一堆事还不够你烦的么?” “我虽有事可烦,但是你终究是我师兄,我再烦也是会分神来烦烦你。” 第38节 “好。”宜周爽朗一笑,哄孩子似的说道:“吃完了饭我就带你去找你母妃。” 他停了半晌,语气低沉的说道:“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或许她已经不认识你了。” 宋默埋着头,手中的筷子一顿,静了片刻,才闷闷的回道:“她只要还在,我其实什么都不再奢求的。” 第53章 遇见 “宜周。”宋默缓缓的抬起头, 深深的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年。 “嗯?” “世人都说孟元君是个极厉害的人,实际上, 我一直觉得你比师父更厉害。”宋默这话半点不带恭维, 她是真真切切的这么觉得。 宜周敛眉收目清散淡雅的望着宋默,她会说这样的话他是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师父文武的才华在这世间已是难得。”宋默道:“但是宜周你, 却能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四个字落在宜周耳里甚是扎心。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在晋阳王府初见我时,是不是就知道了许多事。” 宋默一边说一边戳着碗中的肉, 一下一下的,等着宜周的回答。 “是。”宜周爽快的认下, 答道:“若我说晋阳王府那次并非我初次见你, 你信吗?” “我信。只是或许你初次见我时我还太小, 并不记得。”宋默道。 “不, 说来你可能不信, 我初见你时,你站在城门楼上, 身姿已经长成,一身如火的红衣, 数万兵马从城门楼下而过,你只是淡淡一笑,头上的步摇光华灿烂, 你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宛若神妃仙子。”宜周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话语也似呢喃般。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宜周的还有半句话藏在了心里。 那的确是第一次他见宋默,在宋默的及笈之日,她站在城门楼上,一身红衣,指点兵马。 那时的宋默是大周的谋士,亦是大周的军师。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这话若是旁人说我一定不会信,不知为何是你说,我却只有三分狐疑。”宋默道。 宜周惨淡一笑,本来他就不认为她真的会信,如今她只有三分狐疑,也倒是很好的结果了。 “你可曾吃好了,若是吃好了我们便走吧,那地方离这里略微有些距离,我们早去早回。”宜周道。 “好。”宋默应了,提着裙摆起身,一想到要去寻自己母妃,身边又有宜周相伴,竟生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类似之感。 “别怕。”宜周很是贴心的说道。 宜周的马车已经停在阁外,已是等候许久。 京中北郊,太紫观。 故地重来,一时间万种滋味涌上心头。 “我的母妃在这里?” “是。你母妃当日险些命丧于此,如今,也是藏匿于此。”唐宜周解释到。 “我一直以为我母妃在宫中,我母妃出事的当日便有传言说有个太监捡了具尸体回去。” “这传言不可信。”宜周顿了顿道:“毕竟是有人故意为之。” “进去吧。”宜周上前,还未扣门,门便已经打开。 门后走出两个人。 一个鹤发童颜,是她儿时见过的太紫道长。 而另外一个人见了她,只是微微崩了崩唇角。 本应是光明正大的事,不知怎的,宋默见了这人竟有些心虚。 第54章 母妃 抬头见到那人如海深邃的目光, 宋默像是犯错被抓了现行的孩子,浑身不自在。 “丫头?”从道观中出来的男子一身水墨色的衣衫,不过是家常的打扮无甚在意的站在那里,任由夏风微微吹过卷起衣袖, 便是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尊敬与向往。 这也是宜周第一次见还未婚配的晋阳王。 也便立马明白为何当年李训言苦求宋默而不得。 这世上, 当真无人能及晋阳王, 长相俊美而不粗犷, 五官精致而不女气, 气质冷冽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能文的比不上他的武艺, 善武的比不上他的才学。 “晋阳王。”宜周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当年见到晋阳王时,晋阳王才大婚不久, 褪去了常年不甚改变的黑衣,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似乎流言与他并没有半分影响。 当年他是极其讨厌晋阳王的,认为他猥琐而下作, 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直到…… 宜周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比旁人知道的多一点的人总是更痛苦一点。 晋阳王面无表情看了宜周一眼。 “南陵十三子, 是丫头的师兄。”晋阳王淡淡道;“宋默这孩子喜静,常日不曾出门, 你能约她出门很好。” 宋默听了这话,本应当是松下心弦, 不知怎么却莫名的感到不舒坦。 “你们先进去吧, 夏日的太阳毒的很。”晋阳王嘱咐一句, 抬脚往前走。 宋默转头看着晋阳王似要远去的背影,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突然说道:“爹爹,你今天回府上么?” 晋阳王低头弯了一个笑,缓缓的转过身道:“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去。” “好。”出乎意料的回答,像是心底绽放了无数的花朵般,宋默答。 “走吧。”女子的笑容的宜周微微恍神,牵起宋默的衣袖往前走。 送晋阳王出门的老道一直站在道观门口,等着他们进去。 “两位跟我往里面走。”宜周和宋默未说一句话,老道轻轻挥了挥拂尘,道。 宜周和宋默相似一眼,跟上老道。 “郡主一别多年,一切安好?”老道问。 “安好。只是不知……”宋默答。 “不必问,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晋阳王已经料到也早已吩咐过。” “爹爹知道?”吃惊不仅仅只是宋默还有宜周。 上一世,宜周身体孱弱,拒绝了孟元君收为弟子的好意,见到宋默与她成为好友也比如今晚了十年。 只是他们一见如故,宋默常年形影单只,凡事除开晋阳王也只愿同他说上一说。 他还清楚的记得,宋默是怎么神色激动的告诉自己,她本以为已经死去的母妃是怎么被她找到的。 当年与宋默相交,若说心中没有一点私心绝对是假的,只是,那时她已经嫁为人妇,但是身份特殊,依旧频繁出行于市井。 这一世便想夺人功劳,赢一点好感。 却没想到,人还是不要妄图走捷径的好。 宜周兀自想了这么多,转眼已经走到一处小观门前,老道轻轻扣了扣门,一名年纪稍大的道姑将们拉开一掌宽的缝看了看四周,才将门彻底打开让他们进去。 进了小观的门又过了一道侧门,道姑才停了步子悄声说道:“她才睡了,你们悄悄的不要惊醒她,她如今认不得人,见了生人便会怕。”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宋默一眼,又道:“即便是你,也是一样。” 宋默保持着镇静等着道姑开门。 道姑将门开了,递了只红色的灯笼与宋默手中。 黑色垂地的帷幔将里面掩的死死的。 她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她手中的灯笼晃晃悠悠的摇摆。 刷的一声,灯笼熄了,楼上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楼上的声音停了,宋默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依稀可见的楼梯轮廓,楼梯蜿蜒而上,一圈一圈,唯有顶楼可见幽蓝的光。 她手掌探过去,挨着了墙壁后,慢慢的走过去贴着墙壁蹲下,她将血色的灯笼放在膝盖上,略带肉感的手指夹住怀中的火折子,点燃后伸到灯笼中央的蜡烛灯芯上重新点燃了灯笼。 她看着灯笼重新燃起来,便起身重新提着灯走向楼梯,一阶一阶,一步一步,脚步声幽幽,灯火光摇曳,光影声色都足以让人人心惶惶。 宜周被拦在外面完全进不来。 一路提心吊胆爬了两层,一扇横拦住她的屏风,正散发出萤色的光芒,像是无数只萤火虫停歇在一块长长的白绢上。 那是由夜光石拼成的一副人物屏风,萤色的光芒所拼凑的人物,鬼魅魍魉。 ——仿佛一只只被盯死在屏风内的干尸,正阴深的望着她。 宋默虽然觉得害怕,可是一想到母妃,脚步不由得更加加快的往前走。 屏风的正中是一座刻满阴文的鼎,鼎炉前是一张黄梨木的木桌,桌旁是两把椅子,椅子的靠背上亦是用夜光石拼成的人物图画。 宋默想起那本从小就放在她枕边,日夜研究的书,心里立马明白了。 宋默吹灭了灯,靠着夜光石的光亮走近那鼎,她睁着一双杏眼看向四周,四周由夜光石组成的一双双眼宛如一只只鬼眼一般的围绕着她盯着她。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绕到椅子后,将手中血红的纸灯笼丢在鼎中,按下了鼎耳上一蓝一红的宝石。 刹那,红色的火光刷的燃烧亮起,宛如无数的火舌,吐着火心。 夜光石慢慢的黯淡下去,直到一星幽蓝,屏风上的图案变成繁星点点。 任是谁都不能撼动分毫的屏风被宋默轻轻拉开。 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突然重见阳光让宋默感到刺眼。 直觉让宋默向右边走去,拉开烟灰色漩涡纹的门帘。 简陋的红木床上阖眼深睡的女子,像黑色如缎的长发铺满整个枕头。 第39节 便是这常人觉得热气不堪的夏日,女子却盖了一床薄被。 宋默的手僵在门帘上,膝盖不停的在颤抖,已是泪流满面。 “母妃。”宋默轻轻的唤道,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吵醒床上熟睡的母亲。 第55章 向往 炽热的阳光从镂空雕花的窗户里映进来, 空气中飞舞的是细小且卑微的尘埃。 母妃,你我生来高贵,不屈于人,而如今也宛如蝼蚁, 苟活于世。 若是天命如此,我并无怨言。 可是人心作祟, 欲望侵蚀, 我绝不允许结果如此。 宋默一步步挨到床边, 慢慢跪了下去。 床上熟睡的女子呼吸浅浅,像是不知外事。 熟悉到无法忘记的面庞,希翼再次触碰的温度, 宋默伸出手指轻轻的捏住女子的衣袖。 她若有若无的捏着, 不敢用力又不愿放手。 她惶恐不安,生怕母妃会像东宫那夜, 将她哄的睡熟了悄然离开独自面对外面的血雨腥风。 四周寂静,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蝉鸣。 宋默的泪水涟涟而下。 她伏在床边, 哭的累极了不愿离去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 宋默觉得有人将自己额上的碎发轻轻抹开, 那样轻柔温暖的动作, 轻抚过自己的面孔, 带着些许留念。 疲惫的睁开双眼的太子妃, 面颊的肌肤贴着已经被泪水浸湿过的枕, 侧过脸来。 她的眼眶渐渐的红了, 伸手拂过那孩子的脸, 替她将面上的泪痕一一擦净。 已经张开些许的眉眼,像她也像那位已经故去的人。 当日的尚能言语的孩童,如今已经长大了。 一别数年,里面的无奈无法言说。 便是现下,相见只作不相识。 太子妃的心口绞痛,慢慢的坐起身来靠在床沿,她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宋默,面容上的笑容慈祥且苦涩。 她亦想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只是当年一事,她的身子已经亏了,将养数年依旧是行将就木的状态。 她还是不忍宋默就这样跪睡在地上,移了身子欲下床将她抱起。 视角一转,站在身前的高大男子已将宋默抱在怀中。 “晋阳王。”这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太子妃道。 “宋默在我这里,太子妃请放心。”晋阳王看着怀里的宋默睡的安稳不曾惊醒,放下心来道:“我一直以为您是真的记不得了。” “一个母亲,即便是将这世间万物都忘了,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子女。”太子妃道。 晋阳王听了,替怀中的小人儿感到庆幸。 生在皇室,她母妃能如此,也是幸事。 “太子妃不愿现下与宋默相认必然有自己的缘由,晋乾并不过问,只是小王想让太子妃明白一件事。” “嗯?” “宋默这孩子在我身边长大,她对您有多大的依恋和向往我都看在眼里。我也知道,宫廷中人向来有许许多多的万不得已。小王万事不求,只希望太子妃即便是有朝一日生逢绝境也万万不要在宋默面前毁了您的形象。小王早已一身血腥行走于世多骂名,这孩子太过机敏,见惯阴暗鼠蚁行径,唯有您是这孩子的温暖之处。” “小王只是怕,若是您也不是丫头心中所想的那般美好,丫头会怎样。” 太子妃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你放心,这些本该是我们当父母该忧心的事,如今我虽无法将她养在身边,但是该做到的我也一定会做到。” 得到肯定的回答,晋阳王将担在肩上的心放下,看着宋默的样子温吞一笑。 这一笑,便将荫翳褪尽,尽是无限温柔。 太子妃看的愣神,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晋阳王。 脑海里突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晋阳王,你可曾想过,娶宋默为妻?” 太子妃就这么问了出来。 第56章 逼婚 太子妃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像是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如水的湖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晋阳王开口想说拒绝的话, 却也不知为何那话总是如鲠在喉的很, 半天也吐不出个不字来了, 他转而将心里微波的情绪压下, 道:“太子妃这话可是说笑了。” 太子妃目光沉沉的望着宋默,像是透过宋默的面孔望着另外一个人,淡淡的说道:“我这话并非玩笑, 我看宋默这孩子格外的依赖晋阳王,若是晋阳王能娶她为妻,我倒是能安心了。” “太子妃放心, 即便是小王不娶宋默也这辈子也会护着她。只是儿女情长事, 宋默还小不懂,若太子妃匆忙的下了定论, 于她而言并非上好。”晋阳王坦坦荡荡的说完这话, 心生一股异样的情感, 冥冥中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竟觉得若是真娶了宋默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毕竟这孩子着实可爱, 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毕竟, 这孩子在不在自己身边都会时时刻刻的念着她。 “晋阳话这话说倒是替宋默盘算的合宜。”太子妃道:“你知道的, 宫中女子能得有心人难,能得一心人更难, 宋默和宋平这两个孩子究竟是与太子怎么来的, 我自个都说出来都觉得酸楚, 我这辈子已经如此了, 所以总是希望这孩子能遇到她的良人。” “丫头福大命大,好前程好夫婿在后头等着呢,太子妃何必着急,而小王,着实与丫头年岁相差了许多,更何况,她是太子之女,而我为晋阳王。”晋阳王看着怀中的孩子,一句一句将话理了又理的话说出来。 但是话虽是这么说,脑海里却是深深的挤进来宋默儿时低头亲自己的画面。 以前只觉得儿童贪玩,屡教不改,现在想起来生了别样的情愫,便想将那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却偏偏总是赶不走,牵着勾挂着魂似的绊在这里。 太子妃将晋阳王神色的变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底,久在宫中许久,最擅长的到底是察言观色了。 太子妃缓缓道:“你们俩相差并非很远,又非血亲。” “太子妃不必再说了。”晋阳王颇为失礼的打断了太子妃的话,他不能再让太子妃说下去,他怕他再听她说下去,就心术不正受了蛊惑无意中做些让宋默生厌的事。 “宋默还小,太子妃思虑过远,一切等将来她遇到了了心上人再说不迟。” “若是有一天她情窦初开,喜欢的人不是你,你会如何,晋阳王?”太子妃像是不死心,继续问。 她也并非是逼的晋阳王非娶宋默不可,她只是觉得宋默如今在朝在野身份尴尬,好的豪门贵府不敢相娶,差的又怕委屈她护不住她。 一来二去晋阳王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若是更差一点,宋默若是还未晓事,便被赐婚和亲远嫁,又该如何?” 太子妃一连两问,晋阳王答不出来,他从未想过太子妃今日会突然问他这些,更未想过宋默以后婚事该如何筹谋。 说来他连自己的婚事都未筹谋过。 “小王一定不会让太子妃担心的事发生,小王以性命起誓,小王一定会觅一位让宋默称心如意的夫婿,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晋阳王答。 太子妃心里微舒了一口气道:“我知晓我这样是过分了,我总是太贪心了一点。” 晋阳王驻步微停没答话,双手不由得更为轻柔的抱着宋默缓缓的出了房间。 怀中的女童稚嫩的脸庞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怀,那完全不同于的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有所指引透过衣衫传到自己的心上,带动自己的心跳似的,一下一下扑通扑通。 那宛如鸦翅般的黑长睫毛更是在阳光下落下阴影。 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唐宜周看着晋阳抱着宋默若有所思的走出来,她在他怀里睡的香甜沉静,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欠身迎了上去。 才欲开口,却见晋阳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紧接着就是晋阳王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到耳畔。 “她已经睡熟了,有什么话,改日去我府上再谈。”晋阳王这话虽是与他说的,目光如水却片刻未成离开过宋默。 唐宜周点了点头顺着这目光想起许多当年关于他与她的传言,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问道:“晋阳王这般模样,莫不是对小师妹有二心?” 宜周从来不叫宋默师妹,今日特特的在晋阳王面前这么叫了总显得她们两亲厚无间。 也不知今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倒都问起自己这样的混话。 晋阳王目光骤冷,烦闷之处也不想与这小孩子解释,便静静的望着唐宜周,缓缓道:“即便是我有二心,你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你果然如此! 唐宜周一口气堵的胸闷,当年他与宋默均是一身红衣,相拥踏马游春,男俊女俏本应是一段佳话。 但是,坊中流言早已将两人的故事杜撰的不堪入目,说宋默自幼养在晋阳王府,晋阳王表面是好意相教背地里父女二人早就做了鸳鸯,处处苟且。 他今日见他对宋默态度磊落只当自己当年是糊涂轻信瑶言。 如今想来,可是真事了! “晋阳王你不该如此!”唐宜周拼了一声胆量愤怒的吼出这么一句话。 本已走出三步开外的晋阳王冷冷的偏过头,不悦的看着他。 他觉得今日太阳穴突突疼的很。 宜周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被这目光定住不敢再进一步,似乎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火海刀山。 晋阳王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带着寒,却又似乎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绪说道:“我已经说过,有话说改日去我府上相谈,丫头她睡了,你这师兄委实是要将她吵醒才罢休么?” 