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A级通缉犯》作者:夏繁天   简介   医院病房的神秘坐标,   深山老林的地下监狱,   不期而至的特殊罪犯,   阴差阳错的冒牌卧底……   一起失踪案引发了最意外的旅程,   令人发指的罪恶逐渐浮出水面。   有人踏上不归路,等待被救赎,   有人走出堕落的深渊,重获新生。   标签:犯罪 推理 越狱 卧底 温情 社会派 第一卷 地下监狱 引子   2015年8月10日夜,R市最好的外资医院、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里,秦宇刚刚将四岁的女儿哄睡。此时,他正端坐在病床前,看着女儿熟睡的模样发呆。   病床上这个可爱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患有严重的法洛四联症,也就是先天性心脏畸形的一种。为了给女儿争取到最好的治疗,秦宇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今天是手术后的第三天,女孩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生活看似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秦宇的内心却越发感觉到不安。   “铃铛,爸爸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他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眼眶竟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他仰起头来,拼命忍住打转儿的泪水,但是一眨眼睛,滚烫的泪珠还是顺着脸颊不住地滑落,滴在洁白的被单上。   女孩儿仿佛觉察到了父亲的难过,适逢其时地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梦呓,“爸爸……”   秦宇吓得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水,他不能让女儿看到自己的软弱。   就算做了错事,就算要受到惩罚,就算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所有的一切他必须一个人承担。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清楚。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女儿不再被病痛折磨,妻子不再为女儿的健康感到担忧。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剩下的事只能听天由命。   秦宇走后不久,一名年轻的值班护士进来查房。小女孩儿正睡得香甜,仿佛人世间的疾苦和病痛从来都不曾降临到她的身上。   护士走近病床,准备为女孩儿做一些基本的检查。就在这时,她发现病床边落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女孩儿的体检报告单。   这一定是女孩儿的父亲不小心丢下的,护士这样想着,工工整整地把纸折好,放在了女孩儿的床头。   恍然间,她瞥见这张纸的背面记录着一组坐标:27°30′37”N,102°18′23”E。她疑惑地思索了片刻,对这个坐标所指明的位置完全没有概念。   那个时候,护士并不知道,几百公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悄无声息地酝酿了很久。她更不会知道,这组神秘坐标竟会在十几天后成为警方破案的唯一线索。 第1章 四号牢房   四川省凉山州彝族自治区的深山老林里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地下监狱,监狱里秘密关押着两百多号犯人。他们没有经过审判就直接被关了进来。时间最久的一个犯人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   2015年9月3日这天下午,监狱里突然来了一个特殊的犯人。监狱长慎重考虑了一番过后,决定把这个新人安排到仅剩一个空位的四号牢房。   据说,没有新来的犯人能够在这间牢房里熬过一个星期以上。有的人被吓走了,声泪俱下地求狱警给他们调换房间;有的人被打成了重伤,没等自己提出要求就被狱警强制隔离了起来;还有人不堪忍受室友的欺辱,试图用自杀来解决问题。   就在一个多月前,四号牢房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斗殴事件。一名交通肇事罪逃逸的年轻小伙子,因为拒绝给前辈捏腿捶肩被暴打了一顿。事后,这名犯人被医务人员鉴定为二级伤残,监狱负责人把他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而打人者却不以为然,他们受惯了惩罚,关禁闭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   自从那次事件过后,监狱长本不打算再安排新人去四号牢房送命。但是今天,新来的这个家伙却是一个例外。   办理完所有的手续,一个姓冯的老狱警带着新来的犯人来到负二层的204号牢房。   这是一个十六平米左右的小房间,进门左手边是两张紧挨着的上下铺,右手边也有一张床,再往里就是一个简陋的小卫生间。老冯打开门,指着卫生间对面的床铺,幸灾乐祸地对新来的犯人说道:“喏,那上面就是你的位置。”   交代完这句,老冯像看戏似的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周。房间里共有五个人,其中三个坐在右手边的下铺打扑克,另外两人则分别躺在各自的床铺上发呆。老冯笑着对几个人说道:“你们这屋很久都没有新同伴加入了,今天给你们送来一个,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您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好好对待他的。”其中一个打牌的人坏笑着回应道。   答话的人叫徐三宝,是四号牢房的老大,在整座监狱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强壮,长着一张穷凶恶极的嘴脸,走起路来都能让人感觉到地面在颤动。他是一起灭门惨案的元凶,身上背负了四条人命,双手沾满了鲜血。别说监狱里的犯人对他十分避讳,就是对于狱警来说,看管这样的亡命之徒也是相当劳心伤神的事情。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将新来的犯人推进牢房,随后锁门离开。   头一次身处这样的环境,新来的犯人不免有些慌乱。