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红楼之黛玉重生 作者:矣往 文案: ——林黛玉重生之后,红楼的世界有些不一样了。 没错,我的文案就是那么简短! 内容标签:红楼梦 宫廷侯爵 重生 古典名著 主角:林黛玉 ┃ 配角: ┃ 其它:重生,红楼梦 第1章 魂归 一、魂归 二月里运河沿子上那一层层的碎冰依然没有化冻,灰沉沉的天像是马上要掉了下来,似乎随时可以同枯黄的地粘在一起,天上飘下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河面上,荡起小小一圈涟漪,没了踪迹。 谁道是二月春风暖?这二月的春风分明好似刀子一般,割得脸生疼。 “姑娘,这风冷得紧,将这帘子放下罢,就快到了,若是割花了脸,家中老爷见了心疼!”紫鹃自后仓而来,手里端的是黛玉今儿要用的汤药,见她不单开了窗,还挂起了挡风的帘子,只对着窗外发呆,连忙劝到。 “你这丫头,怎么干杵在这儿,姑娘是什么身子,怎么就不知道劝劝?”见雪雁讷讷立在一旁,紫鹃自然多说了两句。 “正是,就快到了,就快···到家了···”立在窗畔的黛玉对紫鹃的话恍然未觉,自顾自念叨着,莞尔一笑。 笑着笑着,便又落下泪来。 她林黛玉,绛珠仙子,终于回家了。 原以为这还完了这一世的眼泪,泪尽而亡,她自归去做那天界的仙子也好,河畔的仙草也罢,尘世姻缘一了百了。哪里想到原本应该魂归太虚的她气绝之后魂\魄却好似被缚住了,无法离体,魂归天界。 她瞧着自己被装进简薄的棺材里,潇湘馆里的古籍珍玩都被王夫人以‘要将姑娘的东西仔细保管为’由头收去,紫鹃和雪雁苦拦未果,拉扯间雪雁还被一个腰身粗壮的老妈子狠踹了一脚,立时就吐了血。 潇湘馆被搬得干干净净,连她用过的褥子,穿过的衣物都未曾放过,这些东西换来的,不过是一百两的安葬银子。为了面上过得去,贾家还是安排了人扶灵回乡,一壮一瘦两个男子,瞧着就是满脸的奸猾。 她走的时候只得十七岁,不过一介孤女,一路上也只得紫鹃和雪雁为她哭灵。那贾府派的另两个下人一路上赌钱吃酒,从未落下,还觉得哭灵之声扰了他们的乐事,只让这姐妹二人不许哭,她们也只得把泪水默默往肚里咽。 原以为一路行至姑苏,到了父母亲长眠之地,自己好歹能同亲人团聚,哪里晓得这一路赌钱吃酒的两人却是在一个朗朗月夜,把她的棺材拉倒了林如海和贾敏安葬之处,急吼吼拿了铁楸,挖起了坟,他们并不是要把黛玉安葬,而是在掘林如海和贾敏的墓! “这林家当年也是巨富之家,咱们一路护送得辛苦,拿些东西,这为人父母的应该不见怪吧!”一男子道。 “不见怪,不见怪,想来林家的先人们也是不见怪的,咱们是送人家女儿来团聚的!”另一男子补充到,一边挖着土,面露贪婪。 这二人相继撬开了林如海和贾敏的棺材,将内里的陪葬掠取一空,黛玉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被束缚在棺材之上,魂魄旋于半空,无法靠近,亦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双亲坟茔被毁,死后还不得安眠,那身材瘦小的男子为了卸下贾敏的镯子,甚至扯断了她的掌骨! “哎呦!”正低头一门心思检视随葬品的两男子同时被铁楸击中,却是被迷倒的紫鹃和雪雁寻了过来。 “小骚蹄子!”只见那长得更为见状的男子啐了一口,反手抓住铁楸一扯,顺势将打人的紫鹃拽到在地。 紫鹃!快躲开!快逃!黛玉大喊到,可惜她只是一缕残魂,紫鹃听不到她的声音,黛玉眼睁睁看着紫鹃的肚腹溅起一朵血花,口中呕出一大口血,登时没了声息。接着罹难的是雪雁,她先时被那老妈子踢伤,一路上就不太好,如今也没了逃走的力气,只是退到了黛玉的棺材边,紧紧抱住这小小的棺木,木棍击打在她身上发出闷响,那两人见雪雁还不断气,索性直接用刚刚刺死紫鹃的铁锹往雪雁的后脑上狠砸一下,雪雁的后脑被敲出一个大窟窿,也没了气息。 黛玉的魂魄就伏在雪雁身上,试图为她挡开这些人残忍的催残,这一切只是徒劳无功,雪雁和紫鹃,这两个在贾家陪伴她最久的人,以这样惨绝人寰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娘们是怕哥把她们姑娘怎么着吗?还是受用不够,特意追来了!”身材健壮的男子说着,把雪雁的尸体从棺材上移开。 听着这污言秽语,黛玉这才察觉,她的紫鹃和雪雁,衣服凌乱,头发松散,显然是被糟蹋了!黛玉愤怒得无法自己,也顾不得这男子污秽,直直扑上去,想要掐死他,可惜她只是一缕幽魂,又有什么用呢? “老大,这样不太好吧?这都几个月了,不是早说了,这棺材里没值钱东西。”另一男子见他要开棺,心中有些发憷,毕竟刚刚了结了两条人命。 “怕什么,不是说这一位生前是神仙般的模样,再说瞧瞧这里面可有能用的布料,用来打个包袱也好。”那壮汉说着,自顾自翘起了封棺的铆钉,这棺材又小又薄,比之前林如海和贾敏的棺木来说,还真是省力多了。 “哟,还真是个佳人!”开了馆,就着明朗的月色,黛玉姣好的面庞被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神色恬淡,仿佛刚刚睡去,只是映着月光,面色惨白得可怖。 “老大,这么久都不坏···是不是有些不对头啊!”身形瘦小的男子凑了过来,看到黛玉的模样,也有些痴了。 “没坏正好!让爷瞧瞧里面可坏了没有·····”壮汉笑的猥琐,火急火燎的揭开了盖在她尸身上的衾被,那衾被的里测隐隐泛着金光,黛玉这才看清楚,被面上被人用金粉画了个符咒。 “老、老大!地动了!”瘦小个子的男子话音刚落,这坟地之下轰然坍塌,似是出现了一个无底黑洞,将这地上乱糟糟的一切尽数吸了进去。 黛玉的没有了符咒的牵制,周身轻松了不少,但这黑洞吸力强劲,哪怕是幽魂也未曾幸免,她沉入寂寂黑暗,只听见有人唤她醒来,这声音是她最熟悉的紫鹃,一睁眼就发现如今的自己只得十岁,正躺在南回的船舱里。 ······ “姑娘怎得哭了,可是风迷了眼?就快到家了,应该高兴才是。”饶是紫鹃见惯了黛玉落泪,但是每次依旧尽心劝解,这个空档,雪雁已是把帘子放了下来。 “不哭了,从今往后,再不哭了。”黛玉接过紫鹃递来的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残泪。 她不过是侥幸还阳的残魂一缕,哪里还有什么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和黛玉其实有同命相怜之处,因为作者本人从小也是先天不足的那种类型,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经常失眠,心悸,气血两虚,还常常发烧咳嗽,一不小心就感染肺炎,热了中暑,冷了受凉,一年到头也是医药不断,所以在某些方面真的真的非常理解黛玉。 但是作者身在这个时代,虽然身体羸弱,但是医疗水平比之于红楼,实在好得太多。想想作者虽为女子,但是父母疼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也可以做一下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受封建教条所约束。但是每每病重,也还是会伤心沮丧,心情低落,自怨自艾。推己及人,越发心疼孤苦无依命丧潇湘的绛珠。 咱是一个实诚人,由于作者君身体的缘故,作者不敢承诺日更(当然身体无碍的时候是可以的,可是作者本人大多数时候···比如这几天还在住院,现在放出来的是以前的存稿),但是此文一定会写完,所以,如果诸位还看得下去此文,可以先收了,日后攒着慢慢看。 第2章 来兮 二、来兮 虽然开了春,但是白日尚短,黛玉一行到达苏州渡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近乡情怯,黛玉居然有些害怕,反倒是不再掀开帘子看看两岸的风景。 林如海唯恐下人们招待不周,虽然在病中,一向不理内宅之事的他破天荒的对迎接黛玉回府一事十分上心,林家能派出的下人都派出来了,入夜城中原本是有宵禁的,但是林如海这二品大员派出下人迎自己女儿归家的脸面还是有的,而且他用的都是自家的下人,并没有劳民伤财,也没有锣鼓喧天的扰民,官府那边倒也没甚说法。 夜间的码头并不似白日那样繁华喧闹,岸边下人们齐齐打了一溜灯笼,上面写了大大的林字,唯恐自家姑娘看不到接她的人在哪儿。 一时船只下了锚靠了岸,船家将缆绳系牢,老管家林实唯恐船家不尽兴,亲自去检视了才作罢,这船刚刚靠岸歇定,林家的小厮们迅速扛着准备好的踏板铺上,扣牢,确认这板子足够平整和结实之后又退到一边,背对着船的方向回避了,见踏板铺好小厮离去,这次上阵的是林家服侍的嬷嬷和丫鬟们,她们撑开两道棕麻织的屏障,为姑娘挡风,中间留了条可可以供五人行的道来,直直通到迎接黛玉的马车上。 林如海没那么穷奢极欲,用锦缎作为屏障,虽然林家并不缺这些东西,而且如今寒风料峭,锦缎之类,并挡不了多少风,张姨娘说这棕麻用过之后还可以用到庄子里去搭棚建屋,林如海也就允了。 船只泊下之后,见外边迟迟没有人来请,黛玉也坐不住了,便也掀开了一点帘子往外开,将林家众人的忙碌看了的大半。 前一世她一路上因为挂念父亲,又思念贾母和宝玉,加之旅途疲惫,行至苏州之时已经浑浑噩噩了,船泊下半天没有动静之时,在船上憋闷了许久的她心中还暗暗赌气,只想赶快下船去,哪里注意到林家人为了迎她,布置了这么多。 送黛玉归来的贾琏是个男丁,倒是不避讳这些,他和黛玉虽然是表亲,但毕竟成亲了,需要避讳,和黛玉并不是一艘船,俗话说客随主便,且黛玉年幼,自然是要事事以她为先。如今他的船正排在黛玉的那艘船的旁边,瞧着林家这阵仗,比之家中人待宝玉,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人说这表妹经常耍小性子,毕竟人家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她这性子也耍得起。不过平心而论,他听到的风声也不过是这表妹时常和宝玉斗嘴赌气,这样的小性子,比起家中那枚凤凰的动不动就发癫发痴,那简直是不足为道。 贾琏深知此行为何而来,出门之前家中父亲,叔父还有老祖宗都交代过,凤姐送他出门之前在屋里还笑盈盈祝他旗开得胜,满载而归,瞧着林家这模样,虽然不似贾家那样处处彰显华贵,但是单看这扣船的木板都是打磨得平整精致,打灯笼的下人们好似专门训练过似的,就是如今风紧得很,也纹丝不动,只有那灯笼不时虽风晃上一晃。 贾琏顿时眼中放光,先时他还觉得此行路途遥远还不能再家中过年,心中烦躁,如今看来,凤姐果然没说错,这当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差事! “姑娘,奴来请您下船了。”船舱之外响起了,女子请安的声音,这声音温正平和,为了让里面听得清楚,特意大声了些。 紫鹃去开了舱门,只见挡风的帘子被掀开来了,匆匆进来了一个女子,是林如海身边最得力的张姨娘,约莫四十岁年纪,虽说徐娘半老,但是气质风韵依然出众,她生了张鹅蛋脸,中年发福身量丰腴却不臃肿,怀里抱了一件白狐裘,在黛玉身旁抱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雪雁见状安静的退到一边,那女子为黛玉披上狐裘,带上风帽,见黛玉已是揣了手兜,脚上的鹿皮靴子也算厚实,检查妥帖之后行了个万福。 “请姑娘下船。”说罢上前来小心搀扶着黛玉往外去,才一出舱门,候着舱外另两位姨娘,桂姨娘和荷姨娘也连忙跟在后面,荷姨娘递过来一把伞,张姨娘接过打起来给黛玉挡住零星飘落的雪花,上了岸,沿着下人们围出的那一条道,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 “这么多年了,姑娘可还记得奴?不知姑娘喜欢熏些什么香,奴婢自作主张,想着姑娘旅途劳累,熏了艾草。”虽然这马车足够宽敞,但是其他两个姨娘并没有跟着坐上来,如今这车上只有黛玉,紫鹃,张姨娘而已,车壁上被掏空了一处,嵌着一盏琉璃小灯,。 “自是记得的。”黛玉答应着,有些心不在焉,张姨娘见状,也不再多问。 黛玉瞧着紫鹃抱着的那件通体雪白的狐裘发愣,她前世有这么件东西?在贾府,老祖宗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打扮膝下的女孩儿们和宝玉,尤其宝玉每每从老祖宗那里得了什么好看的披风或是料子,头一个就是来找黛玉问她要不要,所以今儿张姨娘给她披了这个,黛玉不由得留意了几分。 所谓集腋成裘,狐裘这种东西,虽然不是顶顶珍贵,但是也算难得,想要得到这么件白狐裘更为不易,她前世里也就在老祖宗做的新衣的风毛上见过一些。只可惜她前世归家的时候真的昏聩过头了,如今竟然一点子细节也想不起来。反正她后边的衣物里,是不曾见过这样一件东西的,那又去了哪? “真是父女同心,老爷猜的不错,姑娘果然喜欢这个。”到林家的宅子还有一段距离,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见黛玉多看了那狐裘几眼,张姨娘自然也要找些话来说。 “咱们家庄子上有个猎户,每年都会猎得几只白狐,下面就把皮子送了来,老爷瞧着好,就让一年年攒了起来,说是以后正好可以给姑娘做个斗篷如今家中还有一些余料,若是姑娘以后再长高了,还可以接上去,当然,若是姑娘喜欢,做些手兜子或是昭君帽也是好的。” “这派出去送信的人前脚刚出门,老爷就交待下来,把这斗篷做起来,等着姑娘回家穿。”张姨娘微笑道,看着那通体雪白的狐裘,目光沉了沉,只是车子中只得一盏琉璃灯借光,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林如海准备了这么件好东西,自然是要拿出来在女儿面前献宝的,只是张姨娘在听到林如海吩咐的时候却迟疑了片刻,这通体素白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吉啊!林如海和她共处那么多年,哪里会瞧不出张姨娘心中所想。 “不必忌讳,只管拿去,玉儿定会喜欢的,我如今这样了,忌讳也没什么意思,终归是穿给自家人看的,只要玉儿喜欢,我瞧着也高兴。”林如海微微一笑,吩咐下来,张姨娘也就照办了。 黛玉将这狐裘抱在怀里,把脸贴在柔软的绒毛上,她印象中爹爹就是在常常外公干的朝廷命官,一向甚少介入内宅,哪里想到居然会特意为她准备这些,黛玉并没有问张姨娘林如海如何了,如今马上就要到了,好与不好,终归还是要自己来看。 一时马车在林家正门停下,先头报信的人早就到了,如今林家正门打开,檐上的四盏大灯笼点了起来,照得门厅大亮,专门负责打灯笼的四个丫头早已左右排开,候在门外,见张姨娘下了车子,引着一个身披斗篷的半大姑娘,想来就是离家多年的林黛玉,可也不敢逾越抬头打量,只能低着头敛声屏气的打着灯笼给她们引路。 江南园林并不比贾家,廊腰缦回,不宜抬轿子,张姨娘原本也备了肩舆,可黛玉说难得回来,想要走走看看,如今是去见父亲,乘了肩舆不像话不多说,林如海见了这样的女儿,会不会觉得女儿身体不佳,又添一层心病。林黛玉心中有数,她的死期还远着呢,故也不必小心谨慎至此。 张姨娘心思缜密,早就选好了一条去主厅又近又好走的道,领着黛玉往前去。虽然如今正是夜里,亭台楼阁也只看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黛玉离开时已有六岁,还是记得不少事了,此处不正是她夜夜入梦的地方吗?眼瞧着灯火通明的主厅越来越近,黛玉脚下越走越急,最后几乎就要奔了起来,只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维持了得宜的形象。 坐在主位的林如海见了外面的灯笼,知道是人接来了,哪里还坐得住,丫鬟扶了有些踉跄的迎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却是黛玉匆匆自个儿掀了帘子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丫鬟姨娘。 “爹爹,女儿回来了!”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等丫鬟除去外衣放上蒲团,黛玉就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一下虫子,拼音输入···难免发生意外 第3章 试药 三、试药 父女相见,自是抱头痛哭,下人们见了也不由得动容落泪,只是黛玉如今眼涩鼻塞,眼里含了一汪泪水,却怎么也不见泪珠子滚落下来。众人一阵苦劝,父女两才收住了些。林如海嘴唇微微颤抖,红着一双眼,拉了女儿坐下,四年未见,女儿似乎长成了他所想象的样子,似乎又不是。 父女俩还没来得及叙上几句话,却是贾琏也到了,黛玉心中有数,终归以后有的是时间和父亲说话,便很懂事的请辞,临行之前还嘱托林如海要好生歇息,若是有想要问的,今后再说也就是了,见女儿如此贴心,并未因离家四年而同自己生份,林如海心中受用极了,所以见了贾琏,也就是问了个平安,已天色不早安排他早点歇息,贾琏也就从善如流,随了小厮自去歇了,老管家林实把他们带了的行李下人安顿妥当,约莫子时才得以歇息。 大约是因为回了家,虽然黛玉的闺房都是新布置的,但是一向浅眠的黛玉竟然没有择席,一夜安眠至天光大亮。 “老爷昨儿还担心姑娘会不会择席难眠,特意吩咐下来今早不要叫姑娘起床,奴婢瞧着姑娘睡得还好,老爷知道了定然也是宽心的。” 紫鹃正伺候了黛玉洗过脸,预备给她梳头,荷姨娘边说着,端了个匣子进来了。 “老爷让奴婢给姑娘备下些首饰胭脂,奴婢便自作主张备了这些,也不知姑娘喜不喜欢?”荷姨娘原先曾是园子里的清绾人,不知是谁买了孝敬林如海的,十二岁时就进了林家,原先只是在家中当着丫头的差事,不晓得为何得了贾敏的眼,被提成了姨娘,如今已经三十余岁了,但是保养得宜,瞧着还是很有颜色的。 “甚好。”林黛玉瞧了瞧,匣子里的首饰,精致清雅,有套红宝石头面,华美而不俗艳,顺手拿起胭脂盒来嗅了嗅,味道也香甜。 “姑娘喜欢便好!”见得了黛玉的欢心,荷姨娘喜不自胜,起码她的任务是圆满完成的,继而又补充到,“因得不晓得姑娘的身量,也不知道怎么给姑娘裁衣裳,早已备好了料子,只等姑娘过过眼。” “姑娘早。”荷姨娘说话的空档,却是桂姨娘也来了,“奴婢来问问,姑娘今儿想要吃些什么?” “平日里爹爹用什么,照做就是,雪雁和紫鹃晓得我的口味,若有什么不懂,姨娘大可问她们。”黛玉坐在妆台前,任由紫鹃摆弄着她的头发,随口答道。 “是。”桂姨娘得了话,也就退下了,荷姨娘只安静立在一边。 “姨娘,我那裁衣服的事且放一放,如今家中爹爹养病的事宜,可是张姨娘负责打理?”这两位都来了,唯独不见为首的张姨娘,自然是顾着一家之主林如海去了。 “正是呢!如今正是老爷吃药的时候,今天陈大夫会来请脉,老爷交待了,让他给姑娘也瞧上一瞧。”荷姨娘答道,她口中的陈大夫是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黛玉的人参养荣丸,就是他配的方子。 “是吗?咱们过去瞧瞧爹爹,也不知这陈老先生何时能到?”黛玉见紫鹃给她梳好了头,随手选了样珠花递给她,紫鹃小心的给她簪好。 “对了,姨娘,这狐狸毛斗篷我喜欢,只是若是这里子布面换成大红的就更好了,瞧着也喜庆,姨娘能不能帮我换一换,待我生日那天再穿。”黛玉站起身来,雪雁给她挂好压裙角的环佩,又挂了个小荷包,紫鹃递上来黛玉常用的帕子。 “有姨娘带我去便是,你们也一路辛苦,多歇会吧!”话毕,林黛玉就披了件斗篷,同荷姨娘一起出了门,虽然离家多年,但是如何去自己父亲的住处,她还是记得清楚的。 林如海的居所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黛玉也是药不离身,所以也闻惯了。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精神也好了许多,连一旁刚刚号过脉息的陈老大夫也说他就当精神些,身子才能好得快。 这陈老大夫从小就给黛玉瞧病,如今黛玉也只得十来岁,且老大夫是积古之人,倒也不怎么避讳了。 “如海,你家小娘子自小有些不足,这你也是知晓的,老夫也见过不少这种病症,若是调养得宜,长过十二三岁,倒是能好些,配的人参养荣丸可有一直在吃?”陈老大夫已将近耄耋,已是满头银丝,眉毛好胡须都白了,给黛玉号了一会子脉,说到。 “吃着呢!老祖宗交待过了,故而一直有配!”黛玉连忙道,自荷包里掏出一粒丸药来,“如今正好带了一丸,也不知那边的大夫配得好不好,先生您瞧瞧?” 作为人参养荣丸的创始人,陈老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接过黛玉递来药丸,掰开一小块,放到口中细细尝了尝。 “此药可还有得剩?!以后可不许再吃!”陈老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口,将药渣吐了出来,“是哪个庸医配的丸药!” “陈老,这是何故?!”见陈老大夫如此反应,自己女儿一直用的药有问题,林如海紧张起来,伺候在旁的张姨娘荷姨娘也眉头一紧。 “我这人参养荣丸的方子,是专门为体虚之人配置,其中所用人参讲究温补而不是大补,故而一定要用未经炮制的人参,可这药的人参我尝着倒像是炮制过的,此种人参入药与身体康泰之人自是大补,可是体虚之人,往往虚不受补,如何能用!”陈老先生越说越激动,这方子他也没藏着,如今各处都在用,那配药的人如此乱来,不是砸他牌子吗! “许是那配药的人粗心大意,配错了也未可知?老祖宗历来疼惜女儿,初初到那边时瞧着女儿不好,特意问女儿配些什么药。”黛玉连忙给贾家打圆场,但是瞧着父亲的脸色,并没有多少缓和。 林如海当然晓得女儿要吃药,所以每年里银子药材都没少往贾家送,对于黛玉常用的人参养荣丸的药材更是一样不曾少,特意托陈老大夫的徒弟采买的,怎么会错?!若是弄错了,那也只能说是那边极为不上心,或是有人有心了。 林如海为了女儿能安心住下,派去的人少,一来是担心岳家觉得自己做派太大,二来也是表示自己诚心希望岳家能帮忙教导抚育女儿,但是暗地里该安排的事一样没少,林如海见女儿天真烂漫,又才失了母亲,自然不想让其它事情再让女儿烦恼,都是默默做好了一切。 如今见自己精心的安排就这么被人家卖了个好,给女儿配错了药,女儿还感激涕零,林如海心中怎么会舒坦? 黛玉也想不到自己常服用的人参养荣丸竟会有这么些门道,她只是想着自己离世之后,那贾府抠得只给她一副薄棺,潇湘馆被搬得空荡荡的,也不知会不会用些不好的药材给自己配药,毕竟人参肉桂之类,并不便宜。哪里料到误打误撞,这药竟然真有问题。 看来她前世死得并不冤枉,谁晓得她之后用的那些汤药里会不会也有问题,难怪这身子一年差过一年。与其自己哭诉,倒不如让爹爹自己去查,黛玉晓得贾家有问题,尤其是那位她死后就来收拾物件的二舅妈,只剩她是女子,多年长于内宅,并抓不到什么证据,她不介意让爹爹更多心疼自己一些,或许就不会再把她送回那个地方了。 林如海好歹是在官场多年,没有登时发作,也晓得激怒伤身,如今自己还需要仔细调养,略作调整之后有所缓和,礼节周到的送走了陈老,又拜托他再给女儿重新配些人参养荣丸来。陈老只说自己又新得了不少方子,欲给黛玉另换一种药,林如海也应了。 林如海倒也没有和女儿聊多久,只问她生辰就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抑或是可要请些戏班子来家中唱戏,热闹一日。 饶是慈父拳拳之心,黛玉也要推辞,如今正是爹爹该静养的时候,她可没那么没心没肺还能安然享乐。只说自己家里关了门,过个生辰便是,就算邀了人家,谁又是真心给自己祝寿的?林如海深以为然,女儿一去就是四载,这扬州城里大小官员和商户自是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但是也没见过她作何模样,亦没有什么交道,是奔了什么来的,不必多言。也就应了黛玉的要求,安安静静过个生辰便是。 聊了不多时,林如海找了个借口把女儿打发走,遣人找了林管家来,说自己要见见贾琏,林管家得了信,安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今天好很多了,再打三天针就可以和医院说拜拜了,发一章文庆祝一下,依然是存稿,hhhh,各位不要嫌弃作者写的慢 第4章 生辰 四、生辰 “不知姑父唤侄儿过来,所谓何事?”贾琏好歹是王公子弟,礼节上也没有什么错处。他晓得林如海是个读书人,倒也收了自己的纨绔做派,规规矩矩。 “坐吧,不必如此拘束,都是自家人。”林如海和善的笑着,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你妹妹身辰就要到了,这么些年,也不知她在那边生辰是如何过的,特意叫你来问问。” “这个···侄儿倒是不知,毕竟侄儿已经成家了。”贾琏支支吾吾道,园子里的事儿多是凤姐在管,他除了听过几次黛玉和宝玉闹了气,对这个妹妹倒也没什么印像,反倒是多听下人说起宝丫头的好。 “不曾想妹妹生辰将至了,也是侄儿失职,竟然没有备下什么礼物。” “不妨事,她还小,也不必兴师动众的。”林如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怒了,每年他都会掐着赶着黛玉身辰左右,让下人给贾家送礼,如今也不晓得这些都去了何处。女儿一个女娃娃,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细想来女儿送来的书信里,从未提过感谢父亲送东西,想来那些东西最后搞不好都没到黛玉手里。 “你怕是没来过扬州,我正在病中,也不便出门,你且自己玩乐,若是短了什么,只管和管家说便是。”林如海对这晚辈一阵关切之后,便把他打发走了。 “阿实,多问问。”林如海只说了三个字,但老管家早已会意,退了出去。 黛玉身辰前一日,荷姨娘捧了改好的斗篷来,里子已是被换上了大红织金缂丝,真是鲜亮得很。 “先时还担心这料子织了金线会不会扎手,如今瞧着正好,若是姑娘喜欢,还可以反着穿。”荷姨娘笑盈盈给黛玉展示改好的白狐斗篷,“家中库房里有两个籽玉,刚好让师傅雕了,配在系带上刚刚好!” 紫鹃摸着那华丽的料子啧啧称奇,又见那温润莹白的蓝田籽玉,被打磨得圆圆的,浅浅雕出了荷瓣花样。 “这料子还是上面赏的,原是······原是专门留了给姑娘回来做衣裳的,姑娘喜欢就好。”荷姨娘险些说错话,连忙园了过来,这料子原是贾敏想留了给黛玉做嫁衣的,缂丝一物,寸锦寸金,经久不坏,多为上用,也就是上面赏了,这才能得到一块。 那时贾敏正怀着哥儿,黛玉也还年幼,见了这料子贾敏就吩咐了好好收着,捏了捏两岁黛玉的小脸,只说要留给她日后做嫁衣,如今物是人非,怎能不让人唏嘘。 不多时,给黛玉做的新衣服也送来了,这里面用的都是华贵的料子,不是蜀锦,就是缂丝。林家几代单传,前几辈又没得女儿,历代主母的嫁妆不说,还有朝廷的赏赐,下面的孝敬,攒下来的好料子多得很,足够黛玉挥霍。 紫鹃和雪雁看过一件又一件,惊得都合不拢嘴。黛玉上一世却没得这些,因得她回来也就病了,略好一些,又因为父亲的病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若不是过世之后自己的东西被人侵占,又亲眼目睹了爹爹和娘亲坟墓被掘,她也不会留心这些黄白之物,这一世她安安稳稳,下人们安排事宜时也多来请示一二。 “对了,还有一事,奴婢听得紫鹃和雪雁说太太家原有以娟绸扎花悬于树梢的玩法,今年开春天寒,如今花儿都没开几朵,倒不如咱们也扎上一些,明儿姑娘生辰,挂起来鲜亮。”荷姨娘又道,为了伺候好林黛玉,她还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不必如此,花开花谢终有时,何必多此一举,姨娘倒不如找几匹料子赏给雪雁和紫鹃,这些年来她们服侍得也辛苦了。”黛玉拒绝了,指了指正在往柜子里收衣服的姐妹俩,上一世只有她们对自己不离不弃,以命相搏。 “姑娘,姨娘早就给过几匹了。”紫鹃合了柜子,笑道。 “那是为你们备下的,如今这是姑娘赏的,还不过来磕头?”荷姨娘笑道,紫鹃和雪雁过来磕头谢过。 “姨娘瞧着她们能用的首饰和胭脂,劳您也备上一些。”黛玉又补充到。 “晓得了,你们两丫头跟了姑娘,真是天大的福气!这头怕是磕不完了!”荷姨娘打趣道,一时众人都笑了,只是黛玉笑得勉强。 福气?上一世并不是什么福气啊!想着紫鹃和雪雁死前的惨状,那只能说是厄运吧!不过这一世,跟了黛玉,一定是她们的福气!黛玉心中暗道,也盘算着要如何同爹爹说起贾家的事。 黛玉身辰这一天,安排原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也是该吃药吃药,该用饭用饭。只是一大早起床,林府的丫头小厮们就发现,这府中的花竟然开了大半,就算没开的也都含了花苞,黛玉住的院子里的玉兰花开得最好。 “怪到是姑娘生在花朝,难不成是百花来为姑娘祝寿来了。”今日花开,天也暖和了些,张姨娘给林如海披了件厚衣裳,扶了他出门看花,瞧着这姹紫嫣红,赞叹道。 “是啊!雪天里人倒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今春日里,是忽如一日玉儿归,咱们家就姹紫嫣红迷花了眼,林如海心情也好得很。”指了指,回廊上正往边来的女儿和丫鬟,笑道。“你瞧瞧,这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么?” “老爷,回吧,姑娘来给您磕头了。”张姨娘劝着,扶着林如海回转了。 黛玉今日穿的是大红缂丝织金袄子,下着一条白绫裙,裙边绣了一圈金色祥云,梳的垂髫髻,那套红宝石头面里选了两只小钗簪了,身上披的是那白狐斗篷。 今日打扮起来,姨娘丫鬟眼睛都看得直了,先时黛玉穿得大多素雅清淡,如今穿上这么艳丽的颜色,也是好看得很,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的就是黛玉这般的人物。 黛玉选了这身衣裳时,张姨娘觉得不妥,毕竟林如海还在病中,为人子女应当低调些,免得外人说她失了礼数。特意请示了林如海一番,林如海置之一笑,道,“玉儿喜欢如何就如何,若我有个万一,这些鲜亮的东西,也不知这辈子她还能不能用,人倒是我的玉儿不知礼,谁知道玉儿其实是在戏效彩斑衣?” 见林如海说的如此伤感,张姨娘也心中不忍,终归是在家中,也就随她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不愧为父女,黛玉如今特意选了红色,也是为了喜庆,怪倒是老祖宗总喜欢宝玉穿红,这么穿着人的气色都被衬托得好了不少,林如海见了果然高兴。 黛玉给林如海磕了头,林如海送上的生辰礼却是一串钥匙,他林家库房的钥匙,贾琏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却不知自己的贪婪之色早已被林如海尽收眼底。他掂量着自己从古玩店里随意买下的砚台,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来,早知如此他一定去他爹贾赦那里多掏些珍品来,起码面上过得去。 “你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家中有些什么东西,终日闷在房中也是无趣,得了空可到库房里瞧瞧,可有你喜欢的物件,只管拿去把玩。”林如海笑吟吟,瞧着女儿倒是喜欢的样子。他原想着将女儿一切都安排妥当,让她无忧无虑,不曾想那里毕竟不是家,自己反倒是弄巧成拙,这才几日,林实就觉出不少状况,张姨娘荷姨娘和紫鹃和雪雁说笑,也带出了不少消息。 虽然没什么确凿证据,林如海也察觉了端倪,那日女儿的验药之举,怕是故意为之,不禁悲从中来,他的千娇万宠的女儿竟然以如此隐晦的方式提醒自己,她曾经受到了苛待,如今女儿只得十岁,小时候受了委屈就会拽着自己的长衫哭个不停,如今受了委屈却也不敢对父亲言明。 林如海不得不留个心眼,起码要让黛玉知道家中都有些什么物什,莫要再叫人骗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用的药,胃肠反应超大,好难受啊!手也扎针扎得,敲不了几下键盘就开始抽筋,让我来这里哭一会儿!!!放一章存稿!头晕,浑身乏力的感觉,真的好难受555555 第5章 陈情 五、陈情 这几日桂姨娘的日子很是焦灼,虽然老爷待她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张姨娘、荷姨娘也没什么异常,刚刚回来的姑娘虽然和她不亲近,但是也还算客气。 可这日子一天天,却好似芒刺在背,这桂姨娘心中,自然是有鬼的。原来黛玉九岁那年,林如海派去送礼的人里就有桂姨娘,桂枝的爹娘和贾府鸳鸯的父母是亲兄弟,只是更为年长些,贾敏出嫁时就做了陪房,赐了贾姓,迁至姑苏。 那年林如海派她去,也是存着她家原是贾府的下人行事方便的心思。然而桂姨娘一去却也没照林如海安排的,要把东西送到黛玉手里,只交了到了王夫人和凤姐手中,也没见上黛玉一面,贾家人说黛玉病着,不便见人,恐见了家中来人又添伤感,病势更重。又恐林如海知道女儿不好,平添伤感,只让桂姨娘回禀一切甚好便是。 桂姨娘心中有数,自己能当上这个姨娘,都是沾了贾府的光。林家为了开枝散叶,倒是也纳妾的,只是一般都是等有了孩子,才升为姨娘,那时除了林家老夫人钦点的张姨娘,家中也只得通房。那年林家的哥儿没了,贾敏身子也不好,贾母多次去信让贾敏提拔个家中人帮衬帮衬。 其实贾敏根本不需要人帮衬,张姨娘虽然是林老太太指的,但是很是忠心,又会做人,家中大小事务料理得很和贾敏心意,她也很信赖张姨娘。只是无奈贾母三催四请,只好提了桂枝做了姨娘,所以桂姨娘自是唯贾府马首是瞻。 她刚当上姨娘自然是气盛自骄,又是贾敏带来的,张姨娘也不便管。见这么下去不行,病中的贾敏又故意提了荷姨娘上来,压一压她的气势。桂枝原以为自己可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但是这么些年,林家的状况她也瞧在眼里,如今她已经三十有二,原先的心思也歇了,这才本分了不少。 这姑娘回来了,她深怕当年不曾尽心的事露陷,终日盘算着若是林如海问起,要如何自圆其说,自然是战战兢兢,也不敢太往黛玉跟前凑,唯恐老爷一不小心想起此事来。 黛玉作为家中的独女,过身辰时下人自然是要来磕头的,林如海大约也是为了向下人昭示这是家中的主子,给黛玉立威,凡是干净的丫鬟婆子,都放进来磕了头给了赏钱,而小厮马夫之类的男丁,都让他们在外院冲着黛玉住的院子方向磕头领赏。黛玉可受不起三位姨娘磕头,便只让她们行了个万福礼,蹲身下去时,桂枝瞧这黛玉面上淡淡的笑容,险些没有稳住,领了赏之后借口要准备吃食,也就退下了。 “虽说不想大办,但是下面的人都知道了,各家都送了东西,庄子里都送了礼来,可把林管家忙坏了。”张姨娘取来一张礼单,呈给林如海,贾琏觑了一眼,见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本。 “琏儿,听说你在家中也能料理些事情,毕竟自家人,我也不与你客气了,可否去帮林管家一把?”林如海征求贾琏意见。 贾琏怎么会不愿意,看这架势这姑父是极为信任自家,看来此事可成,于是他便乐颠颠应了,随了小厮出去外院为这表妹清点各家送来的贺礼,把他看得眼花缭乱,殊不知自家的丑态早已被林管家看在眼里。 当夜照着黛玉的想法,晚饭摆在了望风阁的暖阁里,林如海让下人们在院里挂了不少灯,在望风阁上凭栏望下,娇花掩映着花灯,别有一番情趣。暖阁里只有他们父女俩,自贾敏故去,这么些年来,他已经甚少这般风雅了。 只可惜他们父女都不能饮酒,面前只有荷姨娘用蜜水勾兑的甜汤。林如海望着对面的女儿,虽然还未长开,眉眼已是极好了,有些亡妻的影子,又带了几分孤高的气韵,既有勋贵的气度,也有书香的风流,不知再过几年又会长成何等的风仪,今后为人妻,为人母,又是何模样,然而林如海心中有数,自己怕是同亡妻一样,等不到那一天了。 “玉儿今日生辰,可有什么心愿?”今日林如海只顾着自己送东西,倒也忘了问,女儿想要些什么。 “玉儿只想留在家中,日日陪伴爹爹。”黛玉道,“爹爹,莫要再送我走了。” “为何如此?只是你留在家中,并无人教养,今后……”林如海叹了口气,无人教养的女儿,今后婚嫁,是要吃不少亏的。 “难道将女儿送至外祖母家,就有人教养了吗?”黛玉抢白到,虽然贾母和宝玉却是真心待她,但是说到教养一事,似乎只做到了养,并未做到教,再联想那人参养荣丸配错一事,怕是连养都没做到,今天林如海居然破天荒送出了林家所有库房的钥匙,这在前世,直至他病故离去,黛玉又回到贾府,她都没有个具体的概念,自己家中到底有些什么物件,又有那些家产田地和铺子。 “玉儿何故如此?”林如海觉着,女儿大概是信任自己,想要同自己吐露一二了。 林黛玉化作魂魄的时候,虽然被束缚在棺材之上,并不能离开多远,但是贾府人多口杂。明里暗里,也听了不少贾府的腌臜事,只是如今红口白牙说出来不可信不说,而且有的事情却也不是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能开口的。她想了想,也只能说这些了。 “别的女儿不知,只是这外祖家不是大舅舅袭爵,为何反倒是二舅舅住了荣禧堂?虽说老祖宗还在,但却也不能让大舅舅住在马棚旁边。”黛玉认真道,她其实还想说说宁国府爬灰一事,但思量之下,还是决定说另一件,虽然事关宝玉,但是她初初去时就觉得这么不妥,但却不敢多言。 “还有宝玉,虽然待我极好,可我初初进府之时,才见面他就要为我取字。” 黛玉声音越来越小,林如海却是勃然大怒。 “后来呢!你祖母他们如何说?”林如海原本指望着家中长辈能指出宝玉的言辞不妥,自己还在,就有人要为女儿取字,这不是在咒他林如海早死吗? “爹爹莫要动气伤生,不然女儿就不说了。”黛玉已是红了眼眶,只是依然没有滴下泪来。 “无妨,如今你安然回来了,爹爹不气。”林如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毕竟做官的,养气功夫历来很好,只是事关女儿,一下子没控制住。 “祖母舅母并没说什么,后来宝玉问我可有玉,我说那是个稀罕物,自己不曾有,他便当着我的面把玉砸了。”想到此事,这么多年了,黛玉依然心中有很大的阴影,见林如海冷静的在听,她继续说到,“后来老祖宗哄她,说是我的玉被娘亲带了去做念想,这才好了。” 林如海先时气了一阵,如今倒是沉着了不少,只是听到贾母说亡妻将玉带走做念想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他林家的玉,不就是黛玉吗?人面桃花相映红,最后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只余桃花笑春风,花是笑的?可人呢?不知为何,林如海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怕女儿忧心,倒是没有面露不虞,反而安慰黛玉,“如今都回来了,自然是要好好待在家里的,家中的东西记得去看看。” 不知为何,林如海下意识叮嘱了女儿一句,要去看家中的家产,天色不早,父女二人都不能多熬,也就叫下人撤了席面各自回院子歇下。然而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身体刚有起色的林如海今夜却辗转反侧,夜里还起来咳了一阵,熬了药。父女连心,黛玉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如今被梦魇了,正在一片昏暗中挣扎,怎么也跑不脱。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一章庆祝端午,祝各位节日愉快。 苦逼的作者默默灌了一口中药,今天早上穿外衣被嘲笑了,然而我真的畏寒,有什么办法呢!红楼里林妹妹也是比较怕冷。 第6章 病魇 六、病魇 黛玉知道自己是被魇住了,竭力想要睁开眼,却无法从梦中醒来。周身一片黑暗,她在漆黑一片中摸摸索索的前进,却不知要往哪里走去,忽得前面出现了微蒙的光,黛玉只得朝着那光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间,走到的却是一处河畔,只见一名侍者,从河畔边上移了株草,这草分明就在河畔边,自是有水浇灌,但是不晓得为何,这侍者偏偏把这草移得离岸边远了不少,还专门筑起个高台,建了一间小阁,放置这株小草,让它再不能被河水灌溉,也无法沐浴阳光。 河畔的草木因为河水的灌溉长势喜人,只有那株被移开的仙草,每日只得那侍者的浇灌,有些瘦弱。好在还是活了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仙草最后居然化作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成形之时,河畔的仙草居然都开出了花,花朵中化出不少精灵,精灵们绕着这仙草呆过的小阁飞舞着,热闹极了,庆祝着这仙草成功化为人形。 然而这终究是梦境,眼前的景致不知道为何突然消失不见,此时黛玉面前赫然是一座大殿,门廊之上高悬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太虚幻境,不知为何,这宫殿忽得化作了粉罄,登时灰飞烟灭,只余那块匾额,直直冲黛玉砸了过来,世界又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黛玉终于被吓醒,早已出了一身的虚汗。 翌日。 “既然已察觉姑娘不妥,为何昨日不来报!!”黛玉屋外,一向和善的张姨娘压低了声音,但是怒气不减,一夜间,父女二身子人都不太好,她自然是心焦的。 “先时在府中,并不如此,都是待天亮”紫鹃垂泪,心中也焦急,昨夜里姑娘突然醒了,头发也汗湿了,她就觉得不妥,哪里晓得天快亮时竟然发起了烧,但是原先贾府里可没有半夜为姑娘们请大夫的规矩,也只能等天亮了再报。 “这里可是林府,不是贾家!”张姨娘很心急,这些天虽然老爷没有明说,但是她也觉察出些什么了,加之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大家开开心心的,但是晚间林如海回去歇下时,忽得面色凝重,语重心长嘱托张姨娘。 “怡墨,今后多照看些玉儿” 张姨娘其实不是林家的家生子,她爹爹原是林家铺子里的伙计u只是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介\孤女被林家收留,林老夫人见她长得顺眼,还能识字,也就把七八岁的他指给了林如海伺\候笔墨,林如海给她取了个名儿叫怡墨,如今她在林家已经三十多年了,林家诸事都是她的责任,而照顾好林家仅剩的两位主子,更是重中之重。 可现在,两个林家人都病了,她焉能不急?! “姐姐,你且别气了,若是你再气病了,这家中不是乱了套?这各家又各家的规矩,我瞧着这两丫头服侍姑娘一直很是尽心。”这几日荷姨娘不是送布料首饰就是送衣服鞋袜,与黛玉房中人接触最多,如今见张姨娘急成这样,也赶紧来劝解。 “也罢,一会子大夫来了,好生伺候着,我去瞧瞧老爷可好些了,如今他还不晓得姑娘病了,只担心姑娘去请安时见到他不好,又开始忧心。”张姨娘扶了扶额,决定不把此事告诉病中的林如海,只说自己劝住了黛玉不去请安,特意嘱咐下人们不要在老爷面前说漏嘴。 黛玉原以为自己惊醒之后终于逃出了梦魇,回来之后她一直睡得很好,极少走困,如今被惊醒,一开始怎么也无法入睡,天色将明时却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热,如今已是不醒人事。 她觉得自己渴极了,热极了。 对了!自己这不是变成了那株仙草了?明明自己先时就长在河岸边上,源源江水长汲常有,但是却被人移了位置,她如今只是生根的草木,并不能移动自己往水边去,那浪花一阵阵往自己这边扑来,似乎是想要浇灌自己,但是每次都被神瑛侍者垒砌的石台挡住了。那神瑛侍者倒也会给她浇水,只是每每不让她死去罢了,如此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这株仙草终于修成了人形,然后有个自称警幻的仙姑,告诉这修成人形的仙草,她受神瑛侍者浇灌之恩,要她知恩图报,于是那仙草说要用此生的眼泪来还。 等等,这仙草所化的仙女叫做绛珠仙子!可她不就是绛珠仙子吗?怪不得黛玉对于此草受尽干涸感同身受,这不是她未化成人形之前的事么?那日黛玉魂魄离体之后,虽然被符咒所束缚,但是她还是隐约想起了自己的生世渊源,知道自己乃是绛珠仙子,须得重返天界。可也大约是因为那个符咒,又或许是她命不该绝要重新走一遭,所以她倒也没把自己的生世回忆个透彻,只是一知半解。 哼!好一个受尽神瑛侍者浇灌之大恩!若不是这神瑛侍者将她的原身移走,她自受河水润泽,还可以纳天地灵气,恐怕早已得道,而且也不会如此羸弱,哪怕转世为人也依然是个病秧子。感情这什么狗屁还泪报恩,不过是仙姑和侍者合起伙来诓骗她这个刚刚修成人形,不谙世事的小仙子。前世她泪尽而亡,这还泪不是报恩,原来是要命啊! 如果是真心疼惜自己之人,怎么舍得人黛玉伤心流泪,瞧瞧自己的爹爹,不就是想尽办法护自己周全,哄自己开心? 她眼睁睁看着那仙草幻化的女子走入轮回道,送那仙子进入轮回道的警幻仙姑笑得灿烂极了。 “不!不要去!那才不是什么恩情!”黛玉大喊,可是她如今附身在一株小草身上,根本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觉得眉间一痛,眼前一黑,胸中散了一口郁气。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入目是自己的藕荷沙帐顶,四角坠着的香包还是昨天紫鹃刚刚挂上去的,耳畔是丫鬟们惊喜的低乎和念佛声。陈老大夫正忙着把自己的银针一根根插回针插子里面去。 “小娃娃,可是昨日身辰玩得欢了,不慎着了凉。”老大夫笑道,“如今可是要吃苦药了啰!” 话音刚落,紫鹃就把她扶了起来,荷姨娘早端了碗药在旁候着,她旁边站着的雪雁则是端了碗蜜饯枣子。 “姑娘醒的正好,这药刚好是温的!”荷姨娘近前来,半蹲着让紫鹃能够到托盘里的药。 “不必,我自己来。”黛玉说着,自己端了碗一仰脖子把药喝了个干净。 雪雁连忙盛上蜜饯。 “不必,这些东西性子燥,给我倒些水就成。”吃药这件事,林黛玉早已习惯了,倒也没那么娇气,而且这些甜的东西性子燥热,嘴上吃着是舒服了,但是对她现在的身子是不好的,久病成医,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正是呢!这么好生吃药,病马上就会好了!”陈老大夫收拾好了药箱子,荷姨娘把箱子背了起来,欲送他出门。 “待你家姑娘完全好了,我开的那些药膳,就给她做上一些”老大夫边走边交代道,荷姨娘脸上应是。 一时紫鹃雪雁伺候好了黛玉漱过口,黛玉因为先时发热渴得很,又喝了不少白水,如今半倚着迎枕躺下,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静静躺了半把个时辰,却是又来了人,这次进来的是张姨娘,拎了个食盒,打开里面却是一小碗鸡丝粥。 “姨娘,如今姑娘哪里能吃这些,正病着呢?”紫鹃笑道,毕竟贾府中有人病了,大多清清静静饿几顿,如今黛玉重病,怎能沾这些? “如何不能吃了!”张姨娘想着这丫头昨儿夜里姑娘不好了,竟然不赶紧报上来就觉得心里冒火,如今见她又不让黛玉用些东西,更觉得火大。 “姨娘你莫要怪紫鹃,原是外祖家规矩如此,她从小在那边长大,人人都道病人要清清静静饿着,她这也是为我好。”黛玉见张姨娘面色不虞,连忙出来替紫鹃解围,如今刚刚缓过来一些,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气儿。 “哎呦,我的姑娘,你好好歇着,瞧这脸都涨红了!”张姨娘连忙去给黛玉顺气,“奴婢这不是怪她,只是这辟谷也要看是什么病,若是积食不消那才要饿上几顿,可是姑娘这病若是一位饿着,本就体虚,最后不是病倒了,反而是饿伤了。” “姨娘,连我都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紫鹃雪雁只是服侍的人?爹爹交代,养生之道须待饭粒咽尽方可用茶,可外祖家每每吃了饭,就要上茶。”黛玉由着自己让张姨娘服侍睡下,苦笑道。 见得黛玉如此模样,张姨娘心疼极了,须知黛玉从小身子虚,脾胃自然也虚弱,这饭后饮茶更是大忌。黛玉说得也有道理,这两丫鬟也是比照这家里的规矩,尽心服侍,倒也不能完全怪她们。 “倒也是我错怪你们了,”张姨娘温声对紫鹃和雪雁道,“这些年你们对姑娘自然是尽心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护着你们。只是咱们姑娘不比旁人,身子自小就弱,若你们真的为姑娘好,有些地方须得多多留意,不能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粥我也是请教过大夫才敢熬的,还有,姑娘脾胃弱,以后可不许让她饭后饮茶,平日里喝些熟普洱即可,那些绿茶清茶,性子寒凉,可不能让姑娘沾。” 见张姨娘说的头头是道,紫鹃先时觉得自己委屈,后来便又觉得十分惭愧,这姨娘却时比她们细心多了。 “正好饿了,那粥端来我用几口吧!”黛玉见姨娘摆起了训人的架势,连忙打岔,笑道,“这日子还长着呢!姨娘以后可以多指点一下她们姐妹俩,也是她们的福气。” “什么福气?”张姨娘笑笑,自觉在姑娘面前就这么训人确实不妥,也见好就收,端了碗过去。 “这甜的东西性子燥,故而做了碗咸粥。” 这碗里是一碗鸡丝粥,里面碎碎的切了鸡丝,还有些碎姜末,并着新鲜的碎玉蜀粒和上好的粳米,精心熬制而成。 “这才早春,怎么就有玉蜀了?”见碗里金黄的玉蜀粒,黛玉也觉得惊奇。 “庄子里的温室种的,昨天晚上才送到,所以没赶山姑娘生辰。”张姨娘见黛玉精神尚好,吃得也香甜,心下宽慰不少。 黛玉历来吃得少,只用了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张姨娘倒也不勉强,见她病中还能吃下小半碗,已经非常满意了。 “姨娘莫要在我这边耽搁了,快去照顾爹爹吧!我在病中,就不过去了。”黛玉见张姨娘收拾好了碗,还想在自己这里坐一会儿,说道。 “唉那姑娘你好好歇着。”张姨娘原本还怕黛玉问起林如海的病情,没想到她早已看穿了,倒也不多言,只答应着就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不造该说什么 那就,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hhhh 第7章 教养 七、教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黛玉并没有像以前那般缠绵病榻,当天喝了药就不在发热,次日就可以下床活动,到了第三日,就好得像个没事人似的,连紫鹃雪雁都啧啧称奇,以前姑娘一病,要是十天半个月能好全,她们都要阿弥陀佛了,果然张姨娘说的有道理,这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在病中,也是要适当的吃些东西,才有精力,恢复得也快。 林如海虽然一直不太康健,但是很快也调整了过来,他还不能倒呢!他若出了什么事,黛玉又该如何,毕竟心有牵挂,反而促使林如海生出一股子精气神来,虽然没有大好,病情逐渐有了些起色,过了半个来月,都可以去衙门办公了,只是黛玉却不敢掉以轻心,前世林如海也是反反复复,最后在九月里一病就去了。 如今每日黛玉都会早起,和张姨娘一同送林如海出门,每每总要叮嘱他不要太过劳累,如今因为女儿回来了,林如海身子也没好全,他索性除了办公,把所有应酬交际都推了,每日离了衙门就归家,反正这一片官员就是林如海品阶最高,且他前些日子病重,下属都觉得这一位怕是要不好了,所以倒也没什么说法。 黛玉早已把家里库房都瞧了个遍,越看越惊心,林家库房里,什么奇珍异宝,古籍字画,绫罗绸缎,屏风摆件,各样家具,应有尽有。她从来不知道,林家居然这么富有! 想想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闲话,自己在贾府白吃白住,还平白得了那么些好东西,黛玉只觉得是无稽之谈!老祖宗给的是好东西不假,但是家中库房里的随便一样都是价值连城,光是自己前世很宝贝的琉璃绣球灯,库房里就有好几盏,而且有大有小,精致非常。所以就算她这么去外祖家,依着爹爹的性子,对自己如此疼爱,哪里会不打点半分,她早已不是才入贾府六岁稚龄了,这点人情规矩她还是懂的。 所以,爹爹故去之后,这满库房的东西,究竟都去了哪里?想想自己身故之后,潇湘馆被洗劫一空,黛玉不禁心中一阵阵发寒。先时在贾府,自己带去的书籍大多是诗词典籍,如今回了家,林如海当年曾是探花郎,家中藏身自然是五花八门,如今黛玉每日最喜欢的便是送了林如海出门之后去家中书阁里面看书。 诗词她前世看得多了,倒是被放在了一边,如今她多是看些史书典籍,历史传记,诸子百家,连兵法讲义也看过几章。若有什么不懂的,待林如海回来便会请教他。修沐之日,林如海也多是带了黛玉读书。 先时宝玉说读书人都是蠢禄,黛玉深以为然,还视他为知己。如今她觉着那真是大大的错了,宝玉如此说,那是因为他读得书太少了,如井下之蛙,坐井观天,目光狭隘,才出此言。比如他的爹爹,能书善画,博学多才,修身齐家治国,哪里是蠢禄了? 林如海见女儿喜好博览群书,原先她担心女儿性子清高孤傲,有些书籍怕是不喜,如今见她每日看书都津津有味,每每得了什么奇特的观点还会与自己讨论一番,林如海自知寿数有限,不能长久陪伴在女儿身边,他原想着寄希望于妻子的娘家,希望贾家能回护女儿一番,如今看来此路不通,与其想着为女儿寻求庇护,倒不如想法子让女儿立起来才是。 如今林如海最后悔的就是因为担心女儿日后出嫁时被婆家嫌弃没有人教养而把她送到了贾府,自己失去了和女儿朝夕相处的时日不说,这几日略一上心打听,那个地方别把女儿教坏了才是。什么婆家,嫁人,林如海早已顾不得这些了,他只能尽量多教导女儿一番,为她铺些路,希望她日后能保全自己。先时为了缓解膝下寂寞,把女儿假充男儿教养,如今林如海是上了心,真心实意打算把女儿当成男儿教养。 他给女儿上的第一门课是律法,且是关于财产处置的律法。当然,在此之前就要先弄清楚这林家家产几何。 于是这日林如海休沐,王姨娘照着他的吩咐,把家中大大小小的账本都搬了来,开始教黛玉看账算账,清点家中各类财产。黛玉前世在贾府中无人教导,尚能无师自通,偶尔为府中算个账,如今有人在旁协助指导,很快就上手了。 不过他们今日负责点数的,只是个大概,弄清楚林家大致有些什么东西。张姨娘说若是黛玉想要知道得更详尽些,过些日子只管一本本看就是,黛玉也晓得如今听爹爹讲解是正经,故而在了解了林家产业的概况,做到心中有数之后就撩开了手。 “我林家数代单传,如今虽然内有应门五尺之童,但是说是在外却无期功强近之亲了,那些要攀亲的,怕是大多奔着黄白之物,人有旦夕福祸,为父的身子不妥,你也晓得。本朝典律你也看了个大概,今日为父只是想来问问,若是有一天为父身故,你该如何?”林如海风轻云淡谈论此事,好似平时与黛玉探讨文章一般。 张姨娘并没有回避,听林如海如此说,鼻头一酸,连忙背过身子偷偷拭泪。 “回爹爹,按照本朝律法,因得玉儿如今没有兄弟姊妹,母亲的嫁妆应是尽数归我;余下部分,因为玉儿尚未出嫁,是为在室女,可得家中产业一半。”黛玉答道,神色平静,就好似父女间最平常的问答。 “玉儿说得对,却也不对。”林如海笑着摇摇头。 “为何?”黛玉不解,律典上明明是如此说的,并没有错啊! “姨娘,你操持家务多年,你来说说。”林如海不答,反而是请姨娘来说明一二。 “姑娘说的嫁妆是指太太出嫁之时带来的嫁妆还是现在的嫁妆?”张姨娘笑道,“太太先时嫁过来时,陪嫁的多是金银,到了这边才开始置办庄子铺面,这么些年的经营自然是比先时陪嫁多,而且林家的嫁妆可不单有太太的嫁妆,咱们林家数代单传,历代祖母都有嫁妆,且这几代皆没有女儿出嫁,一代代攒起来,数额也是不少的。” “可若是如此,只管把家中的产业多记在嫁妆名下,那女儿可不是能多得了?”黛玉有几分疑惑,怎么可能如此呢? “这可不成,朝廷自有人管着这一块,且极为上心,因为在室女不能得的那一半家产是要充公的,户部那些账房先生可不是吃素的。”林如海笑笑,“且对于历代主母的嫁妆,倒也没这个律法规定非得留给女儿,但是若是家中说这是祖训,朝廷倒也不会说什么。” “正是如此,娘亲的嫁妆本已不少,足矣足矣。”黛玉附和到。 “若我有个万一,就给你立个女户,虽然女户赋税比男户高些,但是咱们家出得起那个钱,去了别人家,终归是不便。”林如海说着,摸了摸下首女儿的头顶,她还只得十岁,也不晓得能不能接受,“这世道终究是男人们的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咱们家钱财不愁,有什么事也有下人打点,只是你虽然不与男儿交道,但是学男儿们所学,才能思男儿们所思,以后若是有个万一,方能少吃些亏。” “女儿省得,如女儿这般,若是有万贯家财,无异于孩童怀抱金子行于闹市,定然会有许多人来抢夺。”黛玉点点头,她可不是当年少不经事,一切全凭贾琏做主的林黛玉,那些人连潇湘馆的遗物都不曾放过,何况如今那么多的产业。 听到黛玉如此说,林如海和张姨娘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贾府将林家送去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把戏。 “而且抢夺之人不一定就是强权之人,更有甚者或是朝夕相处的亲戚,或是府中做事的下人。”黛玉又道,贾府那些刁奴,连姑娘的累丝金凤都眛下了,越往后越发猖獗,就说她的潇湘馆,那舅母倒是没有眼皮子浅到把所有东西都搬走,她带着的多是珍玩摆件,古籍等值钱之物,而后黛玉的衣物等一些不值当的东西,反是被老妈子们哄抢一空。 此言一出,林如海越发心惊且心疼,是何等的遭遇让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儿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这世人有忠奸善恶,亲人如是,奴婢也如是,最主要的是一双慧眼识人。”见爹爹面色不好,黛玉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绝对了连忙圆场,岔开话题。“对了爹爹,为何这么多年,不见爹爹去过爹爹的外祖家?” “慧眼识人不易啊!人生在世,难免有一叶障目之时。”林如海想着原先自己一味信任贾家,居然把女儿送到那边这么些年,也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那一株玉兰花道,“咱们林家原也是世禄之家,爹爹的外祖家亦如是,只是在征伐之中,尽数去了,若你想知道,得空爹爹给你讲讲便是,今儿有些乏了,就到这里吧!平日里闲了,可细细瞧一瞧咱们家的账目。” 林如海告乏,其余人便也不叨扰,张姨娘招呼下人来将账簿悉数抱走,和黛玉一同告退了,只余林如海一人坐在自己书房里,看着那株木兰树发了好一会子呆。他的玉儿,有了钱财,还需有依仗,才保得住这笔钱财,原先他盲目的信任妻子的娘家,想着有这么个依仗,就算他有个万一,玉儿下半生也无忧了。 如今他想要找个依仗,大约只有动用那个了,也罢,人都快保不住了,死守着这个秘密,又有何用?只是,若想找个牢靠的依仗,那东西拿出来的时机也甚为关键,或早或晚,都会变成催命符!想到此,林如海愁极了。 虽然林如海说了自己乏了,可此时书房还是进了个人,原来是林家的老管家林实,见有人扰了自己清净,林如海并没有发怒,林实凑上前来,躬身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什么,林如海静静听着,眸中明明暗暗。 “晓得了,继续留意着。”林如海道,得了令的林实也就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觉得贾家并不会教养小孩,尤其贾母。 虽然她确实是疼爱林妹妹的,但是对于教养一事,连养都没做到好好养,更何况教?而且贾母居然说宝玉最想贾代善,简直吐血三升,不造贾代善见了宝玉这种习气,听到这样的评价,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 第8章 端倪 八、端倪 自那日在书房里一番讨论过后,黛玉便陆陆续续开始查阅家中的账簿,往日里她得了空多是在书阁看书,如今倒是每每得空就捧着本账簿,像个账房先生一般。家中库房里有一把精巧的玉珠算盘,张姨娘淘了出来,教会了黛玉怎么打算盘,是以在黛玉觉着账目不妥时,还会拿出算盘来演算一二。不过姨娘也说了,这在家中自个藏着算算也就罢了,依着黛玉的身份,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 这天黛玉正在房中看着账本,却是荷姨娘找了来,说是林如海有事相商,黛玉跟着去了前厅,却被荷姨娘领到了主厅后的小隔间里,先时贾敏还在,不便见外男时,就会在此处旁听。如今在那厅里和林如海谈话的,却是自称林氏族人的人。 “姑娘莫要忧心,这来人只是姓林而已,大约是老太爷的一句话,攀了亲戚,原本也无甚关系,姑娘离家那一年找了来,这些年节礼什么的,老爷也吩咐送过。”荷姨娘见黛玉满脸疑惑,连忙解释道。 听此一言,黛玉心中有数,约莫就是刘姥姥那般的状况,只是听得外面这些人的说法,黛玉竟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主厅里,林如海坐了主位,下首做了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再往后是个和林如海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只是身体康健,精神头比林如海好得多。衣着都是棉衫,倒也打理得干净,毕竟他们是白身,可不能穿绫罗绸缎。 “贤侄,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叔,倒也听叔一劝,咱们两家合了族,日后你们家的香火也有人照管一番叔年纪大了,也就说些实在的,虽然不中听,你家小娘子终究是要嫁做外姓,届时谁来照管你林家香火。一木不成林,一族人终归是人丁兴旺才好。”左手边那位老者姓林,名财,看着倒是面善,那叫一个言辞恳切,语重心长。 “倒也有些道理,近年来侄儿一直资助族中学事,不晓得如今族中学子学业如何?”林如海做出一副斟酌的模样,说道。 “侄儿啊!这十年寒窗苦,这才几年啊!”这此开口的是坐在右下首,微胖的那一位老者,也姓林,名福生,“只是族中学子勤勉,将来定会有所建树的。”这林福生只恨族中就没有读书成器的,若是有,得了林如海青眼收做嗣子,也是未可知的啊! “若你不弃,不如和成兴结为兄弟,今后咱们就是一宗一祠,一处香火。”那林福生指了指最末的林成兴道。 “侄儿想着还是不必了,这都是命罢了。”林如海苦笑道,“我林家几代单传,到如今侄儿膝下只得一女,倒也不算是全然断了香火,侄儿想给小女立个女户,以后招婿便是了。” “贤侄啊!俗话说女生外向,就算是招婿,有了夫君之后,这可难保啊!”清瘦的林财痛心疾首到,“如今女户被赘婿所骗,人才两空,甚至被谋财害命的事可不少啊!” “无妨,贤侄自会好好教导女儿,只是咱们既然都姓了林氏,贤侄近来刚好想要置办一些祭田,倒也愿意为诸位也置办一些。”林如海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那林才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林福生一个眼神止住了。 “如此,小老儿就代全族谢过贤侄了,都是同姓,祖上又攀了亲,今后林家的香火,定会照管一二的。”那林福生赶紧谢过,一时林如海咳了几声,直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相陪,安排了下人招待他们就告辞了。 林如海是官身,如此已是十分客气了,那三人倒也没说什么,还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让林如海好生保重身体。 林如海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就去歇息了,反而是去了自家书阁,黛玉也由荷姨娘领了去,显然这一切是爹爹特意安排的,前世应该也是发生了此事,只是那时她实在是诸事不答,这样的事情,林如海怎么会让她知道? 不过有一点黛玉可以肯定,前世林如海定然也是没有答应合族一事,不然宗族之事,就算前世黛玉再怎么不理家事,林如海也必定会和她说的。前世爹爹大约也是如此,许了对方一些好处的。而且今日林如海既然叫了黛玉暗中旁听,说明他定是有所防备,所以没准儿前世许的好处比今日许诺的祭田要多得多。 思忖间,书阁已经在望,荷姨娘送到门口就不再送了,只让黛玉一人走了进去。黛玉原想着这书阁之中怕是只有爹爹在等着自己,进门一看,没想到张姨娘荷林管家也都在,张姨娘服侍黛玉坐定,给她泡了盏药茶。 “你们也坐,不必站着了。”林如海指了指一边桌子旁的小墩子。 “是。”二人答应着,各自搬了墩子坐定。 “玉儿也学了些律法,对今日之事如何看?”林如海面前的也是一盏药茶,他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问到。 “依着当朝律法,若合族一事能成,日后爹爹走了,自然是族长最大,如何处置家产和女儿,自然是他们说了算的。”黛玉笑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玉儿只是好奇,他们为何不让爹爹过继嗣子呢?毕竟嗣子一事更为可行。” 见爹爹如此,黛玉也不藏着掖着了。 “一来,是因为他们族中的人资质太差,且与咱们家说到底也无甚亲缘;二来是太晚了,如今才想着过继嗣子,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这要将一个孩子从小养大并不是易事,可是若是过继年龄大的,谁又知道是否会有异心,而且你外祖那边也不会轻易应允的。”林如海耐心的给黛玉分析到。 “因为一旦有了嗣子,继承母亲的嫁妆历来都是儿子优先,若是儿子愿意,便可以分给女儿一些,若是不愿,分文不给也是可以的。玉儿如今也大致晓得家中的家产,就算今后嗣子待你极好,他也未必愿意将家中的半数产业和历代主母的嫁妆与你,若是遇上个歹毒的,或许会借着你体弱多病,大做文章。” 是啊!就连外祖家那边都有人在人参养荣丸做手脚,何况呼一个原本无甚血缘的嗣子?如今想来她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一介孤女,没出嫁就去了,又不曾定下夫家,所以原先应该由她继承的家产自然无人过问了。 当初爹爹那么放心的把自己托付给贾家,是否是因为贾家允诺过自己同宝玉的婚事?只是这允诺了又如何,终归只要让黛玉不要活到成婚便是,且是慢慢将自己‘养’死,她原本身子就不妥,外人提起至多就是道一句红颜薄命,更有甚者,她这一介孤女,不过死的无声无息,不足被外人所道。 所以贾家是何时起意的,又是谁人起意的?起码老祖宗是不会想要她的命的,宝玉和姊妹们更是没那个能力,大约也就是那几个了。 “玉儿可是怕了?”林如海见女儿在发怔,以为自己所提的谋财害命,吓到了女儿,殊不知他这女儿前世早已被人谋财害命过一遭了。 “爹爹,女儿无事,只是想起了人参养荣丸,这才岔了神。”黛玉微笑,示意自己无妨。 林如海眼前一亮,没想到女儿一点就透,居然已是想到了那边,那他接下来想说的就容易多了。 “玉儿可知那些林家族人为何会突然上了门来,说起宗族一事?”林如海说话还不忘买个关子,见女儿懵懂摇摇头的样子实在可爱,笑道。 “是你那位琏二表哥在游玩时因缘巧合,刚好去到了林氏族人所居之地,琏儿倒也是个好孩子,忧心我林家后继无人,说起了此事。” 黛玉可不觉得爹爹是在真心夸赞贾琏,他会忧心林家后继无人?怕是巴不得如此才好! “爹爹如今尚在,他们就如此,玉儿可害怕?若是以后爹爹不在了纵使你手中有了家财,怕是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林如海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怜惜。 “玉儿不怕。”黛玉含着泪摇摇头,怕什么,这种无依无靠的日子,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再差还能差到何处去。 “莫要伤感,虽然世人忌讳这些,但生死之事,不过世间常态而已。爹爹也不瞒你,爹爹这身子至多也就一两年的事了,如今同你说这些,将你安排妥当了,若有朝一日爹爹去了,也能安心。” 听林如海此言,林管家和张姨娘都不禁低下头去拭泪。 “原本找我们这种人家,似你这般大的姑娘正是天真烂漫之时,是爹爹无用,却要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爹爹莫要如此说,玉儿如今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爹爹所赐?若是玉儿只是一味栖于爹爹身后,有朝一日没了爹爹,又该如何?玉儿甚是感激爹爹能教与女儿这些,玉儿宁愿苦些累些,也好过今后受人辖制拿捏。何况家中还有些人可使,不过人言而已,关了门不听便是,女儿又何曾受什么苦了?”黛玉含泪笑道,“今后还望姨娘和管家多多照拂。” 张姨娘和林管家听黛玉如此说来,忙道不敢。 “你们也不必自谦,林家内外多亏你们操持,只是如今你们年纪也是不小了,倒是放亮了眼睛,多找些得用的人才是,玉儿如今还小。”林如海看了看坐在下首的人道,“我也不是要弃了两位,今后你们或老或病,林家定会将尽心奉养,只是这人不得不服老啊!” “老爷言重了,我林实身家性命皆是林家所赐,虽说是林家的下人,但是在外的体面不必别人差,老奴必定尽心伺候姑娘!”林实此刻已是跪了下来。 “林管家快快请起!”黛玉可受不住这样的礼。 “快起吧!你这会折了玉儿的福气,既然今后要尽心伺候玉儿,便也要听她的吩咐。”林如海见林实依旧跪着,开口到。 “是、是老奴僭越了!”林实连忙起了身。 “我之前吩咐过的,将家中下人们该换的换该清的清,如今做得如何了?”林如海见林管家坐定了,问道。 “外面庄子那边老奴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那些不本分老实,中饱私囊的,或是接着咱家名号私抬租子的,都已经找了证据,只待老爷一声令下。”林实汇报道。 “咱们府中也大致如此,凡是有贪墨主家物件,借着咱家名头在外作威作福的,都已差不多有了罪证。”张姨娘言语间有些迟疑,话只说了一半,“只是” “只是什么,只管说来!”见她欲言又止,林如海催促到,只让张姨娘大胆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另一家姓林的真是想得美额,可惜林如海可没那么傻……这是把别人都当傻瓜呢!木有人留言 都不造说些啥了。 据医生阿姨说我要喝半年的药调理,我想哭…… 以及,感谢梧桐扔的地雷,第一个地雷,很开心啊!话说可以称呼你梧桐吗?~( ̄▽ ̄~)~ 第9章 名声 九、名声 “只是这些人家中有先时太太家带来的,如今太太已是不在了,可要从轻发落。”张姨娘面有难色。 “为何要从轻发落?依着律法来便是,若她们问起,只说是我的意思,免得让爹爹担了个苛待娘亲下人的名声。”黛玉冷笑到,这贾家的奴才可谓是一脉相承,你给他们脸面,没准人家就会蹬鼻子上脸了。 “可是姑娘,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名声这东西对于女子,尤为重要。 “我的名声如何?不过是公事公办,这么说来遵守律法还有错了吗?”黛玉笑道,“姨娘你太过忧心了,若是那些人嘴上不把门,倒是可以再加一条污蔑主家的罪状。” “没想到我的玉儿还是个巾帼!”林如海赞道,复又对张姨娘道,“这历来都是主家治着下人,哪里有下人牵制着主家之理?照姑娘所说行事,不必顾及,只是时机如今尚不成熟。” “老爷,您这是要?”张姨娘欲言又止。 “自然是想寻一个更大的错处,你若方便,私下可与玉儿说说此事,虽说污了耳,但这世间清浊,总要分辨一二的。以后家中有什么事,凡是报与我的,皆要另和玉儿说,不得隐瞒!” 林如海这些日子循序渐进,让黛玉慢慢接触家中事务,如今见黛玉身子尚可,也学了不少东西,准备将家中所有事情都交与她,其实家中有张姨娘和林实,大小事宜处置得当,倒也不指望黛玉能帮衬什么,但是她将来就是林家几代一家之主,应该享有之情权。 话毕,林实扶着林如海出了书阁,只剩张姨娘和黛玉留在此处,张姨娘请黛玉在此稍候,过不了多会儿,却是荷姨娘与她一同进了书阁,想来这张姨娘是要同黛玉说那件事了,黛玉既期待又疑惑,这,究竟是什么事? “小荷,此事是你察觉的端倪,还是你来说吧!”这种事情要说给家中姑娘听,张姨娘真是开不了这个口。 荷姨娘口齿爽利,咕咕呱呱,不多时就将此事说了个大概——原来是家中这桂姨娘似是与贾琏有染。 之所以不敢肯定,也是因为荷姨娘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把话说死。却说这家中张姨娘要处理家中大小事宜,还要照看林如海的病情,自然是抽不开手的,相比之下只负责照看黛玉饮食起居的荷姨娘就要轻松得多。自打陈老大夫给黛玉开了药膳方子,荷姨娘对此很是上心,几乎次次都是盯着厨娘做的,一来二去在灶间的时候就多了,好几次去都没遇到桂姨娘,一问才知道人家是担心外院贾府那位爷吃不惯,做了家乡菜给人家送去了。 桂姨娘上位的方式,林府的老人家心中有数,林如海心中也有数,虽然在份例上从不苛待,但是也不待见。桂姨娘管了厨房,更不经常出现在林如海面前,在这林府的三位姨娘里是最透明那一个。 虽然透明,但是荷姨娘三番两次见不到她,也多留了几个心眼子,这不留意还不觉得,却真叫她瞧出不少门道来了——这桂姨娘居然打扮起来了!林如海身子骨和年纪摆在这里,姨娘们妖妖娆娆打扮着也没什么用,何况桂姨娘自知不受待见,平日对此都不上心,何况如今林如海病势更重,向来最喜欢打扮的荷姨娘都歇了这份心思。 可这桂姨娘却擦起胭脂来了,簪环首饰也有戴,只是也有几分估计,打扮的比较低调。当然,最最诡异的,是她那眼角眉梢的春意,整个人都妩媚不少。须知荷姨娘是什么出生?她原是被卖到教坊里的,也在那处呆了四五年,只是命好,十一二岁时被一个商人买了送给了林家,如今能当上林家的姨娘,吃穿不愁,主家也厚道,她已是十分满足了。可荷姨娘好歹在那些地方侵淫过几年,如何看不出来这桂姨娘的不妥! 只是这桂姨娘好歹与贾家有故,可以由着这名头去外院,但是荷姨娘可不行,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桂姨娘往外院去,也见不着什么。 听荷姨娘讲着此事的来龙去脉,张姨娘都觉得难为情,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全程淡然处之,眉头都不跳一下。本来嘛!这样的事黛玉前世又不是没听过,且不只一次了,自然淡定,怪不得爹爹要姨娘私下来说,毕竟好歹名头上是林家的姨娘,她爹爹恐怕没那么淡然自若的和女儿谈起自己的姨娘偷人一事。 “姨娘,你有什么法子,倒可说说?”黛玉这话时看着荷姨娘说的,瞧着张姨娘不自在的样子,想来她并不知如何处理这等子事。 “那奴婢便说了”荷姨娘搓了搓手,“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单拿到一个他们怕是会抵赖,若是拿到什么信物怕是也不能十拿九稳,最妥当的当然是捉奸在床了!” 张姨娘咳了一声,示意荷姨娘注意言辞。 “无妨,有些道理,姨娘尽管说来。”黛玉先时化成魂魄的时候,那些下人的什么腌臜话没听过,荷姨娘这话已是算很斯文了。 “当然,若是这两人能珠胎暗结那就更加证据确凿了!”荷姨娘在那坊间多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可说着说着,自己又否了这个方案,“不过那是贾家的爷,到时候推个小厮出来顶包就是了……” “倒也不是不可,我这琏二哥正缺儿子呢!”黛玉忽得笑了,这贾琏在她故去之时,膝下无子,只得巧姐一个女儿,凤姐落了个男胎,而那尤二姐的孩子也是被凤姐使毒计给落了,这贾琏也不知为何,不喜欢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反而总喜欢招惹些妇人。 “若是能捉奸在床,又能珠胎暗结,那便更好了,姨娘你去问问爹爹,可否将此事闹得大些?” 黛玉喊得这声姨娘,自然是指张姨娘了。听到自家姑娘居然还想把此事闹大,张姨娘只觉得不可思议,她觉得这么下去不成,定然是要好好同林如海说道说道的。 “奴婢晓得了。”张姨娘点头应是,“厨房那边我已经物色好接手之人,只是如今不宜打草惊蛇,今后厨房事宜,小荷你务必上心,不能出一丝错处!” “是。”黛玉人参养荣丸被动过手脚一事,荷姨娘心中有数,对黛玉的吃食亲力亲为才察觉此事。 “待会子我写封家书给你,你好生带着,瞧着时机可以此为由头去外院找琏二哥,就说我托他给老祖宗捎封家书!”黛玉说着已是起身去书案面前拿了笔,张姨娘铺好了信笺,荷姨娘则是在一旁研墨。 黛玉随意写了封书信,晾干了,装进信封里,张姨娘封上了蜡,荷姨娘接过了信封收好,见天色不早,主仆三人相继离开了书阁。 事后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想念贾府诸人了,记得她离世之时心中最惦念的莫过于于宝玉,哪怕是成了一抹幽魂,紫鹃和雪雁扶灵离开贾府之时,她依然遗憾未能见到宝玉一眼,可如今若不是桂姨娘与贾琏有染,且有勾结外人侵占林家家产的嫌疑,她早就把贾府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再想起宝玉,不知为何总是想起梦中那把绛珠仙草从河畔移走的神瑛侍者来,心中反是隐隐生出一丝厌恶,再也不复当初的欢喜。 对于贾琏不规矩一事,林管家之前就与林如海透露过几分。这贾琏在林如海面前倒是还能装出个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他本人的自制力就是那么回事。尤其是这么些日子,夜里实在是寂寞,所以见了那些丫鬟媳妇,贾琏眼中都放着光。 没想到他就连林如海的姨娘都不放过,张姨娘上了年纪的人,贾琏倒是没那么重口,而荷姨娘是三个姨娘中最出挑的,贾琏眼中的贪婪之色那叫一个露骨。 只是荷姨娘一心服侍黛玉,贾琏虽一直心里痒痒,想和这荷姨娘亲香亲香,可一直没有机会。 所以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桂姨娘,空虚了怎这么些时日的贾琏怎么会拒绝? 这外甥偷人都偷到自己头上了?林如海岂能不气?然而相对于气愤,林如海更觉得心惊,这贾家对小辈的教养居然疏忽至此!他想着亡妻贾敏,同是贾家的儿女,那是怎样的七气度风华,想着自己的玉儿去了,也能习得贾敏一二分。他原以为亡妻是在岳母的教养下长大的,岳母历来确实对这个女儿疼爱非常,所以先时将玉儿送去,林如海是十分放心的。 如今林如海恍然大悟,这真正教养亡妻之人,乃是他的老泰山贾代善!就如同他如今自己教养玉儿一般,怪倒是妻子与他如此投契,原来贾敏细细算来,并不是长于妇人之手。 想到此处,林如海又恨又怨,恨的,怨的都是他自己罢了。其实贾敏尚在之时,就有透露过贾家后继无力,感叹过贾母对后辈不上心,甚至还与林如海表达过贾敏对贾母苛待庶女的不满。 贾敏这一辈,除了贾敏,还有三个庶女的,可是一嫁出门,如今却没了音讯。只是那好歹是自己的娘家,贾敏也不好说太多。林如海也是如今觉出了贾家的不妥,才慢慢回忆起这些细枝末节的。 而这桂姨娘的来历,连一向不涉后宅的林如海都心中有数,故而她做出这等事来,林如海反倒是不觉得意外了。只是若要当真女儿的面说自己被绿了,林如海还是拉不下面子来。 张姨娘和黛玉她们散了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来找林如海。她们姑娘这么下去还得了啊?!在张姨娘心里,黛玉原本应该是雍容华贵,飘逸出尘,怎么能被这些腌臜事污了耳。且对于自家爹爹的身边人出了这种事,不是应该遮掩好吗?姑娘怎么可以还想着把事情闹大呢? 这边张姨娘说了其间的厉害关系,急得都快红了眼,那边林如海听完却是风轻云淡。 “我倒是觉得玉儿想得甚好。”林如海颔首道,对啊!这贾家人做了这种事,若是自己去后,怎么还能觍着脸接玉儿去!自然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比起清清静静的日子,那点子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老爷……可是……”张姨娘原想着林如海知道此事应当会敲打黛玉一二,女儿家不当如此,没想到这一位居然是这种态度,这下她更焦心了! “怡墨……且放宽心,此事我心中有数。”对于一直兢兢业业照管林家的张姨娘,林如海拍了怕她冰凉的手安慰到,“……你们,终究是姨娘,有些事……确实想不到……唉” 林如海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余一声长叹,这姨娘们,服侍黛玉是一把好手,可姨娘终究是姨娘,眼界和学识有限,身份使然,行事自然是少了点大局观。 林如海始终是个男子,且寿数难久,他的玉儿,实在是缺个人教导啊! 听到林如海如此叹息,张姨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默默低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屯了一些些存稿,后面一个星期可以保证每天一更,话说如果想定时更新的话,大家都习惯什么时候看文? 当然,如果我不能每日一更,会和大家说明的,谢谢各位的支持!可以拜托大家戳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吗?非常感谢! 第10章 清明 十、清明 转眼间已是到了三月,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好早这清明倒也不是天天都下雨的,这天正是个没有雨的日子,林如海告了假,预备带着女儿去给林家先人门上坟。林家的下人们知道这三月里老爷定是要出去的,所以早早就预备好了一切,香烛贡品,车马用具,连那一天随同的人手,都是早早就安排好了,只待出发这天。 林家的下人门井然有序的上了分给自己的马车,打前头的自然是林如海和黛玉的车马,这马枣红色,生得高大,皮毛很有光泽,瞧着就是良驹。这车子就是那天去接黛玉那一辆,那夜黛玉没瞧清楚,今天才发现车身主体都是紫檀木,侧壁上雕了些暗纹,很是古朴大方,与贾府那种讲究华丽描金的马车来说,别有一番美感。车上的帘幕也都是清灰的,织了些白色的花边和坠子,绣了几朵祥云纹做点缀,瞧着这布置,约莫是她爹爹常用的马车。 林家的下人门纪律性很强,一路上屏声敛气,安安静静走着,一队人马顺利出了城,往林家祖坟处去了。 林家在姑苏一带经营多年,倒也占了些好的地段,就说这林家祖坟所在之地,可谓是依山抱水,风水一等一的好,且离扬州城三十来里地,须知如今就算是姑苏的一些富户就算手头有钱也买不到那么好的地盘将祖坟迁来,祖坟多葬于他处,回乡祭祖必定少不了一番车马劳顿。这林家祖坟这一片的祭田,最初还是当年圣上赏赐的,林家后面几代家主又陆续买下旁边的地,方才有了如此规模。 祭田,祭田,自然是有田有地的,其实就是一个庄子,这风水最好之处是林家先人的长眠之所。 林家父女晃晃悠悠坐着马车来到了此处,瞧着这满山的茶园,碧绿的菜畦,黛玉心中喜爱非常,只可惜如今还没种稻,不然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那大观园的稻香村于此一比,实在是精致过头,显得小家子气了。远远的可见一处院落,淹没在红霞之中,略走近些,才发现是这院子外种了一片桃花,将院子团团围住,如今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怎能不好看? “还好这是人间三月,不是四月,山寺的桃花还未开,咱们庄上的桃花倒是刚刚看得好,如今有了赏花人,这花也不寂寞了。”虽然坐了那么久的车,但是见女儿一路上神采奕奕,又十分喜爱这庄上的景致,林如海自己也精神了许多,照这么下去,再加上精心调养,若是过了十三四岁,黛玉这不足之症或许真的如同陈老大夫所说,会有所缓和。 林家家主要来,且这次带来的还有去了外祖家多年的姑娘,这祭田庄子里的人自然是要小心服侍,不过其实并不怎么用得着他们,这林府里林管家早就精心挑选了一批下人,来此处打扫,安插家具,规整床铺,早就将一切打点妥当,虽然人人都想和林家这两位主子磕头说话,但是有些粗鄙腌臜的,自然是不能见的,林黛玉是个金贵的姑娘,外男自是不能见的。所以林如海父女坐着马车进了院门,下了马车见到的都是些收拾得干净媳妇和半大的丫头们。林家对下面的人一直比较宽和,也不兴跪来跪去,免得折了福气,所以下人门都是屏声敛气的拍好队候着。 “诸位辛苦了,姨娘,赏!”黛玉一下车,见着院子收拾得妥当,便叫人看赏。 众人连称不敢,连忙谢过。 “我一路行来,见这庄子被打理得妥帖,想是各位的丈夫儿子们也出了不少力,姨娘,也赏!”黛玉又吩咐道,各家媳妇又再谢一次。 “庄子上的人各赏一吊钱,这是姑娘的恩典。”张姨娘道,“姑娘这些年第一次来,都仔细服侍着!” 张姨娘还训话这会子,林如海和黛玉已是往各自落脚的院子去了。 其实看赏这事儿,还是张姨娘特意嘱咐黛玉的,黛玉前世寄人篱下,倒也没这么豪气过,都担心自己做不好露了怯,张姨娘也有些担心,自家这姑娘天生不足,本就有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气韵,又只得十岁,夫人走得太早,平日里又没有受过教导,这么支使起这么一大帮子下人,也不知压得住压不住。如今看来,虽然是短短几句话,这气势上好歹压住了,隐约有几分当年夫人的风采。 清明,寒食,可这林家父女实在是不能吃寒凉的东西,林如海要服药,黛玉也要吃药膳,所以反倒是张姨娘带着一干下人兢兢业业的遵照这一风俗,就当为主子尽心了。 次日晨起,虽然说精神尚好,但是这身子实在是半点不由人,昨日的路途颠簸,林如海如今也是乏得很。才用了些早食,服过药,张姨娘扶着林如海到黛玉落脚的院子里去寻她一同去上坟,却不想扑了个空。原来黛玉一早起来,就带了紫鹃雪雁一干服侍的丫鬟媳妇门,到院外去折桃花了,黛玉想着给娘亲带上一枝桃花,当然林家先人们也不能落下。 是以当林如海在院外桃花林里寻到女儿时,陪在一旁的两个媳妇手里个抱了一个大翁,里面已是插了好几只桃花。 “爹爹!”黛玉见林如海沿着小径走了来,连忙迎了上去。 “这花已是采得足够了,祭拜用的东西也都备好了,咱们何时去?”黛玉手里也拿了枝桃花把玩,询问林如海到。 “看来玉儿收获颇丰啊!”林如海看着女儿,宠溺的笑了,吩咐下来,“这便去了,让他们把车赶来。” 林如海今天穿的是一袭烟灰的衫子,这布料是张姨娘特意嘱咐织女们用棉线和蚕丝混着织成的,这样的布料比较厚实,林如海身子不好向来畏寒,不似锦缎那般夺目,但是因为有蚕丝提花织出的暗纹,看着倒也好看。而黛玉穿的则是月白的夹袄,系了浅浅的鹅黄裙,毕竟是来给先祖们上坟,父女二人都穿的比较素净,黛玉这次带来的头饰,不是白玉的就是银的,鲜亮的一律不要。 父女二人沿着小径悠悠往回走,抱了花的下人和丫鬟们远远跟在后边,不多时出了桃林,林如海和黛玉乘上了备好的马车,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往林家的祖坟去了。 虽说这林家的坟地就在这庄里,可是从那院里出来,乘了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坟园门口。 黛玉下了马车,站在这坟园的门口,如今这园子外边是被一圈青瓦白墙围得齐齐整整的,墙根下铺着的青砖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别说杂草,连青苔也不曾有。 “小少爷您来了。”坟园门吱呀一声开了,迎出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黛玉瞧着这老人家眉毛都雪白了,想着他约莫与陈老大夫一样,将近耄耋了。 这位老者称林如海为“小少爷”,为林家先人看守坟茔,定然是林家的老人家,且这庄子里的外男都避了出去,唯独这一位没有避开,如今就这么出现,林如海也没有让黛玉避让的意思,想来也是极为尊重他的,黛玉连忙上去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 “这老头子怎么受得!”那老者连忙摆摆手,侧过身去并不敢受。“这便是咱们家的姑娘吧!” “是啊!张爷爷,这是小女黛玉,你只管唤她玉儿便是。”林如海指了指黛玉,“如今十岁了,前几年去了外祖家,前儿不久才接来的。” “说了多少遍了,老奴哪里当得起啊!”原来这守墓的老者名叫张虎,原先是林如海外祖父手下带的一个兵士,那年对抗羌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是当时作为主帅的林如海外祖将他背了回来,捡回一条命来。后来林如海的外祖见他有伤,就将他安排了做其母亲的陪房,来到了林家。 林如海的外祖交代过张虎,要听从其母亲的吩咐,而林如海的母亲在故去之时,又嘱托张虎要好好照看林家。于是这位老者见自己老了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在林如海母亲故去之后便自请离家,兢兢业业为林家守墓。 张虎自己也想不到,原先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自己,居然还能活这么些年岁,昔日救了自己一命的主帅全家皆战死沙场,自己陪嫁的姑娘和林家姑爷相继故去,小少爷的儿子夭折,妻子亡故,自己眼睁睁瞧着这坟园里多了一座又一座新坟。 “阿实可还尽心?”张虎在前面带着路,领着林家两位主子往坟园里去了。这张虎老人家口里的‘阿实’就是如今林家的管家林实。张虎昔年重伤,无法生育子嗣,林实是他收养的一个小乞丐,求主家赐了个名儿,就叫林实。 “他做事最是妥当的,如今离了家,自然是把他留在家中主持大局了。”林如海笑道,跟在老人家后面慢慢往里走。 进了园门黛玉才发现,原来这园门旁边还有个两间小屋子,只是围墙修得高大,在外边并看不出来,想来此处定然是这老人家守墓时的居所了。 黛玉瞧着园中散落的一座座坟茔,林家的先祖们就葬在此处,她的娘亲葬在这里,今后爹爹也要葬在这里,而她葬在这里的时候却是一副薄棺来到此处,眼睁睁看着父母坟茔被掘,紫鹃和雪雁相继殒命,黛玉不由得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忽的,黛玉瞧着这被打理得齐齐整整的坟园,想起了一件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睡好,一天都是心慌慌的,睡眠真的很重要,大家不要熬夜哦!想我这种失眠的是无可奈何,熬夜真的很伤身! 第11章 守墓 显而易见,黛玉眼前的坟地被照管得很好,虽说林家这么几代人都葬在此处,只是历代单传,每一代除了家主和主母,并无他人。所以这园子里,并不满当。但是这围园子的墙,砌得很高,用的也是上好的青砖。而围坟的青石,也是齐齐整整的,坟地里倒也植了些兰草,但是坟头上一根杂草也无。 与黛玉死后所见荒草丛生的乱坟冈有着天壤之别。 是了,那一日,那两个贼人很轻易的就挖开了林如海和贾敏的墓,起开棺/材板时也毫不费劲。这些日子里黛玉读了不少书,其中就有关于丧仪的书籍,须知这棺)木上是要敲入棺钉的,所以棺/盖并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起开了,而且这园子里的坟/墓,每一座都用石块细细围了,还用糯米浆混了石灰填缝,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挖开的? 想得此黛玉心如刀割,看来她爹爹和娘亲,还有林家列祖列宗的墓,不止被盗了一次,以至于墓土都松了,容易翻掘,而棺盖也轻易的就可以起开。怪不得那两个贼人如此贪婪,竟然为了一个镯子就折断了娘亲的掌/骨, 想来那时候爹娘的陪葬被洗劫都差不多了。 是了,那天自称林氏族人的那一帮子人,不是口口声声,言辞恳切的说着今后会帮忙照看香火?这一世林如海有所防备,尚且给了他们祭田那么大的好处。黛玉晓得自家爹爹不是个小气的人,所以前世定然与了这些人更多东西,且听姨娘说,自从攀了这门亲戚,林家没少资助这些人,所以最后不是养出了一帮白眼狼了? 黛玉离世的时候,满打满算,爹爹也就过世了不满七年,不想只是几年时光,就这般物是人非了?她成为一缕亡魂被困住的时候,从那些婆子口中听说了凤姐被休弃的消息,只是凤姐的娘家那时已经被抄了,无处可去,贾家人便把她扔在了个破院子里。黛玉听那些嘴碎的婆子说,刘姥姥很是担心,上门来找过凤姐几次,可惜每次都没有见到人。 只可惜紫鹃和雪雁扶着黛玉的灵柩南下的时候,贾家还有一口气,并未完全败落,她不晓得后边刘姥姥卖了田地为巧姐赎身一事,不然定要好好叹一声这刘姥姥的仁义,虽然这姥姥为了讨贾母欢心一味装疯扮傻,但是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仁义人,起码比这一群忘恩负义,言而无信,还自称林家族人的人要好得多了。 所以,前世林如海故去之后,林家诸事皆是贾琏做主的,林家的下人们,都被安排去了哪里?前世黛玉年幼,身子骨又不好,爹爹故去之后,她也伤心病重,差不多去了半条命,哪里有精力管这些。 这些天黛玉对家中事务虽然不是件件上心,但起码是心中有数,林家也还有几个得用的人,黛玉不信张姨娘和林管家瞧不出贾府的险恶用心,为何最后却没得他们的半点消息? 黛玉越想越心惊,瞧着前面佝偻着身子摆放祭品的老仆,也不晓得前世这兢兢业业的守墓老人,是否得了善终。 下人们忙着摆放桌子祭品,黛玉取了自己折的桃花,在一座座墓前恭恭敬敬的放下。最后一座墓很小,看得出来是个孩子,偎依在贾敏的墓边,正是黛玉夭折的弟弟。 “林承……”黛玉放下手中最后一只桃花,默默念着碑铭上的字,那时她实在太小,且三天两头病着,弟弟夭折之后,为了不让林如海和贾敏伤心,下人们对此都是讳莫如深,是以就算黛玉有什么记忆,也渐渐淡去了,她甚至都想不起弟弟叫什么了,更别说他的模样了。 承,可见林如海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承林家之业,只可惜造化弄人,生死无常。 “承……我会好好继承林家的家业的!”黛玉喃喃道,撰紧了手里的帕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玉儿,你在这儿看你娘亲和弟弟呢?”林如海见女儿在此处逗留,也慢慢走了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张老爷子。林如海自然知道,那里是亡妻和亡子的墓。 一般来说早夭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只是这林家本就子嗣单薄,怎么忍心随意找个地方就把嫡亲子嗣葬了?所以最后还是在这园子里给他起了个小小的墓。 “爹爹,女儿以后也能葬在这里吗?”十岁的黛玉身量尚小,她仰着头,郑重其事的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今后咱们能一家团聚在此,也是好的。”林如海看着妻子和儿子的墓,眼神有些空洞,女儿小小年纪,竟然就开始想着身后之事了,林如海怎能不伤感。 “小少爷……”张老爷子颤抖着嘴唇,将未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经了那么多事,哪里瞧不出这曾经林家的小少爷寿数难长,阿实每每来探望他,言语之中,最担心的就是林如海的身子骨。 只是这姑娘家,往往是要出嫁的,哪里还能葬回林家的祖坟? “若是老头子我有一天走了,还望小少爷能在这园子外边赏奴一块地,奴就算去了,也要为林家守墓。”张老爷子伤感道,也是,他这一把老骨头,除了守墓还能做些什么呢? “自是可以的,有您老守着,林家先人,也能安心。那边已是布置好了,咱们过去吧……”林如海岔开了话,领了黛玉去祭拜林家先人。 礼毕,父女二人也没有逗留太久,辞了守墓的张老爷子,乘上马车离开了坟园。张老爷子守在门口,见马车已是走远,拐过弯去看不见了,这才回了坟园,关上了园门。 黛玉看着那坟园在视野中渐渐隐去,心头思绪万千,贾家虽然腌臜混乱,人丁也不算顶顶的兴旺,但是比起子息凋零的林家,是在是好上太多了。只可惜她身为女子,身体不济,若是父亲一去,自己能堪堪保住家业已是万幸,再不敢想光耀林家门楣。 林如海也是一路沉默着,外祖家一脉,已是断了血脉,而他林家也是岌岌可危,如今只剩下玉儿一根独苗了,年轻时他还想着为林家留后,继承家业,今天女儿那一问,如此锥心,什么光宗耀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林如海方知,什么是,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祭拜先祖之时,林如海默默祝祷,只愿列祖列宗保佑,上天能多给他些时日,让他将女儿安排好。 清明祭祖归来,林如海小病了一场。真的只是小病,林如海这样的身子骨,路途颠簸,难免会不适,略略修养几天就会好了,只是林如海却告了长假。 “阿实,你去一趟苏州,收拾一下那边的宅子,过些时日我要去苏州一趟。” “怡墨,你比着玉儿的身量,做几件小童的衣裳,照着外边小书童的样子,一般的衣裳就成。” 林如海将将好了些,就吩咐最信任的两个下人道,可把他们搞了个一头雾水,只是家主的命令,两人也只好照办。 过了五六日,林如海差不多大好了,觉得自己可以受得住这旅途之苦,又看了看历书,挑了个适宜出门的日子,带着穿了小童衣裳的黛玉,带了些必要的东西,轻车从简上了路。随行的除了张姨娘,就是赶车的车夫而已。 好在苏州和扬州相距并不算远,一行人乘了船慢慢走着,过了六七日也就到了。苏州这边林实因得不知道林如海到来的确切日子,只好算了日子,每日都派了人来守着,终于在第三日等到了林如海。 这几日赶路行得慢,水路也很平稳,所以林如海倒也没有什么不适,每日的汤药自然是少不了的,一时林管家接到了林如海父女,回来苏州林家的宅子,却还是找了个大夫来诊视一二。 “老爷,您何必如此啊!”大夫离开后,林管家看着面色灰败的林如海,痛心道。需知这些年来林如海断断续续病着,甚少出远门。如今清明才去了庄子上,如今才养回来些,又忙着来了苏州。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心中有数。”林如海仰靠在躺椅上,阖着眼无力的笑了,“明儿我要给玉儿找个先生,兴师动众的,反而显得不诚心。” “帖子已经递出去了,那边也接了,老爷只管放心。只是老爷,缓一二日可使得?”林管家实在不放心林如海的身体,自家老爷这是在使苦肉计啊!能让林如海亲自来请的先生,自然不是一般的先生。 “去瞧瞧药可好了,我服了药歇一宿便无恙了,东西都备好,明儿一早咱们就出门去。”林如海并没有采纳老管家的意见,依旧坚持到。 “是”,林管家应了,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中午十二点更新……你们猜林爸爸要去找谁? 红楼对林家这边着墨不多,书里很多人物都是作者自己原创,毕竟同人文,大家看得开心就好,请勿考据~ 第12章 寻师 十二、寻师 次日天色将明,张姨娘在林家祖宅的角门口,送走了林如海和黛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林如海带着做了书童打扮的黛玉,赶车的就是林管家。林家这样的人家,有头有脸的下人出门时,都没那么简薄寒酸。而且林如海居然就这么带着黛玉出了门,饶是张姨娘知道此事与礼法不合,但林如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张姨娘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点好需要的药品衣物。 车子行至城门下,刚好就是开城门那个时候,此时人也不多,一辆马车出了苏州城的东门,行至苏州城郊的姑苏书院时,太阳也才刚刚露头。 林管家上前递了帖子,那看门的小厮似乎是得了什么吩咐,看了帖子,就连忙给他们开了门。书院外第一重门没有门槛,马车可以驶入,只是进了第一重门,林如海和黛玉只能下车步行。黛玉是第一次这般出门,心里也慌得不行,只低着头紧紧的跟在爹爹身后,林管家也担心自家姑娘被看了去,抱了要送出的礼物,跟随其后,两个大人一前一后把黛玉挡了个严实,领路的小厮带着他们绕过回廊,如今正值课间,倒也没碰上书院里的学子。 “先生有课,还请等候一二。”那小厮把三人带到一个僻静的小厅里就告辞了,出去之时,还拉上了院门,好在这地方有个红泥小炉上烧着水,林管家给林如海父女二人各盛了一盏。 这地方真是僻静极了,陈设也十分简单,只是寻常的桌椅,甚至都不见挂画摆件。黛玉在这边等了一个多时辰,并未见有谁往这边来。 因为院子安静,这推门的吱呀声就分外清晰,黛玉心下纳罕,也不知让爹爹如此劳师动众的,会是什么人? “阿实,你出去吧!”看清了来人,林如海对伺候在旁的林管家低声道,林管家得令退了出去,在院子墙根找了个角落安静立着等候吩咐。 “原来如此,难怪如海来得这般早。”来人穿的是这书院里夫子常穿的月白衫,还戴了璞头,瞧着与林如海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双目炯炯,面色红润,两鬓也只得几缕银丝。 “先生。”见这人来了,病弱的林如海还是起身恭敬作揖。 “不必,我瞧着你这身子骨,好好歇着吧!”那人放了书箱,摆摆手道。 来人乃是当今帝师,姓顾名远,但是却没有取字。其实年长林如海十余岁,因为林如海多病,萎靡衰老,而这顾远保养得宜,看着反而比林如海还要年轻了。也是这顾远十分欣赏他的文章,专门指了给今上看,林如海才能点了探花。顾远在官场宫廷多年,眼睛还不花,自然看得出林如海带来的小童是个女娃娃。且这林如海膝下如今只得一女约莫十来岁,这黛玉身份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学生曾经也是这书院的学子,书院的作息也还是记得的。”林如海恭敬道。 “恩……千里江山图,原来这宝贝在如海家!如今拙荆房中那副,也只是仿品罢了!”顾远倒是不客气,方才坐定就开始拆看林如海带来的礼物。 “说吧,找我何事?可要令爱回避一二。”顾远直接将这画挂了起来,边挂画边对林如海道。 “不必。”林如海摇了摇头。 “如此,那便坐下吧!没得长辈说话,小辈这么干站着的道理!”顾远倒也是心直口快,见黛玉规规矩矩立在林如海身后。 黛玉倒也没有干杵着不动,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林如海下首。 “这好端端的姑娘家如海何必如此,须知这苦肉计,我可是不爱吃的。”顾远瞧着黛玉不伦不类的打扮,又看看林如海蜡黄的脸色,摇摇头叹到。 “何须使什么苦肉计,我林家现在便是如此了。”林如海苦笑道,“如今前来只是只是想求教先生,若我去后,小女该何去何从?” 顾远此生无儿无女,所以并不懂得林如海的牵挂,但是凭着林如海的家底,就算他去后,这女娃娃衣食无忧是不成问题的。顾远晓得京中的状况,那些勋贵人家里的阴私,他可是了如指掌,所以对于林如海不想把女儿送到外家,顾远表示十分理解。可这林如海还是巴巴求到自己这里来了,肯定还有什么猫腻。 “小娃娃,你且去外边玩耍,我与你爹爹有话要说。”顾远对黛玉道,黛玉从未被人如此唤过,一时也愣了,最后也顺从的去了院子里。 “有些事须得循序渐进,别吓到了令爱。”顾远看着黛玉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如海若是来求教,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生见笑了,果然是瞒不住您的。”林如海蹙着眉头,“此事也是学生私心,因学生的家事叨扰先生,可却又不单单是学生的家事,若学生年富力强倒也可以斡旋一二,只是如今只能来请教先生了。” “这个秘密也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学生也不知先祖是如何机缘巧合得了此物,学生曾派人去探过,确定是金矿无疑。” 林如海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呈给了顾远。 “怪不得”顾远接过那羊皮,却也没打开看里面画了些什么,随手放到了一边,“果然是个烫手的东西。” 林家祖上为何要私藏这么一件矿脉?若是初初发现时就呈上,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今才呈上,却又是什么说法?当然,最糟糕的是,若是事后有人发现林家私藏有这么件东西,而林家却瞒而不报,那才是灭顶之灾。 顾远瞧瞧面前的林如海,又看了看那正在院子里摘花的黛玉,好在如今林家的状况,圣上再怎么多疑,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学生想着,今上通情达理,定然不会怪罪的。”林如海说着,又自带了的包袱里摸出了一本折子。“只是不知应该给谁?” “如海啊!你若想让我给你捎带东西,大可直说。”顾远接过那折子看了看,“这东西,自然是要给今上,咱们做臣子的,自然谁是君,就忠君。” “先生教诲得是,学生省得了,只是还有些肺腑之言想要说与圣上,劳烦先生一同带到。”林如海说着,又取出一封封了蜡的折子来。 “罢了,看在这千里江山图是令爱心爱之物的份上,我便走这么一遭。”顾远顺手将林如海装礼物的锦盒腾空一个,装了那卷羊皮,“今日忙得很,就不留如海用饭了!” 顾远是真忙,接了这么件东西,自然是要赶紧送走才好。他收了东西便匆匆走了,不多时来了个小丫头,把林如海一行领到了书院的角门处,来时的马车早已被赶到了这里候着。林如海也没有多逗留,带着女儿回到祖宅之时,也就才过了午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头痛了一天,吃药也没用,然后去刮痧,整个肩膀刮得一片紫,十分惊悚。 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来说,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本事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理解黛玉的无奈,再怎么小心,搞不好一阵凉风,你就病了…… 第13章 遇见 十三、遇见 姑苏书院的后门,顾远的妻子姜氏正送了他出门。 “何苦那么急,竟是要骑马!?”姜氏见到门外那两匹高头大马,心下不安,就算顾远平日里会练练拳脚强身健体,年轻时马术也不错,可如今他也是将近花甲之年,五十又七了! “谁让为夫今早卜了一卦!”顾远笑道,“你且在书院安心等我便是。”说着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顾远其实甚少卜卦,他若起卦,不问成败,只问是非。那日得了林如海的帖子,他甚是蹊跷,犹豫是否要见他一面,于是便卜了一卦,于是他接了林如海的帖子。大约是出于多年混迹官场的直觉,顾远晓得林如海来找他并没有什么好事,于是自那天接了帖子起,每天早晨顾远都要卜上一卦,结果这么些天了,他得的卦全部为“是”,看来老天是非要他帮林如海这个忙不可了。 那天自姑苏书院归来,林如海修整了两日,便又带着女儿回了扬州。只是这苏州的宅院依旧是吩咐下人门打扫修葺,林管家心中有数,这林如海多半是在为黛玉守孝做准备了,所以回了扬州,便也开始让荷姨娘记住黛玉的喜好,写了单子,开始一一采买布置。 那天林如海和那先生说了什么,黛玉并没有问,她觉得若是到了时候,爹爹自然会告诉她的。于是回了家中也是每日看看书,料理些家事,好在这些天林如海身体虽然没什么起色,但是病情也不至于恶化,这日子一天天,转眼就到了四月底。 四月三十那一天,黛玉照例去给林如海请安,不想爹爹却吩咐下来,让她换了那小童的衣服随他出门。黛玉换了衣服,扮成小书童的模样,和林如海乘了马车,七拐八弯,不知来到了谁家别院的角门,进了门再走几步,穿过一道月亮门,绕过影壁,就是一个小院子,林如海在屋中和顾远说着话,而黛玉却照例回避,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花荫里。 黛玉不知道爹爹在屋内和那先生说些什么,正看着落在面前那株木芙蓉上的一只白蝴蝶发呆。忽得只见那影壁闪过一道人影,待黛玉看清,那人已是走到了她跟前,那人看着也就是个少年模样,但是身量还算高,黛玉又是窝在一个小凳上,自然是居高临下。 “兰台寺大夫果然是拳拳爱女之心,竟然求了圣上不要让其女出嫁,不然本王倒是想向圣上求了,做个侧妃也是使得的!”只见那少年冲着黛玉冷声道,言语间满是不屑,倒是把花荫里的黛玉弄得一头雾水。 兰台寺大夫,不是她爹林如海吗?这人是谁?好生放诞无礼! “殿下,不知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赎罪!”林如海虽然和顾远说着话,但是也还是会不时注意着院子里的女儿,只是这一位动作太快,待他迎出来,这一位已是和自己女儿说了什么,瞧着那神色,并不算什么好话。 “林大人,先生,本王只是听说二位在此小聚,特来拜会,这便走了。”那少年抬手随意作了个揖,便又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玉儿,他刚刚同你说了什么?!”林如海的步子有些踉跄,几步走到女儿跟前。 “爹爹!”黛玉连忙起身相迎,唯恐林如海摔倒。 “进屋再叙!”对于这位殿下突然出现在此处,顾远也十分意外,好在他一直比较冷静,不似林如海,关心则乱。 黛玉把那少年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林如海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密折之中所求之事,为何这位殿下会知晓。 “如海你且宽心,虽然今上属意这一位,但是殿下他实在是年幼。”顾远听完,反倒是一点都不急了,反是宽慰林如海,“令爱不也是年幼,所以如海如今才会寝食难安吗?今上的境况,也是如此。” 虽然林如海离京多年,但这些情况,他心中还有数,最中意的继承人还年幼,撑不起这江山,当今圣上却也是老了。这也正是林如海之前纠结的原因,今后登上大位的那一位,不晓得会不会记恨他不把金矿献上。 “如海,我晓得你是想要从龙之功,为令爱谋些依仗,也晓得你忧虑些什么。只是贪多必失,你将这东西呈给的是今上,今后无论谁坐上这个位置,都是他的。而你林家如今这副模样,就算为了名声,也不会与你为难的,且放宽心吧!”顾远语重心长道,这话让林如海镇定不少。 “只是不知如海在那密折中写了什么?殿下会有此问?”顾远又问,对于刚刚那一位没头没脑的话,顾远也很是诧异。 “在下只是恳求今上,小女自小身子羸弱,无法当起主母之责,亦无法经受生育之苦,在下只能求她能平安一世,还望今上不要为小女指婚,允小女能一世不嫁,是学生无用,只能用这种法子来护女儿周全!”林如海悲从中来,说着已是红了眼眶。 “小娃娃,莫要怪你爹爹,这确实是护你周全最好的法子。”顾远看了看林如海身边同样红着眼眶的黛玉道。 “你爹爹给今上献了座金矿,立了大功,他只是担心日后今上随意给你指了人家,那样反而不美。”顾远生怕黛玉理解不过来,努力以自己觉得比较浅显的方式给她解释。 “先生不必如此,玉儿她听得懂的。”林如海见一向说话高深莫测的帝师居然做此言语,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林如海的女儿还没那么木讷。 “玉儿,关于林家祖传金矿一事,爹爹日后再与你细说。如今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说爹爹想着今后与你立个女户,但是若爹爹去了,很多事情,却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如今咱们林家立了功,爹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今上多半会为你指婚,只是谁又知道那是什么姻缘?爹爹一去,你没有娘家依仗,身子又历来不好,爹爹也只能出此下策……”林如海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失态。 “爹爹莫要伤感如此厚爱,玉儿怎么会责怪爹爹!”黛玉听罢,已是跪倒在地。 前世林如海也为黛玉打算过,不过他的打算约莫是将黛玉配给宝玉,再奉上林家的家产,只求贾家能厚待于她。这父亲临走之前能为女儿打算终身,这样的安排亲上做亲,原本是很妥当的。只可惜前世的林如海打算的太过浅显,总觉得给女儿找了个靠得住的人家,安心去了。 如今黛玉听他所言,这才是实实在在为黛玉打算,林如海甚至都算到了今上金口玉言,三两句话可能就会定了女儿的终身,一个臣子,居然在密折中与今上说这种事,听起来荒唐,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位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罢了。 顾远瞧着这对父女,心下唏嘘,他一身无儿无女,所以对于子孙家业也是无欲无求,做事才能不偏不倚,故而今上和诸位殿下对他都很是倚重,所以林如海在密折里写的这种荒唐的请求,他顾远这辈子怕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顾远又安慰了林如海和黛玉,将父女二人劝住之后见时辰差不多了,三人就此别过。顾远乘着车出了城,直直往书院去,而林如海则带了黛玉家去了。 进了姑苏书院,才走到自己平常歇息的小院外,顾远就见姜氏在有些局促的候在门外,见了自己,眼中一亮,好似看到了救星似的。 “你去给我下碗面,饿得紧。”顾远支开了妻子,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扶了扶额头,这才迈开腿进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诸位看到这一章的时候对楠竹意见很大,虽然不想剧透但是还是来解释一下。 我的楠竹这么的举动是有原因的, 后面的后面会为大家解惑。 ~( ̄▽ ̄~)~ 所以大家还请耐心一点~( ̄▽ ̄~)~ 第14章 殿下 十四、殿下 顾远是个读书人,也是爱风雅的,是以这院子虽小,他还是起了个雨亭,平日里最爱在此处下下棋,烹烹茶或是看看书。如今那位殿下正占了他的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将黑黑白白的棋子毫无章法的摆满了棋盘。 这殿下乃是今上十一子,寒继,如今只得十五岁,因还未加冠,故而没有取字。这十一殿下身份有些尴尬,他原是一宫女所出,那宫女生下他后便去了,今上也堪堪追封了给美人。只是皇后娘娘膝下无子,便抱了来养,一时间这十一殿下子凭母贵。 可惜好景不长,这殿下五岁的时候,皇后娘娘有孕,也生下一子。这位十一殿下自然是不能再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可今上却也没有再把他指给哪位妃嫔,只可惜皇后娘娘所出之子,历来身子羸弱,才养到两岁却又夭折了。几经辗转,这位殿下又回到了皇后娘娘膝下。 “殿下今日何故对林大人的女儿说那样的话。”顾远瞧得出来,这位殿下心里烦着呢,可是再怎么烦闷,今日那那番言行,实在太过无礼,有损皇家体面,他边收捡着棋盘上的棋子边说到。 “只是觉得林大人居然在密折中与父皇说那种事,实在荒唐!”十一殿下自嘲的笑笑,“许是身为人父,才会这般荒唐,本殿下约莫是妒忌林大人的女儿,她有一个如此荒唐的父亲。” “殿下生在天家”顾远出声提醒道。 顾远晓得这殿下多半是气愤因为自己年幼,朝臣们并不会投靠他,也不似其他几位殿下,有自己的亲信,若是他能得到这样一个金矿,行事大约会方便许多。而今上再怎么看重十一殿下,也不能冒险力排众议给他那个位置。 “这些话道理我自小听到大,不必再说,父皇待我不薄。封我为安乐王,还指了苏杭一带的丰腴之地给我做封地,不知今后会把哪家姑娘指与我为妻,所以本王也就到此来安乐一番了。”十一殿下又笑道,“不知先生为何就离了京城,到这姑苏书院来了?” “约莫是天命吧!”顾远手起手落,已是卜了一卦,只可惜十一殿下还没有看清卦象就被掩了去。 “殿下还年幼,且安乐一段日子吧!”顾远笑道,说罢又卜一卦,随即迅速把卜卦的铜钱收在手中,凝了凝眉头,还欲起卦,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卜卦的铜钱收了起来。 十一殿下原本就没想隐藏行踪,故而安乐王到了扬州的消息,用不了几日,附近的大小官员都知晓了。这十一殿下还未成婚,今上也没有旨意下来让诸王去就番,所以倒也不忙着在苏杭一带辟王府。只是光看这安乐王的封号,一干官员心中有数,这一位和那位子是无缘的了。只是人家好歹已经被封王,扬州大小官员也不敢怠慢。 四月一过,马上就是端午,这扬州每年端午都有在瘦西湖赛龙舟的风俗,如今这殿下来了,自然是头号贵宾。这十一殿下也觉得自己那天失态了,亲自下了帖子请林如海父女来观赛。 林如海想着女儿还没见过赛龙舟,原本也是安排好了想带女儿去观赛的,见了这位十一殿下的帖子,反倒是萌生出几分退意来了,想着要不装病推脱,只是又担心惹得这一位不高兴,反正自己心中无愧,最后还是大大方方应了,只让管家姨娘把一切安排妥当,只待端午那一日出门去。 端午那一日,黛玉收拾妥当,带了荷姨娘,紫鹃和雪雁,林如海则是带了林管家,主仆两辆马车,往瘦西湖去。张姨娘则留在家中料理家事。贾琏身上没有功名,林如海也不便带他出席那种场合。虽然他偷人都偷到了林家,本着面子上过得去做法,这林如海还是让管家给他安排了个观赛的位置。 这十一殿下是真心致歉的,所以原本一众官员留给他的好位置,就被他安排给了黛玉。是以黛玉被请上了观景阁的三楼,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一干官员才陆陆续续入场,只是上三楼的楼梯口已是被把守得严严实实的,好在除了十一殿下、林如海和顾远知道这三楼里的是黛玉之外,一干官员都以为这上面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客,竟然让殿下如此相让,根本不敢冒犯,也不敢打听这楼上是谁。 黛玉一人占了三楼的高阁,瞧着湖畔那挤挤挨挨的人群,心中反是生出一股子惬意来。 “哟,真是周到,还特意挂了帘子,这些瓜果糕点也不错,只可惜姑娘都吃不得。”荷姨娘说着,将原本摆在桌上的瓜果和糕点撤了,紫鹃把她们从家中带来的食盒拎了过来,从中取出碗碟一一摆上。 这观景阁的窗户上还挂了一层稀疏的竹帘,自这里面看外边的风光并不受影响,然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阁内的情况。 “姑娘可要用些蜜水?”雪雁端了暖瓶过来,低声问道。这张姨娘虽然不能跟着来,但是生怕黛玉用了不干净的东西,就连喝的水也是烧开了灌了在暖瓶里带来。 “不必加蜜,只喝些温水便好,你们也好好坐下看一看吧!若想要什么,我再吩咐。”黛玉在床边的位置坐定,紫鹃给她倒了杯水,嘱咐她凉了再喝,也就退到了一边。 “不必如此拘束,姨娘,你来讲讲这龙舟是如何赛的?我还从未见过赛龙舟呢!”黛玉示意荷姨娘近前来。 荷姨娘原本想说黛玉是见过赛龙舟的,那时候黛玉只得一岁多,荷姨娘也不是姨娘,只是贾敏身边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只是这荷姨娘又怎么能说得出口?一岁多的娃娃,又能记得些什么,她收了思绪,脸上挂了笑容,近前耐心解释到。 “咱们这儿的赛龙舟与别处有些不同,这瘦西湖湖面不算大,故而龙舟也比别处精致,坐得人也少,只是每家都有两支人手,互相接力,划上两个来回,最后摘得红花的,就是赢家!”荷姨娘说着,指了指湖边被拉起的两道彩绳,“姑娘你瞧,这两边各家龙舟已经摆好了阵仗了。这红色的,便是官府的龙舟,其余的龙舟约莫是些商户的,只是具体是哪家,奴婢就不知了。” “如此看来,赢的必然是红。”黛玉瞧着那些齐齐整整排开的龙舟,只觉得没意思,反正是知道结果的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姑娘莫急,这开始比赛之前难免要有个仪式需要主持,这官府的龙舟是不参赛的,你瞧那红色的龙舟不是只得一支吗?”荷姨娘见黛玉兴致缺缺,笑着解释道。“一会子赛完了舟,还会往这湖中放鸭子和鹅,比赛哪家抓的多。” 说话间那红色的龙舟已是划到了湖心,那立于舟上的人似乎在念着什么祭文,只可惜隔的太远,黛玉听不真切,念罢,那人又将舟上载的粽子和祭品倾入湖中以示祭祀,最后在湖心立起的锚杆系了朵红绸扎的团花。各支龙舟上的锣鼓咚咚锵敲了起来,人群也跟着一阵阵欢呼,只见这红色的龙舟退到黛玉左手边湖面那彩绳处,先时念祭文的那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旗子,一挥令下,各家的龙舟好似离弦之箭,一下子冲了出来。 先时赛程短,各家龙舟差距并不明显,待赛程过半之后,差距也渐渐拉开,最后只得一支青色龙舟和黑色龙舟在缠斗。这些龙舟造型大同小异,上面都绘了红色花纹,只是底色不同罢了。行至最后,这黑色龙舟领先了半个舟身,抢到了湖心那朵红绸。赛事也由此达到了一波高潮,观赛之人的欢呼又大了几分。 比过这一场,之后便是往这湖中放鸭子和鹅。又开始比下一场,每家出一支龙舟,在这湖中一通乱划,不许下水,只能划着龙舟各处去捉鹅捉鸭。若说先时龙舟竞赛让人看得惊心动魄,而这捉鹅捉鸭则是让人看得捧腹大笑,龙舟乱做一团,鸭子也到处乱飞,有的性子烈的大白鹅居然不怕人,反是追着龙舟去啄划船的人,闹出不少滑稽事。 紫鹃和雪雁早已笑作一团,反是黛玉兴致缺缺,不时看看楼下,虽然她并看不见什么,黛玉生怕那位殿下一个不乐意逼着林如海喝酒,爹爹如今的身子可沾不得那些,也不晓得这宴席上有没有林如海能用的吃食。如今她在这高阁之上倒是样样周全,可林如海却要和官员应酬,哪里像她一样可以摆这种阵仗,是以湖面上的热闹,黛玉并不关心。 “你是何人?怎么来了此处!”荷姨娘毕竟三个服侍的人中是最有资历的,是以在紫鹃和雪雁正看着湖面上的人抓鸭子呵呵直笑时,她依然注意着周边的情况。所以在十一殿下掀了帘子进来时,她连忙挡在了黛玉跟前。紫鹃和雪雁被荷姨娘大声的质问唤回了神,也连忙将黛玉挡住。 “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家奴不识贵人,还望殿下不要怪罪。”说着黛玉已是从三人后面绕了出来,给这十一殿下行了个万福礼,随即又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虽然知道这样单独与外男见面不好,但是总比把这三人放在这里得罪了这位要强。 “是。”荷姨娘连忙拽着紫鹃和雪雁退下,殿下这称呼,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消受得起的,她们刚刚那样行事,还是速速离开,莫要给黛玉添麻烦。 “……无事。”这十一殿下见刚刚丫鬟奴婢们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有些尴尬,自觉失礼,但是既然已经闯了进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办完了。 “那天是本王失礼了,这是父皇托本王转交的东西,林大人见了定然欢喜。”话毕,这安乐王寒继,自袖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锦缎匣子,放在那桌上,落荒而逃。 这奴婢三人在外面,正忧心自家姑娘会不会被怎么着,就见帘子一掀,那人走路带风,还没看个真切,就转下楼梯没了踪影。这三人哪里还顾得上出去的人何种样貌,连忙进了屋子,生怕黛玉出了什么事。 “这!”荷姨娘看着黛玉手上多出来的盒子,马上想到的是私相授受,心都凉了半截。 “这是要交于爹爹的东西,今日你们什么也没看见。”黛玉冷声道。 荷姨娘这下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心下还是有些坠坠的,拉了紫鹃和雪雁过来,三人低着头,连声应是。 出了这一档子事,谁都没心情再去看外边的风景,紫鹃索性就直接站到了帘子外放风,荷姨则是把这阁中的屏风移了位置,将坐在窗边的黛玉挡了个严实。主仆只盼着这事儿能早些结束,林如海能派了人来接她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时候有暖瓶的,原理和现在的保温壶类似,只是因为古代技术有限,暖瓶的烧制难度大,真的是奢侈品。 嗯,你们问殿下长什么样? 黛玉表示:来去匆匆又没礼貌,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第15章 得信 十五、得信 好在这鸭子抓得差不多时,观景阁中的宴席也散了。一干官员表示,他们也不想这么早散席,只是这安乐王要移驾别处,他们不敢不散。 而安乐王心中表示这林大人的女儿还在楼上呢,这些人不赶紧散了,人家怎么回家?所以在他的催促下,这宴席马上散的干干净净,十一殿下倒也没那么不讲道理,人林大人身体不好,他到也没拉着人家作陪,反是关怀一番,嘱咐他好生休养。还专门叫人清了场子,免得黛玉被外人撞见。 是以林如海见人散得干净了,也就接了女儿,父女二人这才回了家。 黛玉见林如海精神尚好,身上也没有酒气,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想着爹爹今日辛苦,故而也没立时把那安乐王给的小匣子拿出来。林如海并不知道黛玉曾和十一殿下见过面,服侍黛玉的三人也不敢多嘴,所以进了家门,林如海便嘱咐黛玉好好休息,晚饭就不在一处用,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又过了两三天,黛玉见父亲精神尚好,那日去书阁时,就把那匣子带了去。不料才进书阁,黛玉就见林如海脸色阴沉坐在案边,手中拿着一封信笺,一角都被捏得发皱。 “爹爹何故烦恼?”黛玉小心翼翼问道,如今并不是她回避的时候,瞧着这信封,像是贾家来的。 “玉儿,你来了你这手上拿的是什么?”林如海见了女儿,面色也缓和了不少,如今那匣子就被黛玉双手托住,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到,而这小匣子看着像是宫里的东西。 “这是端午那日,殿下托我转交给爹爹的,说是今上给的,说是爹爹见了,定会欢喜。”黛玉小心翼翼道。 端午!林如海只觉得头大,也不知到那一位是何时溜走去见了自家女儿,他明明一直有注意十一殿下的动向!只是比起这些来说,这小匣子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林如海双手颤抖的接过那个小匣子,小心翼翼拆开封蜡,拔掉插销。这匣子的里衬是明黄的,昭示此物只有皇家可用,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帛。 林如海小心的将这绢帛取出,展开一一读来,这绢帛之末,除了盖有玉玺,居然还有皇后娘娘的凤印。 林如海激动得难以自制,他将绢帛举过头顶,朝着京城方向,默默行了个叩拜大礼。今上的亲笔手谕,还有玉玺和凤印,只为了他的家事,林如海何德何能,是以对于今上不允他请辞一事,林如海也不甚在意了。 “玉儿,你瞧瞧,好生收着,今后哪怕为父一去,九泉之下也不必担心你被他人拿捏了。”林如海将这绢帛递给女儿,黛玉一看,原来是今上怜惜,特允了林如海的请求,写了手谕表明自己不会为黛玉指婚,亦允了黛玉可以不嫁。 黛玉看完,将这绢帛原样叠好,放进这匣子,心下松快不少,她如今读的书多了,也知些厉害关系,她也深怕那些贵人三两句话就给她定了终身,先时贾母是有把她配给宝玉的念头的,只是宫中那一位一表态,老祖宗也只能赞成金玉良缘。 “此次去送节礼的人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书信,这些是你外祖家那边写给为父的,你可要瞧瞧?”如今林如海再拿起那封让他恼怒的信,却是满脸的轻松。 照理说来,这些写给林如海的书信,黛玉作为小辈,是不能看的,只是如今既然林如海发下话来,黛玉倒也不推辞。 黛玉原先估摸着 ,这大约是老祖宗的信件,没准儿是在信中提了两个玉儿之事,故而爹爹才面色不虞。 只是拿过这信封一看,不曾想这封信居然是二舅舅贾政亲笔所书!他作为宝玉的父亲,居然在信中感念了一通妹妹贾敏,然后表示怜惜黛玉,想要促成她和宝玉的婚事。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爹爹如此放心就把自己托付给了贾家!记得自己最后那段日子,紫鹃还伤感得很,若是之前早早定下亲事,黛玉也不至于流落到这种地步。谁又能想得到长辈之间居然早早就定下了此事,只是天知地知,而黛玉却被蒙在鼓里罢了。 难怪这位二舅舅可以涎皮赖脸占了荣禧堂那么些年,哪怕如今的贾政确实存着怜惜妹妹孤女,再加上贾母的推波助澜,确实是想成全宝玉和她的婚事。然而最后,他还是在这婚事之上出尔反尔了,且是在昧了林家万贯家财之后。 贾政,假正,果然是人如其名,伪君子一个!林如海看着女儿紧蹙的眉头,心中哂到。若不是他对贾家上了心,有意探听那边的消息,一无所知的他必定会觉得贾家当真仁义,感激涕零,可如今再看,这封信早已变了味了。 记得贾敏身前就常常暗中抱怨过几次,既然贾家那个宝玉天生异象,照理说来应该事事低调才是,不曾想贾家居然大张旗鼓的宣扬。得亏那宝玉就爱在女儿堆里厮混,不成大器,今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林如海再也不敢指望贾家半分,反倒是只想与贾家划清界限,只是亡妻终究是贾家的女儿,黛玉口中的老祖宗虽然昏聩了些,却也是实实在在疼爱。 林如海并不知自家女儿已是再世为人,对贾家的那些腌臜事一清二楚,他如今最忧虑的就是自家女儿舍不下那些情分,到时候若是贾母哭上一哭,玉儿就会心软应下些什么。 他也不晓得女儿对宝玉是个什么态度,虽然黛玉年龄尚幼,但是去了那边这么些年,与宝玉青梅竹马,会不会怪罪自己不应下这门亲事? “居然是二舅舅”黛玉啧啧称奇到,“这府中虽然多是琏二嫂子理事,其实二舅母才是掌事之人,玉儿原以为这舅舅只会拘着宝玉读书,真没想到。” “玉儿如何看?”林如海见黛玉的重点居然不是在信中提及的她和宝玉的亲事,反而是写信之人,心下大喜,看来黛玉对宝玉也没什么心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黛玉笑得讽刺,“我去了那边这么些年,竟不知这二舅舅与娘亲是如此兄妹情深?也不知二舅舅这般心思,有没有同二舅母说过?” 说白了她前世在贾府那么些时日,年节之时还是会见得到贾政之流的,因为是亲舅,所以倒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她可不觉得贾政对自己的娘亲有多少感情,反而是那有些不着调的大舅舅,见了她的模样有几分肖似亡母,伤感过几次。 “爹爹,虽说作为小辈,不应论长辈们的是非,只是在爹爹面前,玉儿也并不敢隐瞒,二舅母并不怎么喜欢玉儿。”黛玉又道。 “那是自然,你母亲出嫁之前,似乎与她姑嫂不和。”林如海点点头,女儿都如此说了,这样一来,他更不会答应了,随即又问到,“先时桂姨娘之事,玉儿并不惊讶,莫不是早有此例?” “琏二表哥历来如此。”黛玉有些艰难的点点头,“玉儿就算是长在后院,也难免听到些风声。”其实贾琏如今的各处拈花惹草行为,倒还没有几年后那么猖獗,不过黛玉可不介意把这些账一起算了,毕竟当初打点林家后事的,就是这位琏二表哥。 “为父心中有数,玉儿放心。”林如海微微一笑,指了指那边的匣子,“那些事姊妹们给你的信件和小玩意儿,拿去看看吧!” 黛玉取了那小红木匣子,将里面的信件一一读过,约莫都是姊妹们表达思念之情,尤其宝玉,说了自己又得了什么捣腾胭脂的好法子,待她回贾府之后便用这新法子给她做胭脂,又说希望她快些回来,姊妹们好一处玩耍。反倒是探春和宝钗各自在信中慰问了林如海身子可好,要黛玉也要保重身体。 黛玉不得不承认,探春虽然性子烈了些,又是庶出,但在这些姑娘中是最有气度的一个,至于宝钗,历来是做事最周到的,自然事事周全。 姊妹们送来的大多是自己做的荷包,络的坠子,都是些小玩意儿。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回到林家,黛玉很多时候都是把贾家抛到九霄云外,这次节礼都是让下人们看着办便是,如今黛玉得了礼物,却也想着好好回馈一二才是。于是当即就取了钥匙,开了林家库房门,一样一样挑起礼物来,只待八月十五中秋之时派人送去。 黛玉要挑些什么礼呢?自然是又贵重,又不俗气的,若是两者不能兼得,就捡着华丽的挑。省得她送的珍贵古籍,在那些眼皮子浅的丫鬟婆子眼里,就是几张破纸,反正她家库房里有的是宝贝,她也不介意豪气一把,做做散财童子。 那贾府中有人怕是满心做着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的美梦,如今让这梦更美一些,今后梦碎,那做梦的人定然心如刀割! 这黛玉挑东西的阵仗太大,连林如海都惊动了,他也搞不懂,女儿为何突然又对贾府上心了。 “我听姨娘说,玉儿进来忙着给外祖家备礼,很是上心。”林如海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几句。 “那是自然,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玉儿在外祖家那么些年,送些礼物也是使得的,免得外祖家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总说玉儿白吃白拿,故而就想着挑几件礼,中秋之时正好送去!”黛玉笑道,“只是咱家库房中东西太多,玉儿都挑不过来了!” “此事你要问张姨娘才对,”林如海心中通透,微微笑道,“且紧着大件的挑,虽然搬运不便,但是摆出来好看呢!” “是呢!女儿也是如此想的,现今已是挑出了几样,列了单子,正想请姨娘和管家帮忙参详一二呢!”黛玉笑得甜甜的,还是爹爹懂她。 张姨娘拿了黛玉的单子,与黛玉细细说了这些礼物的来历和价值,黛玉权衡一二,删删减减,终于定下要送的礼,又把单子重新誊抄了一遍,交于林管家,让他记得中秋节礼把这些加上。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妹妹大土豪东西多,送几样天觉得俗气的让某些人看看眼。人家眼红却得不到,才是最痛苦哒! 另外,谢谢番茄蘑菇汤的地雷! hhh下次有机会我买番茄和蘑菇来做一下真的番茄蘑菇汤是什么味道! 第16章 过节 十六、过节 中元节的时候,黛玉原想着再去庄子里祭拜一下先人,只是夏日酷暑难当,她和林如海的身子骨都经不起折腾,只能作罢,在家中备了祭品和纸前,斋戒沐浴,祭祀先人。 六月里倒也发生了两件小事,帝师顾远来拜会过林如海一次,这次虽然就是在家中,林如海可没再把女儿带出去见人。顾远走后四五日,那位各处游山玩水的十一殿下,不晓得为何又想起了林家,借着送土仪的名头也来拜会,这下林如海更是要把女儿藏好了。好在都是一般的人情往来,自然与黛玉并不相干。 季夏三月,腐草为萤,夏夜里,林家的花园里飞舞着不少萤火虫,今夜是中元,各家各处都在烧纸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林家也不例外。只是这烟火熏燎,林如海和黛玉也只是点了几张纸钱聊表心意,至于大件的纸扎的草马,元宝等物,都是下人们看守着烧掉的。 或许再过几年,又或许明年,给林家先人祭拜之人,怕是只有黛玉了,林如海想到此处,又是一阵伤感。 紫鹃捉了好几只萤火虫,用纱绢蒙了个小笼子,装了与黛玉玩。如今黛玉拿着那一闪一闪的小灯笼正得趣。瞧着女儿的笑颜,林如海伤心之情反而淡了几分,这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若是哀哀戚戚,反而不美。 黛玉虽然喜欢这个萤火虫小灯笼,但是玩了一阵,待到东西烧完回转之时,就让人把这些萤火虫都放了出来,并没有把这些萤火虫带回去。 紫鹃见黛玉喜欢,便每日都会捉了萤火虫,装在小灯笼里,让她把玩一会儿,再将它们放回院子里。直到渐渐入秋,天气转凉,花园里的萤火虫没了踪迹这才作罢。 入了八月,各府就该忙着准备中秋了,林家也不例外。至于黛玉备下的节礼,考虑到路上要花的时间,林管家早早就带着这些礼物上了路。 这次约莫是林家送节礼最最上心的一次,一向在林家主持大局的林管家居然亲自带了人去,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送礼。 林管家原是八月十三到的,时间算得刚刚好,却是在八月十四才上贾家拜会,待贾府那边把他安顿好,八月十五正日子这天,刚好可以把带来的节礼一件件摆出来。 这林家用的下人,向来是少说话,多做事稳重一些的,但是这次林管家却特意挑了几个健谈嘴碎,就指着他们把林家送来好些节礼的事情散播出去。