晋阳王已经是出格的愤怒了,他不过是想早早的将丫头抱回家让府上的丫头安置她睡觉,免被这道观的凉风吹了着凉,怎么就不该如此了。 他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招惹唐门的事,转而一想似乎又懂了些许。 宋默与宜周都在岭南长大,同拜一师,算来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而宜周又比宋默略大些许,通人事早些也是平常。 想到这里,晋阳王唇角微微一勾,邪魅而又挑衅似的问道宜周:“莫非唐门师兄对我家丫头有意?” 突然被反将一军的唐宜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张脸迅速的变的有些红,两世而言,他对宋默都是有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来是有意了。”晋阳王看见唐宜周半天未言,了然于心道:“那唐公子想娶我们家丫头怕是有些难。” 第40节 “毕竟我家丫头还小,目前还不喜欢唐公子。”晋阳王说道这里,心思一转脑海里冒出个人来。 这人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又总是变着法的缠着宋默,是该给他找点头疼的事做了。 “更何况,我家侄儿自小也对丫头有意,那孩子连中三元,模样也算俊俏,如今也住在晋阳王府,我想近水楼台唐公子想必也略懂一些。”晋阳王从不像外人说起李训言半点好处,也从不与旁人置气,可是今日见着唐宜周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气一气他。 说来到底是气唐宜周还是气他胆敢对丫头有意自己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不如,就明日,唐公子到府上来正好与我家侄儿切磋切磋,只当是多结交了一位朋友。”晋阳王今日当真是好兴致了,竟窜脱着两人认识。 “多谢晋阳王,宜周明日多加叨扰,还望晋阳王勿怪。”唐宜周行礼目送晋阳王而去。 他看着那已经登上马车渐渐远去的两人,颇为头疼。 近水楼台,别人不知道谁最后得了月,他可是知道的,就是你晋阳王本人。 结果,现在倒在这里道貌岸然的与我说这话。 唐宜周在心里默默的合计,他明日是一定要去晋阳王府上的,确确实实也要与李训言交个朋友,并且要认认真真的告诉李训言,晋阳王觊觎宋默已久。 他就不信,若是李训言真的对宋默有意,会坐视不管。 他就不信,他拼的一身力气不能保住宋默的清白人生。 上辈子晋阳王与宋默遭人议论的事,他是万万不会让它再发生了,他一定要宋默能够脱离晋阳王的魔掌,真真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然后替她挑个好夫婿,安安稳稳的陪着她一辈子。 毕竟自己是活不长久的,没办法陪着她平安百岁的。 若是那个人是李训言,倒也是能够接受的。 唐宜周每走一步就在心底努力的说服自己一句,一来二去,他的步如灌铅,如履刀尖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样碧蓝如洗的天空,宋默会活在阳光下的。 唐宜周总算是说服自己打定了主意,步子也变得坚定许多,他稳步的往前走,打算去他出了道观的遇到的第一家酒家去要一壶好酒。 他已经好久没有醉过了,今日打算好好的醉一场,安慰安慰他尚未开始就注定失去的命运。 今日之后,他就安安心心的当她的师兄,安安心心的当她身边最忠心的人。 只是,想起来还是好不甘啊。 第57章 四人相见 宋默晕晕乎乎的从自己晋阳王府的床榻上起来,她失神的看着窗外, 做日的一切还像是一场梦一般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母妃果然还活着。 她总算见到了她母妃。 虽然情况并不容乐观, 但能见到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昨日可曾给长公主府上递了名帖?”宋默在床上颇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问道莲姬。 她打算去宫中见他弟弟宋平的事一来二去耽搁许久, 明天再晚也应该去了。 “昨日一大早就给递了帖子去, 刚刚郡主睡的时候已经来了消息,说午饭过后就来接公主一同进宫。”莲姬回道:“奴婢看日头还早,郡主睡的香甜, 便估摸着让郡主睡一睡再叫郡主,没想到郡主自己醒了。” 听着莲姬的回答,宋默胳膊支着头点了点头, 她本未吩咐莲姬去递名贴, 莲姬就单从她的言行中揣测出她所想之事做了,是她极为得力的左臂右膀。 说来莲姬并非岭南她母妃娘家家生的丫鬟, 是从人牙子上买过来做了粗使丫头的, 后来宋默到了岭南, 莲姬便被拨在她那里, 在她房外院中负责扫洒之类的粗活, 有一日宋默从孟元君处提前下了学正逢着她在院内打扫。莲姬想要退出去避过宋默却不想已经被宋默看到。 宋默只当是平常的丫头, 顺口就叫了她做事, 竟发现她行事格外的妥当调理清楚,便假意说要留她在近身伺候。 本以为莲姬知道这个消息会欣喜若狂, 却没想这丫头得了消息只是淡淡然, 说欢喜也未见欢喜, 但是一副安然处之的态度。 这让宋默颇为欣赏, 就彻底的留在近身了。 这一留在近身,才愈发发现莲姬的好处,诗词歌赋都有所涉猎,想必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出身,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沦落到为人为婢的境地。 现下也携了她同来京城。 来了京城之后,莲姬做事虽依旧如处岭南那般妥帖细致,但是却总时不时能给她一些意外。 这些意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让宋默总不能对这人完全的放下心来。 甚至,宋默影影约约的觉得莲姬迟早有一天会做一件危及她的大事来。 她说不清那件大事会是什么,但是今日的名贴之事,再次让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宋默从床上站起身来,嬷嬷就吩咐丫头们捧了盆子来梳洗,她用青盐净了牙涑了口,坐在妆镜前等着嬷嬷给梳头。 嬷嬷将她漆黑长如瀑布的头发散开,用头油闵了正梳理着,大姑娘李良玉已经掀了帘子进来。 这是她知道宋默回府之后,头一次来访,有些出乎意料,让人估摸不透。 李良玉见宋默这模样似才起,便在一边坐定静静的望着宋默。 宋默被嬷嬷按着梳头,转不了头,只得从昏黄的铜镜子里头看着李良玉,略微的抬了抬手,让丫头们奉了茶待客。 “大姐姐今日打扮的真漂亮。”宋默这话是实话,记忆中的李良玉素来打扮的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可是今日却穿了一件蜜合色的夏衫,陪着殷红的唇显得她明艳动人,不似记忆中的人。 李良玉笑道:“妹妹一会再说话,嬷嬷正梳着头呢,免得分了心扯的头发疼。” 宋默听了这话也不再开口,等着岭南一同来的乔嬷嬷梳头。 捧着铜盆的丫头弦芳听这话有些不大舒服,觉得李良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假惺惺的很。 李良玉打量着乔嬷嬷的拿着梳洗分了两股,甚是在意似的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妹妹还是梳双丫髻么?” 宋默点了点头,除了双丫髻她还尚未换过其他的。 “大姑娘,我们郡主还小。”这话不知怎么就触了乔嬷嬷的眉头,乔嬷嬷可是有些不悦的说道。 乔嬷嬷有些不大对付对付李良音,她在岭南府上待了一辈子,原是宋默外婆的娘家陪嫁,跟着老太太小半辈子,又照顾了宋默的母妃长大,本是想陪着一同去宫中的,只是她觉得宫中尔虞我诈太费心力,老太太也心疼她便没让她去,现在照顾宋默时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打她眼前一过,她自能辨个七八分。 譬如说现在李良玉不过是她头一次见,穿的是女儿家家常的衣衫,身姿柔柔弱弱的,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乔嬷嬷却觉得这丫头看上去柔弱不禁风,实则憋着一股子坏,指不定就怎么往她们家小郡主身上招呼。 所以对着李良玉说话也未给几分薄面。 “嬷嬷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妹妹越大越好看了,梳双丫髻太过浪费了妹妹的容貌。”李良玉笑着解释,没有半分尴尬。 “郡主还小,没到讲究这些的年纪,倒是大姑娘是该寻个得力的梳头嬷嬷,好好的捣拾捣拾。”乔嬷嬷说话半点不留人。 她是怪看不得这些人小鬼大爱作妖的人。 李良玉置若罔闻,只是淡淡的抿了一口茶。 宋默的头也就梳完了,乔嬷嬷领着丫头们下去,她对她们家小郡主很是放心,也故意将空间留给她们俩,看看这大姑娘趁自己不在还会说什么话。 “本来应该早来看你,只是被些事情耽搁了,还望妹妹不介意。”李良玉见房里只有她们两人了先表了歉意。 “不打紧的,大姐姐今日过来也是一样的。”宋默道。 “我就说你是个好说话的,李良音还不信,我邀她一同过来,她还不肯。”李良玉拉过宋默的手引着她往贵妃榻上走。 宋默笑笑不语。 她前几日才与李良音见了,李良音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的很。 “大姐姐这话说的像是今日来有事说?”宋默问。 李良玉僵了笑,她今日来确实有事说,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宋默就察觉到了。 她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现下更是添了几分惨白。 “妹妹已经猜到我有事说了,我也就不瞒妹妹了。”李良玉的神色鬼祟。 像是要说什么秘闻。 “妹妹可知道唐门十二子,唐宜周?” 李良玉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知道的事情大多是道听途说,所了解的仅限于这家女儿嫁了谁家为妇,那家好男儿是个可供选择的夫婿对象,再者不过胭脂水粉,女德女学。 宋默不知道李良玉要说什么,便也只是轻点点头。 “都说唐公子模样俊秀,才学无双,我听闻他是岭南人,不知妹妹在岭南的时候可否见过,是否正如传言一般?” 李良玉快到了及笈的年纪,自己并无父母双亲的依靠,婚姻大事只有自己处处留心才能谋条好出路。 奈何京中的子弟她掂量自己的身世,看中的大多是自己攀天也够不上的,听了传言便瞧中了唐宜周。 “见过。”宋默道:“姐姐也应该是见过的,那年姐姐寿辰,老太太给姐姐办寿宴这唐公子也是来过的。” 李良玉听了一笑,要不正是当年见过他的相貌穿着,和至于会想到他。 “那时候年岁还小,早已记不得了。”李良玉道。 “宜周他模样生的清秀,比起我来更似女子,才学能拜孟元君,想必也不会差。”宋默想了想,将自己是宜周师妹的事情隐去了,道。 “呦,看来我得感谢李二公子的提议,这初到师妹府上就能听到师妹夸我,当真是稀奇了。”李训言和唐宜周一同进来,唐宜周打趣道。 本是女子不应见外男,但是李训言算是兄弟,而唐宜周又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丫头们也没注意房内还有个李良玉便将两人放了进来。 “这位是……?”李良玉看到进来的陌生男子,自有霁月风华,顿时觉得传言不及真人之三,问道。 “难道我师妹未曾同你说,我便是她的师兄唐宜周?”听到宋默夸自己,唐宜周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希望的,这点希望让他有点高兴,高兴的说话也有些放荡形骸了。 “师兄?”得知宋默是唐宜周的师妹,李良玉看宋默的眼神也透着古怪,似嫉妒又似讨好。 “妹妹。”李训言想唐宜周本在岭南,师兄妹许久没见,便自作主张将唐宜周带了过来。 转念一想,到底是女子香闺,他们两个男子突兀的进来了也不好,便唤了宋默一声,打探她的神色。 “我看你师兄初到京中,你们师兄妹许久没见,便带了他过来。”李训言道。 “宜周,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你骗我二哥?”宋默挑着眉头问。 “我……我没有!”唐宜周可是委屈。 “哦。”宋默淡淡的应了,丫头们立马奉上茶招待。 “二弟今日怎么有空待在府上?”李良玉见缝插针都问道。 “昨日三叔叔回府上,说明日有人来访,叫我在府上等着,我便将今日空出来了。”李训道。 “晋阳王有心介绍我与李状元认识。”唐宜周。 “其实我和宜周自小就认识,小时候也一同玩过,只是长大了许久未见有些生疏了,今日见了过了几句话,感觉还是同儿时一样。”李训言道。 “嗯,是了,当年我寿辰的时候二弟确实是同唐公主坐在一处的。”李良玉道。 第41节 第58章 真相 乔嬷嬷听着动静像是要久坐, 一面担心他们家小郡主还未用早饭, 吩咐了丫头们又递了新鲜的簪花图案的茶点进去。 弦芳领着众丫头次将茶点摆了一桌,又用初雨滚了老君眉依次添上。 等到宋默却不动了,只是微微欠身福了福礼, 抽出一边红木食盒的屉子捧出一碗虾仁燕皮的小馄饨放在宋默面前, 又拿出一碗掺了姜汁的羊乳。 宋默知道乔嬷嬷的意思, 看着那羊乳嘤嘤的哼了一声。 小表情委屈的不得了。 李训言看了心里软成一片, 却不知缘故, 说话的声音亦是能滴水的温柔。 “怎么了?”李训言问。 “哪里怎么了,郡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乔嬷嬷每日早膳都给郡主配一碗羊奶,郡主闲膻味大每每都兑了小半碗姜汁,饶是这样郡主还天天看了直叹气呢。”弦芳不等宋默说话, 便笑着打趣道:“小二爷还是好好劝劝我们姑娘, 她横竖也是要喝的, 叹气还不如捂着鼻子一口气闷了。” “……你这人!”被弦芳就这么出卖的宋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得假意恨恨道。 “弦芳也是好意,或多或少妹妹你都喝一点, 我让弦芳给你备着蜜枣, 如何?”李训言听了当真像哄孩子似的哄起宋默来。 “你可别哄她,你越哄她她就越娇气变着法折磨人。”说起喝羊奶这事,唐宜周算是深受其害。 “听这话, 唐公子像是有一股子怨气。”李良玉起了话头引着唐宜周说话。 她总是想多听他说几句话的。 “我可不敢再说了。”唐宜周对着宋默手里的羊奶努了努嘴道:“你看我们说这几句话, 这丫头一口没动, 指不定我们说着说着她便混过去了泼了洒了我们都不知道。” 宋默哼叽一声,道:“你可不许说!” “你乖乖喝了我便不说。”唐宜周死死的盯着道。 “你说话算话,可不能说的!”宋默这一叮嘱,彻底将李训言和李良玉的好奇心勾起。 “你还不信我?”唐宜周将衣袍下拜轻轻一掸,卷了卷衣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宋默。 宋默仰头喝了,皱了皱眉头,死死的瞪了唐宜周一眼。 “每天喝羊奶都跟要了郡主半条小命似的,今天得亏又遇着了唐公子,才喝的这样爽快利索。”弦芳将羊奶碗接了,恭了恭身子,正打算退出去。 闷着半天没说话的李训言却慎重的叫了一声:“弦芳。” 这一声庄重严肃,带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弦芳捧着碗站定了,不解的看着李训言。 “以后你们家郡主不喝羊奶你便来找我,哄她也好折磨人也好都有我。” “妹妹。”李训言目光沉沉的望着宋默道:“我希望会有那么一天,你遇到了任何事只会想到我。” 弦芳本不过是说个玩笑话,没想到李训言却认真了。 李良玉也是意外李训言会说这话。 宋默亦是神色一僵使了个眼神让弦芳下去了,道:“李训言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不过见了师兄想拿乔,结果宜周你就只知道揭我的短。” “谁揭你的短来着,不过是说到了就提一提。”宜周道。 “我看妹妹同唐公子这般亲厚,想来在岭南的时候唐公子一定格外的照顾妹妹。” “她哪里需要我照顾,她在岭南可是个霸王。” “是了,妹妹在我们府上的时候,也是个霸王,我们府上的二妹妹李良音变着法的戏弄她都奈何不了她。”李良玉看唐宜周话语间的情形,又补了一句道:“其实妹妹那时候太小,都是二弟护着她的。” “说来也是,二弟性格冷淡自己的妹妹都不大关注,只有对妹妹才格外的关心。” 李良玉这一句两句,唐宜周听的真切,无非就是表明李训言与宋默感情极好。 宋默听这一来二去没完没了了不想再理,一心盘算着今天还要去宫中。 这席间四个人,各怀了一腔心思,而李训言的心思从来就没想瞒过。 “郡主。”莲姬见宋默已将虾仁燕皮小馄饨吃完,朝屋内的姑娘小爷们施了施礼道:“长公主府来接郡主的轿撵已经到了,请郡主立刻起身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师妹既然还有事我们就不叨扰了。”唐宜周深知宋默心里筹谋的事,便起身告辞。 李良玉和李训言姐弟也一起站起来,四个人一起出门。 李训言和唐宜周两个人目送宋默上了长公主的马车,两个人并肩站着,都是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郎君,不分伯仲。 “我对的妹妹的意思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可是你对宋默的意思却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李训言开诚布公的说。 “我对她的心思跟你有五分相似,我的确喜欢她但是却会帮你。” “哦?”这话李训言可是不懂了。 “你知道的唐家的男孩子没有活过弱冠,我也一样,所以我虽喜欢她也不愿耽搁她。”想起来前世自己的死因,唐宜周有些欣慰。 说来他的死也是唐家子孙里面颇有荣誉的。 李训言挑了挑眉头,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怎么敢确定你不是唬我。” “再说,生死之事最是悬乎,怎么能用它来定姻缘呢?” “以你的本事你还怕我唬你不成?”唐宜周反问。 “也是,何况我该担心的也不是你。”李训言喃喃道。 唐宜周知道李训言所指是晋阳王。 但是两人的所指之人相同,意思却相左,李训言深知宋默心中有晋阳王,而唐宜周只以为晋阳王想诱拐宋默。 虽然想法相左,奈何机缘巧合碰到了同一道。 宋默在家里已经换了海棠色的宫装,便随着长公主一起进宫直接往惠贵妃宫里。 一进门,惠贵妃已经出门去御花园赏花,只留下了宋平。 惠贵妃也知道宋默来宫中是为了宋平,多半是不想见宋默避了出去。 她总觉得宋默这孩子邪乎的很,四五岁的时候便知道拿大道理压人了,现在师从孟元君了之后怕是更不得了。 她是在宫里头争来夺去不怕的,但是今日早起左眼皮总跳,她也信邪不想找晦气便出了门。 “阿姊!”宋默才站在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淡青色的夏装的小小少年朝着宋默跑过来。 宋默一愣随即蹲下来伸开双手笑眼弯弯。 然而,宋默的双手一空,她失落的转过头去。 从她身边错过去的小小少年,正扑进一个女子的怀里,又甜甜的唤了一声:“阿姊!” 逆光处的画面太过美好,生生的灼了宋默的双眼。 “阿姊你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宋平牵着小公主的手从宋默身边走过。 宋默行了礼:“小姑姑好。” “默儿你今天也来看平儿了。”小公主说完低头看了宋平道:“平儿,早就跟你说了我不是你阿姊,她才是你阿姊,我是你小姑姑。” “平儿都叫你阿姊叫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总是让我叫小姑姑,平儿不喜欢。”宋平晃着小公主的手奶生奶气的说。 “而这个人,我不过才见她几面,你们便都让我叫她阿姊,她虽然长的好看,但是哪里有姐姐这么多年不来见弟弟的?”宋平一面说一面去打探宋默的神色。 宋默听这话也被哽住了,她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她本是想见一见宋平,即便无法告知他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也想与他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悦。 毕竟这世上同她有血缘的只有母亲与他了。 “我多年不来看你,是因为我在岭南才回京城。”宋默小心翼翼的靠近宋平道。 宋平拉着小公主的衣裙却支着耳朵听着宋默说话,“既然你说你是我姐姐,那你为何从小养在晋阳王府,而我养在宫中,他们为什么不将我们养在一处?”宋平又问。 “因为当时我们不在一起找到的。” “这话说的可是不对了,我们怎么会不是一起找到,东宫上下均染寒疾,活下来的只有你我,你我不是难道不是在东宫里找到的?” 宋平长大了略懂了点事的时候,惠贵妃就告诉他,他是先太子之后,先太子一门尽染寒疾,等皇帝发现的时候,只有他和与他一母同胞略大几岁的姐姐尚有救治回天的可能。 于是皇帝就命了太医冒着感染的危险将他们姐弟接进宫里救治,废了半月的心力才将二人救了回来。 而他姐姐年纪幼小不知礼仪差点害死救治他的太医,皇帝气愤便将他姐姐逐出宫交给晋阳王抚养。 “我们是在东宫里找到的。”宋默冷笑一声,道:“那东宫旧址一片废墟你觉得当年能有机会找到你我二人?” “你这话可是胡诌了,东宫染了寒疾,众人皆亡,皇帝爷爷怕危及百姓才将东宫烧毁,结果你却颠倒黑白借此说东宫里找不到你我二人。” “怪不得当年惠贵妃祖母会说,你是因为我是男子,太子父王母妃更疼爱于我,你心生嫉妒,自己寒疾好了便拦着太医不让他们治我想要害我!” 宋平话一说完,宋默总算明白了宋平不可能叫自己阿姊的原因! 她太子一脉唯一的男儿竟被惠贵妃一族糊弄至此,她气的浑身发抖,一步步向宋平逼近,咬着牙恨恨说道:“原来他们是这样同你说的,今日我倒是要来同你说道说道,什么是真相,什么是事实!” 第59章 出大事 宋默的气势太过逼人, 逼的宋平和小公主都是连连后退。 真相是什么, 事实是什么。 在这世上除了宋默便只有晋阳王和那些算计她太子一门的人知道。 长公主莫不相关的站在门口,唇角扯着一丝冷笑。 她不信宋默敢真的说就来。 甚至,她都不信宋默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何况, 今日现下在宫里头惠贵妃处, 宋默真将真相说出来, 日后不必她自己动手, 自然也有人收拾宋默和宋平。 这两孩子的命岁也算到了头。 “你……你别唬人!”宋平磕磕巴巴的说道。 第42节 “我是你嫡亲的阿姐, 谁骗你我都不会骗你!”宋默信誓旦旦的说道。 但是宋默也不傻,现在的情形她若是真将真相说出来, 无疑是给他们姐弟招惹杀生之祸。 她一失悔,不该被宋平几句话逼急了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我们太子一门的确是染寒疾而亡。”宋默站在宫殿中央,思绪快速的在脑海里捋了捋,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长公主目光掠过去, 看着宫柱边站着的女童, 一身海棠色的宫装, 梳着未及笈的双丫髻,她唇角微崩, 眉目间的英气有几分像晋阳王。 这孩子越发像晋阳王嫡亲的女儿了。 也难为晋阳王疼她。 “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也不完全对。”宋默低头像是听闻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笑着摇了摇头又抬起来道:“惠贵妃是个好人,当初我年幼不懂事还曾唐突过她,改天你替阿姐配个不是。” 宋默这话头转的让长公主有些迷糊, 不知这丫头到底要编什么。 “当年, 我是被晋阳王救出来的, 而你是被惠贵妃救出来的,皇爷爷怕我们才熟悉环境轻易移动不好,便各自按下不动养下了。” “这一养便是这么多年。”宋默的表情像是想起往事,有些歉意的看着宋平道:“那时候你尚在襁褓中,有一次太医捧了你的汤药,我第一次进宫,觉得好玩,便不小心摸进了太医院,打翻了你的汤药。” “想来是宫中人小心所以误会了。”宋默道。 长公主满心期待宋默会说出个什么来,却未曾想过宋默会顺着惠贵妃的话编。 雷声大雨点小,宋平细细的打量着宋默的神色,道:“我不信你的话。” 说完便拉着小公主的手继续往里走,似乎是不再想看见宋默。 意料之中的事,宋默的脸上挂了笑,若宋平真是她弟弟就一定会找机会来见他。 若他真不想知道当年之事,她这个弟弟她便也不再指望了,只当他是个真无用的。 “长公主,珏郡主,皇上听闻两位进了宫,正在太后宫里等着两位。”太后宫里的梁嬷嬷对着两人福了一福请两人过去。 这请的可是古怪,太后虽然健在实则卧病在床多年,他们姑侄来宫里多次,太后都未来请过,这次太后居然和皇帝一起来请她们。 “小公主刚刚已经去了。”梁嬷嬷又补了一句。 宋默料想自己的话不会传的那么快,便也不担心,跟着长公主去了太后的长宁宫。 一长宁宫,宋默就感到一种慈祥安定的气氛,她在宫门前站了,抬头望着长宁宫的宫殿名,在心里拜了又拜。 太后虽然卧病多年,不出宫门。 但是正因为有她在,惠贵妃才登不了皇后之位,宋平才能苟活至今。 “长公主,珏郡主到。”年老的太监已经通报上传。 宋默跟在长公主后面跟着进了长宁宫,见皇帝坐在太后的床边,小公主坐在下首。 见长公主进来,小公主起身,长公主先拜过祖母父皇,宋默再拜,小公主再拜过长公主。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孩子就这么大了。”太后看着宋默说道。 太后的语气慈祥和蔼,但是宋默却嗅到了一丝异样。 毕竟,太后和皇帝的神色颇有些严肃,找她们来要谈的也应该是大事。 “宋默见过□□母。”宋默又道了一声:“□□母看上去还是很健朗。” “先坐。”太后让她们先坐下,让嬷嬷先捧了茶奉上。 “宋默养在晋阳王府这么久,想必在外头见了不少世面,有什么稀奇的说给□□母听听。”太后道。 若是真想听宫外的稀奇事,也不会将她们三个都找过来了。 宋默赔笑道:“晋阳王管的极严,我出门的机会少,再说我见的再多哪里比的上□□母。” 太后这话问起也是有缘故的,她听了宋默的话,微微颔首。 “那你呢,你这丫头片子最爱偷溜着出宫,最近可出去了?” “那里出去了,不过天天在宫里头都快憋坏了。”小公主说的极为委屈。 “你可别打量着唬我,别看我老了,但是眼睛还很亮很多事还是看的很真切,想要说谎话瞒过我,可不容易。”太后说完这话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也是副合道:“你们俩姑娘最近是否出过门可得说实话,别以为能瞒的过去。” 皇帝的神色严肃,像是随时要发脾气。 长公主算是明白了,请她来不过是当个幌子,掩盖请这两个丫头的目地,免得宫中猜测。 宋默心里七上八下,她昨日才出过门,长公主是知道的,更何况她去的地方也不好,是个道观。 长公主打探着太后皇帝的神色,终究是长了些年岁的人,心里猜了个大概,又想起晋阳王来,便有护着宋默的意思。缓缓道:“父皇,宋默这丫头前几日去过我府上。若是父皇问的出门是这个意思,那宋默这丫头也算是出门了。” 长公主说完,淡淡的抿了一口茶,她继续道:“那日正遇着四皇弟也来拜访我,三个人还聊了一会子话,四皇弟顺带着便将这孩子送回去了。”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皇帝的神色愈发严峻了不吭声。 “既然如此,你就将宋默带回去了罢。”太后打量了皇帝的神色,道。 长公主携了宋默的手出门。 宋默依旧一头雾水。 长公主与宋默正欲上马车,长公主近身的宫婢便走过来。 长公主侧耳过去,宫婢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了这几句话,本是明白了五六分的事,现在全都明白了。 但是这个消息,她也不想告诉其他人,乐的看一出热闹。 弦芳站在晋阳王府门口左顾右盼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等着长公主的马车。 今日晋阳王来的可不巧,宋默早上刚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晋阳王就往一言阁来了。 这一来就待了一下午,一句话不说就是不停的饮茶,一杯又一杯,差点灌完了两壶茶。 更何况晋阳王面色铁青,沏茶的丫头们都是匆匆的倒了茶就躲出去,弦芳更是吓的直接来门口来等宋默了。 远远见到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弦芳提着裙子也不顾女儿家的形象就跑着迎上去。 宋默从里面探出个头来,问道:“怎么了?” “郡主快去看看吧,晋阳王都在您房里待了一天了,像是出了大事!” 可不是大事么? 长公主听了弦芳的话,知道晋阳王想必也是收到消息了才会这么着急。 “好,你先去,我马上就来。”能让弦芳吓成这个样子,爹爹想必真是有大事要跟自己说。 宋默冷静说道。 弦芳迅速的摇了摇头,道:“我跟郡主一起去!” 可真是吓坏了,宋默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去吧。” 马车缓缓的停下,即便是着急如此,宋默还是稳重的扶着弦芳的手下了马车,往晋阳王府门口走。 直到进了王府,四处都没人,她才提起裙子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问道弦芳:“爹爹的样子真的很可怕吗?” “非常可怕啊,郡主!”弦芳快要追不上她们家郡主了,气喘吁吁的说道。 宋默慌乱的停了脚步,站在一言阁门前,隔着碧色的窗纱看到窗前那个端坐的人影。 她看着他手里握了一杯茶,正低头看着茶盏。 她的心慌乱起来,砰砰砰的乱跳。 “郡主,进去吗?”弦芳压低了声音问,她想了想要是她们家郡主这个时候不敢进去,就带着郡主去二姑娘房里坐一坐等到天黑了再溜回来。 晋阳王怎么说也是男子,等天黑了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 这样,她们家郡主就躲过一劫了。 宋默再门口站定,理了理发髻,又整了整衣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徐徐的吐出来,抬脚准备进去。 她的身姿一顿,觉得头皮发麻。 无他,只是晋阳王熟悉的声音从一言阁内缓缓的传了出来。 “丫头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不热吗?” “不热,我就进来,爹爹。”宋默现在虚的很,她走进去,看着晋阳王的模样忍不住细细想了又想自己是不是背着爹爹做了什么坏事。 “回来了。”晋阳王说完对着唯一敢在他身边侍奉了一下午的莲姬说道:“吩咐厨房晚饭给丫头做点她爱吃的。” “我跟她边吃边聊。” 第60章 姐弟相见 边吃边聊, 从回晋阳王府到现在,晋阳王从未与她同席而食用, 今天居然说要跟她边吃边聊。 又联想到今日在宫中的情形, 想必是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又正巧同自己相关的大事。 “我不知道今天爹爹要过来,不然就改日去宫里了。”宋默在晋阳王对面坐了, 说道。 “我也是临时得了消息匆忙赶回来的。”晋阳王将手里捧着的茶盏放下,关切的将宋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了吗?”宋默顺着晋阳王的目光将自己的衣衫看了个遍,并未发现异常便问道。 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晶莹如玉透着嫩红,眼睛亮如点漆还带着盈盈笑意,晋阳王心里一叹道:“丫头大了,出落的格外标志了。” 这话说的极其平静, 甚至还带着一点淡漠。 宋默心里有些忐忑,不知下一句她爹爹会说什么。 “你今日进宫去了哪里?”晋阳王像是从未说过那句话,捧了茶掩住面孔将那句话盖了过去。 “本是打算去惠贵妃宫里瞧瞧弟弟,后来太后来请, 就与长公主一并去了太后宫中。” “你到了太后宫中,除了你与长公主可有其他人?”晋阳王一一询问。 毕竟有些事只有事先问清楚了才能再做打算。 第43节 “还有皇爷爷同小姑姑。”宋默不明所以,只是晋阳王问一句她便照实答一句。 她爹爹总是不会害她的。 “是了。”晋阳王听了点了点头, 道:“你前几日同宜周去太紫观前可还去过什么地方, 见过什么人?” 晋阳王的问话同在宫里头问的如出一辙,宋默听了云里雾里猜不透这些大人们的意思, 依旧坦白道:“那日我先去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上碰到了四皇叔, 准备乘四皇叔的马车进宫,谁知中途碰到宜周拦了马车邀我下来。” “你们便下了马车直接往道观来?”晋阳王眉目微舒,反问。 “不是。”宋默在晋阳王面前从不藏着掖着。 晋阳王神色立马变了。 “宜周拦下了我,我随他一起去吃了顿饭,才去的道观。他若不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说了缘故,我也不会随他去道观的。”宋默解释道。 “无妨。”晋阳王见自己神色似乎将宋默给吓着了,压低了声音温柔道:“没事,爹就是问问你,即便是有事也有爹呢。” “你还记得你们去那家吃的?” “是徽园,宜周说那里地方僻静菜也不错就带了我过去。”宋默道:“爹爹问这些做什么?” “前几天金国来人出使大周,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金国当今储君。”晋阳王道。 “我在岭南曾经师父孟元君说过,金国和大周一直是兄弟之国,两国修好已过百年,金国太子来访,正是金国表达的诚意,这应当是件好事。” “金国储君来访是为了求娶大周公主。”晋阳王道。 “既然是求娶大周公主,我不过是个郡主,而皇爷爷未出阁的适婚公主甚多,爹爹有什么可担心的?”宋默不信大周和金国修好至今,皇爷爷会冒着两国关系破裂的危险送她这么一个假公主去。 更何况,她还没到成婚的年纪,怎么也轮不到她。 “这就是为什么问你前几日去了哪里。”晋阳王道。 “那日金国太子进京,正碰着一个姑娘在兵器铺买剑,不知怎么就瞧上了,细细打打听了得知是宫里头的,不敢确定是个公主还是郡主。” “说约摸十一岁大小。”晋阳王说完皱了皱眉头道:“今日进宫便来求娶这么个姑娘。” “皇上得了消息,便在宫里细细的盘算,结果合年纪的只有你们两个。” “所以爹很认真的问你,你可去过兵器铺?” “没有,我虽然习武,但是师父教我的不是刀剑,所以我断断不会去兵器铺买刀剑之类的玩意。”宋默道。 “这样我便放心了。”晋阳王彻底放了心,这样的情况,一切都好办了。 这边晋阳王放下心来,宫里头却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小公主自幼出生受尽宠爱,哪里想到会突然遇到这么个事情。 更何况,她心里头才住了一个人。 小公主在宫里头又是上吊又是寻死,一心不肯和亲。 总觉得是宋默自己惹的事将她算计进去。 太后和皇帝没有将事情与小公主说清楚,更没说金国太子是何处钟的情,只说指了名要娶她。 小公主又听宫中的嬷嬷闲言碎语的议论了几句,更坐定了心中的想法。 宋平来见小公主时,小公主已经冷静下来,只是闷闷不乐的坐着,宋平拉着小公主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笑话试图让这个小姑姑略微的开心一点。 小公主看着宋平心深一计,要她去和亲还未成定局,还有转还的余地。 更何况,她可不认为那金国太子看上是她! 即便是她,见宋默那模样想必也立马将她丢的远远的了。 “平儿,你可想去见见你阿姐宋默?”小公主问。 “我去见她做什么,小姑姑你还不开心呢,我可得陪着你让你开心一点儿。”宋平道。 “你可知道小姑姑为什么不高兴?”小公主一手拉着宋平的手一手托腮问道宋平。 “从惠贵妃宫里头过来的时候,平儿听了一耳朵,听说小姑姑要和亲嫁那金国太子。” “本该嫁过去的是你姐姐,可是她害我竟要我顶了她的包去,你们是姐弟,她自然会听你的。”小公主道。 宋平一笑,明明是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却并不天真,他静静的看着小公主,看着小公主竟有些坐不住了。 “嗯?”小公主耳根有些微红,低语一声… “没什么,我知道了,小姑姑我总会有办法的。”宋平站起来笑着说完便出了门。 第二天天微微亮,宋默就听到门外有动静,她穿着睡衣还未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男童的声音。 “不知宋默可起了?” 因为来的是宋平,实属稀奇,这一路并没有人敢拦他。 而晋阳王天未亮便出了门,更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若是没起,我便在外面等着。”宋平说完当着背手在门外站着了。 宋默匆忙的换了衣服,便起身将门推开。 宋平一身宫装打扮,想必是刚从宫里头出来。 “你先坐,我让丫头送点心过来。”宋默道。 “不必了。”宋平顺手将门关了,道:“我有几句话想同姐姐说不必弄那么大的架势。” 这孩子比的神色言行比起来当年宋默更不像个孩子。 “我就知道你会来,只是不知道你会来的这么早。”宋默以为他是问当年的事,道。 “你误会了。”宋平话语微冷,在宫里头听了宋默的话,何尝不知道宋默话里话外的遮遮掩掩。 “当年的事真相是什么,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宋平道:“当年太子一门出事我尚在襁褓,曾经的事我都不管,我只管现下。” 宋默颇为意外,宋平这么早来找自己不是为了当年的事,还能是什么。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金国太子求娶大周女的事。”宋平问。 “略有耳闻。”宋平的神色让宋默感到恍惚,总觉得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小小孩童,并非与自己有所血缘。 “略有耳闻。”宋平冷冷一笑,道:“怕不是这样吧,阿姐。” 这句阿姐叫的几乎是带着狠。 “小姑姑为何会去和亲,阿姐想必比谁都清楚。”宋平道。 “我的确清楚。”小公主为何会去和亲,宋默现在当然知道,只是宋平这样颇有问罪的意思,宋默也不是软的,既然这样问了她便如实的答了。 毕竟她自己是问心无愧。 “我从小在宫中,因为身份尴尬,宫中人都不待见我,惠贵妃虽然照顾我,但是我也察觉得出来她实则讨厌我。” “还好我年纪小,装可爱装傻装不懂。” “宫里的嬷嬷们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其他的皇叔唾弃我,只要不把我折磨死,谁都能来欺负我。” “唯一对我好的只有小姑姑。”宋平神色淡然的仿佛说的不过是平常事。 宋默心里既愧疚又难过。 “而阿姐你,我自小在宫中便听到人们议论你说你厉害聪明。”宋平说道这里顿了一顿。 “姐姐,你或许不知道我曾经也以你为豪过。” “我一直期望你来接我。” “可是你没有,从来没有。” 儿时的希翼,儿时的盼望到现在都过去了。 艰难的时光也都适应了。 “在我心底,小姑姑才是我的阿姐,只有她一直护着我。”宋平说道这里,静静的看着宋默话语已是带了祈求道:“我只求你,把我的阿姐还给我好不好?” “不好。”宋平一进门立马有人送了消息给晋阳王,晋阳王隐隐觉得不好,立马赶了回来。 这才赶到一言阁就听到宋平这段话。 他也是被吓的不得了,突然冒出个小孩子,就要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哄骗去和亲。 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这是我们姐弟二人的事,与晋阳王你这个外人无关。”宋平转过身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晋阳王说道。 第61章 头疼 “与我这个外人无关?”晋阳王像是细细回味这话似的, 将宋平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本没有心思跟个小屁孩理论,但是见宋默愣神的空, 有些话不说却又不信。 “你可以为了一个外人要了你亲身阿姐的性命, 我这个外人为何就不能管这件事了。”晋阳王慢慢的踱步到堂屋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 “小姑姑她对我而言不算外人。”宋平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的说。 “哦?”晋阳王正眼也不瞧宋平, 语气中带了轻蔑。 他轻微抬了抬手,眉目又温柔下去, 道:“丫头你别说话, 别想护着这个小兔崽子, 听话。” 宋默神色为难,但也却是将唇边的话噎下。 “你小姑姑不过在宫里头护了你几次便不是外人了, 我晋阳王亲自将你阿姐养到大, 养育之恩与知遇之遇孰轻孰重,你应该知晓。” 宋平自知失礼,鼓着一口气不肯答。 晋阳王也没指望他会答。 “结果你小姑姑不算外人, 我倒算外人了。”晋阳王清冷一笑, 话语也变得刻薄起来:“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待人处事颇有惠贵妃的风范。” 宋平听了气红了一双眼, 咬牙切齿的看着宋默。 都怪她不答应, 都怪她! “你也甭看你阿姐。”晋阳王将宝蓝色蟒花纹的衣衫袖子轻轻一卷, 动作慵懒还带着一股子痞气。 宋平见了心想, 这晋阳王是打算揍自己么?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是你的好处亦是你的优点。”晋阳王从来不是莽夫之勇, 他极擅长观人。 第44节 若不是宋平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 他也不会费力与他讲这么多话。 “你若想留住你的小姑姑, 不应该来这里说服另外一个女子去拿她的性命来换,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你的血亲。” “这并非一个铁血男儿所为。” 听得宋平有些羞愧,他攥住了拳头,带着哭腔委屈道:“我还太小不能上战场,不然……不然……我只能这样!” 听了这话,晋阳王眉目间的阴翳才褪了些许。 “大周这些年看起来似乎还算太平,颇有盛世的气象。其实陛下也好我们这些将领也好心里清楚的很,大周的内里已经遭不住任何冲击。” 窗外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明亮的照耀在大周的土地上,不远处传来幽幽的琴声。 想必是李良音在练琴。 “盛世太平不过是个假象。”晋阳王的食指在矮桌上轻轻一敲。 宋默都明白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周这棵大树倒了,她们这些所谓的皇子皇孙不过是亡国之徒而已。 “大周是什么样的情形,金国想必也已经猜到些许,但是正因为估摸不准,便只敢以求娶公主的狂妄姿态来刺探大周。”宋默忍不住开口。 晋阳王听了点了点头,道:“丫头说的没错。” “大周在朝在野都知道小公主是皇帝的老来子,自小便备受太后皇帝二宫宠爱,说是什么一见钟情,实则就是求娶小公主。”晋阳王继续道:“而之所以不说到底是谁,就是打个马虎眼看咱们大周有没有这样的诚意。” “若是送去和亲的是小姑姑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不是,会怎么样?”政治谋略宋平在宫中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 果然还是自己太小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匆忙赶过来了。 “先杀和亲公主,再观如何应对。”宋默将自己鬓角边的垂下的碎发拢在耳后,目光沉静道:“难怪爹爹会说,弟弟是要了我的性命去换小姑姑。” “也未必就一定换的下来。”晋阳王冷静分析局势道:“若是杀了和亲公主,大周为保平安再将真的送过去,说不并除了搭上一个人还得再搭一份嫁妆。” “大国相交犹如商人来往,这样不划算的买卖皇帝爷爷再心疼小姑姑问只能照做。”宋默顺手将茶水沏了,先奉了一杯给晋阳王,又递了一杯给宋平。 宋平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自己好歹来了,就这样轻易被说服还喝了茶,等于是背叛了。 他才不做。 他瞥过嘴去不看坚决不看宋默。 宋默倒是坦然受了,一直以来她却实没有给予宋平应有的关爱,原来他心里有这么多的怨气,看来一切只有以后慢慢着补。 “晋阳王说的头头是道差点将我都糊弄过去。”宋平自己一双腿噔噔噔的爬上了位子与晋阳王对面坐着,他看着这个人如鹰般的双眼道:“你可是哄小孩子呢,如果真像你这么说的,太后□□母和皇帝祖父何苦还将小姑姑和姐姐请到太后宫中问她们那些话。” “人都是抱有侥幸的不是吗?”晋阳王从容的应了,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也是个能藏事能的分析的主,他很是喜欢。 “万一那金国太子说的是真的,万一真瞧上的是宋默,那对于太后皇上而言不是一件顶好的事么?” 这话是实话,宋默也懂,她一个先太子之女,送去金国和亲对于金国而言政治意义确实不大。 毕竟,她从小都是个烫手的山芋来着。 “那该怎么办,那我该如何救我小姑姑?”宋平道:“晋阳王,你是武将,军功傍身,你何不奏请我皇爷爷出兵?” 友邦之国的太子请自来求娶婚姻,而大周却以金戈相待,这样的道理怎么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大周如今国库空虚,却是也无法一战。 晋阳王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说,我虽私底下奏请过陛下,但是无果。” “陛下只是说没到时候,不许我领兵而战。” “所以……”宋平听到这里面色惨白,皇爷爷都已经那么说了,自己再做什么都无力回天。 “你身为皇室,理应清楚,若是真有法子,就凭借着陛下对小公主的宠爱,陛下早就用尽了。”晋阳王劝道。 宋平这一趟来的无功而返,他本是信誓旦旦的来,现下却心如死灰,乘车而去。 宋默看着宋平离去的道路,聒噪的蝉声依旧响个不停,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总是愧疚的很,也委屈的很。 “再过半个月就是丫头的诞辰了吧?”晋阳王知道宋默心里难过,起了话头。 “嗯。”宋默答的也是闷闷的,小公主即将出嫁和亲,爹爹还有心情跟她说什么过生日的事。 这不是故意触宫里头人的霉头么? “这世界上的事一直是祸福相依的。” 宋默转过头来看向晋阳王,这一夜不见,他似乎疲倦了许多,眼珠里还带着红。 “小公主自由受尽二宫宠爱,世人皆知,如今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宠爱让她远嫁它方。”晋阳王将才卷起的袖口放下,徐徐的叹了一口气:“昨日虽然与你确定了,但是我依旧担心是你,毕竟你丫头你这样的容貌让人一见钟情太过容易。” “于是辗转反侧不曾入眠,想了很多计策。”晋阳王笑容苦涩道:“结果发现竟没有一条是光明磊落的,都是邪门歪道。” “明日朝堂之上,陛下便宣告天下,小公主和亲金国,两国缔结秦晋之好。” “我突然就想,丫头,你的姻缘又在何方,今日和亲的是小公主,而明日会不会就是你呢?”从未悲观过的晋阳王说道宋默反倒悲观起来了。 “你幼年的言辞便传遍京城,如今你师从孟元君又生的相貌妍丽,是才貌双全的女子,身份也特殊,爹爹总觉得和亲总有一天会落到你头上。” 这语种心长处,算是真真切切的在为宋默担忧。 宋默低头不语,爹爹说的话句句在理。 何况,小公主的事振聋发聩,她也担心。 “趁现在你还未及笈年岁还小婚姻未定。”晋阳王在心间默默一算,再过半个月宋默也就满十二进十三了,也该是个怀春的少女了。 “你心中可有心仪的男子,岭南的也好京中的也罢,只要你喜欢人相貌人品过的了爹爹这关,爹爹就想法子将它定下,倒是要是陛下后宫再打你和亲的主意,我便回了陛下你是罗敷有夫,至少也能挡一阵。” 晋阳王说的慢条斯理皆是为宋默打算,而宋默听了头脑发昏只觉得她爹爹不要自己了。 说是发昏也不甚准确,还有些气恼。 她盯着晋阳王看着,咬了咬唇。 晋阳王以为宋默是要被自己给这番话给气哭了,忙软了语气,再次劝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你及笈了发现不再喜欢不愿意嫁,爹爹就上门去退亲,只要能挡住和亲。” 宋默皱着眉头,将桌上已经凉头的茶一口饮尽,鼓足了勇气道:“爹爹,总确实有心仪的人。” “你……你有?”本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话,却又难过又委屈还有点不甘。 甚至,还想立马去找这个人打一架。 “我有。”宋默坚定的点了点头,道:“而且放在了心里很多年,若不是爹爹问,我可能一直都不会说。” 晋阳王这才觉得什么是真正的头疼。 第62章 喜欢你 有心上人, 还放在心上许多年? 是李训言那个小兔崽子, 是那个岭南的师兄唐宜周, 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李训言这孩子心思太毒为人太阴冷,当夫君不知冷暖会让丫头寂寞, 唐宜周他们家这代的男孩子就没有一个活过弱冠, 交给他不放心。 其他人? 其他人都没见过, 不知根不知底一定是丫头太天真被混小子的油嘴滑舌给骗了。 一时间晋阳王心里百转千回, 千回百转,想来想去谁娶她们家丫头都是不行。 “爹爹只是这么一说,不急于一时的, 这小公主才嫁,即便是和亲也得隔个一年半载的。”晋阳王转言道。 “没事。”宋默好不容易打定了主意, 若是今日不说出来, 怕日后真没了再说出来的勇气。 “丫头, 有件事爹爹得跟你说清楚了, 若是一般的孩子, 爹爹是瞧不上的, 至少也得比李训言强。”晋阳王拖着就是不想让宋默说出来。 他转念一想又想到了什么, 补了一句道:“你可别说就是李训言。” “不是他。”宋默看着他爹爹这般不想听又极力掩饰的样子很是可爱。 但是一想到自己说出来可能要吓死爹爹, 又紧张的不得了。 “那是谁?”晋阳王见他们家丫头面色含春,唇角弯弯, 一副娇羞的女儿态。 一定是在想她的心上人! “这个人。”宋默抬起头看了一眼晋阳王又迅速低下, 再次开口的声音宛若蚊蝇低不可闻:“是爹爹。” “啊……是谁?”宋默的声音太小, 而晋阳王一时间东猜西猜未聚精会神到自己身上, 不曾听的真切,便问道。 宋默的脸算是红透了,她既羞涩又有一种终于将秘密说出来的兴奋。 “是爹爹!”宋默抬高了声音,道。 这下晋阳王不想听的真切也不得不听的真切了。 他握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颤,茶水险些溅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默,宋默正含羞看着他像是等着他的回答。 他想要说他们年龄相差的有些大,而他虽然是晋阳王实际上是当今圣上遗留在外的皇子,跟她是亲叔侄,他还想说他养了她这么多年一直只把她当女儿其他什么也没想过。 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里嗡嗡嗡的,都是她那一句话。 她喜欢他。 他甚至想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就这么冲到她面前,将她抱在怀里。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龌蹉的想法。 “爹爹。”宋默看着晋阳王半天不说话,心里已经做好要被他骂一顿冷一顿的准备。 但是她现在轻松的很,说出来的感觉如释重负,她现在觉得能这么告诉爹爹什么都值了。 “嗯。”晋阳王浅浅的应了,他勉强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他一句话都不说,背影也是沉默的。 “爹爹!”宋默又唤了他一声,她突然有些怕了,他这样什么都不说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站在门外,缓缓的转过身来,声音宛若呢喃。 他与她隔着一道门,她在门内,他在门外,近在咫尺,可是他不说,便是距离千里。 “爹爹,是你叫我说的,你可不能因为我说了而生气。”宋默委屈道。 看,这就是他养大的人,明明受了惊吓的是自己,自己还不能生气。 第45节 “爹爹没气,爹爹就是想静一静,你回去吧,这个事爹爹得想一想,想一想再告诉你。”他看着她走了出来,放低了声音哄她。 “好。”她目送他远去。 他没直接说出拒绝的话让宋默兴奋的期待着,直到他走到看不见身影,她的脸蛋依旧烫人。 “郡主?”弦芳将宋平送了出去,转身看到宋默红着一张脸看着外头,轻唤了一声,见她没应,只当是有什么好看的玩意。 便也站到宋默身边,踮起脚来想要看个热闹。 “郡主到底在看什么啊?”弦芳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看什么。”宋默回了神,哼了一声转身绕回房里去了。 突然而来的剖白心意,晋阳王回到房内猛灌了几盏茶,心跳的极快。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努力欺骗自己,心跳的这样快,不过是被宋默给吓着了。 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说是吓着了,其实心里还有点欣喜。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王爷。”门口的小厮打了个千儿道:“宋平小皇孙已经平安进了宫,王爷放心。” “知道了。”晋阳王回了,那小厮便走进来。 宋平能安安稳稳的从宫里头出来,未必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去,他怕她没想到,便自己派人暗地理跟护送他。 他背后做了多少事,从来不同宋默讲,也不希望她知道,那都是些肮脏隐晦的手段。 “一路还太平么?”晋阳王暂时将宋默的事放下,问问宋平的情况。 只有知道宋平这一路回去的情况,他才清楚盯着宋默宋平她们姐弟的到底有几波人。 “不太平。”小厮皱着眉头有些无奈道:“我们听王爷的带足了人手结果还是不大好。” “折了几个进去?”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谈,晋阳王想。 “六个。” 晋阳王皱了皱眉毛,能将他晋阳王府的暗卫一下子折进去六个人。 真是厉害了。 “一下子折进去六个。”晋阳王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小厮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晋阳王这是发了狠了。 “我们遇到了四波人。”小厮额头冒着汗道:“本来前两波人我们都安全的过了,只是后面两波人来的多了些,我们又已经应付了两场颇有些疲倦,便折损有些大了。” 一共才去了三十人的小队,就折了六个人,晋阳王心头微酸,怎么说这些人也是他辛苦调l教出来的,拳脚功夫都是出类拔萃,现在所折就没有了。 他的目光沉静,道:“都安置好了么?” “王爷放心都安置好了。” “嗯,以后小心点。”明明是关心的语气,晋阳王说出来冷冽淡漠。 “是。”小厮回了,心里感到诧异,晋阳王的暗卫一共不过四十五人,这次派了三十人去送宋平小皇孙回宫折了六个。 晋阳王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关心他们,让他们小心点。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小心打探晋阳王的神色,发现晋阳王有些心不在焉,显然主要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 但是晋阳王没说话,他又不敢私自退出去,只能干晾在那里。 怎么会有四波人,晋阳王怎么盘算也算不到会有四波人。 惠贵妃、诚王,除他二人之外还能有谁? 宋平自小在惠贵妃宫中,惠贵妃有杀心却不能下手。他出了宫,死在外头,无意对惠贵妃是最有利的。 诚王怕他知道当年之事,朝闻道,夕可死,想杀他也不足为奇。 那还有两波人是谁派来的。 “王爷,这四波人里有一波人我们颇为熟悉。”小厮见晋阳王迟迟不语,脑海里将今日的事捋了又捋说。 “嗯?”晋阳王的呢喃带了沙哑。 “像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小厮说完又怕晋阳王不信,躬着身子解释:“长公主曾经在太紫观出家为道,公主府的暗卫也一并到了道观中保护公主安危,有一年赏香宴,其中一人晕香摘了面具呕吐不止,王爷可还记得?” 如何记不得,那男子晕香晕的厉害,直接从帘子后面长公主身边半跪倒下,长公主蹙着眉头怜惜的极了,竟然当众也靠在那男子身边,亲手将他的面具拿下,让人照顾他。 等他确定没事了,长公主才像宾客解释缘故。 “嗯。” 至那以后,长公主再也没有办过赏香宴,如何不记得。 “里面领头的正是这个人。”小厮道。 “下去吧,找乔先生治治你的伤,再好好的睡一觉吧。”晋阳王听了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怎么忘了,当年东宫之事,便是长公主与四皇子联手所为。 四皇子忌惮宋平知道,长公主自然也忌惮。 那还有一波人是谁派来的? 晋阳王坐在太师椅上,他是真的感到有些累了,边境的战事才定,宫里的尔虞我诈又起,这些人有这样的精力,怎么不省一省来御外敌?! 不过只是两个孩子就这么容不下么? “晋阳王。”门外传来的声音刺耳难听,像是男人捏着嗓子说话。 “李公公。”晋阳王走了出门。 “皇上宣您进宫呢。”李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时候宣他进宫? 晋阳王走出院子走到大门口,门外车马已经备好,只等他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李公公,看着李公公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上了马车,顿住了脚步,远远而望。 在那不远处的九层宫阙,到底住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他感叹道。 自己当初遗留在外,现在想来还是一件幸事了。 “王爷?”李公公开口催促。 “走吧。”他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第63章 送亲 年过中年的皇帝眉目还是那样的慈祥, 没有一点迫人的气势。 这该是个盛世皇帝应有的气度。 他一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 身子微斜,身边的人都被他遣了下去。 大殿里寂静无声,他独自一人坐着,发间已经添了白意, 眉目低垂着。 金色辉煌的龙椅宝座,明丽尊贵的黄袍,他像是深陷其中, 眼角滑了一滴浊泪。 到底是年纪大了,他嘲讽般在心里感叹,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晋阳王到。”皇帝抬起头来, 就着这样的姿态微斜的躺在龙椅中,气势却已经变了,变的高高在上,变的难以触及。 晋阳王行了礼, 只听得吱哑一声,朱红色的门被太监们轻轻合上。 他抬头,与他遥遥相对而望。 “你来了。”皇帝慵懒的靠在龙椅上,微微眯起双眼,清冷道:“既然来了,便在宫中多住几日。” “朕的言希堂已经为你打扫出来了。” 这是要将他囚在宫中么? “臣是外男, 在宫中住在不合适, 更何况是住在您的言希堂。”晋阳王回。 千人万语, 我只一言以蔽之, 言希堂便是当今圣上的书房,让他晋阳王居住于此,便是以下犯上。 “朕老了,你也闲来无事,就住在这里陪朕下下棋看看书。”皇帝淡淡的说道:“其他的你不要再想了。” 晋阳王倒是一点也不怕,只是看着他。 “你的手已经伸的够长了!”皇帝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句话带了警告的意思,晋阳王怎么听不懂。 晋阳王的背挺的直直的跟棵小白杨似的站在大殿上,依旧黑着一张脸不说一句话。 皇帝看着他这个样子,知道他犟着不满的很。 “送他去言希堂吧。”皇帝发了话,朱红色的门依次打开,侍卫们井然有序的走进来压着晋阳王。 他只冷冷的瞪了一眼。 李公公挥了挥手。 “宋默只是个女孩子。”晋阳王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了这么一句话,皇帝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昨日晋阳王的暗卫前脚将宋平安稳的护送进宫,后脚他便死在了宫中的湖里。 那么小的孩子,弄死是那么的轻松。 “他就仗着朕的宠爱无法无天了!”皇帝见人已经走远了,气哼哼的靠着龙椅坐的更深了。”晋阳王。”皇帝心想:“朕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俗话说的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先太子的这两个孩子,朕一直都想保下来为先太子留下一丝血脉。” “但怪只怪这两个孩子自己多事,一个知道了不藏着还要告诉另外一个,朕怎么能让他们继续活着,为朕的大周埋下祸根。” 