他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见那三个正在打斗地主的犯人瞄了他几眼之后,又将注意力回到扑克牌上,而另外两个人没有收到老大的指示,也都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于是就快步朝里走去,一甩鞋子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他疲惫得什么都不想干,连呼吸都觉得浪费体力。   在徐三宝接连输牌的叫骂声中,他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见到的全都是最近几天的经历,他被这些琐碎痛苦的片段搅得头痛欲裂,几次挣扎着想要醒来,但眼皮却沉得像是灌了铅,怎么睁都睁不开。   最后是一阵强烈的晃动把他从梦魇中惊醒。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扭头就看到一张狰狞的肥脸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新来的孙子,不跟你宝爷打声招呼就自己闷头睡了?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这四号牢房里的规矩了。”   新来的犯人懒洋洋地斜了徐三宝一眼,没有说话。他已经累得要死,心情差到了极点,没有多余的精力陪这个野蛮人耍猴戏。但他知道,这群人的娱乐项目才刚刚开始,不玩儿出点儿新花样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徐三宝身后的一个家伙开口道:“老大,我们先把他从床上拉下来暴打一顿,打完了再用咱们那些招数审审他?”说这话的人叫刘锦鹏,个子瘦高,一脸精明相,灰溜溜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看起来像一只营养不良的黄鼠狼。这个人是从湖北襄樊的一个看守所里逃出来的,逃跑的过程中刺死了一名警卫。上一次犯罪的时候他还是个不伤人命的诈骗犯,但就因为那一念之差,他双手染血,彻底堕落成了一个亡命之徒。   他所说的那些招数,其实是用类似于刑讯逼供的手段,让新来的犯人坦白自己之前都犯过些什么事儿。这种事情在任何一座监狱里都很平常,不一样的只是他们“审问”的方式而已。   徐三宝他们还算是比较人道的,平时常用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一个是让新人面壁蹲着,双手抱头,敢动一下就往死里打;还有就是让新人跪在地上,其他几个人轮番往新人身上吐口水,若敢反抗则要遭受皮肉之苦;最后就是不让新人上厕所,什么时候憋到尿裤子什么时候算完。   所有到四号牢房报道的新人全都接受过类似的“洗礼”,今天新来的也不能例外。只是这些烂招儿徐三宝都有些玩儿腻了。他侧头对另外一个站在他后面的人说道:“小石头,咱还有啥新鲜的招数能用,以前那些都玩儿够了。”   一个个头刚过一米六,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看起来好像还未成年的小伙子想了一下说:“宝爷,要不咱试试那个吧……”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贴加官。”   “啥叫贴加官?”徐三宝愣了一下问道。   坐在旁边那张床下铺的人回答道:“贴加官是古代的一种刑讯逼供手段,说白了就是把水打湿了的纸巾一张一张地贴在犯人的脸上,让犯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对,瘸子哥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里还得属瘸子哥有学问。”小石头嘿嘿一笑,赞同地说道。   徐三宝摸了摸满是胡茬的双下巴,“嗯”了一声,随后指使刘锦鹏道:“鹏子,你去把他拉下来,今晚的好戏要开始了。”   “得咧。”刘锦鹏领命,快步踩上爬梯猛力去拽新人的腿。不料那新来的反应超快,整个人往墙边一缩,让刘锦鹏扑了个空。后者心里很不痛快,一连骂了几声娘。   徐三宝坏笑了几声,眼睛死死地盯住缩在角落里的新人,表情猥琐地说道:“这场景怎么有种流氓调戏黄花大闺女的感觉呢?看你这小子长得怪不错的,快过来让大爷我好好疼疼你。”   听到徐三宝这样一说,新来的犯人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他想起了监狱里面那些龌龊不堪的行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开,死变态。”他皱着眉头低声骂道,藏在身后的拳头已经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了。   刘锦鹏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妈的,你小子不要命了吧?敢跟我们老大这么说话。知不知道以前睡你位置的兄弟去哪儿了?我保证你的下场比他还难看。”   新来的不以为然,扬了下眉毛,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问道:“怎么,难不成那倒霉鬼被你们打死了?”   刘锦鹏冷哼了一声,微微有些得意地说道:“二级伤残,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   新来的又问道:“把人家伤得那么重,你们不怕受处罚?”   刘锦鹏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愚蠢的笑话。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屑地回答道:“在这里,最严重的处罚无非就是关禁闭,放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是吗,那可挺没劲的……”新来的低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单手抓住床边的栏杆,凌空一跃,直接从上铺动作敏捷地跳到了地上,刚好就落在徐三宝的正前方。后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像见了鬼一样,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样子十分滑稽。   “难得宝爷今天这么有兴致,小弟陪你玩儿玩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新来的双手插着口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彪形大汉。十几厘米的身高差距以及三十多公斤的体重差距让这位新来的犯人在徐三宝的面前显得弱不禁风,但他并不畏惧,反倒还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这一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你可得自己担待着。”   