这次黛玉挑的礼,不是大的摆件,就是各种屏风,还有大件的琉璃灯,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加上林家例常的节礼,直直装满了一艘大船,最后居然装了六辆马车才罢。 先时林家送礼,都是送到外院就罢了,但是这次有的是黛玉特意挑的节礼,虽说各人都写了签子,但是林管家怎么愿意让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将礼物收了。自然是派了两个健谈的媳妇子,收拾干净也跟了去说说话,表表黛玉的孝心。至于给男客的那些,自然是林管家亲自去送。 黛玉带来的物件都是大件,且各人都有,贾母的屋子根本放不下,好在如今八月里天不冷,鸳鸯便安排下人给贾母和姑娘们在院里摆了坐席。 仆妇们一件件把东西往里抬,当头的是一个三尺高的红珊瑚盆景,珊瑚颜色鲜亮得很,装珊瑚的盆子应是玉料雕的,沿上钳了一圈红色的宝石,再往后是一个紫檀双面绣的屏风,一面绣的八仙贺寿,一面绣的是王母蟠桃宴,这两样东西是给贾母的。 再往后又是一个紫檀屏风,上面嵌有螺钿和金饰,很是精致,外加一个玉瓶,这是给邢氏的;王夫人得的是一个宝石树摆件,金晃晃树枝上面挂满了各种宝石雕成的果子,底座很沉,瞧着像是铸了不少黄金;凤姐得的是一个银鎏金的聚宝盆,上面有个憨态可掬的浮雕,和巧姐居然有几分神似,外加一个小号的宝石树摆件。李纨得的也是个屏风,只是比较小巧,白玉掉成,中间嵌的墨色自成山水,她作为孀居之人,只能用这种清淡的东西。 至于宝玉和贾兰,得的都是白玉镇纸和嵌了螺钿大大小小一套湖笔,还各得一方好砚台,宝玉比贾兰多得一个笔筒。至于诸位姊妹,各得了一个琉璃灯,还有些摆件,贾环和各个姨娘也都有礼,只都是林管家酌情备的,略过不提。 这宝玉看着别人的礼瞧着都比自己的上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贾政和贾赦识货,觉得宝玉得的都是读书人用的好东西,可宝玉并不爱读书,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合他的心意,反是贾兰喜爱非常。 这些东西送往各处,物件又大又显眼,金晃晃,亮晶晶,贾府的下人们也开了眼,送礼之时那两媳妇讨喜的话一串接一串的,贾母听了笑得开怀,一开心自然就有打赏,还让鸳鸯立时去挑几件好东西,让林家人给黛玉和林如海带去。 不多时这消息就各处传开了,下人们一听说是黛玉送来的,一时间倒也议论纷纷,说这位姑娘知恩图报,孝心可嘉,更有些油滑的都盘算着待黛玉回来时与她多亲近,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至少这银子是少不了的。 王夫人立时就把这东西摆上了,瞧着这金灿灿的摆件,心中那叫一个得意欢喜。先时贾敏未出嫁时,自是天之骄女,对王夫人倒也不客气,曾说她行事小气刻薄。如今物是人非,这贾敏先是丧子,又一命呜呼,林家气数已尽,她女儿还不得小心讨好着自己?再看看一旁欣赏字画的贾政,显然他对这次的节礼也很是满意的。 “不知老爷们得了什么好东西?”王夫人笑道。 “两幅古画,大哥也得了两幅,还有两把扇子。”贾政笑着收了卷轴,王夫人一听贾赦得的多,心中就不喜了。这林家送的扇子,肯定不是一般的扇子。细细一想这些节礼,大房那边总是压了二房一头的,邢氏那两样虽然未必有她这摆件贵重,但是毕竟是两样东西,看着又大件,凤姐得的也是两样,比珠儿媳妇的要多要好。贾琏这次虽然没有,但是他就在林家,还能少了好处? 王夫人越想心中越气,日后得了那些东西,是算大房的,还是算二房的?以至于她一夜未眠,次日晨起眼底都是乌青的。 林家人可管不了这么多,东西送到,八月十六一大早,林管家就急急忙忙折返了。林如海吩咐过让他东西送到之后就尽快赶回,毕竟家中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回程的路上,林管家找了那两婆子,将那日她们所见知道了个大概,再结合自己的所见,对这贾家也有了些底。 过了八月十五,黛玉心中一直不安,前世林如海就是八月十五之后病倒的,之后缠绵病榻,一病不起,最后在九月初三就没了。如今时日渐进,她焉能不急?好在这一世略有不同,林如海并没有病重,陈老先生来看过几次,都说还好,让他小心养着。 林管家风尘仆仆,在九月初四赶回了林家。前世林如海故去的那一天安然度过,这让黛玉心中宽慰不少,心中想着兴许过了这一劫,爹爹恐怕能好起来。 林管家回了府,洗洗风尘,立时就来见林如海。 “还有几日呢?你先下去养养精神。”林如海见他疲惫,倒也不急着询问贾家那边的状况,反正他已经下了决心,不急于这一时。 “老爷,小荷来了。”林管家退下之后,却是张姨娘来了,林如海点点头,张姨娘便带了荷姨娘进了屋子,各自搬了一个小墩子坐下。 “此事你可有把握?”见二人坐定,林如海沉声问道。 “十拿九稳,奴婢瞧着,有些日子了,奴婢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小心盯着呢!”荷姨娘答道,这些日子除了端午那一日曾和黛玉出去过一趟,荷姨娘一直守在家中,自然是为了盯着桂姨娘的。 没想到这林家正愁如何把这事闹大,桂姨娘却自己送来了把柄,荷姨娘瞧着桂姨娘那样子像是有了,且日子并不算浅了。 “小荷,你还年轻,若你愿意大可另嫁,老爷不会亏待你的!”发话的却是张姨娘。 “不过可能要等些时日,待我走后,便可还你自由身。”林如海补充到,十分直白。 “老爷,张姐姐,这是什么话?奴婢几时要走了?”荷姨娘重重跪了下来,“若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老爷责罚,能在林家做姨娘,服侍老爷和姑娘一场,已是天大的福分!奴婢先时是那种地方的人,早已是被灌了多年的红花汤的,离了林家,还有什么好人家?老爷尽管放心,不该说的事奴婢必定不会多嘴,奴婢只想留在林家,好好打扮咱们姑娘!还请老爷成全!不要赶奴婢走!” 荷姨娘重重磕了几个头,地板被砸得咚咚直响。 “几时说要赶你了,还是这样的急性子,仔细磕坏了脑门叫姑娘看出来!”张姨娘连忙把她扶住,掏了帕子给她拭泪,叹道,“只是想着你毕竟还年轻。” “若奴婢有一日做了对不起林家之事,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下十八层地狱!”荷姨娘晓得是因为桂枝一事,家主存了疑虑,本来她比桂枝生得更出挑,又是那种地方的了,他们放心不下也是有道理的,连忙赌咒到。 “何苦发这样的重誓,这么些年了,你是什么样人,老爷心中有数,不然也不会将此事让你来办,若你哪一日想走,只管说,林家必定不会拦你的。”张姨娘将她扶起来,“莫要哭了,咱们说正事要紧。” 荷姨娘这才收了泪,理理衣服又坐在了墩子上,主仆三人面色凝重,不知窃窃商议着什么。 第17章 重阳 十七、重阳 佳节又重阳,林府今年的重阳与往年不同,一向因病深居简出的林如海居然各处发了帖子,邀请各位同僚和有些身份的商户来家中宴饮。这林家的下人虽然得力,但是毕竟人手有限,林如海还特地写了书信,向扬州知府借了些下人,又拜托陈老大夫请他的两个孙媳来帮衬一二,陈老大夫家是医药世家,儿媳也识药理,若是宴席上哪家家眷有些不妥,倒也好处置。 林管家歇了两日,便又忙开了,好在林如海早有此打算,在林管家去送节礼之时,张姨娘带着黛玉,将宴席需要的菜品陈设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只需要各处布置就成。林家虽然种了不少菊花,但是对于宴客而言总是少了些氛围。张姨娘早就找好了花匠,整整花了两日,在内院外院,各用菊花搭起了花架。还定了扬州城里最好的两个戏班子,一班给男客准备的,一班全是女子,自然是给女客唱戏的。 林家内院里也有专门搭的戏台,只是这么些年不用,都快荒废了。荷姨娘觉得新上漆味道太大,便带了丫鬟们做了彩绸,将这些廊柱缠了起来。 九月初八,一应用具都已准备妥当,林如海瞧着这布置,将黛玉夸赞一番,黛玉直说不敢当,都是姨娘们和管家的功劳。 九月初九,一大早荷姨娘就来了黛玉房里,亲自出马给她梳头穿衣。虽然红色喜庆,穿着也显得人气色好,只是和满园菊花并不相称,黛玉最后还是挑了件清淡月白满绣白色云纹的上襦,配上杏白织锦下裙,裙边绣的是缠枝玉兰花,浅浅的耦合色。黛玉身量尚小,不适合穿褙子,荷姨娘怕她冷,嘱咐紫鹃带上了一件薄披风。 为了表示对女眷的尊敬,迎客之时,姨娘们是不便露面的,贾敏去后,这林家就算偶尔有宴席,也请的只是男客,从未请过女眷。这次林如海大开宴席,得了帖子的人自然晓得,这林如海约莫是想给将女儿介绍给诸位人家,女眷们对这次的宴会还是很重视的,虽然这林家没有主母,但是这素未谋面的林家姑娘,任谁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在各家心中有数,来的都是几乎都是和贾敏平辈的,似贾母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是断然不会出现的,再有各家带来的姑娘年长的也就十三四,年幼的也有七八岁,家中太小的孩子是不便带来的,这林家没有主母,人口单薄,宾客们也本着少为主人家添麻烦的原则。 各家家眷带到后宅给黛玉的礼也只是些小物件,林家也为各家姑娘备了些回礼。陈老大夫的两个孙媳经常游走于扬州的官宦人家给女眷治病,所以来人基本上都不生分,也能说得几句话,也免了黛玉不知从何聊起的尴尬。女眷们按着主人家安排的座次入座,钱知府的夫人江氏倒也没推辞,坐了主位,一时点了戏,咿咿呀呀唱起来,倒也有几分宴席的样子。 江氏让黛玉只管去和姑娘们一起赏花玩儿,这里缺了什么她们自会吩咐下人,众夫人见黛玉待人接物并不畏缩,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历来有身子不好的名声,瞧着也是有些单薄,倒也不好意思拘着她作陪,也让她去和姑娘们一起玩耍,黛玉也没扭捏推辞,大方应了,嘱咐姨娘们好生伺候,也去那亭子里和各家的姑娘们说话去了。 黛玉前世也不是惜春那种清冷的性子,就算不喜热闹,今日这种场合也还知道分寸。先时发了帖子,姨娘们就推测过哪家会来那些人,今日一看果然大致就是这些人。这些夫人们带来的姑娘,都是自家拿得出手的,长相倒是其次,毕竟黛玉容貌就是一等一的,能压过她的就没有几个。好歹这些姑娘们都是面善的,几句交谈,性子也还温和,且黛玉又是没了娘亲的人,她们对黛玉更多了几分善意。 前世在园子里姊妹们经常一块玩,是以黛玉对于这消遣之法,倒也有几分心得。早已备好了花签,骰子,以及投壶之物,还有击鼓传花的绢花和小鼓,是以来的姑娘们各有各的玩法,倒也不寂寞。 姑娘们玩了一场击鼓传花,行了几遍飞花令。戏台子那边也是唱过了两折,时候差不多,张姨娘便吩咐各处支起桌子摆饭,请各位夫人和姑娘入席。 各家姑娘自是没有尽兴,那几个年长一些的,只说重阳赏菊应景,也当做些诗,黛玉应了,约定用饭之后就来斗诗,只是这些姑娘中有些七八岁,若是年幼还不能作诗的,大可写一首古人之诗词,应应景便是了。是以那些不太会作诗的人也跃跃欲试,黛玉特意吩咐荷姨娘趁着她们用饭之时,将文具笔墨在亭中布置好,这才入席。 负责这才宴席菜品的厨娘是从钱知府家借来的,钱知府家倒是经常有宴席,是以这厨娘对各家夫人的口味都很有心得,倒是省了林家好些麻烦,在这吃食之上,倒也没出什么大错。 宴毕,各家夫人喜欢看戏的便接着看戏,喜欢赏花的倒也三五成群看看花,逛逛林家的园子。也有些饭饱神虚,到主人家安排的屋子里小憩片刻。 倒是这些姑娘们精神头很足,饭后漱口净手,嚷嚷着就要开始作诗。只可惜荷姨娘还没把东西布置妥当,她们也只能静心等上一等。 待书案笔墨都备好了,姑娘们倒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写个什么题,起个什么韵。 “若是不弃,让我来做个主持吧!”说话的却是钱知府发夫人江氏,她在闺中倒也是喜欢这种文字游戏,用来打发时光。 各家姑娘哪里会拒绝,自然应是。 “照我说,这样乱写一气反是不好,这各人有各人喜好的诗体和韵脚,既是作诗应景,限了韵反是不好。倒不如将爱写律诗的,爱写绝句的,或是爱填词的,各分作一波,咱们各自写了来。至于这题赏菊和重阳,各选一题,若是想在诗中全写,也是可以的。”江夫人提议道。 姑娘们连连应是,按着自己喜好的诗体,各自站到了一处。 “可是刚刚林姑娘说,若是不会作诗的,可写一首古人之诗词应景,我还不会作诗。”一姑娘小声道,她是扬州盐商的女儿李薇儿,如今只得七岁,父亲姓李名进元,虽然家中也有请过先生,但她年纪尚幼,并未学过诗词格律,平日里也只是识字,背上几首古人诗作。 “那是自然,咱们作诗要量力而行,你瞧瞧你是想写什么诗,去寻你的队去。”江氏倒也不与孩子们为难,和颜悦色道,那李薇儿自己便往律诗那边去了。黛玉作为主人家,倒是不忙着站队,先把各家的姑娘们安排好了,才找了纸笔,也写起字来。 “我花开后百花杀?不知玉儿为何偏偏作此句?”江氏就站在黛玉旁边,她写了什么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照理说这林如海的女儿,这般年纪,做上一两句诗词应是不成问题。 “虽说心中有所想,只觉得粗陋,不知为何想到了此诗,也便写了。”黛玉笑道。 “不必如此,咱们作诗只是为了凑趣,又不是为了考状元,只管写来便是。”江氏让黛玉不要拘束,只管写出来,黛玉应了,凝神一想,已是得了一首,提笔就要写来,哪里晓得院门处突然进来个小丫头,边跑边喊。 “姑娘,姑娘!老爷在外间厥过去了!快去看看!”这小丫头早就被这么些夫人姑娘迷了眼,平日里并不能近黛玉的身,不知道自家姑娘长什么样子,只能一路大喊。 听得此声,黛玉哪里还有心思作诗,心中一惊,手中的毛笔脱了手,在花笺上污了一团墨色。 “你只管去看看,这里有我。”江氏扶了扶黛玉的单薄的肩头。 黛玉也顾不得礼仪周全,带了两位姨娘,连忙跟着那小丫头去了,那陈老大夫的两个孙媳也跟了出去。祖父交代过,若这宴席上出了什么事,只管跟着林家姑娘走。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下榜之后收藏能到200,然而看了下点击,还是顺其自然吧!人要知足啊!而且我这种真的不会卖萌啊! 和大家说一下,读过红楼的都知道,红楼的时间线本来就有点bug,所以作者这个逻辑控,可能会做一点自己的个人设定,毕竟是同人,还请诸位不要吹毛求疵,大家看得愉快就好了! 先预警一下,林爸爸三章之内就要走了! 以及我们楠竹和黛玉也是有前世的缘分哦!不过现在不能说hhhh 第18章 事发 十八、事发 黛玉跟着那小丫头一路急走,来到林如海暂时休息之处时,林如海约莫是缓和过来了,已经清醒过来,面色虽然不虞,可也没有那么差。 “玉儿,爹爹无事,不要忧心!”林如海见女儿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心疼,只是没办法,他这戏要做全套。 “张姨娘,去把钱夫人请来,就说我有事相求。”说罢,林如海有些惭愧的冲一旁的钱知府拱拱手,“有劳夫人了。” “不必见外,如海你好生保重才是。”钱知府摆摆手道。 黛玉刚刚一心记挂着爹爹的安危,这才注意到这屋里还有三人,眉须皆白的陈老大夫,帝师顾远,另一位圆脸富态的,应当就是扬州知府钱穆森了。她连忙上前一一行礼,不多时知府夫人江氏也被请了来,黛玉则是被带下去回避。 “林家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情,可我林家如今却无主母,只得小女年幼,实在不宜出面而且此事事涉亡妻母家,更是不便让家中姨娘插手,只能有劳夫人了,如海在此谢过!”林如海说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冲江氏作揖。 江氏只说不敢,略略了解事情原委后,就带着两个姨娘一同去了贾琏落脚的院子,在陈老大夫的示意下,两个孙媳妇也跟了去。 林如海当然没有亏待过贾琏,这外院有个独立的小院子,专门指给了他,供他居住,是以给了他一个相对保密的环境与桂姨娘行苟且之事。 今日林如海宴客,却假托请到的贵客中有人性子古怪,不愿见不熟之人,对不能带贾琏一同出席,林如海表示万分抱歉,特意嘱咐桂姨娘,好酒好菜伺候着贾琏。没想到这伺候着伺候着,二人情难自制,就在床上颠鸾倒凤起来。 这林如海也记挂着贾琏,特意遣了最倚重的林管家来问问贾琏可还有什么需要。不曾想那守门的小厮今儿多喝了几杯,醉死过去了,林管家自然是撞了个正着,便回去和林如海说了此事,林如海气得险些昏厥,登时怒气冲冲就往外院去,陈老大夫深怕他气出什么问题来,连忙叫人赶紧跟着去照应,于是离林如海坐席最近的宾客也连忙跟了去,陈老大夫颤巍巍的跟在后面追。 所以最后林如海破门而入之时,这贾琏和桂姨娘依旧沉浸在鱼水之欢中尚不自知,这等丑态不仅被林如海看去,还被跟随而来的宾客们看去大半。林如海登时怒急攻心晕厥过去,林管家连忙吩咐人将他抬去歇息,又找来壮实的下人把这二人看好,帝师顾远也只能拉下面子帮忙安抚宾客。 如今那贾琏和桂姨娘被拘在那院子里,因为担心桂姨娘寻死,林管家特意吩咐将她绑了,再堵了嘴,怕她咬舌自尽。而贾琏虽然没被绑起来,却也被看守得严严实实。 江氏去时,桂姨娘已是被单独关了一处,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皱巴巴的肚兜,衣服也是随意披着。瞧着这发髻散乱,香腮带赤的模样,处置过那么多年家事的江氏岂能不知发生了何事?怪不得林大人气成这幅样子。 而通晓医术的陈家孙媳,更是觉出了不妥,都不用号脉了,只见那长孙媳妇拉开桂姨娘的衣服一瞧,这肚子约莫都快四个月了,已是显怀了。陈老大夫将近耄耋,这次来的两个孙媳也是三十五六了,这么些年游走高门大户,什么腌臜事没见过。只是陈老大夫历来都有给林家人看病,她们也晓得林家如今的状况,见这姨娘背主不说,还珠胎暗结,心中早已鄙夷万分。 不用说,这衣服一掀,江氏也察觉了不妥,这样的丑事,实在不是姑娘家能处置的。 “照着我家的规矩,这样的奴婢应当拖了出去,乱棍打死,不知你家夫人还在时,如何处置的?”江氏询问一旁的张姨娘道,虽然林如海拜托江氏,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做个见证而已,倒也没那么大脸面,真的处置起来。 “林家并未出过这种事,这桂姨娘事夫人从娘家带来陪房的女儿,因得是跟了主子远嫁。夫人说她家原是姓金,后来被主家赐了贾姓,若是就这么打死,怕是不好交代。”张姨娘面色为难。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那么大脸面做出这等子事!”江氏说罢啐了一口,这姨娘居然还是过世的贾敏的家里人,真是一下子丢了两家人的脸!“那就先别打死了,且把事情捋清楚了,虽然是一件丑事,也叫那些下人们知道,这姨娘是怎么死的!” 今日这事闹的很大,许多宾客都见着了,好在都是男宾,想要藏已经藏不住了,不如分辨明白。听着张姨娘的语气,那贾家带来的人,怕是有些棘手,这个时候若是不声不响把人打死,反而会给刁奴留下话柄,只是也不知道林家有没有干干净净处置的魄力,不过这些与江氏并不相干,她只要安排好眼前这事就行。 “如此,就照夫人所说”张姨娘颔首,吩咐婆子们好生看守,扶着江氏出了屋。 既是出了事,这宴席也摆不下去了,林如海身子不虞,只有林管家挨个赔罪,送了客人。女客那边黛玉也是连称不是,将她们挨个送出了门,后吩咐给各家备礼致歉。只是如今下人们正忙着收拾残局,也腾不出手来,此事也只能往后搁。 不多时,宾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是林如海请的贵客,那古怪脾气的帝师顾远,却依旧留在林家,林如海特意下帖子请的他,如今自然是要歇在林家的,只是如今这帝师正在林如海的院子,脸上挂了然于胸的笑意。 “如海今日是让宾客们看了出好戏,好端端的你居然想起大宴宾客来了,原来是专门为你这侄子摆的鸿门宴……又或者是给贾家摆的鸿门宴。” 林如海为官多年,就没出过什么大错,是以一路升迁,得了这个肥差,还能连任多年,顾远觉得若是林如海真的想无声无息的处置此事,这些宾客怕是看不出半点端倪的,今日林如海的做法,说是怒急攻心,顾远觉得更像是有意为之。 “让先生见笑了,学生惭愧!”林如海见事情照自己所设想的那般发展顺利,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了些,觉得疲惫非常。 “只是这终究算是除你之外,令爱唯一的亲人了,那毕竟是先夫人的娘家,何必急着绝了此路。”顾远摇摇头,有时他都觉得这林家是不是受到了诅咒,就说林如海的外祖家尽数战死沙场,再往上林如海父亲那一辈,外家如今已是子息零落,无处可寻。 如今,也只有贾家这一门亲了。 “先生瞧着我这侄子行事,这路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必要呢!”林如海苦笑。 “我瞧着你已是时日无多了,令爱离及笄还有些年岁,不若先给令爱取个字吧!不然你这一去,令爱孤苦无依,将来谁人与她取字?”顾远说话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也足够直白。 “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好字?”林如海听顾远此言,不由意动,这帝师绝对不会做多余之事。 “不若就叫承安,承袭家业,平平安安,虽然粗俗了些,意头倒是好的。”顾远道,“你入土之后,应会让令爱到苏州祖宅守孝,拙荆一人在那书院,无人相陪,若是得空,倒也望令爱能去陪着说说话。” “多谢先生赐字!”林如海晓得顾远这意思,也就是今后会帮忙看顾黛玉一二了,连忙起身作揖。礼罢咳了几声,捂嘴的帕子上登时绽开了几朵血花。 “如海啊!你可要保重些,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顾远说罢大步出了屋门,唤来守着院门的小厮,让他去找林管家给林如海请大夫。那小厮做惯了此事,倒也不慌张,低头应下就连忙去找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忘了设置发稿时间了,今天晚了一点 第19章 清平 日薄西山,白日里才从林家宴席上回去的陈老先生,又带着药童,进了林家。 “晚辈让您费心了。”见老先生给他诊完了脉,林如海致歉到。 “无妨,老夫活了这么些年岁,也是做过一些阴司之事,这不算什么。”陈老先生摇摇头,这林如海瞧着还好,但是这脉搏,已是很弱了。 为何今日贾琏与桂姨娘能如此忘我的颠鸾倒凤,林管家初初去时没察觉不说,就连林如海使人撞开了门,这二人也不知足厌,丑态毕露,那守门的小厮如此轻易的就醉倒了,这里面陈老先生是帮了不少忙的。 陈老大夫辞官回乡之后,也是得了林家很大的帮助,才在此处立稳了脚跟,他给好几个林家人瞧过病,却是一个都没治好,眼睁睁瞧着这林家走了一个又一个。作为医者,他心中总是有愧的,是以林如海求他此事时,陈老并没有拒绝,而且林如海用这药,也不算是拿去作恶,是以陈老先生亲自配了催情的香药,既有香包,又有口服的,还配了些迷药,交于了林如海。 这果然是一剂好药,了了林家一桩心事。 “好生养着。”陈老大夫如今也只能用着些温补养人的药,将林如海小心将养着,他心里清楚的很,林如海各处脏器几乎都衰竭了,好似一颗树,自内枯萎,已是回天乏术。 如今约莫是放不下女儿,才有一股子精气神支撑着他,但终究是内里不足,终究是有灯尽油枯那一日。 “你家姑娘还年幼,若是再长大些,到了十四五岁,倒是可以试试推拿艾灸,调理调理筋络。”陈老先生唯一欣慰的大约是他的药膳在黛玉身上收到了实效,如今黛玉的身体有了些起色,虽然还是比不上常人,但是好歹没有以前那么亏虚。 “如此,就要劳烦您了。”林如海拜托到。 “若是可以……老头子会安排好的。”陈老先生低头收拾着自己的银针和腕枕,他这个年纪,在当下已经是很长寿的了,虽然如今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但也保不齐某天就一命归西,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他觉得这林家人,起码要治好一个,是以就算他去了,也会把此事安排好。 “不必送了,好生歇着吧!”老大夫见林如海欲起身,连忙阻了,自己背了药箱,颤巍巍出了屋子。 林家发生的这件丑事,见得人多了,本就压不下去,而林如海也没想把此事藏着,用不了一两日,这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传开了,就连桂姨娘珠胎暗结一事,都有人知晓。而贾琏,林如海自然是不好处置他的,被放了之后,在重阳那一晚就带了贾家随从卷了铺盖,连夜乘船,灰溜溜离了扬州。 林家才不想关心那位贾家的爷如何了,如今林家正忙着清理自家下人呢! 也是,这家中的姨娘都和别人勾搭上了,这内宅不清理清理,还能了得,最后自然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内院外院的,都被抓了一大片。 这林如海好歹是官场之人,虽说男人一般不插手内宅,不过他既然有心清理下人,略施小计,一直是内紧外松,有些心术不正的奴仆满心想着林家气数已尽,越发抓紧时间要多捞一些,殊不知自己做下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人抓了罪证。 而这林家约莫是被下人们寒了心,处置下人都不讲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逐条列了罪状,举了律法,将文书并一干刁奴都送进了衙门,最后查抄这些贪墨的家产,也是打点了官府的捕快。 一时间扬州监牢里,都住满了,被处置的奴仆哀嚎不止,吵得狱卒们头疼。这些刁奴中除了贪墨主家财产的,居然还有人犯下逼良为娼的重罪,犯罪那人居然正是桂姨娘的胞兄,原是叫金仁义的,改了姓之后就叫贾仁义。 原来这被逼之人是贾敏用陪嫁置办的庄子上的佃户,那人家比较不走运,儿子和老爹都疾病去了,只留了一家孤儿寡母,自然是交不出租子来,再加上这贾仁义背着主家虚抬了两成租子,这一家人就更加生计艰难。这贾仁义见那家十四五岁的小女儿模样尚可,就强要了来,玩弄了几次后又把她买到了窑子里。 那家人大字不识一个,家中的老母亲眼睛半瞎,耳半聋,也不知要去告官,没几个月也一病死了。 林家大肆清理下人时,牵出了此事,一时间就连被抓了错处要被处置的都唾弃这一家子,若不是他们家女儿做出这种事,老爷怎么会一气之下要各处查人?若不是贾仁义犯的是重罪,他们或许就不用被关在这监牢里。这林家因为子嗣不丰,所以本着积德行善的念头,从不苛待下人,没准求上一求,老爷心善就饶过他们这一次了。 是以就算桂姨娘一家独独关了一处,隔壁监牢的,逮着了机会,不是打一拳就是踢一脚,后来他们便不敢往旁边靠,那些奴仆就冲着这边吐唾沫或是咒骂,将在监牢中抓到的死老鼠往这一家人身上扔。 这家人自从随着贾敏嫁到林家,几时受过这种气?这林家向来是不插手贾敏的嫁妆,是以贾敏用嫁妆置办的产业,大多是她带来的陪房们打理,这贾敏一去之后,随着她嫁过来的奴仆们自然是唯贾仁义马首是瞻。这贾仁义从他老子到他,这些年只管着账面上过得去,有些收成就是了,背地里贪了不少。原想着他们这一辈是脱不了籍的,若是林如海一去,他们求上一求,照着林家这良善性子,给孙辈脱了了籍,依托着这些家产,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眼瞅着这林如海身子一天差过一天,瞧着这贾家派来的爷,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接管林家的。贾仁义一家正窃喜不已。既是贾家来人,那么他们想要行事,定然更为便利。就等着林如海一命归西,然后自己一家再不为奴为婢。 这一家子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哪里有这么落魄过!只可惜桂姨娘并没有与他们关在一处,如今贾仁义一家,只想把挑起这事端的桂姨娘撕了!先时得了姨娘的位置,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若不是她生事,家中人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然而他们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受着。 这些被抓的奴仆,该发卖的就发卖,该收监的收监。发卖奴仆那一日,林家还特意立了个布告栏,详细的列了这些奴仆犯过哪些事,一时间引得众人围观,最后这些犯了事的能卖出去的寥寥无几,余下的全部被充入军中做苦役。 扬州有些地位的人家也都遣了识字的人来,讲这些罪状抄上一些,拿回家中念上一念用来敲打下人们。有些雷厉风行的人家,也开始清查起家中的下人来。 林家对清理下人一事早有准备,是以重阳之后才用了五六天,就把家中料理得清清静静。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老实本分的人家全都得了一份厚厚的赏赐,银两布匹都有,分发赏赐那一天,林管家又把这些人敲打一番,表示只要本分做活,主家必定不会亏待,但若有什么坏心,那些被收监的人就是他们想下场。 众人连忙道不敢,那些有些坏心却没来得及行事,此次逃过一劫的暗自庆幸,因为心中有鬼,更是收了心,小心翼翼做活,再不敢动歪心思。 此次清理,林家的下人被清出了半数不说,还查抄得不少家财,那天林如海瞧着记录这些财资的册子,笑着对林管家和张姨娘道。 “这么些东西,怕是都足够我丧仪的开销了?” “老爷……中如今人手不足,可要再买些?”张姨娘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也开始担心若是林如海去了,家中这么些人,怕是忙不过来。 “无妨,到时候去别家借借人手就是了,我早已同钱知府说过了,还有陈老大夫家人丁也多,到时候也会来帮忙的。”林如海笑笑,“今后林家要折了一半家产去,要不了那么多人的。” “昨儿得了信,老爷要找的好木头已经找到了,只是怕是要明年开春才能运来。”林管家回禀到。 这女儿家的嫁妆里面,除了一应用具,有一样就是棺木,自黛玉出生以来,林如海和贾敏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哪怕是贾敏走后,林如海也没把此事抛下,其它的东西,这林家并不缺,唯一缺的,大约就是好的板材了。林管家所说的木头,正是娘家为女儿准备的棺木板材。 “是什么木?”林如海问道,虽然林管家说是好木头,但是在林如海看来,未必是好木头。 “咱们家有个庄子里的池塘里挖出来的,一整段乌木,很多乌木都有裂纹,来人说这一块木质很好,不见一丝裂纹。”林管家答道,能找到这块木头,确实让人意外。 “这木头尺寸如何?”林如海有些不放心,若这木头太好,他们林家可不敢私留。 “老爷请放心,那人可靠,这乌木虽然好,但与进上的乌木是不能比的,且只有二十来尺,女儿家用刚好,若是男子,怕是木料不够呢!”林管家又道,他历来心思缜密,这些事情他自然是早就问好的。 “如此,那就好好将东西收着。”林如海知道了原委,十分满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家清理下人,虽然在家中掀起了波澜,但如今已是风平浪静,这清平安宁的日子,平时终日要料理家事的姨娘和管家们,都有些不习惯了。荷姨娘都不由得感叹,果然赶走了害群之马,这林府都觉得亮堂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没有收藏,木有评论的时候,作者总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写得不好…… 预警一下,林爸爸马上就要走了…… 林妹妹三章之内回京…… 第20章 父丧 二十、父丧 那天黛玉照例来给林如海侍疾,顺便陪父亲说说话,不曾想说到一半,林如海把张姨娘遣了出去守门,自己进了小书房里,拿出一张帖子来,这林家虽然有专门的书阁,但是黛玉和林如海的院里,都是各自有小书房的。 “玉儿这”林如海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这是比那金矿还要贵重的东西,你且记好,以后若有什么,兴许可以拿来保命,若你平安,就当没见过此物。” 林如海讲手中那张帖子的锦缎封皮拆开,这封皮背面赫然是一张地图。 “这里藏着一样宝贝,于国于民都很贵重。”林如海颤抖着手,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一点,“这图你要记着,记在脑子里!” 黛玉身为女儿家,甚少出门,虽然看过一些地方志和游记,但是瞧了这图,也不知上面画的是何处,不过既然爹爹如此说,那么这东西定然是不寻常的,前世林如海没有向黛玉透露半分,把这秘密带到了棺材里,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也不想女儿因此受到牵连。 那天之后,黛玉每日在林如海院中逗留的时间更长了,每每画出图来,她都会把纸直接扔到药炉里烧成灰烬。直到一连几日,黛玉都可以一丝不差的默出那图,在黛玉烧掉那些纸张时,林如海也将那锦缎封皮投入了炭火之中,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林如海释怀的笑了。 翌日,黛玉晨起收拾好自己之后,照例是要去林如海院中看望的。这些日子因为黛玉要记那图,这院中伺候的下人,大都不往主厅这边来,黛玉见这抱厦处炉子里的药正小火煎着,进了屋,果然爹爹就躺在那平日里常常歇息的塌上,正阖目小憩,神态很是安详。 不知为何,黛玉觉得这屋子里静得有些不寻常,她紧走几步绕过屏风,这才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张姨娘。 “姑娘,老爷去了……”张姨娘没有嚎啕大哭,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然而越是这样,越显得悲痛。 “爹爹”黛玉腿下一软,已是扑倒在塌边,一模林如海交叠着放再腹间枯瘦的双手,果然早已冰凉了。 “姨娘去告诉林管家吧!”黛玉也没有哀嚎,含了一框子眼泪,忍痛道。 张姨娘爬了起来,用帕子捂着脸,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如今正是九月二十七,黛玉原以为过了九月初三,林如海就可以逃过一劫,不曾想这劫数也就多逃了二十来天。只是瞧着塌上父亲这安详的面庞,黛玉想起前世林如海最后是缠绵病榻,挣扎了几日才走的,如今能这样安宁的去了,比之前世,也算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生前就常常同黛玉谈论生死之事,黛玉本身也是死过一遭的人了,是以黛玉心中虽然悲痛万分,却也想着要好好料理林如海的身后之事。然后照爹爹安排的那般,今后哪怕林家只有她一人,也要好好过下去。 林家虽然面上不说,实际上对林如海的丧事,早已有了章程,是以林管家在得了张姨娘的信儿之后,很快就安排了下人各处去报丧。把早已备在仓库中的白布帐幔都挂了起来,林家诸人披麻戴孝,哀乐齐鸣。 钱知府那边得了信,果然就同约定那般派了自己家的管家,挑了批下人来帮忙,林如海的尸身则是陈老大夫带了人亲自装殓的,黛玉前世知道爹爹故去之后,自己也晕死过去了,随后便也大病一场,等她略略好些,差不多就是林如海下葬的日子。 这一世装殓之时黛玉可以守在林如海身边,可以给爹爹主持丧仪,也可以给他守灵,也算是尽了前世未尽的孝心。黛玉不知道自家爹爹前世是如何安排的,终归这一世,林如海曾说自己的丧仪一切从简,黛玉虽然不会大办,但该尽的礼节依然一样不差。 前来吊唁的宾客也知晓林家的状况,觉着这林家气数已尽,捧高踩低的人家,要不随意备一份礼,有的索性就不来了,一时间,林家可谓是门庭冷落。 这些事情,内宅的黛玉不知,毕竟她虽然略略了解过扬州都有些什么人家,却也没有走动过。但是一向料理林家外务的林管家心中明镜似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倒是没怎么伤感,这来人少了些,他们反而落得轻松。毕竟自家姑娘接待各家的女眷,也不轻松。 顾远亲自给林如海看了发丧下葬的日子,风水先生点了穴。头七一过,林如海发丧入土,比之那些动辄停灵七七之数的人家,这丧事倒真的是一切从简了。 林如海入土之后,黛玉又在自家的坟地庄子里守了七日,临走那天她祭拜了林家诸人,和守墓的张老爷子作别,乘了林如海平日里最喜欢用的紫檀马车回转了。林如海身前已经给她立了女户,也将属于她的产业过与她名下,只是这林家还有些家产是要被户部收回的,黛玉如今回转,只是想赶紧了了这些事,回苏州祖宅为父亲守孝。 张老爷子送别了黛玉,嘱咐林管家要尽心伺候,关了园门,看着那方新坟,不由得老泪纵横。 回了扬州林家的宅子,林管家就开始安排人把书阁中的书陆续运走,库房中的其它东西暂时不动,虽然他们早已将东西清点好,理了册子,但也要待朝廷的人来过目之后才能搬动。只是这户部想要的历来都是金银之物,是以这些书籍,倒是没什么关系。 黛玉在这家中等了好些日子,始终不见来人,派人去官府请教,钱知府只说让她安心守孝,这朝廷派人来就算是在路上,也要好些日子。黛玉这才想到先时自己从贾府回扬州之时,路上确实花了不少时间,想来这报信的来去,自然是要许久,这才安下心来,耐心候着。 没曾想林如海七七那日,黛玉没等来朝廷的人,却是等来了贾府的人,这来人着实让黛玉意外,却是她那二舅母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爸爸走了,作者也觉得有点伤感,所以……不想写得太详细 后面有两章过渡一下,黛玉就回京了。前面作者有提过,黛玉要进京谢恩的。还有回京不一定要去贾家住,就算去贾家,现在的黛玉已经算是自立门户了~( ̄▽ ̄~)~ so,有的账总是要算的嘛…… 第21章 有旨 二十一、有旨 来人自然不只周瑞家的,只是能进内院的只有她而已,这贾琏那事,林家没有派人去说,也不知他回去是如何交待的。但是这毕竟是小辈犯的事,最后林家倒是也派了人去报丧,是以贾家便派了周瑞家的和她男人赶了来。 这周瑞家的满想着,这林家姑爷应当是要等外家人到了才会发丧的,不然家中只有个病歪歪的丫头能顶些什么事?没想到来的了林家,却见大门紧闭,门上挂起了白灯笼,守门的小厮也是穿着麻衣,可这冷冷清清的模样,哪里像是办着丧事的样子。 进了林家略一打听,这次知道这姑爷居然只停了七日的灵就下葬了,丧事也不怎么热闹。那周瑞家的自然心中腹诽,果然是没有人了,丧事也办得不伦不类。当下想要去找贾仁义一家,细细了解情况,却发现这林家的下人们对他们爱理不理,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 所以张姨娘来人请她时,周瑞家的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姑爷一走,家中的下人也是好大的派头!”这周瑞家的对着张姨娘,自然是不会客气,她还想先压一头,让她们理亏,皮笑肉不笑道,“也不知林姑娘如今好不好,这帮子人可会服侍?” “这家中下人如何,姑娘心中有数。正是姑娘遣了我来,想要同您老请教一件事,毕竟姑娘年幼,不知该如何处置。”张姨娘也是一身重孝,谦虚道。 这周瑞家的满心想着,这林姑娘约莫是忧心着自己今后该如何立足,见了贾家来人,连忙就派人来请示了,心中正得洋洋自得。 “我们家里都念着姑娘呢,这次来就是让我接了姑娘回去的,姑娘在府里长了那么些年岁,回去和姊妹们一处住着,这才亲香” “还请您老移步。”张姨娘却懒得理这周瑞家的一番说辞,起身相请。 周瑞家的连忙跟着去,满心想着这姨娘应是要领着她去见黛玉了,不曾想这张姨娘带着她东绕西绕,带着她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说来也是一件丑事,只是我林家子嗣单薄,本着积德行善的念头,不敢造杀业,且这奴婢肚子里的,是贾家二爷的骨血,如今老爷才没了,更是不敢见血光,还好您来了,正好交于您处置,这人原也是和太太一起,从贾家来的。”张姨娘为难道,想要推门,却又犹豫了片刻,“您可要瞧瞧?” “这不瞒您说,我本是二房家的陪房,这犯事的是大房的爷,我们这做下人的,哪里敢管啊!就不必看了!”周瑞家的早已没了那份洋洋的气焰,摆手赔笑道,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他们是听到了些风声,这琏二爷睡了林家一个丫头,惹怒了姑爷,这才卷铺盖回来了。 这贾家人对这种腌臜事见怪不怪,甚至还觉得林家姑爷心胸狭隘,也不瞧瞧林家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居然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小辈置气,此时周瑞家的还不知道里面是桂姨娘,不过见林家居然留了人,肚子还有了孽障,哪里肯接这个烂摊子。 “那就罢了,确实为难。”张姨娘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叹了口气,倒也不推门了。 “正是,正是!”周瑞家的现在只想离开此地,离这烂摊子越远越好,张姨娘说黛玉不便见人,她倒也没什么说法,只说自己回去候着便是,离了那院子,也就匆匆告辞了。 周瑞家的并不傻,虽然林家探不到风声,但外面肯定可以问出些消息,于是回去之后便让人赶紧去打听,得来的消息可把周家夫妇狠狠吓了一跳,怪不得这林家人都不请他们在家中下榻,原来是那琏二爷竟然做了这档子事,而且这外间已经有传言,这林家姑爷,保不齐是被气死的。万幸她当时没有胡乱应下那事,不然还不知怎么收场,只是这要将林姑娘接走一事,她是万万说不出口了! 正当这周瑞家两口子在客栈的房间里发愁的时候,同行的小厮银锭咋咋呼呼跑了来敲门,气喘吁吁道。 “传旨的公公来了,去了林姑爷家!一遛的高头大马!” 这小厮没见过世面,那戏文都是这么演,这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送来,来贾家的也都是公公,是以在银锭的概念里,传圣旨的人都是公公。 若是那传旨的人晓得这小厮称他为公公,保不齐就是给他一顿打!居然敢这么称呼天家人!这起了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正中的,正是那十一殿下安乐王,寒继。他前脚才听说这林家重阳宴上出了丑事,暗自遗憾自己因得要回宫中过中秋,错过了一出好戏,不曾想随后却又传来了林如海殁了的消息,今上斟酌一二同皇后商议之后,下了旨意。这十一殿下如今清闲得紧,倒是自告奋勇,讨了这传旨的差使。 林家院子主厅里只跪了黛玉一人,因为这林家如今就只有她一位主子了,下人们是没这个资格接旨的,只能回避在厅外,跪了一地。宣旨的倒当真是一位公公,好在嗓子并不是那么尖利。 “林家世禄之家,却也,世代忠君勤勉,有女黛玉,聪慧敏捷,端庄淑睿,知书识理,怜其父丧无依,着即册封为从三品承安县主,特赐家财,望尔尽心守孝,钦此!” 黛玉接旨谢恩后,十一殿下又道:“今上说了,县主还请安心守孝,孝满之后再进京谢恩不迟。” 因为是宣旨,十一殿下穿的是自己的朝服,言行举止也不似之前那么冒冒失失,好歹有了些殿下的模样。 黛玉再拜谢恩,因为林家如今重孝之期,略知礼节的都知道不宜叨扰,是以这传旨的人倒是没有多做逗留。林管家给来人备了荷包,却被推辞了,那公公说日后还会得见,倒是不急于一时,林管家应了,将他恭敬送出门去。 这宣旨的公公也不容易,毕竟这位殿下盯着呢,也不敢做什么动作。 黛玉将旨意收了起来,林如海对她说过,他向今上进献金矿之时,假托的是久未归家的小女在书阁看书时,机缘巧合发现有金矿的羊皮被夹在一本破旧的杂记之中。是以林如海探知之后,不敢私藏,将此物呈给今上。 然而今天的旨意中并没有提及金矿一事,说的都是些场面话,看来这金矿必定是价值不菲,上面连林家的几世积攒的万贯家财也赐予了她。 虽然封了县主,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虚衔,并没有食邑,不过赐下这些家财,比之食邑来说,实在是实惠多了。黛玉原先想着,林如海一去,她便成了白身,自家库房中有些东西再好,她也是无法享用的,如今有个县主的名头,行事确实会方便许多。 接了旨意后,家中的东西,该封存的封存,该搬走的搬走,又在扬州徘徊了二十来日,腊月初,趁着这运河还未冻上,林家留了看守宅子的人,便举家往苏州去了。至于那周瑞家的,再打听到黛玉被封了县主,还有了品阶,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这黛玉是从三品的县主,而王夫人只是五品的孺人。 这两口子也只能灰溜溜回去,想着抬出贾母来,或许能压一压,且那琏二爷之事也得回去好好分辨一二,这贾家好歹也是要给个交代的,反正贾琏是大房的,是以周瑞家的,倒是没那么心急。 不过这扬州城中有些人家还是急眼了,深恨当时自己目光短浅,想着林家怎么说也就到头了。如今圣上还下了旨意,就说明这林家圣眷依旧,更有些下作的,后知后觉,居然懊悔自家为何不试着和林家结亲!搞不好今后家中子孙就可以取个县主回来,那林家姑娘瞧着虽不是好生养的,但是能取个县主,也是光耀门楣的,何况林家还有那么多家财。 然而这些与黛玉并不相干,一行人路上颠簸了几日,终于住进了苏州祖宅。 苏州的宅子才是林家的祖宅,虽然林家先人的长眠之所在扬州城外,但是林家之前几辈都长于苏州,林如海昔年还在姑苏学院求学,长得又出挑,若不是因为接连遇到父丧母丧,当年恐怕连中三元也未可知,但最终也是得了个探花。 据说当年今上原是想给林如海排个榜眼的,奈何那时虽然林如海已然而立,但是依然一表人才,是以点了探花。毕竟林如海在求学之时,就是姑苏学院出名的才子之一。 黛玉年幼时也曾在祖宅之中住过一段日子,只是那时也就一两岁,故而没多少印象。林家并不缺钱,林如海调任至扬州之时,索性把原先自家在扬州宅院周围的屋子都买了,重新改建一番,才有了扬州的林府,是以林如海在扬州,并没有住官邸,住的是自家的房子。 主宅毕竟是主宅,院子多不说,园子也更大。虽然江南建筑,与京中不同,但黛玉估摸着,这林家的主宅,和荣国府再加上大观园差不多大小。想来先人置产之时,也希望林家能子孙满堂,世代绵延,是以院落花园,都是精雕细琢。这祖宅的库房之中,也存了不少东西,不知前世,这亭台楼阁,又落入了谁的口袋?然而如今黛玉既然住了进来,必定不会再让人染指分毫! 这祖宅自林如海带着黛玉来苏州那趟时,就开始着人修葺,是以黛玉住进来之时,已是事事打理妥当,黛玉原想将主院空了出来,但林管家说先时修葺主宅时,照着林如海的意思,这主院就是比着黛玉的喜好布置的,从今往后,黛玉就是这林家的一家之主,纵使孝心可嘉,也不应移居偏院,是以黛玉最终就住了这主院。 也不知为何,这主宅偏偏主院没有名字,黛玉便叫紫鹃研了墨,大笔一挥,写了‘承安居’三个大字。黛玉虽然不涉朝堂之事,但也不得不佩服今上消息之灵通,这林如海为她取的字并未传开,这上面的旨意就写了来。黛玉总算知晓父亲生前为何总是小心翼翼了,今上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姑娘,有人递了帖子到门房,还请您看一看!”黛玉写下的大字墨迹还未干,荷姨娘匆匆捧了张帖子进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然这样吧···如果收藏满200,我就加更一章 ···恩,我码字挺慢的 ···大家不要嫌弃一章少·· 第22章 守孝 二十二、守孝 黛玉接过那帖子,心下纳罕,她如今身上还有重孝,是不宜出门走动的,更不要提登门拜访别家,就说勉强能出门,怎么也得守孝满一年,这帖子及其一般,并不是那么精美。 黛玉打开一看,见这字虽然是正楷,但是却透着苍劲飘逸之感,写字之人功力定然不俗。细细读来,原来是顾远的夫人姜氏给黛玉下的帖子。说她/想与黛玉结/交一番,但是黛玉如今不便出门,而她却要与夫君出门远游,与黛玉相约重孝之期后一聚,恐黛玉在孝中无趣,特送了几本字帖来给黛玉解闷。 “真是一手好字,如今瞧瞧我写的,真是上不了台面。”黛玉瞧着自己写的那几个大字,原想着让林管家拿去做个匾额的,如今见了这帖子上的字,倒是没了这个想头。 “哪里,我瞧着姑娘这字写的最好,你们说可是?”荷姨娘将那写了大字的纸张拎了起来。 “正是呢!我也觉得姑娘的字最好看了!”雪雁和紫鹃也很给面子。 “你们看我,自然是样样都好的!”黛玉微微一笑,又问,“送来的字帖在哪里?” “张姐姐觉得不放心,正在检视呢!”荷姨娘面上有些尴/尬,觉得张姨娘是不是小心太过了。 “是该如此,毕竟咱家如今这种状况,多多留心也是好的。”黛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前世在贾府见识过抄检大观园一事,如今林家只有她个女儿家,饶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来往物件还是要谨慎,张姨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此行事,也不算是越俎代庖。 “这字奴婢拿去给林管家,看他能不能找个女师傅,姑娘这院子,也该有个名儿了。”荷姨娘笑着将纸卷起来,“承安居,姑娘今后一定平平安安的!” 黛玉倒是没有阻着荷姨娘,也就让她去了。进了腊月,天越来越冷,因为在孝中,先时有些鲜亮的衣服就不能沾,林家给上下都新做了一批冬衣,虽然在守孝,但年也要过的,虽然这年必定是不能沾荤腥,可一应的祭祀,并不能少。 黛玉自知事以来,并没有在家中祭过祖,好在两个姨娘和管家都是老人,往年祭祀都是他们准备,荷姨娘正好来了月信,并不敢沾这些,躲得远远的,连黛玉院中都不去。 过了年,守了岁,新年第一天,照着黛玉的吩咐,林家下人们都得了赏,不单是祖宅伺候的,其它处做活的也都有赏。黛玉吩咐守孝这些年,各处租子减一成,她不能见外男,所以专门把各处的管事婆子召集起来,一来是分发赏赐,再来是提醒各位不得私抬租子,贾仁义一家更是前车之鉴。 这些老婆子有老实的,但也有那么几个,上次清理下人并没有抓到,想着林如海去了,这主家就一个小丫头,自然是好糊弄,想着自己好日子就要到了,见黛玉训话也是口不对心的应下,殊不知一来黛玉前世在那贾府,看人眼色多了,没那么好糊弄;二来约莫是黛玉感知到了自己曾是天界的绛珠仙子,有了些灵力,对着这些坏心思,自是可以察觉得到。一时这些人散了,黛玉让张姨娘取了名册来,执笔在那名册上点了几个名字。 “我瞧着这几个心术不正,且注意着些,如今爹爹才入土为安,若是再出了那种事,只恐爹爹在泉下难安。”黛玉将那名册又还给了张姨娘。 张姨娘接了册子,将这些人和她们所在的庄子都默默记了下来。 “若是今后我这身子能好些,出了孝倒是想去各处庄子逛上一逛,起码要亲眼瞧瞧,家中各处产业如今是何模样。”黛玉叹道。 荷姨娘如今负责黛玉的膳食,也很发愁,这孝中碰不得荤腥,可黛玉这身子骨,虽然沾不得大荤之物,但若全然都用素的,如今正长身体哪里使得。虽然陈老大夫的药膳里,也有几道全素的,林如海丧事之时,先时操持过林家重阳宴席的那厨娘也来帮忙了,荷姨娘便也向那人偷师了几道养生的素食,可如今看来还是不够用。 荷姨娘最欣慰的是,虽然黛玉如今都只吃素的,这些日子也只是有过几次小小的伤风,吃三两天药剂就痊愈了,只是冬日里凉,烧了炭火,黛玉总是有些咳嗽。 来年暖和的时候估摸着还是得再将这宅子改上一改,仿着那北方的屋子,烧上地龙,或是起个炕。比着如今守孝的规矩,过了一年,就可以用些鸡蛋鸭蛋这样的小荤,荷姨娘数着日子,还有八个来月,想着这八个月的菜色,她又发起愁来。 清明的时候,黛玉祭祖之后,便在那庄子里住了一个来月,从桃花灼灼一直住到四月芳菲散尽。在庄子里,她每天都会去坟园一趟,给安息在园中的林家先人们带上几枝花,顺便也给守墓的张老爷子送饭,老人家的好处就是活的日子长,经得事多,所以故事也很多,黛玉每次去都会待上小半天,听张老爷子给她讲故事,故事故事,自然是故人之事。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黛玉无缘得见,倒是从张老爷子这里听了不少。 园子里的荼蘼花开的时候,黛玉辞别了长眠地下的爹娘和诸位长辈,嘱咐园子里的人好生照顾张老爷子,乘着那辆紫檀马车回转了。黛玉实在是很喜欢这马车,是哪怕是从苏州赶到这园子要走好一段水路,她还是兴师动众,把这车子一同搬到船上带了来。 黛玉回到苏州祖宅的第二日,宅子里的花尽数开放,一时间家中下人啧啧称奇。因为在孝中,今年黛玉的生日十分简单,平平静静的就过去了,也没有出现去年花开的奇景,不知为何,直到黛玉出门去扬州的庄子之时,这家中也不见花开。 林管家还以为是修葺宅子之时那些移栽花木的花匠不当心,移栽的花木没活的同时,还动了原先花木的根本,本想趁着春天再重新栽种些花草,可这家中尚在孝期,这栽种花草也算是动土,黛玉又是三灾八难的,该忌讳的必须得忌讳着。 不曾想这黛玉方才祭祖归来,不过一夜,这花竟然都开了,好似攒着劲儿等黛玉回来一般,桃花也好,梨花也罢,还有那玉兰、牡丹、迎春、含笑等,你争我抢,尽数盛放。虽说事出反常,可这景象一年前林家人就见过一次,倒是没那么一惊一乍,越发觉得自家姑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那日黛玉写字写得累了,歇在园子里的风波亭里倚着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往亭子下池塘里有一下没一下扔着鱼食。紫鹃和雪雁正在一旁协作打着络子。清明时去庄子里祭祖时,黛玉把那马车也带了去,来回搬运之间,络子和车上的围帘,或脏或破,好在如今黛玉并不出门,刚好趁这个时候把东西做好换上。 “姑娘,刚得了消息,那桂枝生了个小子。”荷姨娘找了过来,见黛玉在这亭子里闲着,于是就顺带把这事儿说了。 “晓得了,好好养着,总是用得上的。”黛玉回过头来,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笑道,“姨娘手最巧,也来帮忙打络子吧!” “好嘞!”荷姨娘本就无事,也坐在一旁,和雪雁紫鹃一起打起了络子。 紫鹃和雪雁,两辈子都是这样实心眼,虽然没荷姨娘那么活络,但是好在就是忠心。虽然紫鹃是贾母指给黛玉的,可自打她跟了黛玉,就一心把黛玉当成主子,加上在林家被姨娘们各种熏陶,又经历了贾琏那件丑事。 紫鹃并不笨,上辈子就知道试探宝玉,为黛玉发愁她的终身大事,经了这么些事情,也瞧出了贾家的不良居心,终归她如今是黛玉的人,只顾着服侍黛玉就好,是以黛玉安排这些,也没避着她。 荷姨娘以前在教坊里时,见的三教九流最多,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存了利用桂姨娘的意思。 荷姨娘虽然不知姑娘留这人作何用,但是在必然是用来对付贾家的,想想也是,来的那个爷做了这样的丑事,还对林家存了坏心,怎么能便宜他! 老爷在世时总忧心姑娘一人被拿捏辖制,如今看来姑娘并不是那样的主儿,还望老爷在泉下能安心。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的过去了,转眼又是九九重阳节,林家园子里又是一片金黄。过了重阳,林家就开始忙碌着准备林如海的周年祭,黛玉已是不必再穿麻衣,只是身上的衣服依然素净。林如海过世已满一年,荷姨娘惦记的是总算能能往黛玉的膳食里加些奶蛋了。 黛玉则是亲自进库房挑了礼,让林管家给扬州的陈大夫送去,也亏得老大夫的药膳和方子,这么些日子,黛玉还算康健,她自己都觉着身上好了许多。再者又写了帖子,虽不知帝师与其夫人可否游玩归来,她还是遣人把这帖子送往了姑苏书院。 送帖子的人当日就回来了,说帝师刚好前儿回来了,其夫人还写了帖子让她带回来,黛玉得了帖子一看,原是姜氏约她三日后在姑苏书院一聚,嘱咐她走上次离开那角门,届时在书院正门会有人引路。 黛玉次日又回了帖子,说必定如时赴约,又进库房挑了两幅字画,紫鹃和雪雁也拿出她们做好的东西,给黛玉的马车换上,上下打点完毕,就等着正日子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这两章依旧是过渡,纵使林妹妹千灵百巧,有的东西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前世她长于贾府后宅,更是受到了局限,所以……咱们的黛玉需要一点时间来成长。 非常感谢, 汐寒的手榴弹…… 落絮的营养液…… 第23章 进京 二十三、进京 到了约定的日子,黛玉早早就带着紫鹃和雪雁出了门,这两丫头也拘了好久,是时候去散散心了,黛玉原想把两个姨娘也带上,大家一起出门松快松快,然而她毕竟是与人有约,如今带了紫鹃和黛玉都觉得有些不妥,更不敢再多带人了。 到了东城门时,刚好遇上城门大开,黛玉的马车出了门,来到姑苏书院正门口之时,同那次林如海带她来一样,日头刚刚露脸。今天秋高气爽,没有一丝云,朝阳把书院的白墙都映成了浅浅的红色。 紫鹃下车去递了帖子,不多时那门房里跑出来个小丫头,黛玉的马车悠悠跟在那小丫头身后,绕到了书院后的角门外。 “你们可要记好了,下回我可不那么早起床给人带路!”那小丫头约莫六七岁,没要紫鹃给她的银裸子,反是一本正经的叮嘱紫鹃要记路,自己推/开了角门,几步就跑得没影了。 紫鹃见四下无人,连忙叫黛玉下了车,黛玉带着维帽,踩了凳子下了马车,主仆三人进了角门,栓好门栓,却不知要往哪儿走。 “来了。”那竹丛发背后突然闪出个人影来,把黛玉也吓了一跳,“那小丫头太皮,还好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来人是一妇人,看着也有五十来岁了,与贾府里的大舅母二舅母那样的妇人不同,相貌倒是其次,这妇人虽然着的是普通的布衫,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度,都是温温和和的,让人看了就想亲近,黛玉知道此人必定就是姜氏了,连忙过去见礼。 “不必客气,到我院中去吧!”姜氏连忙将黛玉扶/起来,引着她们三绕两绕,转过竹林,穿过花木,这才进了一个小院。 主仆三人觉得惊奇得很,回头再看,哪里有路?黛玉心想,这莫不是就是书中所写的奇门遁甲之术,这些林木,莫不是什么阵法? “你这娃娃有眼光,挑的都是我喜欢的画!”帝师顾远正品鉴着黛玉带来的两幅古画,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十分满意。 “那字帖你可喜欢。”姜氏并没有理会顾远,给黛玉呈了杯白水,顾远说过黛玉身子不好,不宜饮茶。 “那帖子甚好,也不知是谁人所书,那么好的字?”黛玉家中的字帖不少,是以黛玉觉着那么好的字,竟然不知是谁人所写,不能广泛流传,实在可惜。 “那字是我夫人所写?如何?是不是十分俊俏?”顾远收了画,插进嘴来。 “我原是想给你另一本的,哪知被小贼掉了包?”姜氏无奈的摇摇头。 黛玉很是惊讶,当下女子习字多流行卫夫人,只是黛玉自小习字是林如海启蒙,家中字帖又多,倒是不喜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黛玉见那字俊朗飘逸,笔力苍劲,自成风骨,不曾想竟然是这么一问温和慈祥的女子所书!俗话说字如其人,想来这位夫人心中必定自有丘壑,黛玉对姜氏更多了几分敬重。 “小丫头,你想学什么?”顾远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学?自然是先生教什么,就学什么?”黛玉并没有想着要学什么,此次前来她也就存着拜访的心思。 “那老夫会的可多了,怎么教得过来?”顾远一时也纠结。 “那先生就一样一样慢慢教便是了。”黛玉笑道。 “此话当真?到时候学业繁重,可不许哭?”那顾远又道,一副恐吓人的模样。 “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去上课了,快些走吧!别打搅我们说话!”那帝师顾远就这么被自家夫人赶去上课了,只留黛玉和姜氏在这院中。 姜氏越看黛玉越喜欢,她曾是宫中的女官,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到黛玉,倒是看不出她什么性格秉性,反倒是第一眼就觉得欢喜。只是约莫是年少丧父,和自己也是头一遭见面,有些拘谨。 姜氏便慢慢给黛玉讲了些自己的身世和见闻,更是把帝师干过的滑稽事拿出来当笑料,还留了黛玉在书院中用了午食,待到黛玉晚间回转之时,二人已是亲近了许多,反倒是顾远被晾在了一旁,好不郁闷。 姜氏看了看天,和黛玉约了次日再聚,黛玉闲在家中也是无事,爽快应了,次日又进了书院的角门,好在昨日里姜氏已经教了她怎么穿这林子。黛玉领着两个丫头,成功的找到了姜氏和帝师的院子。 “你输了,我就说玉儿能自己找来!”姜氏见黛玉出现在自家院子门口,冲着顾远洋洋得意道。 “赢了就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顾远有些不服,指了指一旁堆起的书籍道,“丫头可有看过鬼谷?” “略略看过。”黛玉答道,她家书阁里藏书众多,自然是看过的,只是当真是略略读过。 “既是略略读过,那就带回家中再看一遍!过些日子天冷了就不必再来,仔细冻病了!我去上课了!”那顾远说着就,背了自己的书箱就走了,只留黛玉看着姜氏,一脸懵懂。 “他就是如此,习惯了就好。”姜氏安慰黛玉道,“且将这些放在一边,让我来瞧瞧你这身子骨如何?”说罢就拉了黛玉的腕子来给她扶脉,微微的凝了凝眉头。 “虽然弱了些,先时我在宫中有许多调理经络的法子,倒是可以试试。”姜氏放开黛玉的手,微笑道,“你们扬州城的陈老大夫,这些法子还是他先时在宫中用过的,不过还得等你初葵之后。 既是陈老先生,黛玉倒也不觉得惊奇了,毕竟他先时也提过,等她在长些年岁可以试着调理一下经络。 一时姜氏又叫了紫鹃和雪雁进来,给诸人讲了许多保养之术,又讲了许多做菜之法,两丫头简直对姜氏钦佩得五体投地。姜氏说待到明年春暖,准备教给黛玉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嘱咐丫头们再黛玉膳食上注意荤素搭配,如今已过了重孝之期,她们姑娘还在长身体,不要一味食素。 这日离去,姜氏并没有邀请黛玉再来,只让她在家中好好看书便是。没想到这日夜里就起了风,第二日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又阴又冷,一直下了十来日,来便一日冷过一日,转眼又入了寒冬。 过年的时候,黛玉给帝师和姜氏备了份年礼送去,姜氏的回礼是一本她自己总结的一些养生保养之道,还有各种美容养颜的方子,毕竟宫中的女子,最担忧的就是朱颜辞镜。年后天气回暖,黛玉再去拜会二位的时候就将这部鬼谷读的差不多了。 这次顾远给她的却是三国志和战国策,这些书黛玉家书阁中自是有的,但是顾远给黛玉的,多批有他的注记,岂可与那些同日而语,黛玉自是拿回家好好研读,她虽然博览群书,却多喜爱看各类诗集传记,或是志怪传说,若是前世的黛玉可能还有些看不下去,但是如今她瞧着这些书倒是觉出不少味道来了。 黛玉估摸着后边大约是兵法,果不其然,待她清明祭祖归来,将这三国志和战国册归还的时候,顾远给她准备的果然是兵法。天暖之后,姜氏也开始教黛玉五禽戏。 帝师,帝师,自然是帝王之师,就算顾远有心教导黛玉,黛玉也一心想学,然而黛玉可不敢在明面上拜顾远为师。顾远也只是把自己的藏书翻了给黛玉看,甚少与她交流,反倒是姜氏与黛玉亲近。 转眼间林如海已故去整整三年,其实照着当下的规矩,黛玉只需要给林如海守上二十七个月的孝。有些至纯至孝的会守满整整三年,黛玉想着若是出服,必定要进京谢恩的,她并不想那么早离开祖宅。 且这些年,林家与贾府,面上的往来还是有的,每一年老祖宗送的节礼,都是稀罕物,她去了京中,必定还是要与贾府有所牵连,自然是能迟一日是一日。或许这么些年,京中的贵人大约把她忘了个干净也说不定。 除服之后,黛玉又专程去拜访了顾远和姜氏,顾远起了一卦,让黛玉来年四月再动身,黛玉想了一下,如此一来她清明之时还可以去祭拜一次先祖,四月里不冷不热,正适宜赶路,也就从善如流,打定主意来年四月再走,只是那林家京中的宅子,也得着人修建起来了。 不曾想刚过了年,姜氏写了帖子来,让黛玉得空去一趟书院,有事相约。黛玉心中纳罕,这才刚刚过年,也不知是何事,初三那日就让人架了车,匆匆往姑苏书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一章过渡,收藏满200的加更,等到333的时候继续加更一章。 嗯,关于楠竹,想说本篇主角是黛玉,不要总盯着楠竹~( ̄▽ ̄~)~ 话说作者关于男主的剧情,只露了个头而已,出场时候也才十四五…… 而且我的楠竹表示,人家在韬光养晦hhhh,就要外人看着我不成气候hhh 第24章 启程 二十四、启程 “我和夫人就要进京,也没什么可赠,先时想让你看看周易,可夫人说怕我把玉儿教成神棍,如今这套周易就赠予你,不必还了。”顾远说罢指了指一旁的那一堆破旧的书籍。 姜氏笑而不语,也就他才拿的出这么破旧的东西送人。 “来,玉儿,这次我也要送你几本书。”姜氏拿出来的书就新多了。 “这本是我生平最厌之书,每每读来都想恨不得撕了著书之人的皮肉。只是玉儿,世人之见如此,你如今孤身一人,更要多加小心,赠你此书,不是要你将这书所说当做信条一一从之,只是有些东西,只要善加利用,反可以用来自保。” 说罢,那姜氏拿出的却是崭新的《女则》,《女戒》,语重心长道,还有一本名册。 “这册子是如今京中各家名册,虽说或有出入,但也约莫差不了多少,你好好记着。此去京中,必然不可像如今这般清净,就算我与先生想回护与你,也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多加珍重。” 黛玉接了赠物,拜别了帝师夫妇,回程路上思绪万千。 此去京中,帝师夫妇确实不宜出手,黛玉想要的是不引人注目,清清静静的日子。而今新皇登基也才两年,正是风起云涌之时,连跑到姑苏躲清闲的帝师也被召回。 顾远在姑苏书院看着倒是每日教教书,与一般先生无异。但单凭林如海将金矿之事托付与他,就知他不是简单人物,是以就算进京之后顾远夫妇和黛玉保持距离,确实是为了她好。 一时黛玉才回到了家坐定,门房那边又来了人,说是姑苏书院那边又有东西送来了。 “这先生真是如同夫人说的那样不着调,丢三落四的。”雪雁呈了张帖子笑盈盈进来了,这些年两个丫头也和姜氏很熟了,也听过许多姜氏损自家夫君的话。 “可不许这么说!”黛玉嗔到,接了帖子看来。 原来是顾远想着黛玉家中虽然也有家丁,但此去并无得力的看家护院之人,是以给她荐了个人,那人一家,原是镖局的镖师,只是如今镖局散了,在家中随意找些营生。 即是顾远荐的人,黛玉定然是信任的,当下就写了帖子后,找了林管家来,让他备好院子后去请,这样显得更加诚心。 好巧不巧,顾远荐的这家人也住在苏州城,林家收拾好了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院外有一角门可以直接通向外边。年后瞧了个好日子,林管家带了帖子亲自去请人。 虽然黛玉平日里甚少出门,也不与别人家交道,但是林家的状况城中有些身份的人家早就摸清了大概,这家人先前是镖师,消息门路又多,林家的状况自然是知道的。是以这林管家一去请,这家人倒是欣然应允了,立了契书,一家老小就搬了到那院子里。 那院子没有名儿,林家人呢又不多,以前一直空置着,黛玉说让镖师一家自己取个名儿。那镖师家的家长便取了个如意苑,林管家便着人去制匾去了。 “也不知这先生荐的是什么人家?我瞧着其它还好,就是那老人家,额头上横着那么大一个疤,腿又有些瘸,倒是吓都可以把贼人吓跑了!”这一家人的女眷是荷姨娘出面安置的,她们倒是没那么讲究,不见外男,出于好奇,荷姨娘还是打量了一下这家人的男丁,毕竟这家人是专门请来看家护院的。 “小荷,莫要取笑,这老人家是年轻时在行伍之中受的伤!”林管家正色道,“老奴瞧着这家人倒是挺可靠,而且那两媳妇瞧着也是会些功夫,若姑娘有事,倒也可以陪着出门。” “是呢!紫鹃、雪雁,要不然咱们也去学个三两式,以后说不准也用得上!”荷姨娘又提议道。 紫鹃雪雁连连点头。 “是呢,待她们安顿好了,便带来见见,我也想学些功夫!”黛玉也附和道。 林管家和张姨娘表示很无奈,都是荷姨娘起的头,姑娘也要跟着舞枪弄棒了! 来人这家姓杨,老爷子叫杨如简,字衍思;如今六十有五,妻子已经故去,膝下有两子。大儿子杨山,二儿子杨河,如今都各自成家。孙辈只有大儿子膝下一子,如今虚岁只得五岁,小名当当,还没取大名。 后几日黛玉见了这家人的女眷,果然同姨娘说的一样,这练家子瞧着通身的气度就是与一般的仆妇不同,黛玉问她们住的可习惯,还有没有什么需求,那两媳妇谦虚道主家已经安排的很是周到,聘金也足够丰厚,不敢多求。 二月里,过了黛玉的生辰,林家下人们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原是二月底,家主黛玉要动身往京中谢恩,出这么远的门,一去又不知几时能够回转,要准备的东西定然很多。 虽然帝师说让黛玉四月进京,只是黛玉还记挂着清明祭祖,反正祭田庄子够大,去到那边也不算绕了多远,索性就将东西一同带了,先去那庄子祭拜先祖,住上小半个月,再动身不迟。 赶路辛苦,行至庄子之外时,林管家叫人,停了马车修整修整。这杨家的两个儿子,已是挑了一部分看得上眼的家丁,护送着部分大件和贵重东西走了水路先一步往京中去了,而这老人家和媳妇还有那叫当当的小孙子,跟着黛玉一路。 “先时老头子压镖经过此地,还想着这么秀致的庄园不知是谁人家的,没想到今日可以到此一游啊!”杨如简下了马车,他右腿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这倒是缘分,不知老先生昔年从军,是在何处?”林管家附和道,毕竟收养林管家的人张虎张老爷子也曾是军中之人,他对这样的老人家自然而然有敬重之意。 “漠北。”杨老爷子犹豫了片刻,声音忽的有些冷硬。 “照着老年生的年纪,不知可听说过‘如意将军’?”黛玉的马车就歇在一旁,正是林如海生前常常乘坐的那一辆紫檀马车,听到外面的交谈,隔着车帘子问道。 “说起来‘如意将军’是我们姑娘的曾外祖父呢!”林管家低声道,神色渺远,他想到了小时候张老爷子常常给他讲如意将军的故事。 “自然……自然是知道的!”杨老爷子瞳孔微缩,下唇轻颤,“虽然老头子当年只是那军营里的一个大头兵。” “林管家,届时到了庄子里,可为老先生引荐一二,他大约和张老爷爷说得上话。”听是曾经和增外祖父一家同在一个兵营的故人,黛玉更加敬重了几分,吩咐道。 林管家应是,杨老先生说自己活动得差不多了,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马车,林管家也没耽搁,瞧了瞧天色,又催促众人动身上路。 同去年一样,黛玉在这庄子里住了个把月,挑了个适宜出门的日子,四月初踏上了进京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在评论中与我讨论,提出自己的意见,然而此文,终究是同人!同人作品!作者自己的同人脑洞!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所以本文不可能事事与原著一般无二,还望各位读者不要苛责太多,写同人,看同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 如果有不喜欢本文的,默默点叉就是,毕竟各人口味不同,建议各位若是想要自己满意的同人,不如和蠢作者一样自己动笔写啦! ps又发烧了,昨晚还失眠 第25章 角门 二十五、角门 林家京中也有房产,是林家先人为林如海进京赶考时置备下的,不过先时林家人约莫也猜到林如海不能在京中任职,是以置备的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后面带了个小花园。 六月底,黛玉抵京,园中诸事齐备,已是收拾妥当,并没有经年不住人的陈旧之感,杨山杨海两兄弟带来的人早已把物件都归置好,黛玉住进来时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黛玉和两个姨娘还有紫鹃雪雁,住了最里一进院子,杨家女眷本要安排在第二进的,但是那两媳妇说自己家里还带着个小子,虽然年龄小,还是要避着些,不宜住的与姑娘太进,她们行走江湖,倒也不那么讲究,是以和家中男人们一起住了外院的一个小跨院。 家中的厨娘仆妇,洒扫丫鬟等,就被安排在了二进院里。也是林家这样的人家主子不多,仆妇们才能住二进院的屋子。一时间林家宅子里有了人气,没有先时那么冷清了。 黛玉这些年和贾家还有些面上的往来,犯事的贾琏是小辈,贾母、贾赦、贾政都来信说已是狠狠骂了他了,毕竟一个孝字压下来,黛玉也不得不低头,何况又是娘亲的母家?不过也只是面上的交道,过得去就成了,她可不会再似前世那样,对贾府之人掏心掏肺。 是以到了京中,黛玉就写了帖子让人带去贾府,说是三日后去拜会,吩咐姨娘备好礼物。姜夫人教导的对,如今她一人,纵然有个县主的虚名,但年纪摆在这里,起码自己不要让人抓了错处去。 三日后,黛玉晨起随意挑了条藕荷纱裙,再搭上一件杏白绣了玉兰的上襦。荷姨娘亲自出马给黛玉挽了头发,挑了发饰。这几年黛玉养的好,荷姨娘常常给她用黑芝麻做些糕点或是米糊,洗头时也会用上首乌等药材煎的水,如今十三岁的黛玉,已是有了些少女的模样,说是青丝如瀑也不为过。 是以黛玉也很少再挽丫髻,荷姨娘倒是发挥自己的才能,常常给黛玉梳些新发饰,今儿给黛玉梳了个斜髻,搭上清淡的玉饰,在这夏日里看着很是清凉。 因得如今天热,太阳刚刚露头,黛玉就带着一堆礼物出门了。没曾想到了荣国府,这大门却是紧闭的,若不是送帖子的是林管家,黛玉都要怀疑自己家的下人是不是办事不利,没把拜帖送到。 “这是林姑娘回来了吧!还请随奴婢来!”见了有三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守在门口的老妈子连忙迎了过来,笑得谄媚极了,这位可是个出手阔绰的主,这次定然少不了赏赐。 “这门不就在此处?还要往哪里去?” 这林管家就问了,如今他们早早来了,这贾家连门都不开,实在是太欺负人! 黛玉和姨娘丫头自是各自坐在车中,不便出面。 “姑娘怕是离府久了都忘了,咱们要往东角门去!”那婆子搓着手局促的笑了。 “管家,回吧!”马车中的黛玉倒也不与这人分辨什么,只轻轻说了一句。 林管家也不再说话,只是冷着脸,冲着车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掉头回转。 “姑娘!姑娘,这都到了府上?哎呦,林姑娘!老爷太太们知道姑娘来了,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一早就候着了!还、还有宝二爷!”那老妈子见黛玉调转了车头,追着车边走边说道,欲去扒黛玉的车缘,被看护的杨山,杨河吓退了。 她懊恼的拍拍大腿,一路小跑,连忙去报信。 “姑娘这是?!”这几日紫鹃月信还没干净,是以没有和黛玉同乘服侍,如今黛玉马车上服侍的是雪雁还有张姨娘,紫鹃如今和荷姨娘一辆马车。见着了贾府的大门,自小在这府中长大的紫鹃别说多欢喜了,如今却不知为何,眼看着已经到了,这车子居然掉了头,紫鹃焉能不急? “咱们姑娘如今早已除服不说,还是今上下旨钦封的县主,这贾家居然连正门都不开,竟是让姑娘走角门,不去也罢!”荷姨娘向来嘴利,说罢还啐了一口。 “紫鹃丫头,姐姐晓得你是这府里的人,但如今是贾府行事于理不合,你心里可别怨姑娘,我们林家虽只有姑娘一人,可也不是能这么欺辱的!”荷姨娘见紫鹃神色失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且姑娘私下里说过,花些钱财也罢,欲将你们一家从那府里要出来,你可莫要辜负姑娘!” 紫鹃这些年被张姨娘熏陶,加之常与黛玉去拜访姜氏,礼数也知道不少,眼界已不单是当初潇湘馆里只会一心服侍黛玉的紫鹃。只是刚刚思乡情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荷姨娘毫不留情一点明,她这才察觉,此事确实是贾府失礼了。 却说贾府这一边,为了迎接黛玉,女孩们都聚到了贾母这边,堪堪用过早食,这宝玉还担心黛玉来得早没用东西,特意嘱咐温着一份等她。 听着来人回报,黛玉到了门口就转了头,可把宝玉急坏了,贾母也气得不行,当下就发作起来问是不是那老妈子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黛玉。那老妈子哭着连连磕头,只说自己就照着吩咐去那正门口等着黛玉给她带路往东角门来的。 “这林姐姐也真是,这么些年不见,性子反是又长了些。”史湘云见这老妈子哭得可怜兮兮的,想着黛玉如此真是有些刻薄,让这下人遭了无妄之灾。 反是探春和宝钗听了让黛玉走角门,眉头一皱。这黛玉被封为县主一事,她们早就听说了,再说林如海已经去了三年多了,黛玉身上无孝,贾府中也没什么要避讳的事,让人家往角门走,不是故意压她一头吗? “林妹妹才不是这样人,定是这些老妈子,做事惫懒,架子又大!”宝玉扑倒贾母跟前,撒娇道,“老祖宗,快快派人把林妹妹接来吧,从得了她要来京中的信,我就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呢!” “好、好!”贾母摸着宝玉的后脑勺,连连答应道,“你先和姊妹们下去,我和你母亲还有凤姐姐,仔细审一审这老妈子,再把玉儿接来。” 那宝玉听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和众姊妹一同下去了。 “老二家的,这么些年你料理家事,纵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今儿为何不开正门!外孙女儿回个外祖家却要走角门,换做我也心寒得紧。”贾母再不是先时安慰宝玉那副慈善模样,厉声质问道,贾母甚至都不给王夫人将错处推到凤姐头上的机会,上来便给王夫人定了罪。 “儿媳不敢,是儿媳安排不周,儿媳亲自去陪不是,再将她请回来。”王夫人连连告罪。 “不敢?你亲自去,不是想要玉儿难办?她一个小辈,怎么受得起你这样的大礼?”贾母冷笑道,“怪道是敏儿当年所说,一字不错。” “凤丫头也是不便去的……”贾母原想叫凤姐去赔罪,但是想到贾琏一事,也只能作罢,对于王熙凤的办事能力,贾母还是认可的,起码比这小鼻子小眼的老二媳妇要好得多。 “罢了,让三丫头去!我让鸳鸯挑件东西给玉儿送去,她应当会给我这个外祖母脸面。”贾母好歹也是当过家的,且那是贾代善还在,府上人情往来比之如今更加频繁。 她自然知道今日贾府的礼数是大大不周,单是外孙女来拜访这一处就有些站不住脚,何况黛玉还有个从三品县主的虚衔,往大了说就是蔑视朝廷,如今贾母不在众人面前点出,只是不想把此事放大。 也不知这样一个人,为何是宝玉的娘,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只冷冷叫她们退下,让探春来见。 探春得了贾母的吩咐,携了礼物,乘了车子,出了荣国府往林家宅院那边去,好在当年因为贾敏嫁入林家的缘故,林家在京中置产时离这府上也不算特别远,约莫隔了三四条街。只是探春去时,却得了黛玉已经被他人请走的消息,只能悻悻而归。 “没想到林妹妹在这京中还有认得的人家?”宝玉见探春也没请来黛玉,十分失落。 “你林姑父好歹做了那么些年官,总是认得几个人的。可知是谁人将玉儿请走的?”贾母问道,心下也是有些不悦,这玉儿也是怎么能在今日随随便便就被人请走,她难道想不到自己会派人去赔罪? “不知,听管家说林妹妹实在回家的半道上被请走的,我到那时林家准备的礼品还未全部从马车上撤下来。”探春摇摇头,她其实很想把此事办好,甚至都想好了说辞,可是谁料到却扑了个空。 “罢了,你明日再去一趟。” 贾母不再深究,只安排探春明儿早早出门,再去一趟。 原来是认得了几个人,怪不得那么摆架子,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暗不服,只是那些人怎么比得上贾家,若不是如此,当初怎么会巴巴把人送来,反正那丫头总有求自己的一日,她们走着瞧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份。 又要悲剧挂水了,告个假,周二、周三都不会更新,下周看有没有榜再说。 蠢作者需要休养一下了。 因为之前长时间失眠过,现在隐隐有复发趋势。 我的失眠就是那种四更天睡,五更天醒的那种…… 希望各位读者都能身体健康。 第26章 歇处 二十六、歇处 次日探春又去了林家宅子,见到了黛玉,黛玉倒也不与她为难,亲亲热热叫她坐了,让林管家收拾好东西,她和探春一同回去。探春见黛玉如此,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黛玉与贾府还是很有情分的。 进了贾家,给贾母磕了头,各人送了礼,姊妹们多年不见,一同在贾母屋里说话,只王夫人和王熙凤避开了,毕竟一人刚因为不开正门之事被训话,一人的男人睡了林如海的姨娘,把林如海气了个倒仰,就算王熙凤再怎么八面玲珑,她也没那么厚脸皮。 宝玉这么些年不见黛玉,如今见她已是长出些模样来,飘逸出尘,更是看得连眼睛都直了。 “林姐姐,这么些年不见,你不念着咱们姊妹们,也该念着老祖宗,昨日怎么又使起了性子?”史湘云向来心直口快,这话她从昨日憋到今日,自然是要一吐为快。 “使性子?”黛玉莞尔,“我昨儿可不是使性子,就是念着老祖宗才不进来的,若我从那角门进了这府里,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说。” “如此一来,林姐姐倒是有礼有据了?”史湘云见了黛玉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笑道。 “你林姐姐如今可是从三品的县主,怎么能走角门?”宝钗先时要选公主侍读,这些礼数是专门花了大价钱请了宫里出来的女官教过的,这县主莫说进贾府,就是进宫,宫门也得大开的。 “倒是我忘了这一遭了,如今林姐姐比之姊妹们,自然不同了。”史湘云又不阴不阳道。 前世黛玉被史湘云这么说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这点子话,比之当年她们动不动就说她小性,把她比戏子取笑,实在只能算是小菜一碟。 “哪里有不同,都是一处长大的姊妹。”宝玉见氛围不对,连忙插话打圆场,自小被拘在院子里的探春也问黛玉这一路风土人气如何,请她讲讲,黛玉便与众人闲聊起来。 用过晚饭,趁着还未宵禁,黛玉便向贾母请辞,贾母只留她在府中住下。 黛玉似笑非笑:“不知玉儿今夜歇在何处?” “屋子可收拾好了?”贾母问王夫人道,复又转过头来拉了黛玉的手,“这么些年了才见到,自然是要多住几日才行,不然今日就住我这里?” 这么一听,这屋子本来没收拾好的样子,先时她初初入府时,不也是这样? 黛玉笑得更灿烂了些,拉了她的手笑道:“老祖宗,我如今住的又不远,何况今日又带了那么多姨娘丫鬟,住下来太过叨扰,你若想我了,遣个人来就是了。” 这府上也不是没地方,瞧宝钗和薛姨妈,不是自己可以住个院子吗?宝钗一家前来投靠的时候,不是事事安排妥当了,那里像是她还住在碧纱橱里? “林妹妹,咱们一处住着不好么?我那院子大,可让两位姨娘住我那里去!”宝玉见黛玉要走,也急了眼,登时就要发起痴病来。 去你那里!让你吃她们嘴上的胭脂!黛玉心中哂到,她可不似前世年少无知,没见过几个男子,心中就觉着宝玉是这世间知己。 “二哥哥,你若再如此,我今后可不敢来了!”黛玉面上有些怒色,“想来是因为我来的太急,这屋子还没收拾好;再者我已是递了折子,不日就要进宫谢恩,自然是要在家中候着旨意,先时不说,只是怕姊妹们觉着我拿个县主的身份显摆罢了!” 她就拿着这县主身份显摆了,虽然只是一个虚衔,还没有食邑,如今连县主应有的品阶衣装也不见,然而谁让她林家摆着圣旨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既是这样,你快些回吧,先了了宫中诸事,以后再来便是。”听到是宫中之事,贾母也不留了,反是责备宝玉道,“这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以后有你们一处的时候。” 宝玉这才作罢,倒是王夫人见黛玉要入宫,想到宫中的女儿,不由得有些意动。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林如海献了那座金矿,这国库没那么紧张,今上也没急着想要收拾这些世家大族,登基之后倒也没有元春才选凤藻宫那一出了,是以如今贾家也没建起大观园来。 前世林如海后事料理完毕,回转之时,走到半路就得了元春封妃的喜讯,她再入贾府,哪里还敢为父亲着素衣,触贾府的霉头。 “也不知这外甥女入宫能不能见到元丫头?”送走了黛玉,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叹道。 “这时知道好了,先时为何不给人家开门?”贾母觑了王夫人一眼,“我毕竟不是宝玉的老子亲娘,做不得那个主,先时与你们说那事,你们不应。如今我瞧着玉儿气色尚好,也不是那么羸弱,哪里就配不得宝玉了?” “老太太,先时老爷都亲自写了书信了,若不是琏儿那事,没准妹夫就应了。”王夫人连忙道委屈。 “不怕,哪里去找我们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家?哪里去找宝玉这样的人物?大不了就舍了我这张老脸去了!”贾母见王夫人一脸懊悔,得意道。 王夫人就算不善言辞,也陪着笑讨好了贾母几句。是啊,若不是有那些家财,还有那县主的封号,那丫头怎么能得意起来。如果是宝玉的话,瞧那丫头以前在贾府的模样,摆明就是个不善庶务的,且做了贾家的人,又没有什么娘家,还不得都听她这婆婆的! 王夫人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让宝玉取了黛玉来,再如何在黛玉面前摆婆婆的谱,就算赔笑几句,又算得了什么?这老太太一去,府里还有谁越得过她去? 虽说黛玉只是将入宫一事作为推脱,不想在贾府留宿,不过倒也叫她说着了,次日宫里就来了人,给她送了衣服妆饰,让她三日后入宫谢恩。 “好在姑娘还未出嫁,这些妆饰也不那么繁琐,若真是按品大妆,里三层外三层,这么热的天怎么得了啊!”紫鹃和雪雁整理着宫中送来的衣物,虽然这衣物并不如姜夫人所说的那么繁琐,可是夏日里穿了,还是觉得热。 因为黛玉未及笄,也未出嫁,这县主的衣饰,比起正规的从三品命妇装束来说真的是简洁了不少,只是纹饰多有类似。 两丫头小心的把这衣物熨了,又熏过香挂好,而荷姨娘则是对着那赏赐下来的首饰,研究着要怎么给黛玉梳头,毕竟这首饰在她看来,端庄倒是端庄了,不过也太过老气了,黛玉如今只得十三岁,同是镶金红宝石,这一套比起黛玉首饰匣子里的那几样,实在是叫人看不过眼,然而既然是上面赏的,自然是要带去的。 到了进宫那日,天还灰蒙蒙亮,宫中就来了人催起,黛玉起了身,穿戴完毕,荷姨娘对自己新梳的这个发型还算满意,这套头面太过沉稳,再梳斜髻是不成了。荷姨娘只好给黛玉梳了个端庄大方又对称的发型,十三岁的黛玉内里并不是十三岁的懵懂少女,配上这头面,还有衣服,倒是从先时的飘逸出尘,忽然变得端庄大方起来,荷姨娘心中得意极了,自家姑娘好看,什么衣饰都撑得起来。 黛玉这是头一遭进宫,又是一介孤女,这宫中派了马车和服侍的人来,常人无诏尚且不能进宫,似林家的丫鬟和姨娘这样的奴婢,更是没有资格了,所以黛玉只得一人,上了宫里来的马车。张姨娘包了几个大荷包塞给来人,又给黛玉备了几个打赏用的荷包,还备了几块她能用的点心,这才送黛玉上了马车。 两个姨娘并两丫鬟看着这马车走远,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黛玉这些年里,就没离过她们的眼啊!而且那戏文上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见那并不是什么好去处,然而除了念佛,她们也做不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本周根据榜单要求,会更新1.5万字!还有一章收藏333的加更! 以后每天早上六点四十更新,因为蠢作者要督促自己起来晨练~( ̄▽ ̄~)~ 我觉得黛玉初初进府走角门不说,还连住处都没有安排好~( ̄▽ ̄~)~有点失礼,(虽然贾府收拾这些也不要多久),但是连我家这种普通人家,知道有亲戚要来住,提前就会把屋子收拾好…… 第27章 觐见 二十七、觐见 黛玉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宫,约莫是她之前梦魇曾经梦到过太虚幻境那大殿,如今远远看着宫宇的飞檐,只觉得压抑得很,派来的公公和宫女们都严肃得紧,那领头主事的嬷嬷更是板着一张脸,虽然她一路走来,很是好奇这街边各类摊贩杂耍,如今只撂了车帘,安安静静坐在当中。 好容易穿过重重的宫门,待到这老嬷嬷请她下车时,黛玉都快晕晕沉沉睡去了,万幸这车里用了冰,黛玉才没有中了暑气。 她下车一看,太阳已是有些高了,怪不得今日要起那么早,光是这层层的盘查,就耗去那么些时候。 那嬷嬷领了她和四个小宫女,穿过长长的甬道,又七拐八弯,进了个花园,黛玉瞧了瞧这园子外的匾额,只见上书“沁源”二字。进了这园子,果然是凉意沁人,实在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那嬷嬷让她们在外等候,自己进去禀报,出来时旁边还跟了个公公,黛玉瞧着,若她没记错,这公公正是三年前去扬州传旨那一位。 “宣承安县主觐见——”那公公扯开嗓子喊道,黛玉便从善如流的由那严肃的老嬷嬷接引,进了这园子。 这园子里却是有一活泉,汩汩冒出水来,匠人们依地势引了,做出个跌水瀑布,下面是个水潭,潭边起了个水阁,水阁的窗上蒙了砂,影影绰绰可看见阁中有人。 黛玉低头垂睫,照着礼数,规规矩矩,向主位上的太后行了大礼,太后姓王,但却不是“龙王请来了金陵王”那一家‘王’。 “好孩子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主位上的人让黛玉平身,冲她招招手。 黛玉这才恭顺起身,往那边去,一旁的宫女很有眼色的在太后跟前放了个绣墩,黛玉在那墩子上落座。 “真是姣花软玉一般的人物,怪道是你在那苏州会找她说话解闷儿,瞧着就是个不俗的。”太皇太后冲坐在下首位置上的一女子笑道,黛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不是帝师顾远之妻姜氏! 这人生地不熟的之所见了熟人,黛玉心中自然欢喜,只是贵人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 “去见个礼,看把你高兴的。”太后冲着江氏的方向努努嘴笑道。 黛玉便起身向姜氏到了个万福,听太后此言,分明是知晓姜氏与她相识,如此一来,故作生疏反而不美。 “这么些日子不见,我瞧着你好似又长了些,快去坐下,太后娘娘最是慈爱,不必紧张。”姜氏将扶了起来,轻声道。 “你们娘儿俩说什么体己话呢?紫鹃,再摆个墩子,都坐过来说话。”王太后冲一旁的婢女道。 恍然听到有人唤紫鹃,黛玉一时都愣了神,下意识的往那婢女看去。 “承安的贴身丫头也叫紫鹃……”姜氏拉着黛玉一左一右在太后面前坐定,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倒也是缘分。”太后又拉过黛玉的手,“今儿来到那么早,可饿了?林大人先时在折子里说你向来孱弱,瞧这小脸白的不见多少血色。这大热天的,确实遭罪,你瞧瞧,连我都躲这儿来了!” 黛玉如今才敢略略打量,这王太后倒也只穿得家常衣裳,头上也只插了两根点翠簪,挽了个圆髻。只是这上位之人,哪怕衣着普通也掩不住气势,而这王太后年轻时也是绝色,如今花甲之年,依然风韵不减。而姜氏也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只是倒也没有再着布衫。 “啧啧,怎的这样的天气还送这种衣裳?”王太后打量了一下黛玉的衣着,连连摇头。 “无妨,承安历来畏寒,先时马车里也有用了冰,如今此处又凉快,倒是不觉得热。”黛玉摇摇头笑道。 “清沐,怪不得你说她长大了些,瞧瞧这头面首饰,太过老气,也是这人生得好,这衣饰都衬得鲜亮了,古嬷嬷,去取我的首饰匣子来!”王太后冲姜夫人道,她向来觉得这些妆饰不好看。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听到姜夫人的名字,姜夫人虽然提过自己曾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但却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顾远也只称呼她夫人。 “太后,可饶了古姐姐这一遭吧!”姜夫人指了指外间,“如今这日头火辣辣的,这儿到寿安宫可远着呢!” “倒是你们姊妹情深,如此到了晚间再说罢!”王太后笑道,又问了黛玉年岁,林如海去后她是如何过的,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黛玉一一答了,其中还不忘感念天家的怜惜之恩。一时来了人,说是太上皇和今上来了,一行人连忙起身接驾。 黛玉照着礼数,依次给二位贵人行大礼。 太上皇瞧着黛玉这模样一等一的好,虽然风流灵秀,确实羸弱非常,怪不得林如海生前如此牵挂此女。倒也随意问了几句林如海的后事,黛玉一一答了。 “林大人曾在折子里说,这矿脉竟是你发现的?”今上是太上皇第三子,已是三十又八,既然得了这个位置,有些事太上皇自然不会再瞒他,登基后改年号为明霁。(作者唠叨一下,后面皇帝以明帝代指,一般来说这种什么帝什么帝的,多为谥号,可是也不能通篇‘今上’或者‘皇帝’,这样大家读了也糊涂。) “不过凑巧而已,臣女初初回扬州时,在家中拘着无趣。好在家中书阁藏书不少,本着猎奇的心思,就把那些犄角旮旯里的书籍都翻出来看。先时见了那本古籍破旧,原是想把它拿来修上一修的,哪知机缘凑巧,得了那物。”黛玉莞尔,此事她早已打了千百遍腹稿,如今说来,就像是真的一般。 “原先爹爹还想着那图古旧,恐是前人游戏之作,但臣女心下纳罕,于是爹爹就派人去探了,不想这图上所绘,竟然确有其物,是以不敢私藏。” “这宫中书阁也有许多书,承安要不要也去瞧瞧,没准还可以淘处一座金矿来!”太后打趣道。 林家献上的这矿脉,比原先地图上所绘还要丰饶,虽然地处深山,但是金矿埋得不深,便于开采。朝廷派了人去,意外的在这金矿附近又发现了一座铜矿。是以比起这些来,封了黛玉县主,再赐予林家的半数家财,算不得什么。 “也是,皇后娘娘历来也喜读书,只是如今尚在病中,莫不如你留在这宫中几日,陪她解解闷。”明帝又道,皇后毕竟是今上的发妻,近年来身子有恙,医药不断,与别个妃嫔,自然不同。 “皇儿你怎么能同我抢人?依我瞧着,皇后那边的人也是忙着伺候,倒不如留在我这儿,闲了让承安过去说说话儿便是了,何苦去淘她。”太后不满,这人明明是她要留的。 今上笑着连忙应是,想到皇后病中精力不济,倒也不同太后抢人了。 不多时摆了饭,太后倒也体贴,让姜氏带了黛玉下去另行摆饭,不然若是同她们一处用饭,怕黛玉不自在,姜氏带着黛玉谢了恩告退。 姜氏是申时三刻离的宫,去时还不忘私下嘱托黛玉,虽然贵人们叫她留下自有其道理,但是她也不必想太多,只当是这太后在宫中寂寞,留小辈作陪便是。也要黛玉不必牵挂家中,她出宫之后,自会与外边通气。 一时姜氏出了宫,与她同行的还有宫中来取黛玉常用物件的公公们,检视过后,张姨娘带着家里的下人们,连忙将黛玉常用物件细细包好,又给公公们都塞了荷包,面上虽然带笑,却是忧心忡忡送走了来人。 虽然姜氏安慰不要担忧,但是这来人也没个准信,黛玉要在那深宫之中住上几日,林家人焉能不急。 “除了必要采买,家中下人不许出门,免得生事。”这黛玉就是林家的一家之主,如今却在宫中,是以此时林管家更不敢放松半分,这京中他们人生地不熟,还是小心为妙,于是便下了命令,将家中下人们严加管束。 姜氏回到家中之时,顾远早已散朝归来,在自家院子里的雨亭里侍弄兰花,见夫人归家,擦了擦手上的花泥,想要给她倒杯茶,姜氏嫌丈夫手脏,自己动手斟了一杯。 “玉儿此次来京,何时能走?”对于黛玉会被宫中贵人留下一事,帝师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姜氏好歹就是从那宫中出来的,更知其中险恶,倒是不想黛玉在京中徘徊,希望谢恩之后她能回到苏州过清净日子。 “夫人放心,这丫头的命格——应是不会出什么事,只是既然来了,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为夫也愿意回姑苏书院教书去,这不是也走不脱吗?”顾远自嘲道,他也希望贵人多忘事,把在苏州的他忘了才好,可惜这贵人们,记性都好得很啊! 姜氏叹息一声,也和夫君一起侍弄起兰花来,浇水施肥之后,家中仆人来说饭已是摆好,夫妻二人这才洗了手用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黛玉进宫了~( ̄▽ ̄~)~ 话说王夫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只是敝帚自珍,老婆婆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好,所以觉得配黛玉还便宜了黛玉。 还有贾母也是一样的,宝玉本身衔玉而生,她更是溺爱得不得了,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最好! 讲道理,单凭现在黛玉有品阶,某石头。。。从身份上就配不上 第28章 宫中 二十八、宫中 黛玉当日就歇在了沁源,近来天热,太后就挪到此处避暑,让人在收拾了间屋子给黛玉住下,因得黛玉身边的丫头就叫紫鹃,所以还专门遣了那叫紫鹃的宫女来服侍她。黛玉初到此处,自然是有些择席,只是她前世常常难以安眠,倒也还支持得住。 这日早早用了早食,古嬷嬷就着人抬来了肩舆,抬着黛玉和王太后,就往皇后的凤仪宫去。 凤仪宫中为了掩盖药味,用别的香反而不好,是以熏了艾草,黛玉和太后到时,皇后柳氏才刚刚准备服药,闻得太后突然而至,连忙把药碗放到一边,带着一干宫人接驾。 “平身吧!哀家只是想来瞧瞧你身子如何了,不曾想倒是扰了你将养,怕你闷着无趣,就来说说话。”王太后示意皇后娘娘不必多礼,进了殿坐了主位,看她服过了药,这才让黛玉去见礼。 “这便是承安县主?果然生得好模样!”皇后将黛玉仔细打量一番,说罢褪了自己腕子上一只羊脂玉镯,斟酌了片刻,却又没给黛玉带上。柳皇后如今三十有三,只是身子抱恙,脸上苍白,也没多少血色。 “春儿,将我匣子取来!我记得里面有一对翠玉镯子!”柳皇后笑道,“这肤如凝脂,倒是配上翠玉好看!” 黛玉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模样倒是其次,听清沐讲她平日里是最爱读书的,皇儿昨日还特意说让她来陪你说话解闷。况且承安说她自小也是个三灾八难的,哀家想着你们二人定然投契。”太后笑道。 听到太后提起今上,柳皇后的眸子暗了暗,不过一瞬,又换上笑颜,“如此,倒是多谢母后了。” 这时正好那女官取了首饰匣子来,柳皇后伸手在那匣子中略一翻捡:“倒是让我瞧瞧,还有些什么衬得上你们这么大年纪的姑娘——有了!” 柳皇后说着擎出一对小簪,簪头是白玉雕的白兔模样,下面缀了两条流苏。柳皇后将这对小簪子簪于黛玉发间。 “还是皇后这里的东西好,哀家那的首饰,总觉得老气了些,我瞧着你倒是比前儿日里好了不少。”太后笑道,拉了黛玉过来看。 “多谢母后关怀,这几日已是好了不少,太医说再用几日药便可以了。”柳皇后笑着答到,说罢又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女官,正是她唤春儿的那一位。 “论理春儿还是承安的表姐,你们姐妹今日倒是在我这宫中得见了。” 那唤春儿的女官,正是元春,黛玉初入凤仪宫,并不敢乱看,再加上那女官一直是低眸垂睫,一副恭顺模样,如今皇后一提,黛玉再一打量,这眉眼果然与宝玉有几分神似。如今清清爽爽,未施粉黛,与省亲之时的贤德妃判若两人,难怪她认不出! 这宫中之人,除了帝后,谁人还敢占元字,是以这贾元春一进宫,也就被唤作了春儿。 昔年省亲,黛玉属于外客,非传召不得觐见,如今再见,黛玉身上有个从三品县主的虚衔,元春纵然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也不得不先上前来行礼。然而黛玉和元春,终究是表姐妹,岂有白白受礼的做法,是以黛玉见那元春行礼过半,也连忙起身还礼。 “我瞧着你像是没睡好的模样,是不是昨儿夜里择席?”皇后又道,“不若让这几日让春儿去照顾你,一家姊妹也好说说话。” “娘娘一片关爱之心,承安本不应辞,只是娘娘如今尚未大安,身边不能少了伺候之人,姊妹叙话不急于此时,今后承安常来便是了。”黛玉拒绝了皇后娘娘的好意,毕竟她和元春,并没有什么可叙的,顶多就是贾家那些劳什子事,她才懒得同人说起。 柳皇后突然想起来,这贾家那一品将军贾赦之子和林如海姨娘通奸一事,饶是她再宫中,也听到了一些,这黛玉约莫是有心结,倒也不勉强。 “是了,你如今还未及笄,照理说是不宜取字的,平日里在家中长辈们是如何唤你的?”皇太后觉得承安这不过是一个封号,叫起来反而觉得不亲近。 “先时在家中,爹爹常唤臣女‘玉儿’,只是爹爹自知寿数难长等不及臣女及笄,是以先给臣女取好了字,望臣女能承袭家业,平安一世,哪一个叫法都是臣女,太后瞧着喜欢哪一个?”黛玉说到亡父,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之色。 “可怜见的……”太后膝下无子无女,唯一有过的孩子养到两岁就没了,见黛玉孤苦无依,却也能管束下人,立起门户,越发怜爱,柳皇后也在一旁叹息。 “太后、娘娘,不必伤感,如今臣女虽然孤苦,但好在天家怜恤,衣食无忧,先时我去庄子上小住时见百姓劳作辛苦,乞儿衣衫褴褛,相比而言,臣女觉得如今的日子甚好,想来家父在天有灵,也是不愿见臣女悲戚的。”黛玉微微一笑。 “也是,愁这些作甚。”柳皇后道。 “娘娘身子才好些,若是因此有个不好,倒是臣女的罪过了。臣女自小多病,这些年才略好些,病中心境放宽些,身子才好得快。先时姜夫人曾给我臣女宫中调理身子的法子,臣女用着甚好,不知娘娘可有用?”黛玉又问。 “用是用了,约莫就是这样吧!”柳皇后叹道。 “娘娘可有练五禽戏?虽然瞧着可能有些不雅,但是臣女练了觉得不错!”黛玉前世今生病了这么久,谈起养病一事来倒是滔滔不绝了。 “清沐也让哀家试着一练,哀家瞧着古里古怪的。”王太后也听过这五禽戏。 “虽然有此想,但是身上乏得慌,不想挪动。”五禽戏这东西,柳皇后倒是不单单听说过,先时未出嫁时,家中也有人练。 “确实如此,臣女身子不好,就算无病,也是精力不济的。”黛玉叹道,她以前病得厉害,体虚气虚,确实也是懒懒的,精力不济。 讨论过一番养身之道后,太后又说了说最近看得时兴话本,正想着让宫里排了戏出来一看,这边黛玉和两位贵人聊得正投契,凤仪宫掌事太监来报,淑妃娘娘来问安了。 这淑妃娘娘并不是一人来的,还带了她膝下的两儿一女,大儿子虚岁已有十一,二儿子八岁,小女儿如今五岁,再加上照管的宫女和公公,自然是浩浩荡荡一群。 黛玉瞧着那淑妃娘娘,着的是一袭绛紫纱裙,乌发上攒了一对累金丝凤衔珠步摇,耳上的坠子也是成套的,淑妃本身肤白貌美,艳丽非常,如今这身衣服一衬,更是唇红齿白,与如今病中面色苍白弱质纤纤的柳皇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黛玉冷眼瞧着这淑妃娘娘浑身透着的精明劲儿,与贾府的凤姐倒是相似得紧。 通传之后,这淑妃娘娘笑盈盈带了三个孩子来请安,黛玉还没来得及给来人见礼,却听外面的公公扯着尖利的嗓子: “太上皇驾到——” “皇上驾到——” 黛玉心中有些嘀咕,虽说无巧不成书,这真是巧得有些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 ̄~)~ 第29章 炫耀 二十九、炫耀 皇上和太上皇都来了,这凤仪宫诸人以太后为首,连忙起身接驾。免礼平身后,这二位坐定,让诸人落座,太后和皇后分别坐了太上皇和皇上的下首,淑妃的座次在皇后之后,宫女搬来几个脚踏,她带来的皇子皇女就坐在她旁边,黛玉则是坐了太后的下首。 只见柳皇后侧身过去同元春说了什么,那元春领着两个小宫女下去了,不多时就抱了三盆子冰过来摆上。 “你身子才好些,这么些冰,可还受得住?”见宫女上了冰,坐在上首的今上侧了身子,低声关怀道。 “无事,这一味热着反而会中了暑气,平日里妾身也会摆上一盆,如今来了这么些人,便再加些,何况男子本就比女子火旺。”柳皇后莞尔道,她和今上那么家常的对话,反而衬得一旁美艳的淑妃局外人似的。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不过转过头瞧瞧自己的三个孩儿,心中却又得意起来,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到底不如她,有孩子依仗。今上膝下如今有五子三女,其中淑妃所出的两个男孩分别行二和行四,女儿也是行四,只是还没拟得公主封号。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皇后无出,今上对于封号可分外吝啬,如今的公主没有一人有封号的,更别提什么长公主了。 一时淑妃笑盈盈让孩子们给长辈见礼,毕竟是小辈,太上皇说不必拘着他们坐下,倒是让几个孩子到他跟前来。 太上皇考教了一下两个皇子的功课,随意问了些简单的问题,两个皇子都答了出来,虽然只是中规中矩,太上皇倒也不苛责,都给了赏赐,而至于四公主,说了几句吉祥话之后,也得了赏赐。 过了大人这一关,孩子们便在这殿中有所走动。 “淑妃何故到此?”明帝其实并不喜欢淑妃这么大张旗鼓的来皇后面前显摆儿女,这不是刺人之心吗?且这么些人,自然是会扰到皇后休养。 “妾身只是听说皇后娘娘近日来好了不少,是以想带孩子们来拜见一下母后,人都说小孩子旺,妾身就带了几个孩子来赶赶病气。”淑妃笑得媚极了,“且这些日子宫中诸事,妾身也得向娘娘回禀一二,这不正巧得很,怪道是来了这么个俊俏人物,太后娘娘也在呢!” 淑妃娘娘说着,已是起身绕到了黛玉这边,扶着黛玉肩头笑道,“这么灵秀,难怪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要将她藏起来呢!” 黛玉连道不敢。 这时四公主也凑到了黛玉跟前,不过她眼中并不在意黛玉长相如何,满眼只是黛玉发间那一对玲珑可爱的白兔簪子。 “娘亲,我要那个!”那四公主约莫是玩开了,没有先时那么拘束,这一不小心,露了本性,便指着黛玉头上在簪子,脆生生道。 话音一落,凤仪宫主殿里陷入诡异的宁静。 娘亲?淑妃娘娘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一个妾室,如今皇后娘娘就坐在上首,四公主若是叫母妃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叫起娘亲来! “淑妃,你是如何教养的!”首先发话的是太后娘娘,她也是膝下无出,如今见这四公主言行举止,越发刺眼。 “是妾身教导不力,妾身忙于宫中事物,有所疏失,公主年纪尚幼,今后妾身必定好好教导!”淑妃已是拉着四公主跪了下来,二皇子和四皇子见状,也跪了下来。 “既是忙于宫中诸事抽不开身,便将孩子放到能教养的人手中吧!”坐在主位的明帝冷声道。 淑妃连道恕罪,可黛玉作为旁观者瞧着这淑妃要被人夺子,竟也没那么悲痛慌张。 “皇后博览群书,博学多才,最是知礼的”明帝微微笑了,忽的转了话锋,“只是皇后历来身子就差,哪里能经得住小儿淘气,宜妃娘娘膝下大公主年后就要出嫁了,免得她膝下寂寞,不如将老四给她教养,这万昭容才学也不错……” “皇上,妾身一定好好教导,皇上恕罪!”这淑妃娘娘终于有了焦急之色,连忙欠身磕头。 “那就带着孩子们去下去好好教导吧!宫中事宜左右也就那么些,也不必禀报了。若是淑妃精力不济,这其它宫里的妃嫔们也是得用的。”明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让淑妃走人。 淑妃也便带着三个孩子灰溜溜告退了。 这计谋太过拙劣,意图如此明显,这淑妃真是得意过头了,黛玉瞧着淑妃离去的背影,心中忖度道,这今上如此回护皇后娘娘,究竟是出于真情?还是因为太后和太上皇也在此? 毕竟今上并非太后所出,亦非太后所养,说到底同那二皇子和四皇子一样,只是妃嫔养大的庶子,只是她的母妃都故去十来年了,就算是追封,也是在太后之下的。是以如今面上看着,太后和今上,也还算和睦。 明帝是否应该庆幸,他没有那么个蹬鼻子上脸作妖的母妃,才能得了大位。 淑妃闹了这么一场,气氛反而有些尴尬,太上皇和皇上又说了几句让皇后好好将养的话,不多时摆驾离去了。这太上皇原本是想去沁源纳凉的,走到一半遇到下朝的皇帝,听说太后去了凤仪宫,也就顺道也来了趟凤仪宫。 说一千道一万,太上皇当年就是因为自己乃嫡出,从太/祖那里得了大位,这么些年和太后感情还算不错,就算有妃嫔,也是十分注重嫡庶之分,一直看重嫡系血脉,只是无奈嫡出之子没有养活,太后历来又没什么错处,太上皇膝下也不缺儿子,为了国祚可做不出废后那种事。只是见如今明帝也如此,嫡系无出,这不知事的淑妃居然仗着有孩子来耀武扬威,好在明帝还没有昏了头,太上皇也不便再说什么。 太上皇既然去了,太后也想回那园子里纳凉,便留了黛玉陪皇后说话,只吩咐晚上再将人送回来。 黛玉和皇后送了诸人,瞧着皇后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因那事有多少起伏,这人一走。皇后便带了黛玉到自己的藏书阁里,给黛玉看自己的藏书。 才用了午饭,皇后午间要用的药还没有晾凉,外面又来了人,说是送了今上的赏赐来。柳皇后自是谢恩,倒也没多给那公公打赏,毕竟这是今上身边掌事的夏公公,眼皮子还没那么浅。 黛玉又在这宫中住了六日方才回转,好在不知是不是淑妃被训斥的缘故,随后的日子除了太后闲的无趣时会来凤仪宫,其余妃嫔,连个影子都不见。期间有一次,凤仪宫中的宫女们引了黛玉去御花园中的荷塘里摘芙蓉,不知是哪个宫的妃子,见了是凤仪宫中的宫人,远远的就避开了。 这些天黛玉与皇后所讲,大多是书籍,虽然投契。但贵人终究是贵人,黛玉虽然只得这么些年纪,但也明白勿要交浅言深的道理,只做乖顺模样,倒是安安稳稳的过了,出宫之时,自然是得了不少赏赐。比着宫中的规矩,她如今得的都是些小物件,待到她回到宅子,约莫还有一批赏赐要送到。 送黛玉出宫的,还是先时接她进宫的古嬷嬷,依旧是那副刻板严肃的模样。不过听那和紫鹃同名的宫女说,这古嬷嬷约莫是得了什么怪疾不会笑,心地却是好的,做事周全,才得了太后的青眼。 出了层层宫门,马车平稳使上了街,太阳已有西坠之势,路上的摊贩也开始收拾自己的摊子。 眼瞧着这再过两条街便到林宅了,古嬷嬷只听见车里有人咚咚咚,急急敲了几声车壁,连忙让停了马车,自个儿掀了车帘上车请示。 只见黛玉小脸煞白,捂着肚子,早已疼的一脑门的汗。 古嬷嬷见状一时也慌了神,这承安县主虽然看着弱了些,这么些日子里在宫中,倒也没什么不妥,如今才出宫就这般了,也不知会传出些什么话来。 “古嬷嬷,何事如此慌张?!”古嬷嬷才下了马车,却见一人牵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殿下……承安县主有些不妥。”古嬷嬷脑门冒汗,虽然还是那副严肃脸貌,但是来人正是长于太后膝下的十一殿下,怎么会看不出她慌了神。 “嬷嬷先将县主送回家去,本王这便去请太医!”那殿下话音刚落,利落的翻生上马,一扬马鞭,往宫城方向奔去。古嬷嬷也让赶车之人加快脚程,急急往林宅赶。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谢谢小紫的地雷,以及谢谢诸位的评论~( ̄▽ ̄~)~ 淑妃娘娘的几个孩子都是二的倍数hhhh,然而~( ̄▽ ̄~)~ 他们都还没名字,所以各位如果有兴趣,可以为他们取个名儿…… 姓寒,中间那个字就取暻吧~( ̄▽ ̄~)~ 顺便也可以给宜妃娘娘的大公主取个名字,还有封号,毕竟人家要出嫁了~ 我知道各位都挺有才的,我才不会说我是取名废。。。 第30章 求赐 三十、求赐 却说这黛玉在宫中这几日,除了那日淑妃讨了个没趣,其它时候都清清静静的,于她而言倒像是换了个新园子住着,贵人们也没怎么拘着她,太后还跟着她练了几出五禽戏。 可今上和太后那边却不怎么清净,这么些日子,已是有几位妃嫔,明里暗里的想为家中小辈求取黛玉。只是那些妃嫔去求见太后时,总是掐着黛玉往凤仪宫去的时辰,这宫中之人不多嘴,黛玉也被蒙在鼓里。 “何侍郎家想为家中三子求取,庄御史家欲为家中五子求取,而这齐将军家想为家中四子求取,还有这景国公家,居然是为家中庶子求取,父皇钦封的县主,就这么不值钱?!”明帝正在书房里理事,才送走景昭仪,忍不住嘲讽道。 这么些日子明帝也倒是没透露有许多妃嫔暗示过赐婚之事,只自己一人默默看着好戏。毕竟皇后娘娘不管这些事,皇上也还是雨露均沾,后宫和睦,嫔妃们自然是要略提一提的。 “这承安县主哪里是不值钱,却是太值钱了!放眼望去,京中哪家贵女会有这么些嫁妆?”夏公公是明帝身边的心腹,有些话说上一说倒是无妨。 “皇兄也真是辛苦,也不知母后那边这几日可还清闲?”因为景昭仪来访,暂避一旁的十一殿下寒继此时才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刚刚景昭仪所说,他自然听了大半。 明帝想想也是,这都求到自己这边了,太后娘娘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十一,你说这些世家大族,就那么缺银两,都将主意打到这么一介孤女身上了?——罢了罢了,怕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如此汲汲营营!”明帝自问自答,嘴角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无依无靠,娶了进宅子里,便是自家说了算了。 “承安县主在外历来有着体弱多病的名头,没准这些人家觉得自家愿意迎娶这么个女子,于孤身无依的承安县主是大大的恩德呢!”十一殿下心中不忿,也讥讽道,毕竟今上和他都不傻,若是真心求取,这些人家还有更好的男儿,可如今提到的都是什么货色。 “好在这林大人生前特意求了父皇母后,不要给其女指婚,先时觉得荒唐,现在看来,也多亏父皇母后应下了此事,倒也免得朕难办了。”明帝笑着看了看一旁的这位兄弟,想当初那手谕还是他送至江南的。 明帝每每面对这十一弟,心情总是有些复杂。虽然都是庶子,这十一长于太后膝下期间有几年身份尴尬,最后还是太后抚养长大的。明帝总觉得自己出身矮了这兄弟一头,心中难免介意,而十一殿下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太上皇要扶他上位,也是可以的。只是本着稳妥的原则,太上皇还是选择了如今的明帝。 关键是这十一殿下长得是诸位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个,想来当年产下她的那位美人,必定是难得的佳人。明帝每每面对着十一弟,总觉得自己不但名不正言不顺,长得还不如人家,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可一来寒继还未及加冠,也未成婚,是不能到封地上就番的;再者这十一殿下和太后太上皇感情都不错,平日里说话行事也有分寸,瞧着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这明帝也不想担上这为兄不友的名头,一来二去反而最喜欢找这兄弟说说话,下下棋。 只是这十一殿下的婚事,他本人不急,太后和太上皇不急,这明帝就更不急了。他可没那个心思给这小十一指婚,一向自危的明帝并不愿寒继能娶个得力的妻子,有个得力的后家;二来若他给这十一指婚,有个哪里不好反而会遭人非议,所以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这位皇家最出挑的十一殿下,如今虽然有着最丰腴的封地,赫然是京中贵女眼中的香饽饽,可是却没有一家人敢上来啃。 “没想到这庄御史家也掺和进来了,他不是一向最是刚直不阿的?”十一殿下说着自桌上拈起了一块酥饼,这还是刚刚景昭仪特意送来的。 “毕竟庄御史家人丁兴旺,这家中小子迎亲,女儿出嫁,总是需要银钱的。”夏公公听着,也忍不住茬了句嘴,“那庄家的小子奴好似见过,畏畏缩缩的,怎么配得起承安县主这样的人物?” “这承安县主确实是难得的佳人,只是同你皇嫂一样身子不好,二人倒是有几分神似。”明帝说罢自嘲的笑笑,“咱们兄弟也是无聊,怎的同女子一般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 说罢便将此事揭过不提,十一殿下见明帝如此,倒也不深问,是以今天出宫之时,见了前方的马车是古嬷嬷相陪,料想当中必定是黛玉,三年之前寒继初见黛玉时,她总了两个角坐在木芙蓉的花阴里,虽然穿的是小童的衣裳,但寒继一眼就瞧出了她是女儿身,故而黛玉的身份并不难猜。 十一殿下统共见过黛玉三面,他在宫中本就见过不少女子,那时至多觉得黛玉是个长得好的小丫头,时光匆匆,当年的小丫头居然能自己一人顶立门户,过了这么些年,寒继也好奇这黛玉到底长成了何等模样,便也不骑马,远远跟了在车后,不想才行至半路,黛玉就出了事。 因得夜里要宵禁,如今道上没几个人,十一殿下倒是敢放开了让马跑起来,他虽然自封王之后就迁居宫外,但是平日里最是常出入皇宫,守门之人并不敢拦他。这殿下在宫里混得熟,进门之后吩咐准备车子,打马就往太医院去提人,挑的是专门为太后和皇后看病的陈太医。这陈太医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就算这街道上铺了青石板,待到了林府,一把老骨头都被颠簸得酸痛。 把这太医送到,十一殿下就功成身退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冒失的毛头小子,就算心中牵挂,这林家的宅子也是不能这么进去的。远远见林家那管家引了陈太医进去,这十一殿下也牵着自己的马,掉了头,默默往自己的府邸方向去了。 这林家下人见黛玉如此,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虽说已是着人去请了大夫,但这一颗心依然七上八下,毕竟黛玉这么些年,偶有小病,从来不似今日这般疼得面色煞白,满头大汗。张姨娘实在焦灼,虽然觉得失礼,还是着人去请了姜氏。只是这一来一回,姜氏还没到,宫里的太医到了,姨娘丫鬟们都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 一时陈太医隔着帘子号了脉息,吩咐下人们用热水给黛玉做热敷,便坐下来写起了方子。正巧此事姜氏也到了,和这陈太医点头致意,便到屋子里探望黛玉去了。 “县主这身子,常年用药,初葵已至,自然会觉得不适,不必惊慌,日后好好调养,莫要受凉了。”陈太医写了方子,交与张姨娘。 “家父来信说过,有一故人之女年后会进京,不知这一位可是姑苏林家的承安县主?”先时忙着看病,陈太医还来不及询问此事,不过他想着约莫就是这一家了。 “正是,先生莫不是?”这姓陈的太医,又提到了姑苏那边,张姨娘自然是会想到陈老大夫。 “在下在家中行五。”陈太医颔首道,“家兄在京中有开医馆,名叫济慈阁,你们略一打听便知,可到那里抓药,若是寻不到在下,去那医馆中寻家兄也可。” 陈老太医看黛玉的脉息,也觉得她寿数难久,做了那么多年医者,也暗自下定决心想要治好一个林家人。是以黛玉进了京中,他也写了信来,让京中的儿子诊视一二。 “倒是我不中用,让您费心了。”黛玉服了几粒丸药,又热敷了一会子,方才缓过来些许,先时她疼得险些厥过去,如今声音也是弱得紧。 “无妨,你好生歇着,莫要说话了。”姜氏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安慰道,“这时辰,古姐姐今日是不能回宫了,就安排她在你府上歇一日,不必忧心。” 之后姜氏吩咐姨娘们将宫中之人安置好,见黛玉已无大碍,也就告辞了。 古嬷嬷也派人往宫里报了信,倒也安心住下,毕竟这县主无虞,她们也好回去交差,好在只是来了葵水引起的腹痛,并不是因为宫中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辣么聪明~( ̄▽ ̄~)~都猜到了~ 就算是现代社会,舆论对于单身女性并不友好,哪怕这个女的明明事业有成,生活充实。 可有的人就觉得女的不结婚不要孩子就是原罪,虽然黛玉有个虚衔,有万贯家财,然而那个社会对女性,更加不友好。 何况黛玉身子骨不好,看着就是不好生养,从古至今,女性终归是要和生育挂钩,尤其在古代,很多女性说白了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七出之条里面就有无子,和恶疾。 所以那些求赐婚的人家,就算谋夺的明明是黛玉的家财,但是依然觉得自己家愿意要一个病怏怏的儿媳,是对黛玉的恩典。 第31章 探望 三十一、探望 次日黛玉已是好了不少,古嬷嬷见她无恙,也就告辞回宫,张姨娘给诸位宫人都送了荷包,古嬷嬷的自然是最丰厚的,诸位宫人倒也没推辞,只让林管家不必再送,一队人就这么回转了。 这京中世家大族之间本就难藏住什么秘密,何况如今有许多人家眼巴巴盯着黛玉,古嬷嬷派人禀报时,太后也没让宫人回避,不多时黛玉因为葵水之故险些疼的晕厥之事便在各家女子间传开了,这女子信期过于疼痛,多半是有疾,不宜生养。 作为黛玉外祖家的贾府自然也知道了此事,第二日就派了人来问安,还送了些药材补品。这王夫人放心不下,提议还是亲自登门探视为好,贾母本来就有此意,见这老二媳妇主动提起,就叫她安排下去,当即就给黛玉递了帖子,说是隔日来看看她。 不过既是要来探病,又怎么会落下贾府那颗凤凰蛋?宝玉听得这个消息,早搜罗些物件,准备送给黛玉。 林宅的书房里,黛玉原本对着那一本姜氏送她的名册,想着自己在宫中所见,琢磨得出神。不料荷姨娘送来了贾府的拜帖,黛玉看完,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将这帖子掷在一边。 “好生准备着,务必礼数周全,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拿钥匙开了库房去取。” 荷姨娘晓得自家姑娘每每沾了贾府的事心中就不爽快,倒也没说什么,恭敬应了就退下了。 黛玉越瞧那写着贾姓的帖子越烦闷,最后索性将那帖子扔到了她平日里扔废纸的纸篓里。若她没记错,前世她已是满了十四还多,才来的葵水,而且这信期常有不准,有时搁上三五月才会有一次,每次行经量也很少,前世黛玉觉得是自己身子不济,合该如此。 可这一世,虽然腹痛难忍,初葵也只是污了亵裤,但是却是比之前早了不少,听着太医所言,虽然疼痛但是并没有大碍,还嘱咐家中下人,下月注意着些。这么些年了,黛玉也不是个傻的,这一世她虽然身子骨不比常人,但好歹也是小灾小病,一年年过了了,也甚少像前世那样咳嗽不止,却也不知她前世在贾府都吃了些什么,最后身子骨糟成那副样子,细细想来,又怎能对这贾姓之人笑脸相迎。 却说这林家主事的两位姨娘和管家,虽然兢兢业业忙着招呼下人们准备明日需要的桌椅器具,但这心头也是不舒坦。姑娘前儿才难受过一场,今日虽然瞧着没什么大碍了,可是好歹也该养几日。这贾家人说是来探望,倒像是来打扰黛玉养病的,偏得是姑娘的外家,还得尽心服侍,他们心中怎能不憋屈。 这林管家早已着人把贾家那宝玉打听了个大半,暗中交代杨家那两个媳妇,让她们跟在姑娘身边伺候,若是那一位敢对姑娘犯痴病耍浑,只管按住,莫要让他近姑娘的身。 次日贾母带着贾家三位姑娘,并湘云宝钗,还有王夫人,并伺候封丫鬟仆妇,浩浩荡荡摆了一路的车马,往林宅去。 这林家两位姨娘自是跟在黛玉身后相迎,心中焦灼得很,据说这贾家那衔玉而生的爷也要来,可那一位年长黛玉一岁,已是十四了,这贾家人不知安得什么心,竟然不知避讳! 待她们看清来人并无男丁,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宝玉不出现,于黛玉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她才不会自己多嘴去问,只请贾母入厅上座。不过黛玉倒是心中纳罕,照着这宝玉的性子,岂有不来之理,也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 贾家那三位姑娘因为年龄尚小,迎春探春都是庶出,而惜春是宁国府那边的,加之之前年龄尚小,是以贾母或是王夫人就算是要出门也不会带上她们姐妹。反是湘云倒是跟着史侯夫人出过几次门,至于宝钗本是商户之女,虽然出过门,但本也没什么资格出席世家宴饮。 想着此处是黛玉的宅子,姊妹们倒也没那么拘束,林家置这宅子的时候正是鼎盛之时,是以虽然只是三进,但格局与一般三进宅子自是不同,地界够宽,屋子也够大,还带了个园子。就算贾母浩浩荡荡带了这么些人,这厅里也松松放得下。 探春见这院子打理得仅仅有条,陈设布置虽不招摇,但是典雅极了。再瞧瞧黛玉的闺房和书房,那些摆件字画,皆不是俗物,再看看这些下人,更是唯黛玉之命是从,哪里会有贾府中嬷嬷们作威作福拿出主子派头的模样,眼中更是艳羡。黛玉虽然如今只是孤身一人,但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必仰人鼻息。 可怜她只是一介庶女,就说老祖宗那几个庶女,嫁出门之后便再无音讯,探春今后也不知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毕竟主母王夫人待她,也就是不闻不问不算苛待,但也未必会为这庶女操半分心。 探春心里门儿清,赵姨娘虽然不省心,但是若不是这姨娘就是个扶不上墙的,贾环也上不了台面,不然她们姐弟日子怕也没那么好过。 探春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不然定离了这个地方,自己去闯一片天地,苦也好累也罢,好歹都是自己的日子。 黛玉见探春失神,想到探春的处境,心下也不免一叹。毕竟三春之中,黛玉最欣赏的还是探春,倒是比宝玉还有些男儿气概,好歹还会回护一番自己的丫环奴婢,想想金钏和晴雯,不就白白折了去?那宝玉瞧着是疼姐姐爱妹妹的,但若出了事,除了自己哭一场,却也大气儿不敢出一个,如今那么大年纪,除了与老祖宗撒娇耍混,也不见有什么建树,就说那琏二哥,虽然不检点,好歹还会做些事,这宝玉倒也当真是个富贵闲人。 “我瞧着姊妹们,心中开怀,如今倒也好了大半。”黛玉笑着说着场面话,临了还不忘攒一句探春的好,“探春妹妹虽然比我小了些,但是越来越经事了。” 上次探春最后还是把黛玉欢欢喜喜请了去,贾母心中也满意,就说这隔辈亲,贾母虽然不待见庶女,但对这些孙女倒是愿意带着,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子孙和乐的模样,就算贾母本已精力不济,女孩儿们多是李纨在管。 “只是这宅子总比不上府里,你一人住着怪冷清,且又是个姑娘,出了什么事反而不好,倒不如和我一起回去,伺候的人多不说,毕竟家大业大,这人啊,也不敢起坏心。”贾母拉了黛玉的手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太太心中精明着呢! “也是,你自来身子不好,去了也好有个长辈关照。”王夫人也附和道,“屋子都收拾好了,你常使的丫鬟姨娘,尽数带去,也是尽够住了。” 荷姨娘在一旁,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中早就啐了一口,伺候的人多但是主子也多啊!这姑娘在自家宅子,自由自在,不必向某些算计自己的外祖晨昏定省,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而那贾府,毕竟不是自家人,那些人怎么会把姑娘放在心尖尖上?且看桂枝的德行,就不知这府中还有些什么脸大的下人!瞧瞧贾家那位爷,怕是起坏心的人就在那府中! 荷姨娘神色紧张看向黛玉,见她半日不曾答话,生怕她一个心软,就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都没注意今天的更新没有发出来~( ̄▽ ̄~)~ 第32章 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更新中: 《天生一队》[电竞] 进入作者专栏可见! [骚话颜狗女队员vs高岭之花醋坛队长] 文案: ms战队有个小姑娘名叫楚辞,没事就爱看着队长辛羿戈说骚话。 “经我认真地观察和研究,在我们战队里你最好看,而且哪个角度都好看……” “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好色而不淫,小哥哥你不要紧张,衣服穿反了……” “仔,给姐姐笑一个……” 辛羿戈听不下去,准备堵住她的嘴! 小姑娘很有原则:虽然我是辛队的颜狗,但是我们电子竞技不能有爱情!! 最后,辛羿戈还是堵住了她的嘴…… ………… ………… 基友预收文:《抱我》殊星 [奶味霸气小仙女vs傲娇霸道大少爷] 文案: 考场上。 姜阮环顾四周,趴在前桌男生耳边威胁:等下试卷借我。 男生愣了几秒,点头。 考试成绩揭晓。 男生倒数第一,姜阮倒数第二。 姜阮: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江濯无辜地摊手:你只问我借不借,又没问我会不会做! 姜阮:你死定了。 江濯一脸挑衅:试试看? …… 几个月后,有学生在小操场看到江濯抱着姜阮的大腿痛哭流涕,“我错了,我会好好学习,然后试卷借给你抄。” 三十二、要人 “外祖母和舅母相邀, 本不应辞, 只是爹爹故去之前, 已是给玉儿立了户,如今岂有白白去别人家住着的理。”黛玉面上笑着, 推辞到, 却见贾母和王夫人已是变了脸色。 “姑爷竟是给你立了女户, 真是胡来!为何先时在信中不曾提起?”贾母冷了脸,这女户向来只有招婿之理, 哪有嫁人之说, 而且这样的做法分明是不信任他们贾家!她本打算着就着自己这张老脸, 再让两个玉儿多处几日, 就把大事定下,如今咋然知晓黛玉自个立了户, 心中自然不好受。 “虽说不能长住, 去小住几日还是使得的。”黛玉撒娇道,“这么些年不见, 玉儿也是念着您和诸位姊妹呢!只是您也晓得,先时脱不开身。” 贾母和王夫人见黛玉形容,觉得她对贾府还是情义深重的,毕竟在那里长了那么些年岁, 平日里和宝玉好得跟什么似的。心想约莫是林如海自作主张, 黛玉一个女儿家也只有顺从之理,心中倒是也有了打算,反正这律法上也没说女户不能嫁人, 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其实玉儿有一事,一直想开口来着,如今都是家中亲戚,倒也直说了。”黛玉又道。 刚刚挨了一闷棍,又吃了个甜枣,这贾母正高兴黛玉愿意在贾府住下,自是什么都应的。 “何事还得这么客气,本就是一家人。” “玉儿想着身边的紫鹃原是老祖宗赏的,这些年来也很是尽心,想把她讨了来,这丫头在姑苏时候想起家中爹娘总是伤心,便想着把她爹娘也一同要了过来,让她敬敬孝心。”黛玉笑道,“虽说玉儿可以去府中小住,毕竟是立户之人,也不能时时去的。” “也难得这份孝心,这丫头本就是与你的,你如今自个开门立户,用着贾家的下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三两个下人,回头把契书与了你便是。”贾母大方道,有些东西她还是忌讳的,再说反正老人家已是打定了主意,自以为是得计,这人最终还是要回到贾府中来,倒也一点都不吝啬。 黛玉又是好一通谢过,还拉了紫鹃来给贾母和王夫人磕头谢恩。 过了晌午,宫中又来了赏赐,黛玉谢恩接过,挑了些赠予贾母王夫人,并诸位姐妹,一时间宾主尽欢。 这日送别,贾母还一直嘱咐黛玉叫她收拾好东西就来,黛玉乖巧应了,将贾母送出二门。 “姑娘,姑娘如此,奴婢怎么受得起!”才送走人回屋坐定,紫鹃便跪了下来,哭倒在地。以前在贾府时那些嘴碎的丫头和老妈子,总喜欢议论黛玉小性,但是只有紫鹃才晓得自家姑娘的好。 可惜她嘴笨,家中的爹娘在府中只是在外院做些粗使伙计,并不是府中得脸的人物,紫鹃除了自己生闷气,默默忍了,好好服侍姑娘,尽量不在外生事,此外又能做些什么? 紫鹃不傻,她知晓姑娘定是为了将她一家从府里捞出来才应了去贾府住下,心中更是难安。 “你且起来,不兴这么哭哭啼啼,既是我打定了主意,自然是要办到的。”黛玉坐在主位上,正色道,“先时我到那府中去,是你一直在旁尽心照管,倒也当得起,只要你们好好服侍,我既然做了你们的主子,若有余力,自然也会回护一二。” “快起吧!先将这些家伙事收拾好了是正经。”张姨娘扶了紫鹃起来,雪雁递了快帕子来给她拭泪。 “如今咱们家虽然只得姑娘一人,但只要齐心,外人也不敢欺辱了去!”荷姨娘拍拍紫鹃衣裳上的尘土,心思最为活络的她已经盘算着将黛玉的仁义之举适时透露给家中下人,更能为黛玉立威。 黛玉既是要往贾家小住,同去的两位姨娘和紫鹃雪雁更是卯足了十二分精神。这一向住在外院带孙子的杨老先生也来相问,请示林管家是否要让他的两个儿子去宁国府外踩踩点,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有个万一便让杨家两兄弟潜入荣国府去。 林管家便又去请示了黛玉,可把黛玉闹了个哭笑不得,她这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倒也不必如此。不过虽然黛玉不允,林管家还是背着黛玉,让杨老先生办了此事。这么一来倒也给张姨娘提了个醒,张姨娘便换了自己下来,让杨老先生的二儿媳胡氏顶了自己的位置陪黛玉进贾府。 第二日贾府就将紫鹃爹娘和一家的身契送了来,这紫鹃原是有个兄长的,这贾家也给她兄长配了人,哪知这兄长还没熬到成婚,一日喝多了酒着了风,急病去了。这紫鹃的爹娘就是贾府里干些粗活的下人,也只能哭自个命不好,唯一的安慰约莫就是女儿在姑娘身边伺候,每日月例尚可。 见贾家那么如此积极,黛玉于是便让下人抓紧时间将东西备好,明日便去。紫鹃也只能和爹娘匆匆见了一面,就回来伺候。林管家倒也没有因为这是紫娟的爹娘而多加照顾,反是□□他们要好好做活,主家必不会亏待,专门交代诸人要和睦相处的同时,也说若是这二人有所不妥,也只管报来。 因为贾仁义那一件事,这林家的下人多事看贾府之人不顺眼的,也是紫鹃历来尽心,他们才给这对夫妇三分薄面,和颜悦色,见这二人也老实本分,便也不说什么。紫鹃的老子亲娘本就是因为是老实人,才在这贾府没多少出路,见安排给自家住的屋子,比贾府那一年四季见不得光的下人房要好上不少,觉得真是自家姑娘争气,他们也跟着沾了光。 这黛玉进府,虽然只是小住,却也是从正门大大方方去的,到了这府中,带去的下人们也是摆开了阵势,来帮忙搬东西的仆妇丫头,都得了赏。一时入了那安排好的屋子,便将姑娘的用具衣物,纷纷安置起来,看得贾府里的丫头们都花了眼。 “这林姐姐自己当家立户,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黛玉来住,姊妹们自然是来看的,下人们也早早将黛玉的主屋归置了出来。如今姊妹们吃着黛玉带来的小食,正坐在一处说话,湘云瞧着外面还在忙碌的诸人,话里有几分酸味,也有几分羡慕。 毕竟湘云来住,也多只是收拾了衣裳,带了翠缕,因是小住,也多和姊妹们挤一挤就罢了。哪里如同黛玉一般,带了这么几口箱子不说,还有四个服侍的人,占了三间屋子。就说紫鹃正侍弄的兰花,就是黛玉要下人专门从林家宅子里搬来的。 “那是自然”宝钗也不知该接什么,便也附和了一句,先时她还觉得自家好歹有生意,也颇有家底,就算住了这里,也不动用贾家的银钱,自觉有些底气。如今见了黛玉,除了叹自己命不好生在商户之家,又能作何? “怎的不见宝玉?”虽然黛玉并不想在和年方十四的宝玉多牵扯,然而这两次不见,她也有些好奇了,但愿他是日日被那假正经二舅贾政收拾,这才无空。 “他如今得了贵人的眼,脱不开身,正忙着呢!”湘云笑道。 “何故?”黛玉又问?这前世北静王时常会找了宝玉去作陪,黛玉倒是晓得的。 探春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原来如今对宝玉青眼有佳的,不是那北静王水溶,反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安乐王寒继。 第33章 搞事情 三十三、搞事情 却说这贾母来探望黛玉那一日, 阵仗摆的极大, 自是惊动了好几条街, 正好堵了安乐王的去路。说来也巧,因得天热, 这贾宝玉也不愿在车里拘着, 早上出来得早, 日头不辣,便骑了马。不过出于安全起见, 这世家公子骑得马, 并不是安乐王那种高头大马, 也就比驴子大上一圈, 且那样高大的宝马良驹,多为贡品, 就是有钱也弄不到。 这日寒继倒也没骑马, 携了名门客,在街上闲逛, 毕竟街上总有行人,骑马不小心撞了人就不好了。远远瞧见这贾宝玉脸若银盘,唇红齿白,穿了一袭红纱衫, 弓腰缩背骑在这马上, 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这就是贾家那衔玉而生的哥?!”寒继忍住面上的笑意,“如今也是十四了吧!” “正是,”那门客自是八面玲珑, 说起各府的事,本身就是个万事通,贾宝玉这么个人,照理说他们殿下必定是不放在眼里的,如今却忽然提了起来。 “殿下,那日之后,林家却没送谢礼来。”这门客提醒道。 “那是林家不知是我,我也嘱咐了古嬷嬷与陈太医不要多言,以后说话别这么绕弯子!”十一殿下瞥了那门客一眼,微微一笑,却是往前去了。 “车上可是国公府的老太君?”这寒继虽说为了出门,简单打扮,但怎么看也还是个王公贵族,是以贾家下人并不敢拦,这一遛马车中,贾母坐的那一辆自然是一眼就找得出来。而那常和爷们出去的小厮,早已认出了来人,连忙绕到车畔禀报,所以贾府的车队也立时停了下来。 这贾母和王夫人同乘,虽然她身上有一品诰命,却也不敢在这安乐王面前摆谱,何况王夫人?可如今正在大街上,实在是进退两难。 “老夫人莫要挪动,倒是晚辈冒失叨扰了。”贾母已是让丫头掀了帘子,只留一层薄薄的纱帘遮挡,只见外面那安乐王说着还欠身做了个揖。 “晚辈久闻府上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如今有缘得见,一见如故,想着交游一番,是以上前叨扰。” 那门客在一旁听了,只想闷笑,自家这殿下,真是调皮,瞧这一本正经的腔调。 “承蒙殿下抬爱。”贾母谦虚道,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一向板着面孔的王夫人眼中也露了喜色,这安乐王可是实实在在的贵人,在太上皇和今上面前已是不单单是有头有脸一说了。 “去告诉宝玉,让他好生同王爷去。”贾母低声吩咐鸳鸯,鸳鸯得令下了马车,往隔了贾母三辆车的宝玉那边去了。 宝玉见有人拦了车队已是下了马,听鸳鸯一说,倒是弃了马前来拜见。 这宝玉不单喜欢好看的女子,却也喜欢好看的男人,是以才和秦钟、琪官等如此亲厚。这安乐王,虽然生得白,不是那种宝玉最喜欢的阴柔美感,可是这人啊!一旦俊朗到一种地步,是男是女还有什么关系,安乐王这通身的男子气概早就镇住了宝玉,再加上他位高权重,宝玉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那门客见贾宝玉天真烂漫,笑盈盈就跟在十一殿下身后走了,只在心中默哀,但愿这位满身脂粉气的哥儿不要死得太惨,不过谁让他这么些年岁还不知避嫌,竟然要往林家去,这贾家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司马昭之心? 怪不得这殿下今儿早早起了,拳也不打,剑也不练,拉了自己往这边闲逛,原来就是等着这一出呢!那门客开了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也跟了过去。 这十一殿下倒是带着宝玉各处玩耍,只是要不是就去逛书肆,就去那古玩店里品鉴砚台,与宝玉平日里最喜欢的听听小曲儿吃吃酒有所出入,但是宝玉也只有忍了,这么一日逛逛倒也还好。 只是这安乐王次日入宫,‘机缘巧合’刚好遇到了宝玉他爹贾政,将宝玉狠夸一番,说是此子不凡,若是好好教导必成大器。自己闲时也喜欢领了那几个侄子读书,倒也可以一起做做学问。 这贾政听了,哪里还会拒绝,这些都是王子皇孙,略一提点,宝玉自然少不了好处的。于是当夜回家就找了宝玉来训话,命丫鬟们在自己的书房里收拾了个地方给贾宝玉,让他好好上进,他要亲自督导宝玉的功课。 贾母虽然平日里一味溺爱这宝玉,但是听说是贵人之言,再想到今日所见安乐王那通身的气度,倒也再不拦着,反是拘了丫鬟们不可与宝玉顽笑,让他专心进学。这安乐王也是说风就是雨,掐着黛玉入府那一日,早早就派了人来,将这贾宝玉请了出去,估摸着贾政回了家的时辰,又故意拖了半个时辰再将宝玉送回来,来人还带了安乐王的信儿,说是宝玉何处学得不好,望多加督导。 是以贾宝玉一回家,用过饭,略略歇息,就被这贾政抓到书房中苦读,虽然贾母和王夫人心疼,用的吃的都是仔细照管,然而宝玉历来不喜读书,见了贾政本就是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日子实在是煎熬得很,担心被自家老子训斥,面上还不敢露出些什么,只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刻苦进学的样子,宝玉如今满脑子想着如何让父亲少骂自己几句,哪里还会想什么姐姐妹妹! 这黛玉在贾府这么些日子,连个宝玉的衣角都没见到,更别提说上几句体己话了,她在府中倒是如同前世一般,同贾母说笑,与姊妹们玩乐,不过少了那凤姐儿插科打诨,黛玉一时还有些不习惯。黛玉自是做出一副天真懵懂,与贾府亲厚的模样,虽见不着宝玉,不时也会关怀几句。 贾母和王夫人看在眼里,自以为得计,心中正得意,盘算这再过些时日就慢慢提起那事来。 黛玉转眼已是住了十来日,一日听得贾母说宝玉过几日就得空了。毕竟王子皇孙进学,也是需要适当休息的,这安乐王瞧着若是他再这么拘着贾府这颗破石头,保不齐人家就因为进学刻苦一病不起了。 黛玉心中正盘算着如何避了出去,同紫鹃自贾母屋中回来,进门却瞧见胡氏正在院子中守着,待她们主仆二人进屋,才发现荷姨娘带了雪雁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姑娘,您先时做的那一双袜子不见了!”见黛玉回来,荷姨娘面色凝重,连忙上前禀报。 黛玉虽然不太爱动针线,但是她生来灵巧,先时回了扬州,林如海尚在,她闲来也会给自家爹爹做些荷包扇套,林如海下葬时,这些小物件也都做了陪葬。 如今黛玉年岁渐长,能做的活也更多了,她想着今年远在京中,不能拜祭家父,自己还未给父亲做过一套衣物,便也动起针线来,本打算着做好了一身,林如海忌日时给他烧化了去,因得时间宽裕,黛玉倒也不急,昨儿才做好一双袜子,搁在了篮子里。 “不必找了,那袜子先时我就搁了篮子里,那么显眼,除非有什么耗子拖了去。”黛玉冷笑道,坐了平常自己常坐的椅子,“且说说今日都来了些什么人吧!” 荷姨娘便把今日来过的人一一说来,黛玉和紫鹃出门后,先是这赵姨娘找了她去,想同她要花样子,顺便讨些锦缎布头,荷姨娘本来就想要多打听些贾家的事,故而开箱找了块缎子就去了。 雪雁和胡氏就在这院中,荷姨娘走后却是宝玉屋里的袭人、晴雯、麝月等人闲着无趣,来找雪雁说话,这贾家的丫头们平日里和宝玉没大没小惯了,且又是有头有脸的,倒也没有不进小姐闺房一说。 丫头们笑闹了一阵便走了,这些个大丫头们不会做小偷小摸之事,雪雁也只当近日宝玉常常不在,这些姐姐们确实闲来无事。反是荷姨娘回来之后听说了此事,便让检视可有丢的东西,尤其是黛玉的贴身物件,这才发现黛玉的针线丢了!荷姨娘不甘心,让胡氏守了门,又翻捡了一次。 黛玉略一思忖,反是拍了拍雪雁的手,笑道:“莫要自责,许是一件好事?我自有打算,再给我拿块缎子来,既然这原先做的被耗子拖走了,自然是要再做一只的。” 下人们也不知这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急急忙忙给黛玉找了先时她做袜子所用的提花杏白缎子来。 “姑娘,要不然咱们赏那边一块?”荷姨娘凑到正在裁剪的黛玉跟前,低声道。 “不必,就要独一份才好。”黛玉轻轻勾了勾唇,放下了手中的小剪刀,自针插子里拈了一根针,穿上线来,不是说自己横不拈针竖不沾线,怎么如今竟偷了自己的针线去? 黛玉冷笑,约莫是老天爷也在帮着她,她许久不动这些,确实有些手生,做完一双袜子后才发觉她此次用的提花锻,正反面虽然都能用,但是纹路稍许有些出入,黛玉一开始裁剪时没注意,做出成品来才发觉这袜子纹样一阴一阳,她还想着若是这么烧化了去,泉下的林如海见了,怕是都不会穿,正想着要重做一次。 除了一向服侍宝玉最上心的袭人,黛玉想不出谁还会注意着自己的针线活儿,谁让她先时也给宝玉做过些小物件呢?只是这些贴身之物,黛玉就算再不知礼,也不会轻易做了给人的,何况宝玉如今已然十四了。 不过黛玉也想不出,这花袭人为何要如此?莫不是她那二舅母看出些什么了,想要弄个私相授受,将她与宝玉一锤定音,只是如今还是见招拆招为好,当务之急得找个由头先离了贾府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回来了! 对付某石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读书读书读书,而且还是被贾政盯着读书! 多说一句,这里安乐王回护黛玉,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 ……大概就是有一点路见不平,默默保护那种…… 第34章 继续搞事情 三十三、继续搞事情 黛玉也不得不说自己实在是运道好, 这才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来, 次日她还没来得及同贾母提及归家一事, 这宫里就来了口谕,说是太后念得紧, 让黛玉去作陪。所以贾府诸人, 哪里还敢对黛玉归家说半个不字。 黛玉离开时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贾母看了自然心中暗喜,若是真得了黛玉, 照着如今的态势, 黛玉在太后面前得脸, 与宝玉而言实在是大有益处, 何况宝玉如今还得了贵人的青眼!贾母向来觉得宝玉是有造化的,这如今造化不就来了吗? 黛玉既然有了这个护身符, 自然又是大张旗鼓离了贾府。只是想到又要进那宫中, 心中总有些不安,也不知太后为何忽然想起自个来了, 这简单粗暴的方式,黛玉忽得想起几年前那冒冒失失的安乐王来。毕竟这几日他收拾宝玉的法子,还真是直白有效啊! 哪里想到黛玉进宫那一日,这宝玉终于可以闲下来回个家了, 可这一回家就被打了个动弹不得。原因很简单, 这一向喜欢偷吃丫头嘴上胭脂的宝玉,这几日忙得偷不了家中丫鬟嘴上的胭脂,最后偷到了安乐王侍女嘴上, 丢人丢到了一干王子皇孙面前,怎能不找打! 宝玉表示他冤啊!他至多只是偷吃未遂而已,这几日他瞧着那侍女对他很是温柔小意,多有照顾,他偶尔摸摸人家小手,那侍女也没有推辞的意思。所以依着宝玉那脾性,自然是得意便忘形,继而得寸进尺,不晓得为何一向温柔可人的侍女姐姐忽得大闹起来,一副被轻薄之后羞愤欲死的模样。 偏偏这安乐王带了侄子们读书,今上也是知晓的,明帝还考察过几次,没想到这小十一确实是认真让自己的儿子们进学的,是以今上还专门仔细挑了夫子。这学堂和贾家那乱哄哄的学堂可不一样,虽然这些皇子、世子们私下难免会和丫鬟侍女调笑,但在这学里,可就是一本正经的。 这宝玉也没蠢到不知自制,只是他向来意志薄弱,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略施小计引诱一番,这便上钩了。 除了这安乐王,余下几家的世子知道宝玉挨打的消息,还专程送来了棒疮药,说是送药,不过是明里暗里刺贾府这宝玉的丑态已是被各家瞧了去。 贾母自是又哭了一场心肝肉,直道管他什么天皇老子,再不让宝玉去进学了。然而贾政想说,如今那边那里还会要宝玉进学,那些贵人们和今上又亲近,贾政如今只担心上面是否会苛责罢了,越看那宝玉越觉得刺眼,若是有个万一,牵累家人,还不如打死了事! 不想这贾政站战战兢兢等了四五日,却是等来了元春被加封为贤德妃的消息。宁荣二府自是大喜,早已把宝玉那事抛诸脑后,王夫人脸上已是掩不住的喜色,这么些年的经营果然没有白费,她的元春果然是争气的。 贾母自然更是高兴,她原想着再过个一两年,这元春怕是到了年纪也要出宫了,原以为这场富贵自家是没那个福气了,如今元春已是二十有三,正愁今后怎么安置,不想却有这种造化!她焉能不喜?反是宝玉因为宫中贵人吃了好一顿板子,对宫里传来的这喜事兴致缺缺。 却说此次黛玉入了宫,太后却瞧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招了上次伺候的宫女紫鹃来问。那紫鹃服侍黛玉时见她红了眼,倒也小心问过出了何事,黛玉便拿了自己那落单的袜子,向这宫女吐露了‘心事’,原来她打算给亡父做的针线,不知为何丢了一只袜子,心中正急得很。 这一来二去,宫女紫鹃自是要问问在哪里丢的,若是在宫中便好生找找,黛玉红着眼隐晦吐露,多半是在贾府弄丢的。 王太后可是经了不少事,这么点子伎俩自然一眼看穿了,怪道是那小十一忽得关心起她在宫中可会寂寞,是否要人相陪来了。 这太后也是传了口谕之后才知晓黛玉在那国公府,而且古嬷嬷前几日才报过,这国公府那天生异象的孙子因为调戏了十一殿下的侍女,被家中长辈狠揍了一顿,一算日子不正是黛玉进宫那日? 这十一殿下寒继倒也不喜欢耍什么阴谋,免得上面那一位总是疑心,故而用的都是这明明白白叫人一眼看穿的阳谋,不得不说这阳谋用的好了,简单省事不说,还十分有效,他也是一片好心,这样的机缘,京中的好些世家公子求都求不来,人家说来也只是这贾宝玉不争气罢了。 不过他那皇兄突然给那贾家的大姑娘封了妃,还是位份如此高的贤德妃,这十一殿下也纳罕,却不知这皇兄葫芦里又要开始卖什么药?他原想着去找帝师讨教一番,可为了避嫌还是作罢,只自己一人关了门在屋里瞎琢磨。 太后知晓黛玉针线遗失一事后,反倒是叫了黛玉来安慰一番,让她不必忧心,重做便是。黛玉应了,这才好了些。又在宫中住了六七日,便安安稳稳回了林家的宅子,只是这元春既然已经封妃,不知今世可还有省亲那一出? 却说这宫中,虽说上一次送走了黛玉,这太后身边的古嬷嬷却有些放不下心,塌上扑了玉石凉席,如今王太后正依着歇凉,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殿下……该不会对承安县主?”一时这偌大的水阁中,只得主仆二人,静默了片刻之后,古嬷嬷终于发话了。 “哀家也不晓得,不过继儿说昔年林大人尚在的时候,他下扬州给他们添了些麻烦,是以心中难安,如今不忍回护一二,我瞧着他倒是没说谎。”王太后说着坐起身来,拿起矮几上的缂丝团扇给自己扇凉,“说到底,自从这承安进京,继儿也未见过她……” “只是……”古嬷嬷阅人无数,黛玉如今已是长出些模样了,哪里瞧不出她日后必定是个出挑的?可黛玉这家世,这身子骨,自小将安乐王带大的古嬷嬷虽然承认黛玉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是却不适合做一府的王妃。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长叹一声,“殿下九月里就满整十八了,这婚事……” 安乐王的婚事,如今似乎真的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上头几位不表态,下边的官员就算生出心思,也不敢表露半分。当朝规定庶民之家男十六,女十四必须成婚。 对于世家大族,倒是没那么苛刻,不过既然庶民如此,世家之间,男儿十六七岁也大多可成婚了,有些讲究的人家,或许会等到男儿加冠之后再迎亲,只是大多早早就把婚事定下了。哪里似如今的安乐王,虽说尊贵无比,却连通房也没得一个。 “那一位,疑心得紧,不然当初太上皇也不会犹豫再三了……只可惜哀家无用,没什么可以让继儿依仗的,不然……”王太后说到此处,又叹一声,“罢了,再过一二年吧!许到了那个时候,上头那个就能安心了,不然你以为那一位既不给继儿差使,又不让他就番,拘着他在这京中,不时还召来宫里,岂是只图说话解闷?!” 古嬷嬷听罢,又是无言,有的事情不是她们这样的奴婢能发表意见的,她们只管听着便是。 “难得继儿对外人如此上心。”王太后看着那扇面上的兰花,忽得淡淡笑了,这安乐王说到底除了太后有孕那几年,都是王太后一手带大的,王太后原先想着自己今生怕是无缘得个孩子,一直尽心教养。 若不是后边她有孕,身子骨实在太差,才将五岁的寒继送走。一来二去,寒继再回来时,王太后就觉着这孩子脾性变了,虽然还是和她亲,却是一副无欲无求,诸事不挂心的乖巧模样,看得王太后心疼。 知子莫若母,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太后起先就是照着皇储的风范去教养的寒继,哪里不知这孩子离了她几年,已是学会隐藏了本性,这宫中惯会捧高踩低,也不知那几年这孩子暗地里受过什么气,以至于性情都变了。 “阿古,哀家想将你派到承安身边去,就……做她的教引嬷嬷。”王太后思忖了片刻,又道,“总是继儿上心之人,那贾家并不是个干净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反是不美,待我问过继儿再说。” 却说黛玉出了宫,黛玉一面等着消息是否还有省亲一事,一面吩咐荷姨娘让人去将南边的桂枝母子接来。荷姨娘原想着为了稳妥起见要不要让杨家去一个人,黛玉却说不必,随意派个人就是。毕竟桂姨娘和她生下的那个小子,并不是黛玉非要用的棋子,只是聊胜于无,人多了这唱戏才热闹。 果然,没过多久这又有了消息,省亲一事,竟是准了!黛玉倒也好奇得紧,没了她林家的家财,这贾府如今拿什么来建这省亲别院,若是再打她的主意,黛玉倒也可以顺势将这贾府的脸皮都揭下来。 这黛玉还不觉有什么,只等着看好戏,还不忘送份礼走走过场,以示恭贺。那边姜氏可就有些急了,毕竟黛玉从来于那贾府就是一块肥肉,还是一块就在嘴边,名正言顺就可以叼走的肥肉。不然先时林如海也不会如此殚精竭虑为女儿谋划了,不知仙逝的贾敏泉下知晓生养自己的娘家如今算计她的女儿,心中作何滋味? “莫要忧心,这丫头还小呢!那贾府不会如此急性。那荣国府倒也还有点家底,约莫会先过了省亲这一遭,再将玉儿谋划进去,填补贾府的亏空——或许还可以赚上一笔!”顾远劝姜氏不要忧心,这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大事。 姜氏瞧着丈夫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郁结,便也不再理他。 “哎呀!夫人你听为夫一言,若是这点门道都看不出,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那丫头这些年也白看我那些书了——”顾远见姜氏扭头就走了,连忙追在后面解释到。 顾远自然不会说,这贾家忽得烈火烹油鼎盛之势,却是明帝故意将这几大家族架在火上烤,只待这火势越猛,世家大族们便就只有被烧成焦烬了。 不过他也有些担心这贾家狗急跳墙,将这黛玉也拉下水去,毕竟要对付这么个孤女,有的是阴司法子,所以姜氏作为女子,所思所想定然更多,顾远见姜氏果然恼了,自觉失言,觉得今后还是换上一副重视此事的模样,免得夫人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风凭借力~所以,黛玉也不客气的充分利用身边可以使用的资源…… 黛玉现在虽然不缺钱,但是在权势这一方面真的是很弱势,而且年纪又小,就算帝师那边想要回护她,但是因为黛玉本身的家世,很多人都是有恃无恐的。 第35章 省亲 三十四、省亲 贾府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先前宝玉调戏安乐王侍女一事, 早已被渐渐淡忘, 如今阖府正是鲜花鼎盛之时,自然是想着更上一层楼, 难免好大喜功。王夫人对自己最得意的女儿, 是十分舍得的, 虽然平日里她惜金,为了敛财放印子钱, 包揽诉讼等事并没有少做。可如今正是应该花钱的时候, 这钱王氏自然是要用在元春这处刀刃上。 王氏并不怎么操心宝玉, 毕竟看如今老太太的形容, 日后那些体己自然是归宝玉的,王氏理家这么些年, 虽然不过手贾母的私库, 但是贾母的体己约莫几何,王氏还是心中有数的。何况乎如今元春是什么身份, 眼光也应放得长远些,细细打算之后,觉得家中建起个园子尚有余力,加之还有黛玉那事, 如今用了府里的银钱, 长的也是二房脸面,今后黛玉也是二房的人,王氏打着自己的算盘, 想着今后这风向总是往二房一遍倒,心中快意极了。 王氏原是王家的女儿,配了贾政虽然看着比大房的贾赦好多了,但是长子袭爵,就算大房住在那马棚边上,邢夫人出身低微,并不理事,明明她的儿子女儿,个个比大房好,但是这一品将军府始终是挂在大房名下。若是按品大妆,王氏始终矮了那小户之女邢氏一头,她焉能甘心?好在时来运转,如今她们二房终归是蒸蒸日上了。 这京中人家,但凡有女子在宫中有位份的,都忙开了。不过就算要建省亲别院,却也不是能随意建的,就说这充容不能越过昭仪,昭仪不能越过四妃。不过贾府却没这个烦恼,据说皇后娘娘因为凤体欠安,自是无法省亲的,是以剩下的便是四妃为首,倒是不怕越了谁去。反而卯足心思,将这园子建得奢华还是其次,关键更是要精巧绝妙。 这贾府先时也是南边来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找到了个起园子的行家,圈了地起了稿,为了赶着年期,自是找了好些劳力,又占了一部分原先的园子。各处采买安插器具,竟是赶在年前将这园子建好了。 好在贾府忙着建省亲别院,倒是想不起黛玉来,那宝玉养伤养了三两个月,就算念着黛玉,贾母王夫人等也没工夫搭理他多少。只是宝玉向来是有了姐姐就念着妹妹,身边有许多姑娘要他怜惜,再加上还有个老子贾政,时常过来与贾母王夫人议事,他也不敢造次。 只是黛玉听说这贾府园子建好之时,还是倍感讶异,为了抢在前面省亲,这贾府为了赶这期限,怕是下了血本了。 和前世一样,这元春省亲,虽然不是同一年,却定在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黛玉作为贾府的外孙女,来人贾元春已不是当年凤仪宫的女官了,她始终得出席的。 “这大冷天的,竟是要我们姑娘去吹风候着!”荷姨娘气鼓鼓的收拾着黛玉的包裹,虽然她对此事不满,但也不能妄议天家,说得太多。 “你就少说几句,仔细漏了东西。”张姨娘在一旁道,这次好歹是个大场面,贾府自个小心还来不及,她倒是不担心贾家会对黛玉做些什么。只是听荷姨娘私下和她说,贾府那位老太君和那宝玉的娘亲,还有那位琏二爷的媳妇都不是好相与的。 只可惜上次她没得机会和自家姑娘同去贾府,不然也要好好品度一番这府中之人,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黛玉带着诸人,在省亲前一住进了贾府,因为贾府诸位家长都忙着检查诸事是否齐备,是以就让小辈们各自歇下,倒也不多话。 次日元春如时而至,黛玉也是第一次逛这园子,倒是与前世大观园一般无二,自是灯火璀璨,琉璃世界。就连唱戏的那班小戏子,也还是原先那波,龄官依旧得了赏,元春依旧命诸人做了诗。只是宝钗依旧做了那一字之师,黛玉今次倒是无心为他人代笔,只自己又多做了一首《杏帘在望》。昔年那“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多是黛玉想象之作,如今写来,黛玉倒是对自家的祭田庄子,想念得紧,只可惜不知何年她才能归乡。 元春与王氏不愧是母女,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虽然宝玉是她亲兄弟,倒也毫不吝啬的将黛玉夸了又夸,指《杏帘在望》为冠,还拉了黛玉坐到她旁边一同听戏,与她说若是下次再进宫可去找她说话,平日里若是王氏入宫相见,黛玉身上有品阶,也可同去。 黛玉心下冷笑,前世元春夸她可没有这么真情实感,待她也没那么亲昵,谁不知道省亲之后送的那一份礼是什么意思?若是前世的爹娘知道自己后边的遭遇,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过往事已矣,如今元春待她倒是有着一番姊妹之情的意思,可这意思之后又是什么意思,也只有她心里明白了。 待到回宫之时,女眷们自是不舍,抱头痛哭,依依惜别,好在这人都忙着伤离别,倒也没人在意一旁有些漠然的黛玉。这省亲一毕,贾府中忙着收拾残局,王夫人和凤姐不得空,可贾母闲了下来。次日来了赏赐,果然却是黛玉同宝玉的一样,而宝钗却与三春同例,元春之心,昭然若揭。 黛玉接了赏赐,倒也没表露什么,好在这两日贾政不知为何又将宝玉带了出去见客。黛玉倒也不好说这省亲一结束就往家里去,又多住了两日,正要告辞,贾母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说黛玉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她忙了这一场,身上不得劲儿,昨儿夜里还梦到了贾敏,如今见了黛玉,想着膝下祖孙和乐,她也宽心。 张、荷两位姨娘在旁伺候,听了之后心中暗骂不已,居然都搬出先夫人来,凭他红口白牙,谁也不可能真往贾母梦里一探究竟,她是否真的梦到了贾敏。二人退到屋外,正想着是否有什么对策,却见一个有些眼生的小丫头往这边跑来。 “夫人,宫中来了旨意,叫林姑娘今儿往宫里去!”那丫头黑瘦黑瘦的,穿的也不体面,想来是不在这院子中做活的,这日忙着收拾东西,就连贾母身边都只留了两个丫头伺候,宝玉房中除了晴雯,都被支走了。 荷姨娘见状,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料想是这丫头认错了人,别说她这张姐姐在林家理事那么些年,行事又大气,再加上姑娘给她们做衣服的料子,首饰,也尽量往好的挑。仔细一看这张姨娘倒是真的比王夫人还像是夫人,难怪这小丫头会认错。 这她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这黑瘦的丫头被周瑞家的一把捉了去,推推搡搡往廊角那边去了,那周瑞家的边走还边狠狠在这丫头的胳膊上掐了几下,不多时那周瑞家的敛了神色,掀了帘子进暖阁去了。 贾母听说宫中有旨,先是暗喜,想着是不是元春的意思,可惜那小丫头也没说清楚,是以她们也弄不懂是谁的旨意,既然是宫中,瞧着元春省亲时和黛玉还算投机,而且天家之人,说话比他们贾府更有分量,贾母也就让黛玉去了,临行前还嘱托黛玉若是方便,不妨去找元春说说话,免得她宫中寂寞。 黛玉倒是觉着,这多半不是贤德妃的意思,心中隐隐又想起那安乐王来,出了贾府一问,居然是皇后娘娘!这下黛玉也有些懵了,这皇后娘娘特意强调让她今日即刻进宫,一大早就来了旨意,这么匆忙,究竟是何故?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感谢省亲一事,贾府被掏空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做着把黛玉的嫁妆据为己有的美梦呢! 狗急会跳墙,好戏就要开场啦~ 刚刚发现营养液多了,谢谢读者的营养液,抱歉手机端看不见是谁灌的,不过相信在营养液的灌溉下,我的文会茁壮成长的~( ̄▽ ̄~)~ 以及,感谢梧桐的地雷,送给各位读者一个爱的么么哒,大家周末愉快! 第36章 旨意 黛玉入了凤仪宫, 由着宫女指引, 进了皇后娘娘的卧房, 彼时柳皇后正斜倚着在竹塌上,着一身青袄, 随意挽个髻, 正读着手中一卷书, 见到黛玉进来,倒也不挪动, 只微笑道: “你来了, 倒是让你急急跑一趟, 可有什么缺的, 只管与莫邪说。” 莫邪正是刚才给黛玉引路的宫女,她搬了个脚踏放在柳皇后的塌边, 示意黛玉往那边坐下。 “可知本宫为何急急叫你进宫来?”柳皇后放了书, 将桌上一只小巧的手炉递给黛玉。 黛玉接了手炉,欲将她往皇后的毯子里掖。 “这是给你暖手的, 我自有我的!”柳皇后笑得有些促狭,如今身上好了许多,气色也没那么苍白,这一笑倒是显得人都明媚了不少。 柳皇后拿起另一个手炉, 将手放到上面暖了暖, “刚刚那泰宁宫才传了道旨意出去——如今你那表姐正住在那边。本宫也没什么法子,这皇宫虽深,但好歹也是一道壁垒, 对付那些手伸得有些长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多谢娘娘回护!”黛玉这便要向柳皇后行大礼,这元春的旨意多半是可惜那园子今后要被封存,要宝玉和姊妹们都搬到哪园子里住的。 可如今的宝玉和黛玉,且中间又分别了这么些年,并不是当年的年纪了,如何能不避嫌,这元春这一片好意,真是阴险得很啊! “哪里用得着这般,这是应该的。”柳皇后连忙将黛玉扶起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本宫又得了几本奇书,这便与你看看。” 话毕,柳皇后便拉了黛玉,欢欢喜喜去看自己新得的书去了。 却说寿安宫这边,如今才是正月底,这太后早就不在沁源纳凉了,才入了秋便迁回了寿安宫。这太后如今虽然不理诸事,以养生为主,可不代表她就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当初她无子无女,照样把一干妃嫔弹压得死死的,如今只要她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于是就在黛玉进宫后不久,这贤德妃传下口谕让家中姊妹入大观园,以及柳皇后急召黛玉入宫两桩事,王太后都知晓了。 “阿古,哀家还是将你派去吧!镇一镇那些牛鬼蛇神也是好的。”太后放下手中的手炉,对在一旁添香的古嬷嬷道。 “娘娘,怎的你也这样……”古嬷嬷有些无奈,先时太后问过十一殿下的意见,想把自己派到黛玉身边服侍,可十一殿下却说古嬷嬷终日板着脸,怕去了之后反让黛玉不自在。且太后断然将此人派到黛玉身边,却不知有心之人会怎么想,反而会招来不少事,太后这才作罢。 只是如今才消停了多久,却又有人作妖了。 “就这么定了,待此次承安回去,你就同她去吧!免得终日在这宫中,也当真无趣!”太后不可置否,做了决定。 却说黛玉入宫的第三日,正好是正月三十,因为皇后身子不好,所以如今后宫之主,也只初一,十五,或是当月最后一日,诸位妃嫔才有来凤仪宫晨昏定省一说。 柳皇后挑了件华贵衣裳,由着侍女给自己输了个髻,带上快压断脖子的九尾凤钗,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她去到凤仪宫主殿之时,妃嫔们都齐聚了,这皇后虽然不理事,当时明帝虽说曾是庶子,如今得了大位越发注重嫡庶之分了,是以若是有谁敢触皇后的眉头,今上的责罚肯定比皇后娘娘的责罚还重,所以妃嫔们就算心中不服,面上也不敢错了半分礼仪。 柳皇后在凤椅上坐定,这凤椅的放置和殿上的龙椅有些类似,专门修了一个高台,是以这柳皇后坐在此处,看着阶下的诸位妃嫔,到有些俯瞰众生之感。 她瞧着下首那些故作乖顺的脸嘴,心中生出几分快意,如今这天开始回暖,自己的身子渐愈,倒不如仿着旧例,三日一会;想来阶下诸人,因得自己无子,不晓得有几人生出了将她拉下这后位的心思,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咒她鸠占鹊巢,只求她早死。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皇后,那些人再怎么眼红,也只能憋着! 待众妃嫔规规矩矩行礼之后,柳皇后也十分和蔼可亲的让诸妃平身,赐座赐茶。 “那?可是何美人?”柳皇后眯了眯眼,看着自己左侧倒数第三把椅子上的人问道。 “正是妾下。”那人起身行礼道。 “本宫不是说了要以皇嗣为重,免了你晨昏定省吗?这大冷天的,何苦来,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柳皇后道,虽然她不能生养,倒也希望后宫人丁兴旺些,毕竟人越多越乱得起来。 “是,”何美人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还不忘抚了抚自己有些显怀的肚子,这位何美人已是有孕五月了,只是她先时身量就瘦小,如今衣物又厚实,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虽然皇后宽仁,她有孕头三个月的时候也不敢挪动太多,可如今这何美人一切尚好,再不来凤仪宫,何美人也怕今上责备她不敬嫡妻。 “今儿贤妃姐姐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哪里不适?”坐在元春下首的景昭仪发话了,同为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景昭仪是大房嫡子的嫡女,明帝还未继位时她就入了王府,如今育有一子一女,却依然只是昭仪。可这半路杀出的贾元春,不过是荣国府二房家的姑娘,爹爹这么些年也只是一个员外郎,却一来便封了正一品贤德妃。 当朝按例应设四妃,可是如今明帝也只得三妃,分别是贤德妃,良淑妃,还有安宜妃,宫人多称贤妃、淑妃、宜妃。景昭仪明明有着最好的家世,却只能屈居昭仪排在第四位,还不能入四妃之列,怎能甘心?若是淑妃因为子女多,宜妃因为资格老,排在景昭仪之前倒也没什么,可也不知这贾元春凭的什么。 因为贾元春原是皇后凤仪宫中之人,这后宫妃嫔对这元春还是有几分忌讳,说不准这元春就是皇后娘娘推出来的,今上一来就予她高位,约莫少不了柳皇后的推波助澜。 昨儿这皇后娘娘的旨意先一步压着贤德妃的旨意出了宫,为的都是与贾家有关的人和事。这后宫之中,都是人精,稍微一琢磨,就觉出味儿来了。这贤德妃和皇后娘娘之间,并不如她们想的一般亲密无间。 “昨儿妾身娘家人进宫来倒是说了件趣事,听说贤妃妹妹传了口谕,让家中姊妹去那省亲园子里住,只是妹妹那兄弟,如今快十五了吧!只是不知这姊妹里,有没有承安县主?”淑妃说话向来不客气。 “都十五了啊!妾身还以为贤妃姐姐兄长年纪尚幼呢?”景昭仪也附和道,那模样就像是她当真不知贾宝玉已是将近十五的年龄。 “妾身的兄弟的年岁倒是让姐姐妹妹们费心了,只是妾身只说了人姊妹们去,我那兄弟自然是要在外间进学,哪里能去。”贾元春温温和和笑道,表示自己是知礼之人,知道避嫌。 这景昭仪和淑妃可不这么认为,只是又寻不着切实的错处,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听到进学一事,景昭仪又有了主意。 “进学?是该好好教教了,如今姐姐已是贤德妃,若是有人再做出调戏婢女一事,那可就不美了。”景昭仪‘语重心长’道,这神态语气,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这景昭仪对元春关怀有加。 “妾身的兄弟自是该教,想来妹妹娘家也是极会教导孩子的,不然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底气,,为家中庶子求那样一门亲,只是妹妹,虽不是门第之见,这身份上终归是不妥啊!”贾元春同样‘语重心长’,讽刺景国公家为排行第六的庶子求取黛玉一事。 柳皇后端坐上首,倒也不插话,微笑看着这几人你来我往,见说得差不多了,这才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开腔。 “行了行了,不过说到亲事,大公主再过两月就要出嫁了吧!”柳皇后茬开了话题。 “回娘娘,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六。”宜妃是诸位妃嫔中最年长,资历最老的,可她膝下只有一女,倒也没那么多心思,如今也就只牵挂女儿罢了。 “是了,前儿圣上还说,二月里祭天之后,就给大公主拟封号,我这身子近来才好些,不知诸事可齐备了?这是本朝第一个出嫁的公主,可要开个好头,只愿今后公主们都能欢喜热闹的出宫门。”柳皇后又问。 “多谢娘娘关怀,嫁妆都备好了,公主府也修缮了,就等着那一天了。”宜妃起身恭敬答道。 “宜姐姐还请坐,一家人说话,何必客气,大公主也唤我一声母后。”柳皇后摆摆手,示意宜妃落座,对于这种规规矩矩资历又比她老的,皇后娘娘倒也敬着几分。“我那库里还有不少好料子,过几天让人给大公主送去,就当为她添妆了。” 复又对诸妃笑道,“今后公主出阁,都有添妆。” 这皇后娘娘嘴上说的料子,自然不会单单给料子,这一位倒是好东西多,无论什么好物件除了太上皇和太后那儿,其余都先往凤仪宫送,连明帝有时都是待皇后挑过才选,见皇后挑的东西少,还会自作主张赛给她些赏赐,所以有孩子或者将来会有孩子的妃嫔,当然乐见。 一时间谢恩不跌,十分和谐。之后柳皇后说自己乏了,也怜惜诸位姐妹远远赶来,便让人散了,只是这贤妃娘娘却是舍不得走,想要留在这凤仪宫怀念一下过去,皇后回去还没来得及把这压人的头饰卸下,莫邪来报,说是贤德妃求见。 预知贤德妃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谢谢步步殇的地雷~( ̄▽ ̄~)~ 发现作者专栏的收藏涨了几个,好开心! 感谢各位读者的留言支持…… 下一章皇后和贤德妃要开怼了…… 好期待呢~( ̄▽ ̄~)~ 第37章 虚情 三十七、虚情 “让她候着。”柳皇后面不改色, 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对服侍的宫女道。“先将本宫头上这些劳什子卸了再说。” 宫女们井然有序, 该梳头的梳头,另找衣物的另找, 其余的端了热水和皇后惯用的香露面脂, 候在一旁, 这皇后娘娘不喜浓妆艳抹,每每散了晨会, 头一件事就是卸妆。 柳皇后收拾了约莫两刻钟, 元春再见到她, 却又是那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这约莫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吧!虽然穿的是厚厚的冬衣,那副出尘的气韵依然没有被掩盖, 元春自今上继承大位就一直在这凤仪宫中服侍柳皇后, 也晓得她的脾性,如今就算等上一会儿, 倒也没什么稀奇。 “贤妃求见本宫,所谓何事?”柳皇后并没有请元春进内殿,饶是她换了身清淡衣裳,随意挽了髻, 簪了几根白玉簪子, 如今却依然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微笑着问道。 “妾身是来告罪的, 是妾身一心只念着姊妹亲情,考虑不周,还望娘娘海涵。”元春看着柳皇后温和的笑意,心中有些发憷,她在这凤仪宫中服侍多年,从没见过这皇后娘娘动过肝火,永远是这么温和的笑着,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元春可不认为今日那一番说辞能在皇后这边蒙混过关,不然这一位何必要抢先一步,让黛玉入宫来。元春也有些想不通,虽然这柳皇后和黛玉还算投契,为何非要在此事上插上一手,这黛玉和宝玉向来亲厚,贾家又是黛玉的外家,如此亲上做亲,有哪里不好? “考虑不周?先时你在这宫中做事,那可是样样周全的。”柳皇后笑着摇摇头道。 “妾身……妾身只是太过心急了,归省之时得见兄弟已长成人,和县主自小长在一处,二人亲厚非常。家中祖母年事已高,最是挂心仙逝的姑母,有心成全这段亲事,只是如今倒是有许多人家对县主有意……”元春说着已是跪了下来,躬身将头伏于掌上,行了个大礼。 “娘娘,于情于理,妾身的娘家都不会亏待县主,放眼望去,京中哪有贾府那么真心实意求娶的人家?还望娘娘成全!” 贾元春一直觉着虽然这皇后娘娘的心思难以捉摸,但是她应当是赏识自己的,若不是沾了凤仪宫的光,这今上怎么会一来便给她封了贤德妃,其余诸位妃嫔都求的是今上或是太后,却不知这皇后娘娘估计更有分量。 “真心实意?”柳皇后又笑了,“听说你那兄弟是衔玉而生,灵秀非常,不知如今可有什么建树?” “妾身的兄弟如今只得十五,家父一直督促其进学,在家中最是孝顺良善,待姊妹也亲厚非常,至于先时调戏婢女一事,应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兄弟在家中最是敬重姊妹的。”元春俯身又道,瞧着皇后这动容的神情,此事约莫有戏。 “真是不错。”柳皇后颔首,只见跪倒在地的贾元春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贤妃果然周到非常,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只是若是诚心有意,自去向承安提亲便是,这无名无分将这二人凑一处,于你那兄弟倒是没什么损失,只是承安的名声……” 柳皇后又笑了,“虽说贤妃如今在宫中身居高位,可你那兄弟的身份却也配不上承安,再说安乐王的脾性本宫清楚,最是温和讲理,定然不会随意发火的,不过瞧着贤妃这行事风格,你那兄弟倒也算是上行下效了。” “娘娘,妾身只是一片好心办了坏事,自姑母仙逝,县主便在妾身娘家住下多年,家中诸人待县主疼爱非常,想要县主有个好归宿,自是一片赤忱!”贾元春又强辩道,如今虽然不是声泪俱下,不过倒是委屈非常。 “这人啊!虚情假意到了一定的地步,倒是跟真的一样,且歇了那些心思,好好做你的贤德妃便是。”皇后莞尔,仿佛看了一出好戏,留了句话,便从那凤椅上起身,施然下了台阶,绕到屏风之后去了。 好归宿?也亏得她说得出来,柳皇后心下冷笑,才不管那贤德妃跪在那地上凉不凉,她难得有心思与人虚与委蛇一番,如今觉得乏得很。 贾元春木然的从地上爬起,纤纤素手早已攥成了拳,瞧着上首那空掉的凤椅,神色怨毒,就因为那人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今日可以如此游刃有余的戏耍于她。那翩然离去的姿态,那了然于胸的笑意,就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可是她必须忍,这么些年了,若不是她贾元春忍得住,如何能一朝得到如今这位置,所以为了将来,她还得忍下去。 然贾元春也不是没有心气的,今日皇后如此,她越发要将黛玉宝玉凑做一对,而且就如母亲所言,她们贾府内囊将尽,确实十分需要黛玉,或者说林家的家财。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并不是什么都能左右的,这皇后娘娘的外家,不过是一个早已卸了职的将军府,族中子弟也平平无奇,宁荣二府就算袭爵已是降了一等,但也是高了这国舅一家不知多少去。 这柳皇后如今就算身居高位,圣眷正隆又如何!她无子无女,外家不显,身子骨又差,也不知还能熬上多久,这宫里的女子不就是比谁能熬吗?今上还算雨露均沾,贾元春自认她总有一日会怀上龙种,也只能一日日熬下去 贾元春自豆蔻之年入宫,如今二十有三,已是熬了九年,再多来几个九年又有何妨? 元春离了这凤仪宫,不知是不是地板太过冰凉冻了脚,走下凤仪宫台阶时步履有些蹒跚,不似往日那么婀娜雍容,她扶了候在宫外的侍女,一步步往自己的寝宫去了。 却说这凤仪宫里,柳皇后倒是悠哉得很,似乎真的是看了一出好戏那么惬意。她歪在塌上,盖了一袭狐裘,宫女又给她捂上了一个汤婆子。柳皇后同黛玉一样,不喜烧炭,若是被熏燎,总免不了咳嗽几声。 一时莫邪掀了帘子,引了黛玉进了里屋,柳皇后示意黛玉一同与她上塌上捂着,莫邪给二位主子递上手炉,便招呼服侍的其它宫女回避。 “方才可都听见了?你这表姐待你倒是一番苦心啊!”柳皇后把双手捂在手炉上,先时在那殿上,又空又冷,冻得她手都僵了。 “娘娘”黛玉欲言又止,她原想着同这些贵人们保持距离,不敢言深,却不想这一位居然让她去在那屏风后面听晨会。 诸位妃嫔散去后,黛玉原本也想离去的,却见她那贤德妃表姐居然逗留在凤仪殿中,求见皇后娘娘,最后柳皇后与贾元春那一番机锋,黛玉自然是听到了的。 贾元春的言行在黛玉的意料之中故而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是这柳皇后的举止让黛玉有些摸不着头脑,黛玉感受得到,这位皇后娘娘,绝对不是因为想要弹压自己宫中飞上枝头的贤德妃才拿贾府一事作伐子。 皇后娘娘是真心实意护着自己的,然而黛玉百思不得其解,凭着自己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的关系,这样的回护似乎有些过了。 “莫怕,此次你若出宫,我将莫邪与你,若过个三两年你能离了京城,记得给她找个好人家,反正我在这宫里,是出不去了的。”柳皇后拍拍黛玉的手,安慰道,笑得凄然。 “娘娘,不可。”黛玉郑重的摇摇头,“臣女尚能自保。” 黛玉瞧得出来,这偌大的凤仪宫,柳皇后真正信赖的,就是这叫做莫邪的宫女。 “罢了,现在也不是时候。”柳皇后摇摇头,复又对黛玉道,“这几日在宫中你不妨各处转转,赏景也好,认人也罢,虽说后宫不干政,可是这后宫嫔妃,不过就是这京中人家的缩影罢了,往后你在这京中行走,总是绕不过这几家人去,若有什么不懂,大可来问我。” “多谢娘娘。”黛玉诚恳谢过。 “谢什么,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柳皇后眉头微颦,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元春不是没脑子哦~,她只是低估了皇后对黛玉的维护。 因为林家献了金矿这事,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 这种打着好心的幌子背地里污了黛玉的名声~反正在她们的认真里黛玉无亲无故,不会有人给她鸣不平,最好和宝玉有点什么,然后一床锦被盖了了事。 皇帝对于皇后的这种宠爱和重视,也只是在后宫之中存在威慑力。 皇后和太后母家不显,所以在宫外就显得弱势得很,而且这种弱势,一来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方法,再者也是皇帝打压的后果。 所以这些妃子们在宫中倒是一个个循规蹈矩,但是宫外就不一定了~ 第38章 选侍 三十七、选侍 是夜, 黛玉并没有歇在凤仪宫, 今儿是晨会的日子, 却也是今上歇在皇后宫中的日子。才用过午饭,柳皇后就打发了莫邪将黛玉送到太后的寿康宫去了, 黛玉眼看着就要十四了, 这后宫之中有只得皇帝一个男子, 必须以防万一。 今上很是知礼,是以这初一十五和每月最后一天, 必定要来凤仪宫留宿, 当然有时就算不是这日子, 兴致一起, 也是会摆驾凤仪宫的。不过柳皇后倒是也想岔了,如今明帝很是爱惜自己的名声, 美人嘛, 这宫里已是有了不少,他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倒不会做这些落人话柄之事。 “朕瞧着你倒是与承安县主十分投契,莫不如直接认了她当女儿?再将她位份提一提,封个郡主如何,要么公主也是可以的。”用过饭, 明帝漫不经心与柳皇后边下棋边道。 “圣上还请饶了承安这一遭吧!这不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吗?”柳皇后倒也不与明帝客气, 直言道,“那些人面上不说,却不知背地里又使些什么手段。” “娘娘真是……”明帝笑着落了一子, 柳皇后是他的发妻,与他说话从来不似其它妃嫔那样小意奉承,弯弯绕绕,这也是明帝一直十分宠爱柳皇后的缘由,而且这柳皇后娘家不显,家中子弟又十分老实规矩,让明帝很安心。 “大公主这便要出嫁了,朕不是想着你膝下寂寞……”明帝叹道,他也遗憾不能和柳皇后育有一儿半女,这毕竟是曾和他相濡以沫的发妻,柳皇后身子差,近年来连夫妻之事都受不住,明帝每每来,夫妻两也只是合衣而眠。 不过这后宫中有的是女人,明帝来这宫中,倒也不单为这一事,更多的时候是想要与皇后说说话罢了。 “有些事,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宫中的孩子不都是要唤我一声母妃吗?”柳皇后笑得释然,轻轻落下一子。 “这倒是。”明帝干笑着,也落了子,又说到,“是了,那日朕去泰宁宫,见了贤德妃省亲之时家中姊妹所做的诗句,倒也有几分看头,那‘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一句甚得朕心,正是承安所写。父皇还在位之时,就有为宫中郡主们选侍的想法,之后父皇禅位于朕,此事就搁下了。” “此法甚好,皇子们也一年大过一年了,如今正好掌掌眼,将来也能挑一门好亲事。”柳皇后附议道,“只可惜大公主年后就要出嫁了,倒是委屈了她不曾有过侍读,多赏她些嫁妆才是。” “大公主如今还没有封号,不如娘娘发发恩典,给她想一个?”明帝笑道。 “陛下您看‘晗旭’二字可好,晗者,光也,旭者初升之日,大公主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又是第一个出嫁的公主,倒也不错。”柳皇后提议道。 “是个好封号,只是大公主当不起这两字,茹儿,你啊……” 明帝无奈的笑笑,柳皇后对庶子庶女倒是一直很慷慨,就连封号都起的那么好,只是这样的封号,若是放在嫡女身上,这明帝绝对没有异议,但是对于庶出之女,明帝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想到嫡脉无出,明帝又是一阵惆怅。 “天不早了,歇吧!”明帝兴致缺缺,也不管棋盘上的残局。 “那便歇了吧!”柳皇后落下自己手中的黑子,笑道。 宫人见状,连忙上来服侍帝后安歇,谁也不曾注意,棋盘之上黑子已然盘踞成龙,将白子绞杀。 次日,这宫中就传来了懿旨提及选侍一事,在京中倒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些已经给女儿说了婆家定了亲事的官员,自是懊悔非常,要知道这选侍,面上虽说是给公主郡主们挑选侍读,实际上也是这皇家明里暗里挑媳妇呢!当朝选侍不比一般的采选宫女,能参选的都是有些来头和家底的人家。 不过这皇家做事也是心中有数,就比如那些国公爵爷的嫡女们,倒是会来走走过场,意在让皇家人看看自家的女儿们,但是这些嫡女们多半是不会被选上的,毕竟这些姑娘是今后要给皇家儿孙们做媳妇,这皇家之人也不会真让她们来给公主做侍读,而真正挑选的侍读则会在身份稍次的那一拨姑娘里产生。 贾府之中薛家母女听道此事后,自然欢喜非常,虽说宝钗已是快要十七了,但是当朝选侍,需是十三岁至十七岁的未婚女子,宝钗如今还赶得上。薛氏自认宝钗比之元春,并不算落了下乘,就算不谋那泼天的富贵,她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能选上,宝钗今后想要嫁个好人家便容易得多了。 元春既然在宫中,薛姨妈自然是要为女儿筹谋一二的,这王夫人已是打算为宝玉迎娶黛玉,而对着自己的姐姐,正不知怎么开口,毕竟她原先是想要宝丫头的。如今见宝钗可以有个新去处,倒也乐意帮忙,不过打通关节的银子可没少拿,至于这王夫人用了多少,自己又昧了多少,也只有她知晓了。薛家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宝钗能选上,多花些银钱也使得。 贾府之中,惜春尚小,迎春、探春年纪正好,又没有说亲,自然是要报上的。而史家那边,已是给湘云找好了亲事,却没有过了明路,也只能报上去。反是黛玉既然已有了县主的封号,是不用参加选侍的,只是她如今只是从三品,也没有侍读这种待遇。 贾母虽然只顾一味享乐,但也没有老糊涂,加之家中元春走了那一条路子,瞧着这些庶孙女,虽不指望她们能有元春那样的造化,可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尽力谋划一番再说,若是有什么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王氏倒是不愿为这些姑娘们浪费心思,入宫觐见元春之时还抱怨贾母糊涂,浪费精神不说,还要花银钱。反而被元春说了一顿,让王氏听从贾母的吩咐,都是贾家人,自是一荣俱荣的。王氏想着这些丫头以后兴许能为元春做些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安排起来。 一时贾府中请了自宫中出来的教引嬷嬷,教导礼仪规矩。贾母索性将史湘云也接了来,姊妹们一处学习,只待四月里参选。 这些参选的各家姑娘们需要教引嬷嬷,黛玉自小丧了妣考,自然也是需要人教导的,所以那次黛玉一出宫,身边却又多了一人,正是太后身边常常板着脸的古嬷嬷。不过这京中大小官员忙着教导家中女儿,一心参选,倒也没心思在乎这么件事。 二月二龙抬头,明帝带着妻儿老小并诸位大臣们祭天祈福,在皇庄的田地里犁了地,播下谷种,寓意来年丰收。因得外出奔忙,祭天时又受了寒气,这柳皇后回到宫中又病了一场,虽说病势不重,倒也缠绵了几日,明帝便让就要出嫁的大公主去侍疾。 过了五六日,皇后病愈,明帝大悦大公主的孝心,亲自为公主拟了封号,‘孝宁’二字,昭告天下。宜妃和大公主接了旨意,感恩戴德,连连谢恩。 “难不成今后公主们讨个封号,也要去伺候那病秧子一遭!”毓霖宫的淑妃娘娘得了信当即就摔了手中的茶盅子。 景安宫的景昭仪知道这消息,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贾元春虽然尚无子女,但是也沉默了半晌,今上这是在给皇后立威,细细想来,这柳皇后并未做过什么,也甚少处罚宫人,因为但凡有人冒犯皇后,皇后这边懿旨还没出,今上这重罚的旨意就下来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驭夫有道,贾元春自嘲的笑笑,可那一位是君,并不是她的夫君,入了这宫门之时,贾元春就晓得年少时那嫁得良人的美梦早已湮灭,她如今是贤德妃,自然要谋划妃子应当谋划的事,她摸摸自己的小腹,微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已经完成,这是444的加更,所以明天就不更新了~( ̄▽ ̄~)~ 周四继续更新哦!三个女的一台戏,一堆女的凑一起,一定是一台好戏~( ̄▽ ̄~)~ 皇后确实有故事,不信你看她名字。 以及黛玉已实岁经是十四了,人长大了,铺垫也差不多了,马上就是她的主场了哟! 作者写故事有些慢热,一来就苏苏苏苏爽爽爽那种是在写不出来~( ̄▽ ̄~)~ 第39章 讨茶 三十九、讨茶 古嬷嬷的到来让林家人有些难以适从, 包括黛玉, 也觉得不自在。虽说太后说过古嬷嬷是患了怪疾才不会笑的, 可每日对着这么一个板着脸的嬷嬷,且这嬷嬷还是太后的亲信, 黛玉怎能安生? 反正这古嬷嬷出了宫, 黛玉索性常常带着她去拜访姜氏, 毕竟曾经是一处共事的姐妹,这古嬷嬷倒是能和姜氏聊上许久, 黛玉这边成了看客, 自己安静坐在一旁, 却也比这古嬷嬷板着张脸, 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边要好得多。 黛玉这无所适从的小模样看得姜氏又怜爱又好笑。 “你放心,阿古是个好心人, 信得过。”见黛玉一连来了四五天, 姜氏只好同黛玉这么说,古嬷嬷自然没有瞒着姜氏她的来意。可她就是这样的长相, 又是这幅表情,就算她与黛玉剖白,怕是黛玉也不会信,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免得黛玉心中有所负担。 姜氏的话, 黛玉自然是信的,她也感觉到了这古嬷嬷并没有坏心,只是她那一脸严肃的模样, 如今弄得家中紫鹃雪雁并姨娘们,都不敢说笑了,黛玉默默安慰自己,等家中诸人习惯了就好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却也是黛玉的生辰。贾府早已来了帖子,请黛玉去贾府过花朝,顺便做生日。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林家的家主去别家过生辰?”荷姨娘看了帖子,立时就怒了。 “生辰还是其次,人府里可是邀姑娘去过花朝的。”张姨娘冷笑道,捧了帖子,姐妹俩正往黛玉的书房里去。 于林家人而言,黛玉的生辰是头等大事,而在那贾府眼里,重要之事则是这些姊妹们还有那凤凰蛋宝玉一同花朝玩乐,至于黛玉的生辰,只是顺水人情而已。 “备些礼,就说那日我要往静思庵里去,告个罪便是了。”黛玉看了帖子,三两语吩咐下去,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位姨娘退下了,黛玉这倒也不是推脱,她原本就早早定了生辰这日要去静思庵,将平日所写的经文家书给父母烧化了去。至于备礼一事,姨娘们都见过贾府诸人了,倒也不用备多丰厚,不多时就打点妥当了。 花朝那日,林家人架上了黛玉最喜欢的那一辆紫檀马车,紫鹃和古嬷嬷陪侍在侧,荷姨娘张姨娘另乘了一辆马车,杨家两媳妇又乘了一辆车。林管家却和杨家兄弟和家中小厮们一处跟着车旁走着。黛玉吩咐张姨娘让林管家也乘了车子,反正这家中还有一辆马车的,林管家只说路途不远,不必如此,也一路扶车而去。 黛玉到了这静思庵,却不巧这庵堂掌事的明音师太正带着一干弟子做早课,今日是花朝节,这早课也比往日更讲究些。不过因得黛玉先前就递了帖子,庵里安排了个小尼姑,引了黛玉到这庵堂后园里,让她先赏了梅花,稍候一时。 黛玉想着原本就是自家叨扰,如今又有花可赏,倒也不觉有什么,高高兴兴同这小尼姑一起进了梅园,古嬷嬷倒是没跟着一同进院子,黛玉原想着想要独自一人安安静静赏景的,但是孤身一人终究不妥,最后还是紫鹃跟了进去服侍。 这京中不比江南,现在二月里依然冷得很,是以今日黛玉所穿,除了袄子,还披了昔年那一袭白狐裘,只可惜今日要来庵堂这样清净去处,黛玉也不便着红,须知当年林如海尚在,黛玉生辰那日着了红衣,爹爹瞧着很是欢喜。 这几日虽然没有雪,可这天也是阴沉沉的,虽然这院中红梅开得很好,为了方便赏梅还用青铺了些弯弯曲曲的小径,这景致瞧着却是有几分萧瑟之意。 这花是一茬一茬的开谢,枝头虽然红梅盛放,树下已有不少落花,黛玉见这些花瓣飘落在地,自然又起了惜花之心,可惜她此次前来并没有带扫帚,花锄,绢袋等物,只能和紫鹃一起拾了些花,用帕子包了起来。 好在这主仆二人没拾起几朵,这梅园之中便有人来了。 “我远远瞧着,还以为你们在这园子里寻宝呢?”来人笑道,一袭水田衣,披了斗篷,做修道之人打扮,身量苗条,气韵出尘,饶是出家之人不施粉黛,颜色也未减分毫,这人不是昔年大观园栊翠庵之中的妙玉又是谁? 黛玉同她见了礼,这妙玉也连忙回礼。 要说这妙玉如今为何会在这城中的静思庵,而不是昔年那西门外的牟尼院,黛玉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黛玉幼时病重,曾有个赖头和尚要化了她出家去,若是昔年林如海夫妇为了黛玉能少病,也让她入了空门,再往后去,她的命运约莫就同如今的妙玉一般了。 昔年贾府下帖子请了妙玉来这栊翠庵,可最后这一向孤高爱洁的妙玉却在贾府动乱之时不知被哪路宵小掳了去,不过是因为妙玉这容貌品格,一身道袍也掩不住风流,这等无妄之灾,何其无辜。 帝师顾远和其夫人姜氏进京之时,黛玉曾私下拜托过姜氏,想要她帮忙寻一间稳妥清净的庵堂,那日初初去拜访贾府,却吃了一碗闭门羹,黛玉回转之时便得了姜氏的消息,说是静思庵云游的明音师太归来了,不日就要闭关,欲邀了黛玉一去拜访,黛玉这便去了,是以之后探春扑了个空。 黛玉原想着自己初到京中,本身又无家世人脉,想要让这妙玉来这静思庵,避过贾府那一劫,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这妙玉的师父也算有些名气,曾与这明音师太有过交道,明音师太听说此事,便与妙玉写了帖子,自己演算了个适宜的日子,将黛玉师父的骸骨迁至了这敬思庵专门的坟园中,明音师太见妙玉天资过人,也收了在门下,这敬思庵正存有一份残本的贝叶遗文,如今师徒二人正合力研习此文。 是以如今大观园的栊翠庵里住了谁,黛玉并不关心,只是照着妙玉的脾性,如今既然来了,定然是可以讨一杯好茶喝。 “今日既是你生辰,却也没什么礼可恭贺,只能给你沏壶茶了。”妙玉笑道,示意黛玉随她而去。 二人穿过梅园中的小径,来到这园子边上一座小茅草亭子里,这亭子依着墙,背了风,黛玉知道今日要往庵堂来,穿的也用严实,这亭子中拢了火盆,坐定之后倒也没那么冷。 只见妙玉开了青花瓮,用小陶壶取了了水,在将这壶水放在那红泥小火炉上,水将将烧沸,便立时将壶移开,接下来便是行云流水搬的一泡,再泡,得了第三次的茶汤,才将它呈与了黛玉。 黛玉一品,果然是清香非常,这活了两辈子,还是妙玉沏的茶最为宜人。不知是不是此处比之那贾府要清净得多,或是这些日子妙玉所学又有所得,这茶尝起来却是比之前世更清淳了。 这妙玉虽然孤高,但是与投契之人还是能处得来的,一来她也晓得自己能有这一番造化也是有黛玉从中牵线。问起黛玉为何知晓要为自己筹谋,黛玉只说同命相怜。 平日里黛玉会写了经文,让家中下人们送到这庵堂里烧化,若是遇到其父母祭日,黛玉会添了香油钱,拜托庵堂中的师父们做法念经,这原本是她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却也一见如故,闲话烹茶,好似经年的故人。 “我尝着这水,莫不是这梅花上积雪所化的雪水吧!昔年有青梅煮酒,今朝红梅烹茶,倒也雅致。”黛玉饮毕一盏,笑道。 “倒是让你尝了出来。”妙玉笑着又添了一盏。“你脾胃不和,如今也只能饮些普洱,此水若是配上枫露或是龙井,那便更好了。” “师父,师太说有贵客路过,想讨一盏茶喝。”只见一个着了藏青棉袍的小尼姑一路小跑过来,因为穿得厚实,样子有些笨拙,这小尼姑如今就跟着妙玉,法号空知。 妙玉被扰了兴致,有些不悦,莫不是当初自己给她取得这法号,空知,空知,这小尼姑脑袋似乎总是缺了根弦的模样。(古时候,‘知’也通‘智’) 黛玉见这小尼姑天真烂漫,且又憨态可掬,倒是不责备。只是这明音师太既然称作贵客,自然肯定是贵客了。这静思庵虽然不似护国寺那般,明明了了就是皇家的寺庙,但是因得此庵自建成之后出过好几位得道的师太,是以皇家之人,尤其是女子,若真有什么要求的,倒也愿意来拜一拜静思庵的菩萨。 “这茶如今可不是我的,倒也由不得我做主。”妙玉摇摇头,并不想给谁茶水喝。 “小师父可知这贵客是何人?”黛玉笑着问道,这娃娃生得可爱,她倒是想要逗一逗。 “安乐王,还有一个不认识。”空知如实答道,她之前和师太们下山施粥,正好见过寒继一面,这安乐王长得本就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模样,何况还自报了家门。 “你这儿可有未用过的茶壶?”听到这名号,黛玉怔了一怔,随即问妙玉道。 “空知,去水房取个茶壶来。”妙玉吩咐着,空知便又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不多时抱了个普通的小茶壶来,累得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 “诺,拿去吧,仔细别洒了,也别烫了手。”黛玉指挥着空知,让她往这壶里放了些茶叶,再让空知自个拎了壶,往里加了些热水,最后吩咐空知抱着这壶茶去给贵客。 空知小心的拎着这壶茶,这并不是师父沏的茶,反是自己胡乱泡的,真的能拿给贵客吗?只是这空知毕竟只得五六岁,既然黛玉吩咐她如此,妙玉也没有异议,她也只能照做了。 这边安乐王寒继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送了壶茶过来,他接了这小茶壶,却隐隐有些不安,和他同行的柳呈非,看着这倒出来的茶汤,心中也有些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更新榜单要求和收藏满555的加更。 第40章 故事 四十、故事 “殿下, 这……会不会有毒?”柳呈非惴惴不安问道。 柳呈非是国丈柳老将军最小的一个儿子, 和寒继同岁, 只是月份稍大些,二人倒是时常混在一起。 这静思居的梅园实际上是从梅山上圈了一片, 是以这庵堂后山, 也是一片梅花林。好巧不巧, 今日安乐王就带着他这哥们游走到了此处,瞧见了黛玉的马车和林家的男丁候在山门之外, 一路赏着梅花, 正纳罕这黛玉好端端的生辰之时为何来了这庵堂。 安乐王和这柳公子, 栓了马儿在这梅林里乱窜。却闻到了一股子清冽的茶香, 隐在这梅香之间,那叫一个诱人, 一来二去两人就追着香味到了这墙脚边。 安乐王想着定然是黛玉在这里面有好茶, 自己好歹还为这丫头操过些心,如今她的日子倒是逍遥自在, 不知怎的,他十分促狭的就绕到正门去故意要讨茶喝。柳呈非觉得这样不妥,可是奈何他也想尝尝这香气诱人的茶水是什么,最后也跟了来。 “恩……确实是好茶。”只见寒继气定神闲抿了一口, 赞道。 于是那柳呈非也十分放心的端起自己那杯饮了一口。 “呸呸呸, 这是什么茶啊!”那柳呈连忙吐了出来,揭开那茶盖。 “普洱,苦丁, 乌龙茶还有这是,铁观音吗?”柳呈非拨着那些茶叶,一一辨认,这给的分量还真是足啊,怪不得味道如此销魂,他抬头看看一旁面不改色的十一殿下,这位是这么得罪了里面那位姑娘了吗? 这殿下那面不改色的模样,分明是故意下套让自己也喝,亏得他还那么期待! “真是有趣!”寒继放下茶盅,自顾自笑了,如他所料,那丫头是不会那么好心给他沏茶的,想来是故意弄出这些东西表示不满,毕竟自己这个王爷又用身份不识礼数的找麻烦了。 寒继倒也没说什么,给了空知一颗小金豆子,随后带着柳呈非告辞了,柳呈非觉得这茶肯定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这殿下喝了那么一杯古怪东西,还乐颠颠的。 黛玉又饮了一盏茶,回敬了一壶之后,倒也没有因为这安乐王坏了兴致,反而劝妙玉不必介怀,这王爷历来如此,说白了就是就是闲的慌。 妙玉走过的地方比黛玉多,也聊了些自己见闻,随后黛玉将自己带来的书信和经文烧化了,又在佛堂中静静坐了一会子,在这静思庵里用过斋饭,这便带着一干下人回转。 回到林府也就将将过了午时,这天更加阴沉了,凉飕飕的,黛玉上了暖塌歪着便不想动弹,无奈不多时宫中又送来了赏赐,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往从暖烘烘的被子里出来,接旨谢恩。 既是黛玉生辰,林府下人自然都得了赏钱,家中还给下人们都加了餐,这黛玉的生辰,不劳师动众的做些宴席,下人们不得忙碌,反而得了许多好,倒是像是过节一般,一时间林家下人更觉得自己的主家宽厚。 这后边又一连阴了三日,不时还飘着濛濛细雨,又阴又冷,正是黛玉最讨厌的天气。好在过了三日天便放晴了,这时南下的人也回来了,林管家带了那媳妇子来,向黛玉回话。 这来人原是想赶着黛玉生辰的,毕竟他们此番南下,挑了些得用苏州庄子上的节礼土仪带来,可惜一路上不算太平,这天一阵冷一阵热,桂枝那儿子病了一场,这同行的林家下人也有不少得病,也只能停下修整过几次,是以磨磨蹭蹭,竟是错过了家主黛玉的生辰。 黛玉向这媳妇道了声辛苦,吩咐姨娘给赏钱,顺便请个大夫来看诊,毕竟这些人若是给家中之人过了病气可不好。又问了桂枝母子的情况,林管家说已是在林宅后面那小巷子里赁了房子,安排妥当,黛玉见是林管家亲自料理的倒也没有多问,反正林管家做事,向来是周全的。 黛玉原想着想从贾府大房那里寻个破绽,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正一筹莫展,独自一人捂在塌上发呆。 “县主还请用些姜茶,再过几日便是信期了,前几日才去山上吹了凉风,可要仔细些。”黛玉一抬眼,却是古嬷嬷端了姜茶过来。 黛玉接了盅子,微微抿了一口,依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县主可是苦恼那母子二人要如何用?” 黛玉那日并没有避着古嬷嬷,虽然她是太后那边的人,但是黛玉与太后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古嬷嬷虽然爱板着脸,但也却是一个难得的智囊,黛玉才不会放着不用,只是黛玉和古嬷嬷也没亲厚到可以讨论此事的地步,黛玉也不便直接去询问她老人家。 “正是。”黛玉点点头,“不知嬷嬷可有什么计策?” “计策倒是没有,只是奴婢在这宫中呆了这么些年岁,知晓的事情多一些罢了。”古嬷嬷放了托盘,在塌沿上坐下。 “嬷嬷请讲?”黛玉问道。 “传言贾府那衔玉而生的哥儿,很有当年国公爷的品格,这奴婢倒是不敢苟同的。若是国公爷知晓如今世人竟然将他与个油头粉面脂粉气十足的娃娃相较,怕是要气得倒仰。”古嬷嬷接着说道。 “奴婢昔年倒也见过国公爷的英姿,若说相像,反是贾府那一等将军样貌上更为形似些,至于神似,那倒是没什么可比。只是据说这贾府的主院,如今却不是一等将军住着。” “我外祖母的确更疼惜二舅一家……”黛玉没见过自己外祖父,只是前世常听贾母念叨宝玉最像外祖,是以贾母也十分偏爱宝玉。 如今既然古嬷嬷说分明是大舅舅样貌上最像外祖,为何这外祖母反是不喜呢?若是睹物思人,这贾母不是应该偏爱大舅舅才对,而且看大舅舅的续弦邢氏,一等将军续弦,居然配了这么一户女子,怨不得贾赦会埋怨贾母偏心了。 “隔着一层肚皮,不是自己骨肉,自然是要偏的。”古嬷嬷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到,“当年史氏多年无出,眼看就要犯七出之条被修弃,国公爷待发妻倒也仁义,不愿休妻,将才出生不久的庶子记在史氏名下做了嫡子,保住了史氏的位子,之后史氏自己也得了一儿一女,只是这庶子在族谱上是嫡长,国公爷便要他袭爵。” 这古嬷嬷轻飘飘就说出了这么件大事,黛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略略一算,这外祖母确实是在二十七八岁才得了二舅。 “为何之前从未听过此事?”黛玉喃喃道,这事儿就算前世她化作幽魂,也未曾听得半分。 “这事自然是暗地里做的,不然你以为那一等将军的生母去了何处?知晓此事的人,这世上怕也不多了,老奴也是因为在太后身边,才知道一二分。”古嬷嬷淡淡道,“县主的姜茶就要凉了,快些饮了吧!” 古嬷嬷催促黛玉喝了姜茶,自己收了盅子便离去了,如今这屋中又只余黛玉一人。她抱着汤婆子,扒拉着上面装饰的穗子,默默消化着方才古嬷嬷说的话,既然她这大舅舅贾赦有着这样的身份,有些事情自然就说得清了。 想不到黛玉在话本里看到的‘借腹生子’,竟然就发生在了自己的外祖家。 照理说来,这大舅舅无论出身如何,既然在这族谱上记了嫡长,理应袭爵的。毕竟正是由于记了这个嫡子,才保住了黛玉的外祖母贾氏一品诰命夫人的位置,不然多年无出,且一男半女也无,就是当年外祖父休妻,外面也不会有什么说法的。 可也是因为这个记名嫡子贾赦的存在,致使贾母亲生骨肉贾政不能袭爵,分明贾政才是这个府上如假包换的嫡长子,却因为出生得晚了,白白被一个庶子占了爵位,想来自己这外祖母自然是意难平的。 贾赦续弦之时给他找了这么个媳妇不说,若说平日贾母喜欢凤姐,让凤姐理家。却忘了一个家中子嗣才是要务,前世凤姐落胎,焉知不是操劳过度所致,都不知是不是这外祖母看中了凤姐这掐尖好强的性子,既让她劳心劳神,照顾这一家子,却也让她累得失了孩子,落了顽疾。若是当真心疼小辈,关怀小辈,何至于此? 这用着大房的儿媳管家,大房的贾琏在外边理事,二房的却在荣禧堂中享受着一切,可到头来大房的贾琏无子,凤姐看着是有权了,最后不过是白忙一场,阖家还不是落在了二房手里?且说这外祖母史氏散布着宝玉天生异象,且有酷似国公爷的借口,焉知不是为了今后全盘接手贾家造势? 黛玉初初回扬州的时候,还是念着贾母的恩的,可如今一年年大了,读的书多了,见得事多了。如今对于外祖母的‘疼爱’黛玉也觉出些意思来了。贾母的疼爱不过是嘴上心肝肉关怀几句,平日里赏些东西给些果子或菜肴,或是私下里贴补黛玉些零花钱,前世黛玉感恩非常,如今一看,贾母给她的那些比起她林家原有的家财,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紫鹃,去将林管家请来,我有事。”黛玉放下汤婆子掀了毯子下了塌,唤来了守在外面紫鹃,吩咐下去。 预知黛玉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最近比较忙,前段时间又发高烧去挂水……说多了都是泪!每次都吐槽自己的身体状况,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hhhhh 没有时间回评论了,各位见谅。至于我们的楠竹,纯粹是闲的蛋,/疼,想搞点事逗逗黛玉,毕竟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富贵闲人。 最后,例行祝大家身体健康~( ̄▽ ̄~)~ 第41章 不欢 四十一、不欢 “我那大舅舅最爱古董字画, 你瞧瞧可能让我同他见上一面。”黛在书房见了林管家, 如此吩咐下去。 林管家闻弦歌而知雅意, 让黛玉只管放心,他必定会安排妥当, 表示此事需要些时日, 毕竟那贾赦也不是简简单单说见就见的 黛玉也说不必急于一时, 只要周全便可,于是林管家便领命去了。 黛玉估摸着若是了了这事, 将这庶孙送至贾府手中, 自己约莫还可以清闲几日, 不过若是过了选侍之后, 那恐怕才是好戏真正开场了。不过在这之前,黛玉觉着自己有必要去见那桂枝, 准确说来, 是让荷姨娘去见那桂枝一趟。 黛玉正思忖着,林管家也还未来得及退下去, 却见荷姨娘捧了帖子来,黛玉打开一看,又是贾府的帖子,不过这下帖子的人却是探春, 这次乃是拜帖, 原来是贾家姊妹们欲来拜访黛玉。 “多半是冲着古嬷嬷来的,既是姊妹们,那便好生招待就是。”黛玉合了帖子, 淡然道,说罢自己回了张帖子,相约后日为期。 对此黛玉并不意外,古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也不知这些将要参选的姊妹们究竟是不是来看黛玉的。估计是这基本的礼仪学得差不多了,想要来这探听些什么。这姊妹们下帖,那宝玉再怎么涎皮赖脸,也不会跟着来了罢。 只可惜这古嬷嬷知晓有参选的姑娘要来拜访黛玉,反是自个儿向黛玉请辞,说是要回宫中一趟,黛玉自然是允了。到了约定那日,探春、迎春、湘云、宝钗、还有最小的惜春一道来了林府,各自带了丫鬟和嬷嬷,又是好大一群人。 黛玉在二门处接了姊妹们便往主屋里去,一路上倒也能说笑几句,下人们井然有序乘上准备好的热汤和糕点,毕竟天凉,黛玉虽然不待见贾府,但也不屑于做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作为主家还是要好好招呼客人。 刚开始还好,这用过一会热汤,净了手,宝钗却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好似在找什么人。 “姑娘不必找了,古嬷嬷昨儿回宫里去了。”冷不丁说话的却是张姨娘。 张姨娘阅人无数,这些姑娘里却是最不喜欢这一位,哪怕这一位比之黛玉来说,气度容貌也不落下乘。瞧着是事事周全,温和有礼,这行事之间却透着一股子虚劲儿。 这一群姑娘为何而来,张姨娘心中有数,只是其他姑娘好歹还真心实意与黛玉亲亲热热说上几句,这位薛家的姑娘,看着倒是亲热的,可私下里眼睛不知往周边觑了几次,张姨娘实在看不过去,既然不是诚心来访,还要自家姑娘费心招待,这才说了话。 再说这薛家,虽然攀了贾府的亲,说到底不过是一商户,林家自黛玉入京,也暗地里在京中置了产业,与这薛家打过些交道,想想薛家的商户总少不了仗势欺人,张姨娘心中又鄙夷了几分。 “林姐姐也真是,既知姊妹们要来,为何要让那嬷嬷回去,何不留上一留?”最先抢话的依然是‘心直口快’的史湘云。听到这嬷嬷回宫了,她有些心急,湘云对选侍没什么想头,只是她向来与宝钗最好,宝钗可是指着这选侍提一提身份的。 “史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需知那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岂是咱们姑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亏得我们姑娘费心小意招呼姑娘们,唯恐有哪一处没顾虑周全,敢情诸位并不是来看我家姑娘的!” 继张姨娘之后,荷姨娘也跳了出来,她可没张姨娘那么好性,姨娘原本就是下人,这么多年来看了那么多脸色,这些姑娘们再怎么掩饰,又能逃得过她的眼去,而且听听这史家的姑娘,说的是什么话。 荷姨娘一番抢白,反倒是把湘云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如今黛玉已然自立门户,但是在史湘云的概念里,这黛玉依然是多年之前那个母丧之后来投奔贾府的姑娘,有时说话难免会忘了尊重。 “二位姨娘下去吧!这月的月钱不必领了。”黛玉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看张、荷二位姨娘立着的方向,话虽然淡淡的,这样比之凤姐王夫人那种厉声厉气却更显威严。 两位姨娘悄然退下,紫鹃和雪雁连忙顶了她们的位置,立在一旁伺候,一时间主屋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探春低着头,捏了捏手头的帕子,这屋子里的地龙烧的并不是那么热,但是她背后已然冒了冷汗。见下人这么排揎湘云,探春也是有些坐不住的,这湘云好歹也是个主子,终归探春在那贾府见惯了越俎代庖的下人,饶是这是林家,探春倒是不惧这些,正想揪着这些下人不识礼数说事,没想到黛玉却先一步自个儿罚了人。 再瞧瞧这两位姨娘恭恭敬敬顺从退下的模样,哪像是贾府里,那些老妈子就算被呵斥退下,依旧骂骂咧咧,摆出一副不服气的嘴脸来,看着黛玉这举止,探春忽得觉得,万幸自己没开口。 “我也晓得姊妹们多半是忧心选侍一事,诸位既是想要拜访古嬷嬷,只管在帖子中明说便是,何必兴什么‘项庄舞剑’,那样我自然会多留她几日。”这厅里静得很,黛玉忽得笑道,“都是一家子姊妹,何必如此,姊妹们都是一等一的姑娘,安心准备着便是,多此一举就不怕弄巧成拙?” 黛玉也没那么好性子,前世她们不就常说她牙尖嘴利,如今不坦坦荡荡多说几句,倒是亏了。 探春听了,越发面红耳赤,宝钗也暗自庆幸,得亏这古嬷嬷回了宫里,不然见了今日之事,她们选侍一事,搞不好就难办了。 “说什么‘项庄舞剑’,你这林家门里自然是没有沛公的,主人家都如此说了,咱们还留在此处作甚!”湘云刚吃了一顿下人的排揎,如今又听得黛玉话中有几分讥诮,哪里还坐得住。 “原以为姊妹们来我家中,是来探望我的,毕竟我在这京中,认识的人也不过这些。难不成因得我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没将这嬷嬷留下指点你,而是将你当做客人好生招待,反倒是成了我的罪过?” 这里是林宅,黛玉可不会相让,毕竟前世史湘云是那将她比作戏子还要她坦然接受的人,做出此等言行,黛玉并不意外,只可惜了湘云一身的才情。 “县主大人哪里会有什么罪过!”湘云冷笑道。 黛玉心下了然,前世湘云年纪长了些的时候,倒是少与自己拌嘴了,中秋之时二人还互相宽慰,作诗联句,如今黛玉自立门户,身上又有了县主的品阶,同是无父无母,想来这湘云终归心绪难平,言语间也酸气满满。 难不成为了让这位公侯小姐心中爽快,她林黛玉还得把自己过得惨兮兮的,来讨人开心,真是可笑!反正理亏的不是自己,黛玉倒要瞧瞧她怎么收场,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反而不气,嘴角微微抿起,就这么看着气急败坏的湘云。 “妹妹莫怪,云儿她近来火气有些旺,云儿来……”宝钗还是那么温婉大方,好似刚刚张姨娘刺她那一句从未有过,她走到湘云边上,掏出帕子来拭去她脸上将要滴落的泪珠子,把湘云牵出了屋里,莺儿和翠缕连忙拿着大衣裳追了过去。 迎春向来木讷,如今更是难以自处,也拉着惜春出屋子看湘云,服侍的丫鬟也跟了出去。只见探春使了使眼色,侍书也自出去了,只雪雁和紫鹃毫无所动,依旧服侍在旁,见依然有下人在,探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放心,我并不介怀,选侍一事,愿妹妹得偿所愿,只是过犹不及,莫被人当了枪使。”黛玉给了探春一个安慰的微笑,说到。 “多谢林姐姐”探春有些惭愧,她们此番前来,目的确实不纯,若不是她十分在意此次选侍,探春也不会硬着头皮下了帖子,瞧着方才湘云的举止,谁把湘云当枪使,探春心中明镜似的。 一时屋内二人对坐无言,约莫过了一刻钟,只见厅里帘子掀了起来,却是宝钗面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拉着湘云进来了,迎春,惜春紧跟在后。黛玉微笑的看着来人,且等着宝钗会说出些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作者挺佩服宝姐姐这类型的人的,真的很厉害,反正我是做不到,总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和宝钗相处,还是不错的。 最喜欢的还是黛玉~( ̄▽ ̄~)~ 至于湘云~( ̄▽ ̄~)~ 心直口快也要分场合的 第42章 而散 四十二、而散 “都是一家子姊妹, 何苦来哉?此番是云儿不妥, 还不来告罪?” 只见宝钗笑盈盈拉了湘云过来, “一年年大了,竟还是同小孩儿一般任性, 你也晓得的, 云儿历来如此, 心确是不坏的。” 话毕宝钗又是一叹,眉间染了愁色, “要说也是怨我, 云丫头不过是记挂着我罢了, 你们也晓得, 我家中虽有那哥哥,确是指望不上, 只求他不惹出祸事就阿弥陀佛了。” “宝姐姐……”湘云眼睛微红, 也是一叹,“这人又何尝事事顺心, 我们女儿家终归是更为不易……” 此言自然也戳中了在座诸人的心事,众人皆沉默不语。黛玉倒是十分钦佩宝钗这样的本事,说话行事,总是有自己的理儿, 如此顾全大局。 说到底黛玉也不过是凭着自己的筹谋, 以及林如海拳拳爱女之心,才略好些,只是这日子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今瞧着,反而像是她自己有了好日子,却心胸狭隘,又与姐妹们为难一样。 黛玉见宝钗把湘云和众人说得服服帖帖的,心中好没意思,只是也不愿自降身份与她分辨,人常说宝钗随时守分,只是若当着说起来,宝钗也是舌灿莲花的。 想想前世宫中去了个太妃,贾府之中女眷都要入宫随祭,那段时间里薛姨妈是对黛玉照顾有加,吃饭服药,无不挂心。 只可惜那时黛玉无知,感恩戴德,甚至称呼薛姨妈时与宝钗同例。现如今黛玉自是明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关怀和妥帖。却不知前世薛氏待自己好,究竟是真的怜爱,还是做出些厚道模样给贾府中的某些人看,黛玉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黛玉大可也卖两句惨,说说自己的不易,这样便皆大欢喜,小事化了。可惜黛玉并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换取某些人心中的舒坦自在,依旧静静坐着不说话。 “莫要提这些了,前儿花朝的时候给姐姐下了帖子去园子里一聚,不料却没请到。我闲的无聊,便起了个社,做些诗词,不知林姐姐可否赏光诹上几首。”探春见黛玉并不接话,唯恐刚刚缓和过来的气氛又降至冰点,连忙另起了话头。 “不知这起了社,诸位可得了什么好诗?”黛玉饶有兴趣问道,也好似之前的事并未发生过一般。 “不单得了诗,咱们还各自取了别号,我是‘蕉下客’、宝姐姐是‘蘅芜君’、二哥哥是‘怡红公子’、珠二嫂子是‘稻香老农’,云姐姐是‘枕霞旧友’;咱们还给姐姐你想了个极好的别号‘潇湘妃子’。”说到起社一事,探春打开了话匣子。 “是了,那园中潇湘馆如今还空置着,便是专门留了与你的。”宝钗笑着附和到。 听到这话湘云心中有些不爽快了,她也是十分喜欢这潇湘馆的,只是老祖宗和王夫人都说此处留了与黛玉,就连湘云在这园子里小住,也不欲让她住进去。 “怡红公子?难不成如今宝玉也住在园中?”听到这熟悉的别号,黛玉也有些恍惚,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可这宝玉依然是怡红公子,难不成他如今还与贾府的姑娘们一同,住在怡红院。 “只是难得花朝起社大家聚在一处罢了,二哥哥平日是不到园子中来的。”探春补充到,她和宝玉是兄妹,倒也没什么关系,可湘云和宝钗难免隔着一层,如今也不小了,这宝玉倒是想在女儿堆里厮混,可父亲是万万不许的。 听到黛玉有此问,宝钗眸色暗了暗,似乎想到什么,只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既然提到了诗,探春便又将花朝大家所写的诗句默了出来,大家品评一番。探春原也想邀黛玉作诗,只是黛玉说今日无甚诗情,想到才揭过去的事,众人也没有勉强。又坐了一会儿,见无甚可说,众人便告辞离去,黛玉也不留,将客人送出二门。 “哼!我以后再不来了!”马车驶离了林家宅子,瞧着这越来越远的朱红大门,史湘云负气道。 “原本就是你的不是!” 一直甚少说话的惜春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惜春虽然性子冷淡,近年来也渐知人事,而且那嬷嬷教规矩时,虽然惜春年纪并不能参选,可家中姐姐们都跟着学,她也只有跟着的份,多多少少也学到一些,心中自有一杆秤。 “此事就此揭过罢,一家姊妹。”宝钗摇摇头道,“今后大可不必再提。” 湘云见宝钗如此说,也不再与惜春争辩。惜春也不再理会湘云,她难得出门,如今正从车帘缝子里看着街上的小贩和行人,很是得趣。 黛玉不是长舌之人,宝钗倒是不担心她会把此事乱说,只是不知道另一辆车上的三丫头回去会不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虑到此事,宝钗已然开始思量要如何应对。 回到贾府中,贾母自是要问起此行如何,黛玉如何,探春一来便说明了这嬷嬷回了宫中,又说了与黛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带了黛玉准备的礼物。倒是没有提及湘云质问黛玉,林家下人排揎湘云,又与黛玉有些口角一事。 贾母与王夫人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明明离得不远,黛玉却也不来拜访一二,贾母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探春便当了和事佬,说是黛玉身子虽无大病,但是一直不爽利,如今马上又到了月信之期,所以才一直在家中。 宝钗也说黛玉自己出门也是不便,让贾母方宽心才是,王夫人也深以为然。只是宝钗瞧着探春这一番应对,倒是对她又高看了几眼。 才拜访黛玉回来不过两日,这史家又来了人接湘云回去。湘云又是依依惜别,红着眼要贾母记得再去接她,贾母安慰湘云让她好生在了家中,选侍之后姊妹们自然有一处玩的时候。 瞧着贾母的神情,宝钗心中发虚,湘云心中一贯憋不住事,不知说出去了多少,不晓得这次又是哪个哈巴狗告了状,既然湘云走了,宝钗自己也不想在这贾府多留了。 先时选侍一事无望,薛氏谋划着宝玉这一门亲,又有金玉良缘一说,薛家当然乐意在这贾府中住着。可如今想着宝玉的举止,选侍之期渐进了,倒也应该注意着些,宝钗先时已是和家中提了此事,可薛姨妈总是两头都不愿放,难免犹豫,现在可不能再蹉跎了。 当日宝钗便又与薛姨妈仔细说了此事,薛姨妈也将此事放在心上,让薛蟠赶紧去收拾自家宅子,过了四五日就搬了出去,贾母和王夫人客气了一下,倒也没有狠留。只有宝玉见这姐姐妹妹们,一个个离了府,又伤感一阵,洒了几滴眼泪。 三月初的一天,林管家来报,一切安排妥当,次日可以让黛玉与贾赦一见。于是次日天才蒙蒙亮,林宅里出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停在了一间铺子面前。下来的人披了斗篷,兜帽将这人的脸盖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黛玉是林家的一家之主,但是当朝若不是赴宴或是各处走动拜访,她们这样的姑娘家是甚少出门的,更别说来这样的闹市之中逛铺子了,是以黛玉不得不早早就出了门,在阁楼上候着她那大舅舅贾赦。 虽然今日起得早,可黛玉却精神得很,此次却是张姨娘和荷姨娘同行,约莫是意识到了此行意义非凡,两位姨娘也是双目炯炯。 早晨的集市热闹极了,街道上不时传来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响,有的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吵架,聒噪得很。一时早市散去,略微安静了些,这时林管家来报,贾赦到了。 “先时我瞧的那副画就这么定了,却说你们这里还有宝贝,快拿来瞧瞧!”贾赦的说话声夹杂着上楼的咚咚声,越来越近。 “哟,这不是外甥女家的林管家,怎的你也来此处淘些宝贝?”林管家给这些爷送过好几次礼,这贾赦自然是认得林管家的,走到这阁楼口见了林管家,还想着这一位搞不好也是来淘些宝贝去孝敬他那外甥女,毕竟此处算是这个铺子的雅间,也是大买家才能来的。 “是家主得了件宝贝,想要给老爷看看。”林管家掀了帘子,贾赦一眼就瞧见了端坐在里间的黛玉,他虽然是个纨绔,平日里溜鸡逗狗,各处收罗珍玩,但好歹活了这么些年岁,也是个人精,见这阵仗,就知此行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想给书改个名儿,~( ̄▽ ̄~)~,明天更新收藏555时承诺的加更! 关于贾赦,贾母,贾家那一堆关系,不只于此,所以诸位慢慢往下看了,说太多就剧透了~( ̄▽ ̄~)~ 第43章 庶孙 四十二、庶孙 “不知是什么宝贝, 竟是要外甥女亲自来?”贾赦一见黛玉, 惊讶之余也沉得住气, 好歹活了这么些年岁,他还不至于在这小丫头面前怯场, 自己坐到了主位上。 见长辈进来, 黛玉起身见礼, 给姨娘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上茶。张、荷两个姨娘端了茶来, 黛玉见那贾赦居然还不忘多看了荷姨娘两眼, 心中恶心极了, 难怪贾琏行事如此, 这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自然是给舅舅送来了好物件。”黛玉也不用茶,看了对面贾赦端起来茶碗, 笑道, “也不知昔年琏二哥回来是如何与舅舅说了那事,可曾提及他在扬州留了骨血, 玉儿想着大舅舅如今没个孙儿,这琏二哥膝下也无子嗣,虽是个庶孙,倒也应该算是宝贝的。” 虽然黛玉说得弯弯绕绕, 但是贾赦岂会听不懂?一时间惊得他都没拿住茶碗, 哐当一声,茶水洒了一地。 “这小崽子!”贾赦忍者怒气啐了一口,若不是顾忌着黛玉在此, 他恐怕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 “看茶。”见贾赦泼了茶水,黛玉让又添上一盏,也不管贾赦神色如何,继续说道,“那时我爹爹身子不好,后来也一并去了,本着积福之想,便留了那姨娘性命,既得了个儿子,还是应当让认祖归宗的。家中有个男丁,今后也有个依仗,免得同我林家一般,舅舅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听到‘姨娘’二字,贾赦越发心惊,他信了贾琏所说,只当他是与贾府的丫头有染,不想竟然是林如海的姨娘!此番回去定要把那小崽子抓来细细审问! 贾赦看着黛玉如此,想来这贾府对林家的图谋,外甥女多半是了然于胸的,怪不得算盘落了空,这林如海定然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竟然还有本事给女儿谋了个县主的头衔。 “想我林家就是因为无子,纵使有些家财,也难免被人惦记,若不是今上开恩,这些家产怕是也要折了半数去。却不知若是琏二哥一直膝下无出,今后巧姐又落个什么下场?好在贾府中毕竟还有二舅舅一家,倒也不至于无依无靠。”黛玉又道,瞧着这贾赦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也是有趣得很。 “依靠个屁!”贾赦骂道,贾赦品鉴这些珍玩,就没怎么失过手,在京中纨绔堆里混迹这么些年,脑子足够灵光,怎么会想不到黛玉所想之事,指望着老二那一家善待自己的儿孙,那简直天方夜谭。 却说那儿媳妇,有了身子不知保养,怀了六七个月的男胎生生就这么落了,平日里又好妒,哪里会愿意让贾琏有庶子。反正这儿子儿媳都和二房亲近,贾赦是没什么想头,只是想到自己这一支若是真没有个孙辈,以后这家不是就都归了老二家?那家占了荣禧堂不说,如今还想把自己这一份谋了去,贾赦怎么甘心! 然黛玉并不敢贸然说出贾赦非贾母亲生一事,她拿不准贾赦是否知晓此事,万一这大舅舅一直被蒙在鼓里,有朝一日知晓自己不过一庶子,非贾母亲生,歇了这些心思,那就弄巧成拙了,黛玉打算先将这秘密压一压。 更让黛玉想不通的是,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那时贾母也不算上了年岁,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会让外祖父贾代善被逼着休妻,且这大舅舅乃是一庶子,史家为何会心甘情愿让贾赦袭了爵位?那日古嬷嬷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这其间究竟还有什么关节,是以黛玉并不敢轻举妄动。 “我那孙儿在何处?”贾赦问道。 听这称呼,看来是要认了这孩子,黛玉笑道。 “二月里接来的,已是将他们母子二人安顿好了,晚辈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想着与大舅舅见上一见。” “也是,这贾府认祖归宗一事,你这小辈确实插不上手。”贾赦冷笑道。 “不知舅舅今日可要领了人去?”黛玉又问。 “不必,这样突然领了人去不好,过些时日再说。”贾赦倒是想今日就领了人,只是谁知道这丫头说得是真是假,当然是要回了府核实一番,而且如何同家中说,也是件难事。 “若是哪日要领人,舅舅只管来找了林管家就是,只是舅舅可莫要让我林家白白养了你的孙儿那么些年才好。” “自是不会短了你银钱的。”贾赦心知这外甥女怕是比自己还财大气粗,为了建那省亲别院,贾赦收藏的古玩也折了不少去,贾府如今并没有那么宽裕,不然他也不至于来这些地方淘货了,这外甥女和自己要酬劳,这不是诚心膈应自己吗? 黛玉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舅舅这便太过见外了,只愿舅舅能顺顺当当让自己的孙儿认祖归宗,也不枉我们林家当日,留了他们母子性命。” 这贾母和二房如今会不会认这儿子,黛玉心中也存疑,希望这位舅舅,能似前世一般,认真发起混来,办成此事才好。 “不曾想过了这么些年,你倒是比你娘亲还厉害了!”贾赦冷笑道,放了新倒上的茶,甩了袖子,出了这房间,又是咚咚咚几步就下了楼去。 “姑娘,咱们铺子里倒是真的收了一批好物件,如今还早,可要看看。”林管家见贾赦忿忿而去,也懒得搭理。 只是黛玉为了避人耳目,天还未亮便来了,如今想要回宅子,怕是也得等入夜将要宵禁之时赶回去,黛玉身上有品阶,若是在宵禁之前不能赶家,稍微迟一些也是可以的。 黛玉点了点头,林管家便下了楼去。姨娘们收拾了茶碗,又重新沏上一盏,摆上黛玉喜欢的糕点,为了保证蒸糕是热的,荷姨娘把家中的红泥小火炉和小蒸笼皆搬了过来,如今正热着糕点。 外间传来搬动东西的声响,听着这动静并不是林管家一人,两位姨娘唯恐有人闯进来,连忙把里屋的门给合上。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了下楼的响动,林管家出了声响,扣了门。几个来回,才将东西搬完。 “不知是不是因为建那省亲别院的缘故,京中不少人家典卖物件,故而自去年至今,倒是收了不少。”林管家将这些东西归置好,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薄汗。 这一点黛玉心中有数,先时林家的铺子收的东西,她看着合意的,也留了一些。再看如今林管家搬上来的,古籍和字画皆有,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 “这个不错……”黛玉最先看的自然是书籍,当头就是一本茶经,想来可以赠与最擅长烹茶的妙玉。 “姑娘,这些物件里还有一对犀角杯,一套水晶茶具”林管家指着另一个匣子道,他就是见这边有一本茶经,这才吩咐着顺便收罗些杯盏。 “这书还好说,只是这杯盏,不知是否有人用过?”想到妙玉那喜洁的性子,这若是被人用过的物件,黛玉自己都不会用,更何况拿来送人? “姑娘放心,这些杯盏都是铺子里收了材料,小的再找了工匠新做的。”一向细致的林管家当然不会让黛玉用那些东西。 “这便好。”黛玉颔首,拿起那水晶茶壶赏玩,这水晶并不是完全透明,约莫是料子上掺了些杂质,如今做出器具来,壶身飘了一缕绛色,反是成了最灵动的纹饰,再看配套的杯盏上,或多或少,都有飘花。 蒸糕热好了,荷姨娘把香气四溢的糕点端了上来,黛玉净了手,让姨娘管家们不必拘束,也坐下来尝上一些。林管家倒也不推辞,待黛玉用过一二块之后,也从专门给他们用的盘子里拈了一块米糕,细细品着。 只是这米糕刚吃了一半,外面传来咚咚的声响,显然是有人上了楼。 “林管家,来了个客人,还请您见上一见……”帘外传来的是这铺子大掌柜吴方的声音,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姑娘,小的去看看。”林管家放下刚刚拈起的米糕,荷姨娘递过湿帕子让他擦了手。 既是铺子中有事,黛玉也点了点头,让林管家快些下去。黛玉不知这铺子一般都是大掌柜做主,方能气定神闲,只林管家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他并未同这大掌柜言明黛玉乃是林家家主的身份,可这些人也当心中有数,看林管家小心仔细,楼上必然是位贵客。如今这大掌柜依然来劳动自己,却不知为何? 林管家随着这吴方下了楼,进了铺子后面安顿贵客的雅间。 那雅间里坐了两年轻的公子哥儿,只见那原本捧了茶盏的黛衣公子抬眼见了来人,忽得笑了。 “原来是林管家,在下只是路过,进来讨杯茶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之前承诺的5,5,5加更~( ̄▽ ̄~)~收藏666,777,888时,也有加更哦~( ̄▽ ̄~)~ 下一章楠竹出来点缀一下hhhhh 第44章 婚事 四十三、婚事 林管家一瞧, 还真是尊大佛, 不是安乐王又是哪位?模样虽然变了一些, 但也还是那个模子,比之几年前的少年少了稚气, 倒是长大了不少。 “原来你便是这里的主人家, 昨儿我见你家铺子里收了一套茶经, 还有一套水晶飘花茶具,今儿来看怎么不在了?”这林管家还未来得及见礼, 寒继旁边的柳呈非就开口了。 林管家心头不悦, 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 他先时就交代过, 这些若是做好了东西送来,让仔细收着, 想来这掌柜的想着把好东西摆出来揽客, 不想却揽到了这样人物。也不知这吴掌柜是怎么说的,直接说这东西有了买家, 哪里还生出这样一桩事情来。 “呈非……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那宝贝自是有了它的去处,这便是你无缘了。”安乐王已是放下了茶碗,给柳呈非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 “若是这位公子喜欢, 日后小店得了好的石料, 再做一套便是。” 这来者既是客,林管家也没有赶人的道理,这些王公贵族猎奇之心使然, 见了样顺眼的宝贝惦记着也实属正常,何况这两位也是有礼有节,并没有因得身份仗势欺人。 “那还请掌柜的留意些,在下也想要一套别致的茶具。”那柳呈非拱手拜托。 “小店那一套杯子是收的料子,找了师父做的,这石料一事,可遇不可求,小店也只是寻常铺子,若公子实在急着要,可备了石料自去寻那师父,小的可让这掌柜的从中引荐一二。”林管家见这公子诚心求这么一套茶具,想到自家也是偶然得了石料,并不敢大包大揽,诚心建议道。 “我那库里倒是有几块石头,这便使人去拉来瞧一瞧,烦这掌柜的去把我那随从唤来,我有事吩咐。”安乐王冲立在一旁的吴掌柜道,那吴掌柜哈腰应了,连忙去唤人。 “王……公子,这样不妥,我还是自去寻石料吧!”柳呈非有些为难。 “如今现去寻可还来得及?先拿了用着,以后再还我便是。”寒继笑道,见自己那随从百草进来了,便吩咐他去府上,让人把库中的石料,拉几块过来。 吴掌柜说既是要看石料,也该找了师父来,便遣了伙计去瞧瞧先时那做杯子的师父在还是不在,若是在家就把人请来。 这石料不能立时拉到这铺子,石匠先时也不能即刻就到,等候的间隙,这二位公子便又看看 这铺子里收得的宝贝。 “昨儿我来还有不少好东西呢?怎的一夜之间就都被买下了?”柳呈非喃喃道。 原来这皇后娘娘的千秋就在五月里,虽然柳呈非与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这柳将军的发妻只留下了这么个女儿便亡故了,虽然这长姐自小在漠北长大,后来又嫁了人,待几个弟弟虽说不算亲厚,但也还过得去,作为娘家人,好歹也要准备些东西的。 柳呈非觉得那些有名铺子里收的物件总是有些匠气,来来去去看了这么些年,也翻不出多少花样,是以便往这样雅致的小铺子里来寻摸,不想却无意间发现了这间根本没有名牌的铺子,里面的东西真是又精巧又雅致,甚合他意。 昨儿见这铺子里摆出一套水晶茶具,是以今天柳呈非邀了安乐王来一同品鉴一二,不想扑了空。 “那是当然,好物件自然要留着自己用了。”寒继从博古架上取了一方砚台,笑着睨了眼上楼的木楼梯,干干净净的,像是认真的洗刷过,再瞧瞧这铺子,没有古玩店那样的积旧之感,像是专门打扫过,这店里熏的不是什么香料,反而是艾草,且伙计和掌柜衣着整洁,也像是特意收拾过。 林管家陪侍在侧,听到这话,心头一颤,不知这一位是不是猜到黛玉就在楼上了。只是看他彬彬有礼,应该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来吧!自己不去复命,也不知上头的主家会不会担心。 “林管家难道不上楼去回禀一声?”寒继笑着问道。 “原来你家主家就在楼上!莫不如引荐一二,可否割爱……哎呦!”这柳呈非听了大喜,难怪那掌柜的说话支支吾吾,这东西既然不曾卖出去,却又有人要了,原来是这主家自己收用了,可这话音刚落,柳呈非的小腿就便被一旁的寒继狠踢了一下,他立时就嚎了出来。 “你自去吧!不必理会这人给这位公子上盏茶,若是有糕点也弄些来。”寒继把砚台放回原处,好似刚刚踢人的不是他,依旧温和的笑着。 “小的这便去了。”林管家见来人已经看透,倒也不掩饰了,告退之后上了楼去。 “上面这人究竟是谁?”看过一会子东西,这二人便又坐回了那雅间里等人,柳呈非揉了揉自己的胫骨,虽然他平日在家中,习武的时候,总免不了被爹爹和哥哥揍,可这安乐王刚刚也踢得太狠了。 “罢了,我险些忘了你应当是不认识那管家的,那管家是承安县主姑苏林氏的大管家,你说楼上那人是谁?”寒继说罢,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原来是承安县主,是了,那次敬思庵里,是不是也是她?”柳呈非恍然大悟。 “正是,本王还想着她日子艰难,不想这县主倒是挺逍遥的。”寒继笑道。 “此事怎能一言概之,外人看我们柳家,虽然出了个那样人物,但是家中并无荫庇,反是落寞凄凉,但是家中兄弟齐心,姑嫂和睦。瞧我那姐姐,虽然在宫中甚为得宠,但是无儿无女,身子不济。且说这承安县主,无父无母,却不知多少人打着她嫁妆的主意。”柳呈非淡淡说道。 “怎的连你也挂心这等劳什子事了?”一向习武念书的柳呈非突然说起这等事,寒继也意外得很,至于黛玉的处境,先时曾经到过扬州的安乐王更加清楚,先时他还唯恐黛玉到京中吃亏,如今看来这丫头倒也不那么弱。 “那个……我娘亲和嫂嫂问过我,想为我说这一门亲事,今天正好是入宫觐见的日子,父亲应该会向娘娘提的吧!”说到成家,这柳呈非面上有几分羞涩,为了这亲事,柳老将军居然亲自出面,可见家中还是十分重视的。 “万万不可!”寒继放了茶盅子,被呛得咳了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万万不可,柳家是柳老将军出面,这柳呈非虽然是嫡幼子,但是却也是个拿得出手人物,可见柳家诚心,然而,就是不可以! “这是为何,我柳家虽然不是公候,可是……”柳呈非知道黛玉的一些遭遇,还是十分怜惜这位姑娘的,他柳家虽然不似大富大贵,但也不会下作到打孤女嫁妆的主意。 “总之听本王一句劝,歇了这心思,皇后娘娘也不会应的!”寒继拍板道,毕竟知道林如海求太上皇不要给自家女儿赐婚的人,除了皇上皇后,太上皇和太后,也就只有安乐王寒继了。 …… …… “此事不必再提,本宫是不会应的,且那婚事也由不得本宫做主,这京中还有不少好姑娘,再为呈非物色一家吧!”勤政殿的偏殿里,柳皇后声音冷硬,回绝了此事。 “是老臣僭越了”柳老将军欠了欠身,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约莫是年轻时征战在外,饱经风霜,头发早已全白了,满面的沧桑。 也是因为今上宠爱皇后,这才能让柳皇后和柳老将军父女在勤政殿的偏殿见上一面,除了皇室之人,男子是不得入后宫探望的,所以柳皇后想同父亲叙话,也只能在明帝平日接见大臣的勤政殿。 因为柳皇后和如今柳老将军的夫人并没有血缘,幼时也没长在京中,柳将军从漠北被召回之时,她才同父亲一道进京,被指给了如今的明帝。所以柳皇后与柳家的女眷,也无甚可说。 “本宫晓得家中是一片好意,大可不必如此,如今倒是相安无事,末了却不知谁牵累了谁。也只剩她一条血脉了,莫要再将她卷入这些是非中来。”柳皇后看着这老将军窘迫不安的模样,于心不忍,语调也温和了许多。 “本宫晓得您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娘娘……”柳老将军嘴唇干裂,欲言又止。 “我在这宫中还好,您也保重……若是给呈非相好了亲事,记得让本宫参详一二,时候不早,快些出宫去吧!”皇后嘴角笑意萧索。 柳老将军也只能躬身告退,歇了那份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准确说这才是加更,先前算错字数了(?ω?) ,明天就不更新了,周四见…… 我们楠竹表示,人家不是牛皮糖,不是跟屁虫,纯属巧合,这是缘分懂不?! 你个外男,想见我家黛玉,管你是不是我哥们儿,踢你哦! 柳公子表示,宝宝好冤,人家只是想给姐姐买个礼物qaq! 第45章 中选 四十四、中选 却说那一日, 安乐王府里拉来了石料, 吴掌柜请来了师父, 细细看过,皆是上好的料子, 不过若是要做成一套的茶具, 这老石匠挑中了其中一块嵌了紫晶的玛瑙, 寒继又派人把石料拉到了老石匠的居所,一月为期, 让这石匠做出一套茶具来。见事情打点妥当, 两位公子也不再逗留, 林管家见这二位走了, 也松了口气,虽然这二位也没什么恶意, 可黛玉还在楼上, 他终归不安心。 入夜之后黛玉平安归了家,一道带回来的还有今日看过的古籍珍玩, 天色已晚,众人也歇了,次日黛玉带着丫鬟姨娘把这些物件归置好,顺带点了点库里的东西。再往后黛玉来了月信, 只在家中好生将养着, 待此事一过,转眼又是清明,林家下人皆斋戒三日, 黛玉在园子里摆了祭坛,冲着姑苏方向,焚香祝祷,祭奠家人。 转眼到了四月初,天儿回暖了不少,却又不那么热,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钦天监卜了个日期,选侍一事便如火如荼开始了。 先是一波初选,容姿粗陋,言行畏缩,以及虽有官身,但是家世不济者被裁去一波。京中官身人家适龄的女儿家统共加起来也不多,还要刨除那些定了婚事的姑娘,再是以初选之后,也就只剩下三十来人,还要除去那些国公爵爷的嫡亲之女,如此最后能被选为侍读的,其实也就那么二十来人。 正如黛玉所说,探春,湘云,宝钗,无论从容貌还是才情,皆为不俗。虽然宝钗家中是商户,身份稍低了些,但是奈何她实在出挑,家中又花了大力气多番打通关节,最后也过了初选。 过了初选的姑娘们便可以接受皇后和诸妃的考核,最后再挑出中意的侍读来。当然最主要的是物色皇子们的儿媳妇,这样的好事,诸位王妃和家中有适龄男儿的命妇们都会来参与,顺便也给自家的儿子掌掌眼。 所以复选反而没有了初选那样的紧张拘束,倒是更像是个宴席。 得了帖子的人家便让家中的女眷参宴,黛玉自然是得了帖子的。瞧着这帖子上的‘选芳宴’也不晓得是谁起的名儿,虽然粗俗了点,倒是名副其实。黛玉让荷姨娘备好衣物,那日再用。 那边姜夫人也得了帖子,邀了黛玉届时同去,让黛玉不必带丫鬟,宫中自有安排。黛玉晓得那宫中若是行错一步恐怕都会没了脑袋,也不欲带家中的丫鬟赴宴,姜氏此举正中下怀。 开宴之处是便在那宫中的御花园,御花园里种了各色时令花木,四月里花也开得极好。宫中有太后和皇后,太后原本不欲参与此事,只明帝说劳烦太后帮忙参详一二。 是以四月十五那日,宴席上的主位上坐的便是太后,皇后陪坐在下首,在往下的是几位太妃和诸位妃嫔。何美人已将近临产,身子沉重,皇后让她安心将养,不必挪动。 其余诸人陪坐在两翼,各自列席,黛玉是从三品县主,只得了一个偏席,大约是排席之人对她照顾有加,把姜氏和她排在了一处,进宫之后服侍她的,是太后宫里的宫女紫鹃。 黛玉往这些命妇席位里探了探,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见到贾母,须知这次宁荣二府皆收了帖子的,如今却不见贾家人,难不成是因为家中有女儿参选,特意避嫌?然其它人家却也来了人,想着贾府平日里张扬的行事风格,黛玉觉着此事必有蹊跷。 不过这一次黛玉只是看客,这参选的侍女才是主角。身份越贵重,家世越好的,都排在前面几波,这些姑娘继有勋贵世家,也有,容貌虽不及薛林二人,但是也算得上佳人,有些擅琴,有的擅棋书画,也有的擅绣花,还有个一等将军家的嫡幼女,会舞些花枪。 这些姑娘们一茬茬展示着自己的才艺,落落大方,你演唱罢我登台,倒是把黛玉看得眼花缭乱。 自黛玉入京,她并未正式参加过什么宴席,所以几轮下来这黛玉倒也记下了几位,其中景国公家的嫡幼女景幻儿给黛玉留下的映像最深,恍然听到这名字,黛玉就想到太虚幻境里那位诓骗绛珠仙子的仙姑,不正是景幻吗?心中便留了个影儿。 这景国公家不比贾府,贾府子孙后继无力,现在几乎就是一空架子。但是这景国公家的子孙,那成器的多了去了,景国公一脉向来未雨绸缪,早十几年便开始资助了许多读书人,如今有那么一些,也是得了官身。与其联姻的,不单有勋贵也有富商,是以景国公一脉,在这朝廷之中渗透了不少,是以明帝才一直明里暗里打压景国公,不与景昭仪高位。 此等贵女,当然不是来当侍读的,黛玉瞧着那些王妃命妇,对这景幻儿倒是满意得紧。好容易将这些姑娘们都看了个便,最后太后发了话,留了名牌,再将各位侍读一一指给公主郡主。 今上有四女,孝宁公主三月初六嫁了人,如今二公主十三、三公主十一,四公主腊月里满了整六岁,早几年就启蒙了,如今也念了些书。此外再加上诸位王爷家的嫡女,零零总总挑出了十一个姑娘做侍读。湘云、探春、宝钗、皆在其列。探春被指给了三公主、湘云被指给了四公主,宝钗却被指给了明帝的兄长,齐康王家唯一的女儿,也是嫡幼女,宁溪郡主。齐康王在自己的封地处水土不服,落了顽疾,腿脚不灵便,如今已是半瘫,出门都要靠下人抬着,上了折子,将几个儿子都留在了封地,自己带了女儿和妻子,去年年底回的京中,这宁溪郡主已是说好了人家,不过如今才满十五,齐康王和王妃只得这一个女儿,欲多留几年。 黛玉估摸着可能是因为宝钗身份的缘故,被指给了宁溪郡主,指给二公主的侍读是葛尚书家的庶女,黛玉瞧着并不如宝钗。不过跟了郡主未必是件坏事,毕竟那一位是家中千娇万宠的人物,并不比公主差。 无论当选与否,这些姑娘们都得了赏赐,之后便是明帝身边的夏公公,咿咿呀呀念了一卷懿旨,约莫就是这些姑娘们都自有品格,全都有赏,当选侍读的要各尽其职,没当选的回家之后也要温良贤淑云云。 选过这一场,便又开了宴,参加选侍的姑娘们也没那么拘束,尤其是身份贵重的那些,这些命妇多半是她们认识的,倒也可以说上几句话,准备的糕点菜品都盛了上来,服侍的宫女给太后呈上歌舞单子,让太后过目,选些歌舞助兴,王太后看了看,随意选了一支,便又要柳皇后挑,随后又同身边的宫女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宫女欠身应了,便往黛玉这偏席来了。 这样命妇们‘身经百战’,都是人精,且这宴席之上,太后最大,就算各自低声说笑,却也主意着主位这边的动静,见太后的宫女从往黛玉这偏席去,眼睛自然是盯着这宫女转,偏生这席位还偏得很,几乎排在了最末,那宫女须得走过先时搭起了供参选姑娘们搭的台子,下了六级台阶,又走上几步才到了黛玉身旁。 那宫女黛玉眼生,瞧着并不是寿康宫的人,她来传太后的口谕,请承安县主上前说话。一时间黛玉便成了众人的焦点,虽说之前就有几家的夫人暗里偷偷打量这位孤户的承安县主,如今见黛玉起身离席,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多看几眼。 原先这宴席之上还有些说笑声,现下却安安静静,黛玉离了席,起身之后,由着宫女紫鹃将衣饰,整理妥当,这才移步,婷婷袅袅,拾级而上,先是走上那高台,再款款往太后的主位那边去。行至二位贵人跟前,自是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太后遣人搬了个墩子,让黛玉陪坐在侧,旁边柳皇后递了单子过来,问黛玉可有想看的歌舞,黛玉也不推辞,指了指上面一个名字。 “倒是和哀家想到一处了,这便演起来吧!”王太后见黛玉选的正是她最喜欢的采荷令,微微一笑,让乐司演起来。 直到这丝竹之声响起,身着彩衣的舞姬们在台子上舞起水袖,一干命妇们才回过神来。刚刚走过的姑娘,那风流袅娜的身段,宠辱不惊的气度,还有那宛如嫦娥下届出尘的容姿气韵,这便是坊间传言的孤户,体弱多病,怯弱不胜却又家财万贯的承安县主? 柳皇后瞥见一干妃嫔何命妇神色之变幻,看来如今这打黛玉主意的人家,又要添上许多。今日终归是选侍而开的‘选芳宴’,无人会提起这一茬,只是各家心中都打好了算盘,未时三刻,宴席尽散,命妇们各自归家,被选为侍读的姑娘回家收拾东西,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宫中和各家王府,自会派人接走。 柳皇后原本也想留一留黛玉,只是想到今日乃是十五,便只能作罢,反是黛玉出宫时又得了一人,正是前些日子回了宫中的古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过渡吧~( ̄▽ ̄~)~ 说明一下更新问题, 作者一开始就是计划每周有五天更文,一般周三、周四不更新的。 没错,蠢作者需要双休!这样才可以保证更新质量,因为本人码字比较慢。 所以,五更之外的就是加更了。 5555拜托大家不要催更(?ω?) ,实在码不出来! 本周有收藏666的加更哦! 第46章 及笄 四十六、及笄 且说那选芳宴后各家选上的姑娘, 皆被接了去, 开始了自己的侍读生涯。选芳宴后没几日, 宫里传来消息,贤德妃怀了龙胎, 古嬷嬷是宫中人, 消息更为灵通, 原来这贤德妃已是有孕三月,胎像稳固, 这才放出风声来。 怪道是那日贾母没来, 想来是早已得了信, 可想想昔年贾府那样的作派, 如今却夹起尾巴做人来了,倒是让黛玉深感意外, 大约是因为如今元春有孕, 经不得闪失吧!不过这贾府安分一些,对黛玉来说有利无弊, 正好可以有几天安生日子。 四月底,恰逢宁溪郡主及笄,作为王府中唯一的女儿,本就是齐康王的掌上明珠, 及笄对于女儿家何等重要, 何况还是皇室血脉,宫中讲究,各项礼节皆不能少。这宁溪郡主年前才回了京城, 为了拓展女儿的交际圈子,同时也是表示王府对郡主的重视,齐康王府大摆筵席是必然的。 明帝想来爱惜名声,加上自个这兄长已是不良于行,反正就是个女儿家,倒也不吝惜的表示关怀和宠爱,赏赐丰厚不说,还专门指了丞相夫人做了正宾,这丞相夫人傅氏,一生育有三子二女,三个儿子皆考中了进士,两个女儿嫁人之后,姑嫂和睦,孝顺非常,也为夫家添了好几个男丁,是以算得上有福之人了。 至于簪者和有司,却是让齐康王家自己去请,毕竟明帝每日操心国家大事,也不知道这些姑娘们,谁和谁比较亲厚。 黛玉既得了帖子,却也不好不去的。荷姨娘原本用库中的料子给黛玉新做了好几身应季衣裳,尤其是用丝萝锦做的那一套,那缎子轻薄,做成八幅裙,穿在身上行动之间那叫一个飘逸,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踏云而来,荷姨娘原想着让黛玉赴宴时就穿这一身。 黛玉却摇了摇头,让荷姨娘挑一套不怎么扎眼的衣裳,首饰不宜寒酸,但也不必太过精致,荷姨娘会意,自去准备了。 待到四月二十七,宁溪郡主的生辰之日,林家下人一早架了车子,此次随侍的是张姨娘和古嬷嬷,荷姨娘虽然比较活络,只是年纪轻,颜色生得又好,倒是不宜带去,反之张姨娘行事稳重,看着也温和。只是别的姑娘大多带的都是嬷嬷和丫头,一老一少的搭配,黛玉带的随侍却与众不同。 古嬷嬷同黛玉建议莫要带那两个丫头去,因为她还没把紫鹃和雪雁调、教好,现在还拿不出手,黛玉也不想让她们趟这趟浑水,也就顺水推舟了。 入了齐康王府,由着接引之人带路,然而随侍之人是不能进主院观礼的,是以这王府的侍女先把黛玉引至等候休息的花厅之中,待行礼之时,诸位女客才会观礼。这次可没人特意照顾黛玉了,这休息之处不只一个,看看这花厅里,皆是黛玉面生的夫人。 黛玉不晓得,但是古嬷嬷心中有数,花厅里如今只得黛玉一个姑娘家,其余皆是妇人,也不知这排席之人安得什么心思,照理说不是应当将黛玉和有姑娘的女眷安在一处,好歹有个年纪相仿的可以说说话。 黛玉略一打量厅中诸人,心中也有了计较,面上却不表露,只依着那侍女安排,坐了自己的位置。下人上了茶水,古嬷嬷接来一看,却是一杯龙井,将那茶盅放到一边,并不让黛玉沾。 厅中的诸位夫人见在黛玉身边服侍之人是太后身边的古嬷嬷,一时有些发憷。原先也是托了这齐康王妃,让她特意将黛玉的坐席安在这边,她们原是想为家中小儿物色儿媳的,那日见了黛玉的风范品格,自是打起了主意。 各家正好想借着这机会,仔细考量考量这黛玉究竟如何,照说如此行径,虽然不逾矩,却也是无礼,将一个姑娘家安插到这种位置,黛玉自是难堪。然这些人家胆敢如此,不过也是因为黛玉家中并无势力,也无长辈回护罢了。 先时不是听说这嬷嬷回了宫去,为何如今又服侍在侧,一时间难堪的反而变成了诸位夫人。 古嬷嬷瞧着这些夫人们,心地冷笑,还是那刻板的面孔。悄声让黛玉起身,她这便为诸位夫人引荐一二。 “这位是景国公府上的三儿媳这位是尚书府上的大儿媳这位是庄御史家的姑奶奶”古嬷嬷将这些‘夫人’一一引荐,黛玉一听,心下更加明了,原来这些‘夫人’真的是相看自己来了。 这些个‘夫人’看着黛玉温笑着一一见礼,宠辱不惊,不知为何竟然头皮发麻,侧身并不敢受,好在这礼见到一半,外面来了人。 “今儿人太多了,都快昏了头,难免有些差错,也不知是那个丫头领的路,怎么把县主领到这边来了?”这来人头顶金凤钗,穿得也是隆重极了,正是主人家齐康王妃。 屋内之人连忙见礼。 “古嬷嬷也来了。”这王妃倒也不避,笑着招呼道,拉起黛玉的手,“我说姑娘那边像是少了谁,却不想你被领到这儿来了,快随我去吧,正好马上就要开礼了!” 齐康王妃一副亲热模样,好似真的是无心之失一般,一时又命下人好生招待诸位‘夫人’,自己拉了黛玉往安顿各家姑娘的小院去了。只是来的人多,各家姑娘都只带了一个丫头,到了院门口,古嬷嬷倒是自个请辞,怕自己进去扰了姑娘们的兴致,张姨娘既是姨娘,也不便去。 齐康王妃让古嬷嬷放心,必会照顾好黛玉,这便领了黛玉进院子里去了。这园子是在主院旁边的一个小跨院,据说这是宁溪郡主幼时所居,为了时时能见着孩子,特意在主院边上起了个跨院。 既是齐康王妃亲自领来的人,黛玉自然又成了焦点,加之这院里的姑娘们当中有好一些是那选芳宴上的,那日黛玉独得了太后和皇后的青眼,那般风仪,这些姑娘们想不记住也是难事。黛玉打量了一圈,却是没见宝钗和那景幻儿,还有几位郡主,想来约莫是在陪着今日的主角宁溪郡主。 齐康王妃留了个名叫玫瑰的丫鬟让黛玉使唤,交代了姑娘们好好玩乐,又自去忙了。 过不了两刻钟,有侍女来请,说是诸事齐备,让姑娘们去观礼。 王府主院挺大,为了这宁溪郡主的及笄,齐康王府专门在这院正中起了个台,上筑一阁,内里早已铺好了地毯,摆上了祭台,贡果香烛,还有各类礼器,以及加笄所用的簪钗衣饰,皆陈列妥当,还有宫中的乐师也是着了朱衣,排在一侧。 照着旧礼,女孩儿家及笄应在家庙之中,只是这皇家的家庙并不是随意就能开的,而且如今礼乐崩坏,除了一些宠爱的女儿的富裕人家会兴这些,有些官宦人家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为家里的女儿举行及笄之礼。 是以这宁溪郡主的及笄除了不是在家庙之中,其余诸项,已是十分周到了。黛玉两世第一次见人行及笄礼,平日里也只能在书中看看,如今也新奇得很。 乐起,笄礼开始, 齐康王妃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立于场地外等候;宁溪郡主已是换好采衣采履,如今安坐在东房内等候; 当头的是正宾丞相夫人傅氏,齐康王虽然腿脚不便,由家丁抬着上前迎接,随后的又是诸位主宾,这些主宾不是各位太妃、王妃,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当中就有贾母,主宾落坐于主宾位;如同黛玉这般的姑娘家则是在观礼位。 照着礼节,最先出来的是赞者,正是景国公的幼女景幻儿,以盥洗手,候在西侧,随后今日的主角宁溪郡主,走了出来,至场地中那阁里,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了揖礼。随后面向西正坐跪坐在笄者席上。景幻儿为其梳了头,再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端端正正摆好。随后正宾先起身,齐康王妃起身相陪。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主宾与主人各自归位就坐。 照着礼节,随后应是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上来,先时这有司侧着身候在一侧,这时上前来,黛玉一看,脸若银盘,眼若杏,冰肌雪骨,不是宝钗却是谁?想来她与这宁溪郡主怕是要好得很,居然可以在这么个场面上做有司。 再往后便是正宾为宁溪郡主加笄,一拜、二加、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最后那已然半残的齐康王给爱女取了瑾荣为字,聆训,揖谢,最后礼成。 约莫是掐着这礼成的点儿,宫里来了赏赐,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皆有赐物,让这一场笄礼,又隆重了几分。 礼毕之后,侍女们又引着宾客往后花园中去,今日在主院行礼,园中开席。这次笄礼,公主们并没有来,是以不见湘云和探春。礼毕之后女宾们三三两两往后花园去,黛玉与这些人并不相熟,倒是个圆圆脸的约莫十二三岁的姑娘主动邀她一起去,不料此时却有人唤道:“玉儿……” 黛玉回头一看,贾母由鸳鸯扶着立在那里,旁边还有几位太妃,正招手唤她,鸳鸯唯恐黛玉听不到,这便往自己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及笄礼节作者参照了度娘。 所谓宴无好宴,后面就要开始搞很多事情了~( ̄▽ ̄~)~ 第47章 嫁祸 四十七、嫁祸 “外祖母……”事已至此, 倒是避无可避, 黛玉也便恭恭敬敬向贾母行礼, 贾母心肝肉了一场,让黛玉不必多礼, 又给黛玉引荐了诸位太妃, 黛玉一一拜见。 “你个狠心的, 这些日子怎的都不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贾母拉着黛玉,同诸位太妃一起往宴席那边去, 边走边嗔怪道。 “外祖母也晓得, 玉儿这些日子里不不算得空, 宫中贵人常让玉儿去宫中说话, 一时闲了,身子骨又不好, 怎能让您劳心。”黛玉答道。 “早就说让你住到家里来, 我这老骨头还是其次,你那哥哥念你念得紧, 你……” “哎呦!这王府的戏台子搭的还真是别致!若我说,这样的日子,也莫要让这小姑娘家跟着我们这些老糟货了,放她去顽吧!咱们听戏去!”这贾母刚想提及宝玉, 旁边齐安太妃便开口打了岔, 贾母被截了话头,奈何人家是太妃,好歹也是皇家人, 也不再往下说,笑得有些僵硬。 “你自去寻其他姑娘顽,若是闲了,记得来看看我” 黛玉恭顺应是,与诸位太妃一一拜别,离了贾母好远,这才松了口气。这戏台子就搭在园子入口,约莫是考虑到喜欢听戏的太妃们年纪大了,走不了多远。 为了避开贾母,黛玉自是往园子深处去,绕过几从花木,隐去了踪迹。 “姑娘。”黛玉只顾着往前面去,都不知那拐角处候着两个人,冷不丁一声,可把她吓了一跳。 “姨娘,古嬷嬷?”黛玉拍了拍心口,如今正心慌着。 “刚刚古嬷嬷听着乐响,知道这及笄礼快结束了,便和奴婢一同去接你,见史太君拉了你去,这才在一边候着”张姨娘解释道。 黛玉瞧了瞧一旁的古嬷嬷,再想想刚刚那出言打断贾母的太妃,觉着有必要打听一番这太妃的来历,她可不信这太妃无缘无故会帮着自己。 “那齐安太妃可不是无缘无故帮衬县主,她哥哥家的女儿在景国府做妾,景国府正谋划着为其庶子求娶你,那庶子的娘亲便是这位齐安太妃的侄女。”古嬷嬷似是看穿了黛玉的疑惑,倒是主动解释起来。 黛玉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太妃忽得打断了贾母提及宝玉的话头。只是一向稳重的张姨娘听到这消息,气得脸都涨红了。 “呸!咱们姑娘岂是那样一个人能肖想的!” 黛玉连忙给张姨娘顺气,如今好歹还是个公候庶子,前世顽笑之时,宝钗可说过,让薛姨妈为她兄长薛蟠求取黛玉,若是张姨娘知晓,怕是要气得背过气去。 “你真是越来越像小荷了如今咱们往哪里去?”古嬷嬷见张姨娘这模样,叹了一句。 “那便散散心,顺道瞧瞧这王府的花园如何,避着些人,省得招惹是非。”黛玉领了嬷嬷和姨娘,挑了条僻静的小径悠悠走着,倒是认真赏起园中花木来。 古嬷嬷原想着让黛玉趁着这机会多认识些人,但想想那些人就算结交又有几人真心,终归黛玉自己独门独户,不必为各种往来人情烦恼,倒也没必要顾虑这些虚情假意,也就由着黛玉去了。 这王府花园别有洞天,有幽径,亦有繁花,廊腰缦回,假山堆砌,无不精巧。这黛玉走的这一路,就是仿着那曲径通幽一句造的景致,往里却是几从翠竹隐着一间竹篱屋,和潇湘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竹篱屋子只是小小一间,好似一隐士在此起了屋子。 黛玉见了心喜,正欲往那边一探究竟。却见一人匆匆从那几干竹子后绕了出来,神色匆匆,往另一弯弯曲曲的小径绕了去。 “姑娘,咱们回吧!”古嬷嬷见状劝到,她晓得黛玉原本是想要往屋子那边去的。 黛玉点点头,从善如流,主仆三人快步折返,一路默然,气氛有些压抑。 古嬷嬷一时没看出那人是谁,黛玉和张姨娘却认了出来,那神色匆匆的姑娘,正是宝钗。宝钗向来是最会审时度势的,如今她既然也连忙避开了,那边显然没什么好事。 要说这宝钗如今也是心头狂跳,还好她及时走了开,不然若是被宁溪郡主知晓自己无意间听到了她和景幻儿那番谈话,如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搞不好就要土崩瓦解,末了不知会不会牵累到了薛家。 却说这宝钗本来就最会做人,做了宁溪郡主的侍读之后,行事周到,说话妥帖,如今不过几日,就和这刚来京中不久的郡主十分要好了,齐康王妃也十分喜欢宝钗,是以此次及笄,郡主还专门要宝钗做司者。 今日原本宁溪郡主是主角,不料却不知躲了哪里去,齐康王妃寻不到女儿,便来问和宁溪郡主最要好的宝钗,让她去把郡主找来。宝钗先时见到宁溪郡主和景国公家的景幻儿往这竹屋这边来了,是以便往这边来寻人,好巧不巧正撞上了这景幻儿和宁溪郡主说些悄悄话。 这景幻儿正向宁溪郡主吐露心事,原来她心仪安乐王已久,景国公答应下来,会帮女儿谋这一门亲事。原本宝钗是想远远出声喊了,问问这竹屋之中可有人,奈何此处僻静,宝钗听得‘安乐王’三个字时,不由得驻足。 若说宝钗这人,虽然只得这么些年纪,但是自小随时守分,最是温顺,对于亲事,哪怕心中觉得没意思,但也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那些小姐和书生的故事,最是鄙夷的。 只是那一日去拜访黛玉,从那马车帘的缝隙里,宝钗瞧见安乐王突然出现,欲同宝玉交游一番,才知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书中所说的惊鸿一瞥大抵如此,过了这么些日子,宝钗还是不时会梦见那人的音容。 只可笑那些话本里多是公候小姐与落魄公子如何,却无一话本写过这等的王孙公子如何,不过是因为写话本的多是落魄公子,而最喜欢看这话本的也多是落魄之人罢了。 宝钗自知自己是不敢肖想此等王侯,但是听到与其相关的事,不由得听住了,加之这景幻儿所言,实在是大胆,待宝钗略回过神,却是这两姐妹准备离了屋子,去宴席上露露脸,宝钗这才挑了条僻静的路,匆匆躲开。 “你今后可会同郡主出嫁?反正我们家姑娘必定是要当安乐王妃的,姑娘说了今后带我一同往江南去,安乐王的封地,就在江南!”宝钗匆匆往前走着,冷不丁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丫头的说话声。 “你们家姑娘真是好福气,别的不说,就是那安乐王的相貌,京中又有几人比得过,而且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所,真羡慕你”这下宝钗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宁溪郡主的贴身丫鬟含笑。 只如今再往后退,宝钗唯恐撞上宁溪郡主和那景幻儿。 “呀!是不是有人来了!”这两丫头虽然聊得忘了自己原本是在这放风的,但现在还是回过了神。 这园子岔道很多,两个丫头也只能选了最常走人的这一条。宝钗原也不是想走这一条道的,只是七拐八弯,不知何时岔到了这里。 “林妹妹,可是你在那边,这边路绕得很,仔细走岔了!”宝钗想到今日邀的人里还有黛玉,急中生智,出声喊道。 “宝姑娘?你怎的在此处?”含笑从那树丛里钻出来,头上还顶了一片叶子。 “傻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宴席之上不见郡主,王妃让我来寻人的。”宝钗面不改色笑道,顺手把含笑头上的树叶摘了下来。 “林妹妹是谁?”这景幻儿的丫头比含笑警觉得多。 “便是承安县主,以前一处长了几年,倒是叫习惯了,刚刚远远见了个影儿,瞧着像她,她这人历来是最爱幽静之处,府里花园又大,我深怕她走岔了,约莫是我看岔了。”宝钗耐心解释道。 听完此话,两个丫头前前后后看了看,却见这附近也没有人影,但是想到宝钗所言,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这宝钗是真看岔了还是假看岔了。 “你既在此,想必郡主自然是不远的,烦你去寻了郡主,我这便向王妃娘娘复命。”宝钗好似真的来寻人似的,神色如常同含笑说到。 “晓得了,我这便去寻郡主,姑娘先去吧!莫要让王妃久等。” 见那含笑如此答应,宝钗便趁机脱了身,待走出一截脱离了那两丫头的视线,这宝钗才停下松了口气,方觉冷汗已是湿了后背心,看来此番是应付过去了,为了周全,宝钗便盘算着去向王妃复命。扶着假山牙子,稍事休息之后,提步欲走,不料那假山之后却款款走出一人来,看着面色发白的宝钗微微笑道: “真是凑巧,宝姐姐也来逛园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真不是有意要黑宝钗,只是把红楼里的滴翠亭换了个地方~( ̄▽ ̄~)~ 宝姐姐身上固然有很多优点,然而那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 薛姨妈爱语慰痴颦,那一节,无论宝姐姐是玩笑也好,真心也罢,把林妹妹和她哥哥薛蟠凑一块儿,读着真是不舒服。 作者昨晚上又发高烧了(?ω?) 今天设定的了时间,又抽得没有发出去 第48章 警告 四十八、警告 宝钗看着来人, 纤腰素素, 弱柳扶风, 不是黛玉又是谁,一时间颜色又苍白了几分, 虽然换上了平日里那温和的笑意, 只是那笑容却是十分勉强。 “我是来这寻人的, 这边园子幽静,路又多, 妹妹莫要走岔了。” “无妨, 有宝姐姐在, 我自然是走不岔的, 先时若不是宝姐姐急急唤了我一声,妹妹我倒是险些走岔了呢!依着姐姐的行事品格, 在这府中定然是如鱼得水的, 倒是与宁溪郡主的贴身丫鬟很是投契。”黛玉捻了捻手中拿的那朵三角梅,目光沉沉, 嘴角含笑。 宝钗从未见过这样的黛玉,她印象中的黛玉,虽然机敏乖觉,却也是个常常同宝玉生闷气耍小性的小姑娘, 先时去林家拜访还不觉着, 如今咋然交锋,宝钗竟然被这黛玉的气势给镇住了三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黛玉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对自己方才的言语了然于心。 “薛侍读,虽说你与我们县主有过儿时的情分,但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我们县主称呼你一声姐姐,是念着旧情,只是你们做了侍读,就应当懂得规矩,莫要忘了称呼,什么姐姐妹妹,当唤一声县主才是。” 那假山之后又走出一人,板着面孔,正是冷面的古嬷嬷,紧随其后的是张姨娘。 宝钗聪敏,一看便猜出了这嬷嬷身份,一颗心好似沉入了冰窟。 “想来这薛侍读还忙着给王妃复命,咱们还是莫要扰她了,县主可要到别处看看?”说话的是张姨娘,一向喜欢唤黛玉姑娘的她,如今却突然改了口。 “正是如此,宝姐姐还是快快复命去吧!我自去各处再转转。”黛玉十分体贴道,也不管宝钗早已呆立在当场,悠悠走上了另一条岔道。 “薛侍读好自为之。”古嬷嬷自宝钗身边路过时,低声说道,才不管宝钗的面色如今已是雪白,脚底也微微发颤。 主仆三人悠悠往前走着,黛玉见那一串藤萝喜人,随手摘了一串,让张姨娘给自己簪上。 “姑娘不是向来最惜花的,如今怎么舍得摘了这花簪上?”张姨娘接了花串,摘下几朵,与古嬷嬷一道给黛玉簪在发间。 “又不是咱们府上的花,有何惜之?我今日摘了这花,也比它在此寂寞凋零要好得多。”黛玉笑道。 “县主今后可要紧醒些。”古嬷嬷给黛玉簪好了花,顺便扶了扶黛玉刚刚因为走得急,行动之间有些松动的发簪。 “恩,”黛玉答应着,略略偏过头去,让古嬷嬷给自己整理发髻。 其实刚刚若不是宝钗自作聪明那高声的一唤,黛玉这一行人也不会注意到宝钗和那两小丫头的一番往来。 要说这齐康王府的后花园,那真是修得精妙极了,黛玉带着嬷嬷和姨娘想要避开那处竹屋,行走之间黛玉恍然察觉这布置园子的人约莫也是懂些五行之术,先时在南山书院,帝师顾远的小院就是这么‘藏’起来的,是以黛玉领着这嬷嬷和姨娘略微一绕,七拐八弯,却绕到了一道影壁之后。 黛玉觉得有趣,想着反正已经离了那里,倒也停下来研究一二,不料不多时那影壁之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口口声声唤着‘林妹妹’,黛玉自那影壁雕花的空隙偷偷一看,她果然没听错,那人正是宝钗。 这影壁上有些爬藤,前面值了些林木,是以那三人竟然没察觉后面有人,于是宝钗与那两小丫头的一番机锋,黛玉自然听得真切极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黛玉不便直接出面拆穿,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若自己说了宝钗言行,又有几人会信?这人有亲疏,那些人自然会站在宝钗一方。 只是见宝钗为了脱身,分明没有见着人,却红口白舌嫁祸与人,黛玉倒也咽不下这口气,好在这路线黛玉还记得七八分,沿着这影壁找到了一条小径,抄近路走到宝钗的必经之路上去截她一截。 既然宝钗不让她好过,拉了她出来垫背,那自己也没必要以德报怨,自然也不会让嫁祸自己那人舒坦。 “以后莫要一口一个姑娘了,该改口了。”古嬷嬷扶好了发簪,又给给黛玉整理了一下衣饰,这话却是说给张姨娘听的。 古嬷嬷虽然面上刻板,其实甚少如今日一般行事,只是她经了那么些事,自然晓得今日宝钗嫁祸之行径,传到那宁溪郡主和景国嫡幼女的耳中,甭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于黛玉今后而言乃是大大的不利。 须知这两位皆是京中闺秀圈中的翘楚,宁溪郡主是年前回来的还略好些,而这位景国公家的嫡幼女,自小长于京中,因得家里的缘故,在这圈子里更是举重若轻,那性子并不是好相与的。这位薛侍读轻飘飘几句话便将黛玉扔到了这样的处境,还真是个人物。 “若是按虚岁,我如今也是十五了,姨娘,以后再外边便称呼我县主,若是在家中,便唤我一声家主吧!”黛玉道。 “奴婢遵命。”张姨娘答应着,蹲下身去为黛玉整理裙摆。 宝钗后边如何,黛玉无心去管,终归自己偷听一事,那些人必然是认定了,好在后边宴席之上倒也没出什么事,未时三刻宴席渐散,黛玉一行也平安回了林宅。 回到家中伺候黛玉歇下之后,除留了紫鹃伺候,张姨娘召集了下人在主厅训话,让下人从今往后,在家中称呼黛玉为‘家主’,若在外边则称呼为‘县主’,又三令五申务必规矩行事,不得在外惹是生非,不得仗势欺人,一干下人连连应诺。 “阿实,你我如今年纪渐长,小姐身边人还好,还有小荷,紫鹃和雪雁如今也越来越知事,不知这外院,你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手?”训话之后,待众人散去,张姨娘面色疲惫,问林管家道。 “这外院总归涉及黄白之物,越发要谨慎……如今倒是物色了好几个,近年来也让他们办了些事,我如今还能做事,且再看几年。”林管家皱着眉头,他如今也深怕自己不好,林家外务无人打理,也开始注意保养身体了。 “林管家,张姨娘,正好二位都在,老头子正想找两位说些事。”没想到这杨家老爷子并没有走,反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折返回来。 “老先生请坐。”见这杨老先生一瘸一拐,林管家连忙招呼他坐下。 “林管家,老头子晓得,这么些日子您一直在物色接班之人为家主效力,您瞧瞧我这两个儿子可使得?”杨老先生并没有坐下,拄着拐,指了指躬身立在他身边的杨山,杨海。 “两位兄弟办事向来是妥帖周到的只是……,这怎么能够”林管家推辞到,想要接自己班,有一条必须要做到,那便是此人定要阖家是林家的家奴。 “无妨,老头子阖家都投奔了家主,写张身契便是了。”杨老先生说得风轻云淡。 只是世上多是奴婢想方设法要脱了奴籍,岂有这好端端的人家,赶着上前为奴为婢的理儿?且林家给的酬劳不少,这杨家的日子并不是难以为继。 “不可,不可啊!”林管家向来敬重这位曾经在漠北战场上厮杀过的老人家,坚决不应。 “你也只是管家,说话也不是完全作数,还望报与家主,且让她来决断。”杨老先生也不退步,只让林管家报与黛玉。 “如此,先生还请回,如今家主已经歇下,明日再说。”林管家道。 “好。”那老先生答应着,又领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瘸一拐出了主厅。 林管家见张姨娘摇了摇头,心领神会,他们还是先拖着,这老人家拍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不知为何要上赶着来做林家的家奴,先缓和几日再说。 第49章 落单 四十九、落单 五月里黛玉并不得空, 先是忙着准备过端午, 这节才过不久, 太后召了她进宫住了几天。出宫才没几日,五月十六又是柳皇后的千秋, 好在这次柳皇后特意说让姑娘们都好好打扮上, 莫要再用宫中给的妆饰, 只是命妇们倒还是要按品大妆的。 群臣朝拜,各自献上千秋之礼, 自是花样繁多, 千奇百怪。黛玉虽然有些身家, 这些年的经营也赚了不少银钱, 只是她多将利润用于行善,也不愿与那些人家攀比些什么, 送柳皇后的乃是自己家中珍藏的一套古籍孤本。 贺过了千秋不久, 柳皇后又召了黛玉进宫,让她瞧着这些节礼可以喜欢的, 自己挑了去,黛玉不敢要,想到若是偏宠太多反是会为黛玉招来祸事,柳皇后倒也不勉强, 挑了几部书送与了黛玉, 又吩咐下去,给各公主、郡主、县主,王侯将相的姑娘, 都有一两样赏赐。不患寡而患不均,那她便谁都赏吧! 六月里毓园的明波湖中开了第一茬荷花,毓园是京中一个皇家园林,因钟灵毓秀而得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那一池子种瓣荷花,据说这园子是前朝一个富商为爱妻所建,行商之人走南闯北,无意间得了几株重瓣莲花,那富商便将这荷花带回了京中,在这明波湖上种下,还在旁边起了个庄园。 只是光阴似箭,那富商家不知几度沉浮,先前的庄园也只剩残迹,只余这一池莲花。本朝建朝之后,便在这湖边专门建了个园子,取钟灵毓秀为名,称之毓园,供皇室之人避暑赏荷。 这毓园的重瓣荷花也是奇得很,开得比寻常荷花早上半个月,且非明波湖不能使其成活。自这重瓣荷在明波湖种下,百余年来有不少人从这湖中移植过荷花,皆不能成活。是以每年夏季里,这毓园总要开上好几次宴席。 如今这第一茬荷花已然开放,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荷花宴了。 六月初,天还没那么燥热,是以宫中妃嫔乃至今上,接会来这园中住上几日,赏赏这重瓣荷花。诸位嫔妃总是在那宫中闷着,如今能出宫散心,自是欢喜非常,虽然平日里难免有些嫌隙,如今倒也愿意一处想想出了宫找些什么乐子,柳皇后一向身子不好,这些事宜皆让三妃看着办便是。 只是荷花宴向来会邀上各家贵女,今年也是少不了的,宫中自有女官拟了帖子,往各家送去,黛玉作为从三品的县主,自然是在其列的。 “此次不知又要去待上几日,倒是多备些衣物吧!”张姨娘正领着紫鹃和雪雁收拾东西。 “这荷花宴邀了各家女儿,至多也就去三四日,不必要的物件就莫要带了。”古嬷嬷在一旁道。 “可是,此次家主前去,还是古嬷嬷作陪吗?”荷姨娘问道,毕竟这古嬷嬷终究是太后身边的人,虽然镇得住人,比之黛玉的贴身丫鬟有时确实不便。 “以后自有你们作陪的时候,好生收拾物件,衣物首饰,不可太次,也不可太过出挑。”古嬷嬷冷声道。 六月初六,宫中之人早早便出了宫,前一天禁卫军们就清了道,是以就算老百姓想一见圣颜,也没得这个机会。这道路被肃清,又不是头一遭到这园子中避暑,宫中内侍宫女,早已熟门熟路,是以太上皇,太后,并者明帝和柳皇后,以及此次跟随而来的妃嫔皇子,当日就被安排妥当,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新添了皇子的何美人以及有孕的元春被留在了宫中。 六月初八,正是帖子上所说荷花宴开宴之时,各家贵女早早就到了毓园门口,有些相熟的门口见了便一路说着话,往内园去。 只黛玉和这些贵女们皆是不熟,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加之身边服侍的又是古嬷嬷,也没有哪位贵女来与她搭话,一主一仆入了园子,直直就往太后下榻的院落中去了。 这荷花宴上各家贵女,有的是几人一同被安排了院子,诸如景幻儿这样有姐姐是宫妃的,倒是会和姐姐一同住下。比如宁溪郡主这样的,自是和齐康王妃住了一处。 只是能来这园中消暑的妇人,只能是皇家之人,是以北静王妃虽然也是王妃,只可惜是异性王,来参加宴席倒是可以,却不能如同这些宫妃一般,在此住上十天半个月,尽赏莲池风光。 “娘娘,臣女觉得将这些姑娘们聚到一块,其实总免不了劳什子事,倒不如清清静静各过各的才好,只是如今各位皇子将近婚龄,往后这样的宴席怕是会更多吧!”黛玉给一旁的皇后斟了茶水,问道。这古嬷嬷一来,就把黛玉扔给了皇后娘娘,自个去找太后叙话了。 “也倒是有些关联,且自古内宅与外务并不能两断,如今这些姑娘家今后便会是各家夫人,或是后宫妃嫔,自然是要好好聚聚了。”柳皇后笑道,意有所指。 “只是照理说来也当让你与这些人多多熟识一番,只可惜本宫觉着倒是没那个必要,加之因得本宫和母后……倒是把你立成了靶子。” “无妨,既是恩典,那便受着,臣女本也不善交游,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人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好歹这样说明臣女算不上庸才。如今臣女在这院里,哪里的乱箭会伤得到。”黛玉笑道,表示自己并不介怀,因得宝钗那一番算计,她如今并不想和那一堆女儿家扎堆。 “只是我林家祖宅的荷塘里,也种了不少莲花,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姑苏去,想来今年盛夏,它们定然寂寞。”黛玉看着那一池荷花,有些惆怅。 “莫要轻举妄动,再过一二年,就当留在此处陪陪本宫与太后吧!”柳皇后安抚黛玉道。 黛玉心下明了,若如今她表现得太过急于回乡,别家不说,单说这贾府,说不准会用什么手段就将她留了下来,若她回了苏州,山高皇帝远,如今尚有太后皇后等回护一二,但若离了京,就算她们有心回护,也鞭长莫及。 其实要黛玉守孝期满便进京谢恩,就是柳皇后的主意,为的就是皇城跟下,自己好歹看得见。若说黛玉在那苏州先时几年安稳,不过是因为尚在孝中且年龄又小,那些人不过是候着日子,伺机而动罢了,谁让这林家,实在是一块肥肉呢! 柳皇后也有些犹豫了,先时柳老将军所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一时莫邪进来了,像是有事禀报。 “圣上说明日安排了彩舟游湖,还可摘荷花,不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可愿同去?” “本宫如今小日子,身上不便,终归还要住上些时日,不急于此时,难得出来一次,倒是让圣上和诸妃不要因得本宫扫了兴致,如实回禀圣上便是。”柳皇后道,挥挥手让莫邪退下。 见黛玉面有惊讶之色,微微一笑,“今上多疑,最爱听真话。” “是。”黛玉颔首道,却不知柳皇后为何如此提点自己,心中默默记下。 “明日游湖你也去吧!这明波湖的莲花也有些看头的,只是自己小心些,毕竟水火无情。”柳皇后道,黛玉心中记下,是夜古嬷嬷伺候黛玉睡下,为她备好次日的衣服鞋袜。 第二日天晴得好极了,一早,用过早食,妃嫔何各家贵女便来到渡口,只为着乘船游湖,妃子们自是喜欢大的彩舟画舫,可这些姑娘们却独爱轻舟一楫,这些年来每每游湖她们都爱乘这舟,一叶扁舟可驶入花淀之中,采莲再方便不过。 “林姐姐,咱们一处吧!难得今日娘娘放了我们出来玩耍!”上前说话的却是湘云,在她身旁的还有探春。她们原是公主侍读,公主们是不让乘这小舟的,但是娘娘们却放了这侍读让她们自去玩耍。 黛玉点点头,将维帽戴好,便和这二人一同上了一艘小舟,同乘的还有二公主的侍读葛尚书家的庶女葛灵。 四人同乘一舟,并一划船的内侍,还有一船娘,别说这小小的扁舟,倒是比那大船要灵便得多,不多时三三两两划上了辟出来的水道,往那荷花荡里隐去了。 “还是这湖里的荷花好,开得旺不说,船也划得开,大观园那荷花池子还是小了些。”湘云看着池的荷花,爱得不得了。 “那池子虽小,好歹也能放两艘船了。”探春笑道。 “昔年我最爱留得残荷听雨声,如今看来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是极好的。”见风光甚好,黛玉也笑道。 “莫说这些了,这小船上备了剪刀,难得有机会至此,咱们也要采几朵花回去才好,这一年里就只得这么一次呢!”一旁的葛灵也道。 “姑娘们若要摘花,且等回程不迟,如今先摘了花,过不了多时日头辣了,这花儿必会蔫了,不过若是姑娘们喜欢,倒是可以摘上一两朵先赏玩着。”后边摇橹的船娘提醒道,这么些年,这些姑娘们每每游湖,总要摘上许多,她倒是见怪不怪了。 于是诸人便每人摘了一朵荷花赏玩,这荷花淀里开辟的水道弯弯曲曲,湖中有好几处湖心岛,上面皆有渡头,亭台,如今还备了茶水糕点,乃至如厕之处,供游览到那处的人们使用。 这一艘小船停靠在了一个名叫白芦洲的湖心小岛,因得这岛略小,便什么也没设,只是却是长了不少芦苇,上面设了些栈道,盖了间茅亭。 湘云只喊热,便要修憩一番,黛玉觉得这栈道别致,交代了探春,自己走走,让她们走时唤她一声,自己往那栈道那头去了。 不料这芦苇荡中居然有几窝野鸭子,如今刚出了壳,毛茸茸的,甚是喜人,黛玉蹲下身来,却见有几只小鸭居然自个爬上了栈道,有一下没一下啄着黛玉的手,黛玉想到她们原也带了些糕点,想着不如拿了来,邀姐妹们一同喂鸭子,起身回头。 然而那茅草亭中,哪里还有人在?再看那渡头空荡荡的,先时的小舟也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读者说,没有撕破脸皮的,慢慢来嘛,一次撕完了多不过瘾啊~( ̄▽ ̄~)~ 啊!我讨厌医院! 第50章 解困 五十、 解困 黛玉绕着这栈道, 环者这小岛走了一圈, 再看那湖面之上, 这小岛周围环着都是荷花荡,还有不少成片的芦苇, 如今哪里见得到人, 事已至此, 黛玉倒也不寄希望于有人会折返来接她,若不是有人存心算计, 又何至于此? 黛玉立在那茅草亭子里的阴凉处, 看着远方的荷花荡微微叹了口气, 先时几只鸭子又追了过来, 绕着黛玉的裙角嘎嘎直叫唤。 “小家伙们,如今只得你们陪我了” 黛玉蹲下身摸了摸那只一直在啄她裙摆的鸭子, 好似那裙摆可以吃似的, 真是蠢得紧。 “承安县主倒是泰然,反是我多虑了。”随着哐当一声响, 似是又有人靠了岸,黛玉抬头一看,来人却带了维帽,独乘一舟。 那人款款而来, 行至黛玉跟前, 摘了维帽,正是景国公家的景幻儿。景幻儿嫌这些鸭子聒噪,略一抬脚, 便将其中一只踢得滚了几个圈,其它两只见状,也立马落荒而逃。 黛玉见景幻儿如此,眼中闪过几丝怒色。 “我晓得县主在这岛上落了单,便带了人来救你,这份恩情,县主就不必谢了。”那景幻儿皮笑肉不笑,微微招了招手,只见那舟山原本架船的‘船娘’登上了渡头,看那身形,并不像是女子。 “本县主自入京以来,少与京中贵女交道,却不知何事得罪了这位姑娘,还望给句明话?”黛玉见那男扮女装之人渐近,自己边说边往后退去。 “做了什么县主心中有数,这栈道也是有尽头的,县主若是自己投了湖以示清白,那自是再好不过的。”景幻儿见黛玉一步步往后退,冷笑道。 “真不愧是景国公家的姑娘,出手便如此不凡,承安倒是愿姑娘你达成所愿,只是姑娘所图,怕是阖京皆知,何必与我为难。”黛玉笑道。 “你如今还笑得出来!?”景幻儿见黛玉依旧笑得出,心中窝火。她原觉得这黛玉不过就是个孤女,就算有些封号家财又当如何,只薛内侍无意间说漏了嘴,原来这安乐王不仅先时半道截过一次那贾府的宝玉,在黛玉小住贾府那些时日,还特意把贾宝玉拘了出去。 景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先时柳皇后和贤德妃那一番交锋,早已被摸了透彻,景幻儿略一上心打听,先时黛玉出宫腹痛便是这安乐王策马闯宫找的太医。 景幻儿在家中向来娇宠,自她知事以来便对安乐王妃之位志在必得,黛玉这身份怕是肖想不得那王妃之位,只是这么些年来,安乐王哪里在意过哪家姑娘,是以这景幻儿更容不得黛玉了。 “笑不出来,难不成要哭?”黛玉见又有一只小鸭子追了过来,弯腰轻蹲将它捡起来,捧在手心里,免得又被人踢到。 “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可笑得出!”景幻儿气得两眼通红,神色狰狞,又冲后面招了招手,示意那男子上前来,可身后并不反应,正欲回身,却被人用帕子捂了口鼻,晕得不省人事。 “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是不是早察觉了本王也在这岛上?”只见那人一身劲装,浅浅的烟灰色,似是为了藏身,特意选的,剑眉星目,鼻梁英挺,不是安乐王却是谁。 “臣女先时在这岛上转了一圈,您那腰佩上的金珠闪得紧。” 黛玉将鸭子小心放回芦苇丛中,说道。黛玉认得那腰佩,昔年她坐在芙蓉花下,安乐王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气呼呼说过两句话又大步流星走了,黛玉没记住他模样,却记住了这腰佩。 “本王救了你,你难道不应该多谢本王救命之恩吗?”安乐王把这景幻儿随意放倒在地,也顾不得这地上脏也不脏。 “殿下既然在此,便知臣女是缘何受这无妄之灾,又有何可谢?可否劳驾殿下把臣女的维帽还来?”黛玉见那寒继捡起了先时落在亭中的维帽。 “哦。”寒继有些迟疑,毕竟黛玉若是戴上维帽,他就看不见佳人模样了,但见黛玉被晒得脸颊微红,还是把维帽递了过去。 此时忽得听得一声唿哨,寒继连忙把维帽兜头罩住了黛玉。 “我的头发!”这人真是太粗暴无礼,维帽的竹篾忽得扯到了她的头发,疼得黛玉倒吸口冷气。 “抱、抱歉,接、接咱们的人来了,快些走吧!”安乐王自觉失礼,窘迫不安道,他也回应了个唿哨,那荷花淀里,款款划出一叶扁舟来,划船之人带了斗笠,看不真切。 两人上了扁舟,只见这舟没入荷花淀中,七拐八绕,片刻就隐入了一片芦苇荡中。 “县主安好,在下乃是皇后娘娘的幼弟,姓柳,名呈非,你可唤我呈非,先时去你家铺子里买过玩意儿,县主那日就应该在楼上……哎呦!”柳呈非还未说完,却是被安乐王砸了一拳。 “本王在下来历想来县主心知肚明,那日与呈非去为皇后娘娘挑千秋礼,实在是无意叨扰,忘县主莫怪。”安乐王拱了拱手道。 黛玉只觉得好笑,微微莞尔,一来这柳皇后的弟弟言语之间率真得很,挨了一拳的样子甚是可笑,再来便是这安乐王,一向最是鲁莽无礼,居然还好意思锤别人。 “不知公子准备的千秋礼,皇后娘娘可喜欢?”黛玉问道。 “姐姐娘娘很是中意,只可惜那一套茶经没能买到。”柳呈非提到那古籍,掩不住的遗憾。 “那一套书已是送人了……”黛玉道,“若是以后再得了,便为公子留着。” “县主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为何会在这岛上落单,又缘何得救的吗?”安乐王见这俩居然聊得投契,可安乐不起来了,连忙插嘴到。 “有些事情臣女还是少知道的为好,终归今日多谢二位相救之恩。”黛玉诚恳道。 安乐王心中不服,明明殚精竭虑的是他,柳呈非至多只是个划船的,不过也是多亏了柳皇后说黛玉今日游湖,要柳呈非留意黛玉的动向,他们才察觉此中端倪。虽然黛玉在那齐康王妃被嫁祸一事,古嬷嬷早已透露给了太后,寒继心中也留了个影,是以他对景家,也盯得很紧。 今日所见,安乐王方觉这景幻儿恣肆妄为,心狠手辣,景国公家的触手,居然如此之长,确实让人咋舌。只是这寒继好歹得找些话来聊聊,免得对面的黛玉又和柳呈非搭话,便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黛玉她们所乘那艘小舟的船娘早已被买通,而那随侍的‘内侍’并不是真正的内侍,那男子身怀武艺,方才黛玉走到栈道的上赏景,又去扒拉小鸭子的时候,那内侍便用涂了迷香的帕子迷倒了其它三位姑娘,伙同船娘一起将三日搬上了小船,这一片有许多芦苇荡,片刻之间,那船便隐入芦苇荡中没了踪迹,且那二人走时,皆是坐着划桨,这样就越发看不见影。 而那景幻儿早知白芦洲上会有事,是以走的另一条水道,到了此处。 至于又带了男子,为的就是污了黛玉的清白。寒继和柳呈非原以为这景幻儿至多小打小闹,不曾想出手便是如此狠辣,最毒妇人心这话放到此处倒是十分应景的。 “二位将那景姑娘留在岛上,就不怕出事?”这等狠辣之事,黛玉前世又不是没听过,她还是一缕荒魂之时,亲眼所见紫鹃和雪雁是如何身亡的,是以听完之后面色无波,反是问起景幻儿之事。 “也不单把她一人留下,不是还有那男子和划船的内侍吗?” 寒继笑了笑,复又郑重其事道。 “只是你今后还得多加小心,若是有什么宴席,只管推病便是了,也不晓得这景国公家的嫡女如今是不是悔得很,倒不如把你们那一船人直接掀翻,溺水而死,反而干脆。” “也不知那几位姑娘可会有事?”黛玉也有些发慌,生怕那些人将其它三人迷晕之后直接扔到了水中。 “放心,想来那景幻儿还没那么猖狂,你如今想着别人,却不知是谁将你拉上了这贼船。”寒继说着摘掉了身边一片大荷叶,用随身的孝道,修理了一下荷叶杆上的毛刺,顺手递给黛玉。 “这天热的很,拿这个遮遮凉,前边那岛上便有接应的船娘。莫要贪玩,快些回吧!” 寒继说着又顺路折了几支将含苞欲放的荷花,用一片荷叶包了花杆,黛玉下船之时将这一抱花塞给了她。 “花已是摘好了,记得速速回程,莫要耽搁。” 黛玉抱着花,在那渡头上冲二人行了个万福,只见二人划着小舟,隐入一旁的芦苇从中去了,不多时这渡头有船娘划了船靠岸,见这渡头果然有个落单的姑娘,便迎着黛玉上了船,照着黛玉吩咐,将她送回了来时的渡头。 黛玉下了船,赏了这划船的婆子两个银裸子,那船娘自是千恩万谢。 黛玉抱着那一大捧花,进了柳皇后下榻的行宫,柳皇后留了几支,又让人给太后送去几支,其余几支留给黛玉插瓶用。 柳皇后见众女未归,黛玉先返,原就疑惑,再瞧这些花枝的断口,皆是斜的,干净利落,并不是花剪造成的断口,那些出游的小舟上皆是仔细检查过的,皆不让带利器,只准备了花剪让人摘花。所以这一捧子荷花,定然不是黛玉摘的。 柳皇后倒也不深问,估计真是出了些事,盘算着隔日召了柳呈非来一问。一时莫邪来报,公主们的三位侍读中了暑气,刚刚送回来,那边如今正忙着请太医呢! 入夜之后,景昭仪那边这才察觉景幻儿未归,一时慌了手脚,派人暗地查探,好巧不巧撞上了明帝,此事难以遮掩,明帝见有人失踪,连忙调集人手开始搜查庄园和明波湖上各岛。 作者有话要说:  多说一句,黛玉敢上船自然是有后手,景幻儿行事那么顺利,能买通船娘,安插卧底是因为人家故意给她放行了,皇帝也不是废物哦~( ̄▽ ̄~)~其余就不剧透了。 宝姐姐和湘云才没那么大的能耐,但是人家会好风凭借力…… 和各位说一件有点严肃的事,作者君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从今天起就停更了,到农历八月十五恢复更新。 我写一章几乎要三个小时,回头看看之前写的文,笔力和叙事还需要加强,hhhh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这个故事,同时谢谢各位看我的文,也谢谢指出我文中错误的读者。 虽然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我会按时回来的,不过如果你们抛弃了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嘤嘤嘤嘤嘤嘤…… 第51章 后手 景幻儿被寻到时, 独自乘着舟, 漫无目的的飘荡在荷花荡里, 照她的说法,划船的船娘不慎落水, 这伺候的内侍原本下水相救, 结果二人都折在了这里沉入水底没了踪迹。景幻儿吓坏了, 又不会划船,只能随着水波在荷花淀里飘荡。 被救下时, 景幻儿受惊过度, 早已怯弱不胜, 景昭仪寻到了妹妹自是松了口气, 当即请了太医给她开安神药,次日景国公家便接了景幻儿回家休养。 过不了几日, 这明波湖上确实捞出两具尸首, 正是景幻儿口中所说的船娘和内侍,景国公家仁厚, 还给了船娘家中一笔安葬银子,至于那内侍的安葬银子,则是收入了他干爹囊中。 而探春湘云三人,那日中了暑气之后精神一直不好, 对黛玉是否同行一事一直模糊得很, 柳皇后告诉黛玉,若是没猜错,这些姑娘们不仅是被下了迷药, 说不准还有人曾对这三人施了催眠之术。 因为淹死了人一事,这荷花宴最终不欢而散,姑娘们也没有了玩乐的兴致,过不了几日便各自回了家中。 …… 这天林家早早就派车守在了毓园外,这京中还有许多比黛玉身份贵重的贵女,是以轮到林家马车上前接人时,已是将近正午了。接到黛玉之后,下人也不敢耽搁,这就载着黛玉回了林宅。 “家主今儿个想吃什么?”进了二门,张荷两位姨娘并两个丫头簇拥着黛玉往正方去。 “林管家,去外院里请杨老爷子和杨家兄弟到书房一叙。”黛玉此时并无半分用饭的念头,摘了帏帽,顺手递给紫鹃。 “是。” 黛玉突如其来的吩咐,让下人们猝不及防,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林管家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去外院请人。 杨如简一瘸一拐带着两个儿子进了书房之时,姨娘连茶都没备好,这父子三人显然是候着黛玉回家,知晓黛玉会找他们一叙,因为黛玉爱洁,林管家去请时,三人都收拾得齐齐整整。 “林管家留下,你们去外边守着。”黛玉一吩咐,两位姨娘依言退下,只余林实和杨家父子,林管家尚不知出了何事,但瞧着黛玉的架势,心中紧张非常。 “林管家且放宽心,我只是不想你们忧虑,这才瞒下此事。只是既然杨老先生有意投奔我林家,为何此事不说与我知晓?”黛玉问道。 “请家主恕罪,是奴自作主张。”林管家把身子躬得低抵的,心中大约知晓,约莫是这杨家的两个媳妇和姑娘搭上了话。 “罢了,此事不怨你,你打理家主诸事如此尽心,自然有你的考量,都坐下吧,我这一去确实遇到了些事,如今正好分辨分辨。”黛玉让大家都入座,这才说起正事来。 “还请两位大哥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说来。”黛玉看向坐在杨老爷子下首的杨山杨海两兄弟。 …… “这毓园每年开荷花宴之前,便会招收劳役,去那湖中清理水草等物,是以我和兄弟便趁此混了进去,摸清了大概的地形,回来描了让我家的那媳妇图呈与家主,家主说若是有人想要对她动手,若不是将她推入湖中,便有可能是在白芦洲之上,家父看了图,也是如此说来。 只是家主安排让我兄弟二人去那白芦洲埋伏。虽然这湖面之上免不了官兵戍守,但湖广人稀,中间又有岛屿芦苇等掩护,我兄弟二人那一日便早早埋伏在了白芦洲。” 杨山一口气说罢,稍微顿了顿,又继续说到。 “和家主同乘的三位姑娘确实是被迷晕的不假,只是我们兄弟二人瞧着眼生那一位却有些端倪。” “眼生那一位,那便应该是葛尚书家的庶女葛灵,这人身上有何端倪?”黛玉问到。 “我们兄弟二人一人埋伏在一处,兄长那边瞧得不真切,小的埋伏那处,刚好将家主是如何被迷晕,如何离去看得一清二楚。那贾家姑娘和史家姑娘,是被人偷袭迷晕的,船娘和那划船之人各自制住了一人,而那葛尚书家的庶女,见有人被迷晕,却是十分从容,自己乘上船后,船娘才用迷药散将她药倒。”杨海补充说到。 “至于后边出来相救的安乐王,在我兄弟二人才泅渡到白芦洲,埋伏好不到一刻钟,便上了岸,若是我兄弟二人手脚慢些,极有可能被抓了现行。” “姑娘,您还未告诉老奴,此去毓园,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光听这杨家兄弟的禀报,林实晓得黛玉此去必是遇险了。 “林管家莫急,虽说有些波折,但如今我已无虞,此事稍后我会细细说与你知晓。”黛玉安抚了一下焦急的老管家,看着杨山杨海兄弟笑道:“多谢二位大哥此番殚精竭虑,只为护得我周全,林家自会奉上白银千两,必不会亏待。” “家主这些年给的酬劳已是十分丰厚,我们兄弟二人所谋,不过是想要拜入林家门下,还望家主成全。”杨家兄弟二人跪在地,抱拳恳求道。 “二位快快请起,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得。”黛玉起身避过,“此事我会与杨老爷子详谈,你们兄弟二人先退下。” 杨如简见黛玉吩咐,也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儿子退下。 “晚辈有一事想请教老先生。”黛玉上前几步,冲着杨如简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子一介贱奴,受不起。”杨老爷子侧身避过。 “林管家,玉儿深知你此生为林家殚精竭虑,耗尽心血,此事若是瞒着您,玉儿心中过意不去,但是此事若是让您知晓,却是祸及性命之大事。”黛玉说罢,冲着林管家又行一礼。 “家主只管问吧,哪家没有秘密,或许您所求之事,老奴兴许知晓分毫。”林管家认命叹息道。 “敢问杨老爷子,这柳皇后与家父的外祖茹氏,可有渊源?”黛玉坐回了主位,看着杨如简问到。 “为何?……家主为何有此问?”杨如简很是诧异,他根本没想到,黛玉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人都说子肖母,女肖父,想来玉儿与外祖母,定然是有几分肖似的,不知可是如此?”黛玉又问。 “家主与故去的老太太却又几分肖似,只是老太太的样貌不如家主精致,气韵上倒是十分相像。”林管家作为见过林母的人,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我去那凤仪宫倒是住过几日,常有人言我与柳皇后有些神似,照理说这天下之大,肖似之人也是有的。只是我翻阅凤仪宫中的藏书,也曾见过娘娘的御笔,皇后娘娘的字迹,和外祖母的遗笔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黛玉说罢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晓得自己这般揣测实在是荒诞,只是据说皇后娘娘自小在漠北长大,玉儿不得不多想……” “年岁对不上……”杨如简喃喃自语,放在茶盅旁的手不自觉的发颤。 “先生可是茹家故人?”黛玉又问,“玉儿只是纳罕,父亲的外祖家男丁战死沙场也就罢了,随军的女眷却又恰好遭遇敌军屠城,尽数死于非命,实在是太过蹊跷,不知先生可能为晚辈解惑?” “家主为何会做此想?”杨如简颤抖着唇,目光闪烁。 “帝师不会做多余之事,他所荐之人,必然不那么简单,再者便是林家祭田庄子上的张老爷子,居然将您放进了坟园,若说你们都是漠北从军之人,再怎么叙旧,大可不必如此,林管家待您也是礼遇有加,想来是张老爷子有所交代。” “实不相瞒,晚辈因父亲的外祖家之事,曾经细细翻阅过祖母的仅存的几封家书,其中有一残页上,曾写‘弟私取名为简’,然茹家族谱上并无名简之人。……不知那日守坟的张老爷子给您放行,可是去拜祭我祖母了?” 黛玉微微一叹。 “您今日不想说也就罢了,哪日您想清楚了,再与晚辈细细说来便是,只是您老既是祖母家的故人,又岂有入我林家奴籍之理,还请歇了这心思,晚辈今日才回来,有些乏了,便这样吧!” 黛玉话毕便让大家都散了,杨老爷子欲言又止,最后高一脚低一脚退下了。 黛玉授意管家可将自己在毓园遇险之事向姨娘们透露一二,只是杨家之事,不得多言半分,林管家心中有数,让黛玉好生歇息,这便告退了。 黛玉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了本书,翻开一看,扉页上就是先时林如海要她默下来的那副地图,只是被她稍加润色,画成了一副山水小品,收录在自己的画集里。 关于杨家一家,若她今日强问,倒也能知晓来龙去脉,只是这杨家兄弟既然能潜入重兵把守的毓园全身而退,在水中泅渡埋伏那么长的时间,其心性之坚忍超乎常人,而一手教出两个儿子的杨如简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是以黛玉也不愿强逼,或许到了日子,这老人家就会同她说个明白。 而柳皇后一事,正是黛玉抛出去的砖,虽然这样的揣测太过天马行空,但是黛玉还是将这砖抛了出去,希望这杨如简老先生能给她带些玉回来。 大约是荷花宴那一事的影响,七月里很是安生,黛玉清清静静过了一月,期间去拜访了姜氏两次,八月初,林家园子里的金桂开了几朵,整个林宅都被淡淡的桂花香味萦绕,古嬷嬷请辞回了宫,黛玉备了些物件,让她一同带了去孝敬太后。 八月初八那一日,门房那边得了张封好帖子,上面只写了承安县主亲启,黛玉见这字迹有些帝师的影子,却又不是他的字,心下纳罕,拆开一看,只想扶额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实际上是因为存了点稿子,忍不住想发上来~( ̄▽ ̄~)~哈哈哈哈哈! 之前捉虫让各位误会更新,真的是很抱歉~( ̄▽ ̄~)~ 还有,蠢作者是不会坑的,就算填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要把坑,填了! 晋江又抽了,没准时发出来!! 第52章 缘由 原来是这安乐王邀黛玉去那静思庵一聚, 黛玉心下无奈, 这安乐王是把她当男子了吗?居然这般下帖, 其中还冠冕堂皇的提醒黛玉不要忘了他的相救之恩云云。 次日黛玉便着人架了马车,按着约定, 往那静思庵来。这安乐王倒是早已到了, 黛玉一进安门, 便有小尼姑来给她引路,好巧不巧, 又是往那梅园里去。 “不知王爷相邀, 所谓何事?”黛玉在安乐王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案。 “也无甚事, 只是这些日子闲的紧。”安乐王自顾自斟了盏茶,“本王有一事一直想不明了, 故而特来向县主求教……县主可否先摘了帷帽?” “回王爷, 臣女不愿。”黛玉已是有些恼了。 “本王不是有意唐突,是真心求教。”安乐王真诚道, “终归这林家是你做主,也只能来问你了。” “不知王爷为何事苦恼,还请说来?”黛玉依旧带着维帽,端坐在那里。 “县主可知如今京中有许多人家在谋你这一门亲事?”寒继问道。 “如今臣女只知有景国公一家欲为庶子谋求, 至于其他, 约莫还有几户。”黛玉答道,估计是习惯了这安乐王有一出是一出,是以黛玉并不惊讶。 “柳皇后异母的兄弟, 就是那日划船那人,家中也欲说这一门亲。”寒继补充道。 “王爷这是来替人说媒的吗?”黛玉淡淡问道。 “本王是想问,本王如今也尚未婚配,晓得县主的婚事他人无法左右,不知县主可愿意,可愿意做本王的王妃?” “臣女记得与王爷初见,王爷曾说将臣女讨做侧妃也使得,如今……臣女怎么当得起王妃之位?”黛玉倒是一点都不磕巴,情绪就没什么起伏。 “那时本王年少无知,不作数,本王在此给县主赔罪!”安乐王连忙起身作揖连连。 黛玉侧过身子,并不敢受,撇了这人一眼,却不知这王爷吃错了什么药! “你如今在这京中,只要有一日不嫁人,便会有人暗算与你,林家早已无人,你可晓得那日若不是本王在那岛上,你会如何?”寒继正色道。 “自然知晓,是以臣女深谢殿下大恩,王爷今后若有什么臣女能效劳的,定不敢推辞。但若要臣女以身相许,请恕臣女不能如殿下所愿。” “本王并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只是想着反正本王未娶,你也未嫁……也免得总有人要算计县主,本王还得跟着操心!”安乐王讨了个没趣,咕咕哝哝道。 “多谢殿下挂心,只是臣女今世并无嫁人之想,还请王爷另寻姻缘,殿下觉得女子的出路便只有嫁人一条吗?”黛玉反问道, “世人多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若是嫁了人,还要小心翼翼讨夫家欢心。侍奉婆母姑嫂,非婆母小姑用尽不能用饭,上理家事,下育子女,还有一堆的姨娘通房,想想便觉得头疼。殿下心里清楚,那些人家明知臣女身子不济,恐子嗣无继,却依旧汲汲营营,不过就是想熬死了我,再谋了林家的家财去,毕竟这女子嫁了人,进了院,便是夫家说了算了。” “殿下莫要与我说律法,那些人家自有一千种法子,让这律法抓不出错来。所以殿下且说说,为何臣女放着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不过,好端端却要想着嫁人?” 安乐王被黛玉问得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黛玉又道。 “臣女晓得殿下是一番好意,多谢殿下对臣女几番回护,如今那些人谋的是臣女的婚事,待臣女有朝一日上了年岁约莫又会谋划着给臣女过继嗣子。无论臣女选了哪一条路,终归是免不了他人算计,莫不如选一条自己能做主的。” “你说的,确实极有道理,只是……”寒继欲辩白,却又不知从何反驳,或许这正是当年林如海苦求圣上不要为其女指婚的缘由。 “殿下,您已不小了,您的王妃之位,并不是臣女能胜任的,臣女能多挣得几年阳寿便是万幸,于子嗣一项,并无指望,坊间传言……并不全为假话。殿下龙章凤姿,定会寻得合意的王妃。” 黛玉觉得自己实在颇为不易,别家姑娘就算和闺中密友说起成亲一事,脸上都会发红,如今她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同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皇室贵胄谈论此事,且此人刚刚还口口声声念着要求娶自己,这样出格的话前世宝玉都未曾说过。 莫不是是死过一次之后,心智都坚定了许多。这十一殿上求娶,她居然丝毫不诧异,仿佛理所当然。 “且不说这个,不知县主可想回江南?本王倒是有个法子?”寒继又问道。 “什么法子?”黛玉是真的十分想回苏州祖宅去。 “你嫁与我,我成婚之后便可就番,这样咱们就可以一道回江南去了!”寒继兴高采烈道,好似这个法子十分了不起。 “夏虫不可语冰,凡蛙不可语海!” 黛玉拿起案上的茶杯,很想砸一下面前这张一本正经给自己出‘主意’的俊脸,想到这些杯盏都是庵堂里的,只能作罢,也不告辞,起快步出了梅园,上了马车就往林宅去。 那日午间,姜夫人用过了午食,正在自家的雨亭中给兰花浇水,让它们能避过这午间的燥热。只见守门的家丁咋咋呼呼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这十一殿下,打上门来了!” 姜氏一抬头,果然见那怒气冲冲的寒继绕过了影壁。 “顾远那个老家伙如今在何处?!给本王滚出来!” 姜氏心下纳罕,前些日子这殿下往自己家跑得殷勤,与夫君顾远也是十分投契,还每每来时,这殿下还会带上几幅字画。 “殿下,外子如今不再家中,今日是外子去宫中的日子,不知外子做了何事,惹得殿下如此大动肝火?”姜氏有礼有节道。 十一殿下转念一想,怪不得这顾远说要以今日为期,还满口胡诌这是他求神问卦算出来的好日子,原来不过是今日正式宫中明帝每月会请帝师入宫讲经解文的日子,这顾远正好可以躲了过去。 只是躲到宫里又能如何,他安乐王却又不是不能入宫,寒继冷哼一声,这就往宫里去。姜氏看着十一殿下气冲冲离去的模样,心中越发疑惑,顾远向来不会做多余之事,却不知是为何要把这殿下气成这等样子。 却说此事勤政殿里,明帝与顾远探讨过一轮经义,宫人给两人斟了茶水,顾远早觉得口干,如今倒是‘牛饮’起来了。 “朕听说这些日子十一往帝师府上跑得很勤,却不知又在鼓捣些什么?”明帝‘漫不经心’问道。 “十一殿下是为了自个的姻缘呢!也真是为难臣这一把老骨头,臣虽然有个帝师名号,但也不是事事都懂啊?”顾远笑道。 “十一居然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也真是难得,却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怎不和朕说,朕亲自与他指婚便是。”明帝听说是为了亲事,心中疑虑稍减,只是又不明白,这安乐王为何不与他明说,求一道赐婚的旨意,也就罢了。 “这婚事啊!陛下怕是也做不了主,十一殿下看上的是林大人家的承安县主。”顾远摆摆手,想到这安乐王多半傻乎乎真的照自己吩咐去做了,忍俊不禁。 “怪不得先时在毓园里他会去救人?”明帝微微笑了,须知那一夜景国公家幼女失踪一事,他这九五之尊可是特意撞上的,这安乐王和柳呈非救了人回来,也没瞒着这身居高位的天子。 “不过先生说的对,这婚事朕确实做不了主。” “太上皇和陛下不能做主,臣怎么能做得了主,可这十一殿下觉得臣好歹昔年与林大人相识一场,日日缠着臣要臣给他想个法子,臣便随意说了个。”顾远又道。 “却不先生是如何指点十一的。”明帝又问,顾远便将自己给安乐王支的招如实禀报。 “先生啊!先生,你这是什么主意,别坏了事才好!”明帝听得顾远所说,也乐得不行,先时疑虑消了大半,也不知这十一弟会不会照做,那可有好戏看了。 “陛下、陛下。安乐王闯进来了!”这夏公公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往这殿里禀报,寒继早已大步流星超过了夏公公。 “皇兄。”寒继见明帝在此,礼不可废,便先向皇帝行了礼,压着心地的不悦,瞪着顾远道,“不知皇兄今日的文章可看完了,臣弟欲寻帝师一叙。” “这个……皇弟啊!说亲做媒本就不是男子擅长之事,你应去找母后或是你皇嫂才是,……且说你这婚事朕是做不了主的。”明帝见这兄弟气得很,欲宽慰一二。 “多谢皇兄关怀,臣弟今日只是来寻帝师的。”安乐王又道。 “那便去吧!朕还有折子要批呢!”明帝见他坚持,也只能摆摆手道。 安乐王怒气冲天,几乎是挟持着顾远出了宫门,却不知顾远背心已是被冷汗浸透了,明帝近些年来地位越发稳固,人也越来越多疑,常往各府安插鹰犬监视,尤其对这个曾经帝王人选的十一殿下,更是忌讳。 如今十一殿下才往自己府上跑了几次,龙椅上那一位便相问了,好在这十一殿下真的是被气坏了,言行举止无不轻浮狂放,倒也不是演出来的,只愿那一位能少些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早上七点更新,大家起床就有文看了~ 因为身份问题,还有皇帝多疑又精明 楠竹也是活得小心翼翼那种人 很多事情都要把握度 如果楠竹表现得翩翩公子礼贤下士,又得人心~他估计早就被解决了 同样如果楠竹表现得太过纨绔,皇帝估计又要疑心男主韬光养晦,毕竟是男主是太后按着储君培养出来的~ 皇帝也不好骗啊~ 男主也在努力猥琐发育中~ 在黛玉面前才有点少年郎的纯真热血。 第53章 相问 次日黛玉前来拜访之时, 帝师端着一碗姜氏做的酒酿圆子, 惬意的赏着兰花。见了黛玉还笑盈盈招呼她也来用一碗, 黛玉才不理会直接进了里屋寻姜氏去了。 昨日折返之后黛玉想了又想,那位王爷平日就算是放诞无礼些, 但也总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思来想去, 倒也恐怕是这一位的手笔了。这被人作了筏子,又岂会高兴得起来? 黛玉进屋不多时, 却见姜氏怒气冲冲出来了, 见自家夫君手中那碗圆子还有些汤水, 也不让他再用, 只抢了碗去,将那未用尽的圆子并汤水一起泼了, 末了还狠狠瞪了顾远一眼。 “夫人, 夫人,我也是一番好意” 顾远急急追着姜氏进了主屋。 “好意?!你又不晓得这京中是个什么样形势, 那一位……你这好意,玉儿怕是受不起!”姜氏一向怜惜黛玉,并不想黛玉卷入这趟浑水中来,不想这帝师平日里闷声不响, 如今却直接将黛玉往旋涡里推。 “先生这一番好意玉儿心领了, 多谢先生为玉儿筹谋,只是玉儿实在无心于此,还望先生将此事揭过吧!”黛玉对着顾远深深一福。 “算你这丫头识趣, 还不算呆傻,只是约莫是天命如此吧!你若不信,可自己推演一番。”顾远见黛玉拜得诚心,微微一笑,抚着衣袖道。 “你们这是再打什么哑谜?”姜氏被这二人弄糊涂了。 “你先回吧!今日还有客来访。”顾远笑道,于是黛玉刚来不久,尚未饮上香茗一盏,便又告辞回转。 这帝师果然料事如神,黛玉方才离去,这寒继便又登了门,连姜氏都惊叹了,自己这夫君果然是料事如神。 “不是为夫料事如神,是有人候了许久了。”顾远笑笑,让姜氏去备茶,点名要铁观音。 姜氏晓得,顾远这是要与寒继密谈了,前些日子这位殿下登门,可不见顾远要上这种茶。 “先生对学生昨日言行可还满意?”书房里,寒继捧着姜氏亲手泡制的香茗,嗅着怡人的茶香,神色十分惬意。 顾远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位果然有些门道,怪不得龙椅上那一位总是不能安心。连他都以为,这十一殿下是在黛玉处吃了排揎,冲进宫里找自己撒火来了。 没曾想这殿下,连拖带拽挟持着顾远出了宫门,进了家茶馆雅间,也泡了盏铁观音,两人就这么默然对坐了个把时辰。至于这安乐王,为何点名要铁观音,顾远不得而知,约莫是凑巧吧! “先生既然给了梯子,学生自是不能拒绝这份好意,可这样的行径,怕是会毁了晚辈的姻缘,这样的主意,先生今后还是莫要出了。”寒继笑笑,一副懒散模样。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顾远问。 “自是满意非常,不然你以为如此拙劣无礼之行径,若本王不愿,又岂会按着先生的妙计行事只是……本王是什么境遇先生心知肚明,如今瞧着是风光无限,皇恩浩荡,可若是父皇母后有朝一日西去,怕是就要去地下守灵了。” 寒继无奈的摇摇头,再不见那散漫的姿态,眉间染上了浓浓的愁绪。 毕竟如今的明帝,为了自己能登上帝位,对自己的生母也毫不手软,那个时候寒继不过六七岁,而明帝也才加冠,寒继不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筹谋的多少年,加冠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让自己的生母“病死”。 “臣既然敢保这个媒,自然有臣的道理,殿下请安心便是。只是老臣的媒就做到这里,能不能成事还要看殿下的真心和造化了。”顾远拱手道,“臣先时言行不妥,还望殿下勿怪。” “顾远,早年间你一直瞧不上本王,不知如今为何又为本王筹谋了起来?怪不得父皇总说你是老狐狸” 寒继摆摆手,“这本王可受不得,若是让皇兄知晓你在我面前称臣,怕是今晚便会一杯鸩酒要了我的命。” “这木不成才,自然是还不能用的。”顾远又道。 “依帝师所言,本王这是成材了?”寒继微微眯了眯眼,想要在这老狐狸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却是一无所获。 “成不成材,树最清楚,您该走了。”说罢帝师做了个请的手势,寒继也不敢在此处逗留太久,也就告辞了。 “老爷,你……你已多年不曾让我泡过铁观音了。”顾远和妻子姜氏送别来客姜氏看着那影壁,忧心忡忡。 “没什么,许久没喝,念得紧,夫人不必忧心,做媒而已,媒人茶总是要饮的。”顾远安慰到。 哪家的媒人茶,是上媒人家喝的?姜氏无奈的笑笑。 “老爷如此行事,有何深意? “都是极好的命格,天作之合,不在一处可惜了。”顾远又道。 “什么好命格?”姜氏并不信这二人命格有多好,一个年幼多病,父母双亡,遭人觊觎。一个虽身在皇家,却幼年坎坷,如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上面那人取了首级。 “命格太过贵重,肉体凡胎受不住。”顾远似乎看穿了妻子姜氏的心思,又解释了一句。 姜氏欲问,但顾远却不愿再说,直说天机不可泄露,姜氏晓得自家夫君的性子,且泄露天机必会反噬自身,通宵天地之人,鳏寡孤独必有一缺,是以她和顾远无子无女,就算知晓顾远能卜会算,姜氏也甚少问及这些事宜。 顾远说还想再吃些圆子,姜氏倒也不责怪他了,便亲自去灶间另做。 顾远抚着面前那一盆兰花的细长的叶子,微微叹了口气,想来他太自负,看走眼了些,这位十一殿下心机谋略他还探不到底,也不知当年扬州之时,这一位忽然莽莽撞撞说的那一番话,是否有意为之。或许那个时候龙椅上那一位就盯上了十一殿下了。 此事就这么揭过,各家还是过着各家的日子,太后从明帝那里听了些风声,倒也没什么表示,只轻描淡写的就过了。 明帝心中了然,太后想来是不满意这一位县主的,就算生得如何风流灵巧,但黛玉身子有亏,众人心知肚明。安乐王似乎是知晓母后的心思,自那之后也从未提过,反是柳皇后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惴惴不安。 八月十五那日,元春胎动,因为忧心元春产育之事,容宁二府八月十五都没好生得过,贾母带着媳妇姑娘们,就着原先要用来祭月的祭坛,诚心念经。并吩咐各处庙里去添香油粮米,带了好几大簸箕的铜钱散给乞丐贫户。八月十六辰时旭日将升,红霞铺满天际,元春挣扎了一夜,终得一子,母子均安。 宫中来报喜之时还带了些赏赐,贾母因为久坐,腿脚都麻了,媳妇丫鬟们连相扶,贾府诸人谢过恩典,好生孝敬了传旨的公公,待送走来人。诸人才敢毫不掩饰的表露自己的欣喜之色。 “我就说娘娘是个有造化的,也不枉我疼她一场。”贾母说着已是喜极而泣,鸳鸯连忙递了帕子给她拭泪。 最高兴的当然还有元春的生母王夫人,只是这上面终归有个老太太,她可不敢居功。 贾赦虽看不得二房,但是这终归是贾家荣耀之事,好歹生了个小子,也不枉他这么些日子谨小慎微,不敢同往日一般花天酒地,夹着尾巴做人了。 只宝玉觉得甚没意思,大姐姐嫁了人不说,还有了孩子,不知为何他心中甚不是滋味,如元春这般的风流态度,却也不能和他一起长长久久在这园中一处,反是锁进了重重宫闱之中,也不是那里头还有多少灵秀儿女,若是都可以接来贾府就好了。 然宝玉虽做此想,但毕竟贾政还在,众人也正当兴高采烈之时,他可不敢多言半分,只呆呆看着宫里赏下的那个玉葫芦发呆。 “宝玉过来。”贾母笑眯眯招招手,唤贾宝玉过去。 “老祖宗。”宝玉上前去。 “把这个带上,也沾沾喜气,一年大过一年了,也差不多该成家了,往后给咱们府里多添些儿孙。”贾母笑得很是慈祥,亲手将那玉葫芦系在最疼爱的宝玉腰间。 原本贾母就十分溺爱宝玉,得了什么好的,头一个就紧着这金贵孙儿,只是这一幕在贾赦看来却分外扎心。 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贾琏,虽然自己这儿子色心却是太重,但好歹会办些事情,如宝玉这么大年纪之时已是在外面活动了,哪里还这般娇养在家里。而且贾琏如今尚无一子,若说开枝散叶,难道不是应该先紧着已经成家的琏儿? 贾赦不傻,自己老娘和二弟这一家子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门清。只是想想那日外甥女的言行,他倒想瞧瞧这二弟一家,怎么‘娶’这个媳妇。 贾赦越想心越凉,先时他还觉着娘娘好歹是贾家出去的姑娘,如今看来,不过是贾府二房出去的姑娘罢了,他既然觉得心里不自在了,倒也想找找别人的不自在。 “说到开枝散叶,今儿难得的好日子,孩儿也沾沾娘娘的喜气,我大房也有件喜事想要说说。” 因为祭祖聚在一处的众人还未散去,人那么齐活,那就趁着这机会给诸人说说那庶孙吧!贾赦如是想着,也就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顾远是真心想做这个媒的~( ̄▽ ̄~)~ 也认可了楠竹的能力。 楠竹也在努力。 然后—— 感谢梧桐的地雷 以及不知道谁给我灌的营养液hhhh,真的非常感谢。 兜售一下我的现言欢脱坑求收。app戳作者专栏就行。 我会说是因为写这种正经文憋坏了嘛…… 下次再写红楼题材的话想搞个欢脱吐槽风格,不造有没有人喜欢 我是个正经的话唠作者,各位周末愉快! 第54章 庶孙 “倒是什么好事。”对于贾赦突然插嘴的做法, 贾母心中有些不快, 不过既然今日是个好日子, 她倒也不计较了。 “自然也是我大房开枝散叶的喜事,得了个孙儿, 趁着今儿人齐, 顺道说说, 过几日让珍大哥开了祠堂,记上谱去。”贾赦陪笑道。 “孙儿?几时听得琏儿房里添了人有了小子?我这一把老骨头, 眼还不瞎, 耳还不聋。”贾母淡淡道。 “也是苍天可怜我大房如今还没个男丁, ”贾赦又道。 “前几年琏儿南去, 最后是如何回来的,老太太心中有数。虽说是一件丑事, 但那丫头有了身子。外甥女心善, 妹婿又才去了,故而留了性命, 放了那丫头去,前儿那丫头带着孩子寻了来,好歹是贾家的血脉,便也不能流落在外了。” “哼, 说得好听, 倒也不知是不是哪里冒出的野种,仔细被人哄骗了去!琏儿如今也不大,嫡子未得, 屋里怎么能有其它孩子?”贾母拉下脸,如今这日子,贾赦忽得提起这等子事,不是给人添堵? 元春得的那是龙子皇孙,而这贾赦所说,不过是一苟合的野种,居然将这两件事并称为“喜事”! “这孩子生得灵巧,与琏儿幼时不说有九分相似,却也有个七八分,错不了。且儿瞧着凤丫头的这身子怕是还要调养几年,不过是记个庶子,大房里有个男丁带带喜气,说不准日后子嗣之上就顺当了。” 活了大半辈子,赦早料到贾母会如此说来,心下虽然发凉,倒也不气,说话间条理分明。 “小孩子幼时模样都差不多,琏儿小时你又见过几次?!如今大喜的日子,莫要触了霉头。”贾母冷笑。 “儿只是担心,如今大房里只得巧姐一个孩子,有朝一日落了林家的下场,虽说不是嫡出,好歹也有个依仗罢了。”贾赦冷声回到。 看看阶下的贾环,畏缩不堪,比起自己那庶孙那是云泥之别,可依旧是贾家族谱上的主子,自己不过是想记个庶孙而已,又碍着什么了? “你红口白舌咒些什么?这么些叔伯兄弟,怎么能和那林家比!”贾母怒了,指着堂下一干人道。 “儿是有那么些叔伯兄弟不假,不过琏儿没得亲儿子,儿如今也没个亲孙子。若是今儿说定,往后若是宝玉有了儿子,头一个就记在琏儿名下,儿这庶孙不要也罢。”贾赦蛮横道。 “你!你!”贾母在高座之上指着贾赦半天说不出话来。 “记!就让你记!就凭你也要肖想宝玉的儿孙!” 贾母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众人连忙让请医拿药,贾珍等人半拖半拽,将贾赦带了出去。 “珍哥,你瞧着是哪日开祠堂妥当?”贾赦理了理袖子,毫不在意道。 贾珍作为贾家的族长,陈年旧事自是知晓的,都觉着这贾赦约莫是知晓了当年那一桩事。 “待老太太好些,我必定去负荆请罪。”贾珍还未说什么,贾赦已是先开了口,贾珍无奈,贾赦好歹是他的叔辈,平日里也横惯了,只得拂袖而去。 晚间,贾赦难得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叫了凤姐和琏儿来说话,王熙凤眼眶发红,眼泡微肿,显然是重新上过脂粉的模样。 “明儿就去把孩子接来,下月初一开祠记名,好生照顾着,那一个没生下来得活,这一个也莫要折了去。若不是媳妇身子骨不争气,我也不稀罕什么庶孙,只是瞧着我妹妹那女儿,实在心里寒得紧,如今我们就挤在这马棚边了,再没个把男丁,也不知今后如何?” 贾赦放下手上的盖碗,把玩着手头的扳指。 “凤丫头你可想好了,你是我大房的儿媳?还是王家的姑娘?” “儿媳……儿媳只是照管家事罢了,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凤姐说着已是红了眼眶,今儿贾赦忽然提及此事,王熙凤方知贾琏在外已是有了儿子,就算是要认祖归宗,她这当媳妇居然半点风声不知。凤姐向来掐尖要强,如今当着众媳妇下人得了个没脸,也不知那些人背里又会如何编排,她焉能不不气?! “再怎么尽心竭力的照管,若是屋里没个儿子,你觉着这贾府的东西,大姐儿能分得几成?若是同那林家的外甥女一样也就罢了,五服之内无亲,还能得个一半,赶上皇恩浩荡,得个十分,你说说,若是没个男丁,以后怕是连马棚都没得住!” 贾赦说着,气急之下摔了茶盅。 “珠儿与琏儿年岁相差无几,虽说早早去了,人家好歹养出个儿子,如今都快开蒙了,而我大房却因得这家中那么些劳什子事,好容易有了个哥儿却没养下来,儿媳既然常理家事,不如好好算算这账目,再来说话!” 提到这媳妇,理家处事确实是一把好手,可是应得是王夫人内侄女的缘故,倒是和二房亲香得紧,原本贾赦这一个大老爷们,自个享乐就是了,倒也不愿管这些事。 可应得新建省亲别院的缘故,这贾府被掏空得差不多了,贾赦心中也有数,自己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看上了好东西想要支钱,账上却说没有。 一来二去,他也对这黄白之物上了几分心思,想来这贾母处应当还是有不少体己,这掏空的是荣国府,名义上贾赦是荣国府的主子,可实际上贾政一家才在这府里住着主子屋子,过着主子的日子。 日后老太太一去,把自己的家私都留给了二房的金孙,二房出了荣国府自立门户,他守着一个空架子有什么意思?还要补上这些亏空,却也不知这府上的亏空,是因为哪一房才越来越大的?凭什么他要当这个冤大头。 “我晓得你与那边亲香,只管去和老太太告状便是。”贾赦看着王熙凤,冷笑道。 “我先时已是折了个儿子,这次要是有人让我折了孙儿,看我不来个鱼死网破,你明儿和琏儿一起去接人。” 话毕,贾赦也不愿听儿子儿媳,再辩解些什么,只说自己乏了就让二人退下,邢夫人让丫头打了水来伺候老爷洗脚,贾赦心中不自在,便和那丫头玩乐一番不提。 却说这王熙凤与贾琏一道往跨院去,一路无话,回至房中扑倒在床上便放声大哭,巧姐不知娘亲为何如此伤心,也跟着哭嚎。平儿自是知晓今日发生了何事,并没有去劝慰凤姐,也坐在床边垂泪。凤姐为这贾府殚精竭虑,折损了身子,没了孩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让人心寒。 贾琏亦觉得此事自己心中有愧,自己坐在外间椅子上,愁闷不语,巧姐在王熙凤跟前哭了一阵,见娘亲不理,便又绕过屏风来找自家亲爹,贾琏见女儿穿了一身红菱小裙,带着金手镯,扭金丝项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如今哭得眼眶红肿,鼻头发红,瞧着就让人心疼。 贾琏忽得就想起自己送黛玉回扬州之时,一路上那表妹也总是如此伤感。想来自己老爹虽然时常犯浑,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有些道理的,若是他没个儿子,将来自己和凤姐再有个万一,这巧姐比之那林家表妹的境遇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琏抱着巧姐进了屋子,将平儿支了出去放风,好一番劝慰,直说自己只认凤姐所生之子,对天赌咒,这庶子绝不会占了什么好去。又与凤姐说了一番如今的利弊,苦劝许久凤姐方才作罢,巧姐年幼,哭过一场早就乏了,过不了多时就睡着了,贾琏让平儿报了她出去找奶妈,夫妻二人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贾琏让家丁架了马车,倒也没有兴师动众和凤姐一道,乘了马车,由着贾赦的小厮领路,七拐八弯进了个胡同,最后停在一小院门前。 见了那孩子,王熙凤和贾琏这才明了,为何贾赦如此肯定这必定是贾琏的血脉,虽说女肖父,子肖母,算着日子,这孩子也不过三四岁,但是这小模样实在是像极了贾琏,一瞧就知道,是贾琏的种,错不了。 贾琏再看桂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这些年在庄子里虽然有口饭吃,也没受到苛待,但也要做活,哪里还是之前那样半个主子的滋润日子。 如今风霜满面,干瘦干瘦的,面皮也晒得又老又黄,贾琏见桂枝色衰,也不知当年自己为何会瞧上这等货色,还坏了自家的的正事,心中懊恼不已。 好在这孩子被养的还不错,虽说不算白胖,但是也不瘦弱,瞧着又是一副机灵样子,约莫是血缘使然,贾琏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近欢喜。 凤姐虽然心中甚是不自在,但是见这女子又干又瘦,可怜得紧,倒是想吃了不少苦头,心中的火气也散了不少,反正他们此行只是来接儿子的,至于对这人如何处置,贾赦不提,贾琏不说,凤姐更不会多问。想来白得了个孩子,还不见什么姨娘,倒也不算亏。 “这便是你父亲和母亲,快来磕头。”桂枝拉着那孩子,在贾琏和凤姐跟前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enmmmm 我也不造要说啥了,大家看文吧~( ̄▽ ̄~)~ 第55章 争锋 “这便是你父亲和母亲, 快来磕头。”桂枝拉着那孩子, 在贾琏和凤姐跟前跪下。 那孩子倒也不胆怯, 规规矩矩磕了个头,一咕噜就爬起身子来, 眼睛在这二人身上滴溜溜直转, 笑盈盈道。 “父亲, 母亲,你们总算来接我了。” “你与你父亲先去吧, 姨姨与你母亲有话要说。”桂枝依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只是既然有这话, 贾琏倒也没走, 只让随车的一个小厮领了孩子去看马车。 “老爷,太太。”桂枝又拜了一拜, 递上来一个香囊。“这里面是哥儿的生辰八字, 哥儿如今无名无姓,还请老爷赐名, 奴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给口饭养活哥儿就行。” 说罢桂枝又重重磕了下头。 “奴对不起林家,也对不住贾府,林家这些年来对奴并未苛待, 哥儿得了重病也请了好大夫来瞧。还请老爷和太太记着这份恩, 此处简陋脏乱,老爷太太家去吧!” 贾琏夫妇本就不想多逗留,只让人随意赏了几十两银子, 带了孩子乘了马车进了府里,没曾想这回了荣国府,方才给这小子换了身新衣裳,外边来了消息,说是桂枝服毒自尽了。 贾琏便让下人就着那银两好生买副棺材,找块坟地埋了,再烧写纸钱,那几十两尽够了。 得了令的小厮喜不自胜,随意买了口薄棺,雇了几个乞丐将人拉到乱葬岗刨了点土埋了,还余得不少银两,最后落入了那奴才的钱囊。 这桂枝约莫是打算着日后送这庶子回贾府,是以倒也不和那孩子母子相称,反是常说他父母亲过不久便会来接他,是以那哥儿本就年幼,心思单纯,一心只把贾琏和王熙凤当做自己亲生爹娘,凤姐算是白的了个儿子。 虽然贾母和王夫人明里暗里说,只给口饭活着就是,可凤姐想到贾赦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大房里有了子嗣,这老太太也不太高兴的模样,单论这哥儿,模样可比贾环讨喜多了,可一向最喜欢孩子的贾母却不怎么待见。 凤姐也就带着去磕过一次头,贾母便说以后不让带了来,这让王熙凤心头颇为不快,怪道是贾赦这个公爹经常犯浑,这贾母确实是极为偏疼二房了。 元春既得了龙子,出了月子家人便可探视,到了那一日贾母并王夫人早早递了奏表,按品大妆,进了宫门。 进了宫中,见皇子生得健壮喜人,作为元妃的娘家人焉能不高兴,只是回转之时,王夫人脸上一面欢喜,一面又忧愁。 这元春话里话外所说,皆和银钱脱不了干系,先时元春还是一介女官之时,这每月就少不了银钱,如今是一宫主位,那开销自然比先时更大。 虽说这宫中每位娘娘自有其份例,今上也不是个小气的,各色赏赐也常有,只是这月例比起日常打点的花销,无异于杯水车薪,赏赐之物也就摆起来看个热闹,并不能折成银子使。这宫里的贵人们,那个不是靠身后的娘家支持着。 “回去我让鸳鸯开了屋子,我那处有许多屏风,摆不了那么多,你拿去折些银钱。”回程的马车上,贾母如是说,毕竟是过来人了,怎能不知元春最需要些什么。 若不是在马车之上,王夫人都要给贾母当场跪下磕头了。 “如今府上也使不得这么些婆子丫鬟,丫鬟还好说,倒也降服得住,就是有些婆子实在可恶,就连凤哥儿也常被气个倒仰,莫不如裁掉一些,卖了几个?”王夫人见贾母心中有数,知晓家资将要耗尽,想到如今月例难以支持,便建议道。 “往常只有咱们买人卖人,如今只卖不买,外人又该如何说,且说这些婆子丫鬟一旦被卖,还不知怎么编排,传出去于娘娘名声有碍,卖人倒是不必,俭省些便是了。” 贾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道。 “过几日让凤哥儿带些礼,到玉儿那一趟。算算日子年后她也该及笄了,敏儿就这一个孩子,我这当娘的,自是要安排妥当了。” “是。”王夫人恭顺答应着,这事既有老太太出马,于情于理,黛玉这儿媳是跑不了。 虽说这婆家动儿媳的嫁妆说出去不光彩,但如今贾府是个什么状况,倒也顾不得这些了,何况这黛玉嫁妆之中有一份就是先时贾敏的嫁妆,本就是从贾府中出去的,他们贾府拿来用上一用支持个几年,过些时日再填补了便是。如今宫中有元春,还得了皇子,日后贾府必定少不了好处。 若不是贾政官位不显,宝玉又没什么功名,贾府如今又内囊空虚,王夫人觉得配了黛玉还可惜了呢! 回至府中,贾母如此交代,亲自吩咐鸳鸯去取了礼,是一柄先时元春赏下的玉如意和一方古砚,毕竟又不是什么年节,忽得送什么大礼反是不妥。 凤姐虽说是接了这差事,面上倒是笑盈盈,心里可不这么想。虽然那叫桂枝的奴婢说要他们记着林府的恩,王熙凤不记仇便是好的,还记着恩情,真是说笑?! 虽说这如今有了个庶子,孩子也和她亲近,然而并不是她肚子里蹦出来的种,若是当年贾琏所谋之事得手,这贾府宽裕一些,她也不至于伤神落胎,没准儿那没缘法的孩子就可养活下来。 且这林家留了桂枝母子性命,保不齐就是此事用来打贾府的脸的,凤姐倒是觉着这算不上什么恩情,她倒是想瞧瞧黛玉嫁入贾府之后的日子。 自己那婶子先时是看不上黛玉的,看着闷声不响,老实人一个,谁又看得出来这么一个人,竟是在外面放印子钱,如今贾府越发捉襟见肘,这婶子先时是为了自己攒着金库,尚有收敛,如今为了府里的用度还有宫中那个女儿,也就越发猖狂了。 奴才驾好了车,王熙凤领着平儿,带着那庶子出了门,倒是要去会一会那林黛玉,这庶子因得没有取名,贾赦便说到了开祠堂记族谱那一日再取,是以如今还没名字,下人们一律称之为哥儿。 黛玉府邸,张姨娘在大门外迎客,见王熙凤居然还把桂枝的儿子带了来,心中甚为不快,须知这桂枝曾是林如海的姨娘,如今王熙凤竟然带了这苟合之种上门,不是来打林家的脸吗?! 王熙凤见张姨娘面色一变,心中得意非常,想用此事来打贾府的脸,如今看来,却也不知打了哪家的脸面。 先占了一头的王熙凤得意洋洋往里面去,黛玉照着规矩接待了来客,见到这孩子,紫鹃雪雁皆不太自在,反是黛玉镇定自若,就像是见了个一般的小娃娃,见他喜欢桌子上的小金橘,还抓了几个让他拿着玩儿。 “妹妹倒是心善,也是多谢妹妹,你琏二哥哥的血脉才不会流落在外。”王熙凤笑着说到,对黛玉很是感激,笑里藏刀,本就是她最擅长的是。 “我自是心善的。”黛玉温和笑道。 “只是见凤姐姐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怜你劳碌多年却是个今生无子的下场,这才留了个孩子,凤姐姐确实应该多谢我。” 凤姐见黛玉依旧面上含笑,半点怒意都无,哪里还是当年动不动就与宝玉斗气,哭哭啼啼的丫头,且又白吃了黛玉一咒,心中怎么能不窝火。 “这林家本就子息凋零,妹妹还是积些口德,免得坏了自家的福报。”王熙凤皮笑肉不笑讽刺到。 “我如今自成一家之主,不必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约莫就是福报吧!至于口德一事,只是如是说来而已,倒也不会坏了福报,却不知凤姐姐在外放那印子钱,可是报到自己身上了?”黛玉冷笑。 王熙凤看向黛玉,根本掩饰不了面上的惊讶神色,眼睛瞪得老大,她放印子钱之事确实有之,如今王夫人越发猖狂,凤姐反是收了手,只是这黛玉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也是因为掉了那七八月的哥儿,一来那时凤姐伤了身子,精神不济,再者就是她想到秦氏去时那个梦,也觉得是不是自己遭了报应,故而借故不再与王夫人搭伙。 黛玉如此一说,倒是狠狠戳中了王熙凤的要害,王熙凤晓得自己如今已经有血亏之症,每每行经,总是要十天半个月,淅淅沥沥,每月都要用上好些药材养着,如今才有些气力出来活动,至于子嗣一事,不调养个三五年,还真是难说。 “不知凤姐姐此番来访所谓何事?”黛玉又问,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觉得王熙凤会有那么些闲情逸致,闲了来串门。 “只是老太太让我当个信使,送些东西罢了。”王熙凤淡淡答道,招了招手,让平儿把东西呈上。 黛玉见不过是一方砚台和一柄如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那如意瞧着应是内造的,估摸着是元春赏下的。 黛玉看了看那砚台,雕的居然是并蒂莲花,眸中泛出几丝冷意。 “不年不节的送东西,还是娘娘赏的,却也不知为何?凤姐姐向来最会忖度外祖母的心思,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凤姐你恨错人了~ 至于王夫人,大家自己感受了~ 贾府是真的只剩空壳子了~ 第56章 相对 “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 林妹妹这么个聪明人岂会不知?宝玉也是个好的, 你们自小长在一处, 成了好事,岂不是四角齐全?”凤姐皮笑肉不笑道, 她倒是要瞧瞧, 到时候老太太硬要黛玉嫁入贾府, 凭着这一层关系,她还能不嫁? 且这王家也不是吃素的, 虽说舅舅外任去了, 拿捏这么一个小丫头倒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我若进了贾府, 不知这家应当是谁来管?”黛玉又问。 “妹妹若是想管也使得, 正好让我偷个闲,养养身子, 或许还能得个儿子, 只是不知你这身子骨可受用?”王熙凤又讽刺到,这门都没进, 就想着贾府那堆烂摊子了,她正愁没处扔呢! “也是,反正这住在正房的也是二舅舅,玉儿觉得这大舅舅也算是识趣, 晓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府里的主院, 自己避去了马房。”黛玉笑笑。 “玉儿只是说笑,家父费尽心思才让我得了几天安生日子,可不想去那种地方, 劳心劳力,最后落得人财两空,被休弃不说,女儿也被买进烟花之处的下场。” 黛玉说此话之时,看着凤姐似笑非笑,仿佛意有所指。 “我今儿是来送礼的,却不知哪里惹到了林妹妹你,先是咒我不说,如今却又咒到了巧姐身上!”巧姐是王熙凤的心肝肉,黛玉这么一说,那里还了得,早已吊起眼睛,半分笑意也无。 “我只是如实说来而已,今时虽不如此,岂知来日?不然凤姐姐以为琏二哥为何好事难成?不过是有所防备罢了!凤姐姐大可不信,玉儿也想瞧瞧一向最是强干的凤辣子,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不过凤姐姐最好莫要与他人言,免得……最后下场惨过百倍!” 黛玉眸中笑意依旧,却看得王熙凤遍体生寒。 “小丫头,不过多吃了几年饭就来诓我了,这礼我是送到了,老太太等着我复命,这就辞了!”凤姐撩下一句话,转头就走,平儿拉着那哥儿,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挤在马车里,凤姐依旧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再看车上居然多了两个礼物匣子,更是让人心寒,好似这里面有什么害人的毒物一般。 “家主,如此这般,可会不妥?”作为荣国府家生奴仆的紫鹃自小被荣国府的显赫洗脑,见黛玉与王熙凤争锋,必然担心。 “终归要撕破这层脸皮,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将香炉撤了!”黛玉说着走出了主厅,雪雁连忙端了那香炉出来,招呼人开窗通风。 而且这凤姐,不一定会说出今日之事,就像当年计赚尤二姐一样,搞不好她会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大说自己的好话,只想着将来黛玉进了贾府,再好好磋磨一番。 黛玉拿起装了薄荷脑和艾叶的香囊嗅了嗅,方才点的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闻上一段时间就会让人憋闷头晕,黛玉故意点了这香,让凤姐有些不适,再加上自己的言语刺激,想来可以让她难过一遭。 估计今晚这王熙凤怕是睡不好觉了,既然敢打她林家的脸,黛玉怎么会不打回去。凤姐是颗好棋,如今先种个影儿,日后应有大用。 这凤姐一路归家,行至贾府心如擂鼓,冷汗层层,用那帕子擦了又擦,手心依然是濡湿的, 回了府,也没力气给贾母王夫人回话,只说自己身上不爽,让平儿回话时捡着好听的说来就是,自己服了点常备的安神丸药,晚饭都不曾用过,合衣睡去。 梦里凤姐一直听见婴儿啼哭,见地上不知是谁扔了个孩子,光溜溜的,她心疼的捡了起来,见是个男婴,然后明明干干净净的婴儿身上突然渗出血来,流得她满手都是,凤姐大惊,连忙把孩子扔出去,那孩子落地,又摔成了一滩血水,血水里又爬出一个秦可卿来。 凤姐大叫一声惊醒,睡在外侧的平儿连忙给她倒水。 “奶奶这是怎么了?自从往那边回来面色就不好,是不是受了风,可要请大夫?”平儿问。 “无事,把那丸药拿来,我再服一颗。”凤姐就着平儿的手喝了点水,摇摇头。 平儿取了药来让凤姐服下,服侍她躺下。 如今已是四更天,主仆二人辗转至天明,凤姐强打着精神起了床,当家理事,正和平儿听着婆子们说话,小红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说是那哥儿和巧姐出事了,老太太正发火,让凤姐快去。 凤姐也顾不上身子虚弱,连忙和小红一起往贾母那去,小红口齿伶俐,边走边说,几句话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其实这俩孩子根本没犯什么大事,细细说来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也不知桂枝是怎么教的,或者说这孩子天生就遗传了贾琏,特别会讨人欢心,本来王熙凤那屋子里又只有巧姐一个孩子,才五岁年纪。 这哥小不点一个,每日就跟在巧姐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小孩家心思单纯,不知什么嫡子庶子,姐弟俩如今感情好得很,见女儿欢喜,王熙凤也给点面子,倒也没那么讨厌这哥儿了,这几日秋高气爽,日子正好,便让小红和奶妈子们带了他们去园子里玩。 巧姐一会子玩捉迷藏,一会子又摘了菊花给弟弟戴,本来是玩的很开心的,追追打打的时候,跑在前面的哥儿年纪小,一咕噜摔了下去,后面追的巧姐也被绊倒,两个摔做一团,把丫头婆子急得一身冷汗,连忙上前查看,扶起来才发现这俩小主子笑得嘻嘻哈哈。 下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山石洞子那边传来了袭人焦急的声音。 “二爷、宝二爷!快来人!二爷摔倒了!” 原来这贾宝玉正在这山石堆子上‘登高赏景’,见这俩孩子玩得开心,忽然摔了,心里一急,就踩空摔了下来。 照理说这此事和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谁又知晓宝玉在那山石堆子上,又不是孩子们将他推下来的。 “宝玉伤的如何?”王熙凤问。 这宝玉可是贾母的心头肉,真摔出个三长两短,估计大家都要陪葬。 “二爷已经醒了,也就踩空磕了一下,头上肿了个包,刚刚摔倒时晕了片刻,并没有从上面滚下来。”小红说。 小红觉得这爷真是娇气,巧姐直接滚了个轱辘,摔个灰头土脸还乐呵呵的呢,她看着宝玉摔的并不重,还没贾政一板子下来厉害。 也是这袭人嚷了起来,如今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事情方才闹大了。 凤姐去到宝玉的怡红院时,刚好来了大夫,是以贾母没工夫和凤姐算账,先让大夫诊视,结果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开了点跌打损伤的药就走了。 凤姐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再看巧姐和那哥儿被奶妈子抱着,缩在门廊下,要哭不哭,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还好宝玉无事,什么地方来的腌臜东西,都往园子里带!”贾母斥责道。 凤姐也只能低头受着,她昨儿没歇好,今天又急急忙忙走了一场,如今也没什么力气了。 “老祖宗,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宝玉扶着额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求情。 “你歇着去,”贾母让宝玉去歇着,本来她就上了年岁,有点乏,见了管管让宝玉摔倒的两个孩子,只觉得厌烦。 还好宝玉没从那堆子山石上滚下来,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以后别让宝玉爬高爬低了。”贾母冷着脸离去时,没有看王熙凤一眼,等王熙凤抬起头来,老太太已经乘着肩舆远去了。 “凤姐姐,真是对不住。” 宝玉也觉得老祖宗有些过了,论理这两个孩子还是他侄子侄女,那么小年纪,却因为他自己一个脚滑,受了无妄之灾,而且一向有求必应的老祖宗今日火气真的特别大,宝玉都不敢上前求情了。 “宝兄弟,不关你的事,是下人们没看好”凤姐勉强笑笑,带着两个孩子和回了自己的跨院。 进屋才关好门,将两个孩子放到床沿上坐好,凤姐先去看巧姐有没有摔到哪里,没想到才拉起巧姐的手,巧姐马上就大声嚎哭起来,然后另一个也跟着哭,两个孩子哭作一团。 检查了一下,巧姐倒是没什么大碍,反是这哥儿左手臂上青了一块,小红凑过来偷偷告诉凤姐,哥儿手上这淤青,是贾母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说啥,那就求个收藏吧~( ̄▽ ̄~)~ 第57章 心寒 贾母今日的举动本就让凤姐没脸, 若说这庶子也就罢了, 连着巧姐也吃了一顿排揎, 她养闺女那么些年,哪里见巧姐哭得那么伤心过。就说那贾环, 长成那副模样, 老祖宗偶尔还会教导几句, 说上几句话,贾兰是正经嫡出, 那就不比了, 怎么自己这边这个曾孙辈分的, 却这么被嫌弃。 面前这孩子生得那么像贾琏, 须知贾琏皮相还是很不错的,也没像贾环那么长歪了。难不成是因为林家那事落空了, 贾母将这怒气发在这孩子身上? 可王熙凤想着也觉得不服, 那天瞧黛玉的模样,显然不是个软柿子, 任人拿捏,就算没得这档子事,估计贾府也谋不来林家。凤姐理家那么些年,这家中腌臜事不知见过多少。 可笑这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 这一年年的, 最后竟是要谋人家孤女的财产,人财两空之后却要迁怒那么一个奶娃娃。 “以后咱们院里的姐儿和哥儿,别往人跟前凑, 见了那凤凰蛋就躲远点。”凤姐给巧姐擦了眼泪,冷声吩咐道。 当晚王熙凤,巧姐还有那哥儿都发起了热,半夜就请了大夫,凤姐月事本就不规律,发着热又来了月信,更加觉得身子难以支持,于是便辞了管家一事,要歇息几日。 贾母没说什么,王夫人也不曾说,事情也就这样罢了。 凤姐没了差事,一面觉得无聊,更多是觉得心寒,想她为这个家劳心那么多年,身子都亏了,今儿看病要吃几味珍药,那王夫人却说账上没得多少银两,让用其它的药替换了,还是平儿心疼主子,拿了私库里的钱,托人去外间买了药来。 喝过一回药,凤姐歪在塌上休息,一时贾琏回来了,见她神色怏怏,面上苍白,倒少了往日的厉害,想来自己这媳妇历来要强,如今又没了差使,便要劝解一番。 然这贾琏一靠近,凤姐却又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脂粉味道,只说自己乏了,让贾琏别处去找乐子,贾琏见王熙凤不领会自己的好意,也拂袖去了。 “奶奶,您这又是何苦,我瞧着二爷是想要和你说话的模样。”平儿在一旁道。 “你就没闻见?何必稀罕?”王熙凤冲着贾琏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如今她这身子好一日坏一日,平儿又要顾着她这个大的,还有那两个小的,贾琏沾不到,至于其别的丫头,他也腻了,自然要出去寻欢。 一时巧姐和哥儿起来了,平儿让奶娘收拾好之后就把她们领过来玩,给凤姐解闷。 王熙凤瞧着乖巧的女儿,想当年贾敏作为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出嫁之时该是何等的隆重风光,以至于王熙凤这个小辈,就算无缘得见,幼时也常常听人谈论此事,而她的巧姐,如今这家业破败成如此模样,却也不知最后还能给她些什么。 想到此处,王熙凤悲从中来,黛玉曾作巧姐被卖之语,凤姐这么些年也不是没听说过,那坏了事的王爷,最后家中妇孺不是为奴为婢了吗? “平儿,把我嫁妆单子取来。”凤姐道。 “奶奶,您要那个作何?”平儿闻到。 “闲来无事,点一点罢了。”凤姐如是说着,平儿拿了腰间的钥匙,这就去开私库的门,找来了嫁妆单子。 这凤姐回去了没几日,在家中闲来看看书赏赏花的黛玉正琢磨着,让下人们去弄些螃蟹吃,如今她身子好些,可以吃上一两只螃蟹,再不似前世那样,只能吃点夹子肉了。 黛玉这才和姨娘们说想吃螃蟹,这家中下人也不多,倒是多买一些,让大家都尝尝新鲜,张姨娘这才要去吩咐人照做,外面来了人,说是宫中有旨意。 黛玉原想着不是太后的,就是柳皇后的旨意,原也不怎么意外,可来的公公眼生,一听原来是元春的口谕,说是在宫中无趣,想让黛玉进宫作陪。 打发走了公公,亲近的这几个下人都有些不安,黛玉让她们稍安勿躁,吩咐她们给自己收拾东西,第二日早早就往宫里去了。 来接黛玉的是元春的从贾府带出去的丫鬟抱琴。 “怪不得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人,奴婢这见了姑娘就欢喜。”抱琴领着黛玉往元春的泰宁宫方向去,一路上自是要找些话来说说。 “你是淑妃娘娘面前的宫女,怎的那么没规矩?这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是哪家的姑娘?!”这抱琴套近乎的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说话了。 “嬷嬷……奴婢,奴婢只是见了家里人高兴,一时忘了尊重,还请县主恕罪!饶了奴婢这一遭!”抱琴见旁边岔道上的,不正是太后身边的凶神恶煞的古嬷嬷吗? “县主,太后娘娘让您过去。” 古嬷嬷冲黛玉说道。 抱琴一看,那边不是太后肩舆吗?登时险些吓得屁滚尿流,看来这自作聪明套近乎,却是给自己下了个套。 古嬷嬷让这抱琴自去找元春领罚,自己领着黛玉走了。 抱琴连将死之心都有了,这人未接到,半路被劫走不说,还被古嬷嬷抓了那么大一个把柄,这么回去,也不知元春会如何罚她。 待抱琴犹豫不决,一步三回头进了元春的泰宁宫,却发现,黛玉和太后都在,如今太后正坐在主位之上,贤德妃元春和黛玉一左一右陪坐在下首。 “自去领罚!”元春见了抱琴的影儿,冷声道,抱琴也不敢逗留,抖手抖脚的自去拎了二十手扳。 “皇上既然封你为贤德,就该拿出些贤德样来,宫中之人还是要好生管束,莫要连礼数都坏了。” 此时元春那皇子醒了,在偏殿里哭了起来,声音嘹亮,奶娘们哄了好久依然在哭。 抬眼瞧了瞧元春,太后说到。 “我这孙儿还没上玉蝶,你好生看顾着,承安就住我那宫里去,小儿夜夜啼哭,贤德妃你也顾不过来,瞧着你这宫里的奴才也不怎么好使,明儿我让皇上再赏你几个。” “是。” 元春恭顺下拜,送走了王太后和黛玉,待这二人远走,却又面色狰狞做另一番形容。 “你们这些奴才是死了吗!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紧接着,抱琴又被打了二十大板。 王太后同柳皇后一样,也是母家不显,外面没得依仗,如今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却还来给她们这些妃子难堪,元春心中恨极了,然她终归是不能如何,也只能自己受着。 …… …… “太后,您不是不赞成这一门亲事,就成全了贾府,岂不更好,也绝了殿下那心思——”晚间,黛玉歇下了,古嬷嬷给太后揉着腿,问道。 “虽说本宫不赞成这一门亲,可也是十一看上的人,却也不能让那样的人家打了主意!打量着我在这宫中眼瞎耳聋,不晓得外面那些人家是什么货色?这些人家里,也就柳皇后那兄弟,什么非……” “柳呈非”古嬷嬷补充到。 “对!就是常和十一处那孩子好些……若不管,搞不好那孩子会记恨……你瞧瞧这几日都不往宫里来了……” 太后神情有些落寞。 “殿下也大了,马上就十九了……这年岁,真不好往宫里来了……”古嬷嬷劝解道。 “也是,都是本宫无用,不然,这里本就应该是……唉——我也乏了,歇了吧!” 古嬷嬷服侍太后睡下,于是黛玉这一入宫中,也就见了元春一面,她其实有些遗憾,说到底,黛玉倒是十分期待与这位贤德妃交锋,毕竟前世在黛玉死前,这一位可是没个一儿半女,如今再有了个孩子依仗,也不知这贾府又会何等的嚣张。 次日莫邪来请,黛玉拜别太后,便去了柳皇后宫中。然而今日恰好几位理事的娘娘向皇后汇报的日子,那时黛玉也只好回避至书阁,趁着没人,黛玉拿出自己祖母的手书,与柳皇后的笔墨对比了一下,更加确定这字迹同祖母的十分相像。 这两人的字,折和提都是一样的笔触,尤其那一个‘之’字,简直可以重叠起来,瞧着像是一人所教,黛玉家中有许多字帖,却也没见过这种风格,那日为了诈杨老爷子,她故意把此事说得很是夸张,如今比对比对,单凭这字迹上讲,柳皇后和黛玉的祖母那一边,应是有些渊源的,或许是同一个老师授字也说不准。 一时柳皇后听完了各宫回话,想着黛玉应该在书阁之中,也没让宫女打扰,自己进来寻人,见黛玉专心致志,不知在看什么。 “这是在看什么,如此入迷?” “臣女在看娘娘的御笔手札。” 黛玉被突然出现的柳皇后吓了一跳,还好她比对得差不多之后就把那页纸笺收好了。 “前次不是看过一回了?”柳皇后笑道。 “臣女只是想再看一遍漠北的风土人情,身为女子,就算读了万卷书,却也不能同男子那般,自由自在,行万里路。” 黛玉捧着柳皇后的手札,笑道。 “朕读过许多札记,若是写漠北的,还是皇后这一本最好。” 黛玉见了来人,连忙行礼,柳皇后迎了上去。 “不知皇上何时来的?” “刚下了朝,就来此处看看,皇后前脚进来,朕就跟过来了。” 明帝翻了翻架子上的书,示意黛玉平身。 “如今瞧着,倒是朕扰了皇后了。” “不敢,不敢。”皇后笑道。 “正巧县主也在此,那日十一是去找你了吧?你对这门婚事意下如何?” 明帝瞧着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黛玉,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觉得凤姐挺可怜的,虽然她也毒设相思局,计赚尤二姐,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 ……原著虽然没写完,但凤姐的结局也不会好。 毕竟判词摆在那里。 最后,例行求收藏。 以及兜售我的现言《学霸变成了恋爱脑》,app戳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求预收! 另外作者专栏里还有两篇, 一篇是宝莲灯超级冷cp,杨戬x嫦娥同人 《江月年年望相似》 一篇是宋凝x沈岸的同人 《偷得浮生半日闲》 昔年旧作,大家不嫌弃可以一看。 最重要的是,求——收——啊! 第58章 秋狩 黛玉没想到明帝会突然如此直白的相问, 也是, 那安乐王动作那么大, 龙椅上这一位又岂会不知,兴许这明帝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起码对他的帝位稳固而言。 “陛下, 玉儿如今还未及笄, 怎么能好问这样的事?”皇后赔笑道。 这大约就是权力的好处, 想问你什么便问你什么,若这皇权给你讲些道理, 循些礼仪, 那便是皇恩浩荡了, 但若治你的罪, 你也得三呼万岁。 权力这东西,本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的。 黛玉尚未想出该如何滴水不漏的作答, 想来她还是不擅逢迎, 忽得有些开始佩服起凤姐来了,这么些年了, 黛玉还是学不会那股子巧劲儿。 “罢了,罢了,瞧你们这二人的模样,倒是朕唐突了佳人。”明帝见黛玉为难, 皇后不悦, 倒也不和女子计较了,自己先转移的话题。 “今□□上说了秋狩一事,这么些年你身子骨不好, 就不曾去过几次,今年入了秋没这么寒凉,不知皇后可要同行?”明帝相邀。 “陛下诚心相邀,臣妾哪里敢辞,不过倒是要向皇上讨一个恩典,玉儿方才说不得行万里路,谁说围场不远,不过行不了万里,那就行百里吧!” 每年皇家秋狩的围场离京中并不算远,也就在赌城以北百里有余。 “是了,终归每年都要带些女儿家去才热闹。”明帝抚手。 “父皇和母后皆要去,十一今年恐怕又得在秋狩之时过生辰,其余的皇后都不必操心,只顾好这几件事便是。” “是”柳皇后一口应下,明帝日理万机,稍坐了片刻也就离开了。 柳皇后送了明帝,心中有些不自在。 所谓君心难测,明帝也是如此,在外人看来明帝是极为宠爱柳皇后的,呵护有加,从不会让皇后受半点委屈,金银赏赐从不吝啬。 但或许也只有明帝知晓,取这女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太上皇安心而已,表明那时的明帝无心帝位,无欲无求? 皇后和可不信这一位无欲无求,不过是唱戏唱的比较好罢了。 如今明帝忽然提出这一桩婚事,究竟是想要以此试探十一殿下,还是想要削弱十一弟的势力。柳皇后不得而知,反正无论这小十一如何选择,结果依然对他不利。 若是反抗拒婚,或许会招来明帝的疑虑,太上皇和太后百年之后生计艰难,若是心甘情愿领了这门婚事,这多疑的帝王依然会怀疑这十一殿下是不是在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其实这本就是他们皇家之间兄弟二人的争斗,谁输谁赢,柳皇后并不介意,只是不要把黛玉卷进去便是了。 可惜这柳皇后毕竟被困于深宫,并不知其中原委,也不知这婚事一事原是安乐王和顾远起的头,满心只想着是明帝明里暗里要促成这一门婚,不然也不会如此心焦了。 皇后发了一会儿呆,心思百转千回,待回过神来,却见黛玉已经托着茶盘,在旁边候了许久。 “怎的不唤一声。”柳皇后拿起茶盅,还好这茶水还未凉,勉强能入口。 “昔年娘娘的幼弟在我家铺子里看中了一套茶具,想要买来做娘娘的生辰礼,只可惜臣女不识,是以那茶具反是被送了一擅烹茶的故友,事后臣女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向那故友讨教了些烹茶之术,今日便在娘娘面前献丑了。” 黛玉微微笑着,依旧托着檀木盘立在一边。 “你这故友烹茶之技确实了得,就连你这徒弟都可把茶泡的这般好,不过是俗物而已,约莫是没得缘分吧!”皇后放了盅子。 “你先前既见过呈非……呈非如今也尚未婚配,是个不错的孩子。” “多谢娘娘美意,柳公子确实是个光明磊落心地纯良之人,但还请娘娘莫要做此想。”黛玉说罢拜了一拜。 柳皇后想想也是,柳家如今不显,柳呈非是个好的,但也是出于对小儿的保护,路呈非身上并无官职功名,若是黛玉真嫁了过去,三节五寿,或是各家之间的走动,身份上难免低人一头,也不知那些肖想黛玉的人家会如何为难,且若是当年事发,不知柳家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仔细想想倒也不如十一殿下了。 “倒是不想这些了,想得人头疼,你就在这宫里住到启程之日吧,也就五六日的事,若是要些什么,只管让人带了口信去你那宅子里取来便是。” 柳皇后如此吩咐,黛玉也不辞,在这皇宫之中倒也不错,若是一时出去了,贾府找上门来,想到如何推辞,黛玉就觉得头痛。 前段时间宁荣二府的安生大概是为了元春腹中的龙子,好容易熬了这么久,那贾府里的腌臜人,大约是憋坏了,光听林管家平日的回报,就知那府上自元春这龙子平安降生之后,又坐了不少腌臜事。 元春突然要自己进宫相陪,就是一个信号,这宫中还有探春和湘云,论亲疏探春还是元春的庶妹,若是真的想念家人,只管寻探春来便是,就说是公主侍读,想来都是一宫妃子,别人难道会扣着探春不放? 不晓得这几日住在这宫里,可会遇见探春和湘云。 这皇宫不小,太后皇后之所本就是单独的宫苑,因为今上的威慑,平日里那些个妃子皇子,闲了也不太敢往这边来,讨了好倒是没关系,最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明帝在这方面可是毫不留情面的。 先时还有几个不识趣的妃子见皇后病体难支,来触皇后的霉头,往坏了想约莫是不想让皇后好好休养,被明帝狠狠教训了几次,这才学乖了,黛玉多在这两宫活动,偶尔去下御花园,不是古嬷嬷作陪,便是凤仪宫的大宫女莫邪,是以其它宫人见了,都是回避着。 寿安宫里,安乐王难得来请安一次,古嬷嬷把太后特意留的蜜饯摆了出来。 “这几个月里倒是不常见你,果然是人长大了,飞的远了便不太回来了。”王太后叹道。 “母后为何做此讲,如今孩儿一年年大了,确实不便来往宫中。” “也是,你前面几个哥哥,这么大年纪也都往封地去了,日后你来这宫里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 若不是有个孩子要照管,打发时光,王太后也不知这么些年岁,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到将来有一日,自己这孩子终归是要往封地去,一年二年才能回转一次,再来就是给自己奔丧扶灵,怎么能不伤感。 “承安县主不在我这宫里,在你皇嫂那边。”太后又道。 “母后,孩儿此番前来是来看您的,怕您无趣,得了只会唱戏的雀儿,这就送来了。”安乐王赔笑道。 “罢了,罢了,我才不信,那雀儿给你父皇去,每日在我这里献殷勤,你父皇又该说你忘了老子了。”王太后指了指那鸟笼子,让宫人赶紧把鸟送去。 想来就算如今明帝皇位已经稳固,这十一殿下还是不敢往太上皇跟前凑,王皇后不晓得如今太上皇可后悔,若不是当年太上皇一味削减她娘家的势力,扶这十一殿下上位并不成问题。这太上皇只顾着打压外戚,却不见自己的儿子早已养出了虎狼之心,最后不把皇位传给当今的明帝都不成了。 而今的明帝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焉知待这他们二人西去之后又会如何,总归是个对自己生母都下得了手的人,不知今后头一个铲除的会不会就是长于王太后手下的寒继。 这些道理,安乐王懂,王太后懂,太上皇也懂,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是成了困局。 王太后已经想好,待自己行将就木之时,逼着明帝答应,不得伤及兄弟性命,然而当年可以殚精竭虑将生母杀死为自己当垫脚石的人,太后不觉得龙椅上那位能信守诺言。 明帝确实有作为帝王的魄力和狠绝,只是少了那一份仁心,又太过多疑,历朝历代,多疑的帝王手上,总是少不了冤魂。 王太后看着在那边逗着鸟儿,交代那小公公要如何照管这雀儿,如何引雀儿说话的寒继,心痛不已。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或许当初自己应该强硬一些,再多争取一下。 昔年因为自己有了身子将这孩子挪出宫去,后来自己的孩子没养下来,又将他接回来,王太后自觉亏心,没想到寒继依然和自己亲得好似亲生母子,还时常安慰自己不要难过。 也是如此王太后才熬过了那段丧子之痛,活了下来。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只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如今想给孩子找个齐全人家,也要看人脸色,王太后心里怎么会好受? “孩儿多谢母后了。”送走了那会唱戏的雀儿,十一殿下又过来和太后说话。 “这句话比较真心,你倒是应该多赏一赏古嬷嬷,是她将人带走的。”王太后道,终归是自己难得孩子上心的人,自己若是不出手,搞不好母子之间有了嫌隙。 而且她也挺喜欢黛玉的,除了身子骨差了点,倒也不想看到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算计人。 “是了,此次秋狩,玉儿会和皇后同去。” 王太后又补充到,听了这话,寒继欣然一笑。 “多谢母后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也想去怼元春的,然而~( ̄▽ ̄~)~ 不用担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啦啦啦~( ̄▽ ̄~)~ 第59章 暗箭 五十九、暗箭 黛玉饮食起居虽然讲究但是却不娇气, 如今在这宫中, 服侍的人已是处处齐全, 若说要秋狩之时添置些什么,约莫就是还差些衣服首饰罢了。 柳皇后见其他家报上来的女眷之中, 姑娘们都会带上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服侍, 独独黛玉没有。想到黛玉一般出入宫中用的都是宫中的侍女, 没个得力的身边人,对黛玉而言却是不利, 便也让黛玉带上一两个丫鬟。 其实林家服侍的人之中, 古嬷嬷最看好的是荷姨娘, 行事爽利有分寸, 脑袋活络有胆识。只可惜出身摆在那里,平日里也不好带着出门。黛玉的奶嬷嬷早就告老, 本来就是个不顶用的。如今能带出来的也就只有紫鹃和雪雁了, 只是这两个丫头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却不知还能留下多久。 钦天监择了个吉日, 今上和太上皇同乘,往后是太后的车架,再之后的便是皇后,随后依着品阶是各宫妃子, 亲王, 各家贵女,热闹非凡。这厢明帝的车马已是出了城门,后边的车马却还未动起来, 只静静候在一边排队。 越往后自然是越拥挤杂乱,如同侍读贵女之流,再怎么贵重,也要排在皇家之后。因得宝钗和宁溪郡主极好,郡主的马车也足够宽敞,是以郡主倒是让宝钗同乘,一路上也可以说话解闷。 而湘云、探春之流就没那么幸运了,公主和妃子自是先走了,这些侍读们却有专门的车马载走,若说她们能参加秋狩见见世面,也是公主们的恩典,比如那葛灵,就没得这个福气了。 “我听说林姐姐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现在怕是早已出了东城门了,那紫鹃和雪雁就在我们后一个车,几时咱们这些主子却和下人们乘一样的车马了!”史湘云说。 “云妹妹慎言,此处人多耳杂。”探春忙用扇子掩住湘云的口,低声道。 主子和下人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在紫鹃雪雁之流面前,她们敢称主子不假,但是对着这些公主郡主,说好听了叫做侍读,实则也不过是个有些身份的下人罢了。 探春本就是庶出,自懂事以来就谨小慎微,但湘云若不是家中那一番变故,却也该是个天之骄女,也难怪她意难平了。 探春见湘云也自悔失言,倒也不再提此事,两人静静坐在马车中,不在说话,就等着马车开动。 秋狩的凰羽山离京都一百余里地,原本此处也不叫凰羽山,原是当年太、祖在此处狩猎之时,夕阳西下,这山头之上独独有一片云彩,好似凤凰的羽毛一般,被镀上了金黄,是以此山又得了个新名儿,凰羽山,还被钦定做秋狩之地。 此次出行女眷众多,是以中途建有行宫驿站,让诸人修整。太上皇和太后年岁摆在那里,明帝又以淳孝治国,是以一路上倒是歇了好几次,天色将晚方才行至中途歇脚的行宫。 夜已经深了,才将所有王公女眷安顿歇下,至于安乐王寒继、柳呈非之流,却还担着护卫之责,这活实际上就是用来分配给各家公子露脸的,今上也不指望着这些毛孩子能顶个多大的用场,不过是为了还朝之时,找个封赏的由头罢了,真正负责护卫之职的,只有明帝才能调动的禁卫军。 晚间,湘云和探春分得一间屋子,并没有人服侍,一应事宜只能亲力亲为,两人同睡一床,湘云历来择席,自然是走了困,坐起来开了窗,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夜空。 “不见星斗,亦不见月,当真是夜黑风高。”湘云喃喃道。却见对面的小楼上,有人开了窗,约莫是同她一般走了困吧! 就着廊上那盏灯笼,湘云瞧着那人,雪团似的,正是宝钗。 “宝姐姐,宝姐姐!”湘云低声喊道。 夜里还算安静,宝钗也察觉到湘云就在对面,冲着这边轻轻挥了挥手。 “夜已深了,两位姑娘还请歇了吧!”墙外有男子在说话,听着这声音,年纪也不大。 宝钗愣了愣,又冲湘云挥挥手,示意她睡下罢,自己也关了小窗,湘云只得悻悻关上了窗户。 且看黛玉,因为得了贵人的青眼,哪里得住这样的屋子,一不留神说几句话还被外男听了去。 宝钗虽说让湘云歇下,实际上自己并未睡去,她这间屋子靠外,又在二楼,约莫是顾及到此处会住人,往外的窗户已是全部被封住了,但若是挑开窗纱,还是可以看到些院外的情况,宝钗拿来自己家常使的簪子,将窗纱挑开了个角,可以看见下边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 只可惜看了半天,宝钗也没见着说话那人。 虽然那天他只说了那么几句话,但这嗓音宝钗一直都记着,要是可以见上一眼,那便好了。 宝钗有些遗憾的躺回床榻之上,先时郡主还觉着十分过意不去,因为屋子不够所以宝钗只好被分到了这个地方,可宝钗觉着如今这地方倒也不错。 次日, 破晓,浩浩荡荡的车马又上了路,湘云已经没有了昨日那股子鲜活,只觉得自己都快被颠簸得散了架了。 是以车马第一次歇下修整,她就迫不及待拉了探春,带上帏帽,下车松快松快。其它人情况也差不多,一时间草坪上可谓是群芳荟萃。 太后见孩子们开心,此处不远就有个湖,便让在此处用了午食再走,柳皇后连忙吩咐人将案几屏障摆出来,太后只说不必如此坏了景致,反是想要自己走走,于是诸位妃嫔贵女,只得跟着太后浩浩荡荡,往这湖边去‘散心’。 “母后,前面湖沼湿滑,就到此处吧!”柳皇后劝道。 “也是,看着模样也是不能往前去了。”王太后有些遗憾,试着踩了踩前面的地面,确实是绵软的。 “母后若是喜欢,不若改明儿让人修了栈道,下次再来便可往前一观了。”淑妃说到。 “下次怕是来不了了,人老了。”王太后道。 “皇祖母一点也不老,明年咱们还一起来!”四皇子说到。 淑妃对自己这个会顺杆爬的儿子十分满意,也不枉她先开口凑趣了。 王太后倒也没再说什么,不过脸上倒是笑盈盈的,显然那话得了她的欢心,只让众人都各自去寻乐子,不必跟着自己。 众人也就告退,古嬷嬷扶着太后在这湖边赏景。 黛玉见探春在后边,便也想去找她说说话,无奈旁边柳皇后却也招手唤她,她也只能先往贵人哪里去,那柳皇后似乎得了什么趣事,想要说给黛玉听,自个也靠了过来。 风有点大,黛玉的帏帽被吹得有点歪斜,她正伸出手去扶,一侧身却见有人伸手想要来推自己,黛玉连忙侧身躲过,柳皇后也一把将黛玉拉过去。 “母后!” “太后娘娘!” 两人惊呼! 古嬷嬷将太后拉开,自己因为站立不稳摔进了泥沼之中。 始作俑者也算灵活倒是没跌进泥潭,噗通一声跪下了。 “太后娘娘恕罪,臣女、臣女不慎滑了脚,太后娘娘恕罪!”跪着的是葛尚书家另一个庶女葛月,年岁比葛灵稍小一两个月,也顾不得草地脏污,连连磕头。 古嬷嬷已经被扶了起来,一条裙子都染了污水。 “罢了罢了,”太后倒也没那么脆弱,见这丫头可怜,也就算了,又对古嬷嬷道“快去瞧瞧可伤到了?” 柳皇后也无心赏景,她刚刚见到这湖上有水鸟,想指给黛玉瞧瞧的,如今亲自扶了太后回去。 葛月依然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自己最好的一条裙子也沾了污泥,脑门上也是泥水,十分狼狈。太后一走,众人也不多留,各自散了。 “没用的东西!”后面似是有人踹了葛月一脚,小声咒骂道。 葛月往前面一扑,又是满手的泥水。 “你可伤着了,快些起来吧,莫要难过,我带了不少衣裳,咱们快去换身赶紧衣裳吧!”说罢景幻儿伸出手来,将葛月扶起,满脸关怀。 “下次可要当心些啊——” 第60章 贤名 九月初七傍晚, 出行的队伍按时抵达了凰羽山的行宫之下, 据说当年那根凤凰羽毛似的云彩就落在此处。 兴建这行宫之时, 特地找了精通堪舆之术的奇人来看,此处果然是个风水极佳的处所。 照着旧例, 各家入住了自己的院落, 姑娘们都被排在一处住着, 那园子名叫秋霖苑,宁溪郡主本是分了和其母妃一处, 然而王妃担心女儿无趣, 便请了恩旨让郡主也一道住进去, 太后索性就给她派了个差事, 此处前来的个家儿女,让她照管一二。 然而黛玉是个例外, 她倒也不想去凑什么热闹, 柳皇后和太后落脚之处,和秋霖苑毗邻, 为的就是贵人们出门便能赏景。黛玉领着两个丫鬟,自己住了一间厢房。 次日晨起,因得昨日宫女说过,路途辛苦, 上面恩典今日让大家都修整一下, 于是黛玉换了身家常衣裳,随意带了几样首饰,先看了会子书, 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刚刚转过回廊,只见景幻儿盛装而来,跟着的侍女拎了个花篮子,里面放了好几朵碗口大的菊花,颜色各异。 黛玉见她已是先一步进了主院,自然是要回避一下二,倒也不忙着请安了。 带着两个丫环就坐在回廊拐角那个小亭子里。见亭自的石脚边长出了几根狗尾草,如今都枯黄了,让雪雁摘了做小狗玩儿。 这小玩意儿还是以前在祭田庄子里,张姨娘教她的。 且说这主殿里,太后刚用过早食,见这蟹黄包做的不错,便让明日再做。 东西刚刚撤下,外面有人来报,景国公家的嫡女来请安了。 太后面上不悦,但也还是让她进来了。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景幻儿盈盈下拜,大红的八幅裙铺展开来,上面以银线满绣,在晨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免礼。”太后眯了眯眼,淡淡道。 “臣女今日一早起来,见院里的菊花开得甚好,想着太后您老人家见了必然欢喜,便亲自去折了些来。” 景幻儿笑容甜美,嘴角还有一个梨涡。 “倒是辛苦你了,折了花儿还要换身衣裳,想来今日定然起的很早,赏。” “花就留下吧,即是起的早,便快些回去再歇歇,虽说岁数小,但也注意着些。” 太后说完,已是有宫女接了花篮子,古嬷嬷亲自拿了这宫中常备下的打赏荷包物件,景幻儿接了,也只能安静退下。 古嬷嬷都没问太后要将那花儿放在何处,让宫女直接拎走了。 “瞧这花枝招展的模样,真是晃眼,还去摘花?怕是等装扮好,这花儿都蔫了。”王太后冷笑,这点子小把戏也在她面前卖弄。 “太后前儿不是得了块差不多的织金料子,让老奴留着给承安县主做裙子,说是穿起来往日头下一站,必然光彩动人,如今怎的又嫌弃别人晃眼了?”古嬷嬷给太后上了盏今日的参茶,笑道。 “你这老货也来编排我了。”太后歪倒在塌上,笑了。 景幻儿咬着牙,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面上保持着笑意。 呵!不过是空有虚衔的太后而已,仗着太后的身份,众人才敬着罢了,景幻儿觉得王太后,柳皇后之流都是无用之人,在这儿宫里虽然身居高位,且看自己的母家一个比一个还要衰败。 既然进了那处,居然连家人都无法回护,岂不是无用?若不是为了自己所谋,她才懒得来讨好这一番。 想来这京中能和这寒继般配的,无论从家世还是样貌,都应该是自己,只是因得这太后懦弱,不敢为自己这孩子提一门好亲,想到大权旁落,景幻儿也不由嗤笑。 真是一个无用的母亲。 景幻儿为的什么,王太后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她不允许,龙椅上那位更不会答应,所以这景幻儿约莫是太过高估自家那点子势力了,这天下,终归是皇帝的天下。 黛玉见景幻儿已是出了行宫宫门,手上的狗尾草也玩絮了,随意将那几根草结成的玩意儿扔到了廊下,这才带着两个丫头去给太后请安。 这做下人的自然最会揣摩主子心思,远远见了黛玉,便一溜烟进去通报了,比景幻儿那时刻热络多了。 被随意扔在廊下的狗尾巴草被捡了起来,那人看着这小玩意儿,莞尔一笑,见太后那边又有人去了,略一思忖,提步上了另一条岔道,往南边皇后下榻的栖梧宫去了。 栖梧宫主殿里,莫邪正给柳皇后揉着肩膀,这几日舟车劳顿,柳皇后这身子骨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这人啊,终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当年在那漠北,本宫尚能骑着马溜上几圈。”柳皇后苦笑道。 “你的马术比本宫好得多,这么些年,可拘得慌?” “不觉着。”莫邪轻声道,依旧低着头给柳皇后揉着肩膀。 “娘娘,十一殿下求见。”看门的小公公连忙进来禀报。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十分诧异,不知这一位前来所谓何事? 柳皇后自然是不好拒绝,原先歪在塌上的她,只能起身端坐,让莫邪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饰,才让人去通传。 “给皇嫂请安。” 寒继背着手,手里还捏着那几根狗尾巴草。 “实不相瞒,臣弟这次前来是为了自己的婚事,想来皇兄应该同皇嫂提过的,臣弟想着皇嫂与县主投契,不知能否为臣弟说和说和?” 十一殿下倒是没说什么弯弯绕绕的场面话,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本宫一向不擅长与人做媒,这么些年了就从未促成过一门亲事,皇弟真是太为难我这当嫂子的了。”柳皇后笑道。“母后也是极为疼爱县主的,你不如去请母后帮衬一二。” “母后那里,臣弟自是会想想法子的,只是……”寒继说罢顿了顿,捏着草杆晃了晃狗尾巴草。 “只是皇嫂终归是县主的长辈,臣弟自然是要请示一二。” “若十一弟能得偿所愿,本宫自然勉强算得上是县主的长辈了。”柳皇后面上依然是那标准的微笑,然而嘴角已是僵硬了,一旁的莫邪将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 “那臣弟就不叨扰了,过会儿皇兄该到了,臣弟告退。”寒继说罢,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 “主子!”莫邪有些慌张,柳皇后示意她冷静,毕竟门口还有些宫女和公公。 “陛下待会儿应该会过来,你将我前儿自己制的花茶拿来。” 柳皇后吩咐到。 十一弟说得没错,依着今上那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来查看一二。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回事连多疑的明帝都没查探出来。 难道是呈非?不对,柳呈非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柳家除了柳老将军,谁都以为她是柳将军原配所出的女儿。 怪不得明帝对这一位总是放不下心来,竟然能挖出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必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果不其然,这明帝果然来了,喝了皇后亲手所制的花茶,称赞一番,边说让夏公公记着,等回了宫里,把那一套九龙玉杯给皇后送去。 柳皇后表示自己不稀罕,还不如自己去皇上的私库里自己挑上称心的紫砂壶,于是明帝便笑着应允了,‘无意’问起柳皇后,自己那十一弟前来所谓何事。 柳皇后便如实答复,这小子是为了自己的姻缘,但是不该说的那一番机锋,柳皇后倒也不会多说一句,除了莫邪,旁的宫人也听不出安乐王那一番话有什么深意,是以明帝安插的眼线并未发觉什么不妥。 “也是,这十一弟马上就要十九了,当年朕这个岁数的时候,虽然还未迎娶皇后,但是咱们也定了亲了。”明帝想到自己当年之事,也是一阵感慨,毕竟这么些年岁了,他与柳皇后就算成婚之时也就有过一面之缘,但这么些日子熬过来,也算是有些感情了。 皇后无子无女,并不像其他妃嫔那样,讨好着自己,算计自己,明帝如此想着,是以最宠爱的还是自己的发妻。 “想来朕这兄弟倒是幸运得多,好歹和自己的心上人见过几面,也不知他如今悔不悔,当年林大人尚在,这小子可是说要纳人家姑娘做侧妃的,如今可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明帝笑道。 “没想到十一弟竟然做过这种事。”柳皇后面上赔笑,心底却十分纳罕,那个时候明帝并未继承大位,太上皇也没个表示,他居然对这十一弟下江南时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当真是了不得。 若是弄出些事情,假装这十一弟死于意外,柳皇后晓得当时还是皇子的明帝必然有这个能力,也做得出这种事情来,至于为何一直留着这十一殿下,还一副关照有加的样子,约莫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如今有了高位,自然是更想要个贤名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没准时发出来~( ̄▽ ̄~)~ 现在的皇帝,特别爱惜名声,因为自己这位子来路不正~( ̄▽ ̄~)~ 贾府也是,本来谋划着黛玉的家财,还打着为黛玉好的名头~( ̄▽ ̄~)~ 第61章 登高 九九重阳, 赏菊登高。往年钦天监卜的日子多是在重阳之后, 今年却是在这凰羽山下的行宫里过节, 倒是非同一般了。 行宫旁边就是凰羽山,虽说这皇宫的御花园里也有那么一两个小山包, 但怎么能和这些天然的景致相比? 这些贵人们自然也是想要自己爬一爬这山的, 是以这负责的官员, 早就派人清了路,摆放了观赏用的花草, 就等着这一天。 皇帝自是排在第一位的, 要去的也是最高处的祭台, 皇后娘娘今年既然来了, 也少不得是要去的,就算自己这身子走不了多远, 不宜劳累, 也是让人抬了肩舆跟着。 其余妃嫔自然也要跟着去,反是各家女儿和公子得了恩典, 可自行去赏景,不必拘束。 虽说如此,众人也等皇帝都快行至半山腰了,这才慢慢往山上去, 虽说上头有恩典, 自己这做臣子的,倒也不能失了本分。 黛玉带着自己两个丫环,换了双趁脚的绣鞋, 也一同爬起了石梯。 “姑娘这身衣裳可真应景,你瞧瞧这裙摆上的枫叶,倒是像这山上的枫叶落了上去似的。” 雪雁见黛玉裙摆上的枫叶随着黛玉的走动而动,倒是真的像是飘在裙摆上似的。 “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画的花样子,也是娘娘心思别致,特意赏了我,让秋狩这几日穿。”黛玉也很喜欢这裙子。 “咱们苏州老宅里也有几颗枫树,张姨娘说还是老太爷种下的,也不知现今是个什么模样了……”紫娟叹到。 “也不晓得这些南飞的大雁,会不会经过姑苏……今年父亲的祭日,怕是只能从简了。”黛玉也感慨到。 “不晓得这些花儿可摘得,重阳节总是该应应景的。”雪雁见这二人一个比一个伤感,便连忙重起个话头。 “罢了,终归不是在家中,也不差这一朵……” 黛玉想起当年刘姥姥被插得满头是花的模样,倒是不想在自己头上戴这些东西了。 “林姐姐!”探春紧走几步,追了上来。 黛玉回头一看,宝钗和湘云倒是悠悠走在后面。 “探春妹妹。”黛玉见了,倒也不往前走,只候着探春。 “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巧遇,虽然晓得姐姐就住在秋霖院旁边,可是那一处,却是不能随意去的得的。”探春拉了黛玉的手,走到一边,看起来倒是像许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林姐姐,你可要当心些,景国公家的姑娘,还有葛尚书家……就是那日湖边……”探春忽的放低了声音,见宝钗和湘云渐渐走进,倒也不敢再说。 “这天然的景致就是比园子里好得多。”探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赏起了景致。 “正是,这上天的造化本就是最灵秀的。”黛玉说着反手握住探春有些发冷的指尖,想来探春约莫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有些紧张。 又或者探春是知晓了些什么,对自己大大不利,才会如此担忧。 “你倒是勉强可称呼人家一声姐姐,不过我们这些人,却是得恭敬称呼一声县主了。” 湘云见原本和宝钗还有自己都十分要好的探春忽的对黛玉如此热络,心中自然不喜,无意间又带出了自己不阴不阳的腔调。 “云妹妹!”宝钗也觉得此话不妥,连忙阻止,复又对黛玉笑道。 “云儿她历来如此,还望县主勿怪。” 黛玉也笑着回敬。 “即是薛侍读如此说,那我也不与她计较了。” 史湘云并不知晓宝钗和黛玉的过节,想到昨晚宝钗神色黯然和她们说,以后见了黛玉要知道礼数,尊称县主,万不能姐姐妹妹再叫着玩儿了,如今听了黛玉这话,更是心凉。 越发见不得黛玉这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讥讽黛玉,却被宝钗死死拉住了。 “想来我们不是赏一样的景,也不必走一样的路,就此别过吧……”黛玉神色淡淡的,确实不想与这两人叙什么姐妹情谊了。 探春却不想放开黛玉的手i若是大家同行,这样人多些,那人或许不敢动手。黛玉轻轻拍了拍探春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探春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黛玉见看看面前的岔道,两条上面都有赏景的人,便挑了左边那条带着两个丫头,继续往前走。 探春这份情黛玉还是记着的,只是若是自己和探春走的太近,不免会牵累她也被这贵女圈子的人排挤,黛玉自己独门独户倒是不怎么相干。 只是探春本就是庶女,日子已是艰难,如今有了侍读这身份,日后寻亲之时方能好些,若是能定了,日后或许可以逃过远嫁和亲那一劫。 权势果然是个好物,若是有了权势,黛玉倒是也能自保,或许还可以帮一帮其他女儿家,然而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和探春远着些。 景幻儿要对付她,黛玉早就知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又有什么可躲的。 不过黛玉倒也没那么不管不顾,明知有人要暗害自己,这山因得多年来都是秋狩猎之所,故而山间已是辟了不少青石小径,黛玉虽喜欢幽静之所,也想自己去寻个清净,但为了安全起见,也不敢往那林子深处去。 “也就这般吧,用过些糕点,再歇一会,咱们这就下山去吧!” 黛玉让紫鹃将自己带的糕点等物拿出来,主仆三人一同用了,黛玉将自己带来的那束茱萸找了块山石插了,虽然她们三人也就慢吞吞爬到了半山腰,但是黛玉却不想再往前去,也有些乏了,这就想下山去了。 若是想要登高赏景,还是将来离了这些地方,自己一人去逍遥,挑一个舒服的去处。 这些人黛玉并不相熟,也就是因为家中有本名册子,还有古嬷嬷的教导她才能认出些大概来。这些人情往来,黛玉并不怎么看重,前世在院子里她也算小心翼翼,不过就是时常与宝玉赌气,却被传成那个样子,说到底她从未责罚过丫头婆子,怎么就得了个小性儿尖酸的名头? 所谓人情交际,末了还不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除了以诚相待那几个,其余人黛玉连个过场都不愿走。 不知为何,各家似乎也在刻意避开黛玉,女儿家也孤立她,好在原本没什么交道,只做出不认识的模样便是了,只可惜这一次姜氏没来,黛玉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便半句也不说不就成了。 此时山顶山的祭礼早就完成了,可见有人正从山上往下走,也有人就在那山上赏景。众人倒是真的像是来秋游的。 “不好了——走水了···” 忽得有人大喊,果然不远处的林子里冒出了烟雾,黛玉就在下风向,不多时那呛人的烟雾就漫了过来。 黛玉便知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莫慌,咱们走。” 主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起身连忙往另一条路去,黛玉此前在附近转悠,就将这处地形记了个大概,此处岔路多,又有山石林木布置而成的景色,若是想要周旋,倒是个好地方。 至于用火,一来是想将人群驱散,二来便是堵了黛玉的去路。 “咱们往山涧那边去。”黛玉小声道,领着两个丫鬟一路疾走。“后边有人,来者不善。” 山涧旁边有个山石洞,可以从那处绕到另一条小路,往下就是此处禁军的驻扎之所。 “你们莫要扶我,只管好自己,将裙子拎起来,莫要崴了脚。”黛玉又吩咐道,微喘,额头上已是冒了细细的汗珠。 黛玉说的那处山涧下面是一深潭,上面一处悬崖上有个观景的亭子,旁边那个山石洞下面有个暗梯,虽然有些陡,但是一路旋转下去,便可下至亭子下方一条被凿出来的山路。从此处到禁卫军的戍所并不远。 然而黛玉她方才行至这处,却见有人从那山石后面绕了出来。 “县主头一次来这凰羽山,居然就知道此处,倒真真是会赏景啊!”景幻儿笑道。 “只是我已是先到了,至于后来之人,既是扰了我,那便要略施惩处了。” 紫鹃回头一看,他们来时的路上,已是有两名黑衣蒙面的壮汉。 “我瞧着这景致也平平无奇,既然这位姑娘喜欢,那我们也不叨扰,还请姑娘借个道。”虽然只得面前这人并不会给自己让路,黛玉依然如是说来。 “县主既然要下去,不如自己跳下去便是了,这路我可不愿意让的。” “什么让路不让路,这下面湿滑得很,可要当心莫要摔跤。” 那黑漆漆的山石洞里忽的钻出一个人来,看着景幻儿,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现言卖不出去,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好吧大家还是先看我这篇文吧…… 我去哭一会儿 嘤嘤嘤嘤…… 收藏 第62章 独处 “王、王爷。”景幻儿见到来人, 早已, 吓得面色苍白了。 这安乐怎么就到这边来了, 须知这山顶的祭礼才结束不多时,怎么说这人也不应该在此处! 景幻儿往那山洞里瞧了瞧, 黑黢黢的, 也看不出什么, 这寒继从此处悠游自在的出来,想必自己安排在此处的人应该是被处理掉了。 “这位姑娘可是太无理了, 此处乃是皇家秋狩赏景之处, 几时变成了你自家的园子?此山不是你开, 此路也不是你栽。” 安乐王把玩着自己手头的折扇, 和景幻儿讲着道理,漫不经心道。 “哪里……只是玩笑罢了。”景幻儿干笑着。 景幻儿喜欢眼前这人很久了, 自从她知晓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要嫁人开始, 她觉得自己的夫君,必定要是这位安乐王。 虽然这王爷在很多事上都平平无奇, 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建树,奈何颜色出挑, 而且如今看来倒也不是真的窝囊, 终归若是景幻儿和这安乐王好事得成,单凭景国公家的势力,这寒继有没有什么建树, 又有何干? 然而今日景幻儿却觉得,这一位或许并不似自己想的那么无能窝囊。 “即是玩笑,那……又是什么意思?”安乐王指了指那边那两个蒙面人。 “不晓得若是我皇兄知晓了,又该如何。”寒继冷笑道。 景幻儿打了个手势,让人退下,可那两人居然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 “紫娟,雪雁,你们快些过来!”黛玉一只手拉了一人,将她们拽到自己这边来。 “求救!”黛玉低声道,将紫娟和雪雁往那山石洞的方向推了推。 紫娟雪雁会意,转身便往那山石洞里钻。 景幻儿见那两个蒙面人不听自己的指挥,还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安乐王寒继已是揽了黛玉的腰,施展轻功,往那亭子旁的假山顶上一跃而去,不多时隐匿进林中,没了踪迹。 “你们!?”景幻儿正想发火但也察觉到这二人身上杀气腾腾,连忙住了嘴,那其中一人横了景幻儿一眼,两人又往寒继消失的方向追去。 景幻儿此时方才肯定,这两人不是自家手下,登时就瘫软了,稍缓过来些,就歪歪倒倒,自己寻了路往人多的地方去。 不多时那山涧的方向冒起了滚滚黑烟。 “你那俩丫头还不算笨,还晓得放火示警。”安乐王此时带着黛玉,藏身与一石隙之中,见那天边升腾起一股黑烟,于是赞到。 “话虽如此,也不知王爷为何会将我也拉下这趟浑水。”黛玉忿忿不平,她可不想在此处折了姓命。 “你且放心,本王自会保你性命,若是我扔了你一人在那,不知待我逃命之后,那景国公家的姑娘会将你如何?本王也是为了你考虑。”安乐王微微一笑,顺手把黛玉已经歪斜的簪子拿了下来。 黛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若是你的手下见你与本王一路,应该会想法子引开追兵,本王也是个怕死的,多谢县主救命之恩了!” 安乐王见黛玉十分不服气,倒是又解释了一番。 “你那几个人到也算是好手,先时在那毓园,可以泅渡埋伏那么久,现在又能潜入这皇家狩场,倒还真是了不得。” 黛玉身子一僵,她觉得杨家兄弟一直藏的很好,行事也小心翼翼,怎么还被这人发现了行踪,不知此事还有没有人知晓,不晓得如今这状况,是否会危及这二人的性命。 “县主且放心,先时白芦洲那事,也只有我于柳呈非知晓,至于今日之事也只有我知道,只是还望今后你能更谨慎些,不是时时都有人替你善后的。” 寒继提醒到,也不知黛玉去哪里找得这样的手下,确实是艺高人胆大,但万一出了纰漏,糟糕的还是只有个虚衔的黛玉。 “你……”黛玉忽的知晓此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你放心,你那手下功夫不弱,不会有事,只是希望他们脑子灵光些,赶紧逃出山里去,想来如今禁军应是开始搜山了。” 寒继见黛玉不说话,又是一副焦急样子,于是便想法子安慰她,可这不安慰还好,他这么一说,黛玉更心急了。 “你可走开些!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与我可不想干!”黛玉被安乐王堵在里侧,于是只好用力推这人,她生怕那兄弟二人只顾着寻自己,被人抓了去。 “唉唉——这下面是——” 寒继见黛玉心急,方知是自己逗她狠了,想要解释安抚,不料脚下踩着青苔,一滑整个人就往外倒去,黛玉见这人要摔倒,下意识的想要拉他一把,不料最后却是两人齐齐坠入了山涧之中。 “呼——万幸这下面是个水潭,不然我今日可是真要折在此处了。” 十一殿下把黛玉从水里托了起来,把她放到河岸的石头上。 “万幸县主大人会凫水,不然本王恐怕也要折在这水潭里。” 寒继说着自己也爬了上去。 九月里山风很凉,浑身湿透的黛玉被风吹了冷得只打颤。 “咱们先去找个避风之处……”寒继见佳人脸色苍白,头发披散,不住的往下滴水,在山风里瑟瑟发抖,真是于心不忍,早知他就带着黛玉走另一条路了。 寒继见这潭边有一处凹进去的平滩,上面有一块大石,这便把黛玉带到那边去避风, 这平滩和巨石之间的空隙,有半个多人高,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安乐王捡了些柴草,生了堆火,让黛玉烤着,自己又出去拾了些柴火,将火烧的更旺。也顾不得烤火,又出去不知忙些什么。 黛玉烤着火,虽然背后很凉,但好歹面朝火堆这边,不觉得多冷,寒继再回来时拖了几杆竹子和树枝,将这些枝丫斜搭在巨石上像个屏风,又挡去了不少风。 “有件事想和县主商议一下,县主可否把外面的大衣裳脱下来下来烤火,不然也不知这衣裳几时能干。”寒继站在那屏风外,低声说道,山里很静,黛玉听得清清楚楚。 “县主且放心,若是本王要强求,有的自是巧取豪夺的法子……” 担心黛玉误会,寒继又解释道,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 黛玉见火堆旁边有个用竹子支起的架子,原来是用来做这个的。 也不知这一位王爷这样的本事是从哪里学的,倒是像个打柴的,似宝玉这种公子哥,连喝个水都要人服侍,若是突然到了这样的境地那还了得。 黛玉拨开树叶,从那缝隙里一看,那人果然是背对着这边的,天色已晚,这山里越发黑得快,那人身长玉立,倒是有些松柏之风。 黛玉倒也不耽搁,将自己的衣裙解了,搭在这架子上,自己也用手摊着裙摆烤火,蒸汽腾腾,黛玉还是头一遭这么烘衣服,觉得有趣。 衣服烘得半干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黛玉把衣裙穿了回去,让外面那人也赶紧来烤火。 “你这衣服还未干……”寒继见黛玉的裙摆还冒着热气,一摸还是潮的。 “无妨,再烤一会儿便好了,你在外边不觉得冷么?”黛玉问道。 “本王习武,倒也无妨。”虽然寒继如此说,然而脸都冻白了,这山里的秋夜,冷得很啊! 黛玉见他面如白玉,嘴唇都苍白了,倒也不再说什么,只安静的添火。 “我来吧,莫要划了你的手。” 寒继抢先一步,将那柴火架上去。 一时间双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木柴燃烧时发出轻微爆裂声,山间不时穿来几声鸟鸣还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放心,此山离行宫很近,所以没有狼虫虎豹等物。是了……你头发可干了,你的簪子……就只有这一根了。” 寒继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递给黛玉。 “多谢……”黛玉接过那簪子,神色不太自然,背过身去将头发随意盘了起来。 “咱们……可能要在此处待上一夜,你放心,本王不会趁人之危,自会保住你的名节,……或许本王可以借此让你不得不嫁与我,但本王不会如此,你尽管放心,本王会光明正大的求取县主的。” 寒继保证到。 黛玉不晓得都这般了,还如何保住自己的名节,只是寒继的话她还是相信的,毕竟这人虽然放诞无礼些,却也是个坦诚的。 或许说他放诞无礼,也有失公允,如今看来,倒也有些君子之风。 当然,如今看来,这一位,显然并不是什么“闲散王爷”。 “王爷……” 黛玉刚想说话,寒继扬了扬手,示意她禁声,将那枝叶搭成的屏风整理了一下,将此处掩饰得更好些,寒继原本想要灭火,然而又怕烟气将人引来。 他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连黛玉也跟着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唉,每次都不按设定的时间发出来,还好我早上看了一下~( ̄▽ ̄~)~ 第63章 回转 黛玉再瞧那堆挡风的枝丫, 这寒继把此处盖得那么严实, 想来也是可以顺便遮了光去, 免得夜里暴露了他们现在的方位。 对面的寒继一手握着自己方才用来坎竹的短剑,已不是刚刚盘腿而坐的姿势, 如今半跪着, 一只脚支起身子, 做好了防御姿势。 因为白日里忙着生火又忙着遮掩躲避之所,发髻有些许凌乱, 垂下了几丝, 黛玉却不觉得邋遢, 反而看出几分江湖豪侠的不羁来, 想来话本中行侠仗义的游侠,约莫就是这副样子。 外面果然传来了响动, 人马并不算少, 黛玉听着像是搜山之人,那么大动静, 必是皇家的军队,然而安乐王看了看满脸希冀的黛玉,示意她稍安勿躁。 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寒继这次放松了些。 “外面人杂, 你先在此处稍后”, 寒继冲着黛玉笑了笑,点漆的眸子映着火光,剑眉星目。 说罢寒继拨开那些遮挡的枝丫钻了出去。 “本王在此, 你们是何人领兵?”外面尚有些许月色,在山上搜寻的人倒是可以看见下面有个模糊的影子。 寒继说罢,又闪身到一巨石后面的阴影里。 “王爷在这里!王爷在这里——” 已是有士兵大喊了起来,毕竟找到王爷也是有功劳一件。 “殿下可还安好?”柳呈非轻功了得,已是溜到了河沟地。 “你们不必下来,好生在上面搜查警戒,护卫王爷安全!” 柳呈非站定,又大声吩咐那些也想下到沟底的大头兵道。 “只有你一人来?” 寒继倒是不意外,他早就暗中安排过若有意外,会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原定的两处逃跑之地寻找。 “王爷。”又有人陆陆续续下到沟底,这次半跪着请安的人虽然穿着男装,声音却是个姑娘,如今就在寒继跟前,倒也不掩饰了。 寒继点点头,想来是他们知道自己与黛玉同路,是以自己的侍女也混了进来,万一黛玉有个不妥,也好服侍,只是现在倒也不好表明身份,不然若是叫人知晓混入了女子,反是不美,毕竟这些来搜山的,不全是自己的人。 “县主那两个侍女可安好?”寒继问到。 “安好,奴婢已安排妥当。”那女子回到。 “那便将她们二人带到此处,顺便记得带身干净衣裳,还有簪环珠饰,胭脂水粉。” 柳呈非一时有些懵了,这一位突然要这些东西,是做何用? “是。”那女子低声应答,起身之后转身就走,带着几个侍卫消失在夜色里。 安乐王见安排得差不多,又转身进了崖下,对还在烤火的黛玉道。 “你先稍后片刻,如今还不能离开。” 黛玉见这人神色不再凝重,自己也放下心来。 寒继之后再也没有进来过,派遣属下去探路,查探从这沟底爬上去有没有好走的路,毕竟如今众目睽睽,他总不能背了黛玉,爬出这沟里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先前混入队伍的侍女又回来了,紫娟和雪雁因为脚程慢,几乎是被架着飞奔过来的。 “你们姑娘就在里面,若是真为你们姑娘好,就莫要大呼小叫,可警醒些!”那侍女冷声吩咐道。 “过去吧!”寒继道,黛玉这两丫环还不至于那么不知事,叫嚷开来,坏的是黛玉的名节。 “殿下也换身衣裳吧!”那侍女呈上一个包裹。 “这……叫本王如何换?”寒继无语。 那侍女招招手,侍卫们扯起一块绸缎,当做围屏。 “那上面呢……”柳呈非指了指天。 众侍卫…… “你将这布送过去,那石崖下虽然没多少泥土,但也粗蛎得很,让她们在地上铺了,或是用作屏风也是使得的。” 寒继如此吩咐,侍女只好将绸布又送了过去。这布还是她急急忙忙扯了帐幔带来的。 紫娟雪雁来到那巨石下,拨开树枝,见黛玉正怡然自得的烤着火,正瞅着自己笑,虽然头发散了,如今只随意挽了个髻,但因为烤火的缘故,双腮带赤,并不显得苍白。 这空场虽然容得下三人,但是难免拥挤,雪雁铺了绸缎就出去了,立在那枝丫搭成的屏风外,负责传递东西。 紫娟在里面负责给黛玉换衣,梳妆。 料理好一切,黛玉带着帷帽走了出去,紫娟把黛玉换下的衣服,就着火堆烧了成了灰烬。 黛玉打理好自己之后,安乐王自己钻那“屏风”后面,也换了身干净衣裳,同样也将换下的衣物烧了。 他原想着姑娘家梳妆定要不少时间,不想只一刻钟多点,这人就收拾好了。 “姑娘,奴婢带了糕点,可要用些?”紫娟捧了糕点过来,这黛玉自晌午失踪,如今还没用过东西。 黛玉让了让,自是要让这尊贵的王爷先用,寒继倒是不客气的拈了两块,还问柳呈非要不要。 然后雪雁又捧上一份,让黛玉用。 “你这俩丫头,还真是伶俐。”安乐王笑道,反正自己腹中空空,说着又吃了一块。 一旁的侍女和柳呈非也深以为然。 这俩丫头放火之时,不是一位的乱烧,而是用的林间堆积的落叶,堆做一处,火燃起来后又将那些潮湿带露的叶子堆在其上,浓烟滚滚,倒像是狼烟烽火似的。 而后这俩丫头藏身在枯叶堆之中,等见了是柳呈非带人过去之后才现身求救。 而黛玉的衣饰等物,也是这俩丫头被送回行宫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倒是两个思虑周全的丫头。 一行人顺着探好的路回到了主道上,已是有肩舆候着,然而黛玉觉得天黑路滑,自己还能走动,倒也不乘,待回到行宫,脱了鞋方才发现双足已是被磨起了水泡,这水泡又被磨破,脱下鞋袜,这才察觉到痛楚。 “家主——”紫娟和雪雁见了,心疼不已,这伤了脚的黛玉还没哭,这俩丫头反是红了眼眶,马上要滴出泪来了。 “不碍事,擦点药养上几日就好了,你们二人今日做得很好。”黛玉安慰道,顺便夸赞了一下姐妹俩今日的作为。 至于黛玉安排了人一事,并未像这二人透露,这种事自然是越多人知晓越好,再者黛玉也存了再次试探杨家两兄弟的心思。 杨家兄弟的两个媳妇曾经教过一些遇险报警逃生的法子,紫娟和雪雁烧叶子报警的方法就是这二人所授,也是因为这番教导,这二人身上的荷包里都带着火廉,也学会了如何生火。 至于紫娟雪雁为何会认得柳呈非,自然是专程去记过长相的,虽然此前二人未同黛玉出席过宴席。 然经过古嬷嬷的教导,每次去接黛玉之时,便会趁着这机会好好认一认各家公卿,黛玉进宫之时,管家便会安排这几位内院的心腹出门走走,暗里却也是去认人的。 柳呈非还是古嬷嬷特意指给她们看的,与这十一殿下关系匪浅,长得也不错,故而想不记住也难。 “别光顾着我,你们瞧瞧自己的脚可磨坏了?待会御医来了,让他多留些药才是。” 算起来这俩丫头今天也走了不少路,平日里服侍自己,都是轻巧活计,今日这一番奔波,想来也不好受。 紫娟雪雁方才觉得自己的足底也是火辣辣的疼,此时外面传来通报之声,原是太后和皇后来了。 黛玉原本欲起身相迎,然这两位贵人已进来了,让黛玉不必多礼,好生歇着,见黛玉磨伤了脚,心疼不已,又传太医来诊脉开方,让人赶紧做了吃的送来,闹腾到半夜才回。 当晚黛玉身子酸乏,难以入睡,回到行宫之后,两人便在宫门之外分道扬镳。 寒继让她安心歇息,余下的事他自会料理,黛玉也不知这一位要如何善后,那两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他而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这位殿下? 不过瞧着寒继远去的方向,应是往今上和太上皇落脚之处去了。 至于那景幻儿,为何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这些人安插到皇家宫苑?上一次明明已经暴露,这次居然依然如此猖狂,照着今上这多疑的性子,黛玉觉得必定是有人故意放纵,不然一个国公之女,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行事如此顺利。 若是有机会,她倒是想问问那王爷,此事他究竟是如何善后的,毕竟这二位贵人一味关怀自己的身子,倒也没问发生了什么。 至于景幻儿,黛玉并不放在心上,这一位还肖想着安乐王妃的位置,若将黛玉和安乐王一处的事捅出去,不是推波助澜么? 然而黛玉还没寻到机会与这王爷问个清楚,第二日却得到消息,安乐王病了,染了风寒,病势汹汹。 还有一事,便是明帝临幸了景国公家的嫡幼女,景幻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上好啊~~~~ 第64章 算计 是夜, 黛玉于床上辗转难眠, 那寒继却也不好受, 如今发着高热,身上的伤处也是疼得厉害。 “殿下也是, 何必管那县主, 好不容易藏了这么些年, 如今——”小声抱怨的正是昨儿夜里混入侍卫中的婢女,因寒继并不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于是便叫她无名。 “你可小声些——”旁边一个留了八字胡的精瘦先生道, 他正是王府上那个通晓各家轶事的某事, 姓张名荐, 私下里有个诨号,‘打听先生’。 论理这先生也不希望寒继如此, 毕竟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冒险, 虽然这殿下功夫不弱,但是带上一个弱女子, 若是遇上几个身手好的,想必也是在劫难逃。 那守着山涧下的人其实已被寒继解决了,藏尸在石隙里,后来是这‘打听先生’带着几个死士将尸体再次掩埋的。 他们初初找到殿下时, 见他精神尚好, 想着殿下应是没什么大碍,哪里晓得这才回来,殿下说要歇息, 不过半刻钟,侍女端了水来伺候洗漱,惊觉他已是发了高热,慌忙招来太医把脉,以温水擦洗退热,才发觉这殿下后背手臂不是擦伤便是一片片的淤青,这殿下最好的便是轻功,所以这般伤势,必定是在跌落时为了保护那位县主剐蹭所致。 无名觉得怪倒是人们常说红颜祸水,那位县主不就是么?若不是她,殿下也不至于如此,先时在毓园那一次,殿下已经被怀疑了,如今又怎么讨得了好? ······· “这王爷也是单薄,姑娘也落了水,一向身子又弱,我和紫娟姐姐还忧心是否会病上一场,如今姑娘还好好的,这王爷一个大男人,居然就病了?” 雪雁压低了声音,笑道。 因得雪雁穿的是双旧鞋,并不磨脚,是以她的脚没被磨破,而紫娟却是被磨出几个血泡来,如今黛玉紫娟都擦了药好生养着,并不下地活动,雪雁倒是没事人似的忙里忙外。 一时闲了,总得找点事说道说道。 “如今人病着呢,你就少说两句,仔细被人听了去。”紫娟说道。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想来这胆子真是练出来的,这话还是不要乱说,搞不好明儿我就病了。”说话时,黛玉手上正结着个络子。 “呸呸呸!瞧我这张臭嘴!”雪雁连忙道,复而又叹道,“只是如今在这里,足不出户也就罢了,终归不是自己家。” “你若觉得闲的慌,闷得紧,把那纸笔取来,将我先时教你的字都默上一遍。”黛玉笑道,把打好的络子放进篮子里。 雪雁把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 “水凉了,奴婢添些水去……” 说罢慌慌忙忙拎了茶壶往外去,和来人撞了个满怀,茶壶都脱了手,还好对面那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这人真是皇后身边贴身服侍的莫邪。 “莫姑姑前来,可是娘娘找我有事?”黛玉连忙起身相迎。 “只是娘娘有些闷,想找人说说话,肩舆就在外边候着了。”