他已经老了,见惯了风雨很多事情早就超然,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从儿子辈选出一个乱世之君,而不是让孙儿辈也来掺合一脚。 第46节 毕竟他的大周已经经不起了啊。 皇帝陷在椅子里不发一言,一直以来,他都先是皇帝再是父亲最后才是皇爷爷。 他想到晋阳王的话,宋默不过是个女孩子啊,一个女孩子还未及笈,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有翻天的本事。 不如就先留下她? “陛下对待晋阳王还是格外好。”站在门外的大太监听到自己的徒儿在自己耳边悄声说道。 “谁知道呢?”帝王之心不可测,现在的好谁知道会不会是权宜之计呢。 大太监抬头看了看天空,雪白的鸽子从四四方方的天空飞过又落下。 再怎么努力也飞不出这深深宫帏。 晋阳王被传到宫中,一连去了一周都未归。 宋默哪里也不敢去,焦心的待在一言阁内等啊等。 结果她没有等到晋阳王的回答,却看到他一身红衣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京中道上,黑色的长发结了细小的辫子再高高束起用银色的虎头冠定住。 那身银甲也与以往不同,在阳光渗着冷冷的寒光,直晃人眼。 那红色的衣衫也并非是素色的红,像是血色染就般,美丽而魅惑,危险而又孤傲。 道中的百姓纷纷停下,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仰望这个在送亲队伍最前端的青年王爷,像是忘了曾经对他的惧怕。 炽热的阳光像是从他头顶落下,他微抬的下颌,眉目清冷深邃。 那样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像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像是只能信仰的神袛仙人。 宋默与唐宜周站在角楼上,她看着脚下缓慢前行的送亲队伍,一时失神,像是七魂六魄都被那个人给勾走了。 昨日晋阳王派人递了消息出来,言语之间只是告诉他,他被皇帝留在了宫中,为送小公主和亲做准备。 她便跟了宜周包下了这徽阁的最高处临街的包间,就为今日看看他。 宜周与她并肩站着,看着楼下送亲的庞大气势,道:“没想到陛下这么看中晋阳王。” 上辈子来京中晚,未曾见过小公主和亲时的景象,现在见了觉得诧异,晋阳王一个将军之子,封了外姓王,又收养了太子之女,现在小公主和亲,他送亲就算了,还是以皇室亲属之名相送。 见半晌都没人答,宜周看着宋默,却见宋默一直盯着楼下,并没有看他。 宜周望着她,又看了看晋阳王。 队伍已经出了城门了。 宋默倚在栏杆上,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宜周道:“宜周,你这么未仆先知,不如替我算一算,爹爹会不会答应我?” “答应你,答应你什么?”这是他没有上一世所不知道的,怎么算? “我前几天告诉了我爹爹,说我喜欢他。” “啥?” “我自小就喜欢我爹爹,在岭南因为见不到他不知道晚上哭了多少,现在回来了,他还是没有成亲也没有心上人,我便擅自赌了一把,同他说了这么多年的想法。” “爹爹只说让他想想,让他想想。”宋默望着他,目光里的深情他看的真切。 只是可惜不是对着他。 “你看他这么俊秀,万人敬仰,我总想着我是近水楼台,可是我还是会怕。”今日送亲的晋阳王能让满街的百姓心甘情愿诚服于他的脚下,权势相貌深情他一样不差,这样的男子如何不讨女子的喜欢。 “怕他不喜欢我,怕他这一去就觅得了心上人。” “宋默。”宜周甚少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卑的神情,但是现在的她是如此的妄自菲薄。 “宜周,你或许不知道,从小我就便着法的缠在他身边,我一直都恨自己太小太小,每每现在他身边告诉他握喜欢他,他都只把我当个小娃娃,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宋默缓缓的伸出自己的双手,道:“请你告诉我,宜周,你是否能帮我算一卦,看我这辈子能不能抓住他。” 她的话语是那样的恳求,眉目间也见了憔悴。 他一直以为是他见她年幼无知情窦初开诱了她。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女儿多情先绊住了他。 “他会答应你的,你会抓住他的。”宜周道,他如何不记得当年她是如何风光大嫁。 又如何不记得市井流言是怎么的漫天遍野。 “真的?”宋默听了回答,目光中有光,神采奕奕的很。 那样灼热的目光,让他不敢说一句假话。 宋默回到了府上,静静的等着晋阳王回来,结果晋阳王未来却等到了身穿白衣头戴白色绢花的长公主。 她的弟弟宋平。 没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没有半点准备,她不敢相信前几天第一次拜访她控诉她的弟弟就这么没了。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他讲还没有告诉他当年东宫之变的真相。 更没有跟他说他们的母亲还活着。 也没有带着他去看母妃。 他就这么没了。 朝闻道,夕可死。 她的耳边像是不停的有人念着这句话。 即便是朝闻道,夕可死,死的也不应该是他! 回京至今她一直隐忍不发,不过就是因为宋平还在宫中,怕自己轻举妄动立马有人暗算了他。 总是暗暗的筹谋想找个机会将宋平接出来,或者等宋平大一点能从宫中搬出来再动手。 事实是,不管自己怎么隐忍,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长公主的话还在耳边嗡嗡的响着,说着的都是虚假的话。 虚假的嘴脸她已经看够了,既然你害了人还想继续当菩萨,那我就让你菩萨做到底。 宋默猛的站起,将长公主陷些撞倒。 “你给我闭嘴!”宋默指着长公主道。 长公主立马懵了,她从未意识到宋默会这样同她说话。 她转身出门,便将长公主撂下不管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胆敢这样对她?! 长公主咬了牙,亏的她特地的换了一身白衣。 转念她又笑了,宋平已经死了,太子一脉只剩宋默一个女娃,不足为惧。 皇位,江山,都会是她的。 她何尝知道,宋默一个转身变去了乔夫子的书房,书房后有一片竹林,她便坐在竹林里。 她的手指关节都带着厚厚的老茧,而指尖的老茧特尤为甚。 她曾跟晋阳王说过,她的兵器不是刀剑这般寻常的玩意。 她的唇角带着冷笑。 卧薪尝胆这么久,也是该让她的宝贝见见血了。 第64章 长公主下线 要出城门了, 晋阳王坐在马上不经意的回头一望徽阁西北角。 他果然看到了与唐宜周并肩站着的宋默, 又当做自己什么都不曾看见,转过头去。 嘶嘶马鸣,夏末阳光,皇上将他囚禁似的困在宫中, 最后打发了他去给小公主送亲。 他想也好,借这个机会出了京城离他们家丫头远一些仔细的冷静冷静弄清楚自己的心。 十里红妆铺了一路,女儿家的心思终付黄河。 小公主坐在马车没过, 将车帘拉住一个小角,看向了窗外。 夹道让路的大周子民,不知事世, 看上去如此欢腾,如此的高兴。 明明是夏日,小公主却觉得指尖微凉,拉着车帘的手亦不知何时就用了力, 紧紧的拽着,马车外传来晋阳王那沉稳有力的声音:“请公主下车。” 小公主将指尖一松将车帘的一角放了,车里的丫头将她的盖头压好一左一右掺这她下车。 城门外的四骑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丫头们又扶着她上了车,将她的盖头收了。 晋阳王站在车边,欣长的身影落在车窗边显得那么坚毅而可靠。 “再看看吧,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隔着车帘敲了敲雕着富贵牡丹花案的车窗窗柩, 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声音就想在她心底呓语似的, 她强忍着的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争过吵过闹过, 但凡想尽了的法子她都想了, 结果还是逃脱不掉命运。 “晋阳王。”她将窗帘掀开含泪的双眼与他四目相望:“宋默得亏了你这个好爹爹。” 他如何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宋默的爹爹可是先太子,我是她什么爹爹。” “你不是他爹爹?总可是一直听她叫你爹爹来着。”想起自己被迫和亲而宋默却依旧能够在京城逍遥,她就不服气。 她依旧坚信该和亲的是宋默。 “不是。”晋阳王的唇瓣薄薄,他不过心生怜悯叫她看一看,却没有与她闲聊的心思。 他甩下这么一句话,冷冷的走开了动作简单利落的上了马。 “起!”送亲的队伍再次出发。 对比与小公主盛大的送亲阵仗,宋平的死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而宫中早夭的孩子认为不吉利不应办丧礼。 宋默坐在竹林里,她极为认真专注的摩擦着自己的双手,直到通红。 第47节 想必,宋平已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庭皇族。 “去长公主府上。”宋默从竹林中走出,让乔嬷嬷吩咐了丫头们烧了半缸热水,准备沐浴。 她泡在皂角香的木桶里,白色的雾气将她笼罩着。 弦芳将她的长发放下,慢条斯理的细细洗漱着。 沐浴斋戒,诚信礼佛。 宋默勾了勾唇角,身子微微一弯,热水漫过她的头颅,她将自己整个人淹在水里。 她可不信佛。 她只是想洗个澡换个适合拜访的衣裳。 “去长公主府上。”她说道。 天边的夕阳在山,地面上还冒着暑热,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等到了饭刚用完,碗筷还未收,她这时候去拜访,唐突而不合礼仪。 弦芳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讲不该讲,在她眼里她们家郡主虽然小但是知道的永远比自己多一点。 “马车已经给郡主备好了。”乔嬷嬷从来不问宋默要干什么,她只是尽到做奴才的本分在她能力范围内安排好她想要的一切。 “谢谢嬷嬷了。”宋默踩着小厮的背上了马车,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奉丫头,只有弦芳一个。 宋平死了,你们都以为先太子一脉只剩一个女娃,不足为患,可以安心谋略争得皇位江山。 宋默坐在马车里,宽大的袖口下掩住的指间漏出一点两点寒光,她似乎在冷冷的笑。 你们怕是不能如愿了。 欠我李家的命,欠我李家的人,我便一一讨回来。 弦芳跳下了马车,站在长公主府的门口用力的扣门。 “长公主,珏郡主来访,请长公主一见。”弦芳说完,长公主的侧门缓缓打开。 坐在马车的宋默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收到腰间,下了马车。 “姑姑!”宋默还未进门便亲热的叫道。 “怎么来了?”长公主心里还有气,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只是问道。 “姑姑,宋默错了。”宋默走到长公主身侧,捏着她的袖子垂头低目做出一副低头认错的姿态来说:“姑姑,默儿一时间听到弟弟去了,就伤心的得了失心疯,胡乱的甩脸子给旁人瞧,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是对姑姑出言不逊了。” “嗯,没事。”长公主即便这么说,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姑姑原谅宋默好不好,弟弟去了,宋默真正相信的血亲就只有姑姑了。”宋默拉着长公主的袖子竟低头落下两滴泪来。 这话说的不似作假,长公主看着她的确有悔意,想来她日后也成不了事了,拍了拍宋默的手道:“姑姑没生你的气,但是姑姑要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乱发脾气。” “嗯,宋默记得了。”宋默低着头用了的点了点。 “刚刚姑姑不理你,只是因为担心你。”长公主拿出手帕将仔细的将宋默的眼泪搽了。 “嗯?”刚哭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宋默可怜兮兮跟只小病猫似的望着长公主。 “丫头啊,好在你今日对着发脾气的人是姑姑,若是换了旁人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你可曾想过?”长公主道:“你说你这样为所欲为的性子,姑姑怎么能不担心呢?” 宋默的眼泪又出来了,她甚是感激的一把将长公主抱住,在她怀里蹭了又蹭道:“还是姑姑对宋默最好了!” 宋默的身高还只到长公主的胸前,长公主轻抚着宋默的背,唇角的带着阴谋得逞的笑。 而宋默呢,直到把自己脸上的泪都在长公主衣裳上蹭干净了,才放开长公主,皱着小眉头的像是憋着话羞涩的不敢说。 “怎么了?”长公主问道。 宋默没答,只听得一声肚叫。 “饿了?”长公主问。 宋默巴巴的点了点头。 弦芳以为宋默是诚心赔罪趁机说道:“郡主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对着长公主乱发了脾气,心里着急,晚饭也顾不得用就慌忙赶了过来向公主认错了。”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这次笑的是走心了,道:“姑姑这里不用这么急的。” 说完便问宋默爱吃的菜。 宋默害羞的不敢说,倒是弦芳半点都不含糊将宋默在晋阳王府的吃食一一的答了。 一串子菜名从弦芳嘴里念出来,像是报菜单似的,听的公主的侍女们听的目瞪口呆。 其实宋默未必在晋阳王府每一顿吃的都是十二菜两汤一点那么精致。 但是弦芳都是往高了说,她觉得只有这样才显得晋阳王待宋默厚重,长公主也就不敢轻怠。 等着弦芳说完了,宋默才在长公主身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姑,宋默也吃不了那么多的。” “没事。”长公主听完就吩咐小厨房按着宋默在晋阳王府的规格做了晚饭。 等用完晚饭时,天已经全黑了,远远的还传来了更夫的声音。 长公主见天色已晚,宋默回去不安全便将宋默留下来过夜。 丫头们忙着去收拾隔壁的屋子,长公主将宋默安置妥当了便回了房。 她被宋默闹了一天了着实有些累了。 宋默的目地总算是达到了,她为了在长公主府留宿,故意洗了澡挨到半晚错过了饭点才来,吃饭时又故意吃的极慢。 长公主对自己毫无戒备,宋默将烛火吹灭躺在了被子里。 谁会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有所戒备呢? 弦芳将蝌l蚪纹的床帘拉好,自去外间睡觉。 黑暗里,宋默一双眼睁的大大的,静数时光。 长公主死了! 十一岁大的珏郡一大早去找姑姑,贴身的宫婢被吵醒晕晕乎乎的去唤人。 跪在床帘外接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宫婢们以为是长公主昨日太过操劳睡迷糊了,小心翼翼的拉开床帘,床上的长公主早就断了气。 宫婢们吓的忙通知了宫里。 宫中先通知了晋阳王府把宋默接回去,怕宋默见了唬着了,又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太医。 太医中混了仵作。 对外只说长公主生了怪病。 皇帝终究不想自己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 长公主死的蹊跷,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有一处伤,这伤伤的极深,显然是割喉而亡,一招致命。 死因是弄清楚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凶器所致。 仵作们验了又验比了又比,长公主喉咙上的伤口形状很是奇怪,既不像是刀剑所至更不是匕首所为。 像是一种未知的暗器。 皇帝听了久久不语,只道一句话:“可知道是什么时辰?” “夜半三更子夜时。” 因为宫中虽然通知晋阳王府来接人却也没说缘故,宋默也乐的装个茫然不知。 接宋默的李叔当初是亲手将宋默送进一言阁的又看着这丫头长了这么大,一得了消息就立马去接,生怕出个意外。 接到了孩子便将宋默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见不是宋默有事才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宋默天真的问李叔怎么了,为何不让她见姑姑了。 李叔也摇着头说不知道,便让弦芳把宋默带回一言阁了。 回了一言阁,宋默静静的坐在窗下,在梨花木矮桌下的双手正悄无声息的将她的腰间的带子轻轻解开。 第65章 愫愫 夜班三更子夜时, 恶鬼辈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彼时,四皇子宋景城正在醉春楼摆了一桌好菜就着好酒,送小公主出周国和亲这样的大事, 皇帝却没有指他派了旁人。 他苦苦筹谋这么多年,弑太子灭王氏族,可是到头来却不如一个外姓王在皇帝心中来的重要。 心中苦闷不可言,任由醉春楼相识多年的红颜知己玉手纤纤拨弄琵琶曲暂缓哀愁。 他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不过只是敢放纵自己一夜而已。 一夜过后, 他还是那个善于心计城府颇深狼子野心的诚王。 却没曾想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甚至醉酒后的头痛欲裂也敌不过心里的不安。 他终究是卧不住起来了,醉春楼分不清昼夜,他卧在里面不知光阴, 披着寝衣伸了双手将窗户推开。 天已经大亮了。 歌舞阑珊,灯红酒绿处传来的敲门声本是不可闻,可是他仿佛就是等着这样的敲门声似的, 听的清楚。 “进来。”诚王道。 “长公主没了。”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毫无预兆,说没就没了? 诚王的鼻子微皱,眼里看不清喜怒, 只听他淡淡的问道:“可靠吗?” “可靠。” 诚王觉得房间里闷闷的让她喘不过气, 他没说话, 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出去。 这对他而言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毕竟他少了一个对手。 但同时他又少了一个盟友。 第48节 先太子一脉只剩下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显然不会是她。 那么会是谁呢? 自己对于储君之位的野心早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这么久了自己一直冲在前头,后面到底蛰伏了多少欲登大宝的皇子长公主之死怕是不简单。 难不成是老五,那个闲鱼野鹤无心朝政的闲人? 诚王觉得自己的地位愈加的岌岌可危。 长公主被暗杀于长公主府的消息传到了太后宫中,卧病多年的太后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宫中的皇子皇孙颇为喜爱的两个小孙女,一个被蛮夷之族看上送去了和亲,这留在京中的一个也去了。 她已经陪伴了两代皇帝,十三岁嫁入王府当嫡福晋的时候便已经知晓皇族的子弟为了帝位是怎样的疯狂。 这像是生为皇族的宿命,像是上天派来的旨意将所谓的多子多福通过血腥的争夺一一清洗。 留下真正有用的人。 没有经历过夺位的皇子,承接江山顺顺利利的皇子是没有能力与心计与敌国相抗衡的。 太后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请皇帝过来。”太后用她已经苍老的声音试图摆出当初的威严吩咐下去。 大周的多事之秋终究是来了,皇帝一人在前走在宫中道上,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在这样的夏末之夜平常人家的男子到了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子孙在堂,承欢膝下了吧。 他突然感到略微的寂寞。 太后宫中的门楣上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在月夜里是那样暗的红色,里头的烛火也像是快要熄灭似的坚强的燃着。 皇帝站门口停了步子,抬起头去看那两盏灯笼。 