徐三宝有些摸不着头脑,刘锦鹏也搞不懂这新来的小子到底想闹哪一出。有个秃头一直靠在门边的床架子上,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   僵持了片刻,新来的犯人缓缓地说道:“不要以为你身板儿硬实就可以在这里横行霸道。想骑到我的头上来,没有点儿真本事我可不会服你的。”   徐三宝听到这话立刻火了起来。他早就在监狱里威风惯了,哪个犯人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就连狱警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白脸瞧不起,此等耻辱怕是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经历过的。他二话不说,抡起铁锤般的拳头就朝新人的脑袋猛地挥去,一出招儿就用上了最大的力气,连旁人都看出他下了杀手。   新人的反应速度比徐三宝敏捷很多,他并不防御,只是轻轻一躲就避开了刚才的攻击。徐三宝显然很不甘心,提起抡空的拳头又朝新来的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就在这时,沉默不语王秃头突然大喊了一句:“老大,你别冲动,这个人咱最好还是别招惹了。”   “你放什么屁!”徐三宝正在气头上,完全无法理解王秃头的话。“宝爷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难道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吗?”   “不是。”王秃头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脑袋,急切地提醒道:“刚才好像听冯管教说,这新来的家伙叫尉迟良。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尉迟良。”   徐三宝还是没听明白,冷笑了一声说道:“谁啊?电影明星啊?那我就先废了他这张俊脸。”说着,继续挥动粗壮的手臂直朝新人的鼻子砸去。   这时,刘锦鹏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新人的身上游移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叫道:“老大,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一年多前,报纸上铺天盖地全都是他的新闻。有人传言他逃亡到东南亚去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还有人说他……”   还没等刘锦鹏把话说完,徐三宝的拳头就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他惊诧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位新来的狱友问道:“你,你就是那个,从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走,消失了一年多的碎尸杀人魔,尉迟良?”   新来的诡异地笑了笑,悠悠地回答道:“没错,是我。” 第2章 地下监狱   整个牢房的气氛顿时凝固了,刚刚还气势嚣张的徐三宝这会儿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监狱长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安排到四号牢房呢?难道他老人家看不惯我在监狱里横行霸道,特意安排个狠角色来压制我的?啊呸,宝爷我是那么轻易认栽的人吗,管他是碎尸杀人魔还是食人魔,以后我肯定要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他一番,要不然还反了他了……   徐三宝正想着,牢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叫骂声与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徐三宝一下就听出这是隔壁孙小胖的声音。   很快,四号牢房的门也被人打开了,两名身强力壮的狱警拿着电棍冲了进来。“都给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到走廊站好!”其中一个狱警大喊了一声,六名犯人全都听话地走出房间,依次在走廊站成了一排。   门外还有两名狱警负责看守,徐三宝跟他们的关系都很熟,于是调侃地问道:“冯管教,怎么又突击检查啊?你们是不是涨工资了?工作这么勤快。”   “涨个屁工资。”老冯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随后解释道:“三十二号牢房有人想越狱,卫生间的墙壁被他们掏了个窟窿出来。”   “啊?用什么掏的?”徐三宝惊讶地问道。   “饭勺。”老冯回答道。   刘锦鹏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话道:“哎呦,这情节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是影视作品看多了还是咋的。不过他们也真够蠢的,这可是在地底下,想出去恐怕得挖条隧道出来才行。而且这里不比城区的监狱,实在走投无路还能考虑能钻钻下水道什么的。这深山老林的,往哪儿钻呐。想出去,就得走大门。”   “鹏子,听你这意思,是不是早就想好对策了?”老冯坏笑着说道,用手里的电棍戳了戳刘锦鹏的脊梁骨。“你还有什么别的高见,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长长见识。”   “嘿,我就随便瞎扯,哪敢有别的想法。”刘锦鹏傻笑了两声,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老冯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想法就好。既然来到这儿了就好好改造,别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逃跑。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地方你们出不去,就算侥幸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新来的……”老冯说着瞥了尉迟良一眼,“新来的要尽快熟悉这里的规矩。监狱里可不比外面的世界,甭管你以前多么威风,想在这儿撒野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再说。”   尉迟良对这番特意说给他听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整座监狱的结构。