莫邪把茶壶放回桌上,差点闯祸的雪雁低着头敛声屏息立在墙边。 “这里离栖梧宫就这么几步路,何必如此。” 黛玉趿着鞋站起身来,紫娟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来了,哪里还敢歪着,如今早已起身,正给黛玉整理衣服。 “县主前儿才磨坏了脚,还是小心些,若是有个不周,娘娘面前奴婢也不好交待。”莫邪见黛玉仪容整理妥当,上前来搀扶着黛玉慢慢往门外去。 黛玉嘱咐了一下屋里的两个丫头,好生在屋里做活写字,便随乘了肩舆,往皇后宫里去了。 柳皇后正歪在偏殿的塌上看着一本书,说是看书,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发呆,莫邪进去禀报之时,她才回过神来。 景幻儿被临幸一事,其中细节黛玉并不清楚,却也是掀起了几分波澜。 景幻儿已经十六,没有说亲,皇上临幸也是极大的恩典,依着国公府的状况,回宫之后她的位分也不会太低。 原本一心谋划着安乐王这门婚事,非君不嫁的景幻儿突然和当今圣上有了首尾,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难不成景幻儿被那日的寒继吓到了,从此绝了念头,黛玉是万万不信的。 “你来了,”柳皇后微微笑着,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样子十分疲乏。 “娘娘。”黛玉行了个万福。 “免了免了,你脚上还有伤,脱了鞋到塌上来,别闷着伤口。” 柳皇后拍了拍自己塌上空余的位置。黛玉从善如流,坐在塌上,褪了鞋子,莫邪取了块薄毯给黛玉盖上。 柳皇后点点头,莫邪也就退下了,殿里只余柳皇后和黛玉。 “娘娘可是前日受惊,未曾歇好?”黛玉问。 如今这山里还在搜寻刺客,这么些时候依然一无所获,想来这刺客和杨家兄弟已是逃脱了。 “昔年本宫在漠北,比这还惊险的阵仗见多了,这么点小事,还吓不到我。”柳皇后道。 难不成是因为景幻儿一事,可黛玉觉得,这柳皇后还不至于吃这么一个小姑娘的醋。 “十一弟如今病重……他和你,你们那日……” 柳皇后有些问不出口,毕竟寒继在回报之时就将此事一言带过,显然是不想让人深究。 而这十一殿下,终归是外男。 “他如今病重,本宫担心,你们的婚事……” 柳皇后终究还是问出口了,如今黛玉和那一位真是越发搅和在一起了。 “娘娘放心,殿下不是挟恩以报的人。”黛玉安慰到。 “那你呢?玉儿,你可曾考虑过这一桩婚事,先时本宫听说,十一当面向你求娶。”柳皇后反问。 “想来殿下是一时兴起,虽说玉儿已是无父无母,只是哪里有这般求亲的?”黛玉摇摇头笑道。 “娘娘尽管放心。” “这便好……”柳皇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生怕经此一事,黛玉和这十一弟情愫暗生。 这突然混进来的刺客,谁知道是哪一位派来的。 想不到如今明帝大位已稳,依然如此忌惮自己这个弟弟,见景家那丫头如此执迷,担心万一这俩人真的成婚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竟然就先下手为强了。 黛玉越想越觉得古怪,景国公家对这个女儿的放纵,还有自始自终皇家对景幻儿所为的态度,真的十分蹊跷。 景昭仪已有一子一女,在这宫里却也不算有多少优势,因为本身母家显赫,不免让明帝忌惮,故而景家先时也有送女儿参选秀女,最后却落选了,如今明帝却忽得纳了第二个景家的姑娘。 当今圣上的母亲在他及冠那一年就去了,明帝母家那一族也日渐衰落。 难不成这景家已经决定放弃景昭仪,开始扶持这么个小丫头?还是更狠绝的是,准备让景昭仪像明帝的生母一样“故去”,扶其子上位,宫中却也还有一个景家出来的妃嫔,从而掌控后宫事宜,毕竟明帝一走,柳皇后便是空架子一个了。 所以今上想着自己先下了手,杜绝景家与安乐王联姻的可能,然后再纳景家的嫡女,让景家不得不投诚? 又或许景家从未想过要与这十一殿下联姻,反是用了一招声东击西,无形逼迫着明帝,不得不纳了景幻儿,或许正是利用了明帝多疑的性子,才达到了目的。 黛玉发了会儿呆,心中所思早已百转千回,与此同时柳皇后也正揣摩着这件事。 柳皇后终归是皇后,这么多年来,宫苑之中新人换旧人,早已见怪不怪了,是以对于明帝临幸之事吃味什么的,她是全然不会的。 得到消息之时,柳皇后就把这事想了个大概,和明帝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当今圣上没那么蠢笨,显然是知道景国公府上真正的意图,然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如了他们的愿。 这景幻儿是老来女,自小便是惹事生非的主儿,想来今后这宫里别想清净了,却不知身为景国公长房嫡女的景昭仪,日后见到自己这小姑姑时,又当如何。这景幻儿如何得宠,遇上于位份一事极为吝啬的明帝,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充容,日后这姑侄相见,倒是有趣了。 只是这安乐王病得也太巧了,——还好病了,也病得够重。 柳皇后想到前儿夜里这十一弟回来之时,已是羸弱不胜,太医一诊脉,果然发了热。随行的侍者说这十一弟怕太上皇和太后忧心,特意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来的。 据这十一弟说,他也是察觉有人放火之后退到那山涧边避火,却不知为何景幻儿也在那处,又与黛玉为难,寒继原以为那两个黑衣人是景幻儿找来恐吓黛玉的,等到他察觉杀气,方知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好他别的功夫不会,就逃命的功夫最好,这才带着承安县主逃开了。承安县主还有两个婢女,大家分头跑开之后,这两个婢女点火报了信。 虽然这明帝和太上皇都想追究那些刺客是何许人,然而如今搜山的队伍一无所获,想来早就逃掉了,而这安乐王本身就身子不适,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到了后半夜,这十一弟病势越来越重,把太上皇的惊动了,惊动了太上皇,自然也惊动了兄友弟恭的明帝。 明帝让太医好生诊治,若是缺了药材只管八百里加急的去取,这寒继先是遭遇了刺客,而后又是重病,若真有个万一,明帝还担心自己的名声呢! 此事明明与他无关,如今却是他嫌疑最大,这样的黑锅,明帝可不想背!好在这弟弟病的够重,太上皇和太后如今最在乎的是赶紧将他身子治好,倒也不追究其它。风寒这样的病症,可大可小,毕竟当年太后的嫡子,就是一场风寒便折了去,太后向来偏疼寒继,如今也着急上火,凤体欠安。 秋狩伊始,却因得这几件事闹得,原先准备好的狩猎事宜,皆被放置一边,毕竟太后欠安,太上皇忧虑,这明帝如果还放肆的去郊游秋狩,御史言官那嘴里怕是说不出好听的来。 于是后面几日,柳皇后也多是闲着,因为皇后体弱,明帝并不敢让这发妻去探病,反是将相关事宜都交给了景昭仪。皇后便日日找黛玉来作陪,过了三日,黛玉脚上的水泡结痂,倒也可以走动几步。于是柳皇后便约着黛玉去逛逛秋霖苑,不想才进了门,就见一群姑娘们围坐在亭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柳皇后才进园门,眼尖的宫女连忙提醒各位姑娘皇后娘娘驾到,姑娘们不敢失礼,连忙出来迎驾,一时间莺莺燕燕,跪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追杀楠竹和黛玉的是另一股势力哦~~~这次还真不是多疑的皇帝干的。 窝们楠竹逐渐暴露了,后面就有好戏了~~~ 大家不要怪无名~~~因为侍卫一般都比较护主子哈~~~大家体谅一下~~~ 第65章 吟诗 六十五、 “倒是本宫扰了你们的雅兴了, 你们这是在作何?”柳皇后让诸人免礼, 温和问道。 “回娘娘, 我们正作诗呢!这园子里菊花开得正好,此情此景, 不多做些诗倒是可惜了, 听我娘亲说昨儿这边送来了不少螃蟹, 今儿让人蒸了,送来, 只是·····如今还早, 我娘亲说要过了晌午才行。”回话的是宁溪郡主, 因为和柳皇后还算亲昵, 从亲缘上来说,是柳皇后的亲侄女, 又是家中掌上明珠, 平日里倒也不拘束,如此说话惯了。 待这话连珠炮似的说完, 后边的嬷嬷登时冒了身冷汗,郡主这可算是失礼了。 “啊!皇后婶婶,你可不要与我母妃说,不然她肯定又要说我不知礼了!”话一说完, 这宁溪郡主方才自悔失言, 连忙掩口。 “无妨,本宫与你母亲说,让她不要责怪你。”柳皇后笑道, 不知你们在做什么诗? “秋日赏菊,自然是菊花诗最应景,方才臣女们正商议着,要拟些什么题呢!”宁溪郡主上前来,搀着柳皇后往前去,来到这亭子中。 “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这几个题倒是有些意思。”柳皇后点点头。 “这都是薛侍读和史侍读昨晚拟的,臣女也觉得不错。”宁溪郡主笑道。 “薛侍读,史侍读?” 宝钗和湘云连忙来拜见。 柳皇后正门会不知道这两人是谁,自从知晓这二人于荣国府关系匪浅,心里早就留了影儿。 “果然是端庄大方,昳丽非常。”柳皇后见宝钗和湘云都是容姿出众之人,赞道。 宝钗听了心中自然欢喜,须知有了贵人这样的评价,对自己日后而言自是有不少好处。 “宝姐姐最会照管人了,心思又细腻周全,近日里十一叔不是病了么,臣女正想说荐了宝姐姐去服侍呢!皇后婶婶,要不然您帮忙说说。”宁溪郡主又‘天真烂漫’道。 “这可不是本宫说了算的,宁溪慎言,你年后可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可莫要折了我皇家的脸面!” 柳皇后听到如此,立时冷了脸,她早就知晓,宁溪郡主是倒不是不知礼,只是故意做出些天真烂漫直爽的模样罢了,这样若是偶尔犯些小错,便可以用这一借口搪塞过去,然而柳皇后并不想给她多好的脸色,一个侄女辈的姑娘家,竟然插手起叔叔的事来了。 “臣女失言,还望娘娘恕罪!”宁溪郡主连忙跪了下来,其它人见了也自然相继跪下,于是这些姑娘们又跪了一地。 “平身吧!所谓祸从口出,还望你以此为鉴,以后莫要再如此了,你们自己作诗,莫要扫了兴致。” 没想到这十一弟还没谋到黛玉这一门婚事,却是有侄女想要往他房里塞人了,当真可笑! 柳皇后说罢也无心再去关心什么作诗一事,摆驾离开。 黛玉瞧着这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她此刻心中如何想的,就算是能到那安乐王身边服侍,依着宝钗的身份,怕是连侧妃都够不上,也不知她是如何打算的,莫不是要与人做妾。 柳皇后欲走,黛玉也无心和这些人再次吟诗作赋,自是随着柳皇后离去。 皇后娘娘銮驾已远,众人才敢起身,探春瞧着黛玉远去的背影纤纤,方才反应过来,她们慌忙跪拜之时,黛玉却依然立在柳皇后身边,想来这皇后应该是十分喜欢黛玉了,只是为何觉得自己方才所跪之人,竟好似黛玉一般,约莫是这皇后娘娘与黛玉有些神似吧! 这一群姑娘中,宁溪郡主身份最为尊贵,是以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宝钗虽然因为此事尴尬,然而一向最会为别人打算的她,怎么会让郡主难堪。 “多谢郡主,因得臣女这一介侍读,委屈郡主了。”背过身来,宝钗‘真心’感谢道。 “是我看岔了眼,原想着我这个婶婶是个软和好说话的,只恨有些人就是看着个出身,却见不着你的好。”见宝钗如今还想着自己,宁溪郡主更加感动,下定决心要尽力为她谋一门好亲事,这样日后来往,她在这京中也好有个伴。 ······ ······ “这院里的菊花果然不错,难怪这些姑娘们想着要做些诗词应景。”柳皇后顺手从花盆里摘了朵绿菊。 这园子她才是第二次来,昔年这里的菊花还没那么繁盛,种类也不比如今,也是这一年年,慢慢培植出来的。 “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吟?”黛玉相邀道,刚刚见了前世那几个诗名,倒是勾出些想吟诗的念头来。 “昔年本宫在漠北,那里不比中原,能找个先生教书识字便是不错了,是以并没有学过诗词格律,后来大了,家中藏书也多了,虽然能看不少诗,但是要本宫作诗,那是万万不能的。玉儿出身,不知今日可否做上那么一二首。 “方才臣女见那几个题,倒是想到几首,只是要尽数作来,却是不能的。”黛玉笑道。 于是便将前世自己做的那几首诗缓缓念出来。 “孤标傲世偕谁隐?······真是好诗,句句都好,都不知要说哪一句了,可记好了,回去好生誊录出来,不想玉儿竟有此诗才!”皇后抚手大赞。 “臣女终归是困于闺阁之中,这些词句,未免太过纤巧了,如今倒是喜欢稼轩那般‘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放洒脱。”黛玉道,前世她多喜伤感之词,如易安那般,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今世倒是更喜欢东坡之流了。 “这好办,莫邪倒是会使剑,闲了让她教你几式。”柳皇后打量了一下黛玉,笑道,“只是怕是得让宫中的能工巧匠,给你做一把木剑才是。” “娘娘,你又挖苦我·····”黛玉嗔道,二人有说有笑,逛了半个来时辰,因得黛玉脚伤未愈,便回转了。 ······ ······ 当夜,栖梧宫中,柳皇后让人掌了灯,拿了写着黛玉今日所吟诗词的纸笺,细细品着这词句。于是明帝进来之时,便见灯下美人,哪怕如今皇后已不是少女时那鲜活娇嫩的模样,明帝见了,依然心动不已。 “不知娘娘得了什么宝贝,看得如此用心?”明帝轻手轻脚,挪了过去。 “皇上可是想要唬臣妾,不想您刚刚踏进大殿之时,臣妾便知晓了。”柳皇后笑着将诗词递过去。 “这是今日玉儿所做的菊花诗,我瞧着很好,还请圣上品鉴。” “真是巧了,朕今日也得了些诗,虽说是女儿家闺阁所写,瞧着尚可,便拿了来让娘娘评判一二,若是好的,倒是要赏些物件。”明帝将自己手中的稿子递了出去,与皇后交换。 皇后取过那些纸张一看,原来是是今日那些女儿家所写。 “唉——看来是娘娘赢了,怪道是娘娘每日待那承安那么好,跟个宝贝似的护着,原来当真是个诗书俱佳的。”明帝看了黛玉的诗,也赞道。“想来应是承安夺魁才是,而且承安这一手飞白·····俊逸洒脱,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不会想到是个小姑娘写的。” “可惜是闺阁字样,倒是不好让外人知。”明帝将这纸笺放下,略有些遗憾,“娘娘的字也是极好的,近年来倒是不常见你写了——” “臣妾这精神一年短过一年,也是没法子的事。”柳皇后摇摇头。 “朕瞧着近一年来有人作陪,娘娘的精神和身子骨都好了不少,不然朕再将这县主的身份提一提?——是了,听说今日宁溪那丫头颇为失礼,可是惹了娘娘不快?”明帝问。 “无妨,皇上也说了,一个小丫头而已,平日里又骄纵惯了。”皇后将稿子收起来,瞧着这薛侍读的字,就是个严密周全的。 “——先时朕还说要你将这承安收为义女,还好娘娘先时没有答应,不然如今可就难办了,这十一弟一病,我瞧着母后那边多半会松口。”明帝道。 “这又有什么干系,终归这婚事咱们做不了主,就由着他们去吧!” 柳皇后轻描淡写道,心中却是一紧,虽然说是黛玉婚姻嫁娶自己做主,但只要这皇家愿意,有的是办法让黛玉‘心甘情愿’嫁人。 明帝深以为然,虽然他挺希望自己这兄弟成这一门亲,但也不欲管得太多,毕竟上面还有母后和父皇,于是将此事揭过,又和皇后商议了一下给这些作诗的人赏些什么。 柳皇后说不管寡而患不均,便让皇帝都赏,于是明帝照做了,反是黛玉除了例行赏赐,还得了个蓝田籽玉雕刻拼接的笔筒,这玉料好似木料一样拼接镶嵌,瞧着就是个金贵物件,也不知是怎样的能工巧匠,做出了这样的东西。 又过了几日,安乐王终于大安了,上面把狩猎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九,顺道给这大病初愈的安乐王过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某郡主也是憨面刁~( ̄▽ ̄~)~ 文案乱的一比,什么时候有电脑再重新排版吧~( ̄▽ ̄~)~ 晚上还有一更 第66章 心意 六十六、心意 九月十九是秋狩的正日子, 众人九月十八早早就出了行宫, 围场之处早就扎好了帐篷, 就等这贵人入住,黛玉头一次见这种阵仗, 第一项见这帐篷, 自然是好奇, 带了帏帽,带着两个丫头, 左看右看, 研究这帐子究竟是怎么搭起来的。 “我看那游记之中, 西北之处的牧民便是以帐篷为家, 四处迁徙,却不知是不是这样的?”黛玉喃喃道, 两个丫头自然不知, 也不知该答什么好。 “那帐篷倒不是这模样,先生说过, 那帐篷像个小山包似的。”大帐里走出一人,身长玉立,手里还握着把扇子,正是寒继。 黛玉正想讥讽他真是无礼, 但见他果然瘦了许多, 面色也不好,也就罢了,只是嘴里却不想饶人, 低声道。 “呸,自说自话,谁问你了?” “我好意与你解惑,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真是可叹啊!可叹!”安乐王佯做悲痛状,“本王好歹也救了你两次,明儿是我生辰,县主可记得要聊表心意。” “当真是涎皮赖脸,可惜,可惜,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心意。”黛玉回嘴道。 “也是,明明是我的生辰,本王却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只笔筒送了出去,你可知那是我亲自画的图纸,挑的玉料,然后找了不少能工巧匠,用了大半年,才拼得这么个东西。如今想要随意与你换个东西,却是不能。”寒继又叹道。 “什么你啊,我啊的······王爷既然十分不舍,等回转之后臣女把东西完璧归赵就是了,还请王爷不要如此伤感,免得伤了身子。”黛玉回复到,旁边俩丫头忍不住想笑,黛玉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这王爷娇滴滴的,弱不禁风似的。 “罢罢罢——县主还是好生收着,这便是县主的心意了。”那安乐王拱手道,“如今各处刚刚安营,还望县主大人不要各处乱跑,回自己营帐歇息吧!” 黛玉见这一位如此说,方才察觉自己左饶有绕,如今已不是在自己的帐子边了,怪不得会突然窜出个安乐王来了,因为这安乐王是皇家贵胄中的贵胄,且又刚刚病了一场,这帐子就挨着太上皇和太后的大帐,和黛玉住的那个十分相似。 黛玉也不与这一位继续拌嘴了,也不告辞,带着自己的丫头回了自己的帐子。寒继见黛玉的营帐帘子放下,微微一笑,这才往太上皇的帐子里去。 次日旭日初升之时,明帝在搭好的祭台上祝酒祭祀,礼毕,兵士们将猎物放进山林,各家王孙背着各自的箭囊弓箭,骑上自己的马儿,也往林子里去,一年一度的秋狩这就开始了。 闲在一边的安乐王抬头看了看天,秋高气爽,真是个休养的好日子,大病初愈的寒继被禁止参与,好生将养。 寒继表示,那就养着呗,他如今确实比较虚弱,也不知争抢这些猎物有什么意思,密林深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岔了,把自己当成猎物,给自己一箭。 公子大臣们走得七七八八,除了几个实在老迈,难以动弹的,其余诸人也都趁着这个机会玩乐一番。剩下的命妇和贵女们自然也要给自己找些乐子,为了给这些贵人们解闷,此处专门养了矮脚马,洗刷赶紧,就是拿来给这些女眷乘骑的。 安乐王眯着眼半躺在塌上沐浴秋日的晨光,还真是无聊得紧。 “王爷,王爷···莫姑姑找您。”一旁的小麦公公小声道。 “哦!莫姑姑,找本王何事?”寒继一咕噜爬了起来,笑着问道。 “殿下,我们娘娘想借殿下的良驹。”莫邪躬身在侧,低着头。 “我的马?——本王差点忘了,嫂嫂出身漠北,应是会骑马的,想来那些矮脚马,嫂嫂是看不上的。姑姑自己上马厩牵就是了,我那马儿是驯过的,温顺得很。”寒继很慷慨的答应了。 “多谢王爷。”莫邪道了谢,径自去牵马了。 寒继远远瞧着莫邪牵了自己那匹枣红的汗血宝马至场中,柳皇后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先是安抚了一下马儿,喂了它些草料,先和这匹马儿熟悉熟悉,见马的情绪平和,这才踩了马镫,翻身上马。动作赶紧利落,都没有借助马凳,只是约莫多年未骑,刚刚上马之时身体有些晃,马上就调整了过来。 一旁的夏公公想说娘娘小心,可又担心自己这尖细的生意惊了马儿,只能憋着,见皇后坐稳,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莫邪牵着马儿,绕着场地慢慢走了一圈,那些学着乘骑矮脚马的女眷见了,无不艳羡非常,不免要恭维几句,娘娘果然是将门之后。 寒继瞧那黛玉,自这匹马被牵出来,眼睛就没离过,对面前那匹白色的矮脚马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难道本王的马——比本王还招人稀罕?”寒继闷闷不乐,原来他不如一匹马。 “王爷您说什么!?”小麦公公问。 柳皇后兜了一圈,下了马,转眼寒继已是离了席,往黛玉那边去。 虽然柳皇后也瞧出了黛玉很想骑这马,但是这样的宝马良驹不比那些矮脚马,黛玉先时从未骑过马,万一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这终归是别人的马,柳皇后也是见这马温顺,自己又有些骑术,才敢上马,是以出于安全考虑,她是不会让黛玉去冒这个险的。 于是柳皇后下马之后,明知黛玉满眼艳羡,还是让莫邪把马牵回马厩去。 “嫂嫂也真是,没见县主也很想骑骑我这良驹?”寒继笑道, “不妨事,我这马儿温顺,若是县主想骑,倒是可以一试,我这马儿可是比这些小短腿顺眼多了?”安乐王已是在自卖自夸了。 柳皇后见黛玉实在喜欢,那眼巴巴的神色真是看得人不忍,也就应了,让黛玉先试着如何骑矮脚马,再骑这匹良驹。 安乐王说不必,教了下黛玉一些要领,便让黛玉试着乘骑面前这一人多高的大家伙,不过黛玉不比柳皇后,还是用来马凳借力,好在黛玉不胆怯,这马儿也被寒继牵着也是一动不动,黛玉很顺利的就骑上了马,果然视野比那些小短腿背上好得多。 小短腿,黛玉觉得寒继对这些矮脚马的称呼,还真是诙谐又恰当。 寒继牵了马,慢慢驮着黛玉在场子上走。 “王爷,你这马儿叫什么名字?”名将的马儿一般都有过好名字,比如吕布的赤兔,不然也不会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说法了,只是不知吕布的赤兔是不是也是这般矫健温顺。 “良驹啊!本王文采平平,不会取名,见这马儿生得好,是一匹良驹,于是便叫它良驹了!”安乐王边走边说,尽量往场边去。 黛玉无奈,这么好一匹马,名字也真够随意的。 “要不然你给它取个名儿,本王瞧着你诗写得不错,莫不如,就叫偕隐,县主大人觉着如何?”寒继又嘴贫道。 “哎哎哎,那可不是本王故意要看的,那时候夏公公把那些稿子整理好了送给我皇兄,本王刚好在场。” 忽然想到那是黛玉的闺阁词句,寒继连忙解释到。 “县主大人可不要乱动,不然惊了良驹可就不好了,这畜生发起疯来,本王可拉不住。” 话都被他说了,黛玉还说些什么,只能有一下没一下揪着马儿的鬃毛。 “县主——大人,别把我的马儿揪秃了,马鬃做的笔可不好写字。”寒继见黛玉如此,越发想要逗她了。 “回吧!我不骑了!”黛玉没好气道,这安乐王一路上叽叽咕咕,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于是寒继只好乖乖牵着马往回走。 远处太后看着说说笑笑的二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柳皇后也无奈的摇摇头,一众女眷侧目之后,也低下头,自去骑自己的矮脚马了。 “良驹驮你驮得辛苦,县主大人可不要卸磨杀驴啊!”寒继从小公公端着的框里抓了把草料,喂给良驹。 “什么大人长大人短的,谁是你的大人?这是马,不是驴!”黛玉无语了,这典故也不能乱用。 说罢也抓了把草料,试探着凑到马嘴边。 “凑近点,它不会咬到你的,你这样一晃一晃,仔细被真的咬到。”寒继见黛玉畏畏缩缩,又故意吓唬她道。 黛玉试着把手伸过去,那马儿果然只是吃了草料,并不是一口将她的手咬住,黛玉觉得好玩,又喂了几把,十一殿下在一旁,含笑看着。 “怎么不吃了,饱了吗?”黛玉见这马儿脑袋上下晃着,似乎有些焦躁。 “快闪开!”一旁的寒继一把揽住黛玉,施展轻功退出半丈远,厉声提醒众人。 只见马扬起前蹄,缰绳被挣断,端草料的小公公屁滚尿流滚到一边,发了疯的良驹再次扬起前蹄嘶吼了几声,在马场之上横冲直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 ̄~)~ 楠竹在黛玉面前是有小开心,小激动的,有点孩子气~( ̄▽ ̄~)~ 然鹅,楠竹可不是真的天真烂漫哦~( ̄▽ ̄~)~ 第67章 扫兴 六十七、扫兴 “退后。”安乐王见黛玉站稳, 便松开了手, 大喝一声, 让诸人退后,场上的女眷已是乱做一团, 有几人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还好因为担心这匹骏马惊扰到场上的矮脚马, 安乐王都是牵着马在场子边走动, 是以现在良驹虽然发起了狂,还未往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冲撞, 安乐王施展轻功, 几个箭步追上马儿, 牵住缰绳, 试图将其控制住。 “殿下——殿下当心!”小麦公公声音尖利,见王爷险些就溜到马蹄子底下, 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安乐王见这马儿已然完全失控, 因为自己的影响现在调转了方向,就要往人群里冲, 虽然舍不得这汗血良驹,无奈之下,只得摸向自己腰间的匕首。 众人一片慌乱,只顾自己逃生, 待反应过来, 这匹高大的宝马良驹已是重重倒地,扬起一片尘土,张着大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四蹄蹬了几下,想要再爬起来,可惜只是徒劳,不多时脖颈下的土地就被染红一片,马也没了声息。 再马倒地的瞬间,安乐王一跃而起,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方才立住,半跪在地,手上是一柄染血的匕首,眉心至左额染了一丝血迹,是方才刺马之时溅上的,映着那张俊脸,说不出的妖冶。 见到此件骚乱,在马场边戍守的兵士这才赶到,安乐王好似忽然没了气力,软软的倒向一旁。 “王爷——王爷!”小麦公公抖抖索索的扑了过去。 “快,快传御医!”太后捂着心口,脸色煞白道。 柳皇后也是白着一张连,一面安抚太后,一面让赶紧把御医都请来。 安乐王被抬至大帐内,御医诊断了一下,说殿下身子刚刚大安,忽得动武,事态又紧急,是以才会晕厥,给寒继施针喂药,不多时人倒是醒来了,却是虚弱得很,太后让其静养,不许他再乱跑,一面又厉声命人去查探,这匹马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忽然发狂。 这匹良驹还是太上皇赏给自己儿子的,看中的就是它脚程好,又温顺,还有灵性,就连柳皇后这么不相熟的人骑了也无妨。寒继得了这马快一年,每逢可以骑马外出,总是要骑它,这次从京中来这狩场,这么远的路都是骑着它来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太后可是在这诡谲的风雨之中磋磨多年之人,只是如今老了,当朝的又不是自己儿子,是以便开始颐养天年,如今却是有人要动自己孩子,焉能不气,立时就让人将看管马厩之人都抓了,让太医挨处去查各处的草料,就连马场旁边没有清理干净的枯草也不放过。 太后亲自给寒继盖了被子,带着古嬷嬷绕过屏风,虽然心中依然后怕,眼里却满是欣慰,这孩子终归是有血性的,太后最忧心的就是自己百年之后,安乐王不得善终,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太后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所以,才会力力竭晕倒吧!太后出来大帐,又吩咐太医给众位受惊的女眷诊视一二,马儿的尸体已是被挪走,那公公们推来了一车黄土,正忙着掩盖血迹。 “虽说今日之事不好,但太上皇和圣上难得出游一次,莫要坏了兴致,刚刚继儿还与我说,莫要因为他扰了父兄,该如何,就如何。”太后对身边的夏公公道,这是明帝身边的亲信,这次秋狩的管事公公。 夏公公领命称是,见那血迹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又照着原先的安排开始张罗起来。 “阿古,那件事你去看看,不必跟着服侍。”太后对身边的古嬷嬷道,古嬷嬷也自去了。 太后看了看柳皇后那边,只见柳皇后将黛玉揽在怀里,大概是在安慰她。太后也有些纳罕,也不知这黛玉是如何得了这皇后的青眼? 这么些年岁,王太后也是阅人无数,心知这位中宫,虽是温和有礼,娴静恭顺,实则最为冷情,倒是十分适合生活在这宫闱之中。这么些年了,王太后还没见这柳皇后对那位公主郡主如此上心过,焉能不多看几眼。 黛玉除了脸上有些苍白,其余还好,只是前一刻还温顺驮着自己的马儿,后一刻便发了狂被刺倒在地,脖颈汩汩冒着血,挣扎着死去,任都会觉着难受。 这血腥的场景让黛玉想起了自己生死之时,自家破败的祖坟园子里,紫鹃和雪雁死去前的惨状,如今这姐妹俩候在一旁,因为柳皇后在侧,虽然担忧,但并不敢往前来。 黛玉瞧着这俩丫头,还好端端的活着,心倒是宽了几分。 傍晚明帝满载这猎物归来,各家公子也多有斩获,这些猎物被交于公公们处理,做成一盘盘佳肴,端上桌来,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午间那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安乐王休息了半日,也强撑着精神来参加这晚宴,毕竟今日是他的生辰,他这主角总不能缺席。 明帝见自己这弟弟今日没了马,便只好忍痛割爱,让他自己去马苑里挑两匹,须知如今这好马难求,多是贡品,每年也只得那么几匹,明帝也是个爱马的,这简直就是在割他的肉。 寒继表示,兄长也是极为爱马的,他就挑一匹足矣,至于另一匹,就让父皇赏吧!太上皇见这儿子嘴贫,也赏了他一匹宝马,寒继歌功颂德一番,好生谢过。 筵席散而众宾欢,但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揭过。 次日清晨,宝钗湘云等侍读们晨起才将自己收拾妥当,却是太后身边那个板着脸的古嬷嬷来了,太后传召。 古嬷嬷原本就不会笑,如今是真的严肃之色,更加吓人,几个姑娘战战兢兢就往太后帐子里去,进了帐子,便齐刷刷跪了一地。 “免”太后端庄在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听那看马的公公说,今晨你们觉着好奇,到马厩里看过马?可有其事?”古嬷嬷问道。 “是”众女低着头,小声作答。 “那便巧了,昨儿倒是在贾侍读的匣子里搜出了这个。”古嬷嬷拿起旁边的一个托盘,里面有个纸包。 “诸位可能并不知晓,此物乃是砒霜。”古嬷嬷又道,此言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后明鉴,臣女冤枉,此物虽是在臣女妆匣之中,可臣女养在深闺···臣女平日里也碰不着这东西啊!”探春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本能的跪下喊冤。 “太后——还望太后娘娘明查,探···贾侍读既是皇家侍读,怎会做这种有损皇家颜面之事。”黛玉虽然心知太后应该不会断然定罪,但也怕这些贵人三两句话就毁了探春一辈子,连忙也跪了下来。 紧接着湘云也跪下来,为探春求情。 “好了,好了,这嬷嬷只说是在侍读妆匣里发现此物,须知这世上还有栽赃嫁祸一说。”太后看了古嬷嬷一眼。 “来人啊——将这葛尚书家三方的庶女抓起来吧!”古嬷嬷正色道,声音并不尖厉,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太后见黛玉跪下了,倒也不想再磨蹭了,便让人抓了葛月,她心中原本就有八九分的想法,如今略诈一诈,那小丫头就的神态举止就露了馅。 众人不及反应,那葛月就被堵了嘴拖了下去,探春惊魂未定,太后便又让这些侍读姑娘都退了出来。 “宝姐姐——”众人一出来,离了大帐不远,史湘云便凑了过来,她心中疑虑,为何刚刚宝钗并不求情,反是黛玉,想都没想就跪下了。 “唉——刚刚我一心想着要如何找郡主来说情。”还没等湘云问出口,宝钗先叹到,“阿弥陀佛,还好太后圣明。” 听宝钗如此说,湘云倒是不好再问,毕竟宝钗也有她的道理,这宁溪郡主毕竟是皇家之人,总是比她们说话有分量得多,湘云想不通,这畏畏缩缩的葛月为何要做这等子事,然而就算史湘云再怎么心直口快,如今却是不敢多问的。 大帐里,众人已经散去,黛玉却被太后留了下来。 “没想到你竟会为贾府的姑娘求情。”太后看着立在一旁的黛玉,神色不似平日那么温和。 “这女儿家出嫁之前养在深闺,父母兄弟做主,出嫁之后却是丈夫做主,这三妹妹,不过是个无辜之人罢了。”黛玉恭敬答到,显然太后对她贸然求情一事,有些不满。 “罢了,你可晓得,毒死那匹马的,其实并不是砒霜。”太后说。 “臣女曾在书中读过,砒霜之物,中毒之后若是剂量不足,却也不能立时毙命的,这马儿那么大的个头,得同时喂下多少砒霜,才能如此癫狂。”太后是个厉害人物,黛玉倒也没必要故意藏拙了。 “正是如此,太医还未探出,这是什么毒物。”这才是让太后最烦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这砒霜的遮掩,倒是不好让太医辨毒,不知这动手之人是不是故意如此,迷惑人心。 “玉儿,你过来。”这是太后第一次如此称呼黛玉,平日里这位贵人多是喜欢喊黛玉的封号,黛玉走上前去,太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这便是皇家,看着荣耀尊贵,却处处艰难,不止明枪,还有暗箭,你可害怕?” 第68章 戏子 六十八、戏子 黛玉不知如何作答, 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好孩子——”太后抚了抚黛玉的纤纤玉手, 不再说话。 当晚黛玉歇下得很早, 因为昨儿却是被惊吓到了,晚上走了困, 没有歇好。 然而辗转至后半夜, 依然难眠, 反是外间侍候紫鹃和雪雁都沉沉睡去了。 黛玉躺的腰痛,披了衣服, 撩起大帐上小窗的帘子, 想瞧瞧外面如今是什么样子, 国建一队兵士, 正在巡逻。有几个乏了的正打着哈欠,表情有些滑稽。 “你还没睡么?” 账外突然有人问到, 这是安乐王的声音, 黛玉一听便知晓了。 “王爷竟也未歇下?”黛玉反问道。 过了一会儿,那人答道。 “我的马死了, 正伤心呢,睡不着。” 黛玉觉得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回头一看,那人竟是已经闯进了自己的帐子, 模糊的身影就立在屏风外头。 这人倒是没失礼到直接闯进来, 于是两人便隔着这屏风,低声说着话。 “我这马儿自从跟了我,温顺贴心, 从来没发过脾气,也不似有的贡马,非要吃金贵草料才能养活,没想到就这么去了,还是我亲手结果的它——”安乐王坐在屏风一边,屏风上映出一个颓然的身影。 “我听太后说,良驹中了毒,它这么痛快去了,倒也少了许多苦楚,事已至此,还望殿下节哀。”黛玉不知如何安慰这一位,听得出来他很难过,虽然那天的寒继身上杀气腾腾的,但如今夜色里真是颓丧得很。 是啊,当年也幸亏自己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去了,不然不知还会受多少贾府的折辱。 “良驹,想来我和这马主仆一场,倒是还没有给它取个名字。”屏风那头的人自嘲的笑笑。 “良驹便是好马,好马亦是良驹,殿下不是给这马儿取了个最好的名儿,叫良驹了么?”黛玉低声道。 黛玉听到对面那人叹了口气,久久不曾言语,她原本想问问他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想想那日,若不是这殿下为了照顾自己,忙进忙出,又不进来烤火,立在外面吹冷风,也不至于染了重病。 黛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难免有些挂念,仔细再看,屏风后已是没有了人影,也不那人几时走了,黛玉都以为自己是不是不曾歇好犯了癔症。 后边诸事关节,贵人们并未向黛玉透露,黛玉人脉有限,又是在这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的地方,倒也不故意打听,有些时候便是要少说少问,方能少卷入是非。 又过了一二十日,十月初,众人还朝,紧接着十一月便是太后的千秋,十二月是太上皇的万寿,儿当今明帝却是生在正月里,来朝的大臣们倒是节礼联合万寿一起供奉,还省了一遭麻烦。 大年初一虽说是元春的生辰,但除了宫里的下人会恭贺几句,赏赐比平日厚上几分,这大年初一,宫中怎么会给妃嫔正儿八经的过生辰。 直到一月底,宫里才消停些,元春这儿子比较争气,长得白净健壮,百岁那日皇帝还是赏脸来了,毕竟子嗣为重,这些都是孩儿,明帝虽然对各种封号位份有些吝啬,但对自己的孩儿还算上心,虽然原配无子,可明帝自登基以来每年都有龙子降生,多子多福,这些孩子中不知哪一个会继承自己的大统,他自然要多关注些。 明帝见元春把孩子养的好,也想到这贤德妃是正月初一出生,总是不得过生辰,便金口玉言,想要给她补一个。 元春自是贤德非常,便说如今正月里天也寒,不必兴这些,只邀些妃嫔贵女们,摆个宴席,再听几班小戏便可。 元春这要求并不算过分,比之淑妃景昭仪的生辰,排场已是很小了,明帝便允了。 于是过不了一二日,宫里就来了消息,让贾府把元春省亲时的那一班小戏备好,好好排几出戏,不日贵人要用,又问贤德妃娘娘要邀请贵女赴宴,贾府中还有惜春和迎春,可让进宫去? 元春虽然木讷怯弱,先时选秀女,第一波便被淘汰了,倒是从未去过皇宫,女儿家也想去见见世面,眼中满是希冀;惜春冷性,年纪虽小,却是不想去掺和,神色淡淡。 “惜春去便是了,迎丫头就不去了,出身不行,木头桩子似的,莫要冲撞了贵人。”贾母说到,那元春的心腹公公便回话去了。 凤姐今日也在,最善察言观色,迎春惜春的心思早已看了个透彻,如今听到贾母说这话,迎春倒是真的像是木头桩子似的了。 迎春本就是贾赦庶出的女儿,而惜春却是正经嫡出,可这二房贾政庶出的探丫头,不也在宫中伺候?怎的贾母不嫌她出身不够,辱没了贵人?探丫头虽说性子比迎春好上许多,但这出身却是相差无几的,迎春虽说木讷怯弱,但自小长在这府里,先时也学过规矩,哪里像是会失礼的人? 凤姐先时只想着管家治家,讨贾母和婶子的欢心,如今不管家再没那些杂事烦心,闲了仔细看看再略一琢磨,这心里更是越来越不是滋味,怪道那天公爹贾赦会讥讽她,究竟是大房的儿媳妇,还是二房的内侄女? 迎春懦弱,并不敢多说什么,只回屋之后偷偷哭了一场,惜春倒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并不想去那宫里,于是便开始装病,故意让自己受凉,到了那日便不能去了。 既是要请贵女,怎么能少了黛玉,于是那一日,黛玉便也只能去会一会元春,依着元春安排的坐席,和这湘云探春等人坐在一处,在位上首是妃嫔的位席,挨着她们的正是皇上新纳的景修容——景幻儿,妃嫔都送了礼来,有些来露露脸便回去了,那么一两位却是因为自入冬以来就断断续续病着,是以只能派人送了礼来。 皇后本是有些不适,并不想来,但是放心不下黛玉,却也还是来了,是以虽是为元春生辰补的宴席,元春这贤德妃也只能陪坐在主位下首。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如今却不是在谁家庭院,反是在这重重宫闱之中了。贾府这几个戏子着实不错,黛玉如今也听过好几班的戏,还是贾府这一班子最好。一出演罢,贵人们听得满意,倒是给了不少彩头。 “你——过来些”景幻儿笑着对扮上龄官招招手。 龄官上前几步,走到戏台边。 “倒是一件趣事,你们瞧瞧,这容貌装扮可是活像一个人?”景幻儿笑得媚极了。 众人不答,但是已有人看向了黛玉。 没想到这一世还是逃不过,只是不知谁会那么没眼力见,做那出头的椽子。 “活像林姐姐的模样!”不想重来一事,有些事依然是无法改变的,如今就算是换了个地方,史湘云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 黛玉这次倒是不急,自己那一盏热茶举到嘴边,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 “侍读,慎言!”先跳出来的是景昭仪,史湘云是她女儿的侍读,若是让人知道史湘云如此无礼之举,别连累了女儿的名声才是。 景昭仪本就烦闷得紧,家中还想送一个女儿进来固宠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这一位恣肆妄为的小姑姑?!此次分明就是她在挑事,而这不长眼的侍读居然真的开得了口。 “是么?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可没有这么个会把自己姐姐比戏子的妹妹,却是哪门子的妹妹?”上首的皇后看着这边的湘云,目光沉沉。 “皇家钦封的县主,岂是可以这般折辱的?” 柳皇后搬出了皇家,这黛玉却是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平日里本就是这几个贵人跟前的红人不说,将一个皇家加封的县主和戏子相提并论,这本就是对皇家的折辱,诸妃皆屏声敛气,不敢说话。 元春皇子的奶嬷嬷连忙把孩子抱到偏殿去,生怕一会儿孩子突然哭了,更加添乱。 “皇后娘娘息怒,臣女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臣女不是有意的!”湘云此时早已跪倒,伏在地上请罪。 “林姐姐——县主,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这心直口快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湘云看向黛玉,希望她能为自己求情。 “确实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黛玉微笑,点点头。 “既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教一教也就好了。”一旁看戏的淑妃娘娘唯恐不嫌事儿大,反正景昭仪也好,景修容也罢,又或者是这贤德妃,哪一个出了事她都乐得看戏,然而皇后娘娘还坐在上首,怎么处置倒是这一位说了算。 “贤德妃,这侍读也与你有几分亲缘,如何处置,这便看着办吧!”皇后娘娘说罢,咳嗽了几声,便扶着莫邪离了席,盛上凤辇离去了。 “来人,掌嘴!” 皇后一走,元春倒也不愿客气,这丫头一句话就毁了自己的筵席,虽然始作俑者是景修容,但是若不是湘云跟着起哄,事态也不至此,这史湘云三天两头便又住在贾府,莫要牵累了贾府的名声才是。 皇后已是十分仁慈了,湘云此举,往大了说便是不敬皇室,柳皇后不自己处置,就是不想再将这事情闹得太大了,也算是给了自己一点薄面了。 元春自然也要让皇后娘娘满意了。 史湘云被押了下去,挨了二十耳光,收拾了东西,立时就被送出了宫去。 宴席散去,黛玉欲还家,却是被探春和宝钗拦住了去路,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第69章 恶果 六十九、恶果 黛玉见宝钗探春二人似是有话要说, 倒也没有回避, 刚好趁此机会与她们说个分明, 想来她今日没有为湘云求情,这二人约莫有些意见。 “县主。”宝钗倒是很识趣的行礼, 探春却是后知后觉。 “你们可是想问, 为何先时我不与史诗读求情?”黛玉倒也不为难她们, 免得这二人问不出口。 “林姐姐,云儿自小便没了爹娘, 历来便是这种性子, 你也晓得的。”探春开口到。 “所以?因为她是这种性子, 我便得受着?难不成把我比作下九流的戏子, 因得她这心直口快的性子,我便还要赔笑说她诙谐?”黛玉冷笑。 “县主何必如此不饶人, 云儿如何你又不是不知, 如今受了这等子的惩处,又该如何?这般是不是太狠绝了?”宝钗觉得黛玉做的太过了。 “狠绝?难不成这么些年姑娘们在家中规矩是白学的, 进宫之前那教习嬷嬷未曾教过你们规矩?惩处云儿的并不是我,为何便是我狠绝了?这侍读因为出言不当而被责罚,可这话却不是我逼着她说的。责罚她的也不是我。” 黛玉看了看宝钗,又看了看探春, 笑道。 “你我皆不是三岁孩童了, 又是在这样的场合,所谓祸从口出,这样的话可不是三两句心直口快便能改盖过去的。单说你们平日里和史诗读最为亲密, 却也没好生劝诫她,如今却反过来说我狠绝,不觉得可笑么?” 是啊,黛玉并未做什么,出言不当的是湘云,最后下令惩处她的是元春,宝钗和探春被说得哑口无言,黛玉也不愿意与她们再周旋,说了一句告辞,便出宫去了。 黛玉晓得此番湘云肯定讨不了好去,总是拿心直口快作筏子,如今这筏子沉了,可是把自己淹了?不过这元春这等严厉不留情面,也当真是出乎黛玉的预料。 黛玉原想着元春约莫是会走个过场,训斥也就罢了,不想这大姐姐并不是那么温良贤淑,竟然真的让人结结实实赏了湘云二十个嘴巴子。 若不是保龄候府越发没落,这元春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湘云却自始至终没有搞明白,自己终归是史家的姑娘。事到临头,贾府又怎么会保她一介孤女呢? 次日保龄候夫人就递了折子,进宫请罪,皇后先时听说贤德妃竟然罚了这史诗读二十耳光,也倍感意外。 就说柳皇后责罚,也至多是训斥一顿,罚她抄抄女戒之类,甚至都不会想要将她赶出宫去。柳皇后知道这样做法对于一个女儿家几乎是灭顶之灾,不想这温良贤淑的贤德妃,竟然如此“贤德”。 “如今年岁尚小,回家好生教导便是,日后又冲撞了谁,却也不知会是何种后果。”柳皇后如此说,还让莫邪取来了药膏,赏赐给侯夫人,让带去给湘云。 保龄候夫人进了宫方知原来责打湘云一事,将湘云赶出宫去一事,并不是皇后娘娘的惩处的,居然是贾府二房的长女,如今的贤德妃。为了保全自己,或是为了泄愤,当真是够‘贤德’,侯夫人回家一看湘云,俊俏的脸蛋,肿成这幅模样,又过了一日,贾府那老太太竟是又派人来接湘云去养伤,说是心疼得紧。 湘云自然想去,然而侯府却是不愿,便让来人回话,皇后娘娘说了留在家里好生教导,湘云平日里长在贾府,侯府没得机会教导,如今各样规矩倒是要好好教导起来了。 这话摆明了是在刺贾府,说是贾府没把人教好,把贾母气了个倒仰,也不再提及接走湘云一事。 柳皇后那日回去之后就发起了热,满宫里都是明帝的耳目,这事儿自然也被报给了他知晓,明帝听了来龙去脉,倒是觉得这贤德妃处置的不错,这般口无遮拦之人,就该如此惩戒。 想来都是诗读惹的祸事,湘云此举倒是让明帝觉得其他诗读也不好了,过不了几日,便传了2口谕,赏了点东西,让诗读们各自归家,与父母共享天伦。 探春之前就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被遣散回了荣国府,倒是不觉得意外,好歹上面有赏赐,自己终归不像是湘云那样被赶出了宫。 只是如今自己的婚事还尚无着落,探春一向想的深远,自然忧心,就连湘云先时也找了个好人家,自己选了诗读之后,还是有好几家来说亲的,只是王夫人和贾母皆不上心,一二而去,也就如此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过不了几日,原本与湘云定了亲的闽安伯家的二房的却是携了厚礼来退亲了。 也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儿媳妇,哪家敢要?一个出言不慎,估计就会给阖家招来祸患。 保龄候夫人对湘云的婚事还是很上心的,也是湘云选了诗读,问亲的人家也更多了。侯夫人挑了这闽安伯家二房的嫡出二子,卫若兰,听说模样性情都不错,又能读书,湘云去后不用管家,侯夫人也不指着湘云能管家,料理家务,便给她择了这门亲。 如今这人家却是宁愿赔礼,也要退亲了,这保龄候府是不愿退亲的,毕竟这么一来,虽然保龄候夫人的女儿史湘雪已经订好了人家,但以后史家的姑娘于婚事一事便就难了,倒也只能推病,把此事先放下。 然那一日保龄候散朝归来,满眼疲惫,招来侯夫人,让她张罗一下退亲一事,毕竟这卫家都寻了如今半瘫的齐康王,他们家怎么还好意思拖着这一门亲事,于是两家只好又各自退还了庚帖。 几日后,却是传来消息,这卫家又定亲了,定的却是薛家,正是宝钗。 宁溪郡主三月里出嫁,宝钗年龄适宜,八字也合,于是这卫家定的婚期不变,还是在五月里。原先定的湘云,也是等着四月里及笄之后便嫁过去的,据说有个道人给卫若兰批命,说他十八岁那年须得成婚。 薛家能得这么一门亲还是多亏齐康王妃的说和,加之卫家那老太太也是见过宝钗几面的,本就喜欢宝钗这周全温和的性子,只是终归出生是商户,如今湘云出了这事,这家人凡是觉得出身是其次,模样性情却是头等重要的,再看宝钗,自然是处处合心意了,宝钗家本就是高嫁,两家一拍即合,定下大事。 侯府后院的史湘云对此一无所知,贾府一直没来接她,在这侯府里她真是待不下去,还要和史湘雪等丫鬟婆子一起做针线。 “哪家的姑娘这么做针线的!别家的丫鬟都比我们这些姑娘还尊贵清闲呢!”史湘云把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一摔,发火到。 “姐姐既然觉得那家丫鬟尊贵,那便去那处做丫鬟便是了。”外面的事,史湘云不知,史湘雪却是知晓的。 “怕是我做了丫鬟,你们又怎么会得了好去?”史湘云冷笑。 “我们从姑娘这儿得了什么好,倒是托姑娘的福泽恩典,如今史家的姑娘要说亲,怕是难得很了!不知我们这府上如何亏待姑娘了,若是出去编排这府上苛待姑娘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越发能耐了,要史家所有姑娘与你陪葬?” 史湘雪早就看不得史湘云了,她如今还有意思怨声载道,却不知自己的父亲母亲这段时日添了多少白发。 “有什么法子,谁让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主儿?姊妹兄弟,却也比不了外人!”史湘云恸哭,下人丫头们也不敢劝。 “呵——是啊,你那日日念叨的宝姐姐倒是个好人,如今你被退了亲,她这便接了过去,真是个好姐姐的模样!”史湘雪冷笑,虽说婚姻大事女儿家做不得主,不过想来还是十分讽刺的。 “退亲——你莫要浑说,怎么会?!”退亲一事与女儿家而言那简直是晴天霹雳,被退亲的人,尤其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史湘云这辈子,可算是完了。 “我为何要浑说,却是咒我史家的姑娘嫁不出吗?我们家并不只你一个姑娘,我还没那么怨毒?!”史湘雪恨恨道。 这史湘云总是念叨自己没了爹娘,以此相要挟,说了她几句,便是如何苛待她似得,更不要说好生教导了,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今,果然招来了祸事,保龄候夫妇想着,今后必定是不会让史湘云出门的了还好家中姑娘年岁都不算大,过个一二年这件事渐渐淡了,再来说亲吧! 至于湘云的婚事,史湘雪自认自己的父母已经仁至义尽了,为自己定的那一家还不如卫家呢! 当晚史湘云便哭着去找侯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次日保龄候便让人把湘云的母亲的嫁妆册子送了过来,让湘云自己查验。至于侯府和那荣国府,不是因为有着贾母那一层关系,几乎就要绝交了。 若不是贤德妃做的那样绝,他们侯府也不至于丢脸至此,这些个年长之人脑子还算清醒,倒是没有怪过黛玉,真正害了侯府的是谁,他们心中有数。 黛玉听了这些自是唏嘘非常,难怪姜氏要自己学着《女戒》、《女戒》用以防身,原来防的便是这等事。 姨娘丫鬟却是让黛玉莫要操心这种事,转眼花朝又至,黛玉眼看着马上就要十五了,对自己的及笄之礼,也该上心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来自宝钗和探春的道德绑架。 自己不去求情,却因为黛玉身份比她们高,觉得黛玉求情有用。 黛玉不求情,就说黛玉狠绝。 黛玉表示,好一口大锅,不背,不背!! 谢谢大家对作者文文的支持,如果有空我会尽量回复大家评论的,但是很多时候我三次元都比较忙…… 国庆期间会努力存稿,争取日更到完结。 作者也不太擅长卖萌,hhh,希望大家习惯。 祝大家假期愉快! 第70章 赐字 七十、赐字 黛玉及笄之礼十分简单, 所邀之人也就是顾远夫妇而已, 及笄的礼服虽是今年才做成的, 那料子却是林如海生前便备好的,还有用到的簪钗等物, 都是早已备好。 正宾姜氏, 赞者紫鹃, 有司雪雁,黛玉并没有再邀什么其他人, 就连外祖贾府也没请, 想来这是黛玉真正的大日子, 那些不相干的人还是不不见为妙。 礼节已毕, 黛玉换好礼服,簪者亡故的贾敏昔年及笄之时簪过的玉簪, 给父母先祖上了一炷香, 至于自己的字,林如海故去之前便起好了, 正是黛玉县主的封号。 诸事完毕,林宅里开了宴席,顾远夫妇难得到自己家中做客,倒是要好好招待一二, 黛玉想到自己在苏州之时就承蒙这夫妻二人照拂, 当年在苏州祖宅却未邀过这二人来家中做客,如今到了这京中那么久,倒也是今日才得一聚。 宴席未开之前, 黛玉便邀请这夫妻二人去书房看自己的藏书。 “啧啧啧——还是玉儿的这日子雅致,哪里像是我那个小院子。”顾远见黛玉这书房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真是羡慕得紧。 姜氏表示不用理这糟老头子,自己拉了黛玉就往内书房去。 黛玉亲自给这二人沏了茶。 “这茶水不错,我竟然不知玉儿的茶艺如此好了?!”姜氏赞到。 “是一故友指点而已,先时我在苏州,您又不是没尝过我泡的茶水,哪日我给您引荐一二,想来你们应当也是投契的。”黛玉笑着,又给姜氏添了茶水。 “玉儿,你可知你这字是谁人取的?”被晾在一旁的顾远突然问到。 “家父曾经提过是先生所赐。”黛玉道,自己字的来历,林如海还是提及过一二的。 “其实昔年我卜卦问字,并不是如此,只是见你父亲忧心,你又孱弱,自己私自换了,如今你已经及笄,也算是大人了,还是用回原先那字吧!”顾远郑重道。 “这字,难不成还可以换不成,都叫了那么些年了,封号都定了。”姜氏把玩着自己手里这莲盏,笑道。 “当年我卜卦问字,问到的却是这一个。”顾远说着用手蘸了茶水,在紫檀茶几上写出个字来。 姜氏一看,手里的茶盏落了地,碎裂开来。 紫檀茶几上,水痕犹存,却是一个‘宸’字。 宸——星天之枢,帝王所居。 除了龙椅上那一位,谁人能敢用这个字,无怪乎自己的夫君要换字了,取了个谐音的承字。 黛玉瞧着这字,也是一愣,只是想着原先绛珠仙草那一遭,倒也不算惊奇,大概是因为自己来历的缘故,沾了些神迹,顾远才问出这个字,可见顾远还是有些能耐的。 “我一生求神问卦,问到什么,便说什么,如今却是说了谎,还将你卷入这般境地,莫不如……玉儿也替我取个字吧!”顾远说到。 “既是如此……莫不如就叫……吉祥?” 黛玉对自己的来历有个印像,不觉奇怪,且这顾远换了这字,实实在在是为她考虑,见顾远如此说,倒也不是真的想要给他取字,于是促狭打趣道。 “那便叫吉祥吧!吉祥如意,吉祥如意。在下顾远,从今而后,任由驱策,甘效犬马。”顾远离席,朝着黛玉郑重作揖。 “先生!先生何至于此,晚辈说笑而已!”黛玉哪里感受顾远一拜,顾远如今花甲之年,只是因为平日里保养得宜是以看起来略年轻些,然也不过如此,黛玉今日才满十五,怎么能受此大礼。 “玉儿可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其实姜太公或许不是为了愿者上钩,而是本身就在等着自己要效劳的周文王。”顾远道。 “先生,的意思是……在等我么?玉儿怎么能够?”黛玉讶然道,顾远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正是,这是天意……”顾远笑道,“玉儿不必如此紧张,老头子会为你筹谋。” 此时最为震惊的便是姜氏,她哪里见过自己的夫君这般! 这么些年来,向帝师示好的人并不少,昔年那位子还没定,拉拢顾远的皇子一茬接着一茬,顾远依旧不为所动,做着自己的帝师,教着自己的书。不想今日,却忽的投诚了,对象却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看着有些孱弱,父母皆亡,五服无亲的女娃娃——林黛玉。 “先生,玉儿不懂,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可是玉儿并不能·····”黛玉笑得有些勉强,顾远既是向自己投诚,谋的定然是大事,黛玉所想,不过是清清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天命如此,吾不敢为,待时机成熟,在下再和你说个分明吧!”相比于与黛玉的愕然,姜氏的惊讶,顾远则是风轻云淡。 不多时下人来传了饭,顾远在这宴席上吃得倒是欢,这些菜色,并不是大鱼大肉,却是每一道都顶顶精细,怕是宫里也比不上,先时他怎么不知这林家竟是有那么好的厨子,早知如此便多上此处来蹭两顿饭了。 黛玉的及笄礼成的早,是因为今日还要进宫里谢恩,进了宫中,太后皇后又是一番赏赐。柳皇后赏的东西里有一根极不起眼的玉簪,倒是因为这簪子实在平常,故而黛玉才将它拿起来看看,这仔细一瞧,柳皇后赏她的这根簪子和她及笄时用的这一根,似乎是出自同一块玉料。 黛玉及笄所用的簪子是昔年贾敏及笄所用,然而这簪子实际上是林家送的,因为那时贾敏与林如海已经定了下来,为了表示对这个儿媳的重视,林老夫人把自己昔年及笄之时的簪子送了过去。 女儿家及笄是件大事,相传林老夫人的这根簪子的玉料,是其祖父在一次胜仗之后发现的,这玉料被驼了回来,制成簪环,分给子孙,可以说是一件传家宝了。 可是皇后娘娘为何忽然送出这一件东西,这柳皇后为何会有这簪子? 黛玉一头雾水,这柳皇后故意把这东西送给自己,难不成是要和自己相认了?便让紫鹃将这两根簪子收好,日后再有机会进宫戴了去。 黛玉才从宫中归家,管家来报,今日安乐王送了贺礼来。 黛玉今日生辰,自然是有许多人家还是会走个过场送些礼来的,比如贾府就送来了一份厚礼,这贾母原先还想着让黛玉去自己家中做生日,行及笄之礼,黛玉以今日还要进宫为由拒绝了,贾母便说让她次日去贾府听戏,黛玉倒也没推辞,想去瞧瞧这贾府究竟卖什么关子。 林管家呈了匣子过来,他原想着检视一二,再把东西送上,免得对方若是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反是会坏了黛玉的名声,然而见这匣子似乎是内造之物,却不敢乱动,只好原模原样呈了上来。 这匣子上居然还封了蜡,黛玉将这匣子小心打开,却见里面似是放了书信,黛玉不知这人又在搞什么名堂,将那空白的信封拿起,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见到那熟悉的字迹,不由的手都发起了颤。 ——这居然是林如海的手书! 黛玉眼中含着泪,将这书信逐字看来。 ……思及臣之先祖,曾袭列侯,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臣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门衰祚薄,五服无亲,子息缘薄,幼子三岁而夭,膝下唯有一女黛玉,怯弱非常。 思及亡妻尚在,尝与臣语,臣女嫁时何如?臣女妆奁何如?然生死有命,臣之妻已归尘土,臣亦时日无多矣。死生一事,回天乏术,思及孤女,泉下难安耳!臣自知命不久矣,每每思之身后,幼女孤苦伶仃,常戚戚也! 世人常言女子,从父从夫,如今臣若已去,臣之孤女又该何从?唯惧贵人之恩,指其婚嫁,臣女孤弱,归省无依,臣女孱弱,不胜当家之责,亦不胜生育之苦,臣之所愿唯小女平安一世耳!何谈婚嫁乎? 臣自知所求荒诞,无奈拳拳之心矣!臣今世已无殒首之日,唯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之…… 思及亡父,为自己殚精竭虑,竟然向天家之人求这种荒诞之事。是啊!此事虽然咋听荒诞,不过如今看来,也多亏林如海这一番筹谋,不然现如今黛玉豺狼环伺,哪里讨得了好去! 黛玉想到父亲那一片拳拳父爱,为了自己卑微至此,眼中滴下泪来,又害怕污了信纸,连忙将信纸挪开。 “家主,您怎么了?!”雪雁见黛玉忽得落泪有些慌了神,这么些年来,她们从未见黛玉哭过。林管家瞧着也觉得忧心,也不知那一位王爷送了什么来,惹得黛玉这样。 林管家记得那时那赖头和尚说的话,若是黛玉今后想好,日后不许见哭声。这么些年,黛玉果然不似幼时那么爱哭,身子也渐渐好了些,林管家见黛玉哭,生怕她日后有什么不好。 “无事,只是忽得见着了爹爹的笔墨,一时伤感罢了。”黛玉接过雪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竟是老爷的……”林管家愕然,林如海送出的拜帖书信,都经过他的手,然而林如海并没有给这位王爷写过书信啊! “许是他特意寻来的吧!”黛玉小心将信纸收好,这份礼她是极满意的。 不多时门房来报,说是贾府那边来了人,明儿的宴席已经备好,问黛玉多久能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远能掐会算,所以看到黛玉是天命之人,然后就投诚了,我们黛玉是仙子嘛~~~~关于黛玉的来历,作者也开了个自己的脑洞,大家慢慢往后看。 窝觉得我们楠竹送的礼很有创意啊! 明天去贾府,看看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 ̄~)~ 第71章 说亲 贾府毕竟是黛玉的外祖家, 十五也是个大生日了, 原先贾府里想着在家中摆上宴席, 让黛玉做个生日的,只是黛玉借着要进宫的由头拒绝了, 然而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黛玉最后还是应了贾府的邀约, 自己生辰第二日, 便携了礼品,进贾府听戏。她也想瞧瞧这荣国府里会翻出些什么花样来, 好为自己将来的应对做打算。 这次黛玉把紫鹃和雪雁, 张姨娘, 荷姨娘, 还有杨家那两个媳妇都带上了。如今既然自己满了十五,也不知这贾家里贾母和那位舅母会不会有所动作, 毕竟自己满了十五, 倒是给了她们提及那事的借口了。 进了贾府,该有的礼节不可废, 拜见长辈,送过礼物,和诸位姊妹见过礼,因为湘云那事, 公主们的诗读已是被放了回来, 故而今日探春也在家中,虽然各家心里有数,探春是个好的, 大家皆是被湘云带累,可惜是今上发得话,下面的人不敢不从。 据说皇后娘娘那一日回去后就病了一场,不知是不是被史湘云言行无状气的。这一点黛玉心中有数,皇后娘娘还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只是因为正月里,宫中事多,各种祭祀,还要接见命妇朝拜,诸事加身,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好,自然难以支持。 后来柳皇后和黛玉略微提过此事,她不曾想过,元春竟然会这么绝,这简直是断了史湘云的活路。 黛玉虽然体谅湘云命途多舛,自小父母双亡,然而史家那两位家长,待这孤女并不算差,若不是史湘云的夫君命薄,那当真也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了。 思忖间,却是有小丫头来报,宝钗和史湘云到了。这么些时日过去,那件事情风声也过了许多,湘云如今才是头一遭出门,至于史家为什么会放她出来。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湘云那日说话不合时宜,得罪了黛玉不说,更是伤了皇家体面。 临出门之前史家那侯夫人就交待过了,让湘云好好和黛玉说说话,都是姊妹,黛玉也不是那般不饶人的人。 然而史湘云并未听进去多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也是满口应下,毕竟那么些时日了,她被拘在史家那院子里,早就憋坏了。 侯夫人说黛玉不是不饶人的,湘云觉得这位叔母真是个糊涂的,若是黛玉真是个大度的,为何那日不与她求情?! 就如宝钗,得了自己那门亲事,反是觉得惭愧,不时给自己送些东西,今日见了,也表示会好好求一求这位县主,望她高抬贵手。 湘云原本就与黛玉不对付,一见到她就想起那日在宫中挨嘴巴子的场景,脸上似乎还火辣辣的疼。然而她也不敢造次,毕竟今日除了自己常用的丫鬟翠缕,还有叔母派来看着自己的丫鬟。 于是史湘云只好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宝钗倒是一如既往,端庄大方,脉脉含笑。 黛玉瞧着眼前这湘云,想起当年自己和她中秋连句,明明也是个不凡的女子,不过如今倒是乌眼鸡似的。 难不成自己过得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在此处也应了?怪不得世人多能共苦而甚少能同甘,若是一甘一苦,却是再也不能交道了。 黛玉有礼有节回过一笑,王夫人便招呼着大家听戏去了。黛玉一看,那龄官早就被打发了,也不知被卖到了哪处? 贾母让黛玉点戏,黛玉随意指了几个热闹的戏,当年不是说宝钗周全,做生日之时挑的都是热闹戏,如今她林黛玉倒是也来周全一次,终归自己今儿不是很想听戏,想来倒是荷姨娘唱的曲子她多爱听些。 贾母自然是要夸一下黛玉懂事知礼的,因为先前元春与柳皇后那一番机锋,这贾家倒也不会故意往枪口上撞,这次宴席,黛玉并未见到宝玉这个表哥,毕竟一年大过一年,先时宝玉调戏侍女被打,贤德妃下旨让宝玉和黛玉一起住进大观园一事,其中深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被戳着脊梁骨说了好久。 现在元春在宫中有了皇子,表面功夫这荣国府还是要应付一二的。 “这一年年的,倒是长得比你母亲还好些,”贾母慈爱的看着黛玉,“你母亲当年及笄的时候戴的就是这根簪子,还是你父亲家里送来的,你母亲十三岁时就定下了。” 黛玉笑笑,并不说话,瞥眼去瞧自家那二舅母,一贯刻板的她脸上居然有几分激动。 贾母误以为黛玉这低眉顺眼的样子是默认的意思,于是便倚老卖老,继续往下说到。 “你如今已是十五了,婚事还没着落,想你父亲母亲在泉下也是难安的……就连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是挂心的。”贾母又说到。 “去了别家我也不放心,生怕人欺负了你去,你哥哥自小和你一起长大,脾气秉性你都知晓,家中如何有些什么人你也知晓,要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做个主,你也十五了,就此定下吧!” 黛玉心中腹诽,就是知根知底,才不敢往这府里来,她又没吃错药,放着好端端日子不过,来这荣国府作甚!! 这位外祖母也是,自己的婚事,连今上都不能做主,她如今还想做主了? “外祖母可别这么说,玉儿这婚事,您可做不得主!”黛玉连忙阻止道。 “怎么,我是你娘的娘老子,你家中如今又没个长辈,你这婚事我竟然也过问不得?!”贾母在这家中自是说一不二,一时黛玉驳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外祖母莫急,须知父亲临终之前给玉儿求了道旨意,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应允玉儿婚嫁自主,不会与玉儿指婚,外祖母今日说要给玉儿做主,岂不是……” 戏台子上刚刚演过一出,正准备换场子,贾母听罢,连忙念了声佛,是自己失言,冲着宫城所在的方向做了个揖。想来是因为谋划好了要说这种事,如今鸳鸯并没有伺候在贾母跟前,其他几个坐席,离得也不近,就只有黛玉和贾母在这一处坐着听戏。 “你爹爹真是,好生糊涂!先是给你立了女户……如今又……女儿家家,哪里有不嫁人的!”贾母看了黛玉一眼,胸有成竹笑道。 “不过你爹爹也是担心,考虑得周全,怕上边随意给你指了婚事,你年龄小,家中没个大人做主,不知落个什么人家。说是不给你做主指婚,只如今你应了,又有什么相干?” “外祖母说笑了,玉儿如今年岁还小,自己一人过着,这日子也甚好,倒是不想这些。”黛玉笑着,倒是没有一口回绝,且听听自己这偏爱宝玉的外祖母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都及笄了哪里还小,如今也该定下了!”贾母语重心长‘教育’黛玉道。 黛玉心中冷笑,如今倒是不嫌她小了,先时还不是说宝玉不宜早婚?虽然那时这外祖母估计是说给薛家听的,只是见风使舵这样的招数倒是好用得紧。 如今想诓着自己嫁到这府里,这宝玉自然是要早点成婚了。或许自己这外祖母早已被对宝玉的溺爱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家这衔玉而生的宝贝孙子就是配个神仙妃子也配得。 无论宝玉做了什么,贾母心中他都是顶好的。 “外祖母也是知道的,玉儿自小身子不好,先时大夫瞧了,说我这辈子子嗣无望,所以还是就此作罢吧!”黛玉继续推辞。 “莫要听那些庸医胡说!改明儿给你请了好大夫,仔细调养调养,年纪轻轻,可不兴说这种话!”贾母拍拍黛玉的手,安慰她道。 黛玉几乎都要气笑了,为何这些人觉得,自己竟像是他们荣国府的囊中之物一般?! “多谢外祖母美意,只是二哥哥是这样的人物,倒是可惜了,外祖母和舅妈还是另寻好人家吧!我就不必了。”黛玉继续推辞。 “论理也是如此,你可知外面有许多人家打你的主意,那些人家,哪里比得上我们府上?那些小子有怎么比得上宝玉?只是想想你母亲,若是让你流落在外,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到了土里也不安心啊!”贾母说罢叹了口气面上有着追忆之色,约莫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贾敏。 若是前世的黛玉听到这番话,一定感激涕零,登时就应下了此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所谓物是人非。有过一番阅历的黛玉再来听这话,想想贾府最终是为了什么,只觉得恶心。 或许这外祖母确实有怜惜之心,只是这份心思比起这偌大个荣国府,比起她的心肝肉贾宝玉,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必然是毫不犹豫,舍弃黛玉的,而且想想最后这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下场,黛玉可不是吃饱了撑的,要往这里面来。 “罢了罢了,下一折子戏排的很好,咱们听戏吧,这事儿改日再说。”贾母见自己逼得紧了黛玉不悦,倒是也不再说,反正这孩子是没想开,如今说了,她回去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己的好了。 黛玉面无波澜,只是心中默默盘算开来。 既然想要谋划自己的婚事,那她倒是让这府里忙上一忙,且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盘算自己,略一思忖,瞧着那边的王熙凤,计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贾府真的是奤…… 自我感觉良好…… 谜之自信…… 第72章 联合 且说这凤姐, 因得贾琏昔年在林家与林如海的姨娘桂枝有染那一事, 前面黛玉来了几次, 王熙凤并不太往黛玉跟前凑,黛玉守完了孝, 进京谢恩那一次, 进了贾府就没见到王熙凤半个影子。 想来这荣国府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也是知道要避开些,免得黛玉不快, 这一次凤姐倒是显得十分热络, 虽说还是不大与黛玉说话, 但是却常常在黛玉周围活动, 须知前几次黛玉来,凤姐最多也是在外边候着些, 一时贾母缺了什么。吩咐她去做便是了。 黛玉早就探听到, 自从王熙凤接了这庶子没多久,便没了管家的差事, 今日如此热心,定然有什么缘故。 正当此时,凤姐端了兑好的蜜水过来,原是给黛玉备了玫瑰露的, 然而黛玉并不喜欢那股子甜腻的味道, 喝着还不如妙玉自己制的花茶,只抿了一口就腻得很,让丫头兑了蜜水来。 于是凤姐便亲自送了密水过来, 给黛玉倒上。 “哎呦,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倒是看戏看迷了!”戏台子上武旦正翻着筋斗,确实十分热闹。 “还不带你这妹妹下午换衣裳!”贾母倒是没怎么苛责王熙凤,只这么吩咐道。 候在一旁的紫鹃雪雁见了,连忙去取黛玉的替换衣裳,一般小姐出门,都会带上一两身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这俩丫头如今已经鬼精鬼精,自然不是单纯去取衣裳,顺道也知会了两位姨娘和杨家的的媳妇们,于是这凤姐领着黛玉去换衣裳的时候,便‘正巧’遇到了两位姨娘和杨家的媳妇们,这些人见状,自然要跟着去伺候的。 凤姐见这阵仗,撇了撇嘴,昔年黛玉刚来府上的时候,带着个一团孩子气的雪雁,还有个不怎么成事的奶嬷嬷,丫鬟都还要老祖宗赏给,如今倒是阵仗越来越大了。 换衣之类的活计,黛玉既然有那么些人服侍,贾府的人当然是近不了身,王熙凤见黛玉换了身衣裳,居然连配套的簪环也要换一次,腹诽黛玉事讲究的同时,也有几分艳羡。 毕竟凤姐自小也没有过这种待遇,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家中的宝玉也要逊其三分,王熙凤心中感叹,自家巧姐怕是没这种福气了。 “我前几日得了个巧物,倒是很配妹妹这身衣裳,妹妹且来看看。”王熙凤说着,拉了黛玉又往里间让。 黛玉给姨娘们使了个眼色,张姨娘很识趣的带着人下去了,守好了门。 “不知凤姐姐得了个什么巧物?”黛玉笑着,低声问到。 “哪里有什么巧物,当然是我的巧姐,实不相瞒,自我那日回来,倒是隔几日就梦见我那多灾多病的女儿被人抱上了车,一路走一路哭,我这当娘的却怎么也追不上!”凤姐叹气道。 “这些年我虽读了不少书,但是却也不会解梦,凤姐姐有什么但说无妨。”黛玉才不关心王熙凤是不是做了这样的梦,这人突然掏心掏肺的说这种话,自然有所图谋。 “我这当娘的总是想着,给女儿攒些嫁妆,可如今这府里瞧着风光,实际上那边边角角的银子都快抠出来用了。我想着……为平儿寻一门亲事,不知妹妹可知道什么好人家?”凤姐问道。 黛玉微笑着看着凤姐,凤姐被这笑容看到心虚,又继续说到。 “妹妹是个聪明人,想来你也知道,这府里正谋划着你的,我那日点我的嫁妆,已是亏空了几成,想来妹妹是不想入这府里,可有些人却也不想放了林家这肥肉,你瞧瞧,我们房里不过添了个哥儿,如今却是连家也不让我管了!” 王熙凤摊了摊手。 “所以呢?玉儿晓得凤姐姐一向最精明强干的,不知凤姐姐欲如何,只管说来。想来过不了多久,老祖宗就要遣人来问了。”黛玉没心思和王熙凤绕弯弯,只可惜这凤姐姐困于深宅,不然若是经商,必定是赚钱的一把好手。 “若是我给平儿寻人家,总免不了要和这府里沾些关系……,你也晓得,她们如今倒是客客气气和你说话,若是知晓你早已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也不知我那婶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凤姐道,言语间有些威胁之意。 “……凤姐姐倒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替平儿姐姐找了好人家,姐姐你事事妥帖周全,到头来还可以去和祖母和二舅妈说上些什么,所以……我又为何要帮衬你呢?” “以妹妹的能耐,怕是我和老祖宗说了实话,你也不惧的,想来妹妹是看不上我的,然我当了这么些年的管家婆子,对这府里怕是比妹妹熟悉得多,倒也可以多给妹妹些消息,如今只想着给我那女儿留一条后路罢了。” 凤姐说到,她原以为黛玉必定是十分需要她做个内应的,但是看着黛玉的形容,并不心动,她也有些急了。 “这么久了,怕是外面要来催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吧,这事儿,什么时候得了空再说吧!” 王熙凤此举在黛玉的预料之中,眼线来报,王熙凤近半年来开始查自己嫁妆的账,铺面田地,都有不少动作,甚至还变卖了些不起眼的玩意儿。 然而黛玉并不想一开始就答应王熙凤,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出了自己出了房门。 凤姐心有不甘,她还准备了好一些话,想要把黛玉说的服服帖帖,然他心甘情愿帮着自己,不想这小妮子,居然油盐不进。 宴席已散,黛玉归家,因为宝玉名声不好,贾府并不敢强留,连史湘云都乖乖回了侯府。 黛玉刚走不久,王夫人让凤姐照看着下人们好好收拾东西,便进了贾母的屋里说话。 “我今儿提了,倒也不指着她立马应下,这事儿终归得慢慢来。”贾母歪在榻上,看着坐在下首的王夫人道。 “这孩子是懂事的,待她回去想想,就知道我们对她的好了。” “是,”王夫人恭顺答道,虽然她很想黛玉赶紧嫁进来,但是这样的事却是不能操之过急。 “可是……这聘礼……”王夫人又问,黛玉是可是太上皇封的县主,这聘礼可不能薄了。 “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箱子底。”贾母淡淡看了王夫人一眼,倒也说不出责备她的话了,毕竟如今的银子,能指着日常开销就不错了,这么大个家业,每天多少银子,流水般的就出去了。 “多谢母亲。”王夫人诚挚感谢自己这婆母,毕竟她可不愿拿自己的嫁妆去娶媳妇,虽然把黛玉娶回来,这些东西还是回到贾府里的。 “娘娘那里银子可够?昨儿我听说你又当了东西?”贾母问道。 “如今够了,也是因为云丫头那事,自然是要多打点些……”说起湘云那事,王夫人脸上都有些怨毒之色。 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东西,元春好不容易开个宴席,却被她这么一句话就给搅和了,还好并未有更多的牵累,元春也没被今上厌弃。然而史家毕竟是贾母的外家,王夫人也不便再说什么。 “银子够了就好,以后我也不会再接云儿过来了,家中还有几个丫头要嫁人呢!迎丫头也就罢了,探丫头那事你可多上心些,马上就可以嫁人了。” 嫁姑娘就有聘礼了,王夫人觉得自己真是不灵光!先时探春刚刚选上诗读的时候倒是有好些人家来问,她怎么没想到?! 现如今回想那些人家,有几家身份虽然低,但是家资丰厚,王夫人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看来今后再有好人家,可不能再错过了。 于是王夫人破天荒赏了探春几匹好料子,让她做几身衣裳,说她年岁也不小了,又进了宫里长了见识,今后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了。 探春看着这几匹料子,发了半晌的愣,也是,她这年纪,本来早就该多走动走动,其它人家姑娘十一二岁便会经常带着出去见见世面,与各家女眷认识,听赵姨娘说昔年贾府宴席更多,也常被人家下帖子相邀,元春便常常跟了贾母和王夫人出去。 如今贾母年纪越发大了,不是特别紧要那几家,倒是不爱出门活动,多是王夫人出门,可是自己这嫡母,向来是不会带她出门的,大伯家那位续弦大伯母,也不会带迎春。 若不是选诗读那一事,估计好多人家都不知道贾府居然还有这么几位姑娘。先时有人家来打听婚事,这位嫡母置之不理,倒是把赵姨娘急的上火,如今却赏了料子要做衣裳。 ——约莫是要将自己买个好价钱吧! 探春自嘲的笑笑,展开了这些布料,倒是要给自己好生做几身衣裳,先想法子离了这府里才是,或许王夫人目的不纯,但是也是她的一个机会啊! 然而,这边探春的衣服还没做好,王夫人还未来得及带探春出去走动,贾赦却是给自己那庶女迎春定好了婆家,不过几千两银子,便将女儿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jj抽了,没在设定时间发送,刚刚才发现。 大家中秋愉快~( ̄▽ ̄~)~ 第73章 换钱 七十三、换钱 黛玉在自己宅子里中听到这个消息, 倒也不算意外, 前世迎春便是如此被自己的父亲贾赦用来抵债了, 这辈子迎春还是定的是那一只中山狼——孙绍祖。 儿女婚事,最终还是父母做主, 上辈子贾母就极力反对这门亲, 连一向与贾赦不太对付贾政都苦劝了几次, 然而贾赦不知道犯的什么混,执意不肯, 非要将这女儿抵出去。 这一世贾赦为了买珍奇古玩, 外加赌钱吃酒, 一来二去, 便欠下了不少银子,统共欠了孙家六千两银子, 倒是比之前世多欠了一千, 这迎春也比前世值钱了些。 这大舅舅贾赦,平身最爱的便是搜集各样奇珍, 一手鉴宝的本事连古玩店里的老掌柜都自叹不如,就算贾府如今被掏得七七八八,然而黛玉不信这贾赦居然会凑不出几千两银子来。 这是一位宁愿卖了女儿,也舍不得自己那些宝贝的父亲。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想想昔年明明病体难支, 却还强打着精神, 为自己殚精竭虑的林如海,黛玉觉得自己真是比迎春幸运太多太多。 如今迎春的婚事已成定局,黛玉也干涉不了, 或许也只能等迎春真的嫁了人遭受不虞时,黛玉可以就此机会想法子活动一二,只是黛玉担心的是这迎春懦弱的性子,就算是黛玉愿意帮她一把,估计她也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迎春的婚事对贾府有很大的震动,这般订下婚事,实在是丢了宁荣二府的脸面!贾家人会被戳着脊梁骨不说,宫中还有一个贤德妃,先时因为宝玉一事,已是被讥讽过几次,如今自己大伯都卖起女儿来了,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今上对元春的宠幸。 当然,贾赦这样的举止,也让外人觉得贾府的姑娘并不金贵,且家中有这样的长辈,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算秉性好,可有这么个外家,说亲之时自然会远远避开,王夫人还没来得及行事,就被这赦老爷搅黄了,气得都一天没下吃饭。 贾母也觉得不舒坦,果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贾母虽然偏心宝玉,但也为这些孙女们留了那么几件添妆,见贾赦如此,迎春去的又是那样的人家,倒也歇了这心思,还不如换些银钱,也能使上一段时日。 见迎春如此,探春也歇下了做衣服的活计,家中出了这种事,想来自己这嫡母近日里不会带自己出门了,她自己出不出门都说不定。 探春想要安慰迎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这府里已是渐渐的开始烂了,也不知哪一日,自己也会同迎春一般,被拿出去抵债换钱。 这几日王熙凤又开始做噩梦了,日日都梦见巧姐被卖了,一时买去烟花画舫,一时又卖进戏园子,王熙凤不知如何是好,只会在梦里嚎哭,去求贾琏,贾琏也不说话,怎么喊都不答应。 因得这几日没歇好,凤姐日日心悸,头晕眼花,她原想着黛玉那里怕是还要求着自己,不想此路不通,如今凤姐也心焦得很,如今自己这公爹已是买了女儿,不知哪一日,又会卖了孙女?! “奶奶!奶奶!快醒醒,有人偷偷给您递了这个!”平儿将昏昏沉沉歪在榻上的王熙凤摇醒。 “奶奶,您老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平儿自袖子中取出一卷纸笺,小心翼翼展开。 “哪里来的!”王熙凤见平儿如此,也醒了精神。 “有人偷偷塞给小红的!”平儿小声道,“小红说那人武艺不凡,天又擦黑了,都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模样!” 平儿又取来一盏灯,给王熙凤照亮。 “这林妹妹真是……”凤姐看清了上面的小字,整个人精神都旺了不少。 “平儿,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事——”凤姐握着平儿的手,殷切的看着她。 “记得的,只是我这一去,奶奶在这府中……”凤姐要给平儿找人家,顺便消了她的奴籍,平儿历来就是个聪慧的,晓得这府里是个什么光景,只是想到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始终难舍。 “你不必担心,这么些人,我还使唤得住,你在外面把我说的事儿办好了,才是不枉我们好了一场!”王熙凤将那张纸笺就着火点燃,平儿捧了痰盂过来。 凤姐看着这页纸化作灰烬,勾起唇角笑了。 “小红可在外面守着?将我的匣子取来!” 平儿答应了一声,便去取凤姐的钱匣子。 凤姐让平儿称了五百两包好,匣子里立时就空了大半。 “这便是你的聘礼了,过不了几日,应该会有人来说和这一桩婚事吧!”凤姐抱着那五百两银子,自言自语道。 如今拿出这些银子来,给自己铺一条路,也是好的,虽说这银子终归还是要回自己这边来,那些人知道自己这边有钱,难免要来挖,到时候就各凭本事了! 过了两日,果然有婆子来说,有一户李姓人家想给儿子求门亲事,家中儿子经商跑船,这几年发迹了,想求个媳妇,小门小户的担心不会持家,那儿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倒不如取个大户人家出去的。因得凤姐先时放出过几次风声,这便寻来了,那人家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做聘礼。 凤姐见这说亲的男方,姓李,名江,和黛玉递进来那纸条说的刚好对的上,想来就是这一家了。 “你竟允了?” 照理说平儿是王熙凤带来的丫头,怎么处置他人无权干涉,就算这平儿还是贾琏的通房,可没过了明路,贾琏也管不得。 平儿这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有些小户人家的女孩儿都比不过,就这么给了人,连贾母都觉得有些可惜。然而好歹有五百两银子入账,若是放在以前,贾府还不稀罕,可如今却也不嫌钱少了。 能得一点是一点吧! 凤姐原想着若是这边不愿,再装作对方把钱加了到了一千之数,如今见这二位没什么更多的说法,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贾赦的言行,贾母更不愿管那边的事,终归是卖了女儿,如今再卖个陪嫁丫头也不稀奇,只王夫人找了借口,让周瑞家的来‘提醒’一二,府里的东西都是有册子的,这平姑娘出门时,别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去,免得到了外面说不清楚。 凤姐冷笑一声,将周瑞家的带进屋子,让她瞧着些,该给平儿什么,周瑞家的指一样便让小丫头拿一样。 凤姐这么久没管家,身子又不好,太太和老祖宗也不似先时那么疼她,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想凤辣子依旧是凤辣子,周瑞家的吃了好大一个钉子不说,最后反是王夫人送了二十两银子来圆场。 这李家定得很急,因为这男方过不了几时又要出门行商,正巧最近都是好日子,也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四日,平儿便换了衣裳梳了头,从东角门被抬了出去,王熙凤象征性的陪嫁了些衣服首饰,都是不太贵重那一种,毕竟平儿如今只是平头百姓,有些东西是用不得的了,倒不如给些银钱和地契屋契。 除了那五百两,凤姐将匣子里整块的银子都悄悄藏在平儿箱子里带了去,而那些契书则都被平儿小心掖在怀里带走。巧姐和那哥儿舍不得平儿,还哭了一场,那哥儿得了个名儿,叫做贾苑。下人们如今都叫他苑哥儿。 虽说平儿已经消了奴籍,但是毕竟是从府里出去的,照例是要回门的,次日平儿就带了些土仪前来拜见,凤姐见平儿气色尚好,想来黛玉找的应该是个好人家。 众人见平儿回来,自然是要围着打趣一番,问她那男人如何,平儿也只一味做娇羞形容,只道还不错。 见了贾母,磕过头闹过一场,平儿跟着凤姐回到了那小跨院,巧姐和苑哥儿得了平儿带的玩意儿,姐弟俩上别的屋子玩了,小红守着门,凤姐便在屋里和平儿说些悄悄话。 “死丫头,你给我如实说,你那男人可好?”凤姐和平儿主仆一起那么多年,平儿有没有说谎,凤姐还是看得出的。 平儿不说话,只瞅着凤姐笑。 凤姐见状拧了她一下。 “如今翅膀硬了,倒是会与我玩笑了!” “这奴婢可不敢,”平儿笑道,“不过奶奶说得对,咱们这林姑娘真是一个妙人——”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李江,那李江也没有什么老娘,只是一个用来唬人空架子。” 平儿压低了声音。 凤姐听罢,惊得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只是如今我住的那屋子是赁的,还有个洗衣做饭的老嬷嬷,又聋又哑,林姑娘说这租子月钱可要自己付,不知这今后又该如何?” 平儿问凤姐。 “无事,你那屋子多大,咱们的银钱可买得起?可惜,我陪嫁也有屋子,却并不敢让你去住!”凤姐问道。 “奶奶,我瞧着还是莫要买下来,若是真有个好歹,咱们可不能留在京里!” “好丫头,还是你想的周全,那赁着就是。”凤姐点点头,又问,“可还有什么?!” 这黛玉费了这么一番心思,自然不会就是为了做一件善事。 “这是林姑娘遣人送来的,说是让奶奶在合适的时候用。” 平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 “送药的人说,这是——那种药,奶奶可要收好了。” 平儿神色暧昧,说着还指了指床榻,这荷包里是什么,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父权社会下,女性真的很惨 什么都是男的做主 作者查了下银子的密度,换算了一下 500两银子大概是2.38l, 用底*宽*高来算,银子密度大,其实也不是多大一坨,所以匣子是装得下的…… 凤姐的私房现银,应该不会少,拿个千八百的,还是拿的出来的 还有,凤姐虽然不会诗词格律,但是理家看账,还是识字的,基本阅读没多大问题 第74章 桃花(一) 王熙凤得了这药, 自然是十分小心的收好, 后宅对付一个女子的办法多的是, 想要逼迫黛玉嫁入贾府,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毁了她的清白了。 凤姐是什么样的人, 在后宅混迹了那么久, 什么样子的事没有听过。这黛玉直接给了她这种东西, 却让她在合适的时候用,倒是讨了个巧宗。 王熙凤本就有一万个心眼子, 早就自己私下忖度过贾府会如何对付黛玉, 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样一个阴招, 将生米煮成熟饭, 一床锦被盖了了事。 这府里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凤姐理家那么些年, 心里明镜似的, 不然平儿一事为何那么顺利? 自从自己收了那些“聘礼”,贾琏明里暗里都来找凤姐磨过好几次, 就想把这些银子扣了去使。然而凤姐就以要留了给巧姐,贾琏对巧姐倒是还是有几分父女之情,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还没像贾赦那般, 可以做出用女儿抵债的混事。 这府里如今连月钱都快发不出去了, 然而却硬生生要撑着这一张脸面,不肯裁人,老太太和宝玉那边倒是紧着尖儿供着, 自凤姐不理家之后,连用点补药都会被克扣。 至于撑着这一张脸面为了什么,约莫就是为了让外人看,这府上还是有那么些资格迎娶县主的。 诚然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但是若是为了阖府,略微委屈一下宝玉,倒也不妨事。所以说最后这府里想要迎娶黛玉,说是为了宝玉,也是为了贾府。 凤姐本就是个胆大的,若是王夫人敢做出这种事,她也是也敢下药的,只是这药要何时用,如何用,倒也是个伤脑筋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一年清明时间雨纷纷,冒着蒙蒙细雨,黛玉带着自己抄好的经文,还有给林如海,贾敏做的衣服鞋袜,交代下人备好贡品香油,这便往静思寺去。 静思寺的香火极好,逢年过节,总少不了人来,这静思寺原本是一座民间集资而来的寺庙,是以太上皇特地嘱咐过,不许那些个勋贵人家,做出封院清人之举。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手滑,一不小心粘贴修文的时候就发出去了几百字…… 哭泣…… 后面的明天补上…… 真是蠢到爆了 大概是被月饼撑坏了 第75章 桃花(二) 虽然太上皇不让勋贵人家做出封闭寺院, 清理闲杂人等的举动, 想要来个‘与民同乐’, 然而这些个高门大户也有自己的法子,这么些年, 一个寺庙便有了两个佛殿, 一个西大殿是用来让平民百姓参拜的, 而另一个东大殿自另一条道上山,从这边走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 静安寺的师太们常常把从勋贵人家那里得来的香油钱用来施粥行善, 所以这些年来, 在民间的声望越发高了。不过太上皇曾经有过不得独占的旨意, 是以除了宫中来人, 就算清明香客众多,这静安寺倒也不会被哪家独占了去。 黛玉入这寺里, 虽然惦记着妙玉, 但也没有直接就去找她说话,先是参拜一二, 诚心祝祷,将自己准备的东西尽数烧化了,先时那圆乎乎的小尼姑空知便领了黛玉去寺里新修葺的桃园里看桃花。 “县主我给你说,这园子除了我们寺里的人, 还没有外客进过, 这园子里的杂草都是我们除的……” 空知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说到。 “我师父说她在布置这园子的时候,用了什么五行八卦, 可惜我这笨脑瓜子,看不出,师父说的那个五行八卦,究竟在什么地方?师父明明给我指了在那儿,可我就是看不见,难不成师父的眼珠子和我生得不一样?” 空知如今已经长高了一些,只是依旧有些胖,小脸圆圆的,仰着头问黛玉。 妙玉先去的师父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妙玉会这些,黛玉并不觉得有多惊讶。只是妙玉素来爱洁,昔年刘姥姥去那栊翠庵中一趟,她又是不要那盅子,又要洗地的,如今若是起了园子,难免会需要些工匠,也不知妙玉会不会觉得这些工匠腌臜,连带着连这园子也不喜。 “你们这园子里不是新起了亭子,还堆叠了些太湖石,你师父竟不觉得那些人腌臜?”黛玉笑着问到。 “阿弥陀佛,师父倒也嫌弃过的,不过师父的师父便训斥了师父,说众生不过是一皮囊而已,不能单从皮相就将这些皮囊分个高低贵贱。而且,师父的师父说,我们吃的米粮菜蔬,师父最喜欢的茶叶,也是这些看着腌臜的人种的,若是师父觉得不洁之物难以消受,便让师父今后不要再用这些东西了……” 空知说完又念了一声佛。 “你师父只是比较爱洁罢了……”黛玉说到,这人难免有些怪癖,妙玉的怪癖,就是喜洁不喜腌臜之物。 “空知,今天的经书可学了,如今倒是开始编排起师父来了!”妙玉从旁边的山石背后走了出来,说罢还轻轻在空知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空知有些委屈,又有些慌张,瘪了下嘴,一溜烟跑开了。 “你这儿布置的倒是精妙,若是对此处不熟,都不知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黛玉看了看那边妙玉布置的各类堆叠的山石,啧啧称奇。 “不过就是几只石头和几从桃花。倒也没多少玄机,只是一时你只顾着与我那徒儿说话,一时没注意罢了。”妙玉笑着往里让,绕过这些石景,就可见到面前有一个小亭子,后边又是一汪水,水边开着三株桃花,其余的桃花在园子的土地上放肆的开着。 “还好你这处不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然我可去哪儿赏这样的景?去何处看桃花?”黛玉玩笑道。 “师太说过不了几日,便可让那些女眷们也来走动,如今趁着园里还清净,你就多逛逛吧!也不知这桃花若是用来制茶,滋味如何?”妙玉随手摘了一朵桃花嗅了嗅。 “为何要制茶,难道不应该用来酿酒么?明日我就带最烈的酒来,到时候可要麻烦巧手的仙姑了。”黛玉打趣道。 妙玉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刚刚跑开的空知又一路小跑回来了,原来是师太找妙玉有事。 妙玉也只好告了个罪,让黛玉带着自己的丫头赏赏花,亭子里已是有了茶具等物什,若是黛玉想要饮茶,还请黛玉自便。 “姑娘可要去亭子里坐坐,可要用茶?”紫鹃见那亭子里已是诸物齐备,于是问到。 “不必”黛玉轻轻摇了摇头,这时起了好大一阵风,吹得桃林里花瓣纷纷扬扬。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未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2?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等黛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是不自觉的吟出了前世那首《葬花吟》了。 “姑娘……”被黛玉教导了那么久,雪雁粗粗识得几个字,黛玉也会让她背些诗词。 一时闲了,黛玉还会与她们讲些诗词典故,虽然这姐妹俩不比香菱那么有天分,一年年的还是学了些东西。 是以雪雁虽然对黛玉所吟一知半解,但也大概听得出来,这是一首十分悲伤绝望的诗,一时都忘了如今要称呼黛玉为家主,而不是姑娘。 就算如今黛玉近况并不算差,林家的下人们唯恐自家伺候的不够尽心,然而雪雁觉得这诗写的就是真的,黛玉就是过过那样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是以雪雁听到这首诗以后,突然心疼得很,不由得滚下泪来。 “好丫头,怎的哭了,可别与我说是风太大迷了眼?”黛玉轻轻扭了一下雪雁的脸颊,笑着问。 “不是,只是觉得姑……家主写的太好了,我听了心里难受……”雪雁抽抽噎噎到。 “小丫头莫要哭了,可别绕了你家姑娘赏景的兴致,坏了你们家主的姻缘!!” 这时那山石的另一处又出现了一人,听这个声音和语调,正是那鬼精的老狐狸顾远。 一看他眯着着眼,笑嘻嘻的就往亭子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剩下的今天的份,因为太喜欢《葬花吟》了,所以就全文引用了…… 妙玉就是有点洁癖。 感觉我已经蠢到没边了!!! 第76章 犹豫 七十六、犹豫 且说这顾远, 本就是与黛玉旧识, 和紫鹃雪雁也是很熟的, 倒也不避嫌,就往那亭子里去, 嗅了嗅茶叶, 品鉴一番, 又摸摸茶具,捣鼓一下火炉, 最后看着黛玉笑道。 “县主, 要不然还是您来, 我这沏茶手艺烂得很, 莫要糟践了这些东西。” 黛玉无法,只得吩咐丫鬟们将水煨着。 这顾远除了前几日黛玉生辰那般举止, 将她吓了一条, 其余时候还是那副有些不着调的模样,比如现在, 黛玉想着是不是那位十一殿下与这帝师相处,别的没学,这不着调的模样,也学了那么几分。 只是不知这顾远为何会突然来了这静思庵, 居然也来逛这桃花园。 顾远见黛玉满心疑惑, 却又沉着气故意不问自己为何会到这静思庵里来,倒也把原先想解释自己为何而来的心思减了三分,顾远倒是想看看他和黛玉, 究竟是谁沉得住气。 且说这顾远为何而来。 实际顾远倒也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他一从那山石道上冒出来,便提到了姻缘一事。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既然向黛玉投诚,如今那贾府就差明强,他自然要为黛玉略微打算一二,至于为何是‘略微’,那是因为顾远相信自己的眼光,黛玉虽然看着是一副却弱不胜的模样,但内里并没有那么懦弱可欺。 顾远其实有些期待,这位天命所指的人物,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当然顾远也不敢听之任之,毕竟黛玉只是一介女流,诚如顾远的夫人姜氏所言,如今这世道,要对付黛玉这样一介孤女,那法子可就多了去了,是以顾远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这位闲的发慌的帝师自然想到了另一位,也不知这一位十一殿下,口口声声说着是要迎娶黛玉,可如今有许多人家对黛玉虎视眈眈,她又会如何行事,于是顾远掐指一算,便邀了这位安乐王来这庵里赏赏桃花,逛逛园子。 妙玉原先的师父,也算是顾远故人了,二人先时也有过交道,曾经一同探讨过五行阵法之类的学说,顾远听说这边园子也用了些心思布置,早就想来看一看了。 彼时他正与安乐王在这山石堆子的另一面,不过一石之隔,却好似两个洞天,顾远原想着这位十一殿下应会请教自己些什么,不想这一位却是认真赏着景,再说些什么,至多也就是关于这桃花如何如何。 顾远觉得憋闷,自己起了话茬子。 “殿下可听说贾府那边向玉儿提及了那件事?” 顾远此话一问出口,但见那一贯最会做戏,闲庭信步的寒继忽得僵了僵。 不过也只是一瞬。 “听说了,本王自有安排……”寒继说到。 “不知王爷是如何安排的,可是要上门提亲?”顾远不依不饶又问,显然这一位的真实想法并不是上门提亲,所以顾远才故意如此问来。 “那日她与我说,女子在世,出嫁从夫,上奉婆母,下育子女,还要招呼那些个妾室。本王回去想了想,她说的确实极有道理,既是想要她好,与其取了她来,倒不如她舒舒心心,过如今的日子吧!日后若是真进了我的王府,大小宴席,光是随意露露脸就累得够呛。”寒继倒也不瞒着顾远,如实说到。 “还有呢?”顾远又问,这安乐王歇了心思,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等子原因。 “还有……”十一殿下自嘲的笑笑,随手折了一支桃花。 “先生可还记得,昔年你与林大人在议事,本王急急忙忙冲进去说的那番无礼之话?” “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可把臣吓了一跳!”说话间,顾远已是开始称臣。 “赏景而已,先生不必如此……那时大位还不知会落在谁人手上,本王南下江南,不过因为父皇先告诉了我金矿一事,帝师恰好也在江南,却被那一位早早盯上了。”十一殿下说着,就着那一枝小小的桃花,指了指东边。 “本王那是真是下江南游玩的,朝廷的形势,和那人的势力,父皇不得不做那个决定。本王倒也没什么不甘,终归也是他的本事,只是他那心思先生也晓得,略微有些犹疑,也是要斩草除根的。那天本王急急冲进去,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想来也真是够狼狈的……” “是吗……”顾远喃喃自语道,他那时瞧着,还以为这位殿下是因为没得到林家投诚而气恼。 “自然如此,你也晓得那一位的心思,并不是好琢磨的,行事但凡过一分,或者差一分,最后都不会善终,帝师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悟出些什么来?”寒继冷笑。 “若我做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他又岂会信我?若我显出一副要与之争锋的模样,他恐怕早就使法子灭了我,我这皇兄啊……真是……” 顾远听罢沉默了片刻,十一殿下并没有说错,如今他对着龙椅上那位,也是十二分小心,而那一位对着他虽然是恭恭敬敬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却不知后面藏着什么心思。 顾远并不看好如今这一位皇帝,当今明帝虽然如今是一副虚心纳谏,礼贤下士的模样,不过是因为太上皇还在,他觉着自己这位置还不稳当,自然要做孝子贤孙。 若是一日这太上皇去了,当今圣上头上没了那紧箍,顾远也不晓得这天下会如何,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人本性如此,狠毒多疑,又工于心计,这样的君主,于天下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昔年顾远不与这安乐王深交,便是算到了他有此一劫,却是一个死局,在瞧瞧这星象,天下要不了几年便是大乱之势。顾远原想着,也许到了天下大乱之时,他这老骨头早已入了土,万事皆空了。 只是那一年的二月里,他夜观天象,紫薇星周围隐隐有些紫气,一连好几日,都只是短短一瞬,好在顾远有观星的习惯,这才看到了。等到他收到林如海拜帖那一天,那隐隐约约的紫气,变成了一丝,比较明显,范围也大了,不过也不过是一弹指就过去了。 次日顾远见到了林如海,还有那做小童打扮的黛玉,顾远这一生阅人无数,见了这小娃娃,却也瞧不出些什么来,将黛玉支走之后,他其实还同林如海讨了黛玉的生辰八字,林如海历来护着女儿,给出生辰八字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顾远也没立时起卦,是夜沐浴更衣,焚香祝祷,就在那紫气东来之时,起了一卦。窥视天机之人,难免会被反噬,是以顾远向来只问是非,甚少卜算命格,为黛玉卜算命格却是十分郑重。 黛玉的命格,真是太奇特了,一方面分明是一个‘死’命,另一方面这命格贵重的,若是今上知晓,怕是会立时要了这小丫头的性命,顾远也想不通,这样的命格为何会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莫不是当朝会出一个武瞾?顾远难得又问了几卦,却好像也不是武瞾。 只到那日这十一殿下忽然闯进来,顾远惊奇的发现原先盘踞在这殿下眉心那一团黑气散去了,这殿下周身气度皆大变了,于是那夜又与这殿下卜了一卦。 不想这殿下的命格居然大变了!顾远不是没有给这些殿下们卜过命格,只是头一遭见这命格如此大变的,虽然屈居黛玉的命格之下,但是也是个贵重的命格,加上寒继这身份地位,若是龙椅上的人知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顾远将这二人的命格一起合了合,倒也不单单是一个上上配能说得尽的。 于是顾远动了心思,他虽然得个帝师的美誉,实际上却是一介谋臣,作为谋士,顾远还是想要一展拳脚的,虽然天下离乱之时他估计已垂垂老矣,但是他既然卜算出了生灵涂炭,如今又有了两个这样的人物,加上十一殿下的身份,自然是名正言顺的。 他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钦天监那一群人‘叙旧’,看了个有些小吉的征兆忽悠了一下龙椅上那位,顺带翻看了一下钦天监记录的天相,好在这一群蠢货并没有发现那一丝紫气。说来也是奇了,自从顾远为黛玉起过那一卦,这后边他也瞧不见那丝紫气了。 自从顾远做了决定,每天就祈祷着,这天上的异象莫要被旁人发现了,他也担心明帝身边招揽的奇人异士算出些什么来。说也奇怪,这老天爷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从那以后就再没过异象,顾远越发深信这是天意,打定了主意要向黛玉称臣。 顾远是铁了心想把这两人凑到一处,这是天命,可不能违拗,见这十一殿下又退缩之意,自然要鼓励他一番,于是便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是在忧心什么?” “自然是忧心,本王护不住她,其实如今还好,她自是她林家的家主,若是那些人家有个什么,本王自有法子对付。若是她安了个王妃身份,有朝一日,却也不知如何了,先生心里有数不是吗?若是父皇走了,这天下……呵……” 寒继说着,将那桃花枝随手扔了出去,叹道。 “而且先生也晓得,她身子不好,今后有无子嗣本王并不介意,可这……总有人介意,我只怕流言蜚语中伤于她,也担心母后……,她好端端一个人,为何要因为我而受这般牵累?” “哎呀——殿下,可不要这样,县主她最是惜花,仔细她知道了厌弃你!”顾远说着已是弯腰把花枝拾了起来。 于此同时,山石那边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却是女子的声音,二人安静立在那里,寒继原想着还是折返,莫要惊扰了女眷,然而听清了这声音,却是挪不动脚了。 顾远那老头子,晃着手里的花枝,看着这殿下笑了笑, 寒继很有威仪的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这顾远别是算准了黛玉会来故意诓他过来的,若是她知晓了,定然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是那涎皮赖脸的登徒子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 正当时,对面却传来了吟诗之声,分明隔着山石,却是清晰可闻,十一殿下一时都听住了。 ………… ………… 因为上一章引用了《葬花吟》原文,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大家是在花钱看文,所以在作者话里补上一些。 谢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 第77章 用处 七十七、用处 山石这边的顾远和寒继自是不在出声, 只安静听着黛玉吟诗, 一曲葬花终了, 寒继听罢却是心中触动不已,黛玉的才情这十一殿下早有领教。虽然心中早有准备, 然而却也依旧被黛玉的诗情所惊艳。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这一句, 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寒继微微勾起嘴角,这笑意说不清是欣慰还是苦涩。 忽得那边又有丫头说话, 还带着些哭腔, 寒继晓得这是黛玉身边那叫做雪雁的丫头, 自小服侍黛玉, 很受黛玉倚重,听了黛玉吟诗, 反是难过得哭了起来。 这约莫就是近朱者赤, 就连黛玉身边的丫鬟,也是懂些诗词的。 “殿下, 既然都到此了,何不见上一见?”顾远笑道,却见这十一殿下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那边的雪雁丫头说着说着好似要哭了,顾远也就径自窜了出去。 “小丫头莫要哭了……” ………… ………… 亭子里, 水已是滚了几下, 雪雁和紫鹃常在黛玉烹茶时给黛玉打打下手,见水滚了就将火撤去,须知这水若是煮的久了, 那便会老掉,泡了茶水,吃着也不香。 黛玉沏好了茶水,请顾远先用。 顾远见黛玉却是斟了三盏,微微一笑。 “王爷,您还是出来吧!这茶水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听得顾远这话,紫鹃和雪雁都有些慌张,看向黛玉,见黛玉神色平静,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山石那边守着。 紫鹃和雪雁也就去了。 寒继并不是第一次见黛玉,不知为何今日却有些含羞的神色,约莫是因为黛玉给他留了盏茶。 黛玉见这人在自己对面坐定,道了声谢,也没多拘束,便饮了茶。 若说黛玉为何如此行事,先时顾远一出来,便提及了姻缘二字,黛玉和这殿下的姻缘本就是这一位搅和的,她虽是闺中女子,若是顾远这种上了年纪的外男也就罢了,但是如这十一殿下这般年岁的男子,黛玉应是要避嫌的。 然而他们二人早就见过那么些次了,如今身边也是些自己人,倒也没必要讲究那些劳什子规矩了。 黛玉是真心感谢这位殿下的,为了回护黛玉,这位安乐王好像并不似那么‘安乐’,几番相救黛玉,露出了些狐狸尾巴,虽然不是什么大的纰漏,但也足够让上面那一位对自己的十一弟,又忌惮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黛玉已是成为了明帝手中的鱼饵,景幻儿不过一个国公之女,竟然行事如此猖狂,明帝故意放行,不过也就是故意让黛玉遇险,然后这十一殿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若是黛玉真有了点什么意外,明帝的国库还可以多些收入,何乐而不为?! 寒继知道自己这兄长的做法十分无耻,然而他又有什么法子,就算知道黛玉有后手,十一殿下也放心不下,既然明帝要逼着他救人,那他救人便是了。 顾远瞧着面前二人,对坐无言,原本嘴里醇香的清茶,都快淡出鸟来了。说好的天造地设一对呢?!这分明是天聋地哑的一对?! 一盏茶喝完,黛玉这么干坐着也觉得尴尬,这便想起身告辞,寒继见黛玉起身要走,连忙说道。 “县主的人武艺高强,却不知什么来路,如今不止你我盯着贾府,以后还是莫要如此行事了。”寒继对黛玉给王熙凤传递消息一事显然是知情的。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家的人自然是放心的。”黛玉见这位殿下居然怀疑杨家兄弟的忠心,她本来就护短,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不过,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殿下对贾府似乎也盯得很紧呢! “县主还请小心宫中那一位十分贤德的贤德妃,本王想着她那日重罚保龄候府那一位诗读,想来还有别的用处。”寒继又道。 黛玉听到此,不由得看向寒继,贾元春如此行事,竟然还有别的目的! “至于是何用处,县主冰雪聪明,应该自己能悟出来罢!”寒继看着因为惊讶眼睛瞪圆了几分的黛玉,笑道。 真是促狭!黛玉心中嗔道,亏得她方才见这殿下生的一副好皮相,举手投足见倒也有几分名士的风雅,没想到过不了多时,又原形毕露了。 黛玉一甩袖子,留下这二人便带上丫鬟,扬长而去,倒也没什么心思按着礼节道别了。 “殿下啊——,您这样仔细婚事黄了——”顾远长叹一声,这殿下真是不知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您可知今日玉儿为何邀您出来品茶?”顾远又问。 “自然是因为本王是同先生一起来的,先生又是帝师。”寒继自顾自又斟了一盏茶。 “您——既然知道,为何如此?”这十一殿下只要和那些个大臣走得近一点,龙椅上那一位肯定会忧心忡忡。 “先生您本就是为了我的姻缘,这想见的人也见了,不知我那皇兄还会有什么说法。”寒继冷笑道,眼中有些黯然。 “本王晓得她也是为了保全我,她如今会为了保全本王而邀本王出来喝茶,明日不知会不会为了保全本王,而同本王成婚,可本王并不想……” “真是……榆木脑袋!殿下您又不是没保全过她?且说,老头子我瞧着,您还没有我家玉儿那般的胆识,瞻前顾后!”顾远抱着手臂,已是吹胡子瞪眼了。 “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玉儿了。”寒继无奈看了这顾远一眼,约莫是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这老家伙开始耍浑了。 寒继忽然觉着是不是自己太好性子了,这老家伙,平日里可不见他敢在太上皇和当今圣上面前耍浑。 顾远给这位殿下送了个销魂的白眼,不再说话。 其实顾远心里也没底,他摸不准这黛玉是对这位十一殿下动了几分心思,还是单纯仗义相助,将这事情圆过去。 和聪明人打交道有时倒是极为轻松,不必多说些什么对方就能心领神会,有时也太过麻烦了,揣度来揣度去,也猜不准人家是什么用意。 这十一殿下皮相那么好,黛玉应该会喜欢的吧?然而黛玉本来也是一等一的模样,怕是见怪不怪了? 黛玉离了这桃花园子,见了空知,询问妙玉的去向,空知说妙玉仍在与师太说话。黛玉见天色有些阴阴沉沉的,外加刚刚那安乐王说的那一番话,黛玉已是无心逗留,和空知说了几句话,让她同妙玉说一声自己先告辞归家。 临走前紫鹃给了空知一个小荷包,可把这小妮子乐坏了。 回程路上,黛玉心事重重,一路上都在思忖湘云那事,紫鹃雪雁自然也敛声屏气,一行车马就这么归了家。 家中的下人们自然也察觉了黛玉的不寻常,只小心翼翼伺候,却也不敢深问。 当晚,黛玉便请了杨老爷子往书房里说话,本就是黛玉心腹的林管家和两位姨娘都在,至于紫鹃雪雁,这姐妹俩还是年轻了些,有些沉不住气,黛玉倒也不让她们知晓了。 ………… “保龄候府那位大姑娘,先时因为说那戏子与我长得相像,被宫中贤德妃惩处,且说这贤德妃的贾府,那老太太本就是这侯府里出去的人,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先时我就觉得蹊跷,不知这一位为何要重罚这诗读,今日有人与我说我那大表姐如此行事另有深意,我想来想去,却不知是什么深意?不知各位有何解?” 黛玉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诸人,发问道。 “奴婢先时听了这事儿,也觉得奇怪呢!这是哪门子的亲戚?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虽然那史家姑娘奴婢不喜,可这样就毁了一个姑娘的一辈子,也真是够缺德的!”荷姨娘正端了糕点小食,放在各处的小几上,张姨娘则是在布茶。 弄好这些,两人便一人坐了一个脚踏子,就坐在黛玉下首,黛玉让她们用些干果瓜子,荷姨娘倒也不客气,抓了把瓜子就嗑了起来。 “奴婢于这些本就不太灵光,也不知要这么一位没了名声的姑娘有什么用处。”张姨娘说着却是看了一眼正在嗑瓜子的荷姨娘,毕竟黛玉正在说话,她这么弄出声响,总是不太好的。 荷姨娘也只好把瓜子放回去,讪讪的抓了一把葡萄干。 “这几日下面的人倒是知晓了一件事,正想与家主说。”林管家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杨老爷子,只见那脸上带疤的老人,也微微点了点头。 “还请说来,不知是何事?”黛玉问道。 “正是那日与家主有几分肖似的戏子,原是从姑苏采买而来,得了个名字叫龄官,那日事发之后,这人都没进贾府的门,直接被拉出去卖了。”林管家说。 “卖到了何处?”黛玉问,虽然她心中有数,这龄官绝对去不了好地方。 “因这龄官模样尚可,又会唱戏,被卖到了花红院……只是最后又被人花大价钱买了出来,然后又将这龄官卖掉了,卖进的是京城里最大的暗娼窑子,因这些地方便宜,所以去的人自然是十分腌臜的。”林管家继续说到。 “为何?”黛玉凝眉,荷姨娘也是满目疑惑,她曾在那些地方待过,那种去处,只有多指着女子赚钱,一般模样好又会玩些把戏的,接到的客人也文雅,打赏也多。 至于暗娼之流,也只有那些年老色衰,上不得台面的才会去做,这人为何还要花大价钱买个人,又将她卖到更低一等的去处? “因为买人的是景国公府上,卖人也是……,那戏子的模样与家主又几分肖似……仅此而已。” 杨老爷子接话道,他没有说还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来,说是那龄官与县主神似,是以很多男子可是排着队的想尝尝‘县主’的滋味。 “真是!恶心透了!”荷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啐了一口,再看张姨娘,脸都气红了。 “无妨,那人终归不是我,我不是好端端坐在此处?!咱们还是先把事情说完了是正经。”黛玉安慰这几人道。 “不知此事,与保龄侯府史大姑娘那一事可有什么关联?”黛玉问到,目光灼灼,看向杨老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你不是应该霸气的替黛玉扫清障碍出谋划策吗?! 怎么可以让我们黛玉自己去悟…… 楠竹表示:我就是觉得黛玉闲得发慌,给她的生活找点乐趣。 众人表示:哥屋恩 好了,楠竹既然察觉到了问题肯定是安排好了的,就是故意在逗人,我们楠竹头一次恋爱,又是在宫廷长大,撩妹的方法有点别扭。 元春也是个难对付的,毕竟在宫里混了那么久…… 第78章 阴险 七十八、阴险 “老头子觉得这两件事情, 倒是没什么关联, 一个是景家, 一个是史家,一个又是贾家, 景国公府上如此, 多半是因为那位殿下的缘故, 不过是话赶话说到此处罢了。”杨如简笑道。 “你这老头子也真是,平白无故起这种话头, 倒是让人生气!”荷姨娘瞪了瞪眼, 继续说到, “不过你说了这事儿, 倒是让我想起以前一些事来。” “奴婢小时候在画舫待过几年,那些地方有时会有些官家落难的小姐, 自然是不愿意做那些事的, 有些刚烈的倒是自我了断,得了清净。有些性子不坚, 却又不听话的,那画舫管事的,会先将这些人送到暗娼那边去,专门找些腌臜人, 用不了几次, 再将那些个不服管的姑娘接回来,也就服服帖帖的了。” 荷姨娘一口气说罢,喝了口茶, 又继续说到。 “这贾府不是穷得叮当响了么,该不会是故意污了这史家姑娘的名声,好给贾府里那位爷做个妾室,又多得一份嫁妆。那史家姑娘瞧着倒是和贾府很亲似得,一口一个爱哥哥的。” 黛玉听罢,微微摇了摇头,荷姨娘说的,她也想过,只是史家就算养着湘云一辈子,保龄候怕是也不会让自己已故兄长唯一的骨血,去给宝玉做妾室,史湘云就算出了这等事,这身份还不曾低到这个地步。 “这荣国府就没有明白人了吗?那一位的身份,是配不上家主的。”杨如简说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为何这贾府竟然从未考虑过此事。 若是这府上谋不到自己,倒是可以用史湘云那一份嫁妆救急,然而黛玉不信荣国府那边会放弃自己的家财。史湘云的嫁妆也不算有多厚,反正是和黛玉没得比,就连以前黛玉的母亲贾敏也比不过。 “老头子我有个想法……不知家主的母亲嫁妆可丰厚?”杨如简问道。 “自是丰厚的,我们夫人本就是老国公最疼爱的孩子,当年嫁妆在京中的女儿家里,也是排得上号的。”林管家面有追忆之色。 “也是,老头子也听说过些……”杨如简原本是微笑着的,忽得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 “若是家主有人好歹,这夫人的嫁妆,应该如何处置?!” “若是如此,如果……如果贾府要收回,也是名正言顺的。”林管家声音微抖,如若有一天林家没了黛玉,贾府又好端端在哪里,夫人的嫁妆自是要归还,那些人难道是想要黛玉的性命! “但愿是老头子我多心了,这人心有时就是狠毒如斯,这样的事情,老头子昔年跑江湖时也是见过的。有一户人家因为做主的是继母,先前那个夫人女儿出嫁没多久就被药死了,然后继母便向夫家讨要嫁妆。只是这人终归是个没多少见识的百姓,那地方村子人家又简单,最后事情败露,未能得逞罢了。” 杨如简叹道,他最怕的也就是贾府山穷水尽,做出些什么事来,毕竟挂着黛玉外祖家的亲缘,有些场合不得不去,防不胜防。 “这……多半是宫中那一位的心思,她终归比这荣国府的人看得远些。”黛玉捻了捻指尖的一颗葡萄干,说到。 贾府那两位是不会轻易放弃黛玉的,毕竟贾敏那一份,和林家这一份,她们都想要。而且贾母还没狠毒到那个地步,黛玉毕竟是史老太君唯一的女儿贾敏的骨肉。 然而元春在宫中,今上的态度,皇后的态度,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对这婚事皆是不赞同的。贾元春虽然需要家中的接济,但也不希望这家里强谋了黛玉去,惹得宫中诸人不快,连带着她和儿子也不被待见。 贾元春如今已是举步维艰,可不想在多生事,然……黛玉身子本就不好,若她有个万一,他们贾府拿了以前姑母那一份,却是名正言顺的。 贤德妃没少听她母亲说过,昔年自己这姑姑出嫁时,得了许多好东西,拿她母亲王夫人的话说,那便是约莫搬走了半个贾府。 元春晓得自己母亲的性子,王夫人又怎么甘愿只要贾敏那一份,而放弃林家世代积累的万贯家财?老太太倒是想着要给宝玉取媳妇,顺便把姑姑贾敏的女儿也照管了。而元春心知肚明,自己这母亲只是想要黛玉进了贾府,然后再让她认个儿子,最后弄死了黛玉,这黛玉的家产,自然是要归给‘嗣子’的。 只是王夫人终归是太贪心了,宝玉的名声也好,身份地位也罢,促成这一门婚事太过牵强,元春觉得自己的法子更稳妥些。宝玉和湘云倒是可以配一处,湘云如今能嫁出去便不错了,且史湘云那一份嫁妆也不算太薄。 贾府得了这两份,也可以周转,支持下去了。 虽然这事似乎有些委屈宝玉,然而这夫人又不是不能续弦,等到贾府好些,自己在宫中稳固些,元春自然是要给这弟弟找个好的补偿他。 黛玉略微想通了些关节,倒也不似之前那般神色凝重了。 只可笑自己那外祖母样样都想给宝玉最好的,如今却被寄予厚望的贤德孙女算计了心头肉,这一家子真是可笑得很。 不过黛玉从来没想过,贾元春居然对自己动了杀心,这宫里真是个神奇的去处,这贾府里口口相传,最是温和良善,知书达理的大姑娘,在这宫里住了几年,倒是越发长进了。 一向和贾府最亲的史湘云自然更想不到,有人不仅要谋了她的嫁妆,还想谋取她的性命。史湘云还是那个史湘云,就算如今被拘在保龄候府不得出门,心里却是依然念着贾府的各种好处,看着这史家自然是更不顺眼了。 ………… ………… “家主,咱们以后莫要往那府里去了吧!总是有法子不去的……”张姨娘道。 “我自然是可以一直推病不去,只是姨娘何必如此,这该谨慎时自然要谨慎,可也莫要怕了去,免得别人觉得我们林家可欺。”黛玉莞尔,瞧瞧这一个个的,却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黛玉倒是不惧贾府,这荣国府、宁国府本就馊事一箩筐,子孙也越发不成气候,随便抖露一两件,就够他们受的。越是这个时候,这些人却越没有自知之明了。 ………… “家主,家主,贾家来了人,说是贾府里老太太忽得病重了!”紫鹃突然敲了门。 黛玉看看外面的天已黑了,这么晚来,莫不是外祖母真得了什么病症,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 林管家开了门,黛玉走了出去。 “来人在哪里?可请了大夫?!” 黛玉迎了出去,跟在她身后的几人脸色不太好,雪雁见了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最后如此,自然心里也七上八下。 “来人抱了信就匆匆走了,说是老太太怕是不好,还请家主去一趟。”雪雁回话到。 几人神色不安的看了黛玉一眼,这大半夜的,也不知这史老太君史真病还是假病。黛玉一去,自然是不好回来的,匆匆忙忙,留在那府里,他们可不放心,那毕竟是贾家的地界,就算带了人去,毕竟是在别人府上,贾府里自然是人多势众的。 “没记错的话,前儿,应当是命妇进宫的日子……”黛玉说着说着就笑了,“这外祖母,约莫是真病了吧!林管家记得去顾先生府上知会一声。收了东西,咱们这就去,今上以孝道治国,外祖母病重,我这外孙女自然是要守着的。” 于是黛玉便让人收了东西,架了车马往贾府去,虽然这城中入夜宵禁,但是都是有品阶的人家,又是家中有人得病,虽说半路遇到了巡逻的兵士盘查,但是对方知晓黛玉身份之后,倒也不敢为难,恭敬放行。 黛玉进了贾府,果然见荣禧堂坐满了人,三春姊妹都在,宝玉、贾环、贾政、贾赦、邢夫人、王夫人、凤姐、贾琏也俱在,倒是不见巧姐和那哥儿。 黛玉来了当然免不了一一拜见,瞧着这样子,这外祖母是真病了不成?黛玉很有孝心的外孙女,肯定是要问过自己的外祖母是如何病的,如今病势如何。 原来这贾母有此劫是因为不甚摔了一跤,老人家摔跤哪里还使得,大夫瞧了说是好好养着,若是能养过这几日,那便好了,若是有个万一,就叫预备着。 里间有些响动,不多时鸳鸯出来了,说是老太太想见见黛玉。 黛玉心中暗道,不是说摔了,听着这舅舅和舅妈的说法,倒是很严重的模样,如今却还知道有人来了,看来神志还算清醒。 “姑娘,老太太想单独和你说说话?”鸳鸯给黛玉打了帘子。 “姑娘?!我们县主怕是当不得姐姐一句姑娘!”雪雁低声喝道。 “罢了,终归是外祖母不好了,今日便罢了,日后仔细些,免得外人见了说这府里没个规矩,你们下去吧!”黛玉低声道,贾母单独和她说话,却也不知会说什么话,总归不会是黛玉想听的话。 鸳鸯和雪雁退了出来,鸳鸯面有怨色,这雪雁昔年来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如今倒是有这样大的排场了,竟然兜头就排揎起自己来了!鸳鸯本就是这府里最得脸的丫头,有时这些爷儿们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忽得被雪雁一喝,心中难免吃味。 且说贾母处,黛玉已是进了里间,但见那床上半躺了个老妇人。 “玉儿,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老妇人面上有些灰败,声音倒没那么虚弱,她冲黛玉招招手,示意黛玉过去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开始搞事情了 第79章 侍疾 七十九、侍疾 “外祖母, 您可好些了?”黛玉上前道, 虽然心中有所怀疑, 但是黛玉终归是晚辈,若是贾母真病了, 有个什么不好, 她这般揣度老人家, 便是大大的不孝了。 “我怕是不好了……”贾母忽得又虚弱了下去,眼中淌出几滴泪来。 “如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你这无依无靠的, 又没个兄弟, 虽说立了女户, 但这世道,家中没个男人撑腰做主, 又怎么能行……不将你安顿好, 我这把老骨头到了底下,见到你母亲也是不安的。” 听得贾母如此, 黛玉心中分明。这还真是可笑,难不成依着这外祖母的心思,自己嫁了宝玉,她日后到了底下见到贾敏, 就不会心中无愧了。 瞧瞧这贾府里的男人做的什么主, 自己的大舅舅又是怎么嫁女儿的,这样的做主,黛玉并不稀罕, 且说这宝玉,昔年黛玉确实感念其对自己的照顾。 宝玉对女儿家,确实多有一番诚挚的怜惜爱护,然而也仅仅如此罢了,金钏怎么死的,晴雯又怎么去的,宝玉虽有一片怜惜之心,紧要关头其实根本护不住这些女儿家。 反是因为其多情,惹得女儿家受了牵累,看似多情,却还不如无情。宝玉那份天真烂漫,若是出了这荣国府,又该如何? 宝玉不喜仕途经济,黛玉也不喜那些人汲汲营营,只是这男儿家,总是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本事也未必是去官场上阿谀奉承,所谓大隐隐于市。 男儿好歹也要能护住自己的一家老小,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只哭一场,而后又继续吃着丫鬟嘴上的胭脂。 黛玉这一世见识广了,对所谓的‘知己’倒是别有一番见地了。倒也不把宝玉视为知己了。 外祖母这是在逼她呢,终归这老人家病了,看着不好的模样,老来总免不了昏聩,若是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众人也不会怪罪太多,终归是又老又病,老来糊涂,这便是所谓的倚老卖老了。 可这样的事,黛玉怎么会轻易答应下去。而且外家,外家,自当下有个说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敏既然嫁了林如海,照理说林家之事,贾府是不应该插手太多的,何况黛玉的婚事。 只是因为林家只剩了黛玉一个,先时林如海又把女儿送到了这荣国府,黛玉在此处长了那么些年岁。这贾母管一管黛玉的婚事,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却也不该这么口口声声说着放心不下,却又逼着自己嫁人。 “外祖母,您还是好生养着,现在如何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先把身子养好了是正经。”黛玉笑容中泛着冷意。 王夫人前儿确实进了宫,不知这娘俩儿说了什么,那宫中的贤德妃有什么指示,贾母忽然就这么病了。病了之后却又逼迫黛玉的婚事来。 “养什么,怕是我明日就不好了,我这老婆子也就这么一个心愿而已!”贾母痛哭道,约莫是生病,哭声没那么大。 “宝玉哪里不好了,自小待你好得跟什么似的,玉儿,我可是一心为你啊!你……你怎么不知道我……我对你的一番好呢!” 贾母早已满眼是泪,痛心疾首道,若是黛玉不这么答应,欢欢喜喜,两家成了亲事,倒是要用些法子,反而会伤了这情分,自己这外孙女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外祖母莫要动气,仔细身子要紧。”黛玉说到,并不想回答贾母这个问题。 贾母目光灼灼看向黛玉,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腕。 “你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如今日应了吧!正好你舅舅也在,明儿就让娘娘下旨。”贾母说到。 黛玉看向贾母,觉得自己这外祖母,约莫是真的病了吧! “母亲!宫中来了恩典,遣了大夫来给您诊视!”贾政在帘子外大声道。 黛玉见贾母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 贾政话毕,却见又大夫拎了药箱子掀了帘子进来,黛玉低着头避到屏风后。 “原来是陈老先生,宫中一顶一的脉息,平日里倒也请不到您呢!”贾母虚弱道。 陈老大夫放好了脉枕,凝神仔细判症。 “老人家还是宽心些,平日闲了多走动走动,在下开些静气凝神的药给您用上几幅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上了年纪难免会身子不好。”陈老大夫收了药枕,这就开始提笔写药方。 “你?!……可是我这老骨头,周身难受得紧。”贾母又道。 这元春不是说了她会安排好,宫中会来人,然后故意将史老太君的病症说得极重吗?!这人,怎么会说并无大碍! 贾母见和这府里原先安排好的不同,心中有些慌了。 原来这府里是计划着诓骗黛玉一遭,假装贾母病入膏肓,然后诸人无法,想出冲喜的招数,贾母又病中糊涂,非要黛玉不可,最后以情分逼迫黛玉婚事。 然而,这局还没做好,这就被人拆了! 贾母在这宅子里,先时可是对付过几个人,才有了今日这安逸富贵的日子,立时就回过味来了。向老大夫道了声谢,就说自己要休息。 贾政陪在一侧,听大夫如此说,倒是心宽了几分。 这贾政总是有些假正经的,贾母担心这儿子坏事,倒也没有一开始就与他明说,原想着等到逼婚快要成功时,再与贾政交底。 贾母向来偏疼贾政,见这事儿成不了,倒也不想将他卷进来,便只能作罢。 是夜贾母倒是没把黛玉留下,倒是王夫人领着探春在这边侍疾。 黛玉带着丫鬟姨娘们,歇在了贾府。 “张姐姐,这贾府的老太太既然没什么大事,咱们何时能回去?”次日清晨,荷姨娘耐不住性子,小声问张姨娘道。 “这要看家主的意思,咱们既然来了,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把人放走,除非和前几日一样,宫中有旨意。”张姨娘说到。 “昨儿说的跟什么似的!若是真不好了,倒是阿弥陀佛了!”荷姨娘小声啐了一口。 “老人家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张姨娘冷笑,继续给黛玉准备她今日要用的东西。 一时黛玉起了,倒也没提要走一事,用过了些粳米粥,凤姐亲自来请。 “老太太说了,她身上总不爽快,还望县主能在这家中住上几日,陪上一陪。”王熙凤笑道。 黛玉淡淡看了凤姐一眼,笑道。 “本该如此,凤姐姐先去,我待会儿就过去瞧瞧。” 至于这贾母身子不爽快,大约要到得偿所愿的事实才能舒坦,也不知会留着自己几日。 黛玉漱了漱口,这就起身去贾母的屋子,做一个孝顺的外孙女,给贾母侍疾。 对这贾府,黛玉倒是没那么担心,总归外面已经有人知晓她在这荣国府里,昔年黛玉寄居贾府,隔三差五便要请大夫,府里富庶那几年,请的多是宫中的王太医。 如今却是陈家的大夫,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 贾母处自然也不单单黛玉一人,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姊妹都在,说是侍疾,其实这些姑娘们都不用做些什么,只需要给贾母看看药熬得如何了,交代要注意些什么,陪坐在一旁说说话而已,熬药端茶递水等事,也多是丫鬟们或者王夫人和李纨负责。 至于衣不解带的照管,贾母还没病重到那个地步,还不用如此,毕竟黛玉两世为人,这外祖母精神一直不错,太医也说了没什么大碍。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拖住黛玉,故意如此。 黛玉瞧着迎春,却是比之前更加木讷了,昔年迎春最喜欢在姊妹们都玩乐时,自己在花荫里绣绣花。最喜欢的玩法便是与姊妹们下棋。 如今瞧着,越发像是木头人了,眼中也没有了神采,好似半个死人。 因为贾母病了,宝玉倒是隔三差五来请安,说是问安,更有一层便是到贾母处躲懒厮混,毕竟自己是来尽尽孝道的,宝玉的老子爹贾政,倒也不好说什么。 黛玉在此处一连住了三日,贾母依旧是那一幅不好不坏的样子,黛玉却是有些忧心。照理说先时来了陈老大夫,表明宫中应是知道这件事了,然而若是照着往常,这柳皇后多半是要下旨让黛玉进宫的,还有太后娘娘也不会放着不管。 