那两盏灯笼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带起灯笼下黄色的流苏落在的阴影在他的面孔上忽明忽暗。 他抬脚走了进去,顷刻间传入耳中的嬷嬷通报声还是让她觉得一阵恍惚。 “母亲叫儿子来可是有什么事么?”昏黄的烛火下,太后的面孔灰暗像是一个濒临垂死的人,皇帝心中一软鬼使神差的叫唤了母亲。 太后的瞳孔微微放大,皇帝黄袍加身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唤过她了。 “我已大限将至,有件事情我藏在心里多年一直想问问你。”久违的称呼让太后感到极为轻松,想问的事确实宫闱禁语。 太后想问什么皇帝心里自然清楚,他将宫中的人遣散出去,道:“李晋乾他的确是我的儿子。” 果然,她当年便觉得奇怪,皇帝这样疑心于人的性子怎么就会封了一个外姓为晋阳王。 “可是愫愫生的?”看那孩子的眉眼言行像极了皇帝,但是偶尔宫中宴饮又能从那孩子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皇帝点了点头。 说起愫愫,那终究是他年少时的一段伤心事。 “晋阳王不错,是个好的。”太后的脸上浮了笑,想起愫愫那个孩子,她总是欣慰多些。 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太后的意思皇帝算是知道了。 “原本她就该是你的发妻。”心中的悬着的事终于了了,太后的目光涣散,最终聚焦不在一处。 太后崩了。 看着病榻之上唇角弯着一抹笑意的母亲,皇帝无声的跪了下去。 短短几日之内,他失去了孙儿、女儿。现在轮到了他母亲。 他那样无声的跪着,四周都像是在为他哀默着。 我本就孤独,现在也一样,没什么的。 皇帝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 晋阳王出了城门,唐宜周怕宋默难过便用过晚饭便来拜访。 结果却被告知,宋默去了长公主府上。 他觉着奇怪也没深想回去了,睡了觉一大早便知道长公主来了宫里头的人,知道出了事。 他还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用过了早饭猛然就明白过来就往晋阳王府这边来。 “宋默。”唐宜周没跟往常一样直接进一言阁,而是在门外站着扯着嗓子喊了她一声,怕她还没有收拾好自个。 “嗯?”宋默的声音从一言阁内传出来,娇娇软软的像是才睡醒般。 “我进来了啊。”唐宜周问道。 “进来就是。”宋默不以为然的回,她行事向来隐秘低调不认为他会知道什么。 确实也是,上辈子唐宜周知道长公主是谁所为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你今天倒是奇怪。”宋默起身迎道:“往日里不见你这般客气,今日是怎么了?” 唐宜周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将门关了见没了人才道:“你还问怎么了,长公主没了你不知道?” “姑姑没了?”宋默亲自将茶水斟茶了送到宜周身旁,娇俏一笑道:“你可别想诓我,我昨日才见了姑姑,她好好的没有半点事。” 唐宜周看着宋默的神色自然,若不是他知道真相,想必也会被她骗过去。 “长公主是被人杀害的,就在昨天夜里。”唐宜周盯着宋默,见她听了这话只是泰然自若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怎么你听了不怕?”他问道。 宋默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不过借点湿意润润唇,道:“我怎么会怕,东宫出事的时候可死了不少人,我当时可是被爹爹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就这点事还指望我吓的不行不成?” “可是我也不觉得你难过。”宜周道。 “我本就不难过,长公主虽然是我姑姑,我是在晋阳王府和岭南养大的,跟她交集不多没有什么感情,难过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是倭师兄,难道在你面前我还得装一装,么?”宋默的四两拨千斤将唐宜周的话一句句给拨了回去。 她说的句句在理,他差点敌不过。 “师妹,我现在有点生气。”唐宜周目光沉沉的望着宋默说道:“就这样了你还打算骗我。” “嗯?”宋默歪着头嘤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呢,师兄?” “你初到岭南拜了师父门下便跟着师父学文习武,而我身骨孱弱不适练武所以从来不知道你练的什么武器。”唐宜周见宋默打算死磕到底,想起上一世师父孟元君醉酒之时告诉自己长公主之死的事,他回忆了其中的种种细节,缓缓道:“但是坊间流传孟元君为人偏激古怪,武艺易走偏锋开蹊径。” “长公主被人暗杀,身上没只有一处伤,伤在咽喉,那伤口似弯未弯似非直竟不知是什么样的凶器所为。”他微微一顿,目光将宋默锁的死死的道:“这样古怪的凶器跟师傅的如出一路。” “宋默。”他这次又不叫她师妹了,将她的全名全姓叫了显得严肃慎重。 “我无意间见过你的武器,那是三枚银制的一寸长弯镖似的东西,但是又不是镖那么简单,中间弯两端直,你扔出去它碰到了东西就立马有一柄小刀从里面弹出来。所以,杀人若是杀人咽喉,其伤口才会是这样的,似直非直,似弯非弯。” 他低头看着宋默双手,想起当年师父说起宋默的这个武器颇为得意,这三枚镖花了孟元君不少气力,宋默年纪小,为她制武器的时候得考虑到她的力道身形。 这镖看似普通,却按照宋默的身姿动作一一算过,做了数百套才做好,即让她用的顺手又能让她一招杀敌。 “这镖的背上刻了一支桃花,所以师父便叫他桃花镖。” “我想它现在就在你身上。”唐宜周的话说完宋默的脸色已经变了。 杀长公主她的确用的桃花镖,那镖恰好现在正在她身上。 “是我没错。”宋默神色淡淡,没有半点被人揭穿的胆惧,见忽悠不过干脆的认了,道:“所以师兄,你现在是准备打算向谁揭发我吗?” 第66章 东宫之夜 检举揭发, 他要是真这么想就不会特地的过来问她了。 唐宜周看着宋默望着自己, 一点也没有杀人伏法的自觉,只是无悲无喜的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唐宜周想, 师妹该不会是要杀我吧? 不过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宋默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伤及无辜,他信她是不会动他的。 “我不会的。”唐宜周道:“师妹,你说你是晋阳王时从死人堆里将你救出来的,你可否告诉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之事,她从来不想跟人讲。便是他让他查了一些,也只是九牛一毛。 他虽然知道长公主联手诚王害了他们东宫,但是究竟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不清楚。 有些事情没有身临其境便没有发言权。 唐宜周明白这个道理。 那实在是一段痛苦至极的回忆。 “宜周,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宜周他并非是宫廷中人, 有些事情他不宜知道,宋默颇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关心道:“马上入秋了,你的身子还是这样的不好, 分神去想这些事情,还是先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是快入秋了,每到夏末秋初季节过渡的阶段他的身体容易犯病。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小便是这样, 早就习惯了。 最多不过多添几副膏药罢了。 “我身子顾不顾年都是这样, 你在岭南这么些年难道不清楚, 好歹告诉我一点半点,省的那一日我不明就里反而替旁人害了你,我自己却不清楚。” 宋平的死,像是在他头上圈了那戏文上孙行者的紧箍咒似的,不停的在他脑袋里提醒宋默的处境。 天子脚下的皇城,到底有多少人是宋默的敌人,又有多少人是宋默的仇人。 他完全不清楚。 他毕竟是他师兄,力所能及处还是想护住她。 宋默叹了一口气,宜周是个死性子,一旦想知道的事情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烦人的很,要不是因为他是她师兄,身子又弱,她早就打他了。 “师父说了你以后是会做大事的人,你不该把心思放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宋默板着脸对着唐宜周说教。 “但是师父也说了,你回了京城,我但凡能照应你的地方一定要好好看顾你。”她既然搬出了师父来压他,他自然也是找师父借了免死金牌的。 “我知道你这时候心情不好,你缓一缓再告诉我好不好?”唐宜周放低了姿态轻声细语的哄道宋默。 师兄还真是坏透了。 宋默瘪了瘪嘴对唐宜周有些无可奈何,她理了理思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打算将当年东宫之夜的事情说出来。 “你小时候可曾听过京城的街道上传过几句流言,说晋阳王曾经当街杀人,杀了四个人,一对夫妻,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不过四五岁大小,另外一个尚在襁褓。”当年之事虽然从来不曾提及,但是一旦开口还是历历在目。 “是有这么回事。”当年正是这段话,让晋阳王明明身为少年将军,为大周浴血沙场,抵御外敌,战功赫赫却还是得不到大周百姓的尊敬与爱戴。 “当年爹爹不是杀人,是救人。那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是我,襁褓之中的人便是我弟弟宋平。” 东宫之夜,险象环生,晋阳王险些丧命其中,后来只能以退为进,假装自己也是来暗杀之人借着弑杀之名将四人赶至大街上,随后用□□将那二人杀害。 第49节 说是杀害其实只是伤了,这两人从宫中逃出来本就浑身是血,足够以假乱真。 “那对夫妻是我母妃和舅舅。”宋默道。 唐宜周皱了皱眉头,上辈子东宫之事他从来没机会也没时间弄清楚,所谓的寒疾而亡确有蹊跷。 “人人都知道东宫事变,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事变。”宋默像是嘲讽世人般的笑了笑道:“我出生不久,司天监夜观天象算得一挂,说王氏女得以天下,长公主出家为道避祸事却一直记挂着这话。” “而皇爷爷闻此也特地的疏远皇祖母,事事避讳她。而另一面当初还是惠嫔的慧贵妃备受宠爱登上贵妃之位,形同副后。” “诚王有夺位之心蠢蠢欲动,便借着司天监的话在朝中结党营私,以巫蛊之名排挤王氏一族,直到王氏一族迫于无奈退出朝野。” “我父王在朝中的拥护渐弱,所依靠的只有皇祖母一人。”宋默想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还好皇祖母为人善温柔,端庄得体,皇后之位一直坐的安稳。” “东宫之夜的前夕,我刚满四岁,过了诞辰去宫中拜见皇祖母,因为在御花园贪玩错过了拜访的时辰,再去时皇祖母已经不再大殿内。” “我那时候也小,七拐八拐的四处寻找,随身的丫头们都跟丢了,却找到了皇祖母。” “皇祖母和慧贵妃在一间屋子里,慧贵妃说了几句关于司天监的话,我听的不真切,只知道慧贵妃一说完,皇祖母便上了吊。” 唐宜周听了打了一个激灵,皇后上吊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大事,慧贵妃究竟说了什么让皇后如此惧怕,竟然寻了短见。 “染病向来是个很好的借口。”宋默的喉咙微涩,唐宜周将茶递了过去,她却不想喝。 她的胃里犯着恶心,实在是难受。 “皇祖母死后,我父王上无母妃依靠,下无权臣支持,地位不稳。” “但是我父王,无功无过,为人善良正直,勤于政道,皇爷爷也没有什么理由废我父王储君之位。” “皇爷爷不废太子,却有人想当太子。”宋默想到这里握紧了腰间的梅花镖,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那年那些人一一杀尽了。 “长公主是父王同父同母的姐姐,父王从不疑心于她。”宋默想起那个总是温文尔雅,别无所争得父王,心里一笑。 父王那样柔软好欺负的性子,也难怪这些人都想当太子。 “东宫之夜,便是长公主与诚王联手带了暗卫从四门而入,一夜屠尽。”宋默说的眼眶发红,那日夜里舅舅抱着自己,母妃抱着襁褓中的弟弟一路逃命,她本是已经入了眠这时却被颠婆的醒了,在舅舅的怀中迷迷糊糊的睁了眼,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见双眼所及处皆是耀眼的红。 护着他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带着余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她将双眼睁的大大的,想哭却又不敢哭,只是满满的充满了一种未知的恐慌。 后来等她大了,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绝望,无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条的绝望。 而晋阳王便是把她从绝望的中拯救出来的人。 他将她救了抱在怀里,彻彻底底的从困境之中解救出来她才敢放声大哭,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哭的可怜。 唐宜周深深的望着她,看着她的双眼里闪着泪光,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所有的劝解都显得那样的无力和虚假。 而宋默不想让自己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太久,她缓慢的抬起头,思绪已经收了回来,语气中再也不见波动。 “唐宜周,这便是东宫之夜的真相。”她最后说了一句话收了尾。 “你下一个要动手的可是诚王?”知道了缘故,宋默杀长公主的缘由已经清楚,他抬起头问道。 “不是。”宋默半眯着眼,狼子野心不是只有诚王才有,皇爷爷的皇子那么多,皇位只有一个,想要江山的自然也不止一个。 她杀了长公主不过是个引子,挑起诚王的猜忌之心。 坐山观虎斗,这样不费力还能讨到好处的事情,她当然不会放过。 “能用到我的地方说一声,我毕竟是你的师兄。”唐宜周道。 宋默摇了摇头答:“宜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后面的路让我自己去走。” 一言阁的门被人推开。 宋默和唐宜周皆是一惊慌乱的转过头去,不知刚刚的话被这进来之人听了多少。 “这大白天的,丫头你关什么门啊?”晋阳王还穿着一身红衣盔甲,如往常一般自然的走了进来。 他正觉得奇怪,明明是大白天的,为何宋默将门关了窗帘低垂弄的这么神秘。 他的脚步一僵,看着宋默与唐宜周对坐着,宋默的衣袍不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晋阳王怎么会知道,宋默的腰间微松的衣衫是她自己取梅花镖时所弄。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就你们两个人在屋里?” “爹爹,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送小公主和亲去了吗?”宋默慌忙的站起来,莫名的有一种被他撞见什么似的心慌。 “我问你,就你们两个人在屋里么?”晋阳王压低了语气问。 “嗯。”宋默有点手足无措。 晋阳王向前走了几步,想说什么,又完全不想说话,他现在有点生气。 他气不过最终停了步子转身出去。 宋默愕然的看着唐宜周,却见晋阳王又进来了。 “我现在有点生气。”晋阳王的道:“所以我得缓一缓,待会再回答你。” “你先让丫头们奉茶,好好的招待人家,别自己招待,你又不懂免得怠慢了。”他说完又出去了。 第67章 允诺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李良律叉着腰伸出食指猛的戳了戳李良律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到底是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了, 身份矮了旁人半截,还如此不争气爱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大姑娘将这些看的也忒重了些,不过是个玩意,只要三小姐玩的开心又有什么分别。”照顾李良律的杨嬷嬷忍了半天最终看不过去了,对着李良玉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心平气和的说。 李良玉长眉一横眼里下刀子似的冷冷的看着杨嬷嬷,噗嗤一声不屑的笑了。 “我当是谁, 原来是杨嬷嬷, 三小姐就是被你们这些没眼界的人教坏了, 待我明日回了太太将你们一并打发出去, 看还有谁能纵着她。” “……姐姐,不要,良律自幼跟着嬷嬷。” “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 你若真是有本事的自己入了太太的眼跟太太讨去。”李良玉说完将李良律推开趾高气昂的走过了月洞门。 “小蹄子惯会挡人路的。” 三小姐李良律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哭, 可是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哭的隐忍委屈。 一把年纪的杨嬷嬷慢慢的蹲身下来,想要把自家小姐从地上抱起来,奈何年纪大了手上总是吃不住力,试了几次都未曾将良律抱起。 “嬷嬷……”李良律带着浓浓的哭腔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杨嬷嬷说道:“嬷嬷, 姐姐是开玩笑的是不是, 往日大姐姐虽然看不起律儿但是从来没有给过脸子嬷嬷瞧, 所以嬷嬷姐姐是吓唬律儿的对不对?” 杨嬷嬷和蔼的一笑心下酸楚, 李良玉看不惯她良久, 但是她虽是下人,但是年纪已经大了是李府里的老人。按照李府里的规矩,府上年长的佣人年轻的主子都是要尊敬以对。何况,李良玉不过是个小小年纪的姐儿。 可是,至从大爷大奶奶去了,大姑娘就变了,虽对旁人甚是温柔体贴,大方周全,对于家中这个庶出的小妹妹则是能欺负就欺负。 家中都说二姑娘性子坏,哪里知道这家里真正心眼毒的是这个。 “姐儿还是快起来梳洗一番,就这样扑在地上让旁人见了笑话。”杨嬷嬷轻轻抚着李良律的背帮着她顺气。 “嬷嬷你先答应律儿不会走,律儿才能放心起来。”李良瑜一把抱住了杨嬷嬷的腿哭着哀求。 明明都是府上的可怜姑娘,一个全府上下都怜她爱她的活的无比的风光,一个从小被欺负惯了胆小如鼠没得人真正关照。 “姐儿想多了,太太怎么会打发嬷嬷走呢?” “……恩,太太不会的。”李良律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搂着杨嬷嬷不肯放。 杨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牵着李良律的手往藏律阁里走。 照顾李良律的杨嬷嬷牵着李良律的手,手心里渐渐溢了汗。 “嬷嬷……”李良律连唤了几声见杨嬷嬷都没有反应,放大了声音又唤了一声将嬷嬷的神抓了回来。 “快打热水来伺候姐儿洗澡,看你脏的。”院子里一阵躁动,杨嬷嬷回过神急忙唤了丫头打水打发李良律洗澡。 她脱身从房内出去,抬眼看到宋默被晋阳王抱着回了一言阁。 “照顾好小姐,我去去便来来。”杨嬷嬷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翻出稍新的衣裳赶忙换上。 理了理腮边的碎发,整了整衣襟,杨嬷嬷迈着步子走向了一言阁。 她要问问姨娘,对于三小姐这个母亲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暮色渐染,黑夜降临。 杨嬷嬷才到楼阁前,正准备敲门才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遣散了。 “姨娘,我说的事你可答应?”李良玉的声音向来清脆,杨嬷嬷年纪虽大耳朵却很好,字字都听的分明。 “不过是个下人,若是看不惯尽管打发了就是,姨娘哪里会说什么。” “既然姨娘这么说,那我就回了老太太,说这个妈妈不中用带不好妹妹。