因为被关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发生得太匆忙了,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下监狱负二层的环形走廊,放眼望去,整座监狱呈一个巨大的圆形,乍一看去有点儿像古罗马的竞技场。包括他所在的负二层以及下面的负三层,每一层都环绕着二、三十间同等大小的牢房,其间也配备了不少警卫室。   向下望去,负四层是一个巨大的圆形中庭,作为整个监狱的公共活动场地。分散在外环的房间分别有食堂、活动室、警卫室、医务室等,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片后勤区域,设置有严密的门禁系统,不对犯人开放,以下就简称那里为X区。   X区里面的结构非常复杂,其中有一小部分房间是用来办理犯人的收押手续的。犯人被送到这座监狱以后,首先要通过一部隐秘的电梯直接到达负四层的X区,经过蜿蜒曲折的通道来到某些特定的房间,等待搜身检查等一系列的手续。   办理完这些手续,狱警便带着犯人穿过X区的门禁系统,正式进入犯人的活动领地——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大厅。也就是说,犯人一旦从那扇门里被带出来,再想通过原路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尉迟良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历了很多道的程序,只是跟其他犯人相比,他的报道更加受到监狱长的重视。毕竟他在外面的名声太可怕了,换成任何人都不得不对他倍加小心。   大致观察完下面几层的情形,尉迟良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天花板。听说整个负一层都是供犯人劳动的加工车间,其中还有存放货物的仓库,同样设有严密的门禁系统。虽然还没去过那里,但他猜测仓库里一定有跟外界连通的出口。   就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逃离监狱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上面出去。只是现在,他还不清楚上面的警卫数量以及监控、关卡的设置情况……   “四号检查完了,没问题,就是卫生太差了。”狱警一边说着一边从牢房里撤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副嫌弃的表情。尉迟良的思绪被打断了,紧接着他就听见老冯似笑非笑地对他们几个说道:“快回去打扫。今天晚上不扫干净,你们明天谁都别想吃饭。”   徐三宝应了一声,带头回到牢房里。尉迟良有些不舍地四下张望了几眼,老冯就冲他喊道:“别看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够你看的。”   尉迟良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紧跟在瘸子的身后走进牢房。   铁门咔嚓一声被锁上了。尉迟良还没往里走,徐三宝便挺着胸脯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我说新来的,扫厕所的任务以后可都归你了。现在离熄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你抓紧点儿时间啊。”   尉迟良不屑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从徐三宝的身边绕了过去。徐三宝一见新来的家伙竟然拽到这种程度,顿时又冒起火来。他猛地推了尉迟良一把,力气极大,把对方推了一个趔趄。“诶,你耳朵聋啊,我让你扫厕所没听见啊?”   “我累了,改天吧。”尉迟良扶着床沿站稳了身子,继续往里走去,似乎根本没把徐三宝的话当成一回事。   这时,徐三宝突然骂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拉开打架的阵势。刘锦鹏见事态不妙赶紧凑过来,一把搂住尉迟良的脖子说道:“走走走,咱们一起去,这么累的活儿哪能让你一个人干呢。”说完就拖着尉迟良走进了最里面的卫生间。   尉迟良知道这小子是来当和事老的,他确实很累了,懒得跟徐三宝一般见识,于是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锦鹏的身上。“鹏子,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我没来之前,这厕所都是谁负责打扫啊?”   “除了宝爷和秃头哥,我们三个轮流呗。”   “我看那瘸子人挺老实的,平时肯定没少被你们欺负吧?”   刘锦鹏嘿嘿地笑着说道:“瘸子哥那是心眼儿好,乐于助人,经常主动帮我们解决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是吗?”尉迟良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他也是没办法吧。就他那腿脚,想反抗也打不过你们这帮人呐!”   两个人正在谈论的瘸子名叫钱恒,一看就像个老实人。他失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逃避追捕的过程中不慎把腿摔瘸了。他来监狱的时间比较久,甚至比徐三宝还要早来几个月,理论上算是他们的前辈,这大概也是他能一直留在四号牢房的原因。   但老实人在这种地方总归是站不住脚的。尽管表面上四号牢房的两个小辈都管他叫一声“瘸子哥”,可实际上,钱恒却经常被他们当牛做马地使唤,心中有怨言也不敢轻易发泄。只要听话就不会被收拾,钱恒来了这么久,早就摸透了这些暴徒的心理。   刘锦鹏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赔笑。尉迟良也没什么兴趣再继续谈论这个,于是指着里面的便池说道:“行了,既然你是主动来帮忙的,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把便池刷了,我负责刷洗手池,这么分工你没意见吧?”   “这……”刘锦鹏咧了下嘴,露出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犹豫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尉迟良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心理作用的影响,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刘锦鹏就感觉到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没意见,没意见,你说什么都成。”刘锦鹏笑着回答道,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惹这个杀人魔不高兴啊!