现如今黛玉在这府里住了三日有余,宫里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黛玉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在这高墙大院里锁着,也探听不到什么。 这宫中的太后和皇后还真是出了些事,如今清明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太后都会闭关斋戒,诸事不理,先时太后还是皇后,哪怕是闭关斋戒,对宫中的大小事宜还会询问一二。 如今太后诸事不理,今年索性直接去了皇家庙里清修去了。柳皇后自年后就断断续续病着,这几日病势渐重,在宫中也不理事,因为皇后病了,今上忧心,今年入春,却是有好几处地方有冻害,前朝事情也多,明帝最近都甚少踏足后宫。 难得的好机会,贤德妃当然想着要用一用了。 不过,如今贤德妃的日子可是不好过了。 她原先安排的是王太医,不想这明帝不知从何处知晓贾母不好一事,突然给了恩典,点了这几日专门照管皇后的陈太医,去荣国府里给史老太君看病。 那时元春就心知肚明,自己的心思被这九五之尊看透了,怎能不战战兢兢?! 明帝这人,不喜欢太过蠢笨飞扬跋扈的女子,也不喜欢单纯可爱的女子,他喜欢聪明女子,却又不喜欢女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女子于他不过玩物,这天下有那么多的玩物,他作为一国之尊,挑剔一些又如何。 柳皇后和王太后之前的举动也说明了对贾府想要谋这一门亲的不满,黛玉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明帝略微管管,既可以讨讨欢心不说,也不至于让皇家颜面被辱没,反正自己不吃亏,就勉为其难管管。 然而明帝毕竟不怎么把这一介孤女放在心上,他本是日理万机之人,派个真大夫去敲打敲打,也就罢了。而且自己那十一殿下人在呢,明帝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管太多,也不知自己这弟弟一介外人,会用什么法子去管别人的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这皇帝也是,故意来搅和几下,皇帝晓得贾府会对黛玉不利,虽然换了大夫,但是又不把黛玉弄出来。 就是故意让自己兄弟难受,所以大家也没必要感谢这皇帝啥的。 贾府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第80章 病愈 八十、病愈 又过了两日, 宫中贤德妃娘娘派了人来探望, 还带来了些补品药材, 此后又过了两日,贾母病愈, 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张姨娘、荷姨娘, 还有那杨家的两个媳妇还了家。 这一世黛玉后面几年没有和宝玉在一处长大, 加之黛玉冷淡,那些情分自然就淡了不少。 宝玉这人, 只要是个有颜色的女子, 他总归是要去招惹招惹, 自然有来招惹黛玉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宝玉最讨厌的是何物,上辈子和宝玉一同长大的黛玉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她倒也不会同宝钗那般说得那样直白直接, 满口大道理。黛玉最喜欢的就是佯装无意的说话间戳一戳宝玉的痛处, 这一招还是黛玉从湘云处学来的,终归我是无心之失, 也是一番好意,端看你心里舒不舒坦。 想来一个动不动就问你今日读些什么书?和丫鬟调笑注意着点,不要让舅舅知晓。动不动就提及宝玉调戏安乐王的侍女一事,黛玉还冠冕堂皇说着些话。 她知道宝玉不是那个心思, 只是习以为常, 不怪他。虽然京中很多人家都知晓了这件事,宫里的贵人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但是黛玉依然相信, 宝玉是个好的。 这样的话,宝玉乍一听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就是心里不是滋味,比起黛玉那一句‘你还是好的’,这京中人家都知晓,宫里的贵人们也知晓,这才是宝玉最在意的事。 这不,自从宝玉出了那件事,连一向最和宝玉亲密的水溶都不大找他去作陪了。 黛玉就是这样变着法子的扎宝玉的心,外加身边还带了两个在宝玉看来就是粗使老妈子的杨家的俩媳妇,宝玉见这两个蠢妇人,生得壮实丝毫没有女子的袅娜之美不说,每次自己和黛玉说话,都冷着张脸,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 要是院子里有这种老妈妈,宝玉一准儿让老祖宗撵出去! 所以黛玉带着自己的人离了贾府,宝玉倒是也没什么不舍的,那两个老妈子看得人心里发憷,黛玉的两个姨娘虽然都是好的,但是都是木木的,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紫鹃雪雁离了府里几年,也是渐渐生分了。 想到此,多愁善感的贾宝玉还感慨物是人非,揣着自己那颗脆弱的玻璃心撒了几滴干泪,夜里袭人还好安慰了他一下,温存了许久,宝玉才缓过来一些。 “哎呦呦,可算离了那地儿,还是咱们府里舒坦!”进了二门,荷姨娘就再也耐不住性子,忍不住说道。 “你瞧瞧,这花儿又开了好些,还是咱们府里的花木瞧着喜人。”一向稳重的张姨娘指着院角边那一棵海棠花,脸上也终于有了轻松的神色。 “家主,您那日插的玫瑰好像活了,原来真的可以这样种花!”雪雁惊奇道。 黛玉去贾府之前,按着那书上所讲,在花房里面培了土,扦插了几只玫瑰花枝子,好在花房里暖和,近来也是春日渐暖,黛玉走了那么些天,下人们也细细照管着,这才生了根。 “是么,让我瞧瞧?”黛玉也凑过去,看着那土里的枝丫果然长了些细根。 “莫要动它,等它再长些就可以移到土里栽了。”黛玉说到。 “家主,可以给我一株吗?”雪雁问道,这些花可是她和黛玉一起种的,黛玉拿的那本书上的字她还认识好多个呢?! “一片都给你,园子里不是说正要换些花草,你瞧着挑一块地移栽就是。”黛玉笑道。 雪雁道谢不迭,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她满心欢喜看着这些刚刚生了些根的花枝,以后若是长好了,开出花来,就可以用来制胭脂了! 黛玉看着众人也皆是会心一笑,这么些时日待在那荣国府里,她们都不敢放松片刻,每日严肃得很,都没怎么笑过。 黛玉便吩咐厨房做些好的,给诸人加餐,还问姨娘们可想听戏,要不然请个戏班子来耍耍。然而林管家说了,贾母方才病愈,她们这样似乎于理不合,这才作罢。 黛玉其实也晓得这样有些不妥,只是见这些日子她们小心翼翼实在辛苦,想让姨娘们松快松快,毕竟往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贾母既然‘死里逃生’,怎么能不宴请一番呢?!黛玉早从凤姐那儿得了消息,这府里正忙着筹备宴席呢! 凤姐为何知晓,不过是自己那好婶子,想要借自己的几样嫁妆出去摆一摆,充充门面罢了。虽然这贤德妃省亲时,家中这些东西就留下了不少,可是怎么说也比不上凤姐这几样精致,尤其是那个玻璃炕屏。 黛玉心知肚明,这荣国府,多半是在准备给她摆鸿门宴呢!见用老人家病势危急逼迫无果,这次约莫是想让黛玉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应吧!黛玉觉得贾府实在是太看低她了,她既然已跳出了这个火坑,又岂会因为名声二字,委屈自己待在那种地方,嫁给宝玉那种人。 这荣国府或许觉得姑娘家怀里名声,这辈子嫁不出去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岂知黛玉对此求之不得,而林如海早早看透了一切,为女儿铺好了路。 黛玉瞧着这荣国府的举止,就像在看一群猴子耍戏法,自己倒是乐得看戏。只是这猴子,终归是野物,自己看戏虽好,也莫要伤了自己。 这不,才在家中歇过两日,荣国府那边就来了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宴请宾客,让人去闹上一闹,给老太太冲冲喜,去去晦。 荷姨娘听了,自是咬牙切齿,几乎就要骂街了,倒是黛玉一脸淡然。。 “先时我就说了,让你们找找乐子,松乏松乏,你们还不愿,这下可好了。” “家主您是不是早知道他们府里要这般。”张姨娘道。 “这府里的宾客,家主都不熟,却也没有请姜夫人。”林管家道,他这几日都有注意贾府去请了哪些人家。 “这次,那府里又卖了些什么?”黛玉侍弄着一盆兰草,笑道,这贾府里哪里还有闲钱来置办宴席,肯定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当了一对玉瓶,还有几幅字画。当的是薛家的铺子,那玉瓶瞧着不如咱们府上的,也就没要,那些字画倒是瞧着尚可,小的便让人鉴了真伪,又花钱买了来,家主可要看看?” “改日再瞧吧!以后再有贾府出来的东西,你瞧着收了便是,只是那些俗物,就随它去,这府里这么些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只得一个架子,也还有好些东西的。”黛玉剪了一片泛黄的叶子,慢条斯理说到。 “这次可请了南安太妃?”黛玉又问。 “请了,头一家便是这南安太妃家!”林管家答道,他不知黛玉为何要交代自己特别注意贾府邀请的人家里有没有这一号人物,最后发现这贾府居然头一个就去了这府上。 “这便是了。”黛玉点点头。 前世探春不就是被这一位太妃的儿子南安郡王收做了义女,远嫁他方了。贾府中宴席虽多,但是昔年黛玉寄人篱下,身上又有孝,有些宴席黛玉是去不得的。 不过若是黛玉没记错,这南安太妃也是在元春封妃之后,和贾府的交道才渐渐多了的。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不过若是多谢朋党,想来这府里也是来者不拒的。 如今元春封了贤德妃,又有了皇子,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如今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检点,这荣国府正是鲜花鼎盛之时。前世元春没有一儿半女,如今有了个皇子,这日子更是有盼头。 所以这府里的美中不足,大约就是没钱了吧!府里不善经营,一味奢靡,子孙后继无力,族人懒散,宁荣二府还不得不摆出个架子来,维持自己的‘颜面’,毕竟这里可是贤德妃的娘家。 就连龙椅上那一位,估计也是把这些勋贵人家来当猴儿耍了吧!瞧瞧如今贾府的窘境,可不是滑稽透顶了么?! 黛玉让家中诸人准备着,贾母宴请,到的客人必定很多,黛玉至多只能带两人去。她早就做好了打算,让紫鹃和杨家二媳妇陪着自己去。 若是带上姨娘,有些场合姨娘并不方便出现,难免会让宾客觉得自己对他们不敬。虽然这荣国府里还有个给自己传递消息的王熙凤,然而这人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也怕是信不过。 黛玉晓得自己弱质纤纤,若是真要用强,自己怕是讨不了好去,也要带个有些功夫的。 至于杨家两兄弟这么些时日,早已探清了荣国府的地形,当天会见机行事,潜入府里藏匿。这二人的本事,黛玉一直是极为佩服的,也不杨老爷子是怎么教出来的,这兄弟俩武艺高强不说,这潜伏藏匿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杨家必定是有故事的人家,黛玉心中也疑惑,不晓得是因为什么缘故,不然要是这两兄弟去从军,凭着这身好本事,也是能建功立业的。 然而如今这些人是林宅的护院不说,却也还想着签了身契,在林家为奴为婢。杨如简老爷子不肯说,黛玉也就不问,只是黛玉先时故意戴着那根祖传的簪子在这老爷子面前晃悠过,这杨如简却也没什么反应,黛玉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想了,难不成这杨如简和林如海的外祖家,不是黛玉所猜想的那种关系? 不过纠结烦恼这些也无甚意义,倒不如难得糊涂,只是杨老爷子约莫也觉得此行不善,这次竟也和下人们一道,送了黛玉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贾府不搞事不开心,大家快来,排排坐,看耍猴了!!! 第81章 唱和 八十一、唱和 这南安太妃原是太上皇庶兄南安王的妻子, 这南安王因为早年对抗外寇, 在战场上折了性命, 留下这南安太妃和儿子。照理说这子承父业,南安郡王的品阶原应该是王爷才是, 这其间约莫有什么首尾, 这南安郡王便只是南安郡王了。 但是南安太妃却依然颇受倚重, 又善交游,所以在这京中倒是比那戍边的南安郡王还要受人敬重些。哪家有些宴席, 都会请她一请, 却也未必请得动。 如今贾府有了皇妃, 皇妃有了皇子, 这南安太妃当然肯多多交道一些了。黛玉进门之时,正好见这王府的车架走在前头, 原想着避上一避, 等到这太妃进了荣国府大门自己才进去。 不想黛玉的车架停了片刻,那南安太妃却遣了人来。 “家主, 南安太妃邀您同往。”车外杨家兄弟回禀道。 既是人家相邀,这大庭广众之下,黛玉又从未和这位太妃有些什么龃龉,怎么能够拒绝, 于是也让人将车马赶了过去, 下了马车。 黛玉见了南安太妃,照着礼节给她道了个万福。 “先时我就见过你了,只是总说不上话, 今儿可算让我遇着了,还望你不要嫌弃我这老太婆才是。” 南安太妃生得一张鹅蛋脸,饶是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些风霜,瞧得出来,这太妃年轻之时必定也是一个大美人。 黛玉连忙道不敢。 南安太妃拉了黛玉的手,二人相携进了二门。黛玉和这贵客一同出现,还一副亲昵模样,倒是在贾府意料之外。 王夫人瞧着黛玉,见她在各个贵人之间如此得脸,自然是更加满意了,一寝总觉得这小丫头,哭哭啼啼,又喜欢和宝玉耍耍性子,总不是自己哭了,又惹着宝玉一起哭。 是以王夫人并不喜欢黛玉,一来是因为黛玉的母亲贾敏,自是天之骄女,又是家中的小姑。王夫人初初嫁进来时,贾敏倒也没怎么与她为难。 只是王夫人晓得贾敏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嫂嫂,只是出于对自己兄长的敬重,这好歹是兄长的妻子,便也敬重着。 王夫人刚入了贾府,大房那边原配又有了身子,是以这府上也有意把管理家事的重责交与她,贾敏从旁协助指点。 一来二去,二人难免有些摩擦,贾敏见王夫人做的不妥之处,自是会指出来。王氏本就心胸狭隘,一来二去便就记恨上了,尤其见这小姑出嫁之时,把原本属于这贾府的许多东西都搬了去,好些还是王氏看得上眼的,她怎么能不心疼? 后来贾敏多年无所出,得了个女儿三灾八难,得了个儿子也没养活,自己也一命呜呼,王氏这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如今贾敏的女儿要做自己的媳妇,王夫人想到以后黛玉要在她面前立规矩,光是想想心中就快意得很啊!只恨自己也是思虑不周,早知那林如海如此短命,倒也可以想法子磨磨贾政,让他定了婚事。如今哪里还用得着这般?! 于此同时,贾母心中也是弯弯绕绕晃过几圈,这黛玉只是身子骨不太好罢了,如今瞧着模样出挑,又有品阶,在贵人跟前得脸,在贵妇之间也是游走有余的,拿了配宝玉刚刚好。 再者这府里得了这么个媳妇也是大长了脸面,既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婚事她要成,就有成的法子。黛玉这孩子向来就是脾气怪,心眼实,以后知道了好处必然不会怪她的,一时进了贾府,好生待着也就是了。 贾母如是想着,倒是亲自迎了出去。 “我瞧着老姐姐您啊,气色倒是好些了,今儿也带了些药材,是我那儿子从南边捎回来的。”南安太妃笑道。 贾母道了句多谢,就往里让。贾母是一品诰命,年纪又摆在那里,南安太妃纵使有些身份,也不敢在贾母面前摆什么谱。 “这人啊——总归是老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不好了,这次便是如此,总觉得……唉,罢了,好歹是逃过一遭。”贾母请太妃坐下,叹道,南安太妃让黛玉陪坐在下首。 “老姐姐还是莫要想太多,像如今似的,热闹热闹也就好了。”南安太妃笑道。 “也是今儿凑巧,竟是在门外就遇着了您这外孙女,我这老婆子早就想和她说几句话了,瞧这模样品格,真是极好极好!倒是比敏儿还长得好些!” 南安太妃昔年也算是贾敏的闺中好友了,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在贾母面前,倒是平辈的,称呼贾母一声姐姐,还算是给贾母面子的。 “是啊!每每见了这孩子,总是会想起她母亲来,她母亲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家中留的最后一年了。”贾母似乎真的是在思念女儿。 “不知你这外孙女,可定了人家?!”南安太妃问道,虽然黛玉就陪坐在侧,但是这太妃聊的分明是黛玉的婚事,却也丝毫不避着黛玉。 黛玉才不相信,这些八面玲珑的命妇,对自己的婚事是否定下,一无所知,只安静坐在旁边,这接下来就应是这一唱一和,顺水推舟,提及黛玉和宝玉的婚事了。 “定了什么人家?”这厅中又来了几人,黛玉瞧着也是些有头有脸分夫人们,这说话的却也和景国公家有些关联。 景国公二房行二的嫡女景淑雅,如今是何尚书家的夫人。 这人既然姓景,定然就没什么好事了,瞧瞧,又是一副被夫人们想看的模样,也不见个和黛玉同龄的姑娘。 “你来了,我刚刚是在问我这老姐姐呢!这么标致的外孙女,模样品格都是一等一的,可有定了人家?”南安太妃笑道,瞧着与这尚书夫人景淑雅很是相熟。 “你这人啊!还是这幅模样,走到哪儿,去到哪家,最喜欢的便是做媒,可是最喜欢这媒人酒!”景淑雅打趣着,诸位夫人依次坐下。 黛玉这便起身,给她们让座,这些夫人的品阶最次的也是三品,是以黛玉让个坐席,也是应当的。 “她母亲去的早,父亲也去了那么些年,哪里还来得及定下婚事。”贾母道。 “瞧瞧,瞧瞧,真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也不知今后谁家得了去!您老啊,也莫要耽搁,府上不是正好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想来也是大有造化的,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赶紧将这水关在自家田里。您啊——做主娶了便是!”尚书夫人景淑雅又道。 “您家不要的话,我今儿既然见了这么好的人儿,自然是要出去说媒的,赚一坛媒人酒喝!” 南安太妃和这尚书夫人一唱一和,惹得众人都笑了,黛玉神色淡然,姑且就当听了两个人说书罢了,只是这些人,竟都不问问自己么,好似她们安排好了,自己就会嫁人似的。 “你啊,就说一句话,若是今日定了,我明儿还来喝媒人酒!”南安太妃这次就是对着黛玉说话了。 这太妃既然如此说,诸位夫人自然是看着黛玉。 黛玉也不答话,只是看了看自己那外祖母,又看着这太妃,淡淡的笑着。 这黛玉分明只是一个刚满了十五的小丫头,可这笑却看得南安太妃心里发憷,昔年她进宫求情,龙椅上那位也是这样看着她笑。 不知为何,南安太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可是害羞了。女儿家家的,家中又没了人,不与你说,又与谁说去?”尚书夫人景淑雅见黛玉总不说话,这气氛忽得有些诡异,连忙开腔。 黛玉又回过头,瞧了瞧这位景幻儿的二侄女,眉眼道还和景幻儿有些肖似,真还就是一家人的模样,一般的飞扬跋扈。 黛玉不答,也不恼,不羞,诸位夫人心知肚明这是在逼嫁呢,见是这南安太妃和景家人主导,倒也不说话了,就当自己看戏来了吧! 这黛玉有个县主身份,得贵人的脸面确实不假,只是也不怎么和其他人家往来,颇为清高,一副孤高自赏的模样,也不瞧瞧这林家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如今见黛玉难堪,她们心中倒是觉得是黛玉咎由自取。宫中贵人青眼有加又如何,如今却也没人愿意为她说句话! “多谢太妃美意,臣女还不想嫁人。”黛玉轻声答道。 “这姑娘家家,不嫁人怎么可以?这女子本就是该嫁人生子,然后相夫教子的。我晓得你从小没了母亲,父亲也去得那么早,没给人给你做主,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做此想,你家中终归是这幅样子,却也是嫁的出去的!”南安太妃道。 “就是就是,我这姐姐,最是热心肠,县主不必忧虑此事。”有个圆脸的夫人也插嘴道。 “臣女是真心无此意,家父西去之前,曾经向太上皇求过旨意,若臣女不愿,便可不嫁。” 黛玉看着面前的诸人,莞尔一笑。 一时间这些夫人们的脸色,那可是好看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说出去的话可是泼出去的水哦!!!皇上都不敢做主,你们要做主 第82章 得罪 八十二、得罪 黛玉只见众位夫人脸上红的红白的白, 真真是比那戏台上的角儿还要精彩三分, 尚书夫人嘴巴一张一翕, 似是要说点什么,末了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原先热络的南安太妃, 脸上也挂不住了。 黛玉既然敢说上面有旨意允了她不想嫁便可以不嫁, 那上面必然是点过头的,然而这样的旨意却没有在明面上说开来。 众位夫人不安的并不只是今日附和黛玉嫁人之说, 今上既然故意压了这旨意, 想必先时各家为了谋夺林家家产, 欲给自己家的庶子谋这一门婚事的言行, 定是被今上‘尽收眼底’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介孤女会如此泰然处之, 原来是早已有了护身符了! 在场的有几位夫人家中先时也打过黛玉的主意, 今日附会贾母之言,并不是赞成贾母将黛玉嫁与宝玉的想法, 只是想着若是黛玉开了愿意嫁人的口,动了这份心思,她们也可各显神通,将黛玉娶进家门来。 “这……老姐姐, 你先时可知晓此事?为何先时不告诉我!真是……”南安太妃说着朝皇城所在方位虚拜了几下, 所谓祸水东引,那就往贾家身上引吧! 贾母愣了片刻,此事黛玉却是和自己说过的, 她只想着若是真成了好事,黛玉也不得不点头,是以怎么会自己往外说,不仅如此还特意嘱咐了众人不许外道,贾母的嘱咐却是有些用的,那日知晓此事的人皆是守口如瓶,连一向多嘴的史湘云都没出去透露一丝。 如今南安太妃如此发问,贾母有些犹豫,她是说知晓还是不知呢?若是说不知,岂不是欺君之罪?还连带着得罪这太妃和各家家眷;可贾母若是说知晓,却也依然得罪诸人,违逆天命,贾母陷入两难。然这贾母也是经了不少事,随即问黛玉道。 “我老了,越发糊涂了,先时倒是听你说过不欲嫁人,可是……你可曾与我说过上面的旨意?真有此事吗?” 贾母做出一副懵懂姿态,黛玉自己瞧着都险些信了这外祖母是老糊涂了,忘了自己曾经提过的事。 “是呢……县主也是,既是如此,何不早些说来,这不是让人误会冲撞了圣驾吗?”尚书夫人景氏干巴巴笑道。 众人皆附和,自己不曾知晓上面的旨意,实乃一片好心造成的无心之失。 女眷们心中明了,如今贾母先时是否知晓圣上旨意已经不重要了,这老家伙既然以老来昏聩为由,自己找了台阶下,那么她们自然也要赶紧跟上去,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黛玉假意嘴上却说着是自己的过错,一看这屋里哪里还有先时那其乐融融的氛围,再看南安太妃脸色不怎么好,想来无论贾母认不认,这些人最后也会把帐算到这贾府头上了。 看这位老太妃黑着一张脸,可以说是毫不掩饰了,那面色仿佛就是在告诉别人,这贾府啊算计了她,明知黛玉得了旨意还故意引她来做媒。 黛玉落落大方请辞,众人自是不会再留,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去了。黛玉提步出了荣禧堂,却是上来一个丫头来给她引路。 “这府里我倒是也住了几年,倒也不会迷了路去。”黛玉看着这丫头笑盈盈道。 “虽说县主住过几年,咱们做下人的,本就是应该服侍主子的,一时县主短了什么,却是不好的。”那丫头低着头回话,不敢抬头看黛玉的笑容,这样淡然自若的笑意,看得她心中发毛。 “你这丫头,倒是一贯说话做事都这么贴心合意,怪不得今日把你给我使。”黛玉这话没什么情绪,听不出褒贬,然而端是如此,听者就够心慌的,后背已是开始冒起了冷汗。 今日贾府分来服侍黛玉的,不是别人,正是宝玉身边最最倚重的丫鬟——花袭人。 “紫鹃去哪儿了?”黛玉问道。 “紫鹃难得来一趟,府里的姊妹们也怪想她的,且如今府里办事忙乱,先时想着县主会说上好一会子话,便依着太太吩咐,将资金带到别处吃茶去了。”袭人恭敬回到,话毕便又让个小丫头去寻紫鹃来。 黛玉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倒也随意走走看看,不慌不忙,她倒是要瞧瞧这贾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多时紫鹃果然跟着那小丫头来了。 既是有紫鹃服侍,黛玉便说让袭人自去,她在园子里各处走走便好,然袭人说着园子大恐黛玉迷了路,又担心黛玉一时要什么东西,或坐或卧,寻不着人且是上头吩咐的差事,这服侍的人岂有把主子撂在一边的道理。 见袭人如此巧舌如簧,说的在情在理,黛玉倒也不坚持,只是若这贾府想要用黛玉对这园子不熟悉来大做文章,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虽然黛玉前世身子骨不好,一时病了整月都出不得门,只是她前世在这大观园住了那么些年岁,这园子里哪一条道儿她林黛玉没走过?贾府这算盘怕是打错了。 袭人领着黛玉一路走一路行,边走还边给黛玉介绍这是何处,先时何人所居,一路走一路瞧,不多时便到了探春住的藕香榭,此处屋子最大,最宽,姑娘们集会之地便是设在此处。 守门的丫头婆子远远见了黛玉,立时就跑进门去禀报,是以黛玉来到之时,今日来的各家姑娘并贾府的姊妹几乎都迎了出来。 今日来的人身上并没有品阶,黛玉既然到了,依着礼数是该出来相迎的,黛玉虽是虚衔,可也是从三品,来的女儿家父亲做官的,有几家还不及三品呢!临行之前家中主母就交代过多次了,在这一位面前可别失了礼数,是以她们又怎么敢不依? 宁溪郡主新婚未久便有了身子,自是一等一的喜事,如今安然在家中养胎,不便再来同姑娘们凑趣了,只是闲的发闷时,会让人接了宝钗去府上叙话。 这些姑娘倒也不算眼生,黛玉虽不能完全记得她们谁是哪家几房的女儿,倒也都是先时选芳宴上见过的,在门口相迎的众人见了黛玉,皆行了个万福礼。 黛玉微微蹲身还了半礼,于是探春便上前去拉了黛玉,众人簇拥着黛玉进了藕香榭。 这厢黛玉倒是宾主尽欢,虽说史湘云还是和黛玉有些龃龉,可她吃了那样的亏,这嘴巴那心直口快的毛病好歹没有再犯。 探春那一番好意,黛玉也是记着她的情,俗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黛玉倒是没那么慈悲为怀,但若是将来贾府有事,起码探春这个人,黛玉会想法子护她周全。 然而荣禧堂那边,那氛围可是让贾母不太好受了,虽然这些命妇们依然聊天说话,可这气氛终归是有些僵,瞧着这一张张脸,约莫都是在强颜欢笑。 贾母说自己昏了头,不记得黛玉说过圣上那一番意思,这样的托词哄哄三岁小娃娃或者宝玉那等子痴人还差不多,这些夫人们治家理事都是一把好手,贾母这拙劣的辩解她们又怎么会信?只是为了推脱,不得不信罢了。 这荣国府这下可是得罪人了,贾母心中暗恨,好歹这府里养了黛玉一场,这黛玉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让这府里下不来台,这就是所谓的恩将仇报了,黛玉终归是姓林,不是姓贾。 王夫人此时更是牙关紧咬,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比哭还要难看。这林黛玉,居然是满眼看不上宝玉的样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怪不得,怪不得宫中的娘娘会这么说,元春真不愧是这府里花了心血教养出来的,和家中几个姑娘终归是不同的。 既是如此,也莫要怪她狠心,王夫人心中暗道,元春说的那个计策,倒是可以着手准备了,王夫人又笑了,这次笑的好歹真诚了些。 她向众人请了辞,说这府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就往外间去了,掀开帘子出去,王夫人脸上登时变得阴冷极了。 “周瑞家的,先时那事……不做了,今儿个就好生看戏摆宴。” 王夫人淡淡吩咐道。 “太太?……”周瑞家的不解,这太太为何如此吩咐,她本就是王夫人的心腹,这事儿王夫人需要人手,加之周瑞家的干事利落,口风也紧,王夫人倒也没瞒着她。 须知为了这一天,太太可是谋划了许久,她也是帮着琢磨了许久,出了不少点子,做了万全的准备,如今,怎么轻飘飘一句话,就算了呢?! 周瑞家的有些可惜,若是事成,她家必然是少不了银子,且今后更会被太太重用,真是白操了一番心。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自去吧!”王夫人说着冲周瑞家的摆摆手,让她离去。 “唉……”周瑞家的躬身离去,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且说藕香榭这边,八面玲珑的凤姐来了,问姑娘们可有短了什么,又问饭摆在何处。众人只说摆在此处便可,不用挪动了。 凤姐又问可要听戏,姑娘们有的想听,有的又说这唱戏的咿咿呀呀太吵,一时拿不定主意,凤姐只说自己过时再来问,这时间还早,让诸人尽兴玩乐,说罢便辞了出去。 黛玉拈了枚榛子,送到嘴边,看来这凤姐够诚心的,此事应当是成了。 一时这下人们送了饭菜过来,便支起了桌子摆好饭,诸人依次落座,然而这饭食还没用上几口,却听见外面有了响动。 “宝、宝二爷……你为何会在此处,二爷!二爷!” 外面丫头婆子忙不迭的叫到。 欲知宝玉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真的病了好久好久,现在头依然很疼。 我断更或者更的慢都是因为生病了, 这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所以谢谢各位不催更。 毕竟催也没用。 只是虽然辛苦。 但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每天可以码几个字,就觉得很开心。 再次感谢各位看我的故事。 有的时候觉得有读者,自己也不那么孤独 我会努力把这篇完成的 以后好了,还要写很多很多故事,把我的脑洞都写给大家看。 希望我能好起来。 第83章 丑态 八十三、丑态 “二爷、二爷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在此处?!”袭人本就是事事以宝玉为先, 如今见宝玉突然出现在此处, 她哪里还记得半分太太今日吩咐自己的事。 这贾府的算盘打得好得很,这宝玉虽说是外男, 今儿来了各家姑娘和夫人, 照理说这姑娘们确实要避着些, 可是这些命妇和太妃,宝玉倒也不用刻意避讳太多。 照着贾母和王夫人的计划, 原是想接着宝玉的那块玉做文章, 就以一干夫人想要看看那块玉为借口, 给宝玉一个借口从外院里进来, 至于黛玉,或哄或骗, 抑或是直接绑了来, 她们终归是有法子迷了黛玉送到宝玉跟前。 到时候可是说不清了,最后一床锦被遮了此事, 黛玉不从也不成了。 然王夫人先时已是吩咐过周瑞家的今日之事停手,贾母也很有默契言语之间也没起关于宝玉出生时衔在嘴里那块玉的话头儿,却不知为何宝玉还是进了园子? 袭人瞧着宝玉神色迷离,面上是不自然的潮红,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袭人、袭人, 快来,我难受得紧!”宝玉边喘边说,好在他对袭人是极为熟悉的, 迷迷糊糊认得这人是袭人。 袭人才靠近宝玉的身边就被他一把抓住拖了过去,宝玉拖着袭人后退几步,一把将她摁在院门上,十分熟稔的将袭人的裙子掀了起来,褪了亵裤就要行那事。 一时间众人都懵了,袭人也不例外,等到自己裙下一片凉意,接着又有什么东西顶着了自己,她才反应过来这宝二爷要行何事。 “二爷、二爷你怎么了!?”袭人惊叫着躲开,使力挣脱。 “袭人、快救救我、快!”宝玉央求道。 袭人低头一看,宝玉掏出的那物涨得老大,僵立者。 “啊——”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发出一声惊叫。 刚刚这动静,姑娘们哪还有心思吃饭,这藕香榭是挂了竹帘的,既可透光,这里面的人可以看着外面赏赏景致,而外面看里面却是隐隐绰绰,这帘子还是探春思虑周全,特意使人挂的。 于是宝玉方才的举动,自是被众人尽收眼底,有些姑娘在宝玉正后方倒是看不见宝玉那物,而站的偏了些的,却是瞧见了。 这些姑娘却也不小了,有些还是说了亲的,对于男女之事,明面上大家倒是一本正经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实际上该懂的,也懂一些。 就算不懂的,姑娘家家的,忽然见了男子那物,又是那般强要行事的放荡举止,何尝不会被吓到。 “二爷可是魇着了?!快将宝二爷扶出去!”袭人急的脸都红了,连忙拉着宝玉的衣襟,将那物盖住,声泪俱下,哑声对院中粗使的婆子丫环说到。 这些粗使婆子,平日里是进不得宝玉这么金贵的主子身边的,虽然力气是有的,可也怕自己错了力道弄疼了这位,都不敢使力,又怎么制得住宝玉。 “你们,赶紧去找太太,就说爷病了,分头去!”袭人点了几个呆愣在一旁的小丫头,那几个小丫头磕磕绊绊跑着出去了。 “袭人、帮帮我!”宝玉拉着袭人的手,捂在自己那硬处哀求道。 “你们都愣着作何!平日里都白养你们了,还不快将二哥哥请出去!”探春见这些婆子不敢动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掀了帘子进来喝到。 这些婆子们见探春说话,好歹是主子的吩咐,也就半拖半绑,暂时将宝玉送到了先时他住的怡红院,将大门拴得死死的,连只蚊子都不让它跑出去。 探春此时已是吓得脸都白了,再看今日的客人们,脸上也是惨白一片。 “我……我要去找我母亲……”有个姑娘嘤嘤哭到,刚刚便是她尖叫了一声,见了那东西,她哪里还吃得进去饭。 “我……我也去……” “还有我……” 姑娘们几乎都嚷着要走,除了宝钗、湘云和黛玉。 探春无法,只得遣了人将这些姑娘们送了出去,至于探春为何不亲自送了客人?那是她今日也被宝玉这丑态吓着了,却也不知如何去回老太太和太太,如今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只是这二哥哥为何会在此处?他究竟是中了哪门子的邪门歪道?探春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湘云和宝钗也是茫然。 宝钗偷偷觑了黛玉一眼,只见黛玉面色平静无波,宝钗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凉意,忽得冒气冷汗来,再不敢抬头。 却是贾母这边也是刚摆了宴席,众人让过一圈落了座,添了饭,才吃上几口,贾母正向众位夫人说着这席面上那一道菜好,王夫人、邢夫人作为儿媳妇,领着凤姐和李纨,伺候在一旁。 袭人点的那几个小丫头是粗使丫头,平日里做些杂活儿,方才又被吓得不轻,袭人既是让她们分头去找太太,她们也只能照做。 是以当各家姑娘步履匆匆,上气不接下气行至摆宴之处时,其中一个穿了绿色衣裳,输了丫髻的七八岁丫头也才气喘吁吁跑到。 “母亲……”这些姑娘们就像那受了惊的小兽,各自找到自己的家人后,一头扎进家人怀里哭出声来。 宴席之上登时哀嚎一片。 其中哭得最惨的,是尚书夫人景氏的女儿,景木兰,她最倒霉站的偏了,将宝玉那物看得清清楚楚,刚刚尖叫的正是她。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也只必定是出了事,连忙叫了那丫头来问发生了何事,可惜那小丫头太小又不知事,只说是宝二爷病了,袭人姐姐吩咐的,让来找太太。 贾母无法只得让王夫人快去瞧瞧究竟是出了何事。 这边各家夫人见孩子哭得如此伤心,脸色也不好,有的胆子小的还瑟瑟发抖,也慌了神,连忙安慰怀中的孩子,并问她们发生了何事。 景木兰已经懂了些事,抽抽噎噎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府里真是好规矩!如此待客之道,怕是故意要撵了我们走!”为了女儿的声誉,景氏自然不会明说宝玉做下那事,阴沉着脸扶了女儿起来,母女二人就要离去。 “这……”贾母怔了,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几家夫人也听女儿说了话,有一家女儿只顾着哭的,还是隔壁座位的夫人低声告诉她的,这夫人听了也是脸色大变。 众人哪里还想在这荣国府待上片刻!也立时吩咐人驾车,马上就走! “景氏……究竟发生了何事?瞧你们这样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你悄悄与我说来……也莫要让我这老姐姐蒙在鼓里……”南安太妃倒是沉着冷静的多,看了看身边的贾母哂笑到。 于是景夫人便上前去,依旧脸拉的老长,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清楚。 “宝玉……我的宝玉啊!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宝玉必定是魇着了,平日里这孩子最是知礼的……宝玉……快!我要去看宝玉!宝玉!”贾母险些背过气去,还是鸳鸯眼疾手快,连忙掐住贾母的虎口,贾母才没立时晕厥过去。 凤姐连忙让人抬了轿子来,又让人去请大夫,先时景氏只是在贾母和南安太妃跟前低声说话,邢夫人和李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这些夫人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闹着要走,只好硬着头皮道恼,赔笑着送人离去,受了一肚子气。 宴席上乱做一团,席面上的珍馐早已无人问津。 贾母的心肝肉出了那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心情管客人,一时婆子们抬了轿子来,贾母踉跄着爬上去,就让她们快些去找宝玉,也顾不得这轿子颠不颠了。 可贾母却又去何处寻宝玉,那来报信的丫头出来的时候,宝玉还在藕香榭,如今也不知何处去了,好在凤姐一向机灵,便让婆子们抬着软轿往怡红院去。 鸳鸯扯着嗓子叫了好一会子门,里面的婆子才抖抖索索的给开了门。 “宝玉呢!宝玉何在?!”贾母见了那婆子,厉声问道。 “二爷、二爷好似歇下了,袭人姑娘让老奴们守着门,不许近前去!”刚刚挟持宝玉来的四个婆子跪了一地,把身子扶得低低的。 “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宝玉,鸳鸯你扶了我,凤丫头……你也来扶我!宝玉他娘呢?!你们快去找人!快!”贾母厉声说着,险些喘不上气来。 几个婆子连滚带爬,连忙去了。 凤姐让先时抬轿子的守了门,不许放人进来,自己和鸳鸯扶着浑身发抖的贾母,一步步挨近内屋。 待听了屋里的响动,任凭鸳鸯怎么掐贾母的虎口,这老人家还是厥了过去,凤姐和鸳鸯搀不住,只好顺势将贾母平放在地上。 “老太太!老太太!……” 屋内的宝玉对此恍然未觉,依旧继续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这么久慢慢屯的稿子,这一周每天一章应该是够的,下一周嘛emmm…… 第84章 分崩 八十四、分崩 这场闹剧最终以客走茶凉收场, 贾政见宝玉这个孽障给府上丢了那么大的人, 直让小厮撞开了门拿了宝玉来打死。 贾赦见荣国府上这宝贝疙瘩出丑, 虽然荣国府上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底朝天,他这个一品将军面上自然抹不开, 可见出了大丑的是二房, 心中不免也幸灾乐祸, 不过碍着自己也姓贾,难免也要劝上几句。 这赦老爷觉着自己这弟弟, 该立身持正的时候不正, 这在家中却是窝里横, 一副假正经的模样。自己儿子丢了脸, 不想着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倒是闹将开来。这贾政是想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这个父亲还是严厉的教管过宝玉, 只是宝玉实在是个孽障? 贾赦心中好笑,昔年自己儿子贾琏从姑苏灰头土脸的回来, 可是被贾母狠狠斥责了一番,说贾琏色中饿鬼,坏了贾府的大事,连带着凤丫头都遭了嫌弃。今日听着下人的说法, 贾母却是立时就说宝玉被人迷了, 才做出此事,当着是对孙辈爱护有加啊! 昔年贾琏在外做出这种事,且那时本就是在林家的地盘上。如今的贾赦可不会再把黛玉当成一个只会垂泪, 伤春悲秋的小姑娘。 焉知自己那儿子是不是也着了别人的道,那林家妹夫这么些年来深得倚重,平步青云,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宝玉屋子的门已是被撞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淫/靡味道混着宝玉房中燃着的百合香,没来由的让人恶心,贾赦不由得掩了掩鼻子,说到。 “如今母亲还没醒,咱们且先瞧瞧她老人家如何了,此事暂且搁一搁吧!”贾赦劝道,虽然他乐得看贾政出丑,可丑事终归还是要算到荣国府头上的,贾赦再怎么幸灾乐祸,也要适可而止。 这门一开,一闻这味道,这里面是个什么状况,收了那么些丫头的贾赦心中有数,如今进去逮人,这脸面二房丢得起,贾家可丢不起。 然而贾政如今被气得狠了,怒极攻心,哪里听得进去半句! “我先把这孽障打死!怕是老太太立时就好了!”贾政大喝,就要自己冲进去拿人。 “你可是明儿想给我这把老骨头发丧!!?”髻发散乱的贾母从另一间屋子颤颤巍巍走了出来,面皮涨得通红。 “母亲!母亲息怒!”贾政立时紧走几步,跪倒在贾母跟前。 贾赦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宝玉房门关上。 王熙凤和鸳鸯连忙给贾母顺气,生怕这老太太又晕了过去。王夫人这才姗姗来迟,她原是去藕香榭寻宝玉,走到半路又有人来说老太太厥了过去,又只得折返,忙命人去请大夫。 折返之后又听说诸位夫人面色黑沉,带着自己家中的姑娘就要家去,王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赶紧去赔罪相送,见那边有邢夫人和李纨,这王夫人又记挂着宝玉,这才往怡红院来。 须知这一来一回,还是花了好些时间,王夫人难得走那么多路,脚底心都扯着疼。才进怡红院,就见这乱糟糟的状况,贾政跪着,她这当媳妇的哪里敢站着,连忙挨着贾政跪了下去。 “你这当娘的,看你办的好事!?” 贾母挣脱鸳鸯的搀扶,上前一步,结结实实给了王夫人一个耳光。 这老太太心里又气又急,她虽然知晓此事不宜闹大,再闹大这宝玉是当真毁了,然而她心里那个气啊!终归有人要对此事负责,然而贾母怎么舍得打自己的儿子贾赦,必是这当娘的没把宝玉教好,持家理事又让人钻了空子,害了宝玉,所以这王夫人自然是该打的。 “母亲,母亲仔细手疼!”贾政连连磕头到。 院子里丫鬟仆妇早已跪了一地,贾赦也不好干站着,只好也跪了下去,直到母亲息怒。 “你们去……将宝玉扶到次间去,鸳鸯你也去。”贾母缓过一口气,指着跪在一边的晴雯和麝月,又拍了拍鸳鸯的手。 “你还在这杵着做何?!还不把这些人赶了出去,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出去说了半句,立时拔了舌头卖出去!”贾母看着捂着脸歪在一边的王夫人骂到。 王夫人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左脸立时就肿了,她自小到大哪里这么被人打过,早已呆了。还是凤姐儿出来收拾了残局。 宝玉的状况也不怎么好,那些被褥自是不能用了,上面沾了不少腌臜东西。鸳鸯她们进去时,宝玉正赤条条压在袭人身上,两人都倒在帐子里,袭人还有一口气,并没有立时晕死,眼睛早已哭肿了。 几个人忍着怪味,把宝玉扶了,给他擦洗了身子,换上一身衣裳,再扶到外间去。 袭人胯.下也是肿痛不堪,也是麝月搭了把手才把自己收拾好,忍着痛楚,扶着麝月出去回话。 贾母见了宝玉这样,哭了一场心肝肉,王夫人也忘了脸上的疼了,此事他们才算缓过些劲儿来,大夫来一瞧,这大夫也不敢直说宝玉是被下了催情之药,只说宝玉一口痰上来,迷了心智。 贾母什么事儿没见过,宝玉被人害了这事她心中有数。可就算宝玉被人害了,情有可原,然纵使宝玉有再多苦衷,当着那么些女儿家的面做出这种事,贾府这次可算是栽了。 贾家的老太太如今只怪自己这个媳妇王氏,虽说王夫人辩解已是让周瑞家的收手了,可贾母如今只想找个人来背锅,宝玉最终还是进了园子,还出现在藕香榭,那便是王夫人的失职了。 袭人瞧着老太太和王夫人,心中又惧又怕,也有几分希冀。她和宝玉做了这事是不假,如今更是挑明了,好在今日袭人是负责照看黛玉的,也是宝玉出了事她为了宝玉才会如此,想来她也无甚大错,若是这两位念些情,没准自己那事就实打实了。 花袭人忍着痛磕了头,只是那处实在太疼,她跪也跪不住,一直在发抖。 照着贾母和王夫人往常那慈悲性子,没准会让袭人起来回话,怜惜她伤处,让大夫来瞧瞧。可如今贾母连自己那如宝似玉的孙儿都顾不过来,岂会在乎一个丫头?于是也不管袭人如何,只顾着自己问话,见问不出什么,便沉着脸让袭人退下。 老太太既然认定了是有人从中作梗,一门心思只想捉出那人来,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才晕厥过一次,让凤姐儿把今日门上当值的人都审了一遍! “二爷说老太太让二爷进去,太妃想瞧瞧二爷的玉……”守门的赖婆子把头俯得低低的,直道自己冤枉,而后是几个婆子小厮,也连忙磕头。 这确实是贾母和王夫人先时的计划,然而她们已经决定收手了。 “这园子里都是女客,岂会让个男子进来,你们这些下人竟是没长脑子不成?!”凤姐自是要尽职尽责的审问,立时驳斥道,让人拖了这些人出去打板子。 这时有人来报茗烟来了,贾母便让人把他带来,这是宝玉贴身的小厮,宝玉出了事,自然是他们没有服侍好!! 茗烟却是被人架着进来的,股上被打了稀烂。原来贾政既是打不了宝玉,可总要找人出气,首当其冲的便是宝玉近身服侍之人。 “老太太,太太,这园子中都是女客,我这下人岂敢同二爷一道进来……”茗烟已是气若游丝,“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姐姐亲自来请,二爷岂有不去之理?” “分明是你们没服侍好,莫要胡乱攀扯!”贾母连忙道,还不赶紧堵了他的嘴,贾母连忙道。 如今他们不敢攀扯别家,何况南安太妃本就是贾府请来的贵客,这一开始也是想要促成这一门婚事的,贾府今日早已得罪人了,可不能够再胡言乱语,凤姐没说话,却是脸色变了变,茗烟应该不敢说假话,只是这和凤姐原先的安排并不一致。 还是贾母心里明白,连忙喝止,如今这贾府也只敢查查自己府中的奴仆,哪里敢去惹别家,可惜这府里本就没多少章法,偷奸耍滑的人多了,人人都只图着自保,一来而去,也没审问出什么。 一向看着慈祥的老太太发了好一通子火,一时骂王夫人不会理家,一时又骂贾政不会教儿子,再者又骂贾赦在外败坏贾府的名声,独独对宝玉只字不提。 贾赦无语了,自己在外至多是花天酒地,喝些酒,听听曲子,见了喜欢的宝贝就买下来罢了,说到底也没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人尽皆知的丑事来。就说贾琏先时在林家着了道,自己那林妹夫也够给面子,没有闹大,琏儿也够机灵,晓得避祸。 可这宝玉做的事却是了不得,这为官做宰的人家哪家不知?如今更是丢脸,岂是一句‘宝玉被人害了’就能遮掩过去的? 贾赦想着若是自己,定会把宝玉送的远远的,就算是要审人也只会夜里瞧瞧拿了人来审问,巴不得此事动静越小越好,如今可好,府里闹得沸反盈天,自己这弟媳妇还要革了府中下人三月的月钱。 这感情好,省下这些钱,他这一品将军在外也不那么拮据,瞧上的宝贝倒是可以买上一两样了。贾赦想着,面上自然露出了几丝得意的神色。 “你给我跪下!”贾母如今正在气头,更是看谁都不顺眼,何况贾赦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贾母眼睛不花,贾赦幸灾乐祸的样子被她看出来了,指着贾赦,暴怒喝道! “我知道,你早就瞧我的宝玉不顺眼了!是你!必定是你!!” 贾赦正搞不清楚状况,既然贾母发怒让他跪,他也只能跪了。 “儿子冤枉。” 贾赦想着这偏心的母亲怕是气急了,想着自己小辈不与她老人家一般见识,顺从跪下直喊自己冤枉。 原先暴怒的贾母只冷笑的看着面前这‘长子’半天不啃声,整个荣禧堂突然安静得诡异。 第85章 离析 八十五、离析 “母亲想来是气糊涂了, 儿子冤枉啊!”贾赦继续喊冤。 “糊涂!我虽然老了, 却不糊涂, 平日里因得我多疼了他些,你早就瞧着宝玉不顺眼了!你残害晚辈, 却又怎么能袭得了父亲的爵位……”贾母冷笑道, 面寒如冰, 哪里还是那个慈祥的老寿星? “老太太,老太太息怒, 这话可是随意说不得的, 大老爷一直在外院喝酒, 怎么会呢?”凤姐连忙跪下磕头, 这爵位以后可是要给贾琏的! 别人不知,但是凤姐心中有数, 这老太太忽的转了话锋来针对大房, 还给大老爷安这么个名头,谁知道老太太心中怎么想的, 这老家伙可是精明得很啊! “倒也不是我冤枉你,凤丫头你也是个好的,也不知东府里的那一位是怎么去的,平日里瞧着你和那些叔儿侄儿, 倒是好得很啊!”贾母见状又开始针对起了王熙凤。 凤姐心中暗道不妙, 看来很多事情贾母心中门儿清,如今怕是铁了心要把大房拉下马,这老太太莫不是真失心疯了, 宝玉如今已是如此,事态已然无力回天,这老太太难不成觉着二房独自出丑太孤单,要大房也来作陪?! 王熙凤低着头,不安的转着眼珠子,琢磨着这老太太究竟要做何事。 贾府这边唱罢一出又是一出,林宅里的黛玉倒是悠闲得很,抿了一口紫鹃刚刚沏的枫露茶,将那泛着天青色的钧瓷小盏轻轻搁在小几上。 宝玉今日这般举止,确实让黛玉意外,实际上黛玉并未对宝玉下死手,她借平儿的手给王熙凤的那一包药粉,只是一般的泻药,一来让贾宝玉吃些苦头,再来也存着试探王熙凤的心思,不想这药却被人掉包了。 这藕香榭在园子深处,宝玉既然吃了迷.药,还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又‘凑巧’出现在藕香榭,这事儿也太稀奇了。 至于下药的人是谁,这药究竟是什么时候换的,黛玉无从而知,平儿最初拿到的只是一般的泻药,虽然黛玉让荷姨娘故意哄骗平儿,那是催情之药,可林家给的确确实实只是一般的泻药; 到底是谁与贾宝玉有着这样的恩怨,偏偏要针对这贾府的宝贝石头,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这法子,也太阴损了些,黛玉心中暗道。 与此同时,南安太妃府上,老太妃说今日那宴席闹心,想要自己在佛堂念念经,便支开了下人们,只让自己从小的丫鬟,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竹安守在佛堂外,免得有人叨扰她。 老太妃向来如此,府上的人倒也习惯了。 “你不喜那贾府的小儿也就罢了,可今日的法子也阴损了些,好歹各家姑娘都在呢!你的心上人也在……”南安太妃闭目,拨着手上的念珠说到。 “南婶婶,我冤枉啊!我只是让他们暗里护着人就是了,哪里晓得……”安乐王也觉得冤,自己手下是不是瞧着他平日里太过好性子,居然如此自作主张,如今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都可以做你奶奶了,别婶婶长婶婶短的,听得我这把老骨头难受。”南安太妃微微睁开眼,看了看面前蒲团上盘腿而坐的寒继,天才刚刚黑,他就急着来了,像是特意来解释的。 “我已经知晓了……那贾家的宝玉确实罪有应得,敢生出这种心思,真该活剐了!”贾宝玉这人,向来贪图颜色,男女不忌,当时被安乐王抓去做陪读,倒也对这俊美的王爷动过心思,总想着亲近一二。 这事儿安乐王本人倒是毫无知觉,反是他身边的侍女和一直暗中保护他的侍卫瞧了出来。 所以这次安乐王让他们护着黛玉,两人自作主张,侍女冒充太妃身边的丫鬟,调包了宝玉常用的建莲红枣莲子汤,迷晕了宝玉,将药力发作的宝玉故意扔在了藕香榭附近的假山林子里。 侍女和侍卫倒也没瞒着太妃,毕竟冒用了南安太妃的丫头,好歹也要和她老人家通声气,于是侍女便也将他们为何如此行事的缘由一五一十告诉了这位老人家。 可安乐王不知道啊!他听了南安太妃这话,还以为自己这婶婶说的是贾府觊觎黛玉,其心可诛,倒也不说什么了,想来自己这婶婶也觉得自己和黛玉是极为般配的。 然而南安太妃这心里想的却是贾府那个腌臜地方出来的人,居然对皇室血脉生出这种心思,真是其心可诛! 两人就这么误会着,好在就算误会了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于是便这么误会下去,寒继见南安太妃倒也没多少责怪自己的意思,也放下心来,不再叨扰太妃,这就从佛堂的暗道出去了。 南安太妃见炉子里的香快烧完了,气定神闲,又点上一炷香。 太妃这边对寒继的做法虽有微词,倒是也没有特别怪罪,反正那些姑娘们和自己也无甚关系,寒继这边那自作主张的侍女和侍卫,却讨不了好。 “刚刚我已是去了郡王府,如今你们倒是说说,今日为何如此行事?”寒继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冷然道。 “回禀主子,奴婢方才已经说过了,是奴婢自作聪明,甘愿受罚。”那侍女倔强道,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是不服气的。 “你们跟了本王也这么些年,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寒继眸如点墨,反问道。 “你是不是觉着若是今日她见贾宝玉丢了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见了男子那处,本王便会嫌弃于她?这么些年来,你还是如此天真……” 寒继瞧着自小跟着自己服侍的侍女,轻轻摇了摇头,这点小心思,寒继一眼就看穿了。 安乐王这人,向来不喜欢取名字,所以于他而言,侍女便只是侍女,侍卫也只是侍卫,寒继也没给这丫头取名儿,好在这先时受训的侍卫有个名字,叫李忠,所以寒继偶尔会叫声阿忠。 “主子……不过是一个废子,没有半分用处,不能杀敌三千,反是自毁八百,还望主子三思。”侍女重重磕头道,今日她本有更稳妥的法子,确实是故意为之,可寒继心中有黛玉,这侍女也不敢做的太过,最后荣国府便倒了大霉。 “废子么?可本王就是喜欢这个子,无关乎她放在哪里,无关乎她是棋子还是它物,只是因为本王喜欢,什么时候下人还管起主子这等事来了?”寒继从面前的棋盘上拈起一枚棋子来,放在掌心中。 “她今后也会是你们的主子……不可再有下一次,自去领罚。”寒继淡淡说道,一男一女退了出来,长吁了一口气,好在主子还愿意罚他们,也就是不会赶他们走,更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一顿板子过后,饶是这两人身怀武艺,也被打得不轻,被抬到一处偏院养伤,好在如今天气不热,擦了伤药歇上十来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这时只听得院里有喧哗之声,侍女连忙问正在配药的邱大夫,外间出了何事。 “王爷突然想起来库房里的玉石料子,让人搬几块来,要做个棋盘和棋子送人。”邱大夫手上不停,给这侍女解惑道。 寒继要把东西送谁,显而易见,就是那姑苏来的林黛玉,侍女无言以对了。 须知她自小效忠寒继,深知自己的主子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这林家的县主却是生得好模样,但是也还不至于美得惑人心智。 可这主子真是……唉!……想到自己一番肺腑之言,竟是给了主子送人礼物讨人欢心的灵感,侍女觉得郁闷极了,这县主莫不是狐狸精变的,怎么就把王爷迷成这样了?然而黛玉的模样出尘脱俗,瞧着倒是神仙模样,也不像是妖妖娆娆的狐狸精。 侍女脑中一阵胡思乱想,旁边的阿忠吃了药,已经沉沉睡去,侍女趴在床上,看着日头照进来的一束光,发起了呆。 安乐王心血来潮,半夜倒腾起了玉料,那荣国府里今夜也很是热闹。 贾母先时刚刚讥讽了王熙凤和小叔侄子们不明不白,刚想继续讥讽贾琏那事,不料却是有人来报宝玉醒了,老太太自然先要去看看宝玉如何,反正秋后的账,总是要算的,她便先去看宝玉如何了。 须知这贾宝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虽说身量长开了不少,然而精元未固,突然如此纵欲,自然伤身子,须得大补。 贾母见宝玉面色苍白,脸虽然还是如中秋之月,可也是个浮肿月亮。王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加上先时被贾母一巴掌扇肿的脸,瞧着十分凄惨。 贾政立时想把宝玉提出来打一顿,但是贾母哭,王夫人哭,再瞧瞧宝玉虚弱浮肿的模样,他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宝玉确实是被人害了,这次贾家的主子们也意识到下人们确实太过散漫了,于是这政老爷心一横,便开始管起家来了,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在害人! “确实该好好查查了……你倒是很有些当家做主的模样!”贾赦冷笑,一品将军没说话,倒是贾赦这员外郎更有一家之主的模样。 然而贾政并没有听出贾赦的讥讽,他只想好好查一查府里的下人们,那官老爷的架势把凤姐儿都吓得眼皮跳了几跳。 须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86章 算账 八十六、算账 贾政既然要查, 王熙凤自然害怕,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事办的还算周全, 先时治家理事难免得罪人,也确实暗地里搜刮了些银子, 然而比起自己那姑母。王熙凤做的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凤姐倒是瞧瞧, 若是真查出些什么来,这二房要怎么收场。 反正大家谁都不干净, 大不了破罐破摔, 贾赦历来不讨贾母喜欢, 被人指点惯了, 也无所谓。反正这赦老爷但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总是会被传开的, 是以贾赦做的那些恶事, 都摆到明面来了。 如今贾赦倒也还没为了那几把扇子逼死人命,做出巧取豪夺的事, 所以贾赦做的那些混账事,多是道义上过不去,例如拿着庶女迎春去抵债,必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也深究起来也不算犯了律法。 凤姐虽然不懂典律, 但也知道王夫人放印子钱,必定是一件丑事,听外面的人讲, 这放印子钱逼死贫苦人家,是十分损阴德的。 可惜凤姐本就不识几个大字,不然照着本朝律法,这放印子钱可是重罪一项。若是王熙凤知晓这一点,怕是梦里都要笑醒。 深查这一件事,贾母也是极为赞成的,不过照着贾母的意思,倒是先让这宝玉好一些再说,而且那些来赴宴的夫人们,也是要好生赔礼道歉。 这府里库房里还有最后几件看得过去的物件,都被拿出来做了赔礼,贾母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添补了不少,这才勉强抹平了此事。 至于宝玉,被那药损了身子,自是每日人参肉桂,卧床静养,却只字不提那日和他云雨的袭人。宝玉也知自己做下了何等丑事,那贾政似乎就要生吃了他,宝玉害怕父亲责备,就算心中挂念,但也不敢提半个字。生怕身边人一不小心露了风声,又惹老祖宗和爹爹生气。 于是宝玉就当没了袭人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和晴雯麝月很是亲厚,私下里也未提及过要这些姐妹们私下照顾袭人之理。 晴雯是个直性子,可也是个灵巧人儿,不是个傻的,袭人和宝玉私下那事,晴雯心中了然,有时还会帮忙遮掩一二。如今见袭人因宝玉之故成了那样,而宝玉以前瞧着是心疼姐姐又记挂妹妹,如今真到了要紧时候,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照理说她们这些丫头,不是卖了死契就是家生子,这主家要自己死,那她也不能活,然而毕竟都是有血有肉有心肝活生生的人,尽心服侍了宝玉一场,如今宝玉被吓得狠了问也不敢问一句,晴雯瞧着,心里都觉着一阵阵发寒。 荣国府里要整顿下人的消息早就放了出来,却许久不见动静,府上人心惶惶,这府上的老嬷嬷干净的就没几个,大家都怕真查到自己头上被革了差事。 但也有那么些老资格不以为然,这府里说着整顿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主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后还不是要他们来服侍?真要整治,末了不知整治到了谁去?! 日子一日日过去,荣国府的日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王夫人脸上的伤已经平复,宝玉身子也有了起色,因为刚出了事,府里那些丫头婆子反是不敢生事了,小心翼翼服侍着,这府里比平日里还要井井有条。有些下人都觉着,这事儿约莫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凤姐却不这么想,这日子越是平静,她就越发心慌,每日都要想想自己平日行事可有什么破绽。忖度着若是他们真寻了自己的错处,到时凤姐又该怎么开脱。 思来想去,王熙凤觉着自己倒也没有亲自害了谁的性命,放下心来,只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揪出错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太太,必定是再谋划些什么。 这边荣国府整治下人还没拿出个章程来,那厢安乐王的棋盘和棋子都已做好了,用来盛棋子的盒子也是用整块的玉掏出来的,玉质洁白细腻。内盛的棋子却不是黑白,反是翠绿和莹白,都是用玉石雕琢而成。 也是这寒继自小攒了那么些玉料,才可以得那么齐整的一副棋子,又找了十来个能工巧匠,才这么快就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乐王瞧着这棋盘棋子,心中满意极了,他向来不喜那些进上的玉摆件,怎么看都不合自己的心意,倒不如要了玉料来,一时自己想要什么,再找了工匠做出来便是。太后一向心疼这个儿子,便提了一句让进上玉料来,是以自小到大,这寒继攒了好些不错玉料。 黛玉,黛玉,寒继翻遍了家中的收藏,也找不到一块可以和黛玉相称的玉料,这么一副玉棋子,还望她不要嫌弃。 这安乐王又仔仔细细把这些玉棋子检视了一遍,确认完美无瑕,便让人包好了,明日带进宫去。 这下服侍的人懵了,这王爷不是要送林家那位县主么?怎么要带进宫里去?外面可没消息说这县主这几日要进宫里去。 翌日,除了这副棋子寒继还搜罗了几样自己这几日寻得的宝贝玩意儿,就往宫里去。最近风调雨顺,政事不算太多,今日散朝散得早。 寒继入了宫,先是往太上皇那处去,半道上好巧不巧遇到了自己那皇帝兄长。 “十一弟这是要往哪里去?”明帝坐在自己的辇车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退避到一旁的安乐王问道。 “臣弟得了些玩意儿,想着博父皇母后一笑,尽尽孝心。”寒继笑道。 “你倒是每日逍遥快活?”明帝笑道。 “臣弟晓得皇兄辛苦,皇兄莫急,臣弟给皇兄和皇嫂都备了礼,一会子就送去。”明帝想做个友爱的兄长,那寒继便把他当兄长,言语间亲昵得很。 “说的好似我这做兄长的专程和你讨礼物似的,既是要去见父皇,那边一道过去吧!”明帝示意寒继上车来同乘,寒继干脆利落的上了辇车。兄弟二人一道往太上皇的宫殿去。 寒继献给太上皇的是一只玉麒麟,麒麟脚上踏着的一片红云是就着玉料原有玉色,就着原有的纹饰雕刻出一片红色祥云。 “还是十一弟心思玲珑,自小就晓得屯上玉料。”明帝赞到。 寒继只说过奖,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一番后,见这明帝和太上皇似乎是有要事相谈,识相的请辞,又去王太后处请了安,这才使人端着礼物,去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柳皇后本就不喜欢熏香,更何况这一股子药味和香味混合,那味道说不出的奇怪,叫人闻着恶心,倒不如不熏香了。 因为皇后娘娘连年医药不断,所以那些香味浓郁的花木这凤仪宫里是不种的。 柳皇后自年前一病,身子一直不虞,加之心中有事,便一直断断续续病着,听人来报这十一殿下求见,猛然坐起时只觉得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好些。 这十一皇子深不可测,柳皇后心中有数,不然这明帝也不会如此了。 明帝既不敢对这兄弟下狠手,也不想把这安乐遣到番地离开自己的视线,然明帝又担心这十一弟年岁渐长,还留在京中。 若是哪一日安乐王造反,又担心反贼离都城太近,生怕安乐王逼宫,所以明帝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王太后和太上皇,只字不提寒继的婚事,更是让明帝犯难,他担心这王太后闷声不响,给十一皇子找了个得力的后家,又担心太上皇留了一手,危及自己的皇位。 如今寒继看上了黛玉,明帝是一万个乐意,这林家是什么状况,明帝再清楚不过,不管安乐王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向皇帝示好,明帝都乐见其成,见十一弟因为贾府之事伤神,明帝心中满是幸灾乐祸。 只可惜明帝不能赐婚,也不能表示赞同,只能做出一副开明兄长的模样。自己辛苦教养的儿子却取了个丝毫不得用,柔弱无比的儿媳妇,想来王太后那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虽然明帝自己的原配柳皇后也没有育有子嗣,可明帝的妃子们的家世都拿得出手,膝下儿女也很多。柳老将军解甲归田,但昔年也是一员猛将,这些妃子在柳皇后下面做小,倒也不委屈她们。 只如今寒继若是和这林如海的女儿成了好事,就算再迎娶侧妃,也得不了什么好人家,而且料想这十一弟也不敢去和有些权势的人家攀上关系。而那些人家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得沐天恩,也会乖乖与这安乐王划清界限。 柳皇后想到若太上皇一走,十一弟的处境就觉得心焦,她心焦的不是安乐王今后的举步维艰,而是这人偏偏对黛玉动了心思,显然是志在必得的。 “让他进来吧!”柳皇后整理了下衣妆,说到。 第87章 查检 八十六、查检 “听说皇嫂连日来身子不爽, 臣弟在外间得了些小玩意儿, 今儿刚巧入宫, 送来给嫂子解解闷。”安乐王彬彬有礼,上前拜见。 在今上的兄弟之中, 这柳皇后原先是最喜欢这十一弟的, 加之十一殿下和柳皇后名义上的幼弟最为亲厚。然自打这十一殿下对黛玉动了心思, 皇后娘娘见一次安乐王就头疼一次。 “放着吧!王爷有心了。”柳皇后不咸不淡道。 王爷?先时柳皇后一般都是称呼这十一殿下为小叔的,如今换了王爷一词, 显然是生疏了。 “皇嫂还是宜放宽心思, 这样身子骨才好得快些, 如今您可不能倒啊?”寒继意有所指, 又恭敬拜了拜。 柳皇后瞧着这十一殿下对着自己倒是比对着明帝还恭敬几分,也不知当年之事这小子知道多少。寒继如今不过十九, 二十多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 他又是从何得知当年那事?虽说安乐王希望这皇嫂宽心,殊不知这越发让柳皇后提心吊胆。 “这是臣弟让人做的一副玉棋子, 还想求娘娘帮个忙?”寒继又拜。 柳皇后也有些消受不了了,她似乎也知道了些明帝的感受,分明是眼中钉肉中刺,却又不能把这十一殿下怎么样, 这人有礼有节, 寻不出一丝错处,旁人又能如何? “何事?”柳皇后淡淡问到。 “臣弟、臣弟想将这棋子送给县主,然……终归是外男, 还望娘娘帮个小忙。”寒继说着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看着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子。 “罢了罢了,本宫知晓了。”柳皇后已经不耐烦了,偏生这十一殿下生得俊朗,毕竟年岁不大,笑起来还有眸子亮亮的,依稀带着几分孩子气,人家一副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娘娘也不能故意给人难堪不是? “那就多谢皇嫂了!”寒继千恩万谢之后就退下了,柳皇后气得不轻,只顾着生气,脸病都好了三分。 外男?当初是哪个外男去救人的,不仅一二再,还有再而三,如今见太上皇和太后那一关过了,倒是得了便宜卖乖,晓得自己是外男了。 不过经十一殿下这么一提醒,柳皇后也反应过来,她因为一直病着,倒是许久没有好好同黛玉说过话了,先时荣国府发生的那事,早就有人把消息递进来了。 晓得荣国府丢了面子,柳皇后晓得黛玉必定无恙,而这贾家八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是以柳皇后也不再忧心,这几日因为心头宽了,加之天气回暖,身子骨舒坦了不少。 今日寒继突然来访,说是来送东西,倒是更像变着法子提醒自己回护黛玉,柳皇后扶着额角,莫邪以为她头疼,上前来给她按摩,只见皇后娘娘摆摆手,低声道。 “本宫病了这么久,闷得很,传我的旨意,宣承安县主来宫中说话。” 莫邪应了,这便让人去传旨。 “如今天也不早了,怕是要明日才能进宫了吧……”柳皇后喃喃道,不知是与莫邪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林宅里,黛玉领了旨意,无须吩咐,姨娘和丫鬟们便开始给黛玉准备进宫所用的衣物簪环等物。黛玉让荷姨娘取了那两只旧簪子,明日她要戴,荷姨娘小心把簪子放在妆匣里,明日给黛玉梳头时再用。 且说这荣国府里,凤姐正和平儿说着体己话,自宝玉闹出那事以后,这还是凤姐头一回见平儿,这几日她提心吊胆,没个说处,如今见了最是忠心的平儿,自然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说实话,这凤姐没了平儿,确实是失了一条臂膀,不过平儿有大用处,凤姐早已无心理家,没了得力之人,忍一忍也就罢了。 “也不知袭人如今怎样了?”听凤姐说了几框子话,平儿插嘴问道,她是丫鬟,自然更关心丫鬟的命运。 “你竟还有闲心问她?” “那是当然,那一位耳报神,太太最是倚重的,我原先想着宝玉的姨娘是跑不了的了。”平儿答道。 “她如今倒是个小姐模样了,也不在宝玉跟前服侍,自己住了个屋子养着,我也不知太太是怎样的心思。说来这宝兄弟向来姐姐妹妹的,这袭人也是尽心服侍了一场,那日宝玉几乎都要把她弄死在床上,这几日却是没见宝兄弟提过半句!可见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凤姐冷笑道。 照理说这爷们长到这种年岁,也该有个把通房丫头了,王夫人已是默认了袭人了,袭人也很“尽心”的给宝玉解火,这袭人打发出去不妥,留在这府中也膈应,其实袭人原本也算是无妄之灾,被宝玉牵连,可是主子怎么会犯错,必定是下人的缘故,因而贾母和王夫人每每见了袭人就想起宝玉和袭人做那种事情,心里不舒坦。 于是贾府里王夫人和贾母很有默契的把这事搁在一边,谁都不提此事,如今这荣国府还有好些窟窿要补,谁会花心思去考虑一个买了死契的丫环的去留?! 袭人在那屋里,一天天等啊,盼啊,心里越来越凉,如今有流言说这府里恐怕是要裁人,自己又和宝玉做了那事,不仅被各家姑娘看到,又被老太太听到了,这荣国府怕是不会留她了,可袭人一心只扑在宝玉身上,想到自己将来不知会被卖往何处,不由悲从中来,日日垂泪。 然而,这裁人之说并不是流言,荣国府里确实是要处置些下人的,没想到这贾政做主要查,暗地里悄悄查访,倒也查出些事儿,这下人贪墨宫中银两,虚报蔬菜鱼肉价格从中牟利的人比比皆是。 这么查来查去,搜罗着倒是让那些人吐出几千两来,王夫人觉着满意,这样公中的银钱又能支使些时日了,然而贾政却不满,贾政本就是个假正经的‘君子’,平日里糊弄上司,如今却见不得下人们糊弄自己,还要继续彻查。 王夫人可不干了,毕竟再往下查保不齐就查到自己头上了,这些个媳妇们的小动作,王夫人自然是察觉了的,然而水至清则无鱼,王夫人和贾母没读过几本书,但是这道理却是懂的。 这些人服侍一场,只要不太过分,得些好处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公中无银,王夫人早想查一查了,只是她平日里做惯了慈悲的太太,得罪人的是多是王熙凤来顶包,一时间顾着自己那点慈悲宽厚的面皮,倒是下不去手。 是以贾政一说要查,贾母也不拦着,王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揪出一批顶包的,顺带还得了些银两。可惜贾政向来不涉及内宅之事,这次顾及着贾母,是以贾母那边带来的老人家并没有好好查检视,王夫人自然是不会去查自己的。所以这次着道的,不过是些小喽啰,虾兵蟹将罢了。 若是查一查那几个得力的管家陪房,这贾府必然收获颇丰,然而王夫人不敢,也不想,真查出了事,还不是丢自己的面子,如今见得了些银子,也就准备收手了。 贾政原本不想收手,但是王夫人却和他商量要裁哪些人,贾政被岔了心思,倒也没再深究,只让王夫人和贾母商量着办。 王熙凤冷眼旁观,这次查人,她嫁入贾府时带来的一家子也被查出贪墨,吐了一二百银子,瞧着这样子似乎是要卖了一家子。还有赦老爷那边的马夫也被查了,其他还有些人。凤姐对这荣国府里的丫鬟仆役了若指掌。 端看了这要惩处的下人名单,便知自己这婶娘都避过了那几个最肥的,这王夫人要把自己养肥,顺带也养肥了身边的耗子。 本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这出事的人哪一房都有,大家谁都别说谁,凤姐觉得稀奇得很,一向最混球的公爹居然也没闹腾,很干脆的同意处理了自己那马夫,凤姐不知道公爹为何行事与平时迥异,实在太过蹊跷。 荣国在面上还是母慈子孝,儿孙满堂,因为动了真格,那些卖了死契和家生子们人人自危,不知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听说那些被查出犯事的立时就被惩处了,而老太太的意思这人还要,卖掉一些,再买新的来。 袭人听了此事,焉能不急,只是她一向最是听话,这么些天也不敢出屋子,没见过宝玉一面。这袭人一面忧心宝玉是不是病得狠了这才忘了自己,一面又伤心宝玉薄情,不过几日又清减了不少,且又袭人早就破了身子,更添了妇人的韵味,看着越发风流袅娜了。 再这么下去并不是办法,这么些时日袭人那处也好了,不似初初那几日又肿又胀,火辣辣的疼。她已可以走动了,腰也不似之前那样酸得直不起来,觉着自己身子无碍,袭人晓得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于是袭人日日都把自己收拾好,躲躲藏藏绕到那小河边桃树林的假山之后,碰碰运气能不能遇上宝玉。这小桃林还有些残花,这园子里宝玉最喜欢的便是此处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袭人一连受了十来日,终于得见一穿着红着金的身影,正是她日日苦候的贾宝玉,这身衫子还是袭人亲手做的,她怎么会认错?! 见宝玉坐在那山石上,背对着自己,袭人理了理发髻,蹑手蹑脚,悄悄靠了过去。 第88章 旧物 八十七、旧物 “二爷……” 宝玉正坐在那山石上发呆, 也顾不得这石头是不是冰凉, 他自那日之后便常常发呆, 约莫是食髓知味,只能靠着臆想回味那日的酣畅淋漓。 忽听得有人唤自己, 还带着哭腔, 宝玉险些觉着是不是这林子里有花妖, 可是被吓了一身汗,回头一看, 却是袭人。 “二爷……二爷可好些了?”袭人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 瞧着楚楚可怜。 多情公子贾宝玉立时心就软了, 见袭人瘦了许多, 想到袭人这几日必定是吃了不少苦,贾宝玉觉得又悔又心疼, 拉了袭人起来, 抱住袭人的纤腰便开始大哭。 “袭人,我这几日好想你……” 贾宝玉嘤嘤道, 花袭人一听心里就软了,先时对宝玉那点子恨意,早已烟消云散,见宝玉哭得伤心, 自己那眼泪也似断了线的珠子, 一颗颗落了下来。 好一会子,袭人才把宝玉劝住,宝玉恐自己哭得太久, 老祖宗和母亲问起了不好回答,也只能止了泪水。既是见了袭人,宝玉便不欲放她走了,袭人见宝玉待自己还是那般情深义重,深深觉得自己这几日不是白等的。 宝玉既然说要袭人留下,袭人这次可不敢装出一副贤德模样推说不敢,立时就应了。宝玉这就带着袭人往怡红院去,一路上有丫头婆子见了,纷纷侧目。 “二爷……二爷,还是先禀了太太和老太太吧!”怡红院外,袭人挣脱了宝玉的手,迟疑道,她心里明白得很,就算宝玉如何舍不了自己,只要老太太或太太严厉些,疑惑是老爷一瞪眼,这宝玉立马就变成那见了猫的老鼠,根本靠不住。 袭人可不敢因为宝玉得罪太太和老太太,那样她在这府里就过不下去了。正当袭人和宝玉拉扯之际,有个在贾母那边服侍的小丫头过来传话了。 “老太太说,既然来了就留着吧,以后好生服侍,老太太让袭人姐姐过去说话。”那小丫头垂头敛目,一板一眼的说道。 宝玉最讨厌这种呆木之人了,觉着这丫头死气沉沉,简直糟蹋了风流灵动的女儿身,既是贾母让过去,袭人也只能忐忑的去了。 出乎袭人的意料,贾母待她倒是不错,十分爱怜的说她可怜见的,赏了袭人几两银子,嘱咐她好生服侍宝玉就让袭人回去了。 袭人如蒙大赦,一路走着背心冒汗脚底发软,进了怡红院的屋子,一下子歪倒在美人塌上,却是不能挪动半分了。 然而袭人还是不放心,毕竟宝玉的亲娘王夫人还没发话,日后老太太一去,这家里可是太太做主,袭人就怕自己逃得了今日,却逃不过明日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贾母这边见袭人出了屋子,那帘子一放下,这老太太就变了脸,面寒如冰。对于这丫头的处置,贾母和贾政夫妇是存在分歧的。 贾政夫妇想的是把袭人远远买了或是直接弄死,而贾母却觉着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贾府的名声本就够臭了,她先时说宝玉被害了,照理说这丫头护着主子,因为主子才做下那种事,应该算是功劳一件,如此卸磨杀驴,反是不美。 这袭人虽然在贾母跟前服侍过一场,老太太倒也不是在乎这么个丫头,可这袭人是宝玉身边第一人,贸然处置了不好,倒不如依旧放回去,就当什么事也不曾有过,就算要处置,也得过上个几年,此事渐渐淡了,再动手不迟。 今日听得下面来报,袭人宝玉主仆相见,痛哭流涕,这老太太也就顺水推舟,越过贾政夫妇,直接做主让袭人回去了。 王夫人知晓此事时袭人已经被贾母遣人唤了去,老太太既然如此,王夫人作为媳妇也不敢违拗,想着这袭人平日里就是宝玉屋里最得用的丫鬟,如今就暂且使着罢。 只是这宝玉如今好了,这几日又大肆进补,心中早已压了一团火气,那日因为中了迷.药反是食髓知味,见了袭人归来,又怀念起那日的酣畅淋漓来。然而袭人刚刚回来,哪里敢跟宝玉再做那事,于是推说自己身上不好,这几日不便服侍,夜里都让晴雯看顾着,尽量避着宝玉。 然而宝玉不肯,不过虽说没有真的发生些什么,倒也抱着袭人蹭了好一会子,略微纾解,这才作罢。王夫人见袭人还算安分,因为这几日的威吓,宝玉屋里的人也不大敢跟宝玉调笑,怡红院里也不似往日那般欢声笑语,整个荣国府都死气沉沉的。 因为这一件事,近来贾府无论是外面的大爷还是王夫人、邢夫人等家眷,皆没有去外面吃过席面。不单荣国府受到影响,连宁国府也被牵连。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之有人刻意为之,贾府里这一桩‘秘事’早已人尽皆知。昔年人家谈论起贾府,都是说这宁荣二府何等的富贵荣华,而今却是将这府中大爷的各种丑事作为谈资,若不是贾府宫中还有个当了妃子的大姑娘元春,且这元春又得了皇子,这贾府怕是早就被人看低了。 倒是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沉得住气,反是寄来了书信,信中让妹妹和妹婿不要因为他人流言蜚语而困扰,宫中还有贤德妃,日后为了娘娘行事也要谨慎些,除此之外王子腾还送了几千两的银票来,解了贾府的燃眉之急。 毕竟又快到了可以进宫看元春的日子,有了这些银子,贾府中可以周转,元春那边也可以给些。元春自封了妃,四妃的品阶摆在那里,且这些妃子的后家也不算弱。 平日里打点上下还是其次,宫中嫔妃间的往来赠礼,作为贤德妃的贾元春出手也不能太薄了去。贾府为此还费了不少心思,免得元春在宫中立不住,毕竟元春和皇子,是如今贾府唯一的仰仗了。 这日天好得很,早晨的太阳暖洋洋的,也不似盛夏时候那么毒辣,黛玉用过早食,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最外的藕色纱衫又轻又薄,阳光透过,影影绰绰,黛玉像是笼在一片烟雾之中。 不多时,柳皇后也起来了,柳皇后因为病中用药,药汁中有安神的成分,这后宫中除却上面那几位,柳皇后便是最尊贵的,她平日里散漫惯了,毕竟这宫中大小事宜,都是手下那些妃子经手, 柳皇后觉着困时就会多睡上一会,就算当今圣上在凤仪宫中留宿,这皇后娘娘有时也不会起身服侍圣上上朝的。 话说柳皇后召了黛玉进宫,见她一切无恙,还长高了些,心中宽慰,连病都好了不少。明帝皇后高兴,金口玉言让黛玉只管住下,多陪陪皇后,黛玉也只能谨遵圣喻了。 “这样穿着果然别有一番风流。”柳皇后笑盈盈扶着莫邪的手走了过来。 “娘娘圣安。”黛玉见柳皇后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柳皇后连忙笑着道不必多礼,让黛玉起身,只是黛玉这次却是守礼得很,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 黛玉如今实岁也只十五,虽说有了少女的袅娜,却也还未完全长开,身量本就比柳皇后矮着半个头,如今蹲身行礼,就更低了些,柳皇后的视线刚好可以看见黛玉的头顶,待她瞧见黛玉发髻间斜斜插着的那对玉簪,不由得脸色大变,握着莫邪的手紧了紧,险些站不住脚。 “娘娘,今早的药还没用呢!还请先用了早膳,不然这喝药的时辰就过了。”莫邪身子比柳皇后好多了,是以就算心绪不平,也还支持得住,连忙出声提醒皇后莫要失态。 皇后柳氏这才回神,如今是在院子里,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她失态了,圣上的眼线瞧出不妥,一时疑心的皇帝陛下问起,难以搪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皇后连忙敛住心绪,说了几句让宫人好生服侍的场面话,就让莫邪扶着去里屋用膳。 黛玉恭敬送走了皇后娘娘,又安静的坐在那紫檀椅上晒太阳,手里的团扇在汉白玉的地砖上投出个影子来。 服侍黛玉的宫女见这县主一句话不说,看不出喜怒,也不敢轻易往前凑趣说话,这县主和前些日子有些不同,可她们也说不出哪里变了,服侍之时更加小心谨慎。 寝宫里,柳皇后又卧回了美人塌上,莫邪找了块薄毯给她盖上,之所以盖上毯子,实在是因为这柳皇后自小落下个病症,若是心绪激动难平或是急怒,皇后娘娘就会周身发寒,瑟瑟发抖。 “主子,可要灌个汤婆子?”莫邪小声问道。 “不必,给我冲碗姜茶。”柳皇后颤抖着摇摇头,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抖得太厉害,免得宫中其他宫人瞧出不妥。 莫邪依言,走出外殿,让当值的宫女去冲姜茶。 “姑姑,方才瞧着娘娘脸上不太好,不知为何突然要喝姜茶,可是有哪里不妥?”上前问话的是今日当值的女官,名叫.春喜,明帝见元春一走就空了位置,便又拨了个自己信任的大宫女来凤仪宫顶元春的空儿。 “无事,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和罢了,约莫是这么些日子用药太多嘴里絮了。”莫邪面不改色,瞧不出什么异样,继续说到。 “先时我问过太医了,这偶尔喝喝姜茶是无碍的,娘娘吃了药困乏,你可瞧好了他们,手脚轻些,莫要吵了娘娘。” 莫邪说完话,那小宫女也手脚利索的把姜茶端了过来,莫邪冲她们摆摆手,示意这些宫人们避出去,莫要扰了皇后歇息,自己亲自端了姜茶送了进去。 柳皇后饮过一碗姜茶,身子回暖,这才缓过来。 娘亲说的果然不错,这世上果然还有支差不多的簪子,同自己那支是一对的。 时隔二十多年,得见旧物,她焉能平心静气?! 第89章 旧事 八十九、旧事 原来这簪子本就是一对, 林如海的母亲是如氏长房嫡幼女, 这如家这一辈就只得这么个姑娘, 其他几房所出也皆是儿子,就连庶出也是一个女儿也无, 是以物以稀为贵, 如家是将门, 对家中儿孙历来严厉。可这家中只得那么个女娃娃,自然视作掌上明珠。 当年这林家也是千挑万选, 才定下的人家, 昔年得了那块玉料, 制成的物件中就有这么一对簪子。与了林如海的外祖母, 这林如海的外祖母又将这对簪子一分为二。分给了一双儿女,一支与了林如海的母亲如氏, 一支与了自己的儿媳, 也就是如今柳皇后的娘亲。 昔年柳皇后才将将记得些事,其娘亲哄她歇午觉, 没曾想柳皇后还未睡着,反是娘亲睡得香甜,柳皇后幼年顽皮,躺着无聊就摘了母亲的簪子来玩, 手一滑就把这根簪子摔了。 所幸那时是冬日, 地上铺着羊毛地毯,这簪子才没被摔坏,事后顽皮的柳皇后自然是被母亲训斥, 母亲也好生给她讲了这簪子的来历,还说日后柳皇后及笄之时就用这簪子,若有朝一日柳皇后嫁了人,有了女儿,再把这簪子一代代传下去。 不想自己那姑姑也是这般做的,林如海家几代单传,这如氏只得他一个儿子,最后就把这簪子给了儿媳贾敏,如今兜兜转转,到了黛玉手上,现在终于凑做一对儿了,然而却是故人不再,物是人非。 她原本姓柳,开蒙时父亲给她取名如熠,那时柳皇后不过五岁上下,将将习字,学会写自己名字,灾厄便降临了。 为了能活命,柳皇后便不能姓如了,只能信柳,如家上下几十余口,外加仆从奴婢一百多人,除了柳皇后和莫邪,皆成了刀下亡魂。 那一役本是大胜,如意将军领军攻破了羌人王城所在,然不知为何,雍关城破,约莫是为了报复,涌入城中的羌人开始屠城,那日的事柳皇后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片纷乱之中,老仆把自己交到柳将军手上,小小的柳皇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踉跄着扑倒在早已断了气的娘亲跟前,柳皇后的娘亲后背中了一箭,箭上啐了毒,不多时就去了。咽气之时还支着身子,用自己的尸身给孩子做肉盾。 柳皇后只记得泪眼朦胧的自己从母亲的发髻上拔下了那根簪子,这时又有人把她抱了起来,纵身跃出宅院。 至于莫邪为何会被救下,那是以防有人追击,故而用家中一个和柳皇后身量差不多的小丫头来混淆视听的。 自那之后柳皇后便成了柳将军的嫡长女,柳将军把她藏得很好,加之柳将军原配身体不佳,刚好不幸小产,本就在养病,是以外人得到的消息就是柳将军的夫人产下女儿每况愈下,柳将军送了妻女去深山的神医处求医。 待柳皇后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时,那年柳将军的嫡长女十五岁,如氏长房嫡幼女却是二十有一,只是她自那一场灾厄后大病一场,边关严寒缺医少药,落下不足之症,本就袅娜怯弱,瞧着也辨不出年岁。 再后来便是和如今的圣上成了夫妻,如今已是一国之母,只可惜皇帝比她原想的要难对付得多,不过这些都在自柳皇后意料之中,自她决定嫁与明帝时,便做好了和明帝同归于尽的准备。 柳皇后如今姓柳,单名茹,自如家被灭门之后,她便是浮萍荒草,无根可依了。不知为何,也许是祸不及出嫁女,也许是对林家有所忌讳,那些人却没对林家的如氏下手,柳皇后稍稍懂事之后,一心钻研兵法韬略,只为了有一日能为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按辈分说来,黛玉还得唤柳皇后一声小姨,黛玉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怎么能不尽心回护?! 日头渐渐升高,晒在身上也不似刚才那般舒适,服侍在一旁的宫女都觉得太热了。然而这黛玉自坐下之后,一动不动,似是瞧着面前那一丛湘妃竹发呆。 一个时辰过去了,这宫女被太阳烤的头晕,脸色通红,汗涔涔的。 “县主还是到阴凉处避一避吧!如今天气暖和,晒久了也会中了暑气的!”宫女小心翼翼道。 黛玉似是被唤回了魂点点头,这才离了座位,到廊下花荫里躲躲凉,面色雪白一片。并没有因为晒了这么久的日头而变了通红的脸色。 午食是各自用的,柳皇后身子不好,平日里也就用些精细的清粥小菜,可黛玉如今还在长身子骨,自是不能随意对付,所以凤仪宫里的小厨房,要单独给黛玉备饭菜,黛玉刚来那日,圣上和太上皇都赏了饭菜,如今太后娘娘还在寺中,诸事不问,要过了四月才会回宫。 到了晚间,柳皇后才召了黛玉去说话,黛玉对着妆镜,理了理衣衫,又扶了扶发髻上那一对玉簪,提步往凤仪宫寝殿去。 “前儿你说这豆腐皮的虾仁包子好吃,今日又让厨房做了,坐下吃吧!”柳皇后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子,好似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小辈那样,黛玉也从善如流坐下,这二人之间极有默契的当做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晚间,黛玉就要歇下,却是莫邪突然造访,只见莫邪捧了个填漆彩绘的描金匣子过来。 “莫姑姑。”服侍黛玉的小宫娥见了莫邪过来,连忙退到一边。 柳皇后和其他嫔妃不同,这后宫之人总免不了想方设法培植亲信,收买人心。偏偏皇后娘娘反其道而行之,皇帝赏下什么人,她就用什么人。不想法子收买,也不故意刁难,做得好了就有赏,若是被拿了错处也依着规矩惩处。 是以,当今圣上总是担心正宫娘娘吃了亏,后宫徒增波澜,是以明帝也是心中自有计较,其他妃子再怎么讨她的欢心,后宫女子中他还是把皇后放在第一位。 “县主这就要歇下了?还好奴婢来得早。”莫邪笑道,平日里这个时辰,照着黛玉的秉性,多是歪在榻上随意看些书籍,不想今日却歇得早。 黛玉见是莫邪,连忙往里让,莫邪是柳皇后的陪嫁丫头,这么些年深得皇后倚重,宫中没人敢看轻她,就连四妃见了这一位也是客客气气的。 “奴婢只是来送些东西罢了,这是前儿十一殿下得的一副玉棋子,还有娘娘年轻时用过的簪环首饰,今儿娘娘心血来潮翻检出来了,特意遣了奴婢送来。”莫邪将匣子放在桌上、 就着光,黛玉这才瞧清楚,莫邪抱的是两个描金彩绘的匣子,因为纹饰相近,夜里光线不好,黛玉这才看花了眼,以为莫邪抱着一个匣子。 “谢娘娘赏赐。”黛玉冲着凤仪宫寝殿的方向拜了一拜。 “娘娘说了,来日方长,这些东西你留着慢慢戴便是,旧物好好收着,这些簪环虽说是娘娘年轻时用的,但如今看着也不算过时,就当给县主添妆了。”莫邪说罢,吩咐宫女好生服侍,让黛玉不必再送,这就回转去伺候皇后娘娘去了。 黛玉将这两个匣子一一打开,见一个匣子里装的是两盒棋子,拿出来一瞧,竟是玉做的;然如今黛玉的心思都被莫邪交代的那几句话勾着,随意看了看就把这装了棋子的匣子合上,让宫女收好。随即让人点了灯来照亮,仔细翻检柳皇后给了她什么。 因为要收纳簪环珠钗,这匣子被精巧的分了隔层,当头一层是一对玉簪子,簪头被精心雕琢成竹节模样,上面有几处碧绿的飘翠,十分灵动。再取开,下面几个小隔层,耳坠臂环戒指皆有,件件精巧,雅致得很。 黛玉细细咀嚼着莫邪的那几句话,皇后娘娘送来了这对玉簪子,且是成对的,又说要将旧物收好,想来是提醒黛玉莫要再戴着那特别的玉簪了,须得收藏妥帖。 可为何又是添妆呢?这添妆不是在女子出嫁时才有吗? 小宫娥照着黛玉的吩咐,把原先装玉棋子的彩绘描金的匣子取走,这就像放到黛玉装东西的柜子里去。 “且等一等……明个亮堂了,我还想再仔细瞧瞧。”黛玉出声阻止到。 是了,这东西是和十一殿下的玉棋子一道送来的,这位殿下对黛玉的心思,从未对黛玉掩饰过,如今皇后娘娘之举,是表示她也赞同这门婚事吗? 又或者那位殿下得到了皇后娘娘的首肯? 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黛玉有些懵了,她故意将这两支簪子带来,确实是冒险试探柳皇后。约莫是有那一份血缘亲情,冥冥之中黛玉有所感应,她对皇后天然生出一种亲近之感,加之皇后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护,实在太不寻常。 黛玉一直猜想着这位皇后娘娘与父亲的外祖家有故,直到及笄时皇后娘娘,赏下那只碧玉簪子,两只簪子并排放在一处,其玉质纹理刚好可以接上,显然是从同一块玉材中所取。 先时黛玉为了诈杨老爷子,故意将这皇后娘娘的身份说得玄而又玄,不想却是无心插柳,既然柳皇后手中有这根簪子,再看看自己和皇后娘娘的□□有几分肖似,皇后娘娘必定是如氏后人无疑了。 这么一来,黛玉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因为当年的如意将军,当年的如氏一族,败落得太突然了,如今可考之事,便是有记载如氏一族灭于屠城,如意将军及其后人虽击退了来犯的外敌,最后却尽数以身殉国。 这如氏没人了,如氏的败落,不似林家因为几代单传,是以子息凋敝,如氏一族人好似突然间就没了性命,屠城确有其事,然而黛玉不信,外祖既是漠北赫赫有名的如意将军,其族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 如氏就这样被抹得干干净净,就连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也甚少提起,黛玉整理祖母遗物时偶得几封书信,略微提及皮毛,还有一份被烧了一半的家书,信纸泛黄,已是有了年头,观其笔锋,想来那个时候祖母也还年轻,如氏尚在,祖母远嫁,自然是会和家中通信的。 黛玉祖母的遗物里还有一本家谱,上面还有些水湮的痕迹,约莫是祖母的泪水吧,因为这是如氏的家谱啊!曾经的家人一夕之间都没了,留下的只有这些名字了,焉能不让人落泪?! 黛玉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睡下之后依然忍不住盘算此事,过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日却起迟了,睁开眼早已天光大亮。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重男轻女这事儿,如今都还有余毒。 但是真的物以稀为贵, 认识的一个姐姐的嫂子,二胎生了个女儿。 一家老小,沾亲带故的都稀罕得很 因为他们家连着两辈,只得了这个女儿 真是太稀罕了。 第90章 决定 九十、决定 翌日黛玉晨起, 已是迟了, 宫女们倒是一如既往的服侍她, 只是黛玉想着这是宫中不是自己家,平日里黛玉也是随性, 家中就是她最大, 也不必晨昏定省, 起的也不算早。 先时陈老大夫说过,黛玉这不足之症, 多半是因为其长年夜间失寐, 若是夜间能多睡些时辰, 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然大夫也叮嘱了黛玉, 虽说这多睡会儿益于养神,但凡是都有个度, 也莫要整日窝着。 黛玉这一世没有吃那加了料的人参养荣丸, 自己用的药材都是千挑万选的好药材,如今倒是食补为主, 只是偶尔不小心着凉了有个头疼脑热才会吃药。 黛玉洗漱完毕,由着宫女给自己梳了头,指明了要用皇后昨儿赏的簪环珠钗,妆饰妥帖, 这才去给皇后娘娘问安。 “县主来的可巧, 娘娘也是才起身呢!”端了盆残水出来,见黛玉来了,连忙往里让。 柳皇后已是绾好了发髻, 正挑选着今日用的头面,自镜子中见黛玉来了,笑盈盈道。 “玉儿来……给我挑根簪子。” 黛玉依言上前去,因得皇后今日难得穿了大红,便给皇后挑了个攒金八宝凤钗,很是华丽正好配得上。 柳皇后甚少如此妆饰,就连平日里初一十五,众位妃子请安,也不曾如此打扮过。 黛玉心中纳罕,不知这皇后娘娘为何一反常态,平日里见皇后穿着素静,如今装扮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因着了大红,衬得人气色极好。 柳皇后今日很是明艳动人,下朝的明帝本来只是想顺路看看皇后,不想见了这佳人,就挪不动步子了。 明帝深知除非祭祀生辰等场合,皇后甚少着红,他依稀记得自己和皇后大婚那晚,盖头揭开之后,身着嫁衣的皇后给自己带来的惊艳之感,他原先是出于形势,迫不得已挑了这样一门亲事。看来上天待他不薄,却是得了个佳人。 那时明帝还只是个皇子,尚未封王,他深知柳将军势必会被如今的太上皇雪藏,为了迷惑他人,表示自己对这皇位没有非分之想,明帝挑了门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助益的亲事。 如今的安乐王难道不是如此么!? 柳皇后领着黛玉和宫人恭迎圣驾。 “今日为何如此装扮,倒是少见。”明帝微笑着扶起皇后。 上位之人,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看得出明帝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 女为悦己者容,若是有女子为自己妆扮,身为男子又怎么会不开怀。 柳皇后笑着,跟着明帝之后,入了正殿。 明帝这人心思太重,若是其他宫妃费尽心思打扮自己,这位帝王就觉得这是因为这些女子谄媚邀宠,心中难免芥蒂,可是皇后是正妻,并不是那么妖妖娆娆的妾室,是以皇后娘娘的精心妆扮,在圣上看来便是意外之喜了。 黛玉知道皇后娘娘必定是个有韬略的人,从不会做多余之事,想来是别有所图。 这日明帝本是想着进来这凤仪宫里看看皇后便走,然如今却是舍不得挪动了,在这宫里用过午膳才离去,不多时明帝的心腹夏公公领着一队人送来了不少东西,都是圣上赏赐的。 当晚,黛玉原想着明帝既然如此喜爱皇后,今夜必定会在此间用晚膳,顺便留宿凤仪宫,自个怕是不能同往日一般和柳皇后一同用饭了。 不想到了晚间,却是有人来请黛玉和娘娘一同用饭,黛玉有些诧异。 饭毕,柳皇后邀黛玉在宫里的后花园逛逛,消消食。 “你可是想着,为何今日圣上明明十分欢喜,却不留宿凤仪宫?”柳皇后低声问道。 黛玉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表示默认。 “照着日子,今日圣上应是留宿景昭仪处。如此,你可明白了?” 柳皇后又提示到。 “是” 黛玉点点头,明帝果然是个克己之人,其实在皇后处留宿一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这位帝王却是很谨慎的用自己的方式维持着这种平衡,一点都不能打破。 “那盒棋子你当真要收?……你可能过我这种日子……”柳皇后顿足,身后跟的除了莫邪近身服侍,其它四个小宫女都极有规矩的和前面的主子保持着一段距离。 “……终归是逃不过,倒不如能选之时一个,日子是自己过的。”黛玉微笑,并不在意。 黛玉做这个决定确实大胆了些,只是黛玉习得推演之术后,也为寒继占卜过一卦,这一位,确实是个变数,加之这位王爷对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坏心。这位王爷需要一门不好的亲事来打消龙椅之上那一位的疑虑,而黛玉则是需要羽翼来庇佑自己。 好风凭借力,黛玉不想上青云,只图个安稳自在,然而总有那么些人不想自己自在,那么黛玉也只有让那些人也不自在了。所谓成婚,用来做个幌子也是极好的,黛玉收了那棋子,必定也要“答谢”一番的。 二人随后再无话,沿着青石小道走了一圈,各自散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柳皇后看着黛玉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主子保重啊!”莫邪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我知道……我会尽我所能教她的……” 柳皇后看着灯展上的烛火出神,自言自语,并没有要喝水的意思,莫邪只好把水放到别处。 又住了十来日,黛玉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这便与皇后娘娘请辞。柳皇后也不多留,只让黛玉记得常来宫中探望,原来那日柳皇后妆扮一番,明帝大喜。 言谈之间柳皇后自是提及黛玉的好处,这明帝也觉着黛玉入了宫,柳皇后有了说话的人,太后她老人家也欢喜。 可是黛玉身上虽然有封号,却不比那些个诰命夫人可以递折子,至亲之人也不在朝中做官,虽然还有个贾家,但是荣国府是外家,又有着那般心思,自是不可能为黛玉递折子的。 席间柳皇后一面念着黛玉的好处,一面又忧心她孤身在外被人算计,可也不想让黛玉长住宫中,唯恐闷坏了她。明帝便开了金口,说是让皇后赏个玉牌,日后黛玉若是想进宫了,直接入宫便是。 明帝心知肚明,柳皇后是想用这宫闱给黛玉庇护,而且柳皇后所表露的意思很直白了,就差明着和他要恩典。成婚这么多年,自己的妻子难得求他一次,明帝当然会允。 然而这位皇帝还是不愿意出手整治四大家族,这些世家大族,同气连枝,须得一步步拆解,使其分崩离析,明帝不会为了这么个小姑娘,坏了自己的大局。 黛玉手中拿着柳皇后赏的玉牌,这玉牌是用上好的和田籽玉,精心雕琢而成。玉质莹润,雕花精美,侧面刻了一圈凤羽纹样,昭示这此乃御赐之物。 当朝皇帝赏金牌,后宫赏玉牌,可这也不是随意就有的赏赐,多是功勋卓著,深得圣上青睐者才能拥有。本朝自开朝以来,统共也没赏出去几块。是以就算柳皇后早动了这种心思,也要先和明帝通个气,才敢把这块牌子赐下。 这位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来历?黛玉觉得回到林宅,须得仔细翻阅一下那本祖母留下的家谱了,不想才下了马车,就见姨娘神色有异,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黛玉匆匆入了二门,紫鹃端了茶水过来,她都来不及喝,开门见山问张姨娘道:“我入宫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些事?” “确实有些事请,因不知今日家主会归来,林管家如今不在府上,已经着人去找他了……” 张姨娘话还没说完,荷姨娘可忍不住了,连忙插嘴到。 “姐姐何必让咱们姑娘等那老货,咱们姑娘真是有法子,略施小计就可让荣国府乱做一团,早知家主如此厉害,倒是我们白操了那么些心。” 荷姨娘向来嘴利,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心开怀,却也不见老态,再黛玉面前更是无甚顾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哪里还忍得住,眉飞色舞把此事说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被抓去出差了。 更的有点晚。 第91章 家乱 九十一、 黛玉既然已经知晓荣国府里有人要暗算自己, 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其实黛玉还未入京之前, 早已埋好了暗线。 自己那二舅母喜欢放印子钱,黛玉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拿出几分银子来引诱这二舅母也是使得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样的世家大族, 从外面是杀不死的,须得他们自己个内里自杀自灭起来, 方才会分崩离析。 黛玉原想着要废好一番心思, 不想王夫人平日里在家中是个菩萨模样, 放起印子钱来倒是大胆得很。这林管家派了得力的心腹, 特地与这王夫人借钱,每次都在还债之期将近时把钱和离席一同还上, 也有时会三五月再还, 那时利滚利,还的银钱是本金的十几倍。 林家用的这份钱, 单独记了账,黛玉每每查阅账目,都要忍不住感叹这印子钱的暴利,无怪乎就算朝廷禁止, 还是有那么些人顶风作案。 王夫人先时放钱, 胆子也没这么大,放债的期限也不会太长,毕竟贾府里还有一干老小的家用, 她也得留着银子自己应应急。然而这一二再,再而三,连着那么几年都得了益处,这人的心也渐渐被养大了。 林家用的这份钱,单独记了账,黛玉每每查阅账目,都要忍不住感叹这印子钱的暴利,无怪乎就算朝廷禁止,还是有那么些人顶风作案。 不过黛玉倒也没有傻乎乎就拿着自家的银子贴补贾府,她前世在那府里住了这么多年,一时闲了也会算算这阖府的账目,这荣国府有多少开销,大于心中大致有个数目。加之为了建那省亲用的别院,贾府更是被掏得差不多了,于银子方面就更短了。 黛玉每次都是掐着数目,让下面的人找王夫人借银子,即可让这二舅母尝些甜头,可得的利息却也够不上贾府开销的。 元春省亲之后,因荣国府银钱不够,这王夫人又见这么些年顺风顺水,放出的银钱都收了回来,一来二去,这王夫人用来放印子钱的数目就越来越大了。 黛玉晓得自己这舅母心急,贾府里那些田庄铺面的出息,被那些下人们剥了一层,余下的哪里够这一家老小挥霍,加之黛玉入京以后,又让林管家想法子把自己家中一些不打紧的古玩往贾赦跟前送。 贾赦这人吃喝嫖赌还是其次,此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搜集奇珍古玩,林家历经那么多代,且又是单传,家产只有越积越多的道理,库房里随意挑出几样,于贾赦而言都是稀罕东西。 就算是林家为了引诱贾赦掏钱,这些东西都压着价卖,且只要金银,不可用其他东西折价,然而就算如此,这些奇珍古玩还是不便宜。贾赦既然见了合眼缘的物件,又怎么舍得放手,一时拿了自己家中的东西来典卖换钱,一时又从账上支了几笔银子,乐呵呵的把看上的东西都买到了手。于此同时这荣国府又被掏空了几分。 王夫人放印子钱得利的速度,自是比不上这赦老爷花钱买古玩的速度,眼见亏空越来越大,这王夫人放债也越发多了,因为这些借钱的,都是这几年的老主顾。王夫人自觉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仔细算来每个人借的银钱都不是太多,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借钱的人越发多了,又因为宝玉出事,这当娘得更加想要多给儿子攒些聘礼,见总有人来借钱,王夫人几乎把贾府的家底都放了出来。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钱一放出来,到了还钱的日子,原先极有信誉的那些人家并没有出现,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出现。当家的王夫人原先还侥幸的想着,许是这些人银钱周转需要时日,一时间还不出钱来,过几日就好了,反正家中还有一笔救急的银钱,倒也撑得住一两个月,然而开了库房把帐一算,这笔救急的银钱早已不翼而飞,王夫人这下是彻底傻眼了。 这笔银子,倒也不是自个成了精长了翅膀飞走了,不过是被这贾赦软磨硬泡,恩威并施的支走了,为了买一只白玉琵琶,贾赦不仅支了这笔钱,还卖了几件库房里的东西,勉强凑了数,买到了自己那心爱的宝贝。 玉琵琶由整块玉石雕成,一尺来长,别看只是雕成个琵琶模样,若不是这琵琶的弦也是玉雕的,且整个琵琶比实物小了几号,其余的都十分逼真,几乎可以拿起来弹奏了。关键是这么一块通透莹白的玉料实在太难得了,整个玉琵琶没有一丝杂质,真是可遇不可求,黛玉把这东西放出来吊贾赦这条鱼,也是心疼了好一会儿。 照着库房的记载,这玉琵琶本来是祖父要用来做千秋礼的,只是约莫是实在舍不得,又担心这么一件宝贝送了上去太扎眼,这才留了下来。 黛玉也很喜欢这物件,从苏州过来也不忘带着它,就摆在书房的多宝阁上。 荣国府里没了钱,这日子还怎么过?虽说为了瞒住私自放债一事,王夫人用自己的体己发了月钱,可家中还有不少开销,光宝玉每日吃的人参肉桂就要用上不少,还有老太太那边东西是不能短的,捉襟见肘这词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了。 短不了自家人,那就克扣外人的,贾赦一房自是得不了好处,这赦老爷堂堂一品将军,住不了荣禧堂也就罢了,不想还要被弟妹辖制,哪里忍得住这口气,这时又有人向他透露了王夫人放债一事,贾赦这下更有了底气,捏着这个把柄就闹将起来。 “照我说家主何必要把那宝贝这么便宜就卖了去,奴婢虽然算不上识货,可听林管家说的那数目,必定是亏了的。”荷姨娘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又开始心疼起林家的宝贝来了。 “若是没有便宜可占,把价抬得太高,我那舅舅再怎么喜爱,怕是也不敢买的。”黛玉抿了口茶,示意紫鹃给荷姨娘也倒上一杯,毕竟这荷姨娘自打开话匣子,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家主莫要嫌弃奴婢聒噪,奴婢只是这么些时日不见家主,倒是怪想的。”荷姨娘坐在脚踏上,有些腼腆的接过紫鹃递上来的水,笑道。 “是哪日闹起来的?”黛玉进宫约莫半月,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又问道。 “您进宫前吩咐把钱都收起来,那边就收了银子,此事倒也不是一日就闹开的,约莫过了十来日,就在前天那边才乱了的。”张姨娘回答道。 黛玉点点头,又问。 “那府里可有请大夫?” “请了王太医。”张姨娘说。 “你也别恼,那玉琵琶不多时应该就能回来了。”黛玉胸有成竹对荷姨娘笑道。 果然,话音刚落,林管家神色匆匆回来了,后面跟的是杨海的媳妇,怀里抱了个紫檀木匣子,正是之前用来装玉琵琶那一个。 “家主别是神仙脱身的不成,这物件说回来,就回来了!”雪雁早已按捺不住对黛玉神机妙算的崇拜,那杨海的媳妇一把匣子放好,就想去打开匣子看一看是不是真是那玉琵琶被送了回来。 “小蹄子,也不瞧瞧是什么腌臜人碰过这东西,倒是好好洗洗,再放到小佛堂里供奉几日,请妙玉师傅念念经文才使得……”荷姨娘打了一下雪雁的手,嗔怪着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话。 雪雁委屈的吐了吐舌头,还做了个鬼脸,黛玉瞧着自己这丫鬟和姨娘的举止,抿着嘴笑了,还是自己家中最舒心。 “退了多少?”黛玉问林管家。 “除了原先的银子之外又添补了些。”林管家如实回答。 “你这老货是不是当真老了糊涂,这应是荣国府里求着我们退钱,怎的还要咱们倒贴出银子去?!”荷姨娘一听亏了钱,立时就坐不住了。 “你呀,好好听着便是。”张姨娘按住荷姨娘的肩膀,她知道林管家必定是留了后手的,“这几年越发聒噪了,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荷姨娘只好乖乖闭嘴。 “照着您的吩咐,贾府里收来的东西一概声称被过路的行商买走,不知所踪了。折了银子一算,倒是还有得赚。”林管家继续回话。 “这便好,如今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黛玉又问。 “暂时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那老太君气得不行,还说那府里要卖人。”林管家又道。 “竟是那么早就开始卖人了……”黛玉喃喃自语,她原想着照贾府这么爱排场的习惯,不该这么早就开始卖人的。 “虽说要卖人,可那府里也找了牙婆要买人的。”林管家又补充到。 “如此便好,倒也不必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只将该放的消息递到我那大舅舅跟前便是。”黛玉点点头。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眼瞧着那府里虽然嚷嚷着要卖人,也不知哪一日才会卖,安插了人去,不是常使唤的,也无甚大用。”林管家也很赞同黛玉的想法。 “先生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黛玉对帝师的动向也很关心,自及笄之后,这帝师顾远好像与先前也无甚不同,虽说会与黛玉筹谋,却也指点黛玉什么。 “先生那边并无消息,只是夫人送了些干果过来,只是荣国府里那一位递了消息来,说那府里最近怪的让人心慌。”林管家说到。 “她还说什么了?”黛玉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王熙凤,这八面玲珑的凤辣子最会审时度势,她既然觉着心慌,那必定是有大事发生的。 老管家摇摇头,表示凤姐递出来的消息就那么多。 “那消息也给她一份,然后让她只管安心,当今圣上也是庶出的……把夫人送的干果拿来我瞧瞧。” 黛玉说着,让人取了姜氏送来的干果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下回来了,这几天估计都会晚上更新。 第92章 惊马 九十二、惊马 姜氏送来的干果是一盒子葡萄干, 黛玉拈起一颗尝了尝, 倒是比平日里吃的更加香甜爽口, 然葡萄干这东西虽说平头百姓吃不起,但是在权贵之间并不算难得, 姜氏送来了这么一份东西, 不知是为何缘故。 黛玉想破了脑袋, 也想不出姜氏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份东西,葡萄又有什么意义, 翻来覆去想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让人递了帖子, 说是要去拜会帝师一家。 于是次日早间用了早食, 张姨娘就使人架了车,黛玉带着姨娘丫鬟, 准备了些薄礼, 往帝师府上去。 黛玉到时,顾远顿在那兰花边上, 捧着姜氏做的酒酿丸子吃得正香,半点没有作为读书人的斯文,见黛玉来了,倒也不与她见外, 反是热情招呼黛玉, 问她可要来一碗。 “多大年纪了还如此,莫要糟蹋了我的花。”姜氏嗔了一眼,顾远便灰溜溜端着自己的碗进了内室。 姜氏邀黛玉在院中的玉亭落座, 这几日天越发暖和了,今日阳光正好,在这外边坐着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黛玉倒也没耽搁,说明了来意。 “我当是什么事?!”姜氏听罢哑然失笑,这黛玉心思太多,怕是想岔了。 “我们家昔年认得一个波斯那边来的商贩,前几日他贩运货物来到了京中,便送了些土仪过来,我尝着这葡萄干最好,便给你送了些。” 原来姜氏就是平常往来,送些土仪,黛玉想到自己昨儿的胡乱揣测,不由的耳根发烧,她当真是太过杯弓蛇影了。 这时顾远也吃饱喝足,出来会客了,面有得意之色。 “我就说你若把东西送去,今日就可见她,如今可应验了?”顾远最喜欢在自家娘子面前显摆他的神机妙算。 姜氏早已经习惯了,没有理会她,又给黛玉抓了一把干果。 “这是他昨儿晚上送来的果子,你尝尝可喜欢。我养的兰花开了不少,还想着你出宫之后给你送去一盆的。” 黛玉道了谢,也是同姜氏那般自动忽略了帝师,尝了尝干果,果然酥脆得很,满嘴生香。 “这东西果然不错,只可惜怕是不能多吃。”这样香甜的东西若吃多了,必定会上火,黛玉久病成医,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正是,所以我才不敢再送去,只让你尝尝鲜便是,一会子贪嘴病了,倒是不好。”姜氏看着黛玉,怜爱的笑了。 “我倒是不贪嘴,却不知府上的猴儿可会偷吃?!”黛玉撇了撇一旁怏怏不乐的帝师。 “你这小娃娃,越发不知大小了。”帝师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之情,瞧着那盘子里的干果,直咽口水,却又不敢伸手去拿。 姜氏便把食盒盖上,将这一盘子干果收了起来,帝师目送着这盘子东西离开自己的视线,复又转过头问黛玉道。 “你今次出入宫闱,就没什么想问的?不知那玉棋子使着可还趁手,什么时候能与老夫手谈一局?” 黛玉确实有许多问题想问,然问题太多,竟不知从何问起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刚要开口,这老狐狸帝师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这玉棋子可不是老夫的主意,是殿下自己动的心思,倒是浪费了不少玉料,老夫也是偶然听圣上提起罢了。”顾远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来那一位对自己兄弟的婚事当着是十分关心了,就连他做这玉棋子用了多少玉料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帝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黛玉早已听出了他的玄外之意,既是听到了,那便是听到了,黛玉也不再深问。 当今圣上放出的细作无孔不入,黛玉也是心有余悸的,或许她对贾府采取的措施,龙椅上那一位都看在眼里,只是这圣上迟早有一日会收拾这样的世家大族,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夫替夜观天象找了个好日子,最宜婚配嫁娶,只是媒人一事却是轮不到老头子。”顾远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继续说道。 “不知是何时?” 黛玉又问,顾远说的好日子未必是夜观天象得来,黛玉略懂演算,知晓这一年中适宜婚嫁的日子还是有好些,照理说这十一殿下年龄渐长,当朝的皇子中还未有如此晚婚的,圣上也是十七岁就大婚了。 所以这顾远挑的日子,必是这形势上最适宜他们成婚的。 “明年开春,河冰消融,正宜下江南。”顾远道。 听到回江南,黛玉眸中亮了一亮,她可是做梦都想往姑苏去。 其实为了以防变数,这婚期倒是定得不要太远才是,但是若是定在九、十月里,这黛玉必定也要过了年去,开春之后才能出行,所以倒是不如定在来年开春。 “确实是个好日子。”姜氏附和道,想到明年开春黛玉就可回姑苏去,而姜氏心知肚明,圣上那多疑的性子,必定不会放顾远回书院的,恐怕他们夫妻二人要长留京中了。 “你既然收了这礼,想来过不了几日媒人就会上门,届时好好款待便是,只是这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莫要后悔便是。”顾远看着黛玉,意味深长道。 “先生不也是选了自己的路了?”黛玉反问。 “你也看出来了?这几年倒是没白跟着我学。”顾远继续和黛玉打哑谜,就是不肯把事情挑明。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其实若想要安宁日子,却也是要险中求的。然先生所想,怕是不止是自己的安宁,或许是天下的安宁才是。小女之胸襟自是不能与先生相比,实在惭愧。”黛玉又答道。 “此事你既然心中有数,日后便不要再提了,所谓祸从口出,你若选了那路,日后还需谨慎,明年怕是年景不好,你南下而去,务必保重。”顾远一改往日那不着调的形容,这几句话说得格外郑重。 “多谢先生提点。”黛玉再度拜谢,顾远于天象上极有造诣,怕是宫中的钦天监也不及他半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黛玉心中也有主意,今年务必多囤些粮食,日后也得用。 随后黛玉又和姜氏说了些闲话,聊聊如何养花,近日又读了哪些好书,不多时宫里来了人宣顾远进宫,这帝师也只能自去了。姜氏邀黛玉用了午饭,又用了晚饭,都不见顾远回来。 夕阳斜坠之时,黛玉乘着自己的马车,车上还载了盆姜氏送的兰花,领着姨娘丫鬟们回转而去。 姜氏特地挑了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送给黛玉,这样黛玉拿回家去,养上几日兰花就开了。黛玉问姜氏这盆兰花叫什么名字,姜氏说这是以前她同帝师出外游历时偶然从山间小路中所得,养了四五年,倒也分得了好几株。姜氏见今日黛玉恰好来了,正逢这兰花长出了花骨朵,便送黛玉一盆。 黛玉瞧着面前这盆兰花,花苞已是很饱满了,想来过不了两三日就会开放。想到自己既没有给这花浇水,也没有给花施肥,倒是姜氏每日精心侍弄,自己白得了一盆花,心中怪不好意思的。 她家中的花木一直长得很好,一时黛玉想要种些什么,都能成活,倒也不用费心。只是平日里见姜氏对这些兰花视若瑰宝,说起养花之道来也是头头是道,黛玉想着自己回去也当好好钻研此术,莫要辜负了姜氏的赠花之意。 夕阳越发向下坠去,黛玉掀开车窗上的小帘,透过最外那一层纱帘向外望去,西边的天空云霞灿烂,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岸堤上的垂柳已是碧绿,随着微风摆动这枝条,因为天黑之后就要宵禁,街上的摊贩大多收了摊子,铺面也多是关了门的,整个京都都变得十分宁谧。 “瞧着这日头和炊烟,倒是想起一句诗来,你们猜猜是哪一句,若是猜中了便有赏?”黛玉回过头去,问车里的紫鹃和雪雁。 紫鹃和雪雁跟在黛玉身边服侍,同乘一辆马车,而两个姨娘则是坐了后面那辆小的马车。 雪雁平日里最怕写字认字,又怕黛玉逮着她念书,可如今黛玉突然问了,她也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是不是,王摩诘那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紫鹃先想到了这一句,率先答道。 黛玉对紫鹃的答案表示赞许,显然紫鹃答对了。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漠?又有什么孤烟?那我还说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呢!”雪雁表示不服,反驳道。 “你说的那句,后边是‘可怜九月初三月’如今还不到五月,哪里有九月了?”紫鹃也不服,她们在黛玉身边耳濡目染了那么几年,肚里也是有些墨水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黛玉听着这二人你来我往,道觉得有趣,见吵得差不多了,连忙笑着劝到。 “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都有赏,莫要争得面红耳赤了。” 然而黛玉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马嘶,于此同时马车狠狠的颠了几下,猛然向前窜去,晃动之间那盆兰花倒了,滚了出去。 “姑娘抓紧!”外面传来林管家的喊声。 黛玉已是和紫鹃雪雁摔做一团,她可以感觉到外面有人正试图制服驾车的马儿,正在和这匹骏马较劲。 “快将头上的珠钗摘掉,免得一会子扎伤家主!”紫鹃经了不少事,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边说着边快速给黛玉摘头上的簪钗,随后用将摘下的东西塞到马车的褥垫里。 收拾好黛玉,紫鹃也连忙拔掉紫鹃头上的簪子放好,至于那几朵绢花,索性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雪雁也是依样画葫芦,摘了珠花以后,连忙去取黛玉的斗篷,为了不占地方,黛玉用的帷帽并不在这辆马车上,好在是怕傍晚天凉,多带了件斗篷,如今最紧要的是,赶紧让黛玉披上斗篷遮挡,赶紧下了马车。 马车还有些晃动,紫鹃已是冒险跳了下去。为了防止那些珠钗散落出来扎伤人,她先把先时塞了东西的褥垫扔了下去。 “快将姑娘扶出来!快!”紫鹃一手扒着车,一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冲里面的雪雁道。 雪雁慌乱的给黛玉系好了斗篷,自己先到车门处,背倚着车厢壁腾出手来搀扶黛玉,这时马车又剧烈晃了一下,雪雁的脑袋在车厢壁上砸出‘哐当’一声响,好在此时她头上一样钗饰也无,倒是也没多疼。 黛玉见状焦急的望向雪雁,不知她撞得疼不疼。 “家主,快些过来,我不妨事的!”雪雁向黛玉伸出手,因为情况紧急一时间都忘了自称奴婢。 黛玉点点头,一手拉了斗篷的风帽,罩住自己大半张脸,伸出手去扶住雪雁就要往外挪动,这时只听得那马痛苦的嘶吼一声,车子又剧烈上心晃动了一下。 雪雁一个跟头就往车外滚去,黛玉手快攀住了车窗才没一同滚下去,说时迟那是快,马车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高头大马拉着黛玉的檀木马车,在街道上疯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 第93章 路遇 九十三、路遇 只见这马车在街道上越行越快, 黛玉死死攀住车窗的木框不敢放手。偏生黛玉这驾车的马儿也是匹好马, 虽然比不上进贡的宝马良驹, 但是也是身高体健,跑得飞快。虽然杨家兄弟二人勉力追赶, 然而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此时大街上又没了摊贩遮挡, 行人寥寥无几, 这马车跑起来就更快了。 黛玉只身一人身处险境,她自入京以来, 一直都是这匹马儿驾车, 这马被调、教的很好, 就连平日里解手都是掐着点的。黛玉不由得想起秋狩那一日, 安乐王突然发起疯的那匹马儿来,难不成自己这马也是中了同一种毒? 马车颠簸得厉害, 黛玉想要跳车也是不能了。紫鹃虽然跑不过那马车, 却也迈着步子跑起来追赶而去,她自责得很, 早知如此她就让黛玉先下了马车了。 车子已经跑出去很远,紫鹃已然力竭,只能看着那车架越来越远。 这一条街道的尽头是皇城的护城河,这马如果直直这么跑去, 车子多半是会落入水中的。黛玉仔细回忆了一下, 偏生又想不起来这一处的护城河边可有石栏杆,毕竟黛玉一个姑娘家足不出户,对此处的映像也多是入宫之时偶尔瞥上两眼罢了。 若是能这么直直冲入水中倒还好, 黛玉还有乘机从车中脱身的可能,但若是这马儿发起疯来不知道拐弯,那护城河边又有石栏杆的话,这马车撞过去,约莫是会散架的。 黛玉心如乱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恨自己终归是女流之辈,就算再怎么心思玲珑,面对这样的险境还是无可奈何的。 “把手给我,快!”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车帘被掀了起来,只见那安乐王寒继早已落在车架之上,冲着黛玉伸出一只手。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色变得昏暗极了,黛玉看不清这位殿下的面庞,然而生死攸关,黛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连忙扑了过去。 那安乐王一把抱住黛玉,顺势越下马车滚到一边,但见黛玉无恙,又立时跃起,提了匕首飞身上马,搂着马脖子就扎了一刀,随即又砍断了拴马的缰绳,车子从马背上滑落,砸在地上‘哐当’一响,那马儿没了车子累赘跑得越发快了,寒继见状不妙,连忙翻身而下,只见那马儿脖子上血浆喷涌,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最后掉进护城河中,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黛玉呆呆的瘫坐在地,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看向前面的寒继。寒继从马背上跃下时又滚了一圈,现在倒是站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一番激烈的动作,发冠早已掉了,如今头发都凌乱的披散下来。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公子行至黛玉面前,想扶黛玉起身,想想又觉得不妥,手只能僵在哪里。 “他们究竟是想害我,还是想要试探你?”黛玉回了神,仰头看着行至自己跟前的寒继,问到。 “无论如何,都是一箭双雕的事。”安乐王又把手往前送了送,欲扶黛玉起身。 黛玉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也没有腿软到难以站立的地步,倒是不用安乐王相扶,自己占了起来。 “我这样子,倒是让你见笑了。”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是这般,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这寒继倒也要顾虑着自己的仪表,这样披头散发在魏晋时期那叫文士风流,可在当朝却是十分不雅的,偏生这几日城中风挺大,这下十一殿下更是风中凌乱了。 “呸!什么你呀我呀的,王爷还请先正一下自己的衣冠再来说话。”黛玉啐道,这寒继的样子真是有些滑稽,脸蛋倒是一如既往的俊朗,怪不得魏晋之时男风兴盛,这样打扮的美男子,比之女子,也是毫不逊色的。 “分明是你先‘你呀我呀’的,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寒继小声咕哝着,摸索着身上可有能用来系上头发的东西,无奈他一个男儿家出门自己轻装从简,还是黛玉解了身上佩戴的宫绦递了过来。 是以殿下毫不客气的接过宫绦,将那风中凌乱的乌发系好。 黛玉瞧着这男子整理头发的样子,又回想刚刚自己对于男风的揣测,人家这才救了自己,自己却往那处想,果然这书多了也是有坏处的,黛玉不由的耳根发红,好在天色晚了,看不出来。 不多时林家的人已是追了过来,荷姨娘看到黛玉无恙,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奔袭了好长一段距离,众人脸色煞白,倒是黛玉瞧着气色最好了。 紫鹃等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杨家兄弟见黛玉无恙,连忙去看那匹马儿的情况如何。这一番动静已是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有几队人马已是向这边集结而来,虽然天色已暗了,视物已然不清,但是寒继还是从在一旁喘着粗气的荷姨娘手中拿过帷帽给黛玉带上。 在这皇城根下守城的人可是对这些王侯将相,伯爵公卿了若指掌,见是安乐王在此,连忙拜见。 寒继移步向前,让领头的借一步说话。走进了见又女眷,这些大头兵都十分识相的后退几部,转身回避。 寒继遣人去帮杨家兄弟把马捞起来查个究竟,又遣人去架了马车来送黛玉回去,紫鹃等人缓过气来,也往前挪了挪,把黛玉挡在身后。 这时从旁边一个巷子里跑来了个小公公,气喘吁吁问道。 “小的奉命前来问问,此间是出了何事如此喧哗……王、王爷,小的见过安乐王。”这小公公显然是想学学下功那样得力的大太监的做派,可不料遇到的这主儿可不是他能惹的,是以前倨后恭,这态度是转了一个大弯儿。 “你奉谁的命?!”寒继显然有些不悦。 “小的奉太后娘娘的命送南安太妃出宫,恰好见此间喧哗,故而太妃遣小的来看看。”那小公公抖抖索索的答道,双膝一软,就要跪了下去。 “你去回太妃娘娘,承安县主的马车坏了,想借她的马车一用。”寒继听见是南安太妃,再一看,这宫门已然在望,无怪乎会惊动她老人家。 “是。”那小公公答应着,又一溜烟跑了。 而女眷这边,张姨娘正焦急的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唯恐漏掉了黛玉的伤处。看黛玉白净纤细的手指都磨破了,虎口也裂开了,沁着血色,一颗心像是被尖刀搅着,痛极了。 “虽说受了伤,不过是擦破些皮肉,好在性命无碍,姨娘还请宽心才是。”黛玉安慰张姨娘道。 张姨娘是看着黛玉出生的,贾敏为了要孩子吃太多药,身子不太康健,走得又早,张姨娘可以说是一手把她带大,其怜爱黛玉之心不比贾敏逊色。 “雪雁可还好?!”黛玉又问,方才雪雁可是一骨碌翻了出去,不似黛玉这般有人接引。 “磕到了肩头,又跌伤了脚。”荷姨娘也凑了过来,小声道。 “方才家主的马惊了,奴婢们连忙下车查看,不想我还张姐姐才下车子,我们的马儿也发起了疯来。” 不愧是经过不少事的荷姨娘,如今见诸人无恙,连忙把蹊跷之事禀报给黛玉。 黛玉点点头,两匹马儿一起发疯,这下毒之人是故意要林家人顾此失彼。 “那匹马儿何在?速把此事告诉王爷。” 荷姨娘听黛玉如此说,也顾不得自己髻发散乱,招手叫了杨山过来,让他去传话。杨山表示方才已经和王爷禀报过,那匹疯马也栓住了,倒是让荷姨娘白跑一场。 说话间南安太妃的车架已是往这边驶过来了,下来了个婢女,欲扶黛玉上车,远处的寒继手执着一个灯笼,冲黛玉微微点了点头,黛玉也不再逗留,转身上了马车,上了南安太妃的马车。 黛玉对荣国府中南安太妃想要插手自己婚嫁那一事依然心有余悸,是以并不太想和这位太妃同行,然而寒继已经点头,想来这一趟应该是无碍的,倒也放下一颗心来。 上了马车,取下帷帽,南安太妃见黛玉发丝凌乱,头上一根簪饰也无,顺手自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亲自给黛玉绾发。黛玉推辞不过,只得依了。 “先时县主及笄,我这老骨头本是想毛遂自荐的,无奈只能作罢。”南安太妃笑道,“不知县主可想好了人家,做媒一事,我这老货还是使得的。” “多谢太妃厚赐。”黛玉不想接话和南安太妃打着官腔。 “也罢,难为你个姑娘家,只是需将媒人酒备好了,这媒人酒我是要喝的。”南安太妃也不勉强黛玉,想着这丫头多半是对贾府那一事心有芥蒂,都怪那冒头小子,好端端的让她去唱白脸。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南安太妃将黛玉送至家门前,林管家见黛玉回的比原先你说好的时辰晚,已是心焦,刚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就撞见太妃送了黛玉回来,看着随行的两位姨娘和紫鹃的形容,心道不好,想来这路上必是出了事情。 黛玉彬彬有礼谢过太妃,送别她老人家之后,快步进了二门,才进门,张姨娘就让林管家即刻去请大夫,顺便安排车马去将雪雁接回来,又派了人去探听关于车马的消息。 忙乱了大半个晚上,黛玉敷了药,又喝过安神汤,亲自去看了雪雁的伤势,她伤得最重手骨脱臼,脚也扭伤了,黛玉要她好好养着,不拘银子,若需要什么药,只管让大夫开了方子就是,又宽慰了一次心有余悸的姨娘,这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歇下。 黛玉前世吃够了思虑过重的苦头,终归劳心劳神思虑此事也无甚益处,倒不如安神养心,保养为重,明日再从长计议,因为安神汤的作用,就算受伤的手还有些疼,黛玉不多时黛玉就沉入了香甜的梦乡,次日晨起才觉得浑身酸痛。 翌日黛玉养足了精神头,亲自挑了礼物,写了帖子,让人送往南安郡王府作为谢礼,不想那送帖子的小厮才到大门口,就遇上了南安太妃府上来送帖子的小厮。 “家主,南安太妃府上送了帖子来,来人说南安太妃今日要来……”黛玉连忙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果然写的是此事。 “照着府上平日待客准备便是……”黛玉淡淡吩咐了一句,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要去看病,这次会去一个星期左右,治疗,顺便加屯稿子,所以下周(12月7日至12月15)不能更新,还望大家见谅。当然如果康复得好估计会更新,不过不敢保证。 祝大家身体健康,天冷了注意保暖。 第94章 媒人 九十四、媒人 彼时黛玉接到帖子时, 她才将将用完早食, 对方像是觉察她今日会晚起, 所以这帖子送来的刚是时候。 想来这个南安太妃必定是个急性子,今日送了帖子, 今日就要来, 两位姨娘刚刚打点好待客用的一切, 诸事妥当,这太妃就到了。 “昨儿我和你说的媒人酒可备好了?”南安太妃坐定便问, 紫鹃端上来一杯二泡的枫露茶。 “不知太妃想要说的是哪家?”黛玉笑着问。 经过昨晚一事这黛玉倒是不似之前那样对这一位老太妃怀有敌意了。黛玉昨晚仔细想了想, 南安太妃在贾府中所为, 仔细算来倒是于她有意, 最先挑起话头,也是最先把欺君罔上的罪名往荣国府头上扣。 黛玉觉着自己对南安太妃的偏见。