姨娘放心,我自会挑了好的给妹妹使。” 听了这话杨嬷嬷屏住呼吸,心里憋着一把火烧的闷疼,她以为李良玉只是口上说说,却不想她已经做了。 “三丫头是个不中用的,模样也不出挑性子又木讷,我从来没有做过她的打算,不过任她自己混大了有人要就给谁罢了,她也不值什得让大姑娘费心。” 杨嬷嬷浑身气的发抖,心里悲、怜、气、急混在一处五味杂陈。 姨娘是靠不住了,要想三姑娘好好的,必须另打主意。 杨嬷嬷眼里眶着泪走过月洞门,她看着天空中那弯黄澄澄的月亮,听着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她想到了一个人,转了方向走出一言阁。 能解李良律如履薄冰处境艰难的只有那一位了。 “谁?” 入夜更深,旧门有声。 弦芳披着衣衫警惕性透过窗户看向门问。 “是我。”照顾三小姐的嬷嬷不敢直说自己怕被旁人知道。 “知道是你,名字。”宋默回来不曾开口说过一言,弦芳担心了许久,心里闷的有些烦躁。 赵妈妈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示意弦芳去开门。 弦芳撇了撇唇,一面扣着扣子一面往门外走。 “郡主已经睡下了,不知有什么事?”弦芳隔着门问。 第50节 “我找赵妈妈。” “妈妈?”弦芳偏头看向站在内屋门槛内的赵妈妈。 熟悉而苍老的声音让赵妈妈反应过来来者何人。 赵妈妈点了点头,弦芳将门打开。 杨嬷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赵妈妈面前。 “怎么了?”赵妈妈看到杨嬷嬷神色不对,问。 弦芳看了看门外四周,方才将门关好。 一群人到了内屋。 宋默被着一连串的动静吵的将醒未醒。 “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大半夜的到我们这里来?” “郡主可还好?”杨嬷嬷不好意思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先客套客套。 “郡主天家之女,又有王爷相护,自然是好了。怎么,你不照顾你们家三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赵妈妈也打起太极。 “三姑娘如何你还不清楚么,亲生的母亲不喜欢她,府上的大姑娘又欺负她,比起你们宋默还不如。”杨嬷嬷一时口直心快,不知轻重的说道“嬷嬷可是糊涂了,我们家姑娘可是郡主,虽没了父亲母亲,上面还有皇上王爷护着她,嬷嬷竟拿一个姨娘出的跟我们姑娘比,当真是笑话。”听了这话弦芳立马呛声。 她是断断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家姑娘半个不字的。 “是我糊涂了。”杨嬷嬷自悔失言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心直口快,嬷嬷别往心里去,嬷嬷深夜造访必然是有事要说,不如嬷嬷先说事?”赵妈妈将手中的活计放下瞪了一眼弦芳说道。 “妈妈这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事想要求一求各位。” “嬷嬷这话说的,能帮的我们尽量就帮,说什么求字。”赵妈妈说完,宋默已经完全醒了,她看着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嬷嬷。 “你是谁?”宋默问。 “我是三姑娘的奶妈,府上都叫我杨嬷嬷。” “你到我这里干什么?”宋默疑惑。 “都说晋阳王最宠郡主,所以老奴就郡主帮一帮老奴,也帮一帮三小姐。” “三小姐?”宋默常见的是宋家的李良玉和李良音,对于这个三小姐着实是没什么印象。 “她怎么了?”宋默问。 “大姑娘要赶老奴走,老奴一走就没有人照顾三小姐,三小姐向来被大姑娘欺负惯了没人照顾,老奴想留下来守着她。” “守着她,…像爹爹守着我吗?”宋默指着自己问。 “…差不多。”嬷嬷不敢与晋阳王比较,但宋默说的意思也不离□□。 “好,我帮你。”宋默说完,双眼一溜道:“但是,我不会借爹爹的名义帮你,也不会我自个开口,你也不能跟旁人说是我帮的你。” 杨嬷嬷将信将疑,只能点头。 宋默的床头有一本书,是那日与晋阳王出门时所买,每日她都会试着读一点。 她对着杨嬷嬷抓了抓小手,杨嬷嬷走了过去,她糯糯的说道。 “哦,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圣上管起家事来了,我更是不知道,二嫂嫂背后如今又是谁当了军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既不欠你的命更不缺你的钱,你若是动我,谈何道理,谈何家事?” 第68章 小二爷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 出生在宫墙内的孩子总是比外头的孩子早熟些,所以宋默虽然小却略微的知道一些自己的处境。 譬如她来着晋阳王府已经一月有余, 除了晋阳王和一言阁的仆从之外,其他人只当是不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 这日陈叔打从外头来, 直接进了一言阁, 对着照顾宋默的妈妈吩咐道:“快将郡主打扮的妥当, 去见老太太。” 宋默知道自己有着落了。 一番收拾, 陈叔便亲自抱着宋默去老太太所在的寿安堂。 正对着双鹤雕花月洞门的罗汉床上,放着红木矮桌, 桌子边歪着一个头戴抹额的老太太。 这便是晋阳王的母亲付太君, 付太君一生所出三子一女,大儿子李明乾李将军于三年前战死沙场, 二儿子李兆乾是个无赖,小儿子李晋乾便是当今以军功封了王爷的晋阳王。 付老太太正搂着一个**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戴着两个发箍, 白玉似的颈上圈着一个黄灿灿的金锁, 那金锁的样式看着不落俗套很是精致, 对比着将那一套素净的衣衫也配出些许活泼。 老太太的左右两边是一溜的灯挂椅,左边的头椅上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妇人, 旁人穿上去显得轻挑的葱绿色马面裙子系在她的腰间, 倒衬的她身姿纤纤格外惹人怜惜。 妇人的下首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 眉目尚未长开, 却已经看的出温婉的样子。 妇人后面还站着一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妈妈, 妈妈手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哥儿。 见宋默进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看, 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扯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适宜的笑,搂着的小姑娘睁一双漆黑的眼望着宋默,含了若有若无的嘲讽。 妇人却是半点神色都不变,唇角的笑容温吞,妇人下首的小姑娘只是抬头看一眼又慌忙的将目光移到别处去。 “默儿给老太太请安。”宋默将屋内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思付,太太虽然神色忸怩但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明不暗似乎尚有转还的余地。怀中搂着的小姑娘应该是已故的大将军之女李良玉。而这妇人应该是李兆乾的媳妇,至于其他的二人年纪太小看不出个所以然,宋默她知道自己日后是寄人篱下的主也就处处小心。 太太看着正堂中央行礼的小丫头,一身素净,半点首饰全无,无依无靠的跪在那里,也将原先的隔阂放下几分。 “她怎么来了这里?!”从屋外走进来的男子,看似不过二十岁上下,样貌俊秀,开口就是一声呵斥。 这一声呵斥宛如平地惊雷炸的宋默内心一惊,小胳膊一抖,皱着眉头看着男子,李兆乾。 “不是说了不让她出来见人么,晦气东西!”男子直接从宋默身边绕过去,便从右手边的灯挂椅上坐下了,语气之中毫不避讳的是十足的嫌弃。 “是晋阳王让郡主来问安的。”陈叔挺直了背,态度不卑不亢的回答。 “问安?郡主?”李兆乾冷笑了一声,说道:“她的问安我们可受不起。” 陈叔目空一切的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分辨,宋默也是淡淡然的态度,丝毫不觉得这些话是折辱。只有小丫头弦芳一张脸憋的通红,水葱似的指死的捏在手心里。 “把小景儿抱过来让我瞧瞧,有几天没见了,也不知重了没有。”说完李兆乾便从妈妈手里抱过小哥儿,丝毫不顾跪着宋默,一副慈父的样子逗着怀中的小人,从走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宋默。 怀中的小人也十分给面子咯咯直笑。 宋默跪在地上,抬头看过去,一屋子的人看上去才是正经的一家子。而她,突兀的跪在屋里,插不进一句话。 小孩子的笑声落在她的耳里生生的疼。 她的眼底有泪,若是她的祖母还在,也会像是付太君一样抱着她,看着他的父亲哄着她弟弟。 可是,祖母不在了,父亲不在了,母妃不在了,弟弟也不在了。她自己空有个郡主的身份,实际上确是连外头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不如。 太太搂着李良玉的手慢慢收紧,她看着跪在堂内的那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眼眶红红忍着泪的样子,煞是可怜。 “起来吧,陈叔你送郡主回去,她的心意我知道了,以后不用来了。”太太开口说完,别过脸不再看。 “是,太太。”陈叔微略的屈了屈身子,妈妈便将宋默一把抱在怀里,头也不回抱着宋默出去。 被抱在妈妈的怀里的宋默,却一扭头红着一双眼望着太太。 “这是怎么了?”晋阳王才下朝准备给母亲请安,就碰到了正准备走的宋默。 他直径从妈妈怀里将宋默接过去,掀了帘子,走到寿安堂内。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心里已经估摸个大概。 他一进来,李兆乾遂死低着头装作无事。 “母亲。”晋阳王将宋默往地上一放,先行了礼然后说道:“母亲,宋默这孩子可怜,上无父母双亲,下无姊妹兄弟,儿子求母亲以后只把这孩子当做亲孙女多多疼爱,也不枉先太子当年救我之恩。” 付太君正要答言,李兆乾却是一哼,嘀咕道:“孙女…她祖母可是王皇后,你要报恩可别搭上我们这一家老小的性命。” 晋阳王横眉一扫冷眼看过去。 李兆乾甩了甩袖子立马憋了气不敢说话。 太太看着宋默,将怀里的宋良玉放了想一把将其揽在怀中,又总觉得突然变的态度总是不好意的很。 宋默从绒毯上站起来,摇着小身子,对于太太的那点心思了然于心。她走过去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低声的说道:“太太,默儿可以挨着太太坐么,默儿保证不压着太太的。” 太太没指望宋默会开口说这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还有天之娇女的样子,也就顾不得心里的那些忸怩,直接低头凑到宋默面前说道:“太太抱着你,好不好?” “默儿重,太太抱着会累,默儿挨着祖母坐,太太不会累,默儿喜欢太太。”宋默绞着手指说。 太太心里软成一片,心想觉得这孩子很是懂事,含着笑对着宋默点了点头。 宋默手脚并用的爬在了罗汉床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太身边,瘦小的身躯似有似无靠着太太,跟只猫似的。 “祖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响亮的祖母叫的宋默往太太的身后躲了躲,将小半张脸缩在太太身后。 李家二孙女李良音一进门就看到了挨着太太的宋默,眉头微微一挑,神色经过短短的诧异之后立马恢复往常,对着太太扑过来。 “祖母,昨天阿音填了新词,让丫头带了过来让祖母说说好不好?”李良音一个抬手,宋默身子猛的被人推了一下。 晃晃悠悠,悠悠晃晃,宋默的小胳膊小腿在罗汉床边打着秋千,眼看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宋默看着自己理地上的绒毯越来越近,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 一只大手将自己拦腰捞起,宋默发现自己悬了空,慢慢的贴在一人的胸口。 “二丫头也大了,还是一味的撒娇,行事也该稳重些了,伤着了妹妹可不是玩的。”宋默抬头,正好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微尖的下巴。 “啊……”李良音转头,向是才见到宋默的样子,神情很是内疚的说道:“我没注意到,大姐姐这是谁?” 李家的大孙女李良玉自付太君放开她后便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看见她妹妹了问了才微微启唇说道:“这是太子的女儿珏郡主。” “珏郡主…大姐姐…你直接说就那个没人要的丫头就好了嘛。” 晋阳王换了个姿势将宋默抱的更紧,他朝着太太行了礼说道:“太太未必将二丫头疼的没法没边了,正眼都不瞧人的,她爹不会管人太太若是也不管,那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好好管管了。” “二丫头在我跟前久了原是胡闹惯了。”太太开口想要护着李良音。 毕竟李良音是这些年一直陪着她,朝夕相处的情分也好,血缘也罢,都是宋默无法比肩的,可是太太一抬头还想说什么,就看着趴在晋阳王怀里的小姑娘,死死的埋着头,也不哭也不闹,一身素净的衣衫裹着的身躯瑟瑟发抖。 第69章 孟元君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中打马而过的少年郎君, 头上戴银色的虎头盔, 盔上盔缨红如血染,盔下长眉如剑,眉下的一双眼狭长黑亮,眼中的目光似带了杀人的冷冷剑气,鼻子高挺,唇瓣未抿自有三分薄情。 第51节 只见他一手策马一手提着长l枪,身上的玄衣套着银甲,整个人寒光逼人。 路上的行人远远的见着了,纷纷垂首立在路边不敢抬头再望一眼。 本是在拿着糖葫芦在路边欢乐玩耍的男童, 被母亲拖到路边,抬头只望了这少年一眼, 目光便被定住了,恍惚了不过眨眼便嚎啕大哭。 少年听了这哭声, 微微偏头, 淡淡的看了过去。 男童的母亲忙捂了男童的嘴,男童的眼里泪珠滚滚却是不敢再哭出声。 少年的眼底滑过一丝无奈,打马而去。 临街的酒楼上,有一个从外乡来京城的人, 看了这奇异的景象, 甚是不解, 便开口问酒楼的人。 他问了半晌, 也没有一个人敢答言。 被他闹的没法子了, 酒楼的老板才亲自出来走到他身边低身说道:“这位爷想必应该听说过晋阳王吧。” 那酒客甚是不解的点了点头。 在大周,何人不知晋阳王。 “这少年就是晋阳王。” 酒客听了这话,更是不解。 这王爷出生在武将之家,十三岁随父从军,十五岁亲自领兵收了蛮夷之地,去岁圣上还亲自封他为王,因他名字里有个晋字,故号晋阳王。 只是这样建功立业护一方安宁的少年英雄,怎的这京中百姓如此惧怕他。 酒楼的老板看着酒客还是不解,只得将四周打探确定无人才低声说道。 “念你是外来的我才告诉你,晋阳王一月前可是当街杀人,血溅满地。”说到这里,酒楼的老板曲指比了一个四字,说道:“就是在这条街上。” “四个人。”酒客心想一个王爷杀了四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个人是一对夫妻,一七旬老妇,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酒楼的老板将话说毕,这酒客咸默不语。 这王爷竟敢当街斩杀妇孺,当真是权倾朝野,百姓皆怕。 月似寒钩,月光皎洁。 晋阳王取了盔甲,换了一身皂色云纹的衣衫,腰间悬着一把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晋阳王府每到子时,便传出孩童的啼哭声,一声连一声,仿佛不会断绝。 “都一个月了,郡主还总是哭,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 晋阳王府偏院的一言阁,从未踏足此地的晋阳王突然来了,二话没说就是一声质问,丫鬟婢女跪了一地,没人敢抬头看晋阳一眼也没人敢答言。 小丫头弦芳战战兢兢的打着颤,心慌的乱跳。 阿妈告诉她,晋阳王是个吃人的阎王,能离远点就离远点,她阿妈以为,晋阳王收养钰郡主实属无奈绝对不会挂在心上,所以才托了管家陈叔把她派到这里来,能离得晋阳王远远的,别小孩家被吓破了胆。 谁曾想晋阳王今日居然来了。 四岁大的钰郡主,小胳膊小腿独自坐在床上旁边没有一个人服侍,瘦瘦弱弱的挂了一脸的泪,哭的很是凄惨。 只见她哭到一半又连连咳嗽,咳嗽的气喘不止,晋阳王看着她巴掌大的小圆脸上眉头微蹙,杏眼含泪,更是惹人怜惜。 他看着她小病猫似的样子,才算彻底的清醒自己到底担了什么样的责任。 他遂试探的坐在旁边,又怕自己吓着她,只敢看着她不敢接近。 “…宋默乖,别哭了,我在呢,乖。”晋阳王内心挣扎许久,面目纠结语气温柔的开口。 宋默听到有人唤她,眼里含着泪停了哭声,隔着蒙蒙的泪水看着唤自己的那人,熟悉的目光,熟悉的身姿,宋默捏着粉拳擦了泪,对着晋阳王双手一伸,很是知实务的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爹爹抱。” 这一句话,如石投湖吓的一屋的奴仆心底都咚的一声涟漪圈圈。 征战沙场晋阳王别说是抱孩子了,就连他自己幼时都是绝对不肯让人抱的。 “……好,爹爹抱。”晋阳王听了这话起先一愣,慢慢的反应过来后有些不信的看着宋默。 宋默正歪着脸看着他。 晋阳王试探的伸了双手将宋默抱住,看她并未挣扎,才将她慢慢的放入怀中。 他的力气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大了怕将她小孩子的肌肤给碰青了,小了又怕将她摔着了。 宋默不晓得晋阳王的纠结,只是将小下巴搁在晋阳王的肩上,抱着晋阳王的脖子蹭了又蹭,将一脸的泪蹭了干净,又扭了扭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爹爹给摸耳朵。”宋默抬起小脸巴巴的望着晋阳王。 晋阳王挑了挑眉,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宋默等了半天都没动静,看着晋阳王半是疑惑的揉着自己的耳朵,便大力的摇头。 晋阳王皱眉偏头,想了半天,才缓缓的将手覆在宋默的耳上,轻轻的摸了起来。 宋默满足的哼了一声,趴在晋阳王的肩上,小手若有若无的抓着晋阳王的脖子,渐渐的犯起瞌睡。 陈叔领着奶娘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晋阳王一手抱着宋默一手揉着宋默的小耳朵,很是耐心谨慎。 “王爷把郡主给奴婢吧。”奶娘看了晋阳王的态度心里也是诧异,不过她很快便将这样的诧异压抑下去,柔声说道。 晋阳王点点头,刚刚一松手,宋默便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不解的看着晋阳王手却依旧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衫。 晋阳王无奈的笑了笑,又将宋默抱在怀里,对着奶娘摇了摇头,说道:“罢了,郡主今夜就跟我睡吧。” 这话一说完,宋默更是抱紧了晋阳王,不肯放手。 陈叔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和王爷有缘,这赖着王爷都不肯撒手小模样也真是可爱。” 宋默抬起头,看了陈叔一眼,亮晶晶的双眼弯了月牙儿似的笑,点了点头,对着晋阳王甜甜的唤了一声:“爹爹。” 起先到没觉得,宋默一不哭闹了晋阳王也就反应过来,他轻轻的拍了拍宋默的背说道:“默儿,我才过十七岁的生辰,你唤我爹爹着实将我唤老了些,不如你换我叔叔可好,毕竟论起来我也应当是你叔叔。” 宋默再次抱紧了晋阳王的脖子,小脑袋一歪,闭眼就不再说话,看来是不肯松口打定了主意要叫晋阳王爹爹。 晋阳王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点意思,唇角携了笑就抱着宋默将她放到床上。 “爹爹…揉耳朵…”刚将宋默安置好,就听到宋默闭着嘀咕。 