虽然他书读的不多,年龄也不大,但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他资历浅,身体素质一般,打架算不上好手,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靠山。   刘锦鹏刚来监狱没几天就靠上了徐三宝,凭着油嘴滑舌的本事成了宝爷的小跟班。看在宝爷的面子上,监狱里的其他犯人都不敢随便欺负他。   然而这个新来的尉迟良也是个狠角色啊,入狱前的名声可比徐三宝大多了。刘锦鹏在心里琢磨着,趁现在这个机会巴结对方,成功率应该不低。毕竟尉迟良初来乍到,关于监狱里的规矩以及很多情况都不了解,或许正需要一个人陪他聊聊天,解解闷呢。   尉迟良早就看透了刘锦鹏的花花肠子,他不是徐三宝那种被人拍拍马屁就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傻瓜,但也不讨厌这种可以当枪使唤的小跟班。他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刘锦鹏,“你这么快就脱离组织了,不怕宝爷他们收拾你吗?”   “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以后大家都吃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搞好关系很重要嘛!”   “我看没那么容易。我觉得这监狱里肯定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   “那是他们没长眼睛。”刘锦鹏偷偷地朝门口望了一下,故意压低了声音,“我看用不了多久,那些想找你麻烦的人都会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哦?那你倒是长了双好眼睛啊,看得那么长远。要是我以后真的当上了老大,不让你当个左膀右臂什么的,还真对不起你的这份信任了。”   刘锦鹏跟着附和道:“良哥放心,到时候我绝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稳稳地帮你保住天下。”他一边说一边想:看来这个碎尸杀人魔也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会说会笑,打起交道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正想继续扯淡,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笑意,反倒阴沉得有些可怕。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迫不及待想收回刚才的天真想法,突然就听见尉迟良低声问他,“你从湖北襄樊的看守所逃出来以后,后来又在什么地方落网了?跟你一起逃走的另外三人也在这座地下监狱里吗?”   刘锦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良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刚一进来就知道我的事儿啊?”   “啊,来四号牢房之前,简单跟狱警打听过你们的事情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尉迟良有些敷衍地回答道,接着又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刘锦鹏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但还是回忆了一下说,“我跟那三个哥们儿逃出来以后,在附近县城的破工地里躲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到外面改善一下伙食,结果就在一家小饭馆里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他们逼我说出另外几个人的下落,我一五一十地招了,但那几个家伙都是老油条了,看我长时间没回来起了疑心,早就转移地点了,警察没抓着他们。”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被送到这儿来的?”   “后来,我想想……”刘锦鹏做出一副思考状,“他们把我扔到某个地方关了七八天。之后的一天夜里,我跟其他几个情况类似的家伙一起被送到这座地下监狱,草草地办理完入狱手续就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牢房。”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听到这里,尉迟良急忙询问道,“你们没有经过审判就直接被关进来了?”   刘锦鹏很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可不是吗,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   “果然。”尉迟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怪笑着说道,“难怪你们这些早就该被执行死刑的杀人犯都活得逍遥自在呢。”   “哎呦,我觉得也逍遥不了几天了。虽然我不太明白上面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枪毙只是早晚的事情,逃不掉的。所以有机会还得是……”刘锦鹏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不过尉迟良看见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准是又想找机会开溜了。   想到这儿,尉迟良不禁在心里嘀咕道: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因为被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你们这些亡命之徒早就被枪毙了,现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得有多高了。想着,他就问刘锦鹏,“那你知不知道这座监狱位于什么地方啊?”   “没啥概念,只知道是个鸟不拉屎的山区。真他妈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鬼地方挖一座监狱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刘锦鹏停顿了一下,随后颇为好奇地看着尉迟良问道:“良哥,你那么厉害怎么也被抓进来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怎么进来的可就说来话长了,也许以后你会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里是凉山。”   “梁山?水浒传啊?”   “不是那个梁山。”尉迟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四川省的凉山,彝族自治州。我再问你,除了刚才说的那些情况,你在这儿有没有经历过其它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什么都行,你再好好想想。”   “除了刚才那些……”刘锦鹏摸着尖尖的下巴,转着眼珠子仔细回想着。要说不同寻常,这里的很多事情,包括很多规矩都跟别的监狱不一样,但这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想了半天,他颇感为难地回答道:“其实有些事儿吧,你自己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你非要让我说,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   “那好吧。”尉迟良不太满意地皱了下眉头,“既然你说不清楚,我就不为难你了。作为惩罚,你自己把这些活干完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卫生间的门口走去,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坏笑。   “我……”刘锦鹏感到很意外,情急之下差点爆一句粗口出来。好在他及时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要不然非得把变态杀人魔得罪了不可。不过他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尉迟良他惹不起,总有软柿子可以给他捏。想着,他就冲外面大喊了一声,“瘸子哥,进来帮把手,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尉迟良走出卫生间,看到钱恒动作笨拙地从床铺上爬起来,对于突然被安排的扫除任务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早就被徐三宝这帮人使唤惯了,也许是料到尉迟良不可能受到他们的压制。如果这个新人他们奈何不了,反过来就要被新人骑在头顶,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先来后到。   都说新人到了新的环境一定会被人欺负,那说的只是很弱的新人而已。尉迟良显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此时,徐三宝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鼾声如雷,看样子暂时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尉迟良动作轻盈地爬上自己的床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这是2015年9月3日,地下监狱的第一天,蹊跷的事情太多,太累,快要不能思考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再梦到。希望明天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噩梦。 第3章 复仇医生   深山老林的地下监狱,终日不见阳光,无所谓白天黑夜。铃响了他们就起床,灯熄了他们就睡觉。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很多人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早上六点,牢房里的灯亮了,尉迟良被一阵响亮的警铃声吵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向来是个适应环境很快的人,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功夫,他就彻底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坐起身来,低头看着狭小的牢房,几个大老爷们儿争先恐后地起来上厕所、洗漱,这场景倒是让他想起了念书时候的集体生活。   只是在这里,人跟人之间是有明显的等级区分的。上厕所需要排队,这排队的顺序自然也体现了每个人在牢房里的地位。   徐三宝是老大,但他并不急着起来,因为小石头会把打湿的毛巾和挤好牙膏的牙刷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床前。王秃子头排在第一个,后面紧跟着刘锦鹏和小石头,钱恒插不进队伍当中,于是只能耐心地坐在床边,等着他们全都搞定。   大概过了十七八分钟,下面的五个人基本上都收拾好了,尉迟良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床铺上爬下来。众人见到他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有人流露出了厌恶的情绪,有人显得很茫然,有人则感到担忧和害怕。   刘锦鹏一时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爷是不是也需要像宝爷那样伺候着。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只要对方开口提出要求,他立马把洗脸水端到对方的面前。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尉迟良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们几个都别瞎捉摸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伺候。我就排在瘸子兄的后面,这样还能多睡一会儿,挺好的。”说完便对钱恒露出了一个*的微笑。   钱恒愣了一下,随后满怀感激地朝尉迟良点了点头。两个小辈松了口气。王秃头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有点儿欣赏尉迟良的谦让和大度。   只有徐三宝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虽然他的地位没有被动摇,可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了。他不得不承认,尉迟良的这招以退为进的确很有杀伤力,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尉迟良的面前一下子变得渺小起来,尽管对方什么都没有做。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老冯打开了四号牢房的门。他本以为这几个人肯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每逢有新人被安排到这个牢房,大大小小的闹剧总是要连续上演好几天才会逐渐平息下来。