, 多半是因为前世这位太妃收了探春为义女, 最后远远的嫁了去,黛玉想着也确实有些冤枉了这位太妃。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也要贾府巴巴把人送去,南安太妃才能认探春为义女。不然若是荣国府里不愿意,这皇家之人为了名声也不会为难太多,毕竟这京中又不止贾府里才有适龄未出阁的姑娘。 想通了这一关节, 黛玉倒也不似之前那般芥蒂了, 这位南安太妃对自己倒是怀着善意的。 “县主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猜到,老太婆我也不打哑谜了,我说的正是太上皇膝下十一殿下, 安乐王是也。”南安太妃郑重其事道,不似讨媒人酒那般满是调侃。 “不知县主意下如何,若是成了老太婆我顺便讨个县主的八字,这天家就是规矩多,钦天监里还是要合一合八字的。”南安太妃继续问到。 “此事倒也不是不成,只是您老人家多半也晓得,我们林家只得我一人了,先父已是给我立了女户,却是不好嫁人的。”黛玉落落大方道。 南安太妃看黛玉丝毫不怯场,心中十分满意,这位想来不是那么轻易就好说和的,而且照着做媒的规矩,结亲的两家是要有一番往来讨价还价的,嫁女那方以示矜持,和迎娶那方为了显示自己一求再求,对此门亲事的诚心。 “县主还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南安太妃做过许多媒,早已熟门熟路了。 “小女晓得王爷身份贵重,本已是高攀,然此乃我林家香火之大事,不得不说。还望太妃答允,此事让王爷一人知晓便可。”黛玉不疾不徐,说到。 “老婆子我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县主只管放心。” “小女若是允了这门亲,还望王爷答允小女可在家中供奉林家香火,年节祭奠,清明洒扫,若……小女身故,能允小女以林氏葬入林家祖坟。谢过太妃……”黛玉说完,起身冲南安太妃行了个万福。 “你……果然与众不同。此事……包在我身上便是。”南安太妃做了那么多年媒人,黛玉这要求,那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然南安太妃知晓这女娃子看似淡泊孱弱,出了品貌之外,必有其独特之处,不然那一位也不会另眼相看了,是以就算惊讶,也没有失态。 反正她只要传个话,如何应对还是要总是追在自己身后叫婶婶的十一殿下说了算的,想来典雅也是够又胆色,方才那话往大了说就是藐视皇家。毕竟黛玉既然嫁入皇家,便是皇家的人,之后婚丧嫁娶,都有相应的章程。 这黛玉既然要葬入林氏祖坟,那自己那侄子身后又该如何,照着礼制是要合葬的,难不成让自己那侄子孤身一人? 南安太妃越想越觉得头疼,还不如不想,不过她既然答应了黛玉只让安乐王一人知道,必然是说到做到,绝不会在其他人跟前露半个字,且为了黛玉好,她也不会将此事在太上皇和太后面前透半个影儿。 话说到这份上,南安太妃也不耽搁,想来那小子怕是等的急了,等着答复呢! 南安太妃告辞,黛玉照例送了客人出门,此时却见门厅处喧哗,无奈只能让客人与自己在偏厅回避,遣人去问出了何事。 来回话的是林管家,原来昨天黛玉的马车摔坏了,又因为天晚,是以没有拖回来,今天安乐王府上把马车送了回来,还一并送来了一大块紫檀木料,说是让林家用来修补马车用。 林管家一瞧,这车子果然连车架都摔断了,十分心疼,毕竟这马车是从林如海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初时就是用大块的紫檀木料拼接雕刻而成。这紫檀木不算难得,然而紫檀这样的林木长势极慢,足矣制作马车车厢的大块木料却是十分难得。 因为主人家喜欢,林家的下人们都十分爱护这辆马车,是以那么些年,也就换过车轴车轮和上面用的褥垫车帷,其他的部件一概未换。 看到结实的马车被摔成这幅模样,林管家可惜之余更是心惊,怪不得昨儿见姨娘们面色那样插,还好黛玉成功脱险,若是和马车一同摔了,又不知会如何了,只是究竟是那路宵小要对黛玉下手,如今这一位太妃,前儿把黛玉送回来,今日就急吼吼的来提亲。 黛玉想到父亲最喜爱的马车因自己的缘故被损坏,心里也不好受,南安太妃听说是一整块的紫檀木料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自己这侄子,今后必定是个惧内的料。 “想来殿下是拆了自己的书案,才得了那么一块木料。殿下府上有一个用紫檀圆木做的书案,他说这紫檀木料难得长那么好,拆解了反是不好,于是就削平了些,整块做了书案,原来是留了今日与你修马车使的。”南安太妃打趣道,把黛玉的脸都说红了。 想到黛玉的婚事,林管家也是苦恼,他不知道这门婚事是否可靠,只能照着黛玉的意思行事,然他也很担心若是黛玉今后不好,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林家列祖列宗交代。 老管家心中有数,先时林如海那一番安排,已是做好了让黛玉终身不嫁的准备。不过看那王府也真是有心了,上好的紫檀木料若是林家真的要找,也不是不能寻到,只是这马车有了年头,木材算是陈木了,难得送来的这一块也是陈木,颜色光泽与马车刚好相称,用这样的木料修补,今后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这木料很有些分量,外面家丁忙乱了一会儿才将它搬进外院,收拾妥当之后,黛玉再度送别太妃,林管家屏退了下人,黛玉在这院子中仔细端详起这根木头来。 “这人也真奇怪,竟是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黛玉自言自语道,不过这物件虽然古怪,但是却救了她的急。 且说这南安太妃的车马没走出多远,才转过街口,就有人窜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她可应了?”安乐王在老太妃面前与其说是侄子,实则更像是太妃的孙辈,毕竟太妃的孙儿也和他差不多年纪。 “谁让你偏挑着这时候去送木头,倒是拦了我出来的路。”南安太妃不说成了,也不说不成,面上淡淡的。 “究竟如何了,婶婶还请给个准话!”终身大事,自然心焦。 “你们二人倒是都沉得住气……昨日那事如何了,今日竟然问也不问一句?”想到今日去林宅,黛玉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而这一位也不甚关心,只是摧折自己立时去提亲。 “问了又如何?终归有人会给个说法的……本王又不是查案的,朝廷又不是白养的人。”寒继不以为意道,他若明摆着去查了,别说查不出什么,最后可能自己露了马脚,授人以柄。 老太妃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怪不得这两人会凑做做一处,这俩人还未做亲,就如此有默契,今后想来也是举案齐眉的。 “她倒是允了,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管说来!?” “那……我便如实说了,不过你听了可莫要心急……”南安太妃略一迟疑,低声道。 “她说,若她嫁了你,在家中也要为林家供奉香火,年节祭祀,清明洒扫……若她身故,以林氏葬入林家祖坟,你可愿意?” 为了怕外人听见,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南安太妃的马车比较大,外面又特意坠了铜铃,走起来叮叮当当,若是在里面交谈些什么,外面就是想偷听也听不真切,何况又特意压低了声音。 寒继听了这话,略一迟疑,复又抚掌笑到。 “这可好了,我还担心若真有那么一日,那些腌臜地污了她,林家本就只有她一人,供奉先祖是小辈应做的,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南安太妃愕然,不想这侄子竟然胸襟如此豁达,然想到人言可畏,又提醒他道。 “你们私下行事便是,毕竟人言可畏。”话一出口南安太妃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这侄子浑身不知多少心眼,她何必担心这些。 “我已允了,婶婶你快些再回去,就说我已允了!”寒继催促道。 南安太妃岿然不动。 “结亲做媒可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楠竹不要高兴得太早。 黛玉这么轻易答应必然是还有后手的, 画重点! 我们黛玉是要过清净日子的! 所以…… 大家放心…… 又没有按设定时间发出去…… 第95章 亲事 九十五、亲事 南安太妃自然不会当即折返, 总要挑个好日子, 顺带还要和宫中通个气。 那日安乐王是喜滋滋回府的, 然一回道府中,入了二门, 就见自己的侍女面色沉沉, 端了碗药, 侍卫也是立在一边,用凶神恶煞来形容这两人那是十二分的贴切。 “主子逞英雄充好汉救佳人, 我们做奴才的管不着, 然主子还是要顾虑着些身子, 您的伤还未愈。”那侍女把端着药的托盘往前送了送。 寒继看着那乌压压的药汁就觉得心慌, 他原本就有旧伤未愈,昨儿为了救黛玉又牵扯到伤处, 这药量又加重了。今天他早早就开溜了, 一来是记挂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二来是因为害怕喝这苦药,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他端起那药一口喝尽,又酸又苦。 “下次就不能少放些黄连吗?”寒继小声抱怨着,接了漱口的水来赶紧漱漱口,又喝了两碗蜜水, 这才好了。 下人们对自己主子的表现十分满意, 如今这寒继也就只有在吃药的时候会被人拿捏几分,若是平日里,随侍的人, 才不敢如此没大没小。 虽然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各家对黛玉这一门婚事的谋算,寒继心中有数,之前是因为黛玉尚未及笄,后来又是寒继对自己的处境有所顾虑,如今已是有人开始下狠手了,寒继这才下了决心,就算上面那一位看他不顺眼,然黛玉有个准王妃的名声在这里,料想那些人也不敢动她了。 思来想去,这安乐王最终做了决定,于是就有了今日南安太妃提亲一出。至于黛玉那边,虽然有顾远那个老狐狸,这寒继觉着自己约莫有个三成的念想,这黛玉不讨厌自己,然在男女之事那方面,寒继拿不准她的主意,黛玉居然允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所以,今日的药好像也没那么酸涩了。 这等大事,寒继自然是要入宫告知王太后,于是便让下人先和宫里那边报备一下,他明日就要进宫,至于今日,就看看自己库房之中有什么可用的东西,聘礼一事,虽然他筹谋多时,但是得了准信,犹觉得礼薄了,这便看看还要添补些什么。 安乐王这边乐颠颠的在自己府上倒腾东西,那厢薛府里也是喜气扬扬,眼瞅着宝钗婚期将近,薛家和卫家都开始准备婚礼所用的物件。薛家在京中也有屋子,这一世薛宝钗选上了诗读,宝玉名声又不好,薛姨妈倒也不指着荣国府这门婚事,自是知道避嫌。 自宝钗开始备选诗读,薛家就搬了出来,独门独户的住着,若是贾府那边有事,才偶尔走动。宝玉先时调戏安乐王身边的侍女,名声就不太好。后来又出了和袭人那事,更是声名狼藉。 为了各家女儿的闺誉,那事儿没捅到明面儿上来,可一年半载的,却也没有哪家会想与荣国府结亲了,迎春定给了孙家,也是因为迎春是贾赦那一房,孙家才忍着没有退亲。 宝钗马上就要嫁人,也不再往外跑,她本就端庄贞静,现在每日足不出户,帮着薛姨妈料理家事,薛姨妈也能和女儿一日便是一日。 想到宝钗就要嫁人,薛姨妈虽然不舍,但想到也是宝钗命中带金,不然以薛家的身份,怎么攀得上这门亲事?那姑爷学问是极好的,模样也不差,京中的勋贵子弟,多是如宝玉之流的富贵闲人,不思进取,难得有那么一个愿意做学问,家中又清白的竟是阴差阳错和自家成了好事。 薛姨妈一面是悲,一面是喜,一时希望这日子过得慢一点,女儿能在身边多留几日,一时又希望宝钗能顺顺当当嫁出去,之后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至于荣国府那边,薛姨妈虽然顾念着姐妹亲戚,可这胳膊肘却不是向外拐的,她可不想为此坏了名声,黄了宝钗的婚事,是以后来就算王夫人有请,这薛姨妈也多以要忙着筹备婚事为由拒绝了。 这妹妹找自己有什么事?薛姨妈这么多年也算半个人精,这贾府里已经在他们薛家的当铺压了不少东西,有些物件倒也不错,只可惜是贾府里出来的,毕竟连着一门亲,薛姨妈也不好拿了这些东西给宝钗添妆,又不好脱手卖了,可谓是进退两难。 自宝钗定了婚事,因是高嫁,这薛家为宝钗置办嫁妆也毫不吝啬,只有往好了添补,这样宝钗嫁过去才更有底气。王夫人听得这薛家备的嫁妆,都觉得眼红,早知何必去谋求那林家的家产,早早定了宝钗岂不是四角齐全。 王夫人既和薛姨妈是亲姐妹,这姐姐嫁女儿,她作为长辈也是要添妆的,眼瞧着这林家那边是闹僵了,薛家这一头,就算宝钗嫁了人,还是要多走动的,毕竟荣国府里短着银子呢!王夫人粗略一算,就算后来贾赦买玉琵琶的钱退了回来,但是这银子满打满算也就只够支持三五个月,如今只有出项没有进项,拆了东墙也补不了西墙了。 王夫人给宝钗添妆的是一套首饰,这是她嫁妆之中最好的一副头面,她们年轻人带了出去,满京中都是拿得出手的,这套头面王夫人原是想留着给自己女儿的。现如今元春进了宫,自是用不上了。而后王夫人想着若不然留给媳妇,可李纨嫁入荣国府后,她又有些舍不得,再后来贾珠去了,李纨便不能用这些东西了。最后王夫人想着若不然留给宝玉的媳妇,可宝玉名声坏了。如今倒不如用来做个人情。 薛家人见王夫人来了,礼节上倒是不差,连忙往里让,薛姨妈也是亲亲热热迎了出来,又遣了香菱去找宝钗来见客,王夫人说了不少场面话,姐妹二人你来我往,瞧着倒是亲密模样。 不多时宝钗领了莺儿出来见过王夫人,见得了这么份厚礼,自是一谢再谢,说了一会子话,薛姨妈又让宝钗赶紧去绣帐子,宝钗只好告辞。 “莺儿,把这东西好生收着,不必带去卫家了,以后莫要拿出来。”才进屋,宝钗便如此吩咐下来。其实宝钗哪里有什么帐子要绣,不过是碍着贾府的名声,薛姨妈不想宝钗与那边的人有什么纠葛,为了支开宝钗寻的借口罢了。 “哎。”莺儿答应着,找了把小锁把那装头面的填漆匣子锁上,径直把这巷子塞进了床脚的空档里。 那日宝玉在藕香榭拉着袭人就欲行事,莺儿跟在宝钗身边服侍,自然看得真切,以前她还觉得宝二爷心善,人又随和,待她们这些丫头下人也是极好。但自那事之后,提到荣国府,莺儿都觉得头皮发麻,这荣国府里送来的东西,就成了烫手山芋,能不碰就不碰。 到了成婚那一日,宝钗最终还是顺顺当当嫁入了卫家,就连一向行事轻浮的薛大傻子都难得正经一次,有模有样的背了妹妹出门,给妹妹送亲。 薛蟠这人虽然不着调,平日里花天酒地,但是待母亲和妹妹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是以宝钗当宝钗的轿子抬入卫家时,他还偷着摸了几滴眼泪。 宝钗为人处世本就老道,生的冰肌雪骨,卫家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三日之后宝钗带着新姑爷回门,薛姨妈见了那是爱的不得了,一颗心也放下大半,如今只要再能为薛蟠寻一门好亲事,日后再有了孙子,她就算合了眼,也安心能到底下去了。 保龄候府上和卫家没结成亲事,成不了亲家,反而差点变成仇家。两家从退亲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没什么相干。然整根京城就那么大,就算保龄候府上不刻意打听,这消息难免会入了他们的耳朵。 听到旁人如何赞者卫家的儿子风流倜傥,又赞宝钗如何如何识礼知趣,这夫妻二人是如何琴瑟和鸣,这保龄候夫人心中那叫一个难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户人家说给史湘雪。他们顾念着早早亡故的兄长,念着史湘云年襁褓中就没了爹娘,是以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史湘云。 这卫家本是保龄候夫人为史湘雪相看的,然而史湘雪年纪小了些,那卫家又赶着成婚,所以最后说了湘云,本想着史湘云及笄之后就可以嫁过去,年前这保龄候夫人就开始准备嫁妆了。真是白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史湘云这几日也不自在,虽然她和宝钗极好,她被退了亲事,原先想着自己这亲事最后落到宝钗身上,她心中还好受些。近来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想到宝钗既嫁入了卫家,作为卫家的媳妇,两人日后恐怕是不好往来了,再一听旁人说着卫家的郎君的各种好处,越发觉得悔不当初,然而回头已晚。 可史湘云本就是个嘴硬的,就算心知肚明当初是因为自己犯了口舌才落到这种境地,却也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半分,十分刚愎。 这日史湘雪正帮着保龄候夫人盘完了年后的账目,母女二人都有些乏累,好在家中开源节流,这账目好歹是能平过来。 保龄候夫人想着家中还有几个小子娶亲和庶女的嫁妆,心里愁得很,又想到湘云怎么说也是史家的姑娘,先时不好管教她,才出了这种事。他们做长辈的也是失职,早知如此,保龄候夫人必定从小就把湘云和史湘雪一般教养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史湘云再怎么着,也是史家的姑娘,思及此保龄候夫人觉着就算如今湘云一年半载寻不到亲事,将来终归是要出嫁,也该教导她如何理家了,于是便对史湘雪说。 “明儿放月例,记着把云儿也叫上,她比你还大些,也该学学这些事了。” “晓得的说母亲一番好意教导她理家,不知她又会有什么说头,怕是说府上又支使她呢!听听她出去说的什么话,感情我们都闲着,让她一人做活?如今家中是什么光景……” 想到保龄候府因为史湘云受的气,史湘雪越发为她母亲委屈。 “雪儿,云儿与你怎么比得……都是一家人,莫要再提。”保龄候夫人制止道,如今事情已然无可挽回,倒是不要再多一桩姐妹失和了。 “一家人,一家人,她在外面……怎么就不想想她是史家人了?!”史湘雪说着想到自己的父亲卑躬屈膝,母亲叹息连连,不由红了眼眶。 “你这话休要在云儿面前提起……都是一家姊妹。”保龄候夫人见女儿怨怼,又出言到。 史湘雪听了只咬咬唇,拿起帕子擦了泪,抿着嘴不再说话。 “什么提不提的,有什么话不能当了我的面前说,你们倒是娘亲闺女,私房话说得一箩筐!” 史湘雪本已经把此事放下,正把账本一处放好,只见一人突然从屏风后面快步叫嚷着走了出来,不是史湘云又是何人? 第96章 婚嫁 九十六、婚嫁 “我早知你们看我不过了, 要说我的不是, 倒不如当着我的面儿说来, 别委屈在这种地方,像是我占了你们的地儿似的!” 史湘云说着已是淌出眼泪来, 原来这几日湘云心中不快, 又不想在这家中, 每每见了丫头们交头接耳,总疑心她们是不是私下编排自己, 想到荣国府里贾母前些日子又请了太医, 正想去探望一番, 顺道散散心。 湘云既然想要出门, 如今府上倒也不似之前那么狠拘着她,可也要和自己的婶婶, 保龄候夫人这当家主母说一声, 才能让人架了马车往贾家去。 不想这外面小丫头都不知去哪儿疯了,移步进来, 却听到了史湘雪那一番言语,湘云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因得自己幼年丧夫失母,本就颇为自怜, 如今再听得这种话, 哪里还忍得住,登时就发作起来。 保龄候夫人见湘云如此不识好人心,心灰意冷的同时早就被气了个倒仰, 先时怜惜湘云想要教她理家的心早就凉的透透的,她都不知该说湘云什么好。 “什么私房话一箩筐,你自己做的事倒还不让别人说了!若你是个好的,又怎么会有今日,阖府都……”史湘雪只回了这么一句。连忙给自己母亲顺气。 “雪儿!”保龄候夫人生怕这史湘云这性子做出什么傻事来,史湘雪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又担心她话说得太重了。 “莫要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假惺惺了!活该我这个没爹没妈的如今这样!”史湘雪扔下一句话,用帕子捂着嘴,呜咽着跑了出去,保龄候夫人连忙让丫头去追。 不多时又有媳妇来报信,这史湘云闹着要人架了马车往荣国府去。 “那就让她去吧!东西都带齐全了,她既喜欢去那家,随她去吧!”保龄候夫人寒透了心,神色淡漠,总之这史湘云,她今后再不会管了。 史湘云如愿架了马车,往贾府里去,府里的人见史湘云平日里来这边住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蹊跷,唯独凤姐探听到这史湘云又来了,心中有些疑虑。府上那凤凰蛋贾宝玉出了这种丑事,虽然说这几日风头过去一些了,但凡是有些头脑的人家,怎么会由着家里的女儿往这边来,想到这史湘云必定会去找贾母,凤姐随意找了借口,就往荣禧堂凑。 “……那家里我如今是住不得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凤姐一进屋子,就听得史湘云的声音,走进一看,她早已哭得双目通红,妆都花了。 贾母如今烦得很,哪里还有心思为史湘云谋划这些,平日把这些孙女养在膝下,不过是为了解闷罢了,现在只觉得聒噪,就连探春、迎春等人每日晨昏定省,她都懒得待见。可好歹她是长辈,见史湘云哭得这样,也不好再说出什么来,见王熙凤来了顺手就指了王熙凤让她带湘云下去,给她安排住处。 凤姐只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早知就不往跟前凑了。她早知湘云常在外面说保龄候府的不是,因为退婚一事,这史家的姑娘这一两年怕是难嫁出去了,听这言语,这史湘云莫是和那府上闹僵了罢? 凤姐领着湘云往园子里去,见史湘云收住了泪,也不好再问。王熙凤是凤辣子,一张嘴都快可以说出花儿来,湘云虽是心直口快,然凤姐一点都不待见湘云。 这史湘云讥讽起人来那叫一个心直口快,在外说起保龄候府多是不好的事,仿佛那婶娘苛待自己似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难免就传了出去。 凤姐觉得史湘云就是个憨货,怕是忘了自己姓的是什么了?想来凤姐挺佩服保龄候夫人的,也就这一家才没多少亏空了,人家就是可以狠下心来裁夺用度,若是换了贾府里,她先时管家,略微有些地方没服侍周全,那可就是大罪过了。到头来保龄候府败了名声,她这史家的姑娘又有什么好下场? 老祖宗把这人留下,莫不是要说与宝玉吧?王熙凤心中暗道,如今贾府可出不得多少聘礼啊!而且这宝玉还能得个史湘云,也便宜了他。 凤姐既然会做此想,那最心疼宝玉的贾母肯定也想到了,不过作为逗趣的小辈,贾母喜欢湘云,但是若真做起儿媳妇来,贾母可就不喜了,是以还在贾母还在犹豫中。王夫人一大早处理了公中各项事宜,末了才听得下人回报史湘云来了,她这当娘的就不淡定了。 宝玉如今还在怡红院呢,这老太太莫不是真老糊涂了?竟是让湘云馆去住?! 贾母见王夫人匆匆而来,走得太急,头发都垂下来几丝。 “我想把云儿许给宝玉……”贾母开门见山道。 王夫人也不喜湘云,所以从来没把湘云列入未来儿媳的候选名单,贾母咋然这么一提,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面色苍白。 “宝玉的婚事……怕是难啊,云儿已是极好的了。”闹了这么几出,贾母终于认清这荣国府的现状了,说到底从身份上来说,宝玉配湘云,还是宝玉高攀了。 王夫人只讷讷的,不答话,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贾母最讨厌这个媳妇如此了,三棒子捶不出个闷屁来,这幅模样好似自己这个婆婆逼她上刀山下火海似的,史老太君也不欲与之废话,只说今晚会和贾赦说,就让王夫人下去了,眼不见心不烦,若是她这做娘的治家严明,不要让那些人钻了空子,怎么会让宝玉遭了毒手,只可惜宝玉啊…… “她竟然自己去了贾家?”史湘云进了贾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黛玉那边已是得了消息,黛玉觉着湘云虽然嘴快了些,但不至于如此糊涂,如今她进了贾府,除了和宝玉,哪里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别是有意为之吧!看着她那精明劲儿,不像是个傻人?”张姨娘有些迟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谁知道呢?且看着便是,那府里的人多少个心眼子,一个凤姐,还有我那二舅妈,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就说我那大舅母,虽说是个填房,但也不是个软和的。” 黛玉道,如果真是史湘云有意为之,她若觉着平日里住了贾府,贾府吃穿用度都比保龄候府奢华,误把荣国府当成了糖窝,那可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了。 史湘云这次只带了翠缕,这次来贾府,她没有再与姐妹们住一处,凤姐把她领到了潇湘馆,随意指派了几个人服侍着,她把人带到就是,免得有人说自己越俎代庖。 这人心果然莫测,现如今这府里的人领教了王夫人的严苛,倒是开始念起凤姐的好来,这王熙凤这一世倒是成了个慈悲之人。 然而王熙凤才不会闲得慌,因为这些下人念上几个好就想着回来理事,这王夫人再怎么吝啬也短不了吃的,绸缎之物王熙凤嫁妆里还有不少,若是短了什么上面不能给的,自己添上就是,不必看人眼色,日子清闲多了,身子也觉得松快不少,只是身子虽好了不少,但也不会有孕,大夫说凤姐先时滑胎伤身,须得大补。 王熙凤听了只得作罢,如今倒不是生孩子的时候,这府里乱糟糟的,生了也是平白受罪,而且人参鹿茸等物是一笔开销,现在的荣国府不比当年,那两个可不会想着划出一笔银子给凤姐调理身体,王熙凤现如今是能攒则攒,一分银子都要掰做两半花,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凤姐识得几个字,如今每日就在自己的小院中教孩子认字,满脑子琢磨的是如何带了巧姐离开府里去,甄家已是被抄了,焉知贾府有朝一日会不会被抄。 史湘云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潇湘馆,自是满意非常,既然让她住了潇湘馆,老祖宗或是有这一层意思了,殊不知这是凤姐自作主张,一来是凤姐懒得再把史湘云带到其他姊妹那里,二来也是存着试探的意思,瞧瞧上面可有做成宝玉和湘云这一门亲的想法。 晚间贾母和贾政说起了此事,贾政这个孝顺儿子只说一切听凭母亲做主,王夫人本指着贾政不答应,虽然贾母是长辈,但是论起亲事来倒是他们做父母的更有发言权,贾政这么一说,满怀期待的王夫人差点没被噎得背过气去。 贾母这才想起来问湘云住了哪里,鸳鸯回答住了潇湘馆,贾母呆了片刻,只说好好侍候湘云,又让王夫人开始物色媒人上门提亲。 荣国府的奴才本就嘴碎,这贾母又没说不许外道,才过了两日,就有流言说是湘云要配给宝玉了,袭人从鸳鸯那里得了准信,心中满意非常,她与湘云素来和睦,先时在贾母身边的时候还侍候过湘云,若是湘云成了宝二奶奶,她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像赵姨娘那样艰难了。 黛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侍弄兰花,没想到这贾府真动了这样的心思,一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刚刚开放的花苞折了。想到前世那一对麒麟,这当真是金麒麟白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湘云也是有意为之,她不想再待在候府了,却不知道贾府其实也是火坑。 第97章 不甘 九十七、不甘 王夫人心里怎么会甘心,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湘云确实是宝玉能找到的最好的姑娘了, 然而毕竟摆在王夫人面前的有宝钗和黛玉这两个更好的选择, 几乎就是煮熟的鸭子。 煮熟的鸭子还真就飞走了,王夫人只恨当初真是迷了心窍, 这宝钗或是黛玉, 只要定下一个, 哪里还有史湘云的份儿?她心中那叫一个悔啊! 又到了进宫的日子,这次料想王夫人会憋不住要和元春说到此事, 贾母也不去打扰这母女之间说些悄悄话了, 于是推说自己身子不爽快, 让王夫人去说说宝玉的婚事, 若是元春无异议,他们荣国府这就正式去提亲了。 王夫人一见着元春, 登时就红了眼, 再瞧小皇子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和宝玉小时候一样玉雪可爱。宝玉可是皇妃的弟弟, 如今配了这么一个破落户,不能把最好的给儿子,这为人娘亲的心中过不去那道坎。王夫人的失态可把元春吓了一跳,忙问家中出了何事。 于是王夫人把此事合盘托出, 她原想着从女儿处获得支持, 如今元春的身份不同以往,若是元春发了话,家里的老太太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门婚事约摸就会如愿以偿的黄了。 不想元春听完,却是连连点头,说道。 “如今的形势,这门亲事已是极好的了,难为老祖宗想得到。” 王夫人正要和女儿诉苦,准备了一筐子湘云如何如何不好的话,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她不是一向最疼宝玉的吗?为何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我说一句您别恼,虽说不中听,却是大实话,自林家那一位封了县主,我就想着这门亲事是无望了,不过想着再搏一搏罢了。至于薛家那一位,虽说是好的,一来有隐疾,二来那丫头心思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倒不如史家这一个好拿捏,毕竟无父无母的。” 元春安抚了一下王夫人,连忙给她分析这门亲事的好处来。 “若是薛家那一位,有个混球兄弟在那里,不知会惹多少事,倒不如云儿身家清净,云儿自小失了父母,若是结亲,那家里的陪嫁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娘娘这是……莫非先时?”王夫人见自己亲闺女说得头头是道,早已把这事想了个通透,难得聪明了一回,想到之前元春重罚湘云一事。 “正是……”元春点点头,若是当时元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湘云或许就不会被退亲,至多是男方家里边心怀芥蒂,可元春偏生把这事闹得极大,致使湘云被退亲,这才轮到了宝玉。 王夫人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元春,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这贤德妃娘娘早就算到了这一步,难不成家里那一个老的也想到了,怪不得今日她进宫时,贾母丝毫不在意,对这门婚事已是成竹在胸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父亲的官职……咱们宝玉虽然好,可这世人难免会看家世,虽说咱们住在那府里,父亲的品阶也低了些,就算我是宝玉的亲姐,终归是外嫁了,助益也不大。”元春看尽宫人的捧高踩低,勾心斗角,想到此不由唏嘘。 王夫人也只能一叹,说到底谁让贾赦比贾政年纪大呢,这嫡长子袭爵,也无甚说头,就算日后贾赦没了,大房还有贾琏,再怎么也轮不到二房,想想那日去库房之中查账,王夫人发现家里压箱底的银子都被贾赦支了出去,只为买个玩意儿,王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府里的爵位为什么就给了这么一个人?论理自己的夫君贾政还牢靠些,这才像世家子弟,再一看那惹一身骚的贾琏,若是贾珠还在,这贾琏和贾珠,贾琏还比不上贾珠的一根手指头,王夫人想到贾珠,悲从中来,差点没失态痛哭,可这是在宫中,也只得忍住了。 临别之时元春赏下些礼物,让王夫人带了回去,给湘云添妆,别看元春在皇家只算是妾室,然这些物件都是圣上所赐,能得到这些东西,于出嫁之女而言,是莫大的荣耀了。 元春再三嘱咐王夫人就算家计艰难,但是聘礼不可薄了,保龄侯府忌讳着呢!史家想来是不会吞掉湘云的聘礼,必定会把这聘礼又填在湘云的嫁妆里送回来。王夫人的性子元春心里清楚极了,她晓得自己母亲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黄白之物,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之后才放王夫人回去。 保龄候那边不会吞聘礼这事儿,王夫人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可想到自己还要出钱去讨一个不喜欢的媳妇,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反正王夫人就是只铁公鸡,打定了主意一毛不拔,回去之后照着元春的话如实回禀了。 贾母听了就吩咐下去,让瞧个好日子提亲去,至于聘礼一事,贾母也不愿意看王夫人那点子脸色,从私库里添补了。见母亲如此,贾政可拉不下面子了,哪有孙子取媳妇让祖母给聘礼的,他和王夫人还在呢! “你是如何当这个家的,竟然要母亲操心这种事?!”于是贾政便开始问责家中的当家人了。 “老爷您也不是不晓得,如今家中能卖的卖,能换的换,除了几匹料子拿得出手,却也没什么了。”王夫人连忙叫曲,表示自己确实是尽力了。 “若是库里没有便从私库里添补就是,你可是宝玉的娘亲!传出去让你我如何做人?”贾政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名声,外人又会如何看他?自己儿子娶亲,逼着母亲动棺材本儿。 “老爷……府里实在是没钱了……”王夫人打定了主意哭穷。 “果真……没钱了……咱们的私库里呢?也没钱了……?”贾政看着妻子,征询到。 “这一大家子多少用度,若不添补着,哪里过得下去日子。”王夫人再三表示真的无钱可用,巧妇难无无米之炊。 “你以为你在外做的那些老爷我不知道?……不过想着多一事少一事,好歹也是为了府里,才不去管罢了……,我晓得你不喜这门亲,既然娘娘都发话了,你这么做是丢了谁的脸?!”贾政冷笑。 轻飘飘几句话,把王夫人骇得冷汗直冒,想来这贾政真的查到了些什么,一时间心如擂鼓。 贾政自然是知晓私自放贷是有违律法的,然而如今在外私自放债的公卿多得去了,不多他们荣国府一家,况且他们是能将薛蟠命案都抹平的家族,再怎么说也不能短了银子。 “这、这……老爷,我可是一心为了府里啊!”王夫人瘫坐在地,她原以为瞒得很好,不想自己的夫君竟然知晓了,她连忙表明自己的一片苦心。 “聘礼之事你瞧着办,莫要太难看了,既是要成婚了,务必看好那孽障,不许出门,莫要再闹出什么丑事来,看你养的好儿子!” 贾政冷冷抛下一句话就走了,夫妻相处那么多年,贾政自然知道妻子的死穴,见差不多了,也就收手了,好歹这内宅之事需要王夫人料理。 王夫人讷讷爬了起来,难道宝玉不是他儿子吗?!她又想起了早逝的贾珠,若是贾珠还在,必定不会见宝玉被欺辱至此的。 “珠儿啊……”王夫人实在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荣国府里请媒人一事早就露了风,是以当黛玉得到消息王夫人哭丧着脸回来以后,便知宝玉和湘云的事已经成了,安乐王府上,暗卫向寒继禀报这一事时,他正清点着给黛玉准备的贺礼。 “主子,那边依然定了,倒也不用那么急了……”侍女小心翼翼试探道,一旁的暗卫连忙冲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这么触霉头。 “怎么……本王的终身大事你也敢管?若是你实在不喜这位新夫人,若她进了门,你远远的去了就是了。” 寒继抬眼看了看侍女,这侍女虽然得力,但是对黛玉却有很大的敌意,寒继这话也不是责备,平铺直叙,偏生让人听了心头一凛,侍女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就要跪下求饶。 “不必了,你下去吧……”寒继甚至都不让侍女请罪,直接让她退下。 侍女眼里包着泪,连忙退下了。 “是不是本王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以至于你们忘了身份?”寒继问到,一旁的暗卫和管家,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作答,敛声屏气,不敢说话,仓库里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响。 “想来你们也是极看不上这门亲事的。”寒继冷笑道,把册子随手扔在书案上,“既然连你们都看不上,那便更好了……将来夫人进了门,若是有人眼里没个尊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可记住了?” “是、是……”管家和暗卫腿肚子都打颤,这位现下可是认真的,皇室血脉,自有一种威仪在,寒继在外一般都尽量做出温和模样,收敛住自己的气势,免得龙椅上的明帝眼热,现下突然发怒,可是把这两位吓了够呛。 管家主主要管理家中下人,前来禀报的暗卫便是寒继身边暗卫的头领,寒继料想到这些人必定是不服黛玉的,今日见侍女起了头,顺水推舟,杀鸡儆猴。 话毕,寒继大步出了库房,吩咐下人备马,他要进宫请安,老管家心中晓得,殿下这是请旨去了。 第98章 祝寿 九十八、污蔑 赐婚的旨意来得很快, 寒继照例先去禀报了自己那位皇兄, 待明帝说此事乃是太上皇所定, 不敢擅专,寒继这才兜了个大圈子去太上皇处请了旨意, 而后又让明帝盖了章, 再往下是太后的印信, 最后是皇后娘娘的凤印。 待最后一道印盖了上去,这寒继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满心想着黛玉这媳妇是跑不了看, 乐滋滋的出了宫门。 因为这几日日子不算好, 寒继特意求了他皇兄, 这旨意要挑个好日子再颁出去,明帝乐得做这种好人, 自然应了, 让夏公公记着。 史湘云和宝玉的婚期就这么定了下来,如今两府逐渐没落, 宝玉湘云名声都不太好,是以京中无人在意这件事。因为南安太妃六十大寿就要到了,这是个整寿,说也奇怪, 这太妃多是薄命的, 比太妃先进门那几个嫂嫂年纪至多活到四十来岁,是以南安太妃虽然只得花甲,但也是这一辈中年纪最长的了。 南安府里因为南安郡王在外戍边, 不能回转,圣上怜恤他在外一片孝心,特地嘱咐了南安太妃这寿宴务必要办得隆重风光,专门派了内务府是宫人督导。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才能得了帖子,众人正忙着给南安太妃准备寿礼,哪里有心思管荣国府的婚事。 要说这寿礼也有些难办,若送的太薄,恐圣上觉得诸人对太妃不敬,这圣上亲自说是要大办,才不是什么婶侄情深,不过是为了告诉众人,只要你效忠于我,便可以沐浴皇恩,是以这寿礼不能太薄。可是寿礼也不能太厚,不能比千秋节万寿节献上的华贵,不然就有僭越之嫌,这种宝贝还真是难找,这分寸太难拿捏了。 南安郡王府上原是南安王,虽然后面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降了爵位,变成了郡王,但是却没让他们迁出府去,是以这王府花园都照着规制,足够大了,倒也不用另寻地方开宴。 圣上有所动作,臣子们自然揣测起来,难不成这南安郡王要复宠,保不齐哪一日圣上一开心,随意找个由头,这南安郡王,便又换回了南安王。 这样大的宴席,自然也是各家贵女露头的好时候,难得人齐全,这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儿的,会带了来让人相看,而家中刚取了新媳妇的,也会带了出来,给各家引荐。各类大小宴席,与后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交际场合,据说去了封地的那几位,也特地快马加鞭,遣人送了寿礼来,可见不仅当今圣上,其他几位殿下也是十分重视的,各家更是不敢怠慢,那日跟去服侍的下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王夫人千挑万选,却是没用自己最爱使唤的彩云,却是选了袭人。贾母本想让王夫人带了鸳鸯去,但又怕王夫人疑心自己在她身边放眼线,想到袭人早就成了王夫人的耳报神,平日里行事还算稳当,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贾母年岁比南安太妃长,贺寿,贺寿,自然只能晚辈去贺寿,而且坊间有一种习俗,这有人做寿,年长的人是要避着的,以免寿星来了认错了人,挡了做寿那人的福气,是以南安太妃的寿宴,贾母是万万不能去的。 若不是收了帖子,宫中又有娘娘,贾母还不想让自己这两个媳妇去呢!说来两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邢夫人身上有诰命,不得不去。 贾母铁了心不想抬举大房,是以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人都是锯了嘴的葫芦,都没提及凤姐,史老太君也懒得提,到了寿宴那天,王夫人和邢夫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无话到了南安郡王府上。 这荣国府倒是不短那么几辆马车,实在是因为今日必定有很多人前来贺寿,她们不敢托大,本着为主人家考量,不堵塞门厅,这妯娌二人才同乘了一辆马车。 果然远远就见南安太妃府大门外车水马龙,为了方便女眷出入,这东门外的街道都被封了路,净了道。服侍的丫鬟过了路障就下了马车,跟在主家的马车之后,而来赴宴的夫人们则是到了东门外才下车入府。 王夫人下车一看,这边迎来送往的,瞧着有几人好像是皇宫里的公公,心中更警醒了几分,莫要有什么不妥,被揪了错处才是,想到这里她连忙整理仪容,仔细回忆了一番今日带的珠钗首饰,确定没有僭越的,这才放下心来,一看邢夫人也是扶了扶头上的珠钗。 邢夫人是一品的诰命,按着规制,这打扮要比王夫人鲜亮多了,平日里在家中要点什么都得看弟妹脸色,如今难得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压她一头的场合,邢夫人自然是要掏出所有家底来。 妯娌二人在车上候了片刻最后终于轮到她们的车马,负责迎宾的都是些三十来岁的媳妇,小丫鬟虽然俏,但是在这样的场合终究还是上了年纪的人才靠得住,太老的也不成,长相不周正的也不可,是以今日可以在正门迎宾的,在下人中也是算是十分体面了。 王夫人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先下车的邢夫人递过去帖子,负责接引的公公瞧了帖子,安排了个媳妇带着这两位夫人进去,各位夫人的座次都是排好了的,若是错了一处,反是不美。 只见这媳妇引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往二门去,又进了两重院子,那媳妇把她们引至偏厅,让王夫人在此等候,又指了个圆圆脸的丫头,让这丫头把邢夫人带进去最里头的院子和太妃和诸位夫人说话。 王夫人觉得这府里不免有些仗势欺人,然而毕竟是在别人的王府里,自然只能客随主便,暂时忍了这口气。 邢夫人见自己这弟妹吃了个哑巴亏,心中快意非常,就算她在家中说一不二又如何,到了外面,这五品的诰命和一品的夫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么些年她们妯娌二人,若不是非去不可的场合,多是岔开来去宴席,为的就是避免这种尴尬。 南安太妃才不管你是谁的亲娘,只照着圣上赐下的品阶办事。反正今日就是她做寿,自然寿星最大。 五进院里,因得今日来湉期回暖,温度适宜,为了这寿宴下人们在院里搭了戏台和看戏的亭子,供太妃赏玩,今日来的夫人不少,是以只有四品以上的夫人能进来说话,好巧不巧,王夫人却是五品,正好被挡在外面。 黛玉早已到了,南安太妃亲自指了自己下首的位置,让黛玉落座,若是先时的黛玉必定会推辞的,毕竟她只是从三品的县主,并且没有食邑,比之正经的县主还要低上一阶,不过这次黛玉倒是没有任何推辞之意,落落大方坐上了那个位置。 席间不免有些夫人侧目,觉得黛玉太过轻佻,这席间比她品阶高又有资历的人多的是,纵使这黛玉在太后和皇后跟前得脸,也不该就这么坐了那个位置。 南安太妃知道其中关窍,这黛玉若是以后成了安乐王妃,品阶比之自己怕是还要高一些,如何坐不得这个位置,旨意已是有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南安太妃就是要故意抬举黛玉,南安太妃年岁大了,更加知晓圣恩意味着什么,关键是黛玉在后宫之中,被太后和皇后所看重,是以在女眷中自然也就贵重起来了。 老太妃晓得,为了自己这一家子今后的荣辱,她是必须站队了。 座次靠后的宝钗今日是和婆婆一起来的,她婆婆是三品的诰命,倒也能进来说话。其实这南安王府也没那么不近人情,非得把品阶不够,或是没有品阶的姑娘留在外头,若是当时邢夫人肯多说一句她们妯娌是一起来的,那王夫人自然也进来了。 现如今王夫人在那外间,吃了茶都觉得寡淡无味,心中好没意思,可有没得哪个胆子自个回荣国府去。 过不了多时,袭人来了,这下人门是专门走另一道门,先要搜身确定未带毒物,匕首等利器,才能放进来,袭人进来一看只有王夫人在此,又不见邢夫人,有些讶异,但是她平日里惯会看眼色,晓得王夫人心中不爽,倒也没敢开口问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东西还带着吧?可有被搜走?”王夫人低声到,声音冷冰冰的。 “贴身带着呢,并没有被搜走。”袭人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这就好。”王夫人拈了颗瓜子,冷冷的笑了。 终归是来贺寿的,她就不信今日太妃还不会见她们这些四品以下的夫人了?照着旧例,待会开宴之时她们就可以进去了。她今日可不止给南安太妃带来了寿礼,可也为那外甥女准备了一份厚礼呢! 思及自己所谋之事,王夫人心绪好歹平复了下来,如今不是急怒的时候,若想事成,还得冷静才是。这念头一起,王夫人又把自己煞费苦心准备好的说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里面来人相请,她才带了袭人往里去。 宴席已经齐备,戏班子也暂时撤了下去,王夫人抬眼一看,这黛玉居然和南安太妃坐了一处,正是太妃左手第一个位置,其他几个一品诰命的夫人还要让着黛玉几分。 真是越来越得脸了,她林黛玉凭什么?!宝玉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计,而黛玉倒是日子悠哉,且在贵人面前越发得脸,王夫人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早已把所有的账都往林家头上算,若不是当年林家那事出了纰漏,她们荣国府如今不知过着什么好日子呢! 王夫人的位置比较靠后,几乎都要排在最末了,待她看见宝钗居然跟着她婆婆,坐在略靠前的席位,一时间也明白过来,看向邢夫人的目光也怨毒了几分。 各家夫人带来的服侍丫鬟如今都退在廊下等候,不敢交头接耳,只安静立着,等候吩咐,袭人也在其间。她看了看黛玉的位置,却是在那亭子中,被诸位宾客围在中间,那亭子有台阶,是以地势要高一些。 这人倒是找到了,只是一时该如何靠近黛玉,袭人这下犯了难,此事是太太特意交代的,务必要办好,若是成了,那她的后半辈子必定是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花袭人在宝玉身边是一顶一的得意人物了,也是默认的姨娘,然而这人难免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袭人考虑得也长远,她可不想日后生了儿子养成贾环那样,史湘云那边倒是容易对付,至于太太这边,自然要表表忠心了。 负责今日席面的是宫里的御厨,做的菜色多是宫廷秘制,今日来的夫人并没有几人得过这样的恩赐,可以在宫中吃到这些,每年圣上赏赐的御菜就是出于这位师傅之手,然而诸人接到这赏赐,多是先放到祠堂供奉,谁舍得吃啊?! 袭人见宴席撤去,南安太妃起身活动活动,顺便挨个同各家夫人们闲话,这时原本候在一旁的各家丫环也被允许近前服侍,毕竟这下人还是要使着自家的才安心。 见南安太妃拉了黛玉,挨个给她说这是哪家夫人,家中人都做些什么,此举正合了王夫人的意,眼瞧着南安太妃走得进了。王夫人冲身边的袭人使了使眼色,袭人摸了摸袖间藏着的东西,下定了决心。 “这倒是不必我多说了,你是晓得的……”南安太妃领了黛玉过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又礼节性的问了贾府中老太君可好,就要去下一处。 “还请县主留步!奴婢有一物要还给县主!”袭人突然跪了下来,因为太激动,声音也比平日大了不少,惹得诸位夫人姑娘都往这边看。 作者有话要说:  屯的稿子就这点了,后面几天不更新了。 因为最近又很悲催的生病了。 我好像就没完全好起来过。 就是那种每次咽喉发炎呼吸道感染,打针会好检查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下个月继续病,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同病相怜。 天太冷鼻窦炎也跟着犯,感觉每天顶着千斤顶。 你们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么? 或者小偏方? 第99章 攀扯 九十九、攀扯 黛玉想不到这袭人竟然会如此失态, 再看王夫人, 只见这二舅母面色不见焦急神色, 反是不痛不痒说到。 “你这丫头,今日是什么日子, 还不快与太妃赔罪!” 眼瞧着主仆二人摆明了是在唱双簧, 黛玉倒是想看看她们要演一出什么好戏, 微微扯了扯太妃的衣角,示意让这主仆二人接着演。 “太太, 此事事关二爷和县主名节, 奴婢不得不说, 就是要奴婢豁了这条命去, 奴婢也甘愿的!” 袭人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自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这物件^还请县主收回去吧!二爷如今已是定亲之人了。” 袭人这话一说, 众人好似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闻, 原先还在忙着说话联络感情的各家夫人都住了口,全场静悄悄的, 都往这边看。 宝钗看着王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先时这薛家确实打了主意,欲让宝钗嫁了宝玉, 如今看来多亏她运道不错, 虽是商户出生,却得了这么一门亲,婆婆和妯娌都是好相处的, 还好薛家早早和荣国府撇清关系,这贾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家。 黛玉并没有接,一看那东西,正是之前自己做的那只袜子,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不过她心中倒是毫不慌张,这么点伎俩,比之书中各国博弈时的明争暗斗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果然博览群书还是有些好处的,这二舅母和袭人,不过是深宅之中的妇人,果然见识短浅。 王夫人是在刻意抹黑黛玉呢,管不了此事是真是假,今儿那么多人在,就算黛玉推说误会一场,她这姑娘家又怎么得了好去?她既然嫁不了宝玉,那也别想嫁得什么好人家! 黛玉没有如王夫人所愿露出惊慌或是尴尬的神色,淡淡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袭人。 “先时我到外祖母家中去,眼瞧着家父祭日将近,想着家父在世之时,我年幼力薄,身子又不济,都未给家父做过什么,原想着做了一套衣裳鞋袜烧化了去,不想那几日却是把才做好的袜子丢了一只,还以为是不是耗子野猫叼了去,不想原来那耗子在这儿。” 黛玉说着笑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袭人。 袭人早已汗如雨下,她这么做虽是大不敬,可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她早已迷了心窍,任由王夫人驱使,又说道。 “这分明是县主要奴婢传递的,还说什么……成双成对……”袭人又胡言乱语道。 “住嘴!你给我退下!还不快滚出去!”王夫人厉声呵斥,如今最要紧一句已经说了出来,得让她出来做好人了,连忙喝退袭人。 “且慢!此事事关县主名节,务必说个明白。”见袭人要走,南安太妃连忙阻止,这是想弄个不明不白,可这里是在她南安太妃的地盘。 “我何时,何地,要你传递东西了?……后来太后她老人家召我去宫中说话,此事我也同她老人家说过的,太后心慈,还特意又赏了我好料子,安慰我另做就是。”黛玉不疾不徐,没有竭力为自己辩驳,只是把这事如实说来。 见黛玉竟然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搬出了太后,众位夫人惊诧之余,心中也明了这县主既然敢这么说,必定是有这么一回事了,再看王夫人那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是一个小丫头给奴婢的,……奴婢见那丫头眼生,还以为是县主带来的……”袭人一改之前的态度,连连磕头。 “别是一场误会,定是有人在后面使坏,从中挑拨!我们府里……”王夫人笃定道,说到被陷害,想起宝玉遭的罪,王夫人克制不住,呜呜哀嚎了起来。 黛玉看着哀哀戚戚的王夫人和还在不住磕头的袭人,觉着自己还是看轻了这舅妈,原来不过是声东击西啊! “今儿是我做寿,见不得血光,把这丫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撵出去!”南安太妃见黛玉冲她摇摇头,把原先想说的四十板子折了个半。 王夫人也说自己今日神思恍惚,拜了又拜,深表歉意,这才辞去。 黛玉瞧着宛如死狗一样被拖走的袭人,心道这荣国府里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袭人这样的奴婢,想要她的命易如反掌,如今自己那舅母怕是巴不得袭人被打死,最后推说是袭人迷了心窍,又攀扯从中作梗的是大房。可黛玉偏要这袭人活着,这狗咬狗才有趣。 王夫人还没出二门,却见夏公公来了,还领了一队人,瞧着是传旨的模样,这规制像是圣上的旨意,王夫人晓得圣上如今看重这南安太妃,以为是什么赏赐,也没往心中去,不过既然旨意来了,照礼她是要回避,跪安的,于是从外到内,府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 见了传旨的人,内院的诸位夫人很识相的跪了下来,俯首垂睫,众人都以为这是圣上赐给南安太妃的恩旨。 夏公公传了许多次旨意,早已轻车熟路。 高声念到: “ ……朝廷重民社之司,功推循吏,臣子凛水渊之操,教本慈帏。南安郡王之母刘氏,淑慎其仪,柔嘉维则。宣训辞於朝夕,不忘育子之勤,集庆泽於门闾,式被自天之宠。於戏!仰酬顾复之恩,勉思抚字载焕丝纶之色,用慰劬劳……” “臣妇接旨,谢圣上隆恩。”虽说夏公公说圣上特允了南安太妃不跪,然而南安太妃还是恭恭敬敬跪着接了旨意。 南安太妃接了旨意和御赐的寿礼,这夏公公却没说平身,又取了一封圣旨。 “难得今日是个好日子,太上皇还有一封旨意。”夏公公恭敬的取出圣旨,摊开。 听见是太上皇,众人觉得这南安太妃也真是得脸,除了圣上居然还劳动了太上皇,就算如今理政的是明帝,然而,百善孝为先,作为父亲,这太上皇还是要比明帝地位更高一些。 夏公公捧着那圣旨,越发庄重,又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承安县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十一子寒继,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十一皇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太妃别恼,今儿这日子真是太难得,太上皇说了让小辈们都沾一沾您老人家的喜气。”夏公公先是安抚了今日的寿星,这太上皇的旨意,毕竟有着喧宾夺主的嫌疑。 “哪里哪里,这也是给臣妇添喜气,太上皇圣明。”南安太妃连忙作揖道。 “承安县主还不速速接旨……” 黛玉从夏公公手中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谢太上皇隆恩,臣女谨遵教喻。” 她已经不用去看诸位夫人的脸色了,想必定是红的红,白的白,青的青。 太上皇居然把黛玉指给了安乐王! 这是这些妇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的事,说到底这林家的丫头只是一介孤女,除了模样并无可取之处,那性子又孤高,目无下尘,若不是看着林家家底丰厚,又有个县主的名头,这样的媳妇,他们还嫌晦气呢! 可是如今,太上皇居然把她指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而且是正妃!安乐王的正妃,并不是什么侧室!这让做梦可以把女儿送进王府的人家如何能接受,她们留着女儿不嫁是为了什么!? 不过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的夫人倒是没肖想过安乐王正妃之位,只想着能做个侧室就好,见正妃是这么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丫头,还是个瞧着就不能生养的病秧子,心中窃喜。 各家心中盘算的同时,也突然明了,怪不得刚刚南安太妃拉了黛玉做那个位置,若是王妃的话,坐那个位置也是使得的。 宝钗先时动过心思,不过她向来随时守份,想着自己的婚事已是不错了,虽然失了会神,随后还是回转了心思。 薛宝钗心中感慨,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对黛玉就只有仰视的份了,想想刚刚王夫人的言行,荣国府怕是不成了…… 这次传旨有些久,这消息又一层层往外传,待王夫人知道可以平身时她的腿都跪麻了。她想着这恩旨也就那么回事,也没多打听,连忙出了门准备回府去,如今她可是要抢先一步,来个恶人先告状! 马车载着王夫人绝尘而去,到了荣国府,王夫人又吩咐车夫回去候着,毕竟邢夫人还在宴席之上。一向木讷的王夫人挤出了几滴眼泪,一路哭着往贾母房中去。 王夫人晓得,这老太太,早就看大房不顺眼了,那么她就来添把火吧!她干嚎着,用帕子捂着脸,门外的小丫头几乎都被吓傻了,差点忘了掀帘子。 “老太太,咱们府里,又被害了……” 才进了内室,见着贾母,王夫人连忙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王夫人也不傻,故意攀扯黛玉,是和贾母里应外合,想把大房搞下来…… 只是,太想当然了…… 第100章 妖孽 一百、妖孽 王夫人向来是个端庄稳重的, 甚少如此大哭大闹, 她自进门脸色就不好, 引得一干下人侧目,如今这么哭着冲进荣禧堂贾母的正屋, 连贾母都被吓了一跳。今日是南安太妃做寿的日子, 如今这个点还不是回来的时辰, 贾母一下子也慌了神,忙问发生了何事。 王夫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来, 倒是十分自觉的省去了对黛玉的冲撞, 将有人偷了黛玉做的鞋袜, 又传递假消息给袭人的事说的天花乱坠。 贾母听了, 果然气得不行。 “我瞧着袭人平日是个稳重的,今日怎么这般糊涂!先时我就想着……”贾母正想说先时她原是想让鸳鸯去的, 王夫人见贾母的重点错了, 连忙插嘴到。 “南安太妃已是重重责罚袭人了,事已至此, 倒是想法子弥补才是,这府中必定是有人作恶,前日里宝玉那事,就没查出什么来。只可怜宝玉, 平日里最是良善的, 到底是哪个见不得宝玉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宝玉,我就这么一个了……”王夫人说着, 又抽泣起来。 “他们原是打量我老了,耳聋眼花了,可我这心还不糊涂!以为我这老婆子不晓得是谁在后面作妖?!”王夫人起了话头,贾母即刻联想到了一直看不顺眼的大房,无论如何,贾母心里已经把这事儿记在大房头上了。 “老大媳妇呢?”邢夫人和王夫人是一同出门的,如今只见王夫人,贾母肯定是要问的。 王夫人沉默了,贾母一看,心中知晓邢夫人必定是没有和王夫人共进退的,心中对大房更恨了几分。 这时又有人来报,袭人被人送回来了。 “怎么就不把她打死!”想到袭人让贾府丢了脸,贾母巴不得家中没了这人,不过想到若是贾府的下人在南安太妃寿宴之时被人打死,来个死无对证,贾府又要被人议论了。 “让她好好养着,我倒是要瞧瞧谁在害宝玉!”贾母恶狠狠道,这神色让王夫人都有些发憷。 “媳妇这就去瞧瞧,老太太千万保重。”王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睛依旧通红,这就退了出去,打听到袭人在哪里,连忙就往那边去。 她原先想着这袭人会被打死的,如今袭人没死,自然要赶紧去串供。 袭人被放在了外院的一个闲置的小屋里,王夫人作为正头太太,自是不宜抛头露面,便让人把袭人挪到自己的院子里。 过了约莫一刻钟,几个老嬷嬷抬着袭人进来了,累得满头大汗,王夫人让她们都退了下去,远远守着,就留了她和袭人。 “我的儿……你伤得如何?可还支持得住,我已让人去请大夫了……”王夫人原是想威逼利诱袭人一番,忽得转念一想倒不如逢场作戏,让袭人对自己感激不尽,毕竟袭人这性子,对主子倒是死心塌地。 “太太……今日是南安太妃的寿,所以那些人都不愿闹出人命,奴婢如今还支持得住……”袭人见王夫人如此关心自己一介奴婢,感动的流泪,撑着一口气答道。 “这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王夫人点点头,又补充到。“过会儿老太太问起,你就咬紧了有人陷害!” “太太,奴婢晓得的,请太太放心,我这命早就交给二爷了……太太必是为了二爷好。”袭人又答到。 “还是你最懂我的苦心……”王夫人用帕子捂了脸,生怕袭人看出端倪,她并不似王熙凤,唱念做打,样样俱全,今日做出这幅形容,难免担心露陷。 “太太!太太!大太太回来了!老太太让赶紧去呢!”周瑞家的连忙冲进来报信。 王夫人理了理衣妆,让人把袭人也抬了去,自己先和周瑞家的急匆匆往贾母处去了,这老大家的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此事出乎王夫人意料,想来府里的马车一到,就接到了邢夫人。 邢夫人在贾母跟前跪着,不够瞧着样子贾母也没有王夫人预想的那样开口斥责,这老太太脸上灰白灰白的,像是听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邢夫人跪着,王夫人自然也不敢站着,也挨着邢夫人跪了下去。 “太上皇把黛玉指给了十一殿下……”贾母的声音不似刚刚骂人那般中气十足,有力无气,像是大病了一场。 王夫人这么回来,必是不知道赐婚医侍的,贾母索性直接和她说了。 “十一、殿下。”王夫人听罢面色一白,脑中顿时空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邢夫人看着旁边晕倒的弟妹,无动于衷,倒是下面服侍的人连忙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想了许多法子,这王夫人都没有醒过来。邢夫人娘家虽然身份低,能攀上贾府这门婚事,哪怕只是填房,但也是正房太太,还有一品的诰命,乃是十分体面了。 然而这大太太也不是个木头桩子,没有凤姐那般玲珑心思,可也不是蠢笨如猪。她怎么看不出自己这弟妹今日是和袭人那丫头唱双簧。 王夫人嘴上说着让袭人住口,可袭人这丫头该说的都说了,这弟妹想要污了黛玉名节,让她嫁不得好人家,可这紧跟着太上皇的旨意就到了,黛玉嫁的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十一殿下,贾府里动过那样的心思,焉知那一位王爷会不会秋后算账? 邢夫人自知自己回来落不得好,不够相比于这个消息,想来这老太太更想知道自己那外孙女婚事的着落。 贾母挥退了二人,只说要自己静静,让贾赦,贾政回来之后立时来见她,不拘多晚。 是夜贾政回来之时带着微微的酒意,贾赦却是不见人,必是在外喝酒都喝的不知归家了。贾政见母亲脸色不好,漱了口才来见贾母,问贾母可是身子不虞,又问要不要派人去找贾赦。 贾母只说不必了,把今日之事和贾政一一说了,让贾政好好想想对策,就让他回去了。 贾政回到房中时,王夫人正点着自己的贴身银两,贾政风也似的冲了进去,不待王夫人反应,立时就给了她一巴掌。 服侍的丫头都被吓呆了,王夫人吃不住这一巴掌,整个人几乎都从炕上跌落下来,白花花的碎银子撒了一地。 “无知妇人!!”贾政气急败坏骂了一句,又让人收拾东西往外院去,今日不歇在这里了。 王夫人被打得鼻子都渗了血,贾政是男子,就算是个文弱书生,男子的力道总是不小的,比之贾母先时那一巴掌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夫人头发乱蓬蓬的,半边脸肿了起来,嘴都好像被扯歪了,像是一个疯婆子。 她和贾政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哪里被贾政这么打过。先时贾母打她,婆婆本就对儿媳严苛也就罢了,只是贾政可是她的夫君,传了出去,她以后可怎么做人,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贾政居然还会对她动手?! 贾政什么时候走的,王夫人已经不知道了,周瑞家的连忙弄了帕子来热敷,一行是气,一行是泪的哭太太。 王夫人再顾不得什么银子了,可怜她一片苦心,贾政除了摆摆老爷架子,又能做些什么?然而她都嫁了贾政,出嫁从夫,又有什么法子,只愿以后宝玉靠得住了。 这些事分明就是贾敏那女儿惹出来的,这贾敏还未出阁时就和她不对付,如今死了,生的女儿也是如此。这小丫头怎么不和她爹娘一起死了!王夫人心中恨极了,她想到刚刚嫁进来荣国府时,贾敏给她的难堪,想到被害的宝玉,想到被人群簇拥高高在上的黛玉,只想把黛玉生吞活剥了! 凭什么黛玉还能得一门这样的亲事!? “太太,太太?”周瑞家的嚎过几声,见王夫人依旧木木的,连忙唤到。 王夫人略微恢复了些神志,让周瑞家的扶她起来。 “太太,奴婢有个想法,自林家的表小姐回去奔丧之后咱们府里就不顺,尤其她入京之后,性子变了不说,府里就更乱了。奴婢想着……她不会是什么妖孽吧!或是使了什么妖法?” 周瑞家的把王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小心翼翼说着自己的想法。 王夫人肿着半张脸,看了看周瑞家的,若有所思。 “……把这事在老太太跟前说说……还是你这样的老人经事多些才想得到,你这么一说……”因为脸肿了,王夫人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奴婢晓得了……”周瑞家的见又立了一功,心中不免得意,至于散布些风言风语,他们府里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嚼舌根了。 又过了一日,贾赦还是没有回来,贾政撒完了气,照例得去公干,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见同僚三五个凑在一处说话,不由得疑心他们是不是在议论他们贾府,毕竟昨天好些人都去了,太上皇指婚的事,立时就传开了。 与此同时,荣国府里各种关于黛玉是妖孽的传言不过一天,便上上下下,议论纷纷,自然传到了贾母耳朵里,贾母一听这说法,心中有了计较,默默盘算开来。 第三日贾赦终于归家了,来见贾母时还带着醉意,看来这几日喝了不少。贾母闻到了贾赦满身的酒气,支使鸳鸯去多放些熏香,正想斥责贾赦一番,只听得贾赦先开了腔。 他歪歪倒倒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因为醉酒面色潮红,眼睛浮肿。 “我晓得母亲要说什么……,母亲……你不用说了,我是比不上我那弟弟的!也比不得你那宝贝孙子,宝玉,我呸!茅坑里的石头还差不多!” 贾赦说完还冲地上吐了口浓痰,又扬起脸笑道。 “嘻嘻……那爵位我是不会给你的!是我的!一、品将、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敢说我们黛玉是妖孽, 有你们好看的! 黛玉留袭人一命就是故意隔应荣国府。 袭人真是,嫌隙人(贤袭人) 第101章 银票 一百零一、银票 “……我知道我不是你生的种……, 但是我是一品将军!”贾赦说着, 伸出一个指头, 指着屋顶,发狂的哈哈大笑。 “还不快把他打出去, 灌多了黄汤, 话也不会说了!”贾母用帕子捂着鼻子, 几欲作呕,心中却是惊诧, 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几乎都死绝了, 这贾赦是如何知晓的。 如今贾赦把这话挑明了, 必是故意接着酒劲和她闹呢! “把他拖到大街上去, 让人瞧瞧这荣国府里的老爷们是什么鬼样子!”贾母用手指着外面,气得脸都红了, 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上一次王夫人故意装晕, 用来躲避贾母的追责,这次贾母也是依着葫芦画瓢, 既然贾赦把母亲都气晕了,必是大大的不孝了。 “老太太,老太太!……”屋子里登时乱做一团,有的忙着扶贾母, 有的忙着把贾赦拖走, 有的又忙着去请大夫。 忙了大半天,贾母才悠悠醒了过来,贾赦的酒也醒了许多。 “去把珍哥儿喊来……”贾母躺在床上, 看着跪在床边的贾政,心疼极了。 还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这个靠的住,那个孽障! “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大哥他吃多了酒难免耍浑……”贾政还没来得及表表孝心,贾母摆摆手,止住了贾政的话头。 “这话留着在珍哥儿面前说吧!” 后来贾母又问可有吃的,众人见贾母要吃东西,连忙把准备好的粳米粥端了上来。 王熙凤和邢夫人并不敢上前服侍,现在老太太正看大房不顺眼的,她们何必去做那眼中钉肉中刺,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贾母用了小半碗粳米粥,贾珍便来了。 候在外间王熙凤老远就瞧见了贾珍往这边过来,心中七上八下,打起了鼓,怪不得这老太太发癫似的把什么账都往大房头上算,怪不得自己都怀了孩子好几月了,还让她管家。想到那个掉了的男胎,王熙凤只觉着自己蠢极了,偏生她还觉着是件很有体面的事。想到自己贴进去的一些钱,凤姐只心疼极了。 邢夫人也是讷讷的,她没想到贾赦居然不是贾母亲生的,这件事先时可是一丝风儿都没有,若是贾赦不是嫡长子,那嫡长子便是贾政了。如今贾政好歹还有个员外郎的公职,若是老太太执意要贾政袭爵,那平日里花天酒地的贾赦,还能落得些什么?! 凤姐慌过那一阵,缓和过来以后又觉得这是机会,最好是大房被赶了出去,她也可以想法子带着巧姐脱身,如今倒是要想法子让贾琏休了自己才是,凤姐虽然没有朝堂之上的男儿那样深谋远虑。可她终归和王夫人那样见识浅薄的妇人不同。 别的不说,单说这荣国府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陷害黛玉,先时还存了贪墨林家家产的念头。黛玉还只是个县主就让这府里吃了不少亏,如今又成了王妃,那还了得。而且先时宝玉调戏的婢女,就是那位殿下的。 虽然老太太总说宝玉好,凤姐还是去过几场宴席的,宝玉至多就是北静王逗趣的罢了。凤姐想到这里心中一凛,难道先时宝玉被抓去做诗读,是那位殿下刻意为之,原来这府里早就被盯上了!? 王熙凤被这个念头吓得一身冷汗,在心中祈求黛玉说话算话,想到自己其实没帮上黛玉多少忙,凤姐心中有些没底,绞尽脑汁想着黛玉还想让这府中如何,她也好投其所好,只求黛玉能放她们娘俩一马。 虽然被休这一事丢尽了女人的脸面,就算没有了男人,好歹她们还有银子,凤姐已经是惊弓之鸟,觉得身边的人一个都靠不住,倒不如赶紧脱了身去,不然今后上面降下旨意,这府里的女眷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太太,太太!大爷来了信!”周瑞家的捧了蜡封的信,一路小跑掀了帘子进来。 周瑞口中的大爷,正是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今上登基之后,王子腾被调了外任,一家老小都跟着王子腾出去了。 这才是聪明的做法,想到这荣国府就在京城,上面的人若是要杀,连跑的时间都没有,凤姐想到此,也十分关心这信中写了什么。 当然以王熙凤这点子政治素养是不知道离了京对王子腾实际上是明升暗降,如今凤姐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离了这繁华的京城去,她心中已经认定了贾府会被抄家,可不想陪着这些人一起掉了脑袋。 这信虽是王子腾写来的,但是贾母也在跟前,贾政是一家之主,周瑞家的如此急吼吼跑了过来,她也只能让贾政当了面拆开来,当下就念给贾母听。 贾政拆了信,拿在手里这信封厚实,想来是写了不少想说的话,不曾想拿出一看,竟有齐整整的五张银票,每张一千两,正好五千两。当然内里也有信件,写了些家常问好的话,又说知道这府里如今越发不容易,然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他又是王夫人的兄长,让府里不要见外。 听了这信,又见了这些银票,贾母脸上那叫一个臊啊!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家中无钱,又出了那么些事,王子腾送来这钱,确实可解燃眉之急,同时也是提醒贾家,王家还有他这号人在呢! 王夫人听了哥哥的信,红肿不堪的眼泪又滚下泪来。 “我的儿……倒是错怪你了……”贾母翻脸比翻书还快,伸出手来摸了摸王夫人肿了半边的脸,心疼道。这下王夫人更加委屈了,不由呜咽起来。 “夫人,先时是为夫错了……”贾政也连忙顺杆爬。起身给王夫人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这家中便辛苦你了,日后还有好些事,我现时不觉哪里难受了,你们也各回各处,歇着去吧!”贾母让把银票给王夫人收着,又吩咐小辈们各处去休息。 “母亲,那珍哥儿?”贾政又问,先时遣了人去唤贾珍去了,这贾母又改了主意要歇着。 “无妨,我只是,想找珍儿说说话,顺便商量一下宝玉的婚事。”贾母见家中得了银子,王子腾又这般臊贾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心中所谋那事,要名正言顺的话,还需多计较,倒冷静了下来。 于是小辈也只能退下,王熙凤满想着今晚上会闹一次大的,不想居然这么不疼不痒的完了,回去时心中还郁闷得很,本指着今晚有好戏看的,不料却没看成。 这兄妹之情,比之叔侄之情,前者更是深厚,王熙凤叹了口气,只叹她无能,不能给巧姐养出这么一个兄长来。 当夜谁人都不知贾母同贾珍说了什么,而后的荣国府好似又恢复了先时的模样,大家照例各过各的,只是湘云不得不回去了,这说媒照着规矩是要男方登门好几次,一来显示男方求取的真心,再者也显示出女方家女儿的金贵。 史湘云和贾宝玉二人就要正式下定,是以湘云也不好再留在贾府了,湘云住在那潇湘馆里,先时听说贾母不好,可是又因为贾家有家事要处理,是以她也不好和贾家人一同去侍疾,后来见贾母好些了,才去问安,又知道自己和宝玉要正式定下,她想着那晚必是贾家商量过了这门婚事。 反正再熬上几月就好了,两府都极有默契的挑了最近的婚期,八月初六,取了媳妇刚好可以过中秋,暂且忍耐一时,就可脱身了,史湘云如是想着,回了侯府也不见和长辈请安,就这么在自己小院里待着,有一日过一日,到了出嫁那日当自己的新嫁娘就是了。 林家下人们这几日有些忧心,因得黛玉近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虽然黛玉饮食起居一如往昔,家中也没有什么下人犯事,铺子田庄收成一直不错。南边也没来什么消息,祖宅中也没什么事,可服侍黛玉这么久,身边人都是有眼色的,也看出黛玉的不妥来。 近身服侍的紫鹃雪雁和两位姨娘私下商议过,那日是紫鹃跟着去服侍的,袭人那般言行她看在眼里又听在耳里,但见黛玉把袭人说得哑口无言,而后又是那么大的恩典。 上面为什么偏挑了这种场合传旨,就连紫鹃也想得明白,那日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在呢,圣上是故意告诉众人,自家主子马上就是皇家人了! 下人们觉着黛玉既然应了这婚事,是不是被逼无奈,是以配得王子皇孙虽然尊贵,但黛玉的性子从小服侍的人那是清楚极了,若是她不稀罕的,再怎么尊贵她也不要。 这么几年黛玉虽是一个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得其乐欢欢喜喜的,如今咋然有些忧愁,还连着那么几天,大家不免担忧。 林管家深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家主解忧,若是这亲事传到守着祭田庄子那位老人家耳朵里,那位老人家怕是要把林管家给活剥了! 又过了一两日,府里收了张帖子,原是寺里的妙玉送来的,黛玉取了帖子一看,妙玉的字越发空灵飘逸了,想来她这几年跟着大师,必有所得。 妙玉下了帖子,邀黛玉往寺里一叙,典雅这几日正觉心中不畅快,提笔就回了帖子,说是明日就来。当夜林家就照着吩咐,收拾好了东西,瞧着黛玉这样子像是想在那边长住。 作者有话要说:  贾政没什么本事,就会怪老婆没把儿子教好…… 红楼里面作者不太喜欢贾政的教育方式。 当然贾母也一样,太过溺爱贾宝玉。 这贾宝玉不歪都不行了 第102章 要求 一百零二、要求 黛玉次日便早早起了, 乘了修补好的马车, 就往妙玉修行之处去。虽然说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可如今也没得桃花了,只是寺中那一棵千年的菩提树绿意盎然, 约莫是这树聆听了多年的佛音, 光是这么看着, 就觉得心中明镜。 “我就晓得你此时要来,你瞧, 这水刚好沸了, 正好可以泡茶。”黛玉去时, 妙玉就在那桃林中的新修的亭子下, 摆弄着先时黛玉赠与她的那一套茶具,见黛玉来了, 抬头笑道。 “这么几日不见, 你倒是越来越有菩萨样貌了。”黛玉笑道。 黛玉说的是真心话,妙玉得高人指点, 得修大道,气韵越发超然了,随即坐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妙玉给她烹茶喝。 二人安安静静, 饮过一盏茶, 这才开始叙话。 “不日我就要同师父往大慈恩司习经,不知何日才能回转,故而今日特请你来一叙。”妙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我饮这茶水, 觉着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还想着这样好的茶不知哪一日才能饮第二次,不想你却要走了。”故人辞行,黛玉难免有些伤感,如今也就妙玉这处能清净些了。 “听着你这话头,像是知晓我将要远行似的?” “我自然知道,喝菩萨的茶喝多了,便有通灵之感,料事如神!”黛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知我这茶竟然这样好?你何日得的神通?”妙玉又笑。 “你瞧,这不是承认了自己是菩萨么?” 黛玉一贯最是爱在话里找些事儿的,家里的下人们都是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生怕什么地方没顾虑到,唯恐服侍得不好。宫里那些既是贵人,又是长辈,荣国府里那边又没安好心。 虽说和姜氏一同挤兑那帝师偶尔有些意趣,终是还是比不得这样年纪相仿的同辈之间偶尔打趣有意思。 黛玉早就得了消息,据说大慈恩寺的了恩大师要开坛讲经,届时还有各地高僧会去,是以天下信佛之人,但凡可以去的,都心向往之,何况这妙玉的师父还得了几枚贝叶经。这贝叶经是当年玄奘大师从西边带来的,大慈恩寺还专程遣了僧侣来,诚邀这边的师父们往大慈恩寺一聚。 玄奘法师最后是在大慈恩寺圆寂的,如今那边寺宇还供奉着大师的舍利,妙玉早就想去了,难得次师父竟然决定带她去,她自是要去的,妙玉原想着今次去了,就在那边剃度受戒。 黛玉晓得妙玉此去,便真是空门之人了,前世寄居大观园那小庙里的妙玉,今后或许有了法号,再次重逢,便不叫妙玉了,思及此,黛玉既欣慰又觉伤感,欣慰的是妙玉今世可以修行真正的佛法,不会重蹈覆辙;伤感的是这修行佛法并不是一日可得,也不知妙玉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再见又期何时? 妙玉想着自己就要远行,倒也不和黛玉争了,且让她这一次吧!于是笑笑,再将茶水斟满。 “我今次叫你来,也不单为此,昨儿我递了帖子,便有人来请求师父,让我引荐一番。”妙玉又说。 “不知是何人?”黛玉问。 “此人你也是晓得的,约莫是面皮薄罢了。作别之言,一说再说,却也无意趣,这是这些年来我偶得的诗句,都誊写装订成册了,我这便走了。”妙玉一指旁边一个小木匣子,黛玉这才注意到,妙玉原先斟满的并不是自己那一盏茶,倒是重新取了只紫砂杯。 妙玉说罢飘然而去,只余黛玉看着面前只紫砂杯,摸不着头脑,还好这茶还没凉,那人就出现了。 黛玉原先还猜不着是谁,但看清那来人,穿的杏白衫子,外罩藕荷纱,行动间那叫一个俊逸风流,这安乐王常穿劲装,如今这么打扮起来,倒是有些风流才子的模样。 面皮薄?!引荐?!这一位还需要引荐么?黛玉用自己的涵养维持着仪态,免得在这一位面前失仪。 寒继在黛玉面前坐定,清了清嗓子。 “今日来见你,与往日身份不同,又顾虑着你的名声,是以请师傅引荐,倒是别扰了你和师傅叙话才是。”这十一殿下有些紧张,毕竟如今他可是以黛玉未婚夫的身份和今后的妻子相见,这是多么与众不同的身份,自然是要慎重一些的。 黛玉怀疑这王爷是不是傻了,又或者龙椅上那一位是不是也傻了,瞧瞧这殿下做的那些事,很多时候可不就是个傻的么?如今晓得顾虑自己的名声了,端得郑重起来,黛玉瞧着他这作态,倒是像失心疯似的。 寒继见自己这般用心,还招的黛玉不满,黛玉现下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他今日可是用心打扮了,一早起来沐浴更衣,光是头冠就换了三个,才选中了如今戴着的玉冠。 黛玉并不理他,只默默喝了口茶,寒继见黛玉不答话,又开口问道。 “可是因为荣国府那边没按你想的那般闹将起来,故而觉得心中不太爽快?……又或者,你是不是还因为我幼时之言生气,那时……终归都是我的不是。”十一殿下自定下这门婚事,越想越觉得黛玉宝贝了,生怕黛玉不开心。 “殿下。”黛玉打断了寒继的话。 “不知殿下找我,所谓何事?” “也无甚事,就是想要见见你……”寒继的模样很是委屈,他生得俊俏,又有少年气,虽然年已十九,但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和黛玉到很是相称的,被黛玉这么一说,那张俊脸上满是委屈。 “既然今日得见殿下,倒有一事欲同殿下当面说清楚。”黛玉又说。 “什么事,还请说来!”这安乐王对黛玉,除了满口答应,也没什么别的说头了。 “敢问殿下,这京中多少女儿家,无论出生还是才貌,比之臣女不逊的也还有几位,不知殿下缘何就看上了臣女这门亲事?”黛玉正色问道。 “这……还用说么?”安乐王咕哝到。 “殿下究竟是心悦臣女欲与臣女成婚,还是因为与臣女成婚才心悦臣女?”黛玉又问。 “这两者有什么分别么?”寒继觉得这黛玉莫不是再与之饶舌? “既然殿下如此说,也便罢了,只是臣女缘何同意这门亲事,今日倒是要分辨个清楚的。”黛玉道。 寒继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几日他高兴归高兴,但是因为黛玉轻而易举的就应了这门亲事,所以太过顺利,反而让寒继提心吊胆。 “臣女和陛下,或许并不是想成婚,而是各自都十分需要这门亲事罢了。臣女如今在京中已是腻了,每每出门赴宴,总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慎就有个不好,想来殿下对臣女的境遇也是心中有数的,毕竟家中无人,纵使太后和娘娘疼爱,这二人却不可时时刻刻将臣女庇护与羽下。臣女之家财虽不是巨富,但腰缠万贯,绰绰有余,有些许小人,觊觎已久。 殿下的处境比之臣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虽有太上皇庇佑,然谁知将来如何?天子脚下,不宜久留。倒不如暂且抽身,观鹬蚌相争,独做渔翁而。” “是么,这与你答应与我成婚,又有何关联?”寒继听了这话,变了脸色,先时笑得明媚非常,如今却变色阴郁极了。 “殿下是个聪明人,又岂会不知?不过互为掩饰罢了,臣女愿鼎力支持殿下。”黛玉又说到。 “你不说出来,本王又岂会知晓?” 寒继将空了的紫砂杯掷到一边,那紫砂杯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又立了起来。 “殿下是皇家贵胄,岂能无后,臣女自知身子单弱,寿数难长,但求个清清静静的日子罢了。待避过这番风头,殿下也可再做打算。” “难不成要我休妻?”寒继目光冷冷的,调整了下坐姿,刚刚还正襟危坐,现在却是姿态闲散,在这初夏的阳光下显得十分慵懒。 “臣女身子有恙,过了三年五载,怕是……” “你想诈死?真是好谋算?”寒继打断了黛玉的话,整个人已是从黛玉允婚的狂喜中清醒过来。 黛玉不答,以示默认。 “怪不得你应得那么干脆?”黛玉既然先时有过要以林氏葬入祖坟之想,如今这十一殿下也猜得出黛玉最终所图。 她这性子也不难猜,恐怕就是想寻个机会归隐山林,不问尘世罢了,如今身份所限,反而不得自由,终归这世上还是有好些人惦记着林家的。 “你只需迎亲那日做好你该做的便是了……” 寒继有些怒气,想来这黛玉是吃准了自己不会把她怎么样,故意为之,可就算他心中不悦,还是只有答应的分,起码先把这人娶到手再说,后来之事,须得从长计议,正好可以接着成家离了这京城去。 这几日圣上心情甚好,最介怀的兄弟婚事已定,他心里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太上皇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封地是最丰腴的江南,先时可是让其膝下诸多皇子心中不是滋味,然而这十一殿下是太后娘娘抚成.人,其他人就是心中不服,也不能说什么。 这男人看男人,比之女人看男人而言,大概更准确些。 明帝现在可毫不介怀这位弟弟的封地是江南了,毕竟这兄弟没准也就只得他这一世为王了,至于后嗣,都娶了这样的正妃,连想都不用想了,他这弟弟可不是那种为了子嗣妥协纳侧妃,让有心之人往自己身边安插女人的性子。 当今圣上有些幸灾乐祸,起码如今看来,这兄弟和自己一样也是不会有嫡系血脉了,明帝想着这些,心中那叫一个痛快。 还好太上皇分封的是江南,此处虽然富庶,但不是演兵之所,是以明帝越发安心。若是太上皇给寒继指了个偏僻所在,这圣上还要疑心十一殿下是不是密谋造反呢! 在龙椅上坐的越久,当今人就越发多疑,只是如今表面上还维持着一副仁义君主的模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臣女愿鼎力支持殿下! 楠竹:你嫁给我就行 黛玉:臣女愿献上家财 楠竹:你嫁给我就行 黛玉:臣女就像清清静静过一辈子 楠竹:你嫁给我就行 黛玉:你到底是看上我哪里了? 楠竹:我哪里都看上了 黛玉: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楠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楠竹你不要想了,黛玉是我的。 楠竹:嘤嘤嘤…… 第103章 风声 一百零三、风声 寒继那日本是兴高采烈而去, 最后却是怏怏而归, 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 也不敢再问。寒继回府之后还是吩咐下去好生准备聘礼,只是没有之前那么热心了。 求爱未果, 毕竟年少, 他只晓得一心想娶了黛玉, 把她放到身边,免得自己每日提心吊胆的。 自从寒继十五岁时遇见黛玉, 十一殿下就有些放不下她, 那一天他偶然发现自己的吃食里被人下了毒, 护卫自己的一个暗卫也被秘密杀害, 他与其他人分头行事,不想追踪那人十分机敏, 并未中计。 情急之下, 寒继通过先时得到的消息,故意在顾远和林如海面前露了面, 告诉别人,十一殿下南下江南了,微服出巡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南下巡视,追踪他的死士见此, 也只能就此收手。 然而寒继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 随后想来,他都想剪了自己的舌头去,是以这么些年来他嘴上不说, 心中却是十分惦记黛玉的,先时唐突了佳人,心中总觉得对不住她。 林家的人却是有条不紊,黛玉的嫁妆是林如海在世之时就备好的了,如今略添补些就是了,况且黛玉也说了,一切从简,不比什么排场,她们最后还是要回江南,就算有些嫁妆还在老宅子的库房里,她也让人不必送来了。 黛玉这个新嫁娘,可谓是十分平静,提及婚事,多是像在处理一件事务,并没多少要做新娘子的喜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日子又过去了小半个月,又到了每月平儿照常入府和王熙凤叙话的日子。凤姐自心中有了那种想头,行事越发谨慎了,如今除了平儿一概不信,加之没了理家的权利,荣国府外是什么状况,她也就只得平儿这么个传话筒了。 “奶奶,外边如今传得可疯了,说是咱们府上的大老爷不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还占了府上的爵位,此事可是真的?!”平儿甫一坐定,连忙问凤姐道。 “确实如此,我先时听了,也吓了一跳,怪不得老太太总是偏心着那一边。”凤姐说着,指了指荣禧堂方向,贾政就住在那里面。 “可不是,怪不得二老爷住了正院,老太太也半句话不说的,奴婢先时还想着,是不是因为老太太更喜欢二老爷故而让二老爷一家子离自己近些,原来是这个缘故。”平儿附和到,自她做妇人出府,一有机会就会探听外面的消息,和凤姐相见之时再告诉凤姐自己在府外所见。在这府外看荣国府,比之府内,所得各有不同。 知道的消息越多,平儿就越担心,毕竟甄家已经被抄了,而荣国府的混事并不比甄家少,她如今倒是脱身了,可要有个万一,凤姐和巧姐又该如何?是以这次得了消息,她自己也想了许多,早就盼着进府了。 “不然呢,照着二房那边的序齿,去了的那位珠大爷,比巧姐他爹还小几日,本来是三爷才对,而宝玉也排不上二爷的,原是本就没有把我们这边算作一家人,才各做各的叫呢!”凤姐瘪了瘪嘴,又继续说。 “我先时就觉得奇怪,这老太太平日里最喜欢孩子,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咱们哥儿,不过是因为不是她嫡亲孙子罢了!” 凤姐想到先时两个孩子因为宝玉无故被训斥一事,心中觉得窝火极了,不由得啐了一口。 “也是,你瞧瞧老太太那些庶女,嫁出去那么些年了,哪一个回来过,别说回娘家,就是节礼和书信,都不见半份的。”平儿说到此,声音又压低了,“我先时还在府里时,有次听到府里有些老人磨牙,说是老太太的庶女都嫁得不好……” “庶出的那些姑娘好歹还活了下来,老太太那一辈,连庶子也无呢!”王熙凤道。 “大老爷不是庶子么?不是还有了爵位?!” “我公公可是记在族谱上的嫡长子,早早就定了是他袭爵,可不是什么庶子,也不知是如何的运道,老太太居然甘心让个庶子占了一品的名头?” 凤姐阴阳怪气道,大宅子里不缺腌臜事,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必定有事,可是王熙凤年纪摆在这里,经年之事,她也探听不到多少,只能半猜半蒙,也不知自己公公的生母究竟是谁,以庶充嫡,想来先时的老太爷必是首肯了的,不然这么些年,大房的一品将军当的不可能那么安稳。 老太太是想反悔啊!想到贾母先时把所有账都往大房头上算,王熙凤心中警铃大作,这大房干的混事又多,若是老太太真闹起来,又该如何收场?别最后把屎盆子都往大房头上扣,最后大房担了罪责,而他们母子却热乎乎的住在一处,什么好处都得了,坏的全留给了大房。 “好平儿,你能不能散了消息出去,就说当今圣上也是庶出的,咱们这大老爷族谱上既然记了嫡出,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起码先把爵位保住,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二房得逞,起码要争这口气。 若是当初是宝玉的媳妇肚里有了孩子,看这老太太和舅母还舍不舍得让宝玉媳妇管家,王熙凤越想越气,这府里才进了个庶子那老太太脸上就和苦瓜似的,若她真生出儿子来,这老家伙搞不好会亲手掐死! “奶奶,这样的传言外面早就有了,有说大老爷应该让贤的,也有人同奶奶一样,说是族谱为准,大老爷本就是嫡长的,总之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平儿耐心答道,她在外面探听消息,自然是会多走几处,荣国府这些事儿,都成了说书先生的谈资了,每每总要说上几回的。 “是么,据说御史大夫就是专管这些的,最好让人参这府上一本!” 大不了鱼死网破,王熙凤对这荣国府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这府里已是这处一个窟窿那处一个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是真逃不掉,还不如早死早干净! 王熙凤又与平儿说了话,主仆二人才依依惜别,她让平儿多注意着点,下次来了再告诉她外面怎么说的,平儿让凤姐放心,这才不舍的辞了凤姐,往外面的落脚处去。 过不了两三日,凤姐得偿所愿,这御史大夫果然以长幼无序,参了荣国府一本。照理说这荣国府,除了长幼无序,还有一项便是嫡庶不分。可是这御史就算如何刚直,也不会傻兮兮去触圣上的霉头。 太上皇嫡系无字无女,当今圣上可是实打实的庶子,太上皇甚至都没有把明帝记在太后名下,好歹给明帝个记名嫡子的名头拉拔高明帝的身份。 是以,这御史大夫如果在这事上参贾府嫡庶不分,不是拐着弯儿说明帝不堪此任?御史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堵上自己的前程,只是最近这事儿传言颇多,御史本就是负责打报告的,为了表示自己尽忠职守,这就递了折子。 原想着不过一件小事,说说也就罢了,不想此事正戳中了明帝的心窝子,他并不是有多宽宏大量的人,尤其介意自己的出生。当下就发了怒,让人把贾政贾赦召了来,责令贾政回家立刻搬出正屋,让自己的兄长住进去。 这旨意一到,可把贾母噎得三天吃不下饭,于是贾母就病了,病的需要儿女侍疾,这搬家一事,老母亲都卧病在床了,自然是要放一放的。 贾母心中只恨自己动作晚了,早知今上非得管那么一叉子,她还不如早早和大房闹开,把大房的名声搞臭,如今她如果再闹,在外看来必是她不满贾赦出身,故意为之。于是除了病着不让贾政走,贾母现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王夫人进宫见了元春,元春也是让爹娘暂时回避,现如今的贾府根基不稳,若是过得一年半载,舅舅那边有了眉目,再提不迟。元春自然也是想要搏一搏的,毕竟二房身份高了,于她而言,有益无害。 既然二房才是如假包换的嫡出,凭什么把荣国府这块牌匾拱手相让?若这一品将军的爵位是贾政的,贾元春或许也不用在这深宫之中熬了那么些年岁耽搁了花期。 于是贾政因为母亲重病,一片孝心,不忍搬走,贾赦也知道贾母不想让自己占了那位置,也没主动提及自己要搬进去,此事就此搁置,至于圣旨,百善孝为先,如今当然是先顾着贾母的身子骨。 贾母知道自己还不能死,既然这事都捅破了,好歹也要让自己亲儿子袭爵,她才能放心的闭眼去了。父母在,不分家,如果自己那么一去,这大房和二房要是分家,二房那边是得不了好的。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贾母觉着是自己肚子不争气,没早早生出儿子来,才让个贱种占了爵位去,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废了贾赦,她才能舒舒坦坦往那边去, 至于泉下贾代善会说她什么,那又有什么关系?都是死人了,那贾代善还能起死回生不成?昔年因为嫡子之事,她平白无故受了那么些气,还险些被休妻,如今不过是让死了的贾代善计划落空,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反正贾代善已经死了,贾母也活不得几年了。 在自己入土之前,必须把这事了了,贾母如是想着,却见宝玉没像往日一样来侍疾,忙遣丫头去看宝玉如何不来,其余人她都不放心,特地遣了鸳鸯去。 不到半刻钟,鸳鸯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面如金纸,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太太,快!快给二爷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末又去医院复诊了,所以没有码字,这是最后一章屯货了,下一更暂时定在周四。 第104章 断了 一百零四、断了 “宝玉怎么了!?”见鸳鸯慌张, 原先还半瘫在床的贾母连忙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贾母见鸳鸯语塞, 不肯细说,想到肯定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屐着鞋站了起来, 让丫头们服侍自己穿衣裳, 她要亲自去看。 “快去找人来抬我过去!宝玉的亲娘呢?!你们快去找她!我要去看宝玉……我的儿啊!”想到宝玉,贾母又心疼又着急, 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鸳鸯连忙让人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贾母, 一面又使人去抬肩舆来, 找了外面的大衣裳给贾母穿了。 “说!宝玉究竟怎么了?!”贾母握紧鸳鸯的手, 大声问道。 “还是快些给二爷请大夫去吧!是我害了……害了二爷!”鸳鸯只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浑身颤抖着, 泪流满面。 贾母见鸳鸯如此,无心再问, 连忙让人抬了自己往怡红院去,宝玉原先是被挪出了园子的,只是那一次后,又住进了怡红院养伤。贾母心疼宝玉, 想着若是宝玉住在这府里, 和他老子爹贾政抬头不见低头见,贾政本就不满宝玉,宝玉见到他爹也是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 宝玉如今正病着呢, 又要拘着他不让出门,贾母怕自己这宝贝疙瘩憋坏了,便让宝玉住进了怡红院去,在那院子里好歹有些花儿鸟儿的,也不至于太寂寞了。 几个壮实的粗使媳妇扛着肩舆往怡红院去,半道上还换了次人。贾母只让她们快点走,也顾不得颠不颠了。 鸳鸯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半道上遇到匆匆而行的王夫人,这婆媳俩凑做一处,急急忙忙往宝玉处去。 还没到怡红院门口,就听见一声声的嚎叫,只喊疼,又听有丫头闹哄哄的,说是要请大夫之语,怡红院内早已乱做一团。见贾母和王夫人到了,这些人才略微有些秩序,好似找到了主心骨。 “这是怎么了,宝玉呢!?我问你们呢!宝玉怎么了!”贾母下了肩舆,一把老骨头被颠得酸痛,拄着拐杖狠狠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丫头身上,那小丫头只埋着头,躲都不敢躲,只这么受着。 “麝月!你来说!”王夫人见麝月跪在后面,厉声喝问道,“既然宝玉不好了,你们为何不在里面服侍?!” “……疼死我了……疼!!”屋内又传来宝玉的嚎叫声,贾母和王夫人顾不得质问丫头婆子,连忙让这些碍眼的人起开,让出一条道儿,这就往里间去看宝玉。 只见宝玉双手捂着胯间,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的叫疼! “还不快把宝玉拉住,要是再磕伤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王夫人见儿子如此,蹲下身子,抱住宝玉,连忙让人帮忙把宝玉按住。 “我的儿……你是伤了哪里了……?!”王夫人见宝玉如此痛苦,这当娘的心中更是心如刀搅。 “娘……娘……!”宝玉尚有意识,见了王夫人,哭着喊了两声娘就厥了过去,把贾母和王夫人吓了个半死。 然而更让这婆媳俩心痛的还在后面,这宝玉伤了哪里? 正是男人最最重要的命根子啊! 鸳鸯见再也拦不住,跪倒在地,连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肿着脸蛋把呜呜咽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分明。 此事仔细说来也不是全怪鸳鸯。她原本是奉贾母的命来看宝玉的,宝玉素来喜欢和这些服侍的人调笑,姐姐妹妹的喊着。 鸳鸯今儿一来怡红院,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前也没人服侍,找了个在回廊角打盹的小丫头一问,原来是宝玉大白天的想睡觉,觉得院子里有人吵闹,便让大家各去园子里寻乐子,留了两个服侍的人就关了屋门。这小丫头昨夜走了困,如今正补眠呢! 听得这么一说,鸳鸯虽有些纳罕,但是宝玉行事向来有些怪癖,所以她也不当回事,一时玩心上来了,正想着逗一逗宝玉,于是便蹑手蹑脚往屋子里去,挨近了门,听得里面隐约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料定宝玉没有睡下。 鸳鸯想着里面服侍的必然是宝玉最亲近那几个,也想着吓一吓她们,于是悄悄摸到了门边,忽的把门一推,大声叫到。 “二爷!你看谁来了!” 没想到这门居然被人从里面上了门栓,鸳鸯用力过猛,反是后退了几步,这青天白日的,好好的为何要锁门?又不是晚间? 鸳鸯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只听见里面哐啷一声闷响,好像有谁从床上跌了下来。 “二爷,二爷您没事吧?!”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见二爷今日没过去,让奴婢来瞧瞧!”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再后面鸳鸯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二爷,宝玉,你可别吓人啊!宝玉醒醒!”这声音是袭人的。 “袭人你快些开了门,二爷他怎么了!”鸳鸯已是心急如焚,用力撞了撞门,可她毕竟是女子,也没将门撞开。 还好原先那打盹的小丫头有些眼力见,连忙跑到外面去唤了个正在修剪花木的壮婆子,三人合力,把门撞开了。 小屋门一开,屋子里立时窜出一股子淫、靡的怪味,这味道鸳鸯之前也闻到过,正是上一次宝玉出事的时候,她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凑上前去查看。 只见宝玉躺在床下,大概由于跌落之故,翻着白眼,再一看床铺的帷幔里面有人影晃动,掀开一瞧,却是袭人和坠儿在忙不迭的穿衣裳。如今都才刚穿了小衣和亵裤。 “你们这些娼,妇!白日里竟然勾着爷们做这种事!如今却只顾遮掩自己那破身子,也不看看宝玉如何了!”鸳鸯上前去结结实实给了袭人一耳光。 “这是宝玉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从了,若是没有姑娘那么一喊,二爷也不会吓得跌下床去!”袭人髻发蓬乱,犹自犟嘴,三两下穿好了衣裳,就来看宝玉。 坠儿趁乱,连忙摸了出去,只晴雯麝月已是带着几个丫头急急忙忙跑来了,见了偷偷溜走的坠儿,赶紧让人拿住。 那粗使的妇人下了狠手,用了力气掐宝玉的虎口,宝玉这才有些意识,随即才发觉胯间剧痛,原来刚刚跌落时宝玉正在兴头,这么被鸳鸯一吓唬,自个一个腿软,滚落下来,磕到了那处,直接疼的晕了过去,现在有些意识,倒不如继续昏着呢! 刚刚鸳鸯心急,兼之又见帐幔之后有人,现在一看宝玉才发现,这宝玉是赤条条滚落下来的,现如今盖了一件衣裳,瞧着是后面有人盖上去,这人不是袭人便是坠儿。 宝玉下意识去捂着胯间,可是碰到了后又觉得疼痛难忍,麝月晴雯平日里服侍宝玉,小心翼翼掀了衣服一看,只见宝玉那处都出了血。 “出血了,快去请了大夫来!” “我……我去告诉老太太!”鸳鸯见状就知不好,这可是爷们的命根子啊!心中早已乱了,跌跌撞撞的往贾母处来。 ………… 待鸳鸯把事情说了清楚,这看病的大夫也就到了,这急急忙忙请不来太医,只好请了个原先也常往贾府里来看病的老先生。那老大夫用了麻沸散,宝玉才好些,又让人把宝玉挪到塌上去。 贾母和王夫人见了宝玉的伤处,脑中早已一片空白,连后面这老大夫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听清楚。 那老大夫说什么?宝玉的命根子断了?断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宝玉日后…… 贾母一个没撑住,翻了白眼晕厥过去。 “大夫……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可还有得救!千万要救救我的宝玉啊!”王夫人几乎都要给这老大夫跪下了。 “老头子我医术不精,夫人不如想法子请宫中圣手来一看,越快越好,。”那老大夫坦诚说到自己无能为力。 “快,快拿了帖子去请王太医!!”王夫人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仪态,手忙脚乱让去请太医来。 这时住在园子中的探春,迎春,惜春,姐妹三人都知晓宝玉这边又出了事,姊妹三人一起过来了,她们知晓宝玉出了是,不过来人也没说清楚,只是说宝二爷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姐妹三人想着这床榻也不高,原想着宝玉无甚大碍,现如今走到怡红院一看就知此事不妙。 姊妹三人立在廊下,不敢上前去,也不敢就这么调头回各自的住处,更不敢多问,王夫人出门一见这几个姑娘讷讷杵在那里,喝到。 “你们杵在那里当菩萨不成,还不快来伺候老太太!” 三春只得战战兢兢上前去,唯唯诺诺,只担心自己又触了眉头。 贾母被人用鼻烟熏了,这才醒了过来,鸳鸯依旧跪在她旁边,因得自己一时的玩闹使宝玉如此,她除了一死,也无甚想头了,只等老太太一句话的事了。 “请大夫,除了王太医,把陈太医也请了来!”贾母一醒来,当即就问宝玉如何,听到要请大夫,连忙让人把陈太医也请来,毕竟这陈太医才是太医院里一顶一的人人物,家传的绝学,平时都是给宫里那几位瞧病的,他们这些人家还请不到呢! “先时已经让人去问过陈家的药堂了,他们家那一位出了远门,不能来了。”王夫人回话到,陈家在京中有药堂,她早就让人去问过了。 “我说的是宫里那一位,如今那几位贵人都在宫中,那陈太医又岂会出远门!?”贾母怒道。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母说的是宫里那一位,可是她请不到到啊! 府中平日里请的都是王太医,这么急急忙忙去请,还不知道能不能请动王太医,更何况御前红人陈太医。是以王夫人退而求其次,去找了经营药堂的另一位陈家人。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那陈太医不是那么好请的,想到自己那一次装病,被这陈太医当场戳破,想来这位太医对贾府映像必然是不好,又如何能请得动?! “罢了,只有我这老骨头,舍了老脸亲自跑一趟了!”贾母叹息着,流了几滴老泪,让人赶紧预备着,她要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要去找谁,不用说你们应该也知道的吧…… 作者的恶趣味, 就是想让某石头倒霉…… 反正只要某石头出事,贾母和王夫人就跟着扎心…… 第105章 处置 一百零五、处置 贾母既是要出门搬救兵, 自然是先去寻黛玉的, 如今最能在宫中说上话的, 贾母能寻到的就是黛玉了。虽说家中有个贵妃元春,然而宫禁森严, 每月能递了折子进宫见元春一回, 已是极大的恩典了。 史老太君晓得荣国府把黛玉得罪狠了, 但是贾府好说歹说都是黛玉的外祖家,若她真舍了这张老脸去求, 黛玉焉能不应? 陈太医家祖籍姑苏, 想来先时告老还乡的老太爷回了原籍, 必是受到了林如海的多番照拂。若是贾母没记错, 自从那次黛玉来了癸水之后,黛玉的平安脉都是陈太医负责的。 贾母越想越觉得贾府里真是傻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多与黛玉搞好关系, 上面既然指了陈太医负责黛玉的平安脉,怕是早就有这个意思了。贾母想着黛玉在这府里长了那么些年, 自己也不算亏待了她,无论如何她都应该给自己的面子的。 荣国府的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而过,林家的宅子离荣国府并不算很远,这一片多是官员勋贵所居, 不过宁荣二府在这地界上算是园子最大的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停在了林府门前。 守门的家丁见是荣国府的车马, 本着尽忠职守的原则,虽然林府对贾府素来不太待见, 可上门是客,倒也不能一来就是闭门羹,但见下车的是贾母,俩家丁更是不敢怠慢,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多敬重贾母。 只是贾母是黛玉的长辈,一个招待不周,他们做下人的也怕折了黛玉的面子。一人上前相迎,一人连忙往宅子里报信。林管家得了消息,连忙迎了出来。 “您来得不巧,今儿宫里来了旨意,县主早间就进宫去了……”林管家连忙让丫头们上前搀扶,给贾母道恼。 不用想,这贾母必是来找黛玉的,这荣国府的那位二爷据说又出了什么事,今日府里又请了大夫。 宝玉那处是园中,林管家这边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只知道贾府里为那位衔玉而生的二爷请了大夫,瞧着似是很着急的模样。如今贾母亲自出山,必是件大事,林管家心中庆幸,还好今日上面传了黛玉进宫,这贾家的浑水能不趟就不趟。 “这……”贾母哑然,她原想着黛玉在这京中也没有什么人家走动,平日里都是在的,怎么偏偏今日就进了宫,贾母心中暗道,是不是黛玉不愿见贾家人,故意编了个由头。 “你这奴才莫不是骗我把老骨头吧!欺上瞒下,我且问你黛玉何在?!”贾母喝问道。 “老太君,让县主进宫乃是皇命,其实吾等小奴可以胡乱编排的!还望您老人家慎言!”林管家一句话堵得贾母说不出话,甩甩袖子又爬上马车离开了。 贾母只是被急坏了,才会做此想,不然谁又敢拿宫里那几位做幌子。她又让人赶了车,往南安太妃府上去,不料这太妃也入宫去了,贾母又铺了个空! 南安太妃是黛玉和王爷的媒人,今日黛玉去,她自然也是进宫说话了,贾母想到这南安太妃说得好听,要给宝玉做大媒,最后却成了黛玉和安乐王的好事。这老家伙明明是拿着贾府开涮,背地里不知如何讥笑荣国府不自量力呢! 贾母越想越气,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下一次去哪一家,这时但见有个小厮急匆匆跑来了,瞧着打扮像是府里的人。 “回老太太,舅老爷、舅老爷那边已经想法子,和……和宫里的娘娘说上话了,还请老太太回……”小厮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在贾母车下小声回禀道。 车夫这次调转马车,载着贾母回了荣国府,贾母这次出门一无所获,连吃了两碗闭门羹,心中本就不好受,回去一看宝玉,依然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王夫人正亲自给宝玉灌参汤,请了太医也迟迟不见来。 “把那两个小娼,妇捉了来!!”贾母见如今无计可施,也想起来要发落始作俑者了。 袭人和坠儿一大一小,被五花大绑,堵了嘴被拖了进来。袭人已经大了,早就和宝玉做了那等事,如今已是妇人模样,坠儿才长开了,有些少女风韵,不过也是来了月事了。 这二人才在屋中跪下,贾母立时迈着老寒腿,扬起自己的紫檀木拐杖,当头狠狠的打了袭人几下。 “先时给府里丢人,我就说打死算了!留在这屋里祸害宝玉!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贾母打完了袭人又去打坠儿。 这二人被帕子堵着嘴,也能发出呜呜的哀鸣,也不敢躲开,只能跪在那里挨打。 “老祖宗,老祖宗莫要气坏了身子……”凤姐连忙过来相劝,在里间喂宝玉参汤的王夫人见这动静,也连忙出来劝贾母,这老太太要是气出个好歹来,这家里就更乱了。 “你来做什么!还不去守着宝玉!你这娘是怎么当的,这么个妖精怎么不早早处置了她!?”贾母见了王夫人,更是气急。 自那次南安太妃府上袭人那事不了了之,事后这王夫人非但不想法子处置了袭人,反是请了大夫好生调养,虽然不让袭人服侍宝玉,但也没有刻意将宝玉保护起来。现在才出了这种事! 王夫人见了跪在地上的袭人,拔掉头上一根簪子就往她身上一阵乱戳。 “老祖宗,太太,还是把这俩小蹄子堵嘴的帕子拿了,仔细审审才是。”王熙凤唯恐不够热闹,连忙建议到。 凤姐才不是想要审问这二人,只是想着这二人再说说事情来龙去脉,保证还可以把这两位气得七窍生烟。 周瑞家的看了看王夫人的眼色,上前把袭人和坠儿堵嘴的帕子拿开了。 “不许嚎!谁敢嚎就立时拖出去打死!宝玉是如何伤着的,青天白日的,你们怎么能勾着爷做这种事?!”贾母威吓到。 坠儿早已被吓破了胆,呜呜咽咽不敢说话,也是袭人和宝玉一味要求,她才和两人一起的,一来二去也得了趣味,二爷还常常夸她来着,坠儿原想着自己将来做个姨娘是没跑了的,更加尽心,每次都把宝玉侍候得极好。 “二爷是如何伤的,老太太、太太都看在眼里……有些事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劝住的,若是有个不好,二爷出去寻那些烟花柳巷里的人,倒是不好,二爷一直要求,做奴才的又怎能不应?” 袭人头发乱蓬蓬的,说完之后磕了个头,凤姐瞧着袭人,眼中一亮,怪不得这丫头在宝玉面前那么得脸,自己那婶子也十分倚重,倒是个有主意的。 想到这里凤姐又觑了一旁面色铁青的王夫人一眼,这婶子原先从这丫头嘴里不知听了多少事去,可是养了只好狗,可笑这狗把自己宝贝儿子咬了,咬的还是命根子。 王熙凤瞧着宝玉已是不成了,想不到这贾府里的男人都一样,这宝二爷倒是比琏二爷还急色些。 贾母和王夫人被袭人这一番道理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在她们眼里,宝玉怎么会有错,错的都是这些服侍的人一个个妖妖娆娆的,都是些黑心的。 “打,就在外面打,给我慢慢的打,别一下子把人打死了!”一向慈眉善目的贾母如今已是变成了罗刹,恶狠狠道。 凤姐忍不住轻轻砸了砸嘴,真是太狠了!竟是要把人慢慢打成一块烂肉慢慢折磨而死。 “老太太,太太,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如今二爷已然如此,刚刚我才与二爷……若是老天保佑,或许可以为二爷留后……”袭人当然怕死,然而她心眼也多,这么些时候,倒是想出一个暂时保命的法子来。 “就凭你个烂蹄子!”王夫人听袭人诅咒宝玉不能好了,将来不能人道,又要扑上去再用簪子戳袭人,被周瑞家的拦住了。 “是啊、太太……老太太、求、求……”坠儿已是不能全乎说出一句话,只会不住的磕头。 晴雯站在人后瞧着袭人这做派,心里是一万个看不上,晴雯生得比袭人俏,身段袅娜,在园子里是一顶一的模样,这贾宝玉又怎不会眼馋。可晴雯是个有气性的,性子又爆,才不愿不明不白的就和宝玉这样。 宝玉最后还是和袭人一处了,可是难免会撩拨,故此袭人面上虽是一副大度模样,却不知暗地里在王夫人面前上过了多少次眼药。 “也亏她说得出来。”晴雯小声咕哝到,还好她站的远,王夫人等人听不到,晴雯性子爆,但脑子可不傻,王夫人本就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如今她还是躲着些,别傻兮兮的往前面凑。 凤姐瞧着贾母的脸色变了变,心中有了计较,冷笑道。 “这蹄子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如今宝玉还不知能不能好了,倒也应该防着些才是,像我这样命不好,不能生儿子,自然是知道其中的辛酸。”凤姐说着吸了吸鼻子,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轻易让袭人和坠儿死了倒是不好,还不如留着几日,想到宝玉今后无嗣,王熙凤心中那叫一个快活。报应不爽,这报应来的真是好,应在这凤凰蛋身上比应在王夫人身上还让她解气。 李纨还是那么恭敬的伺候在婆母身边,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隐形人,不过现在心中却难得有了变化。 如果宝玉废了,那这二房就只有兰哥一个男丁了,李纨想到自己那儿子幼年丧父,长相又随了自己,不像贾珠,是以贾兰纵然比宝玉乖巧,可不如宝玉那样会说好听的话,向来不太讨贾母和王夫人的喜欢。 贾兰分明是这家中的嫡长孙,可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哪里像是宝玉,三天两头贾母就会送些玩意儿。 李纨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后或许会是家中唯一可以仰仗的男丁,不由意动,心里巴不得宝玉不好,只是不敢把心中的欣喜雀跃表现出来。 最后贾母还是留了这二人命来,让拉了下去关好,袭人暂且逃过一劫,如今就指着自己能侥幸怀上孩子,不然也不过多活几日罢了。 王熙凤瞧着被推推搡搡带走的二人,丹凤眼咕噜一转,又有了个极妙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凤姐想了什么好主意? 第106章 允许 一百零六、允许 当晚贾政公干归家之时, 宝玉白日宣淫, 弄断了命根子的消息在各家女眷中早已传遍了, 保龄候府自然也不例外。 无论事情真假,那贾府里摆明了就是个火坑, 是以保龄候夫人正想着要不然就这个名头退了贾宝玉这门亲, 大不了今后把湘云嫁得远些, 又或者做个继室,都比嫁进去那里面好。 次日, 保龄候夫人和丈夫说了此事后, 丈夫也表示赞成, 毕竟有个这样的岳家, 他们府上也不光彩,贾母那点亲缘关系是断不了的, 至于小辈之间能不牵连就断得干净些。 “你们就是瞧我不顺眼巴不得我不好!故意编了这些话诳我呢!”保龄候夫人的建议在史湘云眼中自然成了小人的行为, 史湘云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让人载了自己去贾府看宝玉。 史湘云才不信宝玉当真伤得那么严重, 女眷之间就这样,必是上次见了宝玉不好,如今但凡有点什么都可劲编排呢! 保龄候夫妇现在是彻底死心了,既是史湘云自己选的, 只望九泉之下的兄嫂莫要怪罪他们了。 史湘云到了贾府里一探, 见宝玉已是可以坐着说话了,只是瞧着还有些虚弱,湘云满心想着宝玉不是好好的吗, 瞧着比上次被贾政打板子还精神好多,可见外面的传言都是骗人的。 “我在家中听说,二哥哥伤了,还以为有多严重呢!如今瞧着倒是还好!”湘云看过了宝玉,便去房中找贾母说话,贾母的头发本就是花白了,如今多几根白发,根本瞧不出来。 “莫要听那些人混说,宝玉好着呢,不过是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不知外面那些人是怎样的黑心肠,居然这样编排我们府里!”贾母拍了拍湘云的手,试探着说到。 “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来看他,府里必是不许的吧?他们可曾说什么?” “自是没什么好话,我那婶子还说想要退亲呢!管他们怎么说,又不是我的亲爹娘,巴不得我不好呢!”湘云想到保龄候夫人要搅黄这门亲事,心中觉得委屈极了,眼眶有些发热,说话间就滴下泪来。 “不怕,等你嫁过来就好了……”贾母把湘云把自己怀里揽,用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还是老祖宗待我最好!”湘云见贾母如此慈祥,感动极了。 宝玉已然这样了,换做别家早就退亲了,还好这湘云好哄,这婚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贾母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当然要把湘云哄得服服帖帖的,如果这婚事真没了,不就是坐实了宝玉伤了根本之事?而且就算宝玉伤了根本,贾母也要给自己的宝贝孙子娶媳妇! 林家那边早得了消息,只可惜黛玉如今进了宫,没有法子立时把消息送进去。荷姨娘晓得宝玉得了这么个下场,直呼痛快,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 还好黛玉刚好不在,不然贾家那位老太君莫不是要亲自和黛玉说,自己那孙子伤了命根子,求黛玉进宫说些好话,给那家伙请太医! 荷姨娘倒是高兴极了,可年纪较长的张姨娘可犯难了,这样的事情让她怎么好和黛玉说啊! 其实张姨娘实在是低估了黛玉的心里承受能力了,黛玉虽然身处深宫之中,这消息已是得了的,传递消息的正是黛玉未来的夫君安乐王。 此时黛玉正随侍在凤仪宫柳皇后的凤椅旁,阶下跪着的正是元春,这位贤德妃是来求皇后娘娘让陈太医给宝玉看病的。 虽然柳皇后向来不太理事,可因为今上注重嫡庶之分,皇后依然是后宫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女人,太后那边元春是不敢去求的。贾家对黛玉动过心思,现在黛玉是寒继王妃的事已是铁板钉钉,贾元春可不敢去触霉头。 万一那老太太一个不高兴,赏瓶鹤顶红给宝玉可就糟了,于是乎贾元春能求的人就只剩皇后了。 “你那兄弟的事本宫已是听说了,且不论这太医平日里都是给王子皇孙看病的,你那兄弟又是那样伤的,如何能让陈太医去看诊,莫不是把皇家之人和你那兄弟相比了?”柳皇后可没平时那么好性子,提起贾府来心中也是恨得很呢! 元春想不到皇后一开口就如此刺人,一语中的,让元春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更别说恳求了。 “娘娘莫要听信谗言,臣妾的弟弟只是时运不济,不甚摔了……臣妾的娘亲四十了才得了幼弟,家中长兄也早早去了,如今家中只得这么一个男丁,还望娘娘开恩。”贾元春现下只能哭惨了,为了给宝玉求医,也是拼劲全力了。 “既是家中只得这么个男丁,更应该好生教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一番因果,陈太医再怎么妙手回春怕也是无能为力,倒是别让他白跑一趟了。” 柳皇后咬紧了不想放人,可贾元春已经魔怔了,她满心想着陈太医必是有办法的,早已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皇后说的不错,既是自己没教好孩子,也是活该如此!”明帝从外面大步进来了,他说话可没那么客气,柳皇后连忙起身相迎。 “还请陛下开恩!”贾元春跪着爬到明帝跟前,连忙磕头道。 “贤德妃倒是要向皇后学学如何教养孩子,朕瞧着呈非这般年纪的时候已是十分懂事,可以当差了,贤德妃如此,朕实在忧心你可能把皇子教好啊——”明帝木露寒光,贾府阳奉阴违,没有迁院子的事他早已了然于胸,只是如今不想发作罢了。 明帝这人,先时机关算尽,除了多疑还生出些折磨人的怪癖来,最喜欢看人提心吊胆的样子,如今留着宁荣二府,不过是乐得看这些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才觉得畅快。说到底就是寻个乐子罢了,什么时候腻了随意找个罪状处置了就是。 荣国府那边也没让明帝失望,这才没多久,不就又送了乐子过来? “朕……怜你一片护弟之心,今日早朝,南边来了折子,爪哇国向本朝求亲,两国结秦晋之好,你们家中可有适龄的姑娘,也算是朕的恩典了。” 元春听到明帝质疑自己是否能教养皇子,早就骇得满头大汗,生怕明帝夺子,不敢再说话,如今听明帝如此说,必然是想从这些公卿家挑个女儿给个封号嫁过去了事。 这样的和亲,是不会真的让皇室血脉去的,何况爪哇国不过是个海上的小国,人家既然开口来求,明帝就大方赏一个罢了。 “臣妾家中还有一庶妹,聪颖敏捷,堪当此任!”元春毫不犹豫,立马就把探春卖了。 黛玉站在柳皇后身后,心中一惊,她前世锁在大观园里,不知为何探春就被远嫁了,现在想来多半也是这样被家人献上去的!看来今世探春还是逃不过。 “是不是先时公主的侍读?”柳皇后见元春如此急切,心中鄙夷,顺口问了一句。 “正是!”元春把头俯得更低了。 “既是做过公主的诗读那便好,让那侍读摆在南安太妃膝下做义女就是了,正巧南安郡王就在南边,倒是把你这妹妹的辈分往上抬了抬。”明帝似笑非笑。 元春也看不出元帝对这样的安排是否满意,只敢战战兢兢应是。 “让李太医给你那兄弟瞧瞧……”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明帝最后还是给了贾府恩典,因为刚刚明帝说到皇子,元春也不敢再求,只能恭恭敬敬谢过圣上隆恩。 “朕就是来和皇后商议此事,你瞧着拟个封号便是,至于嫁妆等物,交了内务府打点。”明帝说罢此事,又问了皇后今日身子可好,让黛玉好生侍候皇后,闲话几句,又去批折子去了。 “我瞧着你和贾府那三姑娘,到是还有些情分,那姑娘是叫探春吧?”皇后送走了明帝,转身问黛玉道。 “正是,她先时倒也有心想要帮我。”黛玉如实答道,她有些意外,皇后居然记得探春的名字。 “既是如此。你瞧着拟个什么封号好,就给她个郡主的位份吧!倒是比你品阶还高些了。”柳皇后道。 “臣女不敢擅专。”探春拜在南安太妃膝下,封个郡主是应该的,既是和亲,位份也不能太低了,如今不是论谁位份高低的时候。 “皇权便是如此,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你若想要真正清净的日子,便只有想法子得了这至高的权利。”大殿里只有黛玉和柳皇后两人,柳皇后语重心长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黛玉听了心下一惊,皇后娘娘似乎意有所指,然而她可是如今的一国之母,居然会有这等心思?! “你难道没发现吗?今上……就要原形毕露了。”柳皇后淡淡一笑,随即又说到。 “既是如此,郡主的封号就取‘慧敏’二字吧!你既然和她有些情分,此次慧敏郡主的嫁妆……你就多上心些。” 柳皇后对这些女儿家还是很怜惜的,平日里待那些公主,虽然不算亲近,但是该赏东西从来没吝啬过,当然像是贾元春这种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又似史湘云那般面憨心刁的例外。 黛玉谢过柳皇后,想到探春远嫁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自己可以给她添补些银钱,让她手头宽裕些。 可惜这宁荣二府最有气性的,却是个庶出的姑娘。 第107章 乐极 一百零七、乐极 李太医给宝玉看诊之后, 封探春为慧敏郡主的恩旨也跟着下来了,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探春得此结局,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于王夫人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如今探春以和亲之名出嫁, 也就是说她这一份嫁妆必是皇家出了, 苍蝇腿肉也是肉,虽然这府上给庶女嫁妆的份例不算很高, 可对于捉襟见肘的荣国府来说, 也是很大一笔家财了。 贾宝玉伤势自然是回天乏术, 好在李太医也是医术精湛的, 给宝玉用过药之后,他小解之时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要说为何宫中的太医对此伤颇有研究, 则是因为宫中服侍的除了宫女, 就是去了势的内侍了,宫里一直有这样的秘药, 专治此症的,为那些刚刚去了势的内侍减轻些痛苦。 虽然这太医不曾明说,但是如今宝玉和宫中的内侍也无甚差别了,贾宝玉经此一事, 备受打击, 愈发颓丧,不出几日就形容枯槁,眼瞧着渐渐消受下去。 贾母更是心中难过, 想她一辈子享尽荣华,到了晚年却不得安乐,她也不得不承认荣国府是在一天天败落,若是有朝一日,无爵可袭,宝玉又该如何是好。 这老人家自从有了宝玉这个孙子,其他人都得往后靠一靠,贾母之所以谋划大房的爵位,就是觉得宝玉衔玉而生,长得又好,这样的人物,若是把家里的爵位给了他,也不算辱没。 可如今宝玉已是废人,家中还有贾琏,贾兰,都是嫡系,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宝玉袭爵了,贾母想到自己心愿未了,再不是每日吃喝享乐的老寿星,脸色晦暗,越发苍老了。 六月里,薛姨妈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宝钗有孕了。宝钗自嫁入卫家,夫君温柔,婆母也和善,如今那么快就有了消息,可谓是喜上添喜。 王夫人听得这个消息,不甚唏嘘,好在这荣国府里也有了件好事,袭人和坠儿已是坐实有了身子,王夫人和贾母如今只期盼着能得个男胎,宝玉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绝了嗣。 贾政那边除了骂宝玉孽障,责备王夫人不会教养孩子,再无其他。他原想狠打宝玉一顿,但是有贾母护着,宝玉又伤着,贾政哪里动得了宝玉的一根手指头。 而偏院的贾赦可是美哉的看了一出好戏,这二房平日里最得脸了,尤其是在元春封妃又诞下皇子之后,眼见就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没想到啊,没想到,那老太婆的金孙竟然出了这种事,贾赦以前觉得宝玉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现在改观了,他这侄子真是一顶一的妙人啊! 贾赦自来在风月场中混惯了,想到宝玉以后不能人道,瞧着他模样不错,到是也可以用用。这赦老爷越想越觉得解气,每日里做梦都是笑着的。 王熙凤到是没那么开心,探春被赐婚和亲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都是贾府里的孩子,王熙凤不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巧姐是凤姐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了。探春虽然嫁得远了,好歹有个皇家的名头,是嫁过去当王妃的。 这荣国府渐渐败落下来,若上面有个什么想法,今后随意也把巧姐嫁了远处,起码还得活命,若是女眷被冲入官妓,或是卖入贱籍,那她的巧姐该如何是好啊? 可怜凤姐不过二十余岁,就好似历经了世事沧桑,她好歹还在富贵荣华中长了这么几年,就算去了,也没什么憾事,可是巧姐才多少岁?王熙凤越想越心凉,年纪轻轻就添了好些白发。 袭人和坠儿既然有孕,这府里必然是小心照料着的,单独辟了个院子让她们住着,毕竟这两肚子里的是贾宝玉的骨血,为了稳妥起见,王夫人亲自经手此事,饮食用具一律要仔细察验,生怕有个什么不好,害了她的孙儿。 凤姐看着自己的婶娘每日里在那院子里进进出出,得意的笑了。王夫人去看这俩有了身子的婢女倒是比去给老太太请安还勤快些,凤姐倒是像瞧瞧这两个丫头能生出什么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袭人和坠儿的肚子慢慢显了怀,天气渐渐热了,荣国府和保龄候府也各自忙开了,开始操办贾宝玉和史湘云的婚事。在邀请宾客时犯了难,提起黛玉,贾母是不想见这个外孙女的,若不是黛玉多事,乖乖听了她的安排嫁入府中,荣国府里也不会有这些事,宝玉也不必遭这么多的罪,可是若不请黛玉,黛玉与贾府的亲缘摆在这里,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何况黛玉如今的身份不必以往了。 王夫人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让先生写了林家的帖子,黛玉接到帖子看都没看一眼,让姨娘到库房里随便挑个玩意儿,到了日子记得提醒她,便又接着画自己的花鸟去了。 安乐王那日托人送了只五彩的鹦鹉过来,黛玉见这鸟儿有趣,就留了下来,照着样子画上几笔。 “黛玉、黛玉、黛玉……”那鹦鹉脚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在爬架上爬上爬下,嘴里不住的唤着黛玉二字。 “你这雀儿,再吵就让厨娘把你红烧了吃!”黛玉被这鹦鹉叫得心烦,用手里的狼毫在鹦鹉脑袋上点了一下,那鹦鹉头上就黑了一块,以为黛玉在逗它玩耍,越发起劲的叫起来。 “黛玉、黛玉、黛玉、黛玉……” 探春的婚事催的急,她这做妹妹的,倒是先宝玉这个兄长一步成婚了,因为拜在了南安太妃膝下做义女,探春需在南安太妃府上发嫁,南安太妃特地请了黛玉来作陪。 “听母亲说你为我的嫁妆操了不少心,倒是多谢你了。”探春说到,神情看不出悲喜。 “倒也没操多少心,份例都摆在那里,不过是盯着点,莫要给人钻了空子,以次充好罢了,你这一去却不知前路如何,今生是否还有那个机缘再见,全只当临别之时,折柳之赠了。” 黛玉如实说到,她并不想安慰探春如今已是郡主云云,黛玉读过不少方志,爪哇之国,多是海岛,常有暴雨大风,多有水患,夏季炎热不说,民智未开,缺医少药,若是个好去处,今上也不会让这些公卿之女顶包了。 “我如今远远去了,离了那里,未尝不是件好事?你也不必如此,这都是命罢了,好歹我去了之后是正宫妃子,这倒是比那些陪嫁要好上不少。”探春勉强笑道。 “原想着还可以等到你成婚那时,瞧瞧你的婚事是何等的热闹隆重,不想倒是没这个机会了。” 探春从京城发嫁,要远赴南洋,漂洋过海才能到爪哇过,为了避过信风之期,只能将这出嫁的时间往前提,若是此行顺利,来年五月份便可到达爪哇。 黛玉看着探春勉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不忍,但是荣国府的结局并不好,探春拜了南安太妃,远嫁而去,算是为国尽忠,今后荣国府里再有什么,也牵连不到她,想到这里,黛玉也只能搜肠刮肚找些话安慰她。 荣国府里张灯结彩,帷幔都换成了鲜艳得大红色,整个府里一片猩红,宝玉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调养,好歹不像之前那么形销骨立,今日再穿了喜服,气色瞧着比往日好了不少。 荣国府就算败落,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的婚事,场面还是要摆出来的。王夫人满心想着把这婚事办得漂漂亮亮,让那些人瞧瞧宝玉还能娶媳妇,并不是向他们说的那样废了。 王夫人还计划着以后袭人和坠儿生了孩子,就记在史湘云名下,假充是湘云所出,更能堵那些人的嘴了! 