晋阳王也无半分怨言只是挨着她躺下来照做。 本是平躺着的宋默冷不丁的翻了个身,小手一挥一巴掌拍到晋阳王的脸上。 顿时,屋里的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都等着晋阳王大发雷霆,小丫头弦芳也被周遭的气氛给震慑住了,不敢动分毫。 “陈叔,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许久之后,等到小郡主呼吸渐沉,意料之外的话语,是听到晋阳王故意压低的温柔声音。 “郡主已经睡了,王爷也回去安置吧。”陈叔说道。 “我去洗个澡再过来,说了今夜陪她睡的,若是她明日醒来没见我,可不怪我言而无信。”晋阳王一边走一边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很是嫌弃的说道:“我这一身汗臭味的,也亏她不嫌弃。” “王爷这话说的,郡主日后有王爷的照佛是郡主的福气,毕竟这大周朝内,唯有王爷才是郡主的依靠。” “是啊,这大周朝内。她虽贵为太子之女,如今能依靠的却只有我。”晋阳王沉了目光淡淡说完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这连哭了一月,可有请大夫来?” “这连哭一月,王爷虽然不问,但是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大夫也请了四五个。” “可有说为什么哭?” “大夫说是惧怕所至,还问我们郡主是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被吓着了,老奴一时也不清楚只能说没有。” “是了。”晋阳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空,双眼里的神色的复杂,语气像是叹息似的徐徐说道:“便是弱冠的男儿见了那场景也只怕是吓的不能言语,何况她。” 第70章 诚王梦碎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 “三弟。”小丫头弦芳打了百虫纹的帘子,二奶奶领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亲亲热热的走了的进来。 全当是忘了以前李良音的事。 “三弟才回府上时, 老太太就日夜念叨着三弟可怜没个知冷热的人,遂指了嫂子我寻几个好姑娘放到你房里。”二奶奶的手上携着帕子拍了拍胸脯, 谄媚的笑了笑,说道:“这不, 嫂子托人寻了这两个可人儿,便送过来了, 你快瞧瞧,满意不满意?” 宋默靠这着晋阳王, 转着一双眼探究的望着那两个个姑娘。 她虽然颇通一些八股之文,却对其他的事不甚明白。 比如这个时候她就不是很明白府上的丫鬟明明够用, 而二奶奶却巴巴的送了两个姑娘过来。 “爹爹?”她才发问, 晋阳王沉着脸一声不吭将宋默从床上抱起,递给妈妈。 让妈妈打发宋默去洗漱。 妈妈将宋默放到椅子上, 让小丫头弦芳看着她, 自去门外唤了丫头打水。 宋默好奇心作祟,偷摸的望了一眼妈妈, 问道弦芳:“阿芳,你知道二奶奶带着她们找爹爹是干什么的?” 弦芳也回头望了望赵妈妈和不远处的丫头, 在宋默身边耳语道:“我听我母亲讲, 二奶奶前两天就带着这两个姐姐往王爷院子里去了, 因没见到王爷才带了过来。” “为什么偏要见我爹爹, 不过是丫头而已, 告知了陈爷爷不就成了。” “郡主,这个丫头可跟是通房的丫头…呸呸呸。”弦芳已经到了颇通人事的年纪,她又是府上的家生子,跟着她母亲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不少事,她说完连呸了几声,说道:“说了这样的话,真是该死。” 宋默却是依旧不明白,打破砂锅的问道:“……通房?” “我的祖宗,你可别鹦鹉学舌的要了我的命了。” “那你说清楚,宋默不是很明白。” “就是…就是要当你母亲。”弦芳想了很久,找了一个勉强算是差不离的解释。 “她们要做我母亲?”宋默吓的一惊立马发了急,正欲说些什么,丫头便打好了水进来。 弦芳对着宋默比划了个禁声明明手势作揖求饶,宋默嘟囔着嘴心里很是不舒服。 这厢晋阳王看着妈妈已经将宋默抱远,面色一变,眉目间已经染了怒色,淡淡说道:“二奶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的房中事都管起来了。 他的声音稳而不怒,却有一番压人的气势。 “三弟这话就错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二嫂可不敢插手三弟的事。”二奶奶脸上堆了笑,没有晋阳王的吩咐也不敢擅自坐下,便站在房内回。 “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待我回了老太太再说。倒是二嫂口口声声不敢插手,却带了这两个姑娘往宋默房里来,难不成,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晋阳王故作无意的看了二奶奶一眼。 这一眼像是剔骨刀像是直接剜到了二奶奶的心底。 按理说这两个丫头要送也是送到晋阳王的院子里,她却带了她们往宋默房里来。 实在是不合理法。 “两个姑娘在三弟院子里等了几夜都不见三弟回院,问陈叔陈叔也不说三弟的去处,我估摸着郡主这里总是能见到三弟的,便带了她们过来,到底是嫂子造次了。”二奶奶心里百转千回说话亦是半真半假。 晋阳王平日里不是住在书房就是往宋默的一言阁跑,二奶奶若不冒了风险把这两个姑娘带过来,这两姑娘想即便是送了必是没有机会见到晋阳王的。 第52节 这送与不送便没了区别。 “宋默还是个未及笈的丫头凡事不懂,二奶奶便把这些姑娘往宋默这里领,是当宋默好欺负,还是当我好欺负?” “三弟,这话说的可是唬人,宋默是郡主,三弟是王爷,二嫂哪里敢开罪。二嫂就是觉得这两个姑娘好,三弟不看了可惜,郡主又是个不通人事的,带到她面前了也不妨事。” 二奶奶说完这话,宋默已经梳洗好,摇着小身子走过来。 “丫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晋阳王不喜的看着赵妈妈。 “是宋默自己要来的,听说有人要给宋默当母亲,所以就来了。”宋默甩开了赵妈妈的手,手脚并用的往椅子上爬。 晋阳王本正镇着一屋子的气势,不便起身,又看着宋默爬的很是艰难,赵妈妈又是个没眼力的,冷哼了一声,走过去将宋默抱到椅子上。 “可没人说这话。”二奶奶怕宋默闹僵起来惹得晋阳王不快,只得陪了笑说道:“只是这两个姑娘贴心,二婶婶想让她们照顾你爹爹。” “可是刚刚二奶奶说,郡主是个不通人事的,领到她面前了也不妨事。”宋默无心的问。 “二婶婶可没这么说,二婶婶说的是,郡主虽然小却是个最知人情的,告诉她了她一定能体会二婶婶的意思,所以不妨事。” “原来是这样。” 听了宋默的话,二奶奶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丫头,骗起来可比自家的李良音还不好对付。 “爹爹,既然这两个姑娘不想当我母亲,又能照顾爹爹,爹爹收下怎么样?” “爹爹可不想收。”晋阳王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怎么就突然这么好骗了,却定眼一看宋默的眼,似有蹊跷。 “我爹爹不想收,那就一定是她们不够好。”宋默摇头晃脑说道:“二婶婶,你有办子让爹爹觉得她们很好吗?” 二奶奶觉得自己硬生生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也不妨事,她早早的就预备下了。 若心里没个谱,若这两个姑娘真是半点技艺也无,她二奶奶也不会大着胆子走这一遭。 但是在这大好的时节里,宋默却在一言阁贪眠不起。 宋默求贤若渴连日里读了许多书,好不容易逮到个先生放课的机会,被妈妈们哄着睡了,便睡熟了醒不来。 “丫头!”晋阳王从院子的另外一边穿过来,还未进门便先说道:“走,爹爹带你去街上逛逛。” 晋阳王心里一直惦记着自个说过花朝节带宋默出去玩的事,特地的把差事都推了单单的将这一天空出来。 他也不知怎的,自从有了宋默,处事都比曾经要活泼许多。 不过,也仅在宋默身前只针对宋默的事是如此。 宋默对他走进一言阁完全不晓得,迷迷糊糊中小脚丫子踹了一脚被子,翻了身睡的可是香甜。 “贪睡的丫头。”晋阳王进了屋发现宋默还在贪睡,含笑捏了一把宋默的肉肉的小圆脸,宋默哼了一声,小手捏了拳头便招乎过来想要赶走这惹人安睡的坏东西。 晋阳王却将她的拳头包在手里,摇了摇头又轻轻放开,将她直接从床上拧起来抱在怀里。 宋默倒是趴在晋阳王的背上,依旧睡的很熟。 “爹爹要忙事,宋默不打扰爹爹。”宋默迷迷糊糊的回。 “不忙不忙,你爹爹在府上也待不了多久,怎么说也得陪你逛逛。”晋阳王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体贴懂事,愈发坚定了带宋默出去玩的决心。 遂吩咐了妈妈将宋默梳洗好,将宋默顶在头上便带了出去。 街上热闹的很,平家小户的姑娘们穿着嫩色的春衫,钗环叮当做响,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亦是赶了热闹。 宋默长了这么大却是头一次出来逛,她望着街道上的小贩听着杂乱的吆喝声,觉是彻底的醒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觉得很是新奇。 “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去。”晋阳王将骑在她肩上的宋默抓的更紧了,总是怕不小心怕她弄丢了或是摔着了。 “恩。”宋默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从南巷逛到北街,一路从头吃到尾,宋默的手中举着手艺人买的的糖葫芦。 晋阳王手中提着知味坊的知味一笼、蟹元坊的响铃,还有楼外楼的蜜藕。 “前头还有一家店,叫做素坊。丫头你别看这个名字俗,他们家的八样食盒可是一顶一的,单说牛肉食盘吧,牛肉先是用秘制高汤煮的烂烂的,捞起来后切成巴掌大的小薄片,用盐腌制了,阴的半干后才放到银丝炭的烤架上,配着西域来的香料慢慢的烤熟。那味道,别说多地道了。”晋阳王一边说带着宋默往巷尾走。 远远的食物香味飘过来,宋默心里很是期待。 买了素坊的八样食盒,天已经黑了,晋阳王本想还带着宋默逛逛夜市,转念一想,出来了都一天了,家里必然着急,就领着宋默往回走,路过一家红扁的商户的时候,宋默拽了拽晋阳王的耳朵。 第71章 大婚(完结) 宋默将耳边的飞扬的青丝别到耳后去, 单薄的身姿像是整个人站在风只见他步履沉沉, 每一步都摄人心魄。 二爷一瞥双眼余光微微扫到晋阳王,他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挺着胸高高的仰着头, 装作正眼不瞧晋阳王的模样。 晋阳王半眯着眼看了看李兆乾, 将衣袍的下摆稍稍掀起,端坐在椅子上。 李兆乾心里想了一篇话等着晋阳王发脾气的时候答他,却万万没想到, 晋阳王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 让他完全摸不定他心里的想法。 他高昂的头慢慢的偏下来,忍不住去打探晋阳王的神色。 晋阳王神色淡淡, 只是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盏,静静的看了一会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二爷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不知道晋阳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将心里的话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硬生生的把自己那点胸有成竹憋成了满腔的狐疑。 他揣摩了半天,总算又找了合理的言辞准备开口,却见晋阳王优雅的站起身来, 目光静静的盯着他的脸。 咚的一声,晋阳王将手中的茶盏用力的放在桌上, 只见他含笑启唇朗朗说道:“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二哥连一杯茶都不给我, 到底还是二丫头懂事, 没人提醒她就知道做事了。” “只是懂事过头就不好了。” 晋阳王的目光依旧淡淡, 没有一丝火气。 他没有给片刻二爷反应的机会, 遂转身走了出去, 唇角平平,留下二爷李兆乾望着他离去的宽大背影宛若呆雁。 待回过神时,二爷李兆乾再次深深的觉得,他这个三弟,实在是深不可测,不可低估。 晋阳王重回一言阁的时候,宋默吃了药停了哭声,圆圆的脸上挂着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想起才从老太太屋里回来时,宋默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是有无数只小手揪的他疼。 李良音那孩子虽然脾性不好,却是个没心肝的。 若没人指点,她定然想不到下泻药这样歹毒又拿捏适度的主意。 他今日这样的对二爷,不明着找二丫头的不是,只是不阴不阳的丢了两句话便将这事给放下不问,倒不是碍着谁的面子。 只是他总是觉得,以二丫头李良音的脾气,日后说不定和宋默可以成为朋友。 他不想两个人孩子因为这事日后再没有做朋友的机会。 晋阳王不愿宋默日后总是孤孤单单形影相吊,她需要玩伴需要能与她诉说闺中趣事共描花样的朋友。 因而他今日行事留了许多的退路与情面。 真正该发落的是借刀杀人的人,而不是被利用的人。 晋阳王将宋默抱在怀里,疼惜的擦干了宋默脸上的泪,忍不住就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又小又暖,柔柔的一团,被自己的手完全包住,像是完全的依靠自己。 他看着怀里万事不知香甜安睡的小人儿,心底一片柔软。 “王爷。” “小点声,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晋阳王声音低沉透着宠溺。 “一言阁的下人们都在院子里了。”陈叔放低了声音说道。 有些事需要留余地,有些事却是半分余地都留不得,必须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一点,晋阳王比谁都清楚。 “嗯,我知道了。”晋阳王将宋默放回床上,吩咐了小丫头弦芳看着宋默,自己走了出去。 院子里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人,谁也不敢抬头看晋阳王一眼。 陈叔命了下人在一言阁的正厅大门口的中央放了一把太师椅,椅子边安置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茶壶一杯茶。 晋阳王沉着目光冷着脸。 正午的阳光明媚温暖,下人们却感到阵阵发寒。 晋阳王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品茶。 他的左边跪着一个小厮,小厮双手举着一把套着黑色镶金丝猛虎图案剑嚢的剑。 那剑陪着他征战沙场,手刃蛮族,如今却要大材小用。 他将茶杯里的茶呷尽,冷冷的扫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人。 “你们可知道找你们来干什么?”晋阳王问。 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他笑嘲一声,刷的一声,定眼在看时,剑已岀鞘在手,剑身寒光冷冷杀气逼人。 他压着步子走到仆从中,声音阴冷的让人害怕。 “都不说话么?”晋阳王脚步一顿,停在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面前。 那妇人雪白的脖子越弯越低,像是一只雏鸟l纤细的颈子轻轻一捏便可以丧命。 “何故不敢看我?”晋阳王问。 妇人不敢答,身子宛如风中树叶瑟瑟发抖。 “我问你,何故不敢看我?!” 那妇人吓得闻声伏地。 晋阳王冷哼一声,冰冷的剑锋挑起妇人的下颌,逼着妇人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在怕什么,难道我很可怕?” 妇人含着泪不敢哭出来,摇了摇头。 “既然不怕,那你哭什么?” “我…我…” 第53节 “你看我前脚才出一言阁,后脚就赶忙去二爷那里报信,你自然是不怕我。”晋阳王话音刚落,手指轻轻一挑,剑柄在手中绕了一个圈,手起剑舞,妇人还没来的急惊恐辩解,便血溅一地,一命归西。 晋阳王的速度之快,快的让人看不清。 他轻轻抬手,将剑上的血拭了干净,话语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般幽幽传来。 “我这个人向来寡言,性格也很是残暴。我的事,郡主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们都得掂量清楚了。我可不管什么初犯再犯,只要被我遇着了,都是一个结果。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清楚不清楚都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听。你们要是不服,就憋着,憋不住就回老太太。”晋阳王一面说一面走回厅前,坐回椅子里,将茶壶的茶倾了一杯,问道:“你们可记住了?” 众口一声齐答了一句记住了,晋阳王便抬脚走了进去换了陈叔收拾局面。 陈叔让人把那妇人的尸体抬走,又让人抬了两只箱笼进来。 陈叔将箱笼的盖子揭开,白花花的银子露在阳光下,晃的人眼花。 陈叔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劝诸位日后做事可得拧清楚了。王爷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赏罚分明。我只说一句,我看王爷长这么大,可没见他对旁人上心过,王爷今日为郡主做了多少,想必各位也都看在眼里,各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也都知道了,今日没有掺和进来的都来领银子吧。” 众仆从一惊一喜,心里再拧不清也不敢不拧清了。 这边银子放到一半,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对襟上衣,粉紫色水波裙的小姑娘从院子门口看了半天才走了进来。 “陈爷爷。”小姑娘对着陈叔甜甜一笑,喊道。 “大小姐。”陈叔看似在笑也不完全在笑。 “我听说郡主哭了许久,便拿了一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来看她,三叔叔是个男人,想必没有备下这些东西。”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走到贴身丫头身边,看着丫头手里提着的盒子遂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精巧的玩意。 陈叔看了点了点头,说道:“大小姐略微站一站,待老奴去告知王爷一声。” “麻烦陈爷爷了。”李家大孙女李良玉欠身行了礼,看着陈叔远去的背影和贴身的丫头互换了一个古怪的眼色。 陈叔悄着步子走到晋阳王身边告知。 晋阳王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明明都还是小丫头,却没有一个是安生的,特别是这一个。” “那王爷…?” “让她进来吧。”晋阳王接过白色的帕子擦净手上的污l秽,幽幽说道:“毕竟她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她的。” 譬如她来着晋阳王府已经一月有余,除了晋阳王和一言阁的仆从之外,其他人只当是不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 这日陈叔打从外头来,直接进了一言阁,对着照顾宋默的妈妈吩咐道:“快将郡主打扮的妥当,去见老太太。” 宋默知道自己有着落了。 一番收拾,陈叔便亲自抱着宋默去老太太所在的寿安堂。 正对着双鹤雕花月洞门的罗汉床上,放着红木矮桌,桌子边歪着一个头戴抹额的老太太。 这便是晋阳王的母亲付太君,付太君一生所出三子一女,大儿子李明乾李将军于三年前战死沙场,二儿子李兆乾是个无赖,小儿子李晋乾便是当今以军功封了王爷的晋阳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