他算好了一大早来看徐三宝他们的热闹,没想到里面的几个人竟然都已经穿戴整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冯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坐在床边好像在思考人生的徐三宝,又看了一眼斜靠在爬梯旁边新来的尉迟良,半开玩笑地说道:“呦,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们几个还相处得挺融洽的。”   刘锦鹏立马接过话茬,“那是,那是。”心里却哭笑不得地想到:融洽个鬼啊,天知道这两位爷爷在各自盘算些什么呢?   “行了,废话不多说,到下面去集合吧!”老冯没看着想看的热闹,觉得索然无味,没心情再跟他们胡扯。他看着徐三宝,王秃头,刘锦鹏,小石头,钱恒五个人依次走出牢房,正当尉迟良也要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说:“你不能跟他们走。”   “为什么?”尉迟良困惑地问道,“难道新来的不给早饭吃吗?”   “你一会儿要去做体检,不能吃早饭。”   “做什么体检?昨天不是检查过了吗?”   “昨天那个叫搜身。”   “好吧。”尉迟良无奈地耸了下肩膀,随后指了指站在牢房外面的徐三宝几人问道,“他们刚来的时候也都做过体检吗?”   刘锦鹏赶紧抢着回答道:“放心,都做过,就是最基本的检查。很快就完事儿了。”   “行了。”老冯斜了刘锦鹏一眼,似乎是嫌他话太多了,随后又对尉迟良说道:“你先在里面等着吧,一会儿有人过来找你。”说完就关上了牢房的大门。   尉迟良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昨天被关进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所以他只能继续饿着肚子,饮水充饥。但愿一会儿检查完身体能去食堂弄点儿吃的来,不过用脚趾头想想这也不太可能。   还好没等太长时间就有人来找他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狱警,容貌冷峻,气势压人,看上去似乎是接受过非常专业严格的训练。   “出来,跟我走。”来者用冰冷的声音对尉迟良说道。尉迟良应了一声,起身跟在那人的身后走出牢房。   出了四号牢房向左走出一小段距离,在警卫室的旁边有一部楼梯,犯人平时可以利用这部楼梯到达他们的准许活动范围。   来到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大厅,早饭时间已经过了,犯人全都离开这层到上面的工厂去干活了。巡逻人员随处可见,尉迟良一路走来就碰到了七八个,这还是在犯人全都集中到顶楼,监狱里基本空空如也的情况下。看来老冯说的没错,在这种铜墙铁壁的监管下,想越狱真的很难。   医务室位于活动室的旁边。狱警敲了两下门,里面便有人出来接应。出乎尉迟良意料的是,前来开门的竟然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女医生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梳着一头栗色的披肩卷发,画着淡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妩媚的味道。   尉迟良感到非常诧异,为什么在如此荒凉的地方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出现?难道她在这里跟几百号犯人待在一起就不害怕吗?还是说这里的待遇高得离奇,能让人产生出一种豁出性命的魄力?   女医生站在门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尉迟良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厌恶,表情看起来十分复杂。少顷,她对负责押送尉迟良的男人说道:“钟昕,你在外面等一下吧,有情况我会立刻叫你。”   “不用我进去陪你吗?”那个叫钟昕的狱警皱了下眉头,担忧地提醒道:“这个人很危险。”   “哼,我知道他是谁。”女医生轻蔑地笑了笑,“在这种地方,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撒野。”   医务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医疗器械和房间布置都跟外面的医院相似,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进门左手边好像还有一个套间,因为门关着,尉迟良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仔细想想,像医务室这种警卫力量薄弱的地方,想必也不会给犯人留有任何可乘之机。   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尉迟良开始按照女医生的要求进行各项检查。正如刘锦鹏所说,这是最基本的体检,目的就是为了了解犯人的身体状况。   检查期间,女医生除了必须要说的话之外,基本上不理会尉迟良。尽管尉迟良问了她很多问题,比如姓名、年龄、为什么来这儿工作、在这儿工作多久了、监狱是什么时候修建的等等,女医生就像什么都没听见,始终板着脸,像别人欠了她很多钱一样。   “我说,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吧?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趁着准备抽血的功夫,尉迟良再次跟女医生搭起讪来。“我看你刚才对门外那哥们儿态度挺好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变成了这样?你是不是对这里所有的犯人都会摆出这种臭脸?”   女医生没有回应,用棉签沾上碘酒给尉迟良的胳膊消毒,尉迟良继续说道:“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们这些人渣,干嘛到这种鬼地方来工作?心情不好多影响……我靠,你想扎死我吗?”还没等尉迟良把话说完,女医生的针头已经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胳膊里。   “对不起,扎偏了。”女医生面无表情地拔出针头,又在尉迟良的胳膊上捅了好几下才找到血管的位置。   这点疼痛虽然算不了什么,但尉迟良却被惹得有些恼火。他用阴沉的表情看向对面的女人,冷冷地问道:“美女,你不会是来实习的吧?拿我当练手的了?”   女医生还是不理他,自顾自地抽了满满一管血。如果不是针管的容量有限,尉迟良觉得这个女人非要抽干他全身的血才肯罢休。难道这女人是个心理变态吗?专门为了虐待犯人才来到监狱里工作的?这样一想,尉迟良顿时发现监狱里的氛围更加诡异离奇了。   