这样的事只要做得干净,就能成事,瞧瞧大房那边不就是如此吗?这么些年了,谁又知道呢?王夫人很想求教一下贾母,当年是如何做到的,可惜她这媳妇不敢在贾母跟前提这一茬,也只能暂且按捺心思,先把宝玉的婚事办了再说。 贾宝玉连着伤了这么几次,加之他先时在房中,不知足厌寻欢作乐。就算贾府有人参肉桂养着他,也添补不了多少,加之宝玉向来娇弱,又不爱骑射,许久不能骑马的贾宝玉才踩着马凳勉力跨上马背,就觉得头晕,抱着马脖子不敢撒手,那样子畏畏缩缩,哪里有半分新郎官的意气风发! 最后贾宝玉妥协了,就算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骑这匹高头大马的! 眼看着就要误了吉时,下人们只好去马厩里拉了那匹宝玉常骑的矮脚马,系了朵红花拉了出来。 贾宝玉如临大敌般坐在马背上,这马矮矮小小的,就算平民家里若是有些银钱,就算是租借也会找高头大马的,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私下就讥笑起来,原来男人没了那东西,胆子也就没了啊! 薛蟠和贾宝玉玩得很好,这次宝玉的婚事他自然要来凑热闹,想到先时大家常在一处,薛蟠也就好心和宝玉一起去迎亲。 走到半道,但见路上散了一地的鸡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摔倒在旁。迎亲的队伍就被拦了路,打头几个吹吹打打的踩了蛋液,一滑就摔倒了几个,这一阵骚乱还险些惊了宝玉的马。 贾宝玉现在没了胆子,也不敢下马,牵马的小厮连忙拉住缰绳让宝玉别慌,薛蟠这个暴脾气早就冲上前去一看究竟了。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等贾宝玉回了些神,打头那几个迎亲的已是叫嚷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谁打死了谁,我觉得你们猜不到哒,哈哈哈哈哈 第108章 生悲 一百零七、生悲 要说这贾宝玉也真够倒霉, 大喜的日子偏偏被人拦了道不说, 还发生了命案。不过宝玉还是按时娶到了老婆, 这都要归功于王夫人的陪房周瑞。 这陪房晓得宝玉的大事误不得,连忙出手就狠锤了那几个嚷嚷的小厮。 “混账东西瞎了眼!!哪里死人了, 还不快抬了请大夫去!”周瑞一面遮掩着此事, 大声说道并没有死人, 一面让队伍赶紧绕了另一条道往保龄候府去。 “薛大哥,薛大哥哥……”贾宝玉没惦记着保龄候府里待嫁的娇娘, 反是一心还念着薛蟠, 薛蟠那性子, 一言不合就动手, 宝玉担心他闹出事来。 可是这些下人们担心误了正事,早拉着马往另一条路小跑而去, 保龄侯府并不看好这门亲事, 史湘云也急着要离了侯府,是以拦新郎官什么的, 不过随意做了样子。 宝玉最后接到了自己的新娘,史湘云和宝玉自小长在一处,宝玉对这个妹妹很是熟悉,今日虽是大喜, 可面上木木呆呆, 保龄候看了心里就不太痛快,感情这小子还摆了脸上,看不上这门亲? 把史湘云送出府后, 保龄候夫人可算送了一口气,单凭史湘云那一张嘴,嫁出去之后肯定少不了说侯府的坏话,可保龄候夫人觉着自己也算是问心无愧了,她是没这个能耐把湘云教好,教导史湘云的重任还是留给贾府里的那几位吧! 贾府里女眷这边已是许多人等着看新娘子,薛蟠既然迎亲,那薛姨妈自然也到了,荣国府还请了卫家人。宝钗先时说有孕,那是三个月后胎相稳固才放出的消息,如今过去了两个来月,粗粗算下来已是有孕四五月了,这样出门也不妨事。 卫夫人想到薛姨妈也会来,倒也带了宝钗过来,让她们母女一叙。薛姨妈见宝钗已然显怀,比之前几日她探望时又丰润了几分,气色也是极好的,心中十分欣慰,于是便与卫夫人一处,一来是叙叙家常,再来就是教导宝钗有孕之人该注意些什么。 黛玉瞧着这乱糟糟的人群,想到自己出嫁那日怕是会比这还忙乱,不由有些意兴阑珊,席间有些夫人想和黛玉搭话,可是黛玉在她们的印响里十分孤傲清高,就算有这心思,那些夫人也不敢上前来。 无聊至极黛玉便倚着柱子数那支攀上墙的爬山虎长了几片叶,紫鹃一路小跑过来,在黛玉耳畔低语了几句,这消息让惊得黛玉瞪大了眼。 再一看宝钗那边,几乎同一时间,卫夫人和宝钗都栽倒下去,新娘子还没到呢,就出大事了。 虽然此时与黛玉无甚关联,但是与薛宝钗而言,无异于山崩地裂,因为她的夫君卫若兰,被人给打死了,而打死卫若兰的便是薛宝钗的兄长——薛蟠。 黛玉记得卫若兰上辈子就命短,史湘云嫁过去没多久,这卫若兰就一命呜呼了,卫若兰终归是外男,黛玉在荣国府里也只听得史湘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并不晓其间内情,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前世的卫若兰不是薛蟠打死的。 毕竟前世嫁了宝玉的是宝钗,薛家又住的不远,也不必走这一遭迎亲路。 要说这卫若兰,真是应了那一句,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卫若兰比之其他纨绔,还算上进又饱读诗书,今日见了那老妪摔倒,好心搀扶,是以薛蟠挤上前来之时,卫若兰是背对着薛蟠的。 薛蟠不知道这人就是他妹夫,见二人磨磨蹭蹭,心中恼火,冲上前去救给了那年轻人一拳,毕竟薛蟠这人一贯最爱动手,能动手就不会动口的,见卫若兰穿的不怎么华贵,还以为是哪家的书生。 卫若兰也是倒霉,偏生这青石路上撒了不少碎鸡蛋,滑不溜秋,薛蟠又叫薛大傻子,个子大,力道也大,一拳砸下来,卫若兰脚底又滑,整个人往前一扑,脑袋重重的撞在前面那房子的石阶上,登时就没气了。 起先周瑞家的还以为这人是晕了过去,把他翻过身来,薛蟠一看就傻了眼,连忙让人抬了送医,可卫若兰伤到了颅脑,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得,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好在这时宝玉的迎亲队伍已经走远了,倒也没有因此事耽搁,可是这事情终归是盖不住的啊!虽然薛蟠带着自己这妹夫跑了好几家医馆,那些大夫一看都说救不得了,跟着卫若兰的小厮见状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摸带爬的回去报信。 等到内院的卫夫人和薛宝钗得了信,婆媳二人惊惧之下,都晕厥了过去。 “谁害的卫家二爷!” 贾母问道,居然有人在宝玉大喜的日子生事,可不是在打荣国府的脸吗!若是知道是谁做出这等事,他们荣国府就算不及往日,也不会轻饶了那人去! “说是、是薛家大爷!”报信的丫头看了薛姨妈一眼,战战兢兢说到。 “你这丫头莫要红口白牙胡乱攀扯,我儿可是卫家的小舅子,今日又是去迎亲的,哪有这等闲心去生事!” 薛姨妈听这丫头一说,立时就变了脸,薛蟠打死了自己的妹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奴婢只是传话的,外面就是这么说的。”那小丫头越说声音越小。这时只见卫家的几个嬷嬷也慌慌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宝钗刚刚转醒,听说是薛蟠打死的人,且不论真假,都吓了她一跳,登时觉得腹痛,捂了肚子直喊疼。 卫夫人还晕着,宝钗又腹痛,新娘子也快到了,众人现下都不知该顾哪一个,一场婚宴最后是以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收场的,保龄侯府和荣国府又在勋贵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而最悲惨的莫过于折损了子嗣的卫家,而且这卫若兰才高中了,再往后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卫家人如何能接受?更何况打死卫若兰的居然是岳家的薛蟠! “我就说小门小户的要不得!如今可好,倒是找了个丧门星来!”说话的是卫若兰的小姑,虽然为卫夫人总是念宝钗的好,但是卫若兰的小姑可看不上薛家的门第,若不是有郡主那一层关系,她还真看不上这门亲。 卫夫人早已哭得嗓子都哑了,无力辩驳,早上还恭恭敬敬来请安的儿子说没救没了,这为娘的早已心碎,眼泪都哭干了。 宝钗跪在卫若兰棺材一侧,除了哭,也不敢说话,薛蟠既是打死了人,如今早已被官府拘了,她可说不出为薛蟠求情的话。 “你也莫要跪着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如今给我好生养着,若是争气生个儿子,也算补偿一二,若是这个再没了,我们卫家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卫若兰的小姑虽然泼辣,可如今该顾着什么心中自有计较。 卫夫人如今不想再与宝钗说话,只招了招手,让嬷嬷们带宝钗下去歇着,宝钗又磕了几个头,才被嬷嬷们搀扶着离去。 贾府那边宝玉的婚礼上出了这种事,必定又是宴无好宴的,至于洞房等事,倒也是不能了,故而湘云也未曾察觉宝玉的不妥之处。 薛蟠素日名声就不好,如今更是打死了自己小舅子,旁人不免多言语,可见这娶亲还是要门当户对的,最起码要看看对方家中其他亲眷人品如何。 卫夫人自得了宝钗这个媳妇,倒是常在外人面前念宝钗的好,每每外出赴宴,总是要带了这个娇花软玉的媳妇,以至于先时向薛家求娶而未果的人家都有些眼红,然而今次薛蟠惹出这等事,不免又庆幸还好自家没有娶到这种媳妇,躲过这一劫。 薛姨妈早已六神无主,忙托人找了王子腾想办法,她一面担心儿子因为这人命案子被治罪,一面又记挂着女儿宝钗在那卫家的处境,可薛姨妈也没有那个脸面去卫家求情,更不能去看宝钗。 没过了几日又薛蟠这事非但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是牵出了之前那起人命案子,卫家知晓薛蟠之前居然犯过这等事,更觉得这门亲事糟心,若是早知薛家这么不干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结这门亲! 宁溪郡主那边更不痛快,枉她觉得宝钗是个好的,把她当姊妹一样待,为宝钗这门婚事也出了不少力,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这宝钗也是够涎皮赖脸,家中兄长犯了这等事,居然还敢来参选诗读!宁溪郡主产期将近,她婆婆让她莫要多想,先顾着自己身子要紧,劝了几次,这次作罢。 薛家可谓是墙倒众人推,就算王子腾想要保薛家,那也是无能为力,薛蟠当下就被判了个秋后问斩,而薛家家财更是被尽数抄没,一众奴仆并薛姨妈等,尽数没入贱籍,充军的充军,发卖的发卖。 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宝钗如今是卫家人了,上面倒也不拿她怎么着,但是薛家之前居然让宝钗去参选诗读,那时薛蟠已经打死了人,怎么说薛家也不是清白人家。 薛家已然败落,王子腾和荣国府才不会为了保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再让自己牵扯进去,还是卫家想着薛宝钗腹中有卫若兰的骨血,向上面求了求情,上面见这卫家也着实可怜,对薛宝钗的处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家把薛宝钗挪到了一处小院,服侍的人和吃用倒也没短着,毕竟宝钗肚子里还有卫家的种。 宝钗自被锁在院中,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卫家也不让她知道半丝,她一味挂念家人,又思及亡夫,肚子虽然鼓了起来,人却日渐消瘦下去。 待得知薛家和卫家这场闹剧之时,探春已是在往南边去的途中,如今知道了此事,也只是知晓了,她一个女儿家,并做不了什么,想到自己远嫁他方,与荣国府再无牵扯,越发觉得这样也不错,悲嫁之情减了三分。 而贾府这边,史湘云嫁过来一两个月,终于察觉这贾宝玉有些不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大家看我的文,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可以码那么多字! 最近买了脂砚斋批注版本的红楼来看,感觉对这本书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因为我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篇幅,所以文章有些地方难免不如人意。 下一本关于红楼的书想要写得更好一点。 原先想开的《大观园改造企划》想要暂时放一放,需要再斟酌一下。 接下来想开的是一篇古言:《家里有王位要继承》 《家里有王位要继承》 如果喜欢看轻松甜宠古言的读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帮忙预收一下。 当然如果不爱看这种类型的,大家也就随意了,相逢即是缘分,咱们有缘再见。 第109章 发现 一百零九、发现 史湘云自嫁入贾府, 一直未曾与宝玉圆房, 她既然已经嫁做人妇, 该懂的东西自然也懂。先时宝玉不愿圆房,就算和湘云和衣而卧都觉得难眠, 湘云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嫁了过来, 先时两人以兄妹相称, 宝玉总有些别扭,还不习惯, 也就罢了。 再者薛蟠出了这等事, 又是在宝玉大婚那日, 宝玉和薛蟠向来亲厚, 心中难免悲痛,暂时不愿意做夫妻之事, 也是能理解的。 回门那日, 宝玉和湘云也就是回去走个过场,保龄候夫妇也至多照着规矩, 以礼待之,至于娘们间的体己话,却是没有的。 史湘雪觉着这个堂姐好歹嫁了出去,家中总算清净多了, 但是想到史湘云那张没把门的嘴, 心中难免不忿,想来这外间又要多上许多他们保龄候苛待兄长遗孤的风言风语了。 然而出乎史湘雪所料,这湘云嫁入荣国府后, 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出门,有些人家惯是会捧高踩低,见这荣国府一日不如一日,是以就算家中摆了宴席,也不会给荣国府下帖子。偶尔有那么几家,身份太低的,荣国府至多随礼,着能出门的,多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出门,连凤姐都不带,何况乎史湘云? 史湘云自嫁了过来,因为贾母心中有事,晓得宝玉是个不中用的,待史湘云倒是很好,让下人仔细服侍着,湘云也觉着比在保龄侯府舒服多了,下人见了她,哪个不恭恭敬敬叫一声二奶奶。 且贾府里园子又大,虽然她平时里常往这边来,然而昔年她只是客居,入籍是以宝二奶奶的身份在这园子里逛,心境自然不同。只可惜湘云嫁进来时,探春已是发嫁了,平日能见的都是迎春和惜春,这两位一个木讷,一个冷性,虽然能说上几句话,终归没有先时姊妹们都在时热闹。 想到卫家之事,史湘云同情宝钗之时心中也有些庆幸,若那卫若兰是个命里该早死的,要不是这桩婚事没黄,那么如今披麻戴孝的,不就是她史湘云了,翠缕也附和此事,怪不得人家算命的说这卫家公子宜早婚,原来是命中有那么一个大劫。 日子一日日过去,这史湘云每日逛园子也逛得腻了,眼看着她已经嫁入贾府三月有余,入了冬今年倒是比往年都要冷得多,天冷了之后湘云也不大出门,平日里就往贾母那里去。 史湘云可不是个傻的,过了这么久也和宝玉没有成事,心中难免没有着落,宝玉每日里偶尔看些书,倒腾下胭脂花粉,也多在园子里厮混,并不见出门。一来二去,湘云心中难免急躁,一日在请安之后和贾母说起,隐晦的说自己和宝玉还未圆房。 不想贾母作为家中的长辈,只说不用急,宝玉先时病了才好,湘云如今虽说及笄,但年纪还小,不必急于此事。既然这家中长辈都不急,湘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蹊跷,照理说这家中娶了新妇,不是都催着想要抱孙么? 比如郡主和宝钗,嫁人不久之后都有了身子,婆家人高兴极了,在外也常夸赞。这些大家大户的,把子嗣看得很重,娶了媳妇首要任务就是开枝散叶,只可惜湘云命不好,是个姑娘,若史湘云是个男儿身,这保龄侯府如今可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思及过世的爹娘和保龄候府,湘云觉得心中甚无意趣,反而一阵心烦,别人家嫁了姑娘,总是要担心姑娘过得好不好,心中牵挂。就如卫家先时没出这事的时候,薛姨妈三天两头就送了些东西过去,卫家也十分开明,宝钗若是得了家中长辈的允许,也会回娘家和薛姨妈说会子话。 可湘云呢?自己真的成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和保龄候府再无瓜葛。 一日史湘云实在憋闷得狠了,就算是下着小雨,阴阴沉沉的冬日里,她也是披了大衣裳,抱着手炉,出来散散步。贾府屋宇间多有回廊,倒是不用打伞,湘云带了翠缕沿着这些回廊慢慢走着,虽然天比较阴沉,又飘着蒙蒙细雨,史湘云还是认出了远处的王夫人。 王夫人没带丫鬟,就只带了周瑞家的给她打伞,湘云见王夫人绕过一个假山就不见了,湘云见那处偏僻,并不是王夫人听媳妇们回话的去处,见状也就跟了过去,只见这处是个很小的跨院,再往外就是荣国府的高高的围墙,这小院子应是修了给下人住的。 眼看着回廊已是到了尽头,湘云又没有带伞,只得默默记了地方,等着什么时候过来瞧瞧。 史湘云原本是一时兴起,虽说当下记着这处,但是回过身去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又过了十来日,她再次散心到附近时才想起来,好巧不巧,又遇到了王夫人从此处进去,湘云这才上了心,第二日这个时辰又来,虽然不见王夫人,但是却见周瑞家的探头探脑的,最后又进了那个小院。 等周瑞家的出来后,史湘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敲响了这院子的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嬷嬷,见了湘云有些吃惊,瞧着却是认不出湘云的模样。 “周姐姐可是忘了东西?”袭人听见响动,挺着个肚子出来了,如今怀了五六个月,袭人这胎又特别显怀,肚子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院子又小,中间又只得一个天井,是以袭人一出门就让史湘云看了个分明,袭人也看见了史湘云,一时吓得腿软,连忙去扶旁边的门框。 而后坠儿也大腹便便的来看外面出了何事,坠儿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早就是惊弓之鸟,见是湘云,直接瘫坐在地。 湘云见了这种状况自是要问个分明,袭人也知掩饰不过,湘云要进来,也只有放行,顺道给那老嬷嬷使了眼色,让她赶紧出门去追周瑞家的。 这老嬷嬷原先只在外面服侍,是以不太认得湘云和园子里的人,王夫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与了这老嬷嬷双倍的月例,让这老嬷嬷来照管二人,平日里会差遣周瑞家的来送些东西,自己得了空也会来看看。 “你们不是被撵了么?”史湘云见这阵仗,心里早就有了个影子,王夫人留了这二人,还不时来看,又见这二人挺着肚子,傻子才想不明白呢? 湘云以前和袭人要好,嫁到这边时不见袭人还多问了一句,下面的人说袭人让府里丢了颜面,早已是被撵走了。湘云想到南安太妃寿宴上那一出,心道袭人也确实莽撞,必是不能留了,心中还可惜一番。 如今袭人不是好端端在在这里?还有了身子?并且有孕的还不止袭人一个? 史湘云只跨过那院门,也不往里面进,呆呆的看着院里的袭人,好似要在袭人身上看出一朵花来才甘愿。 “二奶奶,您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老太太正找您呢?”周瑞家的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见了湘云,赔笑道。 “这可不是您来的地儿,莫要脏了您的脚。” “怎么,母亲都来得,我却来不得了?”湘云冷着脸质问到。 “这府里是什么规矩?!二奶奶还无出,倒是有人先大了肚子,且还是两个?!”有些话湘云这个做主子的不能说,就得轮到翠缕这心腹丫鬟说了。 翠缕跟了湘云这么些年,形影不离的,对主子十分尽心,如今见了这种是,她这做下人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二奶奶,咱们先出去说,这里不方便。” 周瑞家的继续打太极,就算她想解释什么,但是单凭袭人和宝玉的关系,袭人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并不难猜。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们都住得,我倒是不能在这儿了,袭人可是二爷身边的贴心人呢!” 湘云还不知宝玉已经废了这事,想着宝玉这么久不和自己圆房,肯定是因为心里惦记着袭人,虽然男人总免不了三妻四妾,作为正房,心里难免吃味。更何况这袭人还有了身子,那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会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而且这袭人如今还不是正经姨娘,说白了就是个买了死契的奴婢,所出也只能算是婢生子。 若单是袭人还略想得通,毕竟袭人和宝玉情分不一般,可这坠儿又是为何,她史湘云才嫁过来多久,又没有和宝玉圆房,感情这婆婆是怕自己不能生?可是她和宝玉才多大啊!? 湘云虽然敬爱贾母,但和王夫人关系一般,自然而然把所有账都往王夫人头上算,毕竟贾母才说过她与宝玉年纪都还小,子嗣之事不及,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湘云冷笑道。 “倒是不惊扰二位养胎了,你们奶奶在哪里呢?我倒是有些事想请示一二?!” 周瑞家的听湘云这般称呼王夫人,当下心中就不太舒坦,毕竟这王夫人是湘云的婆婆,湘云这话可说的是相当不恭敬了。 “太太如今应该在老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话音刚落,湘云扭头就走,翠缕紧紧跟着自己的主子,她们要去找老祖宗主持公道! 第110章 脸面 一百一十、脸面 “老祖宗……” 史湘云本就气性大, 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就算没了爹娘, 但是奴婢怀了宝玉的孩子,这王夫人把孩子留下不说, 瞧着还是照料有加十分关心的模样。 最关键的是, 她史湘云嫁入荣国府 , 是名正言顺的二奶奶,宝玉房中有这种事, 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见这府里的人也就见了面恭恭敬敬低头哈腰, 心里并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老祖宗……你要为我做主啊!”湘云再也忍不住, 扑倒在贾母怀里大哭起来。 周瑞家的也跟了过来,低声在王夫人身边耳语, 王夫人听了倒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 面色沉着。 史湘云也真是异想天开了,此事是贾母知晓的, 王夫人今次来就是向贾母回报那俩丫头近来身子如何的,又怎么会怕史湘云这个小丫头片子告状。 史湘云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哭着要贾母做主。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在家中我算个什么二奶奶……老祖宗你可要为我做主, 没得让下面的人先生出孩子来, 若是个丫头也就罢了,可若是个小子……这让以后我的孩子可怎么立足?!” “这事我也是晓得的,咱们家本就子息单薄, 宝玉又生得弱,你瞧瞧宝玉那哥哥不就是早早去了,所以便让人留了下来,不怕,这偌大的家业自然不会让别人占了去。” 贾母使了招缓兵之计,史湘云向来又好骗,可这史湘云偏生把脸面看得极重,先时在家中因得要和下人一样做针线就怨怼非常,如今让下人把孩子生在自己的前头,更是说什么都不肯。 “若是我无出也就罢了,如今我才嫁进来多久,还没和宝玉一处过,这么留了两个孽障,外面人见了,不就是会戳我的脊梁骨吗?!” 史湘云又红着脸哭到。 “我这么嫁到你家来,本想着姊妹一处,老祖宗又疼我,不想竟是想岔了,这荣国府居然如此下我的颜面!难不成以后我们房里也要同大老爷一样么?换了别家早就该打的打,该卖的买卖了!” 史湘云如今还没往宝玉不行那处想,殊不知更掉她脸面的还在后头。 贾母见劝了两下劝不住,也没了耐性,儿媳和孙子,自然是孙子最要紧,反正宝玉已是不会生了,再怎么样也是要留下这两个孩子的。 更听得湘云提及大房占了爵位之语,登时怒了。 “这孩子我说要留就要留,你倒是好大的威风!”贾母忽然发怒,倒是在湘云意料之外,史湘云被吓得愣了愣。 可惜贾母和史湘云是一脉相承,真不愧都是史家人,史湘云惯是遇强则强的一直很能闹,愣神片刻之后,并不惧贾母,气焰越发嚣张。 “我倒是要找人来评评理,瞧瞧这府上的事做得对不对!惯是爱那庶出的种!” “你去,只管去!贾母听这话如此气人,只往她心窝子上扎,指着外间道。 湘云也是头也不回掀了帘子走用帕子捂了脸跑了。 王夫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见贾母急的狠了,还连忙给贾母顺气。王夫人如今倒是没有一开始定下这门亲事时那么气急了。 湘云的嫁妆还不算薄,够他们府里支持一段时日了,且这湘云自来了也没有管家的意思,若不是因为今日之事,王夫人还觉着史湘云这种只想人服侍,万事不操心的性子正合她意。 史湘云呜呜咽咽哭着回了自己院子,见宝玉还在那里滤胭脂,冲上前去就把那些碟子一股脑都摔了在地。 “平日里就晓得和丫鬟瞎混,都没有个爷们样子,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宝玉自没了命根之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下人们倒也不敢提及,今次见湘云砸了自己的东西,也是坐在那里不动,听得湘云骂自己没有爷们的样子,似有所动。 “二奶奶是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不好也该好好说,何苦一来就摔了东西?”晴雯看不下去,觉得湘云太过欺人,连忙上前说话,晴雯性子爆,说话自然也不如其他丫头那么恭顺。 “哼,倒是忘了你这个好模样的,不知可有勾了宝玉,得了孽种,你这肚子可是比不上袭人争气啊!”湘云看着晴雯讽刺到。 “二奶奶还请莫要一张嘴就乱说话,我们做奴才的这点规矩还是晓得的。” 麝月唯恐再这么下去晴雯和史湘云顶撞起来,让人把晴雯拖下去,可这也不代表麝月就愿意让人红口白牙的污蔑。 史湘云还要骂人,不了呆呆坐在一旁的宝玉忽然发了狂,登时暴跳如雷,起身把湘云摁在墙上,左右开弓给了她好几巴掌。 “我有没有爷们样?!”宝玉怒喝到。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干人都被宝玉的狂放吓坏了,包括被扇了好几巴掌的史湘云。 “这里住不得了——”史湘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又往外跑去。 不多时贾母那边就得了消息,说是史湘云让人架了车,回保龄候府了。贾母听了这消息,气定神闲道。 “她去了清净几日也好。” 贾母才不怕湘云回保龄候府告状呢,如今保龄候府还肯收留湘云,就是那府上天大的恩德了,可惜史湘云还不自知,她已是把娘家人都得罪成什么样了?正好也让史湘云好好瞧瞧当下的处境,日后也好拿捏。 史湘云被打成猪头哭着回保龄候府的事,当日就传到了黛玉耳朵里,彼时黛玉正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 黛玉本想着这些嫁妆能减则减,不想太后和柳皇后都给了不少添妆,这是私下给的,想来若是到了正日子,上面估计还会赏下来好些东西,黛玉想想日后光是清点这些东西就脑仁疼。 史湘云这事,也没让黛玉讶然,只是史湘云居然被打,敢打她的也就是家里那几个人,也不知是谁下了那么狠的手,这荣国府现下已经把史湘云的嫁妆骗到了手,这是里子面子都不想要了。 “自家姑娘被欺负成这样子,保龄候府那边就没有什么说法?”荷姨娘惯是爱这样的热闹当下就议论开来。 “还能有什么说法,先时宝玉出那事,保龄候府不是想退亲来着,这门婚事是她自己算计来的,保龄候府已是仁至义尽,若今朝理了她一次,怕是就一而再再而三了。”黛玉合上嫁妆单子,淡淡到。 “也是,日后要是谁敢这么对我们姑娘,我必定冲上去和她拼命!”荷姨娘忿忿道,惹得张姨娘和紫鹃雪雁纷纷侧目。 “呸!瞧我这张嘴,家主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要打也只有咱们家主打别人的份!” 荷姨娘这话一出口,张姨娘觉得她这话还不如不说,感情黛玉就是只母老虎,而且瞧着那王爷武艺高强,怎么说也不像白白挨打的样子,何况人家还是皇子,哪里是随意打的。 荷姨娘晓得自己又说错话,必是这几日事太多了,脑子都昏了,干笑着化解尴尬。 “这几日宫里应该就会来人了,该备的都备着,让家中的人都仔细些,莫要冲撞了。”黛玉吩咐下去。 既是王爷的婚事,就算再怎么一切从简,也不可能敷衍了事,内务府一手操办,马上就会来人,黛玉已是让人备了屋子,也不晓得那边会来多少人,黛玉在京中的院子不算大,也不知腾出的屋子够不够住。 “都备好了,下面的人也都吩咐过了,家主且安心才是。”张姨娘说到,见时辰不早,便服侍了黛玉歇下,让紫鹃雪雁好生照管,这才回房。 次日宫中来了人,倒也不算太多,来了八个内侍和三个女眷,女眷中有一人是黛玉的老熟人了,那便是太后身边的古嬷嬷。 内侍中有一个瞧着四十来岁,一副精明样,一看就知必是里面的头。 “老奴全福,是王爷府中的,王爷怕王妃日后住不惯,特意遣了老奴来瞧瞧王妃平日里都喜好什么,府里也好备着,免得年后王妃去了不自在。” 这老太监领着一干小太监给黛玉请安过后,都得了赏钱,黛玉只让他们各司其职,表现得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可谓是有礼有节。 古嬷嬷对此很满意,这黛玉是越来越有主子的模样了,虽然林家除了黛玉也无人了,但是黛玉日后是要做王妃的人,断不可太软和了,也不可太过倨傲,今日的处置很是得当,倒是不枉太后疼她一场。 想到黛玉的身子,古嬷嬷又是一叹,终归是美中不足,可是如今王爷越早离开京城越好,远远的避了去。 而后诸事,有古嬷嬷和内务府的人帮忙打点,这林府人口清白,对下人管束一直很严,尤其是黛玉这门亲事的圣旨下来之后,林管家和张姨娘越发谨慎,一个管着外院一个管着内院,生怕府里那些不知事的奴才,因为黛玉要嫁入皇家,一个得意忘形在外间惹事。 好在林家对下人一直不薄,如今有了喜事虽然管得严,但是月例又涨了些,是以下人们都没什么说法,只有更加尽心 第111章 跪下 一百一十一、跪下 入了冬过了腊月, 便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如今黛玉身份不同, 作为未来的准王妃,被太后留在了宫中除夕守岁, 参加宴席。 黛玉本就喜散不喜聚, 一贯最厌烦这样的场合, 然而太后说今年难得可以一起过年,而后怕是就不能了。黛玉见太后说得伤感, 想到若是自己和寒继一下江南, 非圣上传召不得擅自进京, 依着如今明帝的脾性, 她和寒继再回这宫里,怕就是给太后或是太上皇奔丧了。 想到此间, 黛玉十分心疼锁在深宫的太后娘娘, 如今安乐王大了移出宫去,一月里至多能进来一两次, 倒是黛玉作为女眷,能常留在宫中尽孝了。 柳皇后虽然不说,但是黛玉看得出来,自己能留在宫中过年, 柳皇后也是很高兴的, 至于衣物簪环,太后和柳皇后都屯了不少,这二位又没得亲生儿女, 平日里赏出去的也有限,倒是都与了黛玉,只叫人看得眼热。 黛玉坦然受之,长者赐不敢辞,见黛玉大大方方收了,太后和柳皇后心里都十分舒坦,还好黛玉没做出那种自谦之举,也没因为得了太后和柳皇后的青眼而骄矜,可谓宠辱不惊,连明帝都觉着黛玉沉得住气,那些议论黛玉的风言风语都传到他耳朵里了,不想这小丫头还能泰然处之。 想来也是明帝多虑了,前世黛玉在那贾府里,一个不留神就被那些丫头婆子编排个没完,昔年黛玉深受流言所扰,伤心难过伤了自己的身子不说,反是又给了那些长舌妇更多的谈资,今生黛玉又怎会再犯,说到底日子是自己过的,这些下人终归是奴,黛玉犯不着自降身份与他们一般计较。 转眼就到了除夕,但凡在京中的皇室成员都要在宫中守岁的,除了才生产不久的宁溪郡主和一些身子不适实在不能来的,其余人都进了宫,所以今日的宴席排场也极大。 孩童手臂般粗的蜡烛点了一盏又一盏烛台,把大殿照得亮堂堂的,今日天灰蒙蒙亮时,内侍宫女们就忙活开了,毕竟要来这么些人,光是准备杯碟之物,就是一件大工程。 晚间要入席之前,古嬷嬷端了两碗银耳莲子粥来,让黛玉和太后娘娘用,黛玉晓得必是让她们垫一垫的,这宴席排场太大,天又冷,最后上桌的菜品多半是凉的,早没了滋味,赴宴的人心中有数,也自己会准备着点心等物先垫一垫。 众人入席坐定之后,盛装的明帝和皇后才款款而来,而后是太后和太上皇,众人离席俯首拜见,明帝赐坐之后才坐定。黛玉一看自己旁边就是十一殿下,这人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一次在庵里明明是不欢而散,如今倒又开始冲自己挤眉弄眼。 黛玉瞧着安乐王那模样,只觉得可惜,这么好的皮相,怎么长在了这人脸上?想到此回敬了他一个白眼,没想到这安乐王见黛玉有所回应,越发得意忘形起来。 今次来的人里,有好些人惦记着这位以‘安乐’为封号的王爷,其中一人便是先时入宫的景幻儿。 若不是无意间往后宫女眷那边瞥了一眼,黛玉几乎都要忘记这人了,这景幻儿先时是何等的嚣张跋扈,进了这宫里反倒是安静规矩了不少,可见后宫这潭水深不见底,景幻儿的那些手段在这宫里根本就不够看。 黛玉瞧着景幻儿的处境,方知自己先时想岔了,她原以为是景国公府上把景幻儿送进宫里,为景家再添筹码,可是景幻儿自进宫之后,国公府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了。 想来这国公府必是把景幻儿当成了废子,懒得与这脾性不好的丫头寻亲,一面借着景幻儿当枪使,意图趁机伤人,最后却又把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当了丢弃废子的地方。 景幻儿真的是老来女,如今的景国公老了,国公府说算数的是大房嫡长子。这当兄长的也是十分狠心了,说不准这景幻儿什么时候得罪了自己这大哥,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坐在对面的景幻儿见黛玉和安乐王眉来眼去,心里压的那团火早就憋不住了,目露凶光,简直要把黛玉生吞活剥,心里只想着用什么法子修理黛玉。 可惜宫中不比宫外,景幻儿在宫中并没有多少心腹,家中又不太帮忙打点,她在这宫中反而束手束脚,心中早就不痛快了。 除夕的宴席,除了吃喝,当然少不了歌舞,舞姬们练了大半年,为的就是今日,这些妖妖俏俏的舞姬心中也希望能得了某位皇子皇孙的眼,自此青玉直上,所以跳舞之时都格外卖力。 依着前人的经验,舞姬跳舞之时断不可向观赏的男子眉目传情,因为留在京中的多是公主郡主,女眷反而更多,若是被哪位公主记恨上了,今后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规规矩矩跳舞,以自己的舞姿来吸引众人的目光。 年夜里赏些饭菜给大臣们已是成了惯例,先时也有过一位郡王讨要舞姬,而后那舞姬当了小妾,离了这深宫,所以这些纤腰素素的姑娘,们期待着这样的好事再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好运,并没有哪位王爷讨要舞姬,赏钱也是旧例,一干舞姬就算不甘心,也只能谢恩退下,换上另一波舞姬准备的节目。 守岁也不是单坐着,天冷不说,光这么坐着也是无趣,是以虽然没到十五院子里也点了花灯,只是没有十五那么多花样。这些花灯中有些藏了彩头,就当是给小辈们的压岁钱。 那些年纪小的孩子登时就来了精神,比之先时规规矩矩坐在母亲身边,那笑容也真切了,孩子们穿了新衣,多是大红的,在园子里的花灯间跑来跑去,寻找着彩头。有的得了金麒麟,有的得了玉璧,有的得了元宝,有的得了文房之物,挨个拿到太上皇和皇上跟前谢恩。 从这面上看,皇室宗亲,就像是个十分和睦的大家族,然而这只是表象罢了。 见可以自由活动,那景幻儿再也按捺不住,寻了黛玉的踪迹就要生事。 “这灯还不错……承安县主见了我,缘何不行礼?我想着今日大好日子不与你计较,你给我磕个头也就罢了。”景幻儿凑到赏灯的黛玉跟前,神情倨傲。 怪不得景家直接放弃了这个嫡幼女,经了这么些事,景幻儿还是一般无二的没脑子,黛玉笑道。 “今上仁慈,非是要紧之事皆不然臣子行大礼,不知娘娘缘何要我如此呢?” “我要你跪你便跪,本宫是皇上御笔钦封的修容,你既是顶撞了本宫,还不跪下谢罪。”景幻儿又道。 “却不知要谢什么罪,我也是太上皇御笔钦封的县主,过不了一两月便是一品王妃,却不知是谁冲撞了谁,今日除夕,我也不与你计较,修容娘娘还请自去玩耍吧!” 黛玉回到,她真的就从没怕过景幻儿,拿身份压人,谁不会呢?!黛玉活了两辈子,头一遭尝了尝恃宠而骄的滋味,觉着还不错。 “你……”景幻儿听黛玉提及和安乐王的婚事,越发气急,怒极反笑,样子有些癫狂,忽得一屁.股坐下去,捂着肚子直喊疼。 “景修容好似身子有恙,还请太医来看看。”黛玉退到一边,十分沉着的喊人来看,心中坦荡极了。 景昭仪见自己这小姑出了事,肯定是要过来一观的,景幻儿见来了个自家人越发得意,正要攀扯黛玉,却不知何时寒继也凑到了黛玉身边。 “景昭仪快来看看你这小姑,若是身子不爽就赶紧送了回去,免得大节下的,触了霉头。”安乐王面上满是不耐,一句话堵得景幻儿再说不出什么来。 景昭仪晓得自己这小姑必是又生事了,先时她对黛玉做的那些事,明帝心中有数,不过看在景国公府的面子,不予计较,又或者是还没到计较的时候。 想到家中竟然把这小姑安在宫中,景昭仪难免怨怼,早知如此,她应该向家中建议,把这小姑远远嫁了才好。 宫廷宴席都是有太医当班的,今次又这么些人,好几位太医也只能尽忠职守,不能与家中团聚,见这边有人不好,又是惯会惹事的景幻儿,夏公公早就领了太医来看。 不料这太医一诊,竟是喜麦,黛玉瞧着景幻儿那得意模样,心道这景幻儿必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有了身子,就借着这机会攀扯她呢!对景幻儿不敬是小,可是若是伤及龙胎,黛玉必然讨不了好去。 “且安心过年,我那皇兄的子嗣不少了……”寒继低着头在黛玉耳边轻语,弄得黛玉整只耳朵都发痒,侧身避了避。 “先时你说你是一品王妃,我听了心中十分受用……”寒继才不管,又凑过来低语道。 此事最后的结果便是,皇上皇后礼节性的表示了一下又要添皇子的欣喜,都没给景幻儿攀扯的机会,当下就传了口谕,让景幻儿回宫静养,于是这守岁还是太太平平的过了,除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景幻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该说啥。 那就为我的接档文 《家里有王位要继承》 求个预收吧! 第112章 离京 一百一十二、离京 卫家这个年过得并不好, 因为年前才失去了家中最有前途的儿子, 于是卫家过了这么些年来最冷清的一个年。 宝钗自被拘在院中就失了薛姨妈的消息, 心中焦灼非常,薛家家财被抄没, 薛蟠秋后就被斩首示众, 自此宝钗和家中就断了联系。故而大年初二, 宝钗就有了生产之兆。 “七活八死,如今大人是没有力气了, 是保大还是保小?”稳婆红着一双血手出来了, 宝钗已是挣扎了一天一夜, 还是没把孩子生下来。 稳婆之所以说七活八死, 是因为宝钗这胎早产,如今有孕八月余, 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现下又难产,不知道孩子还保不保得住, 故有此问。 若是要保孩子,大人就要受很大的苦楚,最后最后多半是出血而死,稳婆见多了要保小的人家, 可这还是要事先和家中做主的人说清楚。 “保小, 自然是保小!”卫夫人毫不迟疑,继而又觉着这么是不是太狠心了,又道。 “当然, 若是能把大人也保下来最好……孩子也不至于小小就没了娘。” 稳婆一听心中有数,又进产房去了。 产房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鸣,卫夫人在外间双手合十,不停念着佛,希望能一举得男,这孩子不要因为生产落了什么残疾,至于媳妇的痛苦的叫喊声,卫夫人哪里关心得过来。 不多时那喊叫声渐渐弱了,紧接着是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太太,太太,是个小公子!”原先在里面料理宝钗生产之事的老嬷嬷是卫若兰的乳娘,和卫若兰感情很深,卫若兰这么一去,她和死了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如今见宝钗得了个儿子,这嬷嬷比自己得了孙子还高兴,顾不得手上还有血污冲出来报喜。 “阿弥陀佛,列祖列宗保佑,吾儿在天有灵……快去告诉老爷去!”卫夫人一面念佛,一面让下人赶紧出去报喜,又让嬷嬷再回去服侍,瞧瞧孩子是不是健康。 稳婆晓得这样强行把孩子挤出来大人多半是活不了的,有的运气不好的,孩子也保不住,这卫家还算有运道,这孩子生出来哭得那么响亮,身子必是没什么问题了。 宝钗身下出血不止,就只吊着一口气,可诸人都忙着给新生的孩子擦洗穿衣,哪里有心思照管宝钗。 稳婆洗了手,见孩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可怜宝钗,便抱了过来让宝钗看。 “奶奶,您看一眼吧……这便是你的儿了。”稳婆将孩子抱到宝钗跟前。 宝钗现下真是雪人一个了,唇上血色全无,因为流了许多血,苍白得可怕。眯着眼看了孩子一眼,立时就咽了气。 卫夫人想着宝钗与自己儿子好歹夫妻一场,虽说兄长犯了事,但是好歹为卫若兰留了后,见她生孩子遭了这么多罪,便让人好生料理宝钗后事,也算是自家的恩典了,不过宝钗想葬在卫家祖坟,那是万万不能的。 卫家虽然没了个儿媳妇,但是得了个孙子,这个年总算有了喜气,旁的人家知道了,都说卫若兰在天有灵,这孩子必是他放心不下父母,让他来帮忙尽孝的,都来贺喜。 王子腾还在世,也不会放着薛姨妈不管让她被发卖,自己拿了钱把薛姨妈和一些薛家的奴婢买了下来,赁了个小院子让薛姨妈住着。 薛姨妈自薛蟠出事,她已然知天命的年纪,丧夫失子,重重打击之下变得疯疯癫癫,知道宝钗已去时略微恢复了意识,到宝钗坟头上哭过一场,回来之后变得越发痴傻了,不吃不喝,过了四五日就一命呜呼。 这些寻常小民的事是不会对皇家的婚事造成多大影响的,因冬日比往年冷,国中有些地方有了雪灾,好在前些年风调雨顺,百姓有些积粮,勉强能应付这个冬天,是以国中并没有出现大批饥民。 因为年景不好,明帝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祭天搞得格外隆重,一干大臣嫔妃顶着寒风呆了一两个时辰,祭天结束之后,不少人都得了风寒,此是后话。 瞧着太医院的人忙得焦头烂额,寒继暗中庆幸自己身子骨硬朗,万一病了岂不是会耽搁婚期?想到这里又不由惦念黛玉,遣人去问了黛玉安好才放下心来。 寒继和黛玉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六,三月初六是正日子,其实入了三月,两边就忙活起来。俗话说‘三月三,披被单’,今年三月还算暖和,也没有出现倒春寒,王太后心道顾远这人比钦天监还能掐会算些,给黛玉和寒继的婚期确实是个好日子。 黛玉的嫁妆虽说一律从简,但是加上各处赏赐和寒继的一部分聘礼,也是十里红妆,摆出了一条街去,这边都进了王府,那边却还没搬出来。 寒继特地请示了他那个多疑的皇帝兄长,让明帝派兵封了街,免得这么些阵仗引起百姓围观,没由来的又添乱。 本来过礼等事,巴不得热闹,让旁人开开眼也是好的,可是先时宝玉婚事打死人那事让寒继心有余悸,他可不想让旁人误了自己的好日子。是以事务不论大小,皆要过他的眼才放心。 “不想王爷竟是这样妥帖,早知这些东西还要搬了去,又何苦送来?”荷姨娘见搬了大半天,东西只搬走了一半,不由叹道。 “还好咱们家没把苏州的东西也算上,不然搬动个三天三夜,怕也是使得的!” 张姨娘见状,让荷姨娘低调些。 “你又贫嘴了,过几日去了王府里,可不能如此了,言行坐卧都谨慎些。” “张姐姐还莫要太操心,都是知根知底的了,我不过是喜欢多说几句话逗家主开心,不该说的,不该做的,我心中有数呢!” 荷姨娘说着亲自给张姨娘倒了杯茶水让张姨娘润润嗓子,今天自天亮起这张姨娘就忙得很,连口水都没喝过。 又忙到夕阳西下,黛玉的东西才搬完,张姨娘也了了一件心事,倒是可以松口气了,黛玉的嫁衣梳妆等事宜,宫中自有人料理,她们只管服侍好起居等事就可以了。 林家人忙忙碌碌,想到黛玉要嫁人,不少人面上都带了喜色,林管家等心腹却是小心翼翼,就怕出了纰漏,黛玉这个新嫁娘便成了最闲最淡然的一个。 安乐王大婚,那是皇家的热闹,明帝为了表示兄友弟恭,也很给寒继面子,场面都往大了摆,以至于几年之后,旁人提及京中的婚事,总免不了提一提安乐王大婚之事。 至于黛玉的嫁妆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人们都道黛玉的嫁妆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以才故意封了街,怕有人实在眼红干下抢夺之事。又有些人添油加醋说搬嫁妆用了五六日,旁人道林家几世家财都与了黛玉做嫁妆,必然都是稀世珍宝的。 这消息传到宫中,就连王太后都哭笑不得,听旁人道自己这儿子娶了黛玉,倒是像娶了个金娃娃似的。 安乐王与黛玉成婚当天没有圆房之事,他也没有遮掩,直说自己喝多了酒,强行要行夫妻之事反是不好,不过次日嬷嬷就送了元帕过来,那些人还没来得及议论,就被堵了嘴。 安乐王既然已经大婚,明帝也没客气,当下就让写了圣旨,欲把自己这眼中钉肉中刺的兄弟远远赶了去,不想太上皇的旨意却早了一步。对此明帝是十分满意的,他觉得太上皇也表明了态度,认可了自己继承大统。 寒继晓得自己要走,和黛玉成亲第二日,就商量着把东西往南边搬,林家这几年的经营,倒是有好几艘商船,都被召了回来,给黛玉和姑爷搬东西。 明帝送行之时还假惺惺说了几句兄弟情深的话,还说让寒继记得多写了书信回来,免得父皇母后挂念,寒继强忍着应对了一番,启程的吉时一到,立时带着黛玉上了船,头也不回的往南边去。 安乐王前脚刚走,边境就来了消息,是个好消息,漠北大捷,全胜而归,又多得了百余里的地,那些贼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几年内必定不敢再犯。 这原本是个好消息,但是明帝得了这消息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漠北此役统领军队的,正是齐康王的长子。 齐康王的长子名叫寒绪成,这长子可比齐康王有能耐多了,昔年太上皇就很疼爱这个长孙,幼时都是亲自教养的,在寒绪成这个长孙面前,纵使是王太后最疼爱的寒继,也要退一射之地。 如今长孙如此能干,再一看自己那几个儿子,虽说不太差,可和那皇长孙一比,那是差太多了,明帝本就自卑而多疑,总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些儿子都是庶子,反而比不上这个嫡长孙。 明帝见大臣们提议要犒赏三军,疑心这些臣子是不是对更加认可大皇子那一脉,又可惜自己和柳皇后无出,明帝一直十分信服妻子的才学,若是柳皇后有所出,他们的孩子必定不比这嫡长孙差。 当皇帝的心思太重本就不是一件好事,加之今年年景不好,自三月回暖以后这天天都是大太阳,天偶尔阴了,也不见下雨,钦天监也没吃白食,上报了今年恐有旱灾。 明帝原先是想着把这皇长孙召了回来,接着封赏之机夺了兵权,再暗地里整治皇长孙一番,可国中既然有旱灾,大臣们就极力反对边疆军队的更替,唯恐外贼趁机作乱。明帝见此,也只能暂时歇了心思,被各处上报的灾情弄得焦头烂额,一来二去,人也不似之前那么平和了。 寒继得了消息,在家中对着黛玉拜了又拜,满口感谢黛玉下嫁之恩,使得他在风云诡谲之时离开了京城,寒继想着自己这皇兄多半是顾不得惦记江南了,到可以过几天清净日子,心中很是熨帖。 作者有话要说:  宝钗就是非常符合那个时代审美的女子,但是这样的女子也很悲哀,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说到底已经物化了,不过是一个生育的机器。 其实现代社会很多观念对女性都不太友好,但是好歹我们还有学习和工作的机会,所以作为女孩子,大家都努力吧,我们不比男的差。 至于这小两口有没有同房,大家见仁见智吧…… 第113章 灾荒 一百一十三、灾年 自古以来江南这等丰腴之地, 多是皇帝自己留着的, 哪里有分给旁人的说法, 偏生这太上皇心里不知想的什么,把寒继安在此处做了个安乐王爷。 黛玉和寒继回了姑苏, 因为今年年景不好, 寒继半道上就写了折子, 说自去岁寒冻,今年又旱灾, 自己那王府暂且就不修缮了, 便和黛玉住进了林家祖宅。 连寒继自己也说, 若是了解个中缘由的晓得的, 知道是黛玉嫁了他做王妃,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是林家的赘婿了。 黛玉见这寒继又贫嘴, 说了他几句, 寒继连忙到恼,求着黛玉莫要把他赶出家门, 姨娘和服侍的人见了,都觉得好笑,不想这王爷竟是如此惧内,在黛玉跟前没半点王爷的样子。 “在家中倒是你是大王, 到了外间可得给我面子, 免得那些个人又寻你的不痛快。”寒继如此对黛玉道。 黛玉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们如今离了京城住在这姑苏,本来就是安乐王最大, 她若是如何旁人又多敢言语半句?而且黛玉向来不喜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懒得去费心思。 回了姑苏,头一件事就去拜访陈老爷子,老爷子那么大年岁,保养得宜,虽然白发苍苍,依旧精神矍铄,见黛玉和寒继来了,还与黛玉号了脉,见黛玉比之幼时身子有所好转,心中也觉欣慰。 黛玉回了姑苏,除了拜访陈家,再者就是买了不少苏州的土仪,给宫里的太后皇后,还与姜氏带了不少去。可惜先时在此处任职的知府已是调任到别处,江南的官员这几年来都被明帝挨个换了一拨,黛玉与这些人家并不熟悉。 江南各道官员见王爷驾到,自然是卯足了劲头想要大办,向这一地之主表表忠心,不想寒继人还没到,就传了话下来,今年眼看着年景不好,这些排场能省则省,莫要搞这些排场了。 众位官员一面赞王爷仁德,一面又惴惴不安,相传这王爷在太上皇跟前是极为得脸的,一口回绝了宴席,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脾性。 官员们见这一位不喜排场,也不奢靡,天家贵胄尚且如此,他们更不敢僭越,于是也只能做出一副清廉模样。寒继见了越发在外面做出简朴模样,可把这些官员耍得够呛,还是黛玉劝他收敛些,免得龙椅上那位知道了,又觉得寒继为了美名故意为之,安乐王这才作罢。 不过这府中只得两个主子,平日花用也用不得多少,两府的下人也是简而精,加在一处还没有荣国府的多。 前世见过荣国府的下场,黛玉深知那些动辄四五个人服侍的排场,并没什么大用,只是让人看了觉得这家人富贵非常罢了。黛玉并不缺钱,但也不喜欢摆阔,先前宝玉房中那些姐姐妹妹,过不了几日就要闹上一场,黛玉可不想自己房里不清净。 黛玉虽说嫁进了王府,但是并不当王府的家,王府诸事打点还是由原先王府的管家负责,而黛玉嫁妆的处置,依然是林家人掌管,寒继也没往黛玉跟前送丫头,黛玉也不插手寒继服侍的人。 虽说是两家合作了一家人,但一律事务分得清清楚楚,和原先并无差别。 等到安顿得差不多了,黛玉头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去拜祭父母,黛玉和安乐王南下之时是三月里,等到在姑苏安顿下来,诸事理顺,已是到了八月,林管家原想着八月里天还有些热,恐黛玉身子受不住,然黛玉坚持要去,他也只能应了,让多预备些冰盆。 好在八月已经不是盛夏,黛玉原本想自己一人去便是了,寒继是皇家之人,没得让皇家之人去祭拜林家祖坟的道理,怕是林家先祖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宁。 寒继说自己就去庄子上逛逛,不会去惊扰林家先祖,涎皮赖脸求了又求,黛玉才把他带上。 沿路风光并不算好,今年入了夏季就没下几场雨,江南之地是水乡,还略好些,虽然收成不比往年,好歹稀稀疏疏长了几颗。寒继也曾下过几次江南,昔年一看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如今见稻谷长势不好,许多池塘都干涸了,江南尚且如此,也不知别处如何?今年冬日百姓必定难熬了。 黛玉虽然远在京城,但是对庄园十分上心,每季的账目都要亲自过目,所以就算今年庄园收成不好,但是单凭这些年的积攒,熬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田庄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张老爷子,他原想着自己熬不了几年,自黛玉进京之时他心中有数,知道黛玉不去个三年五载,怕是难以回还,张老爷子行将就木,走路颤颤巍巍,见黛玉来了激动得老泪纵横。 黛玉祭拜过先祖和父母,又和张老爷子说了会儿话,不觉已是过了大半天,回到庄园之中时已然薄暮。西边的天空被染上了红色,夕阳下立着一人,如松如竹,却是在等黛玉回来的寒继。 黛玉见了一时觉得欣慰,发了善心,问寒继可曾用了晚饭。那厮却说今日不能和黛玉一处,茶不思饭不想,如今饿得很,巴巴等着黛玉回来吃饭呢!黛玉见这人又开始贫嘴,不由的白了他一眼,寒继浑然不觉,跟在黛玉身后问她今日可好,张老爷子可还康健。 不想翌日,张老爷子就驾鹤西去了,大概是见到了黛玉了却了夙愿,张老爷子走的十分安详,今早给他送饭的人发现之时,张老爷子躺在床上,先时自己换了干净衣裳,满头银发也是梳好的,这位老人家好似欲知了死亡的到来,把自己收拾妥帖,安然去了。 庄子上有这样的老人家,棺木丧仪等物都是预备着了,按着张老爷子的遗愿,一律从简。黛玉学过些易数,在自己家坟园外选了个风水宝地,将这位老人家葬在了此处,张老爷子就像他先时说的那样,到了阴间也还是要守着主家的。 黛玉亲自往老爷子坟前添了一把土,这庄子里又多了新坟,寒继看着黛玉心事重重似有所思,于是开口到。 “我瞧过你的嫁妆,里面有一副棺木,是上好的乌木所制。” “是我爹爹给我备好的。”黛玉轻声说道。 对于此寒继自然心中有数,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之中一律起居用具,乃至最后入殓的棺木都会备好,表示娘家人对女儿的不舍和眷恋。 黛玉那副棺木除了木材贵重,倒是十分朴素,当下有些余钱的人家免不了在棺木上做功夫,雕花装饰,只图精巧,如黛玉这般简洁的棺材倒是难见。 “你可要记着曾经答应我的事。”黛玉又道。 “记着呢!忘不了!”寒继干脆答应着,见黛玉小小年纪就如此淡然的谈论此事,不免有些心疼和伤感。 安葬了张老爷子,黛玉难得回了姑苏,可以来祭拜父母,便和往常一样多留了几日,每日都会去父母坟上拜祭。寒继瞧了很是羡慕,在皇家哪里可以如此,但凡祭拜总是繁文缛节,到了最后都不知是祭奠先祖还是摆个场子表表孝心,做个样子罢了。 和黛玉待得越久,寒继越发觉着自己像是上门女婿,衣食住行无不是靠着林家,一来二去他反是觉得这种日子滋润又逍遥,自他懂事以来哪一日不是小心应付,到从未如此轻松过。 当然黛玉也觉得这样极好,因为她和寒继离了京城,不必理会那些繁琐的亲戚关系,又可以住在自家祖宅中,饮食起居一如往昔,寒继也是个省心的,有吃有穿就成,每日里练了剑法也会画上几笔,或是看会子书,日子很是闲适。 九月里过了林如海的祭日,黛玉才和寒继回了苏州,虽说这日子闲适,但是眼看着这太阳一日比一日火辣,连庄园中那一眼泉水都比前几年浅了许多。 安乐王和黛玉都有些担忧,不必黛玉提及,寒继就吩咐手下调了些人来看守庄园,今年必有饥荒,此处是林家先祖安眠之处,莫要让人扰了清净才是。 归途中果然见路上有三三两两乞讨的灾民,寒继让人抓了几个来问话,方知他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江南水系众多,比较富庶,是以就算大旱,还勉强能支持得住,而北边可就惨了,自去岁封冻而后又是大旱,至今颗粒无收,有些人已是逃了出来,还有些舍不得家业,依然苦苦熬着。 “一会子入了冬,怕是还有更多灾民要来……”寒继瞧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蹙眉道。 “若是入了冬,天又冷,届时那些老弱病残,怕是熬不住的,自古以来灾荒之后便是瘟疫,因此屠城之事也不是没有过。”黛玉也想到了此处,叹息道。 “我见你们林家自去岁起就开始屯粮,不知如今得了多少?”寒继问到。 黛玉看了寒继一眼,这寒继平日里贫嘴得很,实际上心中门清,黛玉自听帝师说往后年景不好,便让下面的人开始屯粮,各处田庄里出的粮食一律不卖,还各处收了许多。 为了不惹人注意,黛玉让下面的人分散了各处收粮,就算运得远一点,也莫要让人看出端倪,不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寒继眼皮子底下。 “如今我倒是建议你多囤些面糠等物,现下已是有好些商户开始屯粮了。”寒继建议到。 黛玉面上不解,面糠等物多是用来喂牲口的,自己为何要囤积这么些东西。 寒继见黛玉不解,连忙解释到。 “那些灾民所想的,不过是能填饱肚子,所以只要能吃饱就成,如今一石大米可换四石面糠,你花一石米的银钱可以多养活几个人,岂不是美事?” 黛玉听寒继一言确实有理,她原想着放出些米去免得粮商哄抬粮价,可又觉着这法子不妥当,她林家想和江南众多富商抗衡,是万万不能的,如今用寒继这法子倒还可以腾出手来囤积些药材。 “你倒是思虑周全,只是还是治标不治本,现下不知那城里米粮是不是价格涨了又涨。”黛玉说道。 “若是要治标治本,倒是还要屯些种子,日后年景好了,百姓才能耕种,如今国库中虽然不太宽裕,但还能支持得住,但愿我那皇兄能减免些赋税,一旱一涝,这两三年百姓日子不好过啊!”寒继抬头看了看远处,隐约可以看见苏州的城门了,又回过头来对黛玉嘻嘻笑到。 “旁的地界我管不着,江南之地的粮价,王爷我管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国人都有些忌讳谈论生死之事,其实人固有一死,讨论讨论也没什么嘛……大家也不要伤感,我们黛玉离开尘世那一天必是飞升成仙了。 另外,继续为我的下一本书《家里有王位要继承》求预收。 这一周每天都可以更新一章,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哟! ——拔了智齿肿成猪头的作者留 第114章 乱象 一百一十四、乱象 黛玉见寒继铁了心要整治粮商哄抬粮价之事, 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 寒继这乃是利民的义举, 然而在商人中可讨不了好去,自古官商勾结, 他刚刚离了京, 一律行事应以低调为主。 不想寒继一个人倒是把江南商道搅了个天翻地覆, 寒继是个软硬不吃的,管你软磨硬泡, 他定的价就摆在那里, 你若敢涨价, 提头来见。不出半月, 商人们怨声载道,寒继还让人严格盘查过往商船, 防止有人把江南之处的米粮外运。 又过了一月, 弹劾寒继的折子已是装了一箱子。 黛玉见状难免忧心,那明帝巴不得寒继闹出事来, 好找个借口料理他,如今寒继在江南那么大动作,不是明摆着将把柄往别人手上送。 “你莫要担心,如今我那皇兄巴不得有人唱白脸, 现下他还不动我, 至多是秋后算账罢了!你只管继续屯粮便是,入冬后怕是有更多的灾民会往这边来。”寒继让黛玉不要忧心,只管放手去做。 黛玉除了屯粮, 又将城外自己家那几片地平了,让人搭建棚子,劳工是不必花钱的,那些灾民就是现成的,只要他们做活,就可以换得米粮,是以男子搭棚子,女子和老人小孩编草席,一个个的棚户开始搭建起来。 寒继见黛玉有此举,专门给黛玉画了图样,让黛玉留出空隙,免得一间棚户着火就烧了一片。黛玉觉着寒继果然是有远见又精明强干,怪不得明帝如此忌惮。 入了冬更多灾民涌了过来,虽然黛玉有所准备,寒继又逼着那些富商放血,但也只能勉力维持着不发生民乱。活了不少年岁的陈老大夫说黛玉夫妇二人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虽然老骨头一把,写字都打颤,还是给太上皇去了一本密折,其间写了什么,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了。 眼看着就要熬过严冬,这个年大家都过得十分朴素,不想才过了年,朝中就来了旨意,非但没有轻徭役免赋税,反是将税收又加了几成,还说二月二要举行一场隆重的祭祀,想求一个好年景。 江南的寒继得了这个消息,气得直跳脚,心中也觉得忐忑,神色凝重告诉黛玉,他有些担忧宫中的太上皇,先时明帝还收敛着些,如今越发肆无忌惮,想来是太上皇那边不好,已经辖制不住他了。 岁月不饶人,明帝既然做了皇帝,又是心机深沉之人,必是会将权利一点点收拢回去,此举在黛玉意料之中。顾远之所以不看好明帝,就是因为明帝的品性,精干有余,德行有亏,又多疑残暴。 虽然明帝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名声,可顾远曾经教过这些皇子,对其秉性心知肚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况乎顾远曾经占卜过,这明帝虽然也是龙,但却是一条恶龙啊! 昔年顾远受王太后所托,曾经给寒继批过命格,十一殿下缺了运势,却是一条困龙,前程不保,性命堪忧,可谓大凶。 现下有了黛玉的命格相合,大凶却变成了大吉,顾远本有避世之心,只想保全自己身家性命,然而却因为黛玉这个变数,决定放手一搏。 这日里黛玉和寒继正商议着如何熬过最后一波春寒,两个人也只拢了一盆炭火,寒继是男子,身强体壮,倒是不怎么烤火,黛玉畏寒,到了冬日里没有炭火是难熬过去的,是以越发怜惜那些挨饿受冻的灾民。 两人还没商议出个章程,只见林管家带了杨如简来,冬日里样如简的老寒腿又犯了,他腿上原本就有伤,走起路来更不利索了。 黛玉见他来了,连忙让他坐,可杨如简不愿,说是有东西要与黛玉,要林管家回避。 林管家犹豫片刻,还是自个出去放风了。 只见杨如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也顾不得自己的腿疼不疼了,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用了层层丝绢包裹着,老人家颤抖着手将这一层层的丝绢打开,里面的东西终于得见天日。 “这虎符居然在你手中,你究竟是何人?!”寒继见了杨如简呈上来的东西,很是吃惊。 黛玉不知这是何物,倒是没有寒继这般反应,虽然疑惑,但没那么讶然。从杨如简手中拿起那虎符仔细端详。 “此物在前朝与传国玉玺一同遗失,不想今日却得见?!”寒继原想着这虎符必是因为战乱流落民间难以找回了,自本朝建朝以来,历任国君都寻找过此物。 “王爷此言差矣,此物未曾遗失过,本朝太、祖亲手将此物交给茹家,不料其子孙出尔反尔,不过为了这小小一枚兵符,竟是屠尽茹家满门!”杨老爷子想到茹家被灭满门,激动得难以自制,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我本是茹家舞姬所出之子,将军良善,不嫌我生母卑微,召我入营,保我性命……” 原来杨如简是昔年如家豢养的舞姬所出之子,舞姬身份低贱,本就是男人们的玩物,虽然生了个孩子,瞧着倒是像如家人,但是因为生母卑贱,家中是不会认这种子孙的,又因为那时杨如简的生母已经被放到庄子里去了,茹家根本不知还有那么个孩子。 一年如家长房嫡子,也就是黛玉祖母的嫡亲大哥,有事路过田庄,在此歇了一夜,遇到了年方八岁的杨如简,知晓了杨如简生世,便将这个弟弟一起带进了军营之中,给他取名为简,平日里闲了就会教他习字,并不嫌弃他的出生。 杨如简见对这个兄长只有崇敬和感激的份儿,虽然茹家其他子嗣似有不满,可是长房嫡子发话,旁人也不敢多言,只是杨如简没有计入族谱,旁人也当茹家没有这么个人。 最后也是因为茹家族谱上没有这号人物,杨如简才逃过一劫,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六了,也想着将来可以像兄长们一样建功立业,不想却被奸人暗算,茹家长子一刀划破了杨如简的脸,杨如简毁了容貌不说,满脸血污。 杨如简只记得大哥将自己扔到死人堆中,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要出声,便提剑而去。不想那些杀手也是谨慎的,唯恐没有杀尽,末了还来补刀,杨如简的忍着痛不出声,侥幸捡得一条命,废了一只脚。 而后他逃出升天,将伤养好之后才敢出来活动,不想却知道了茹家灭门的消息,他当即去到了大哥藏虎符之所,发现虎符还在,便小心翼翼带在身边,流落到了江南,因为这边还有唯一一个茹家人存世,便是林如海的母亲。 杨如简的生母是扬州瘦马,于是杨如简也改了名,杜撰了一个姓。先时他还存着和林母相认之心,后来见林家子息单薄,想到上面的雷霆手段,倒不如隐姓埋名过活。杨如简觉着顾远就是个妖人,除了能认出自己,竟然还知晓茹家灭门的始末,也是顾远交代他,在这个时候将虎符献出。 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杨如简坐着走镖的生意,不过是为了方便各处探听消息罢了,他跟在大哥身边那么些年,还是学了些本事的。后来细细琢磨,或许大哥早就担忧茹家会遭来上面的忌惮,认了他这个弟弟也是以防万一,可没料到上面竟是这样的雷霆手段,茹家为何偏偏活了他这么个妓生子?杨如简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茹家任何一个人。 这么算来杨老爷子和黛玉的祖母是一辈,黛玉不敢让他再跪,欲以长辈呼之,杨如简自知身份低贱,并不敢受,黛玉只能作罢,仍旧向之前那样称呼他。 “你们口中的传国玉玺,可是传说用和氏璧做成的那一个?”相比之下,黛玉好似更关心传国玉玺。 “正是和氏璧做成的那个,不过在战乱之中遗失了,何故有此问?”寒继道。 “这和氏璧史上有好些故事,如今听了难免多问几句。”说罢黛玉将此事揭过不提。 黛玉拿了这虎符,心里就犯了难,江南本就不是屯兵之所,何况黛玉手头更没有什么军队,要这虎符又有何用? 寒继见黛玉愁眉不展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笑道。 “你若拿着没用,不如赏了我那大侄子吧!这物件他用着才好呢!” 黛玉看了看寒继,似有所悟,杨老爷子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还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把这东西送上去,务必让圣上知晓此物在皇长孙手中。”黛玉想到此,又开始发愁。 “此事包在我身上便是!”寒继从黛玉手中拿了兵符,胸有成竹说到。 “你可得快些送过去,免得上面总惦记着咱们这里。”黛玉又补充到。 “晓得了,晓得了!”寒继满口答应着,这就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这虎符当年就是在漠北遗失,如今在漠北被寻到也说得过去。 二月里,明帝才主持过龙抬头盛大的祭天仪式,布下的眼线就传来了消息,漠北的皇长孙竟然寻到了虎符!多疑的明帝愁的几天都没睡好觉。 皇长孙得了这东西,当然不敢私藏,派了人向京中回报,可这派出的人肯定比明帝眼线的脚程慢,明帝难免又疑窦丛生,后又有流言说虎符在皇长孙手中现世,乃是天命所归,于是明帝满脑子就想着如何对付皇长孙了,倒是没心思惦记江南的十一弟了。 第115章 怨怼 一百一十五、怨怼 因为明帝忙于对付大皇子一脉, 江南这边就轻松多了。然而自史湘云闹过那一场之后, 贾府里就没有消停过。 史湘云那日被打成了个猪头样, 原是想回保龄候府讨个说法的,不想那府里见她挨打也是不闻不问, 也不劝史湘云回去, 不过是吃饭之时多添一双筷子罢了。 然而这出嫁的女儿缘何还回娘家这么久, 贾府再怎么看不上这个媳妇,还是得把她接回来过年的。 王夫人虽然有此想法, 贾母只说不用, 要等史湘云自己回来, 也让这小家伙认识认识自己的处境, 先时贾母不过是看她一个小辈哄着些,倒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果然腊月二十八那日, 纵使贾府里没有去人, 保龄候府还是把史湘云给送了回来,史湘云也经此一事, 倒也不敢再和贾府里闹了,毕竟她如今已是贾家妇,除了荣国府又往哪里去?! 可惜史湘云和贾母闹过那一场,早已撕破了脸皮, 贾母也没得那个心思哄她了, 下了命令来,要将那两个孩子记在湘云名下,史湘云见自己没那个本事和贾府的大家长们对着干, 也只能认了。 然而史湘云也没那么软和,当下就开始清点自己的嫁妆,总是史湘云自己不善经营,她也不想让贾家人再碰自己的东西。 奴婢生的孩子记到自己名下,将来自己这一份嫁妆糊里糊涂给了人,倒不如自己尽数使了才是。史湘云虽有此想,可总要考虑自己将来的孩儿,想来她嫁给贾宝玉那么久,居然还是完璧,终于开始怀疑宝玉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不能人道了。 史湘云被贾宝玉狠狠打了几巴掌,心中正记恨呢,宝玉也不似之前那般好性,先时她们姊妹和宝玉有了口角,宝玉向来都是谦让得很,忙不迭的赔罪。可宝玉自从断了命根,性子越发阴郁,哪里还会与史湘云道歉? 翠缕作为湘云的陪嫁丫鬟本就存着当姨娘的心,就算当不了姨娘起码也可以入先时凤姐身边的平儿一样,瞧着平儿虽是个通房,但是在奴才间也是极有脸面的了。如今见贾府中局势如此,心灰意冷的同时也十分放心不下自己的主子。 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只有主子得脸了,日子才会好过,先时湘云闹过一场,连累得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遭了秧,不是短了这样就是缺了那样,哪里有先时的滋润。翠缕见贾府如此欺人,建议湘云仔细查查宝玉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若是如此贾府就有骗婚之嫌。 湘云虽没什么主见,但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主仆二人开始暗中寻访,宝玉废了这事也只有先时服侍在宝玉的身边人才能确定,只是总有纰漏,史湘云还是有些脑子,她知道从晴雯麝月等人口中是套不出话的,便让翠缕想法子收买了一个端洗脚水的杂役丫头,她倒是不直接问宝玉身子如何,只问这么些日子宝玉可有找人服侍,让那小丫头听着些。 那丫头说不曾听到过动静,收了钱之后每夜里都用心听墙角,最后也没听得什么,湘云终于开始相信贾宝玉废了。想到此她竟然心中记恨保龄候府,如果当时保龄候府把事情说得分明些,她也不会傻兮兮嫁过来。史湘云向来如此,无论出了什么事,她总是能找个缘由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却从来不曾反省过自己有何错处。 经过上次一事,史湘云晓得保龄候府不会为自己出头,她也只有破罐破摔,贾府里既然这么对她,她也不会让贾府里讨了好去! 二月里,坠儿和袭人相继生了孩子,坠儿先生的,得的是个丫头,而袭人肚子争气,得的却是个小子。 贾母见宝玉好歹有个儿子,十分欣慰,贾府里想要遮掩此事,假装是湘云生的孩子,反正如今孩子还小,也不带出去,过个两三年,把年纪说小一岁就是了。所以贾府里就把袭人和坠儿都留了下来,因为这小娃娃要吃奶啊!他们府里既是想遮掩此事,那就不方便出去寻奶娘了。 贾母得了这两个孩子,那叫一个爱啊!才出了月子就让挪到自己屋里去,也不嫌小儿吵闹,不过贾府里防史湘云像是防贼似的,生怕史湘云做出什么事来,尤其是那个小子,在贾母眼里怕是拉泡屎都是香的。 王熙凤瞧着贾母那么疼这个宝玉的孩子,心里乐得什么似的,她巴不得贾府中人更疼这个曾孙一点,一个个都跟瞎了眼一样,没觉着这孩子不像宝玉么? 凤姐见这孩子长得差不多了,过了百日也有些模样,正想着如何挑明此事,不料恰逢迎春出嫁,只好耽搁了些时日。 王熙凤本想着等迎春嫁了以后才闹出事来,免得迎春一向懦弱,连嫁个人都不得安生,好歹是她们大房的人,凤姐还是分得清楚亲疏远近。可惜迎春并不领会凤姐的好意,谁都想不到一向懦弱无能的迎春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硬生生把一场喜事半成了丧事。 穿着嫁衣的迎春,竟然在贾母贾赦面前磕了头之后,冲出去一头撞在柱子上,立时满脸的血污,没了气息。 贾赦的胆子都是色胆,见了这阵仗险些没吓尿了,反是贾母觉着晦气极了,让拖出去埋了就是,迎春是大房里的人,贾母也没得那个心思处置,还是凤姐本着积德行善的念头,想着给巧姐和自己积些福报,使了几两银子让人把迎春妥善安葬了。 迎春没有嫁出去就死了,孙家那边当然不高兴,让贾赦立时就把钱还来,还要了不少利息,若是贾赦不肯,他们孙家就报官去,还要告贾赦逼女儿出嫁,致使女儿触柱而亡。 若是先前的荣国府,怎么会怕这些,可如今贾赦知道自己不是贾母亲生儿子,贾家仰仗的王子腾哪里会搭理他这个大房?!贾赦没那个胆子,只好卖了自己手头不少古玩,才凑足了钱还债,提及迎春除了骂孽障和贱货,根本没什么好话,王熙凤看了,甚为心寒,这男人若狠心起来,当真是六亲不认的。 只有贾母觉得这孙女真是死的好死的妙,如今宝玉已是有了后,贾母也去了一块心病,在见大房做出这种是,她如今巴不得贾赦有这个把柄。 堂堂一品将军,用女儿抵债,将女儿逼迫致死,这说出去贾赦已经不单是德行有亏了,贾母当夜就让人请了贾家亲族来议事。王熙凤见了心里暗道不妙,从迎春出事之时凤姐就想着贾母必是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没想到这老货动作那么快。 事涉荣国府的爵位归属,也不是贾母说了算的,还得上面点了头,贾母让族人来商议,就是想联名写个折子递上去。这次贾母学乖了,晓得明帝的痛处在哪里,是以倒是不提及贾赦庶出记为嫡长之事,只把贾赦历来的罪状详尽列了,来个大义灭亲,请求圣上裁夺。 贾琏虽然好色,但也有些脑子,知道贾家是想把大房给买了,他不知道这贾母是只买他父亲贾赦,还是会连孙辈也卖掉。 见此阵仗凤姐也坐不住了,她可不想等死,于是和贾琏提议让贾琏休了自己,并再三向贾琏保证日后一定会回护贾家人。贾琏也知大房要坏,也没怎么犹豫,和贾赦通了气,立时就写了休书。好在贾母那时只忙着想法子把贾赦拉下马来,等贾母知晓此事,凤姐被休一事,已成定局了。 凤姐自己虽能脱身,可是荣国府还摆在这里,她想带着巧姐走却是不能的,只好去投奔平儿,让人把自己在府中做的事告诉黛玉,想来黛玉对王熙凤使的阴招必是十分满意的,凤姐想着这也算是她回报黛玉了。 明帝当下正愁着漠北之事,还有各处的旱灾,并没多少心思理会这事,荣国府说要换人就随他们去了,反正这些世家大族他过不了多时就要收拾,既然贤德妃那一房这么想要那个位置,且让他们开心开心,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好。 当然贾母没有傻到要治贾赦于死地的地步,他们荣国府还没分家,真把贾赦治罪,旁的人也会被连坐的,贾母还在折子里假惺惺的求了圣上开恩,虽然贾赦是庶出,又如此不成器,但是贾母从小把贾赦养大,很有感情云云。所以贾赦最后只是没了爵位,而贾母也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仍旧让贾赦住在府里。 贾赦自知道自己乃是庶出,就知这爵位怕是不保,如今木已成舟,每日吃酒买醉,花天酒地混日子。 圣上既然允了,贾母也不耽搁,瞧了最近一个吉日,召集了贾氏族人和妻儿老小,想当着大家的面儿开了祠堂,说个分明,从今往后这荣国府的爵位就给贾政了,顺便趁着这些人都在,把宝玉新得的那小子计入族谱里去。 贾府是个大家族,老老小小站了一屋子,贾赦两颊嫣红,醉的不轻,贾宝玉缩手缩脚耷拉着脑袋站在贾政身后,贾政面上没什么表情,王夫人虽然一贯淡然,可现在两眼都在放光,她也没想到此事竟是如此顺利!将来一品的诰命,可就是她的了! 因为有大事要商议,还得了圣上的准许,是以人虽然多,但众人都敛声屏气,祠堂里静悄悄的,就等着贾母和贾珍入座。 史湘云跟在王夫人身后,冷笑着看着贾府里的一干老小,大声说到。 “现下安静的紧,我倒是有个笑话想说给家里的长辈老小听听!”史湘云这话说得不是时候,安静的祠堂里就只有她的声音。 王夫人当即瞪了史湘云一眼,狠掐了她一把。 “母亲你何必掐我,既是个笑话,倒是要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一乐!”史湘云挣脱了王夫人的手,已然有些癫狂,一脚踩上祠堂的椅子。 “想必家中不少人都晓得了,我们宝玉前不久刚添了两个小的,这是一件喜事,难得众位都在,顺便就说说!只是啊……有一事真是奇怪!” 王夫人哪里会让史湘云再说,当下就冲过来拽她的裙子,想把湘云拉下来。 “母亲您别急,正好评评理,说是宝玉的种,怎么看着和守后门的李麻子那么像呢?尤其是那个小子?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可笑不可笑?!” 史湘云被王夫人拽了下来,一屁.股摔在地板上,笑嘻嘻看着宝玉。 “宝玉,你的种长了别人的样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我本来设置了每日自动更新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发出去…… 第116章 丧事 一百一十六, 丧事 “瞎了眼的东西!我贾家怎么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还不快拖下去!”贾母这时刚好和贾珍一同进来, 湘云的故意放开了嗓子说话, 贾母如今眼不瞎耳不聋,史湘云说了什么是一清二楚。 “老祖宗, 我还小, 眼睛好着呢?怪不得你们把那小子藏得好好的, 原来是怕人看出像李麻子啊?”湘云已是有些疯癫,就算贾母这么骂她, 依旧笑盈盈的, 自顾自说到。 “不过这府里都可以以庶子假充嫡子, 向别人借个种也是使得的!你们说可是这个道理?” 王夫人见湘云越说越离谱, 连忙铺上来捂湘云的嘴,史湘云年纪小, 比王夫人可灵活多了, 王夫人扑了个空。 “宝玉!你还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管管你这房里人!烂了心肠的小贱种!”贾母指着史湘云怒道。 祠堂里的人早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只干站着,瞧着这一场闹剧,有人想上前帮忙,但是这是二房的家事, 他们和贾政不算有多亲, 也不好上前帮把手。 大房的邢夫人是不会插手的,贾珍那边的媳妇也没凤姐那个狠厉劲儿,至于凤姐, 得了贾琏的休书,当日就带了金银细软和平儿躲到乡下去了,贾母发现时已是寻不到人了。 所以如今史湘云闹腾了那么久,还没被制住,贾政这人打儿子倒是在行,打老婆也尚可,总不能上手打儿媳妇啊! “既然说我是贱种,那便休了我便是,反正宝玉也是个中看不中用,还要找别人借种的……哈哈哈!”史湘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贾宝玉,笑出了泪。 贾政推搡了一下宝玉,让他上前去管教湘云,贾宝玉终归是男子,力气比较大,往前几步直接揪住湘云的头发,把她拖了出去,史湘云头发都被扯掉了几缕。 贾宝玉平日里见有些小丫头撕打,惯是喜欢去扯对方的头发,如今这么一用,当真有奇效。 贾母虽然气急,可也把史湘云的话听了进去,就算心中不愿相信,当即就让人抬肩舆来,她要回去仔细看看那孙子。 那孙女倒是和宝玉十分相像,瞧着像是宝玉的不错,可那儿子呢? 听湘云这么一说,贾母和王夫人心里都没底了,立时就要回去看孩子。人都说子肖母,贾母和王夫人早被袭人一举得男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小孩子又不太瞧得出样子,是以就算这孩子和宝玉不那么像,两人还是当宝宝似的养了四五个月。 贾母慌慌忙忙赶回去,让让抱了孩子一看,果然很不像宝玉,有些袭人的影子。王夫人让周瑞家的去把那李麻子带来,周瑞家的去了一问,李麻子前不久就死了。 周瑞家的只好带了外面认识李麻子的粗使嬷嬷来指认,周瑞家的倒是没傻到直接说袭人给宝玉带了绿帽,只说有个妇人找上门来,说是有了李麻子的儿子,让这嬷嬷来指认。 这嬷嬷一看孩子,当即就一口咬定这孩子和李麻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贾母又气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院子里摆了两条长凳,一条上面绑着袭人,一条上面绑着坠儿,如今正挨着板子。 王夫人冷着脸坐在一旁,让这些人慢慢打,一下一下来,别给打死了。 贾母醒来之后,心绪难平,满脑子想着要好生处置袭人和那孽障,不想竟是眼歪口斜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想要说话舌头都不利索。 史湘云正坐在檐下看热闹,见贾母这边似有动静,便往里面多看了一眼,见鸳鸯神色慌张,想着是不是这老太太被气出什么毛病来了,近前一看,只见贾母半张着嘴想要说话,嘴里不受控制的流出口涎来。 “老祖宗,您怎么了?您的曾孙还那么小,未曾在膝下尽孝,您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啊?”史湘云关怀到,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贾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狠狠瞪着面前的史湘云。 “烂了心肠的东西,还不快滚远些!”王夫人得了信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把扯开史湘云还冲着她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史湘云又想发疯闹起来,周瑞家的已是要几个婆子架住史湘云,拿帕子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翠缕见状想要护主,也被拿下。 王夫人早就想收拾着丫头了,不过碍着史湘云和贾母一个姓,贾母不说话她这个当媳妇的也不好动手,而且也先把袭人和坠儿料理了才是。 不多时贾政得了信也过来了,见母亲中风了,一面说去请太医,一面跪在贾母塌边,当他的孝子。 出于孝道而言王夫人是想贾母好起来的,但是想到贾母如今这副模样,后院里就没人能辖制她,王夫人忙着给贾母延医请药的同时,却觉得轻松非常。 贾母这个年纪又得了这种病,时日无多,王夫人便把该预备的都预备上,就等着老太太咽气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这床前也没有孝顺孙子,先时贾母那么疼爱宝玉,如今贾母中风瘫了,宝玉也只来过一两次例行问安。自没有命根之后,宝玉越发沉默寡言,又在祠堂众人面前丢了脸,性子越发孤僻,连贾政都管不住他了。 王夫人巴不得贾母早点死,本身又吝啬,哪里舍得给贾母用好药,有人参等药材都是些渣滓罢了,鸳鸯看不过眼,自己拿了贾母的私房托人买了好药材来用。 虽然有那么多人伺候,但是贾母毕竟年迈,解手等事都不能自己控制,一来而去就生了褥疮,屋里味道也难闻,宝玉喜洁,更不愿来了。贾政也只是在外面问安,不太愿意往屋子里来。 史湘云被王夫人制住了,每日吵闹,王夫人没有短她吃喝,但也不给她自由。荣国府里现在是王夫人独大,现下不动史湘云,是因为她还没那么缺银子罢了。 如今贾府里一日不如一日,贾赦不能再出去倒腾东西,宝玉也不出去会友,家中的姑娘只有惜春一个,没了每日贪图享受的贾母,花销省下来不少,王夫人理家也没前些日子那么劳累。 想到贾母,王夫人最希望的就是这老太太再熬一熬,好歹等天凉了再死,免得人都放臭了还不能安葬。王子腾今年就该回京述职,想到还有这么个靠山,王夫人觉着贾府里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至于那两个孩子,就算坠儿生的那个和宝玉长得像,但是坠儿和袭人为了得子,都和那李麻子搅和到一处了,宝贝了四五个月的孩子就这么被溺毙了,各自和自己的生母一道,被扔在了乱葬岗。 连着两年年景不好,去年大旱,今年却是各处都有洪灾,寒继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漠北那边趁着这两年国中不好,再度来犯,漠北那边希望朝廷补充军备,可明帝这个小心眼,哪里会想再给那边东西,最后还是太上皇强压着明帝拨了军资。 明帝前面刚出了军资,后脚就又增加了苛捐杂税,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中有些大臣自然强力反对,可惜明帝根基渐稳,早已不惧这些,何况这朝中也有不少奸臣,惯是会投明帝所好,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 黛玉和寒继虽然竭力维持江南一方的安稳,可是经过两年的消耗,个人之力难以螳臂当车,明帝又不行仁政,反是想着囤银积粮,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 想到即将到来的寒冬,小两口是愁得很啊! 北边入冬比南边早,灾民流窜已然是常态,江南还好些,其他地方已是有了民乱,下面生乱,明帝就派了官兵来镇压,国中动荡不安,怨声载道。 黛玉凭着自己学的那点皮毛,夜里观星,也晓得这天下似有乱象,如今不过是纸糊的架子还没塌,勉强有个样子罢了。然而这国中还是有些好消息的,北边的战事捷报不断,漠北那边暂时安定了。 明帝怕是要开始抄捡世家了。 漠北捷报频传时黛玉就有此想,这两年来连年灾害,让继位以来顺风顺水的明帝有些吃不消,明帝满脑子所想都是如何稳固自己的皇位,哪里顾得天下苍生。没有受过挫折的明帝变得疑神疑鬼,越是灾荒,越想着屯兵屯粮,生怕外面的藩王就此起事。 没什么比抄家来钱更快了,这一世有了林家献上的矿藏,国库不是那么空虚,可是明帝心中犹觉不足。 林家现了这么大一座金矿,如今有了灾荒,明帝居然可以一毛不拔?!黛玉终于晓得柳皇后为什么看不上明帝了,也晓得顾远为什么早早就开始谋划,明帝秉性如此,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入冬苏州城下了第一场雪,又冷又湿,黛玉能做的不过是每日能给灾民一碗稀粥,让他们不被饿死罢了,她和寒继行这等善事,还不敢挂上原本的名号,若是明帝一个多心,觉着安乐王在收买人心,横生枝节,反是不好。 才下过第一场雪,就冻死了好几个人,刚得了消息的黛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蹙眉长叹。一日都不见人影的寒继傍晚才归,换了衣服,才来找黛玉,似有话要说。 “父皇驾崩了。”寒继拨了拨火盆里的木炭,低声说到。 黛玉被这消息惊了一跳,太上皇驾崩这等大事,寒继说来居然如此不痛不痒! “消息过几日应该就到了,收拾好东西,一律从简,准备回京。” 太上皇驾崩这等大事消息居然来得晚,必是有人故意压下此事了,不知京城之中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了,又没发出去,还好早上看了一下…… 第117章 鸿门 一百一十七、鸿门宴 过了两日, 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至江南, 天下缟素, 黛玉和寒继顶着风雪往赶路,回去给太上皇奔丧, 今年的冬天分外的冷, 水路不通, 便只能走官道。 黛玉在马车里放了好几个软垫,但马车颠簸还是让她腰酸背痛, 黛玉现下身子比前世好, 倒也没那么娇气, 一路上除了被颠得腰疼, 也没什么大病,反是一向身子康健的安乐王得了场风寒。 寒继也不敢在路上耽搁, 连天连夜赶路, 这病也磨了好几日才渐渐痊愈,等到二人赶到京城, 皆瘦了一圈,风尘仆仆的二人连夜进了宫,为太上皇守灵。安乐王是离京城最近的藩王,故而他们是最先回到京中的。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迎接他们夫妇的到来, 就在他们回京的这一天, 宫里又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寒继和黛玉进了宫门,立时就有人捧来了孝服,夫妻二人换了衣服。就往明帝的灵堂去, 只见宫里乱糟糟的,想来宫中这些事都有旧例,不该如此才是,一问才知——景昭仪膝下两子被毒害,元春生养的小皇子也中了毒!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句话用来形容景幻儿可是十分贴切了,她自入宫以来,再不能像先时在家中一样肆意妄为,倒是规矩了许多,而后有了身孕,还诞下一子。做了母亲之后也稳重了许多,景家见景幻儿还有此运道得了龙子,也不把景幻儿当废子,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可是熬不过冬日的除了老人家,还有幼儿,景幻儿生的那小子,一病就去了。明帝虽然伤心,可他还有很多孩子,于景幻儿言,这孩子就是她唯一的骨肉,没了孩儿之后,景幻儿就好似行尸走肉的活着。 景昭仪见这小姑可怜,还时常照拂她,见景幻儿对自己的孩子比之前也好了不少,觉得景幻儿经了事比以前懂事多了,也愿意让景幻儿照管自己的孩子,免得景幻儿又想起死去的儿子心伤。 景昭仪怎么想得到,平日里但凡有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居然藏了这样的祸心?! 明帝现下都还没审问出来,景幻儿是如何毒死自己孩子的,一下子折了两个皇子,还伤了一个,明帝自然暴怒,当即就派兵围了景国公府。 黛玉和安乐王还是从太后处才知晓事情始末,想来那皇兄今日是忙不得见他们了,不过还是觉得蹊跷,景幻儿是如何得到毒物的?为何偏生要毒害景昭仪所出的孩子,明明这几人都有血缘之亲啊! 只是黛玉虽然疑窦丛生,但也不敢开口问询,明帝就算查出来了,也不会告诉他们的。黛玉和安乐才在太后宫里说完话,准备今夜给太上皇守灵,却听见外面来报,明帝传了旨意,要查抄世家! 连夜宫门都未关,一波人出去,又一波人进来,许多公卿都被抄没了,据说景国公家被抄了不说,府中的男丁当下就被拉在门口斩立决,一个活口都未留。 丧子之痛让明帝多疑之余又多了残暴,这位总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早已杀红了眼。 宁荣二府被抄没也只是一夕之事,元春甚至都来不及向明帝求一求情,好在贾母死的很是时候,听见抄家的消息,惊惧之下咽了最后一口气。 当朝以孝治国,见荣国府才没了老夫人,抄家的人也稍微客气些,贾母的寿衣棺木等物,都与了贾政给老太太收敛。可笑贾政明明被抄没家财,没入贱籍,还要磕着头感念皇恩浩荡。 贾母的丧事想要大办已是不能了,装殓之后,只待停灵七日就要下葬。李纨孀居,和贾兰倒是幸免于难,嫁妆等物都发还了,李纨得了这些东西也不耽搁,当即就带着儿子离了京城欲回娘家去,她父亲已经致使,如今除了老家,李纨也不知要往何处去了。 王夫人原本还指着自己这媳妇能捞自己一把,她外面还有印子钱的外债,家中还有祭田,收了来仔细打算着还能过。当然王夫人自然忘不了去哥哥那里搬救兵,只是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明帝又怎么会放过心腹大患金陵王?王子腾的结局和景国公一般无二。 整个京城都血淋淋的。 “咱们的船应该到了吧?”寒继看着远处天空泛起的鱼肚白,喃喃自语道。 “到不得,运河都被冻起来了,如今只能用车马了。”黛玉接话道。 “先把年过了再说吧!”寒继又道。 “是得过年了。”黛玉又答。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不晓得这二位在说什么,只低着头立在一旁,夏公公交代过,这二位说了什么,须得一丝不错的回报上去。 这一场腥风血雨持续了半个来月,京城之中幸免于难的人家屈指可数,唯一没被扰动的就是南安郡王府了,南安太妃每日都在自己佛堂里念经,近来杀孽太多,寒风中都带着血腥味。 老太妃看着院里积起的一层雪,长长的叹了口气,又低头拨弄自己手上的佛珠。 一个月后,该回京的都回来了,其中自然有明帝心心念念的皇长孙一脉。皇长孙入宫,倒也不敢耽搁,立时就献上了虎符。 可惜明帝并不把大皇子此举放在眼里,既然诚心要献,为何不早早献上?之前折子里还说此物贵重,若是送回来怕有人抢夺,现下才晓得送还,早已晚了。 皇家再怎么明争暗斗,太上皇的丧事还是要办的,为了表示自己的孝顺,明帝陪葬了许多珍宝,引得那些溜须拍马的官员又歌功颂德一番,明帝心里很是受用。 想到明帝愿意把金银珠宝用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深埋地下,也不愿拿出些来处理灾荒之事,安乐王心里更加不服这个兄长了。 不服之人不止寒继一个,景国公那边有人逃脱,也不知是哪一位王爷做的手脚,有皇长孙这个出头的椽子在,明帝无暇顾及他人,把所有的账都往大皇子一脉算。 “先生说他不成,我想着这么些年,他在这位子上行事还算妥当,不想内里却是这么个模样?”黛玉得了个空隙,和寒继独处,一日没和谁说过话的她忍不住小声议论此事。“想来先时必是父皇有垂帘听政之举,不然前几年也不会那么太平。” “正是如此,不然我这皇兄也不会总盯着我不放了,他总觉着父皇想把这位子给我,实际上父皇是想给我那大侄子。”寒继小声道。 “原来你就是‘草船借箭’那草人,被推了出来当靶子的?”黛玉笑道。 “难为你还笑得出来,再笑我就被扎成刺猬了!”寒继佯装发怒。 “成了刺猬不正好,这样岂不是谁都碰不得你了?你那好侄儿那么早冒了头,可有你的手笔?”黛玉反问。 “不是你把那虎符赏给侄儿的吗?”寒继说。 “别装傻,我问的是之前!”黛玉白了寒继一眼。 “你猜猜?”寒继并没有说出因果,反是让黛玉自己猜,见有内侍往这边过来,二人立时就住了嘴,没再说话。 明帝的监视可谓无孔不入,之前还略作掩饰,现在几乎是光明正大了,寒继虽然想在太后膝下多尽孝道,但京中局势如此混乱,王太后只盼着太上皇七七一过,寒继和黛玉南下江南。 太上皇仙逝之前就预言过,若他一去,天下必然纷乱,想到子孙相残,他就痛心极了。 然痛心又有何用,如果太上皇态度明确些,按着自己意愿定了下一任帝王,不要只顾着安稳让当今明帝有机会上位,天下又何至于此? 王太后作为局外人,倒是把这些关节都看得分明。虽然寒继长于她膝下,但是她晓得太上皇最疼爱的是皇长孙,既然不能占嫡,那便占长,太上皇一向遵循祖制,若不是明帝势力渐长,太上皇也不至于被逼着禅位。 可太上皇就算禅位了,还是发挥余力,将皇长孙那一方养的兵强马壮,如今大乱想来也是太上皇的手笔,他态度如此暧昧,不就是在暗示皇长孙,这皇位需要你自己来抢。 王太后想到这就觉得心中难受,太上皇故意把寒继留在京中,不就是为了吸引明帝注意力,给皇长孙挡刀么? 皇长孙的婚事也是太上皇亲自定下的,是宫中陈阁老的嫡亲孙女,陈阁老家一门三进士,荫下学子莘莘。若是太上皇真把寒继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从长远计,也断不会允黛玉这门亲的。 王太后只恨自己后家无力,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让寒继快些往番地去,想到寒继和黛玉在江南为了百姓奔忙,王太后这当娘的心里那叫一个疼啊!她毕竟是妇人,现下唯一所愿就是儿子能平安。 寒继和黛玉晓得,就算这次他们走脱了,避居江南,将来无论是谁上位,他们都讨不了好去,因为太上皇早把寒继立出来当了靶子,无论是皇长孙和明帝最后都会来找他这靶子算账的。 细细论来,就算太上皇疼爱皇长孙,可寒继自小由太后抚养,身份总是比他们高些。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了名正言顺,也为了日后能安心,首当其冲,就是安乐王。 太上皇的七七一过,寒继就向明帝请辞,明帝十分痛快的应了,寒继也不耽搁,带着黛玉离了京城南下。可皇长孙却被明帝留了下了,明帝说太上皇向来疼爱皇长孙,让皇长孙给太上皇守上一年坟,以慰太上皇的在天之灵。 离京三日,寒继已经走出了京城地界,黛玉拿出自己出嫁之前顾远老狐狸给她的锦囊,拆开了看这帝师有何锦囊妙计。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这篇文已经接近尾声,谢谢各位的一路陪伴。 我经常生病这事,一路看过来的读者心里有数,谢谢大家的体谅。 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差点狗带了,那时候想着我这篇文会不会像红楼一样不会完稿。 庆幸的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希望各位读者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我的下一篇文已经开始更新了,欢迎各位收藏养肥。 ……比心 第118章 偷兵 一百一十八、偷兵 “这老狐狸, 倒是敢想?和本王想到一处了!”寒继看了顾远神神秘秘弄的锦囊妙计, 不由笑道, 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怪不得他老早就和我说了,一旦虎符现世, 千万别把真的送出去。” 黛玉一看, 寒继手中竟是先时杨老爷子献上的虎符, 心下了然,说到。 “我就说你不会那么大方, 往南边去的船都备好了, 何时启程?” “倒是叫你费心了, 此去凶险, 我已是给你找了避世之所,如今我让人易容假扮你我南下江南, 你且先去避避, 等到事成我再来接你。”寒继说到。 寒继是不会让黛玉去冒险的,老早就为黛玉安排好了退路, 黛玉平安了,他才能安心。 “你若要撇下我一人南下,那些船我就不借你了!且就算你想让我避世,恐怕圣上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把我召回, 留在京中为质呢!”黛玉可不愿自己一个人畏畏缩缩躲在背后, 而且有的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的。 “怕什么,他若真敢把你召回去!我自然——”寒继倒是不介意真和明帝挑明了,也不愿让明帝要挟自己。 “你啊!京中还有太后呢!我俩倒是可以逃脱, 可太后在宫中又该如何?若有什么,先忍耐一二。”黛玉让寒继莫要往下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安乐王爷晓得他最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作壁上观,看看皇长孙和明帝如何较量,因势利导进行下一步的部署,可想到黛玉极有可能被召回,心里那叫一个火大! 果然,他们夫妻继续南下,又过了几日明帝就来了旨意,说是太后身子不太康健,思念幼子,黛玉代替寒继回京尽孝,而又给了寒继差事,让他治理江南水患,还拨了些银两给寒继治灾所用。 这些银子实在是意外之喜,他们现下正缺银钱呢!黛玉接了旨意,就由亲卫护送,回转京中,而寒继南下之后,借治水之名巡视各处,越发往南边去,最后来了个偷梁换柱,让一个会口技的亲卫易容假扮自己,真正的安乐王却更往南去,因为南边有个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原是南安王,真是成也虎符,败也虎符。虎符原本就有两枚,一阴一阳,阳面是调用北面军队的凭证,南面则是调用南边军队所用,所以寒继给他大侄子的,只是一个高仿的阳面赝品,完整的兵符还在他手中。 南安王府缘何由南安王被贬斥为南安郡王,还被发往南荒之地,同样是因为柳皇后族人之事,原先的南安王性情耿直,见不得先帝要将茹家屠尽,私下派了人欲往漠北告密,却被先帝识破。 虽然老南安王和先帝是亲兄弟,但是自此被圈禁三年,也由南安王变成了南安郡王,王府倒还是原先那一个。而后又被派往南荒镇压水寇,子孙亦如是。 寒继这次往南边来,就是来偷兵的,京中势力必是明帝把持,而北面已被大皇子控制,他也只好往这被人忽视的南面来了,毕竟外敌总是往北边来,是以举国之兵,多聚于北,这也是明帝为何如此忌惮皇长孙的原因。 想来先时三番五次想要加害自己的,必是大皇子无疑了,这大哥虽然瘫了,但也竭尽全力为自己儿子扫除障碍,可惜那么多次未能成事,之后因为明帝生疑,方才停手。 先帝把南安郡王府子子孙孙都往南边赶,这么些年的经营,南边已然是南安郡王的地盘,现下倒是对安乐王有益,多年以来寒继一直暗中向南边补充军资,让其广纳兵士,又偷偷从大理等地走私生铁制作兵器,是以南边的屯兵比折子上报的要多出一半。 离南安郡王越近,寒继心中越不踏实,现下南边的军队已经养肥,虽然他和南安太妃交情不错,可南安郡王也是皇室血脉,焉知他们是否愿为他所用。 暗卫已是和南安郡王碰面,双方约定次日将让寒继偷偷混入军中,寒继这时也拿出一个锦囊来。 锦囊是黛玉临行前给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在见南安郡王之前打开,且再三强调要独自一人偷偷打开。 是夜寒继屏退了左右,点了一盏油灯,将黛玉给的锦囊小心大概,这锦囊分量不轻,却不知里面放了什么,而且锦囊被黛玉缝得很紧,拨开一层还有一层,寒继用匕首小心翼翼拆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才到了最后一层绸布。 他揭开绸布,想瞧瞧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想这里面却是一方印章,寒继把这放手掌大的印章翻了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的铭文,可吓了一跳。 原来此物不是普通的印章,而是消失已久的传国玉玺!怪不得那日黛玉突然问起传国玉玺,原来这玉玺就在黛玉手上? 若是黛玉在跟前,寒继必定要仔细问问,黛玉手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怪道是顾远对黛玉俯首称臣,想到虎符原是杨如简献给黛玉的,难不成黛玉才是天命之人? “他们都笑我找了个病秧子为妻,我说他们不懂黛玉的好,如今可算是真应了。” 寒继心道,再一看最后包裹玉玺的绸布,上面好似有字,寒继把绸布放到灯下,上面确实有字,俊逸潇洒,正是黛玉的笔迹。 “方印而已,阴险狡诈,善用之。” 这枚东西在黛玉眼中竟然只是一枚印章,寒继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原先黛玉还嫌弃这虎符做的丑陋,没有老虎的气势来着,黛玉这人果然就是与旁人不同,旁人珍而重之的物件,在她眼中不过草芥而已。 手中既然有这枚传国玉玺,寒继行事就更有底气了。至于阴险狡诈,兵者,诡道也。为了自己所求,该用的阴谋阳谋,安乐王是不会客气的,黛玉还在皇宫中等着他呢! 安乐王把这玉玺和虎符贴身收好,只待次日和南安郡王一会。 翌日寒继十分顺利的混入军营,站在城楼上远眺,再往南就是茫茫大海,果然是背水一战了。 南安郡王初时还尚有疑虑,总觉着自己若发兵,明帝还在位子上,难免有谋反的嫌疑,他们南安王府向来以忠君为国被世人推崇,现下南安郡王是守成之人,没半点野心。 寒继见状才发现先时自己多虑了,避开人给南安郡王出示了虎符和传国玉玺,南安郡王性子轴,见寒继手中竟然有这两样重器,心中认定寒继才是天命之人。 寒继也不客气的接受了南安郡王的投诚,虽然他骗了南安郡王,说这玉玺和兵符都是太上皇得了之后私下给他的,可是太上皇寻得此物之时明帝已然继承大统,势头正旺,太上皇恐日后明帝对其不利,才把这两样东西偷偷给了寒继。 南安郡王觉得此事合情合理,十一殿下是在太后膝下长大,太上皇和太后一度把寒继留在京中,舍不得让他南下就番,最后太上皇有此安排也在意料之内。 于是安乐王就很顺利的得了南安郡王和旗下一干部下兵卒,不过寒继并没有立时让南安郡王发兵,反是自己挑了两千余人的精兵。伪装成船员,借了林家十几艘商船掩护,载着货物,陆陆续续往京城送去。 寒继挑的这些精兵可不是随随便便找的,这些兵卒多半都是这两年饥荒,他借用林家商船偷偷往南边送来的,训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家兄弟,寒继和黛玉救了这些人性命,让其妻儿老小不致饥寒而死,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再生父母,所以这一波兵卒,皆是死士。 寒继与南安郡王约定,若是京中有皇长孙和明帝交手的消息,南边除了留些人戍守,即刻发兵北上,而这寒继带走的这两千人,他自会想办法让他们混入京城。 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商人身份虽然排最末,但其身份也有好处,往来南北倒换货物,不致人生疑。寒继既然要偷着运兵,也不会傻到让这些商船在同一处港口上岸。 这些兵卒原是各处往江南来的流民,户籍清白,若说为了谋生行商也说得过去,寒继把这一波人分作十来个小队,个小队有专人统领,约定在京中一会,就各自分头行动。 此举十分顺利,寒继在运兵的同时还带了些海货北去,小小的赚了一笔银钱,这些兵士并没有军籍,出入京中也不怕人盘查,为了做出行商的假象,有些人还真从京中往江南贩卖货物,一来为了掩人耳目,再者也是给江南的寒继传递消息。 寒继回了江南,又开始兢兢业业治水,做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明帝见寒继如此乖顺,心中十分满意,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没了后顾之忧,派出死士刺杀还在给太上皇守坟地的皇长孙,这才惊觉皇长孙已然脱身,在皇陵的不过是个样貌和皇长孙极为相似的傀儡罢了。 明帝也不是个没脑子,既然皇长孙找人冒充自己,他就顺势来了个指鹿为马,假作真来真亦假,谁是真正的皇长孙,自然是他这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说了算的。 于是皇长孙才到漠北调集兵马,没几日就传来皇长孙暴毙的消息,皇长孙惊讶之下以明帝手中虎符是赝品,例数明帝近年来昏庸之举,直道明帝非天命所归,故而近年来灾祸不断,拿着太上皇留给他的旨意,带兵而上。 由于太上皇的回护,皇长孙的兵马皆是精兵良将,连连大捷,不出三个月就兵临城下。 明帝才干本就有限,但由于多疑谨慎,收缴上来的赋税半数都用在修缮城墙和充盈军队,囤积粮草,整个皇城固若金汤。 然而此时对峙的双方的没料到,南边的南安郡王自皇长孙兵临城下那一日起就发兵北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接档古言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欢迎收藏养肥 现言初心脑坑 《把包子留下》欢迎收藏养肥 ~( ̄▽ ̄~)~ 第119章 平乱 一百十一九、平乱 明帝屯粮很多, 倒是不惧与皇长孙对峙, 然而诸王见大皇子一脉起事, 也是蠢蠢欲动。两年间因为灾害频发,灾民各处流窜食不果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流民之中也不乏起义者。 南安郡王领兵北上, 一路镇压而过, 将这些流民收编入队,这些流民多是因为饥寒交迫方才做出此等事, 安乐王与他们吃的, 允诺不再追究, 若立下战功者重重有赏。 是以大部分民众愿意归顺, 有些顽固的头目被当场处决。 南安郡王北上京都的消息自然早就传到了皇长孙和明帝耳中,明帝显然没法发令调兵, 听见南安郡王主动北上, 还以为这南安郡王是赶着来救自己的,毕竟南安太妃也在京中, 这南安郡王可是个大大的孝子啊! 明帝打定了主意,在南边兵至之时打开城门迎战,来个内外夹击。 皇长孙骁勇善战,知晓南面来了军队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南安郡王手下的兵又怎么比得上他的精兵强将, 据细作来报,这些军队里多半都是老弱病残,来了也是白白送死。 南边既然有军队过来, 城中的明帝没准就会来个里应外合,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攻入城去,皇长孙可不想把这战事耗到冬月去,那时天寒地冻,于他们极为不利,而且现下的粮草怕是也支持不到冬天。 皇长孙但求速战速决,早已排兵布阵,巴不得南安郡王与明帝里应外合。而且这皇城之中还有景国公府留下的内应,现下皇长孙愿意和明帝耗着,也是因为军队自开拔以后一路征伐,正好可以借机修整。若是时机成熟,想要开城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明帝已是焦头烂额,好在皇城之中有的是皇亲国戚,大皇子泰安王和王妃都在京城,觉察皇长孙金蝉脱壳之后明帝就将二人制住了。这皇长孙再怎么骁勇,也不能不顾爹娘,此乃大大的不孝啊! 王太后以暂避军乱为由,想将宫中女眷尽数迁往护国寺,没想到这事却被明帝以兵力有限作借口,回绝了。柳皇后早看透了今上的性子,他本就是故意将这些女眷召入皇宫为质,怎么会轻易放了去。 柳皇后只觉得明帝蠢得很,现下若真拿这些皇亲国戚相要挟,不就正给了皇长孙讨伐的借口?明帝手下还是有几个谋士,也说明帝不应如此,就差直说这样会落个残暴之名了。 可明帝本就是残暴的,他自觉山穷水尽,如今能杀一个是一个了,便让人抬着瘫痪的老王爷上城墙,歇在城墙头上,与大皇子叫阵,不知是这老王爷最后还有些力气,或是抬着老王爷的人手滑了,皇长孙亲眼瞧着自己的父亲从几丈高的城墙头上栽倒下来,摔得头破血流,立时毙命。 得了大哥的死讯之时,明帝也吓了一跳,他虽然对泰安王存了杀心,却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先时就有大臣劝过明帝,此时应当尽量避战,等着南边来军支援。可明帝想到他堂堂一国之君被个晚辈围困在城中,好不憋屈,也就让人抬着皇长孙他爹上城楼,膈应膈应城外的皇长孙,哪里料到会把人摔死了去?! 皇长孙亲眼目睹了父亲身亡,心中悲愤极了,虽然泰安王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想到父亲为了能让他继承大位宁愿豁出命去,皇长孙再也等不下了,当即下令攻城。 明帝也知道泰安王一死,皇长孙那边必有动作,也顾不得那么多,除了下令让城中禁军严防死守外,又让人押着泰安王妃上了城楼。人倒是吃一堑长一智,可这明帝偏生不长,泰安王妃晓得夫君殒命,都不用人推,自己纵身越下了城墙,一命归西。 皇长孙当即引烟火为号,提示城中内应里应外合,自己领兵在墙外猛攻,过了个把时辰,城门有松动之像,皇长孙晓得必是内应得手,是以开了城门,当即就领兵往城内杀去。 进入城中才觉不妙,第二道城门居然未开!皇长孙和这一队人马就这么被困在了瓮城之中,实实在在是瓮中捉鳖了。照着他们的安排,只要城门一开,必是内应得手,刚才他也看得了城内传信的烟火,这才放心大胆带着人马往里冲。 皇长孙欲带着人马撤出,不想来路已是被堵,城门已然封闭,南安郡王援兵已到,正在外和皇长孙残余的兵马厮杀。 陈中守卫的禁军见有军队来支援,登时提了一口气,架上强弓,毫不客气的向瓮城之中射箭,皇长孙只能赞避在门楼之下,可门楼并不大,只能挤得进十几个人,大部分兵士就暴露在外,做了活靶子。 守城之禁军射过一波箭矢,又往下面泼火油扔火把,先时被射伤的兵卒不少都沾了火油,最后引火烧身。几番攻击下来存活者也就二三十人。而城外南安郡王已是把剩余之人击退,虽然也有所折损,好在大皇子带去了不少精兵强将,被隔断在内后群龙无主,南安郡王手下血战一场,方才击退了这支漠北的强军。 兵败如山倒,皇长孙过于自信将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想到父母皆亡,却没成事。单凭这二十余人,想要再逃出去是万万不能的,当即就抹了脖子一命归西。 这一场仗自辰时打到黄昏,结束得比预料中的早。明帝得知南安郡王带兵援救,大皇子当场自刎,自是大喜过望,连忙下来旨意召南安郡王觐见欲封其为南安王,可南安郡王以大战将过须得整饬三军为由拒绝进宫。 南安郡王也不傻,他现下是把大皇子一脉暂时解决了,焉知其他王爷会不会再犯,而且也担心明帝卸磨杀驴,自己进了那宫中就出不来了。 明帝见状觉得南安郡王说得有理,也不忙着召他进宫了,让他各处加强城防,顺便把调出去守城门的禁卫军召回了大半,将宫门守的死死的。 南安郡王顺利接管了城防,心中正纳闷,他如今到底是在帮谁,为何安乐王迟迟不见踪影,难不成是被明帝暗中处决了?南安郡王满腹疑虑,暗中将人换了个便,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城外的危机解除,明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大劫将过,他才有些心思往后宫去,见后宫一贯如常,十分欣慰。柳皇后不愧为将门之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亲自出马料理宫中事宜,稳定军心。 现下明帝自然要去感谢一番,是以他重回后宫第一处要去的,就是凤仪宫了。 柳皇后见明帝来了,忙让人泡了参茶来,明帝本就不太喜欢参茶的味道,但柳皇后说明帝近日辛劳须得好好补一补,明帝也就乐得消受美人恩。饮过参茶之后,明帝又觉得困乏,柳皇后便让人服侍明帝歇下,屏退左右,免得叨扰了明帝。 过了半个来时辰,夏公公只见莫邪扶着面色苍白的柳皇后出来了。 “快、快去传御医!请太后过来!”柳皇后说完就呕了一大口血,继而忍痛说道,“此事不可张扬!” 夏公公见状晓得其中必然有是,亲自跑了太医院一趟凤仪宫中之人连忙往太后宫里去请人。 王太后乘着肩舆来到凤仪宫的时候,太医院的御医们已是跪了一地,柳皇后歪在榻上,还有一口气。 “发生了何事?!”王太后见状就知不好,厉声问道。 “圣上薨了。”领头的夏公公声音都在打颤,听着越发尖细了。 “有人在圣上和娘娘所饮的参茶之中做了手脚,圣上、圣上中毒致死!”太医跪在一旁,把身子俯得低低的,还没等太后发问,就把明帝的死因说了个清楚。 王太后一看那龙床之上,明帝阖着眼,十分安详,显然没受多少苦就一命呜呼,若不是太医说明帝死了,王太后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呢! 想到明帝的死因,王太后不由得后背发凉,她和黛玉如今在宫中,饮食起卧无不小心翼翼,正是担心有人暗下黑手,不想先时有人毒害皇子皇孙,现下居然取了明帝的性命?! “皇后如何?”王太后看了看那边奄奄一息的柳皇后,问到。 “皇后娘娘是否有性命之忧……老臣不敢保证,且看娘娘熬不熬得住。”太医这话显然就是再说柳皇后断气是早晚的事。 “即时起凤仪宫中所有人等不得外出,皇后娘娘凤印何在?!”王太后又问。 莫邪连忙把皇后凤印呈上,宫中突然出了这等事,现下也只有太后能出面主持大局了。 王太后拿了凤印,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无奈,她原本想着城外一退兵,这明帝下一个要对付的必是寒继了,太后她老人家正为此事犯愁,不想这时明帝却暴毙了?! 按理说明帝这般谨慎之人,不会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难道下面的人就不会试毒么?竟是将有毒的茶水呈给了帝后? 甭管如何,现下须得稳定大局,可明帝膝下的儿子就算被毒死了两个,也还有几个,王太后欲扶寒继上位,却也不知找个什么借口才方能名正言顺。况且安乐王那边早就没了消息,现下也不知寒继在哪里,明帝暴毙之事,瞒得住一时,满不了一世啊! 第120章 结局 一百二十、结局 安乐王本已诸事安排妥当, 正准备大干一场, 先时明帝调返的禁卫军, 都被他暗中换成了自己人,至于兵器盔甲, 一些是从南安王府私库中所得, 一些是扒了那些阵亡的兵卒衣裳换来的。 明帝对此恍然未觉, 因为统领禁卫军的是柳皇后的外家,这么多年, 明帝就未曾怀疑过皇后, 加之守城之战时正是由于柳老将军指挥有度, 才得以和皇长孙的漠北军抗衡那么久。明帝对柳家是极为放心的, 柳皇后膝下无出,在明帝眼中向来是个无欲无求的主。 明帝想不到最后要了自己性命的, 正是枕边之人, 结发之妻,糊里糊涂就见了阎王。 寒继最后现身之时已是三日后的朝会, 众臣得知明帝驾崩无不惊疑,可寒继手头居然有传国玉玺和虎符,再将先时诓骗南安郡王的言辞一说,众大臣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只是有那么些明帝的旧部, 力主帝位应该传给明帝之子,而非安乐王寒继。 然而兵权牢牢掌握在寒继手中,旁人就算如何诽谤, 又能耐他如何,当下最要紧的是平定战乱,轻徭薄赋,让百姓得以修养生息,那些嚷嚷得厉害的寒继默默把他们都记住了,只待将来再收拾。 俗话说满瓶不响半瓶摇,现下叫嚷得最凶的,正是先时那波为明帝歌功颂德的人,谗言不少,也没做什么为国为民的实事。 这些人阵仗闹得那么大,后面必是有后台,想来拿捏一个小娃娃,比拿捏寒继容易得多,流言甚嚣尘上,直指寒继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应当还政于明帝之子,甭管是哪一个。 寒继倒也不慌,就让这流言慢慢发酵,后面这波官员人见差不多了,集结起事,想把南安郡王拉入自己的阵营,密谋之后,便开始了游说南安郡王,一个去说不成就派另一个,三个不成就派四个。 南安郡王假意应了,让他们来兵营中密议,一一细节都商议好了,到了起事那日,南安郡王入宫觐见,那群顾命大臣又提及皇储之事,言辞激烈直到寒继丧心病狂,篡夺皇位。 “同是父皇的孩儿,兄长得了大位就是遵循皇命,而我便成了篡夺之人。” 寒继一点也不恼,轻飘飘说了一句拿下,涌入的禁军就将一干大臣制服。 “若我是篡夺皇位,诸位所行又该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本王并不似什么奶娃娃了,诸位大臣怕是要失望了。” 只见寒继摆了摆手,一干反臣被斩于阶下,甚至都来不及求饶,后宫的淑妃得了消息,一丈白绫悬梁自尽了。 寒继此举早已震慑了不少人,但见寒继大权在握又有传国玉玺,行事又果决狠辣,丝毫不顾及名声,众臣都晓得这位是个厉害的主儿,和明帝那种守成之君不同。先时寒继治理江南,稳定江南局势,就可见他是个本事的。 寒继斩了这波人,顺势就用这些人的血祭一祭自己的登基大典,而后还不忘把谋害明帝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全国缉捕景国公府漏网之鱼。他可没得这个耐性来和这些大臣们你来我往,要么干活,要么卸任,寒继可不会顾念什么旧情。 登基之后除了整饬三军,首要的就是清点国库,赈济灾民。可是国库银两有限,再怎么精打细算也盘不过这笔账,寒继只好又让天下的富商出了次血,御笔写了几个匾额,就换来了大笔的钱粮。 当然,寒继也没那么黑吃黑,随即又颁布诏令,减免商贩各项赋税,鼓励南北货物往来,又亲笔写了几句体谅商贩往来辛苦的话,商人虽然还排在最末,但是起码没有从前那么低贱了。 所以那些富商们觉着自己用银钱米粮换得了这等好处,还是十分划算的。 世人多言寒继乃是天命所归之人,自他登基之后,国中风调雨顺,无旱无涝,百姓是种什么活什么,加上轻徭薄赋,不过两年就填满了粮仓。民间多言这便是真龙天子现世,不然缘何为何突然转了国运。 柳皇后为了不让他人怀疑,自己也服了毒,虽然中毒不深,但是她向来身子骨不好,而后又活了两年,也驾鹤西去,临死前交待黛玉,将自己的残躯一把火烧了,骨灰带到漠北去,誓死不入皇陵。 黛玉遵循柳皇后遗愿,把骨灰交与柳老将军,老将军领兵北去,戍守边疆,不出两年也归西了,其长子接过了父亲的使命。而杨如简自战后就没了音讯,黛玉久寻未果,顾远让她就此放下,莫要再寻。 杨如简的两个儿子在军中效力,最后也没有换回茹家的姓氏,依旧姓杨,毕竟杨如简觉着自己是个妓生子,不配姓茹,此是后话。 十一殿下继承大统,顺其自然,黛玉也该封后,不想此时下面那些臣子又不安分,上书直言黛玉身子不济,难当国母大任。又言嫡系无出会有大乱,话里话外就是让寒继重新娶个会生孩子的人做媳妇,还让圣上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先时旁人再怎么议论自己篡夺皇位,行事残暴,寒继半点不放在心上,可是竟然有人如此攻讦黛玉,寒继那暴脾气就忍不了啦。 寒继发起脾气来可是了不得的,他倒是也没得心思和那些言官理论,言官不是让他充盈后宫么?那他就先给言官充盈后院,将那群宫中的舞姬每家赏了两个。那些留了女儿不嫁的人家,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就想把女儿往宫里送,寒继见状也做起了媒婆,拿了名册东指一下,西指一下,也不管才学品貌,这就算牵了红线了。 众臣见状,直道寒继昏庸,寒继冷冷笑了。 “朕不过是没按着你们的心意行事,这就叫做昏庸了,如朕这样的昏君自然是绝后最好,诸位大臣说说可是如此?” 这一干大臣才想起来,寒继刚刚上位那时是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主儿,这一两年来寒继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这些言官一来二去,就忘了这茬儿,连忙跪下跪求开恩,是他们失言了。 “就算朕今后无出,皇家还有别的子孙,若是朕何处做得不好了,诸位大臣说的有理,朕可以改之。但是朕的家事,奉劝诸位还是莫要掺和。” 寒继这话说出来,大臣们听了简直是□□裸的威胁,再不敢放半个屁。当然他这做皇帝的,不会那么和臣子们过不去,深知现下若是女儿家嫁得不好一辈子就毁了,也不顾金口玉言,只说自己先时说笑而已,诸位大臣可要为儿女仔细挑了好人家,至于舞姬自然也不会再赏了。 后宫只有一个黛玉,那叫一个省钱啊!寒继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了。黛玉也没得那么些闲心,劝寒继纳小,平白给自己添堵,寒继作为天子,连宠个女子都要被人辖制,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黛玉在宫中也没闲着,宫里藏书之多,都够她翻上一辈子了,然有些古籍孤本,放在宫中书库里发霉,还不如拿了出来,让天下人品读。黛玉便组织人抄了古本,雕板印刷,光是卖书就赚了好大一笔银子,连寒继这个当皇帝都心悦诚服,这等发家的法子,倒是比收取赋税还好些。 黛玉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哄抬书架,特地搬了寒继这大靠山,也用上了皇后的名头,出版的书一律统一订价,专店销售,薄利多销,尽量让那些寒门子弟也看得上书,因为此举大义,黛玉这皇后在读书人眼中比雷厉风行的寒继还得人心些。 传说民间有的地方开蒙之时除了拜孔夫子,还要为皇后娘娘祈福,因为皇后娘娘的仁义之举,很多古籍得以现世,免去了失传的厄运,不仅功在当代,更是利在千秋。 话说贾府那边,凤姐逃脱之后就和平儿隐居乡里,最后发卖荣国府的女眷之时,凤姐花了银钱买了巧姐和惜春。好歹姐妹一场,都是荣国府的女儿家,凤姐也不愿见惜春被卖到腌臜之处。惜春得救之后遁入空门,凤姐见她冷情冷性,也懒得计较,自己带了女儿和平儿一路南下,最后在扬州城里落了脚。 二房的史湘云和王夫人都没得什么好下场,王夫人满心想着自己罪不至死,殊不知私自放贷乃是重罪,当下就判了斩立决。湘云和一干下人一起被发卖,因为是荣国府出来的奶奶,到还没有一般的奴婢卖得好,最后也不知被谁买了去。 宁荣二府的男丁尽数流放,三岁小童也不曾放过。这原本是明帝在世时的旨意,等到寒继继位,这些该流放的要么已经到了蛮荒之地,要么病死在半途,再颁旨意也没什么意义,寒继那时满脑子想着赈灾,哪里愿意在这些公卿身上再费心思。 就这么平平顺顺过了好些年,国中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东西仓里俱丰实,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寒继又开了几次恩科,招揽了一批人才,国中百废俱兴,说得上是国泰民安了。 只是寒继登上帝位的第十一年,柳皇后和王太后均已仙逝,时年黛玉已是三十岁了,但保养得宜,又没什么烦忧,瞧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四月里天气回暖,寒继照例晨起去上朝,临行前还和黛玉约好过几日出门去踏青。 不想他散朝归来,只见宫苑里开得极好的各式花木,居然顷刻间凋零枯死,寒继早听紫鹃雪雁说过,黛玉先时归家有百花齐放的奇景,这些年来每到黛玉的生辰,宫中的花木甭管是否当时令,都会开花,好不热闹。 如今才四月里,还不至于开到荼蘼花事了,寒继见了百花凋零,心中暗道不妙,从龙辇山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凤仪宫跑去。 他心尖尖上的黛玉不能和他一起去踏青了,黛玉好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衣裳穿得齐整,头发也是盘好的,安然躺在床榻之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皇后仙逝,举国大悲,江南一地饥荒之年受过黛玉恩惠的百姓更是伤心欲绝,而后向来勤于政事的寒继罢朝两月有余,微服出宫,扶灵南下,亲手将黛玉葬回林家祖坟,百官再于朝廷上见到寒继之时,方才发现这位帝王竟是白了双鬓。 而后又过三年,寒继还政于明帝所出第五子,从此在人间泯了踪迹,虽然后人曾竭力寻找,皆不得其踪。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番外?( 'ω' )? 补充一下 是甜甜的番外 第121章 前世今生 一百二十一、前世今生 今日的天界格外热闹, 因为绛珠仙子历劫归来, 天帝和天后亲自相迎, 众仙也翘首以盼,这绛珠究竟仙子是个什么来历, 说来那可就话长了。 绛珠仙子的父亲乃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 炎阳帝君, 母亲是掌管百花时令的潇湘仙子,只可惜一次天后与绛珠仙子的母亲外出游玩时途经寒泥沼泽, 里面一株万念滕树妖觊觎神仙之力偷袭了天后和绛珠仙子的亲娘。 那时天后和她都结了仙胎, 只是天后产期渐进, 最后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而绛珠就没那么幸运了,其母拼劲全力护住了孩子, 将她封印在一枚草籽之中, 随后就魂飞魄散了。 战神一恼火便在寒泥沼泽大开杀戒,最后把里面各等妖邪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寒泥沼泽中也有许多上古妖物,战神自己也受了重伤。 帝君将这枚种子种在太虚幻境的离恨渊旁,引来天地之灵滋养这枚仙草,百余年后仙草才发芽, 但战神为了引天地灵气耗费了不少元气, 伤势过重,不得不闭关修养。 帝君闭关之前将这株仙草交与了潇湘仙子的姐妹警幻仙姑,不料所托非人, 警幻仙姑嘴上说着必会兢兢业业护这仙草周全,实则唆使神瑛侍者将仙草自离恨渊畔移走,把这仙草弄得半死不活。 原来警幻仙姑觊觎帝君已久,她自觉并不比姐姐潇湘仙子差,无奈这帝君就只看上了姐姐,如今见潇湘仙子魂飞魄散,警幻仙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对于潇湘仙子留下的孩子,巴不得把她折磨致死。 可是这株仙草得了父母的神力,并不是那么容易死去,最后还是化成了人形,警幻仙姑又趁绛珠刚刚化形,懵懵懂懂之时,将她诓骗到下界,只要将这绛珠仙子的魂魄束缚在凡间,百余年后就可使其魂飞魄散,就是帝君也无法救回。 故而景幻仙姑见凡间黛玉泪尽而亡后,故意在黛玉棺材中下了禁咒,将其灵魂束缚于棺中,使其不能飞升,而那两个鸡鸣狗盗之徒,无意间破坏了棺木,黛玉才得以解脱。 然而警幻仙姑却不知离恨渊里有一尾红鲤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准确来说这离恨渊里这条鱼实际上应该是一条小龙,正是先时天后诞下的孩子,可惜他出生时不足月,不能化为龙形,天后天帝就将他放到了离恨渊里,养上几百年再越了龙门,他就可以恢复真身了。 这条红鲤鱼眼看着那株仙草生根发芽,帝君伤重闭关,仙草被移走,束之高阁。自仙草被移走后他每日都竭力拍起水浪,意图给高阁中的仙草送些河水,可是那高阁被施了法术,这小鲤鱼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可这鲤鱼千百年来也没放弃过,无意之间便是一种修行。 眼看着这株仙草画了个女子模样,却被警幻仙姑诓骗,入了轮回道,小鲤鱼气得直吐泡泡,可那时绛珠仙子刚刚降世,谁会晓得鲤鱼的泡泡说了什么。 绛珠仙子的魂魄消散于轮回道,离恨渊畔的花草尽数枯死,这小鲤鱼一急之下也不知怎么的,也化成了人形。照理说他应该先化为龙身,修炼多年之后方可化成人形,不料一急之下竟然直接能化出人形。 这小鲤鱼自出生之后便养在离恨渊,未经世事,也是个单纯的,只想着救那株仙草,头也不回的就闯入了轮回道。 等到众神有所感应,不想这俩孩子都入了轮回,天上方一日凡界已千年,天帝天后只得用尽神力施展九转轮回之术,回溯时光,战神炎阳帝君投入轮回,企图将这两个孩子救回,是以才有了凡间林黛玉的重生。 然而帝君重伤未愈,投生成了凡界的林如海,身子也不太康健,记忆和法力尽数被抹去,而出逃在外的警幻仙姑也趁此机会投入凡间避难,因在出逃路上被仙家打伤了头,就成了国公府里脑子不够使的景幻儿。 林如海仙逝之后帝君回归神位,再想下凡间已是不能,司命仙君让诸神莫要勉强,这两孩子不过是劫数来得早一些罢了,机缘到了就可以回归天界了。 今日神界中最早历劫的仙家就要回归神位,众神自然稀罕,也想看看刚刚出生就到凡间历练的神仙有何独到之处。黛玉的魂魄上了南天门,过了神仙渡,飞升成仙。 一时间天界百花齐放,彩凤飞舞,仙鹤齐鸣,热闹非凡,众仙一看绛珠仙子容貌气度卓然出群,真不愧是帝君的女儿。 绛珠仙子此番历劫,只是补全了三魂七魄,因为先天不足,就算回了天上也还要修养,炎阳帝君当下就带着女儿进了归毓山调养修行。 不想绛珠仙子才刚刚走,只见一条白龙飞上天来,过了南天门,化成一个俊朗少年,正是凡间的寒继模样。 “绛珠仙子何处去了?”这儿子一回来不问爹不问娘,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仙子妹妹。 但是这也不妨碍天后一声儿一声肉,心疼了许久。待这寒继问了许多遍,他娘才告诉她,绛珠仙子被帝君带到了归毓山,天帝天后心下纳罕,这儿子居然没被抹去凡间的记忆,可寒继再等不得了,化作了龙形,就往归毓山去。 归毓山是帝君的道场,旁人想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到了,小白龙飞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来到归毓山脚,寒继满心只想见媳妇,提步就欲往山上去,却被守着山门的仙官拦了路。 寒继一看,这仙官眼熟得紧,不是凡间那老狐狸顾远么? “老狐狸,你怎的到了此处?!”寒继见了熟人,问道。 “小仙因为帮二位渡劫,积了福报,得以飞升,帝君不弃,命小仙看守山门。”顾远还是飞升之时已是八十余岁,所以尽管成为神仙的年头不长,模样却是个老头子。 “既是如此那便更好了,快开了山门,我要上山去!”寒继让顾远放行。 “不可,不可,殿下还是再回去修行几年吧!”顾远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 “如今仙子还需修养,且还要修行术法,怕是没得空闲见您。小仙说句实话,就您这点道行,怕是配不上我家仙子呢?……何况您在凡间可是说过要纳仙子做侧室,帝君知道了,那叫一个火大,若不是看着天帝的面子,早一个惊雷,将你劈了!” 顾远特意把此事说得极为严重,把寒继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我们在凡间已是成亲了?”寒继这才想起来自己和黛玉在凡间已是夫妻。 “这怎么能作数,您那是趁人之危,而且您和仙子才多大,放眼仙界,哪里有神仙这么小就成婚的?”顾远作为归毓山的守门人,这眼光也是高的很,如今入了仙界,更要为仙子找一个好郎君了。 “而且咱们仙子回归仙界之时,百花齐放凤鸟齐鸣,听说殿下您回来的时候,天河里的鲤鱼都跃出了水面,不少就傻乎乎的掉在了河岸上,还得天兵天将一条条捡回去,就您这样子,配不得我家仙子。” 想到寒继回来时候闹得那场乌龙,顾远越发嫌弃这位殿下了。 “哪里小了……”寒继不服气,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年岁,好说歹说也有三百来岁了,凡间百岁老人都十分稀有呢! 然而三百来岁,在这神仙眼中不过弹指而已,是以寒继和黛玉就算是个少年模样,众神心里却默认这俩还是奶娃娃。 “先生,您就莫要逗他了……”只见山雾中有一身影款款而来,走得进了寒继方才看清正是黛玉,正于冲上前去,却被山门处的结界弹得飞了几丈远,直接被打回了龙形。 寒继这是才领略到自己那老丈人是如何强大的存在,光是一个结界就如此厉害了,而且天上的仙家说他老丈人受了伤,至今未愈,寒继不敢想若帝君没受伤,这结界会不会把他变成一尾红鲤鱼。 顾远见是黛玉,行了个礼退至一旁,寒继又变回人形,和黛玉隔着那一层结界眼巴巴看着里面的佳人,那叫一个委屈。 看来帝君嫌弃他是有道理的,他要修行多少年才能让老丈人满意啊! “我觉着你变成龙的样子挺好看的……”黛玉在结界里面抿着嘴笑道。 见黛玉笑了寒继登时就把先时的沮丧抛到了九霄云外。 “既然你觉着好看,我就变给你看,以后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边,我带你遨游三界。”说着寒继已是迫不及待化成了那条白龙在黛玉面前献宝。 顾远一看,这殿下脊背上那一层鳞片竟然是金色,倒也没有之前那么嫌弃了。 而天帝天后表示自己养了个缺心眼的儿子,说变就变,怎么像杂耍的似的,丝毫没有作为龙族的矜持和高贵。 帝君表示这金色龙鳞为什么长在这傻小子身上,自家女儿怎么会和傻小子有姻缘?然而见绛珠仙子笑得开怀,帝君下定决心要好好教导,务必把寒继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女婿。 于是寒继就悲催的开始了自己魔鬼修行之旅,唯一的安慰便是和黛玉隔着归毓山的结界说话,日子可谓是凄惨而充实了。 为了早日让老丈人满意,寒继也只有努力修行的份,于是天宫之中有了一位最年轻的上神。 然而帝君表示自己还要考虑考虑,绛珠仙子也表示不急不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寒继不必隔着结界和黛玉说话了,偶尔也能牵牵黛玉的小手,亲亲黛玉的小脸,最后被险些被老丈人修理成了一条虫。 然而就算修理成一条虫又如何,真正的龙敢于面对惨淡的神生,也敢于正视战斗值满点的老丈人! 终于磨了两千年,寒继才抱得美人归,成婚当日好似自己要远嫁似的,哭的泪水涟涟,绛珠仙子说旁人不懂,寒继那是喜极而泣。 对此上神寒继泪眼婆娑的表示:“媳妇儿,还是你懂我,我终于是你的人了——嘤嘤嘤” 作者有话要说:  又没有定时发送…… 其实我想说的是, 谢谢各位看到这里 完结撒花…… 结局只是人间的结局 至于林妹妹在仙界的生活 咱们下一篇文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