抽完血之后,尉迟良以为所有的检查都完事儿了,正起身要离开,女医生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你还得打一针才能走。”   “打什么针?”尉迟良心生疑惑。   女医生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一支装着透明液体的针管,一边解释道:“这是增加免疫力的针。这个地方常年不见阳光,空气流通差,人的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说着,女医生朝尉迟良这边走来,撸起尉迟良的袖子就想再扎他一针。   尉迟良这回有了经验,不想再被那女人戏弄。就在针头快要接触到他的胳膊时,他一下抓住女人的手,阴森森地笑着问道:“这一针是肌肉注射吧?你可不能再一连捅我好几下了。”   女医生被吓了一跳,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恐,原本稳稳握着针管的手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不会了。”她低声回答,示意尉迟良放手。尉迟良松了一下手指,但转瞬间又用更大的力气抓住女人的手腕,并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目露寒光地说道:“我看我还是别打这个针了,我可不想刚到这儿来就被你给害死。”   “你,你说什么呢?”   “针管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增强免疫力的药,我刚解释过了。”   尉迟良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问:“那你抖什么?难道你真的是新手,第一次给别人打针?”   “当然不是。”   “那,你是因为害怕我才发抖的?还是说这药根本就有问题?”尉迟良说着夺过了女医生手里的针管,“既然是增强免疫力的药,给你打一针也没太大关系吧。”   听到尉迟良这样一说,女医生立刻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她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但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戴着手铐也丝毫没有削弱骨子里的兽性。   她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她突然想起了负责人对她的警告:新来的犯人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你不要招惹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跟他起冲突,可是她……   “看来这药果然有问题啊。”尉迟良看女医生在自己面前挣扎了一会儿就放手了。他把针管扔在地上,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应该不只是想替社会除害这么简单吧?”   女医生被吓得瑟瑟发抖,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尉迟良从中看到了恐惧、愤怒、悲痛、甚至还有一点不甘心。   “让我来猜一下吧。你冒着生命危险要置我于死地,显然应该有更加靠谱的理由。你发抖并不全是因为恐惧,其中也有愤怒的成分,我觉得你更像是报私仇的。是不是在我杀害的那些受害者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女医生没有回答,但痛苦和绝望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哪一个呢?人太多了,我没办法对号入座。”   “混蛋!”女医生愤怒地骂了一声。她明知道自己不可以再鲁莽行事了,但还是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狠狠地甩了尉迟良一个巴掌。这一巴掌的确缓解了心中的部分怒火,但发泄过后,她的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了。想到自己也许很快会被面前的野兽杀掉,她绝望了,甚至连呼喊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医务室外突然有人敲门,尉迟良和女医生都望向了门口,但没有人出声,钟昕便擅自推门进来了。   “没事儿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检查完?”钟昕刚一问完,看到房间里的两个人就觉得状况不对劲儿。“小月,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钟昕不安地问道,他看了看尉迟良,发现那家伙正在用手揉着自己的的左脸。   女医生慌忙地抹了下眼泪,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针管。她正琢磨着怎样掩饰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听见尉迟良没正经地对钟昕说道:“刚才一时兴起摸了美女的屁股一下,结果被赏了一巴掌,见笑了。”说完,尉迟良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用不着这么紧张。她有点儿发蒙,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帮她,但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出于好心吧……   钟昕没有怀疑尉迟良说的话,不仅如此,反倒对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他本就不应该让小月跟这种人渣共处一室,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后悔都来不及。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后怕。他恼怒地推了尉迟良一把,没好气地说道:“检查完了还赖在这儿干嘛,出去!”   “怎么能怪我呀!”尉迟良故作委屈地辩解道,“分明是她长得太漂亮了,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都是男人,我就不信你对她没想法。”   “少废话,快走!”钟昕踹了尉迟良一脚,急忙掩饰住内心的尴尬,但那一闪而过的心慌表情还是被尉迟良及时捕捉到了。   出门前,尉迟良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试图谋杀他的美丽女医生,发现女医生已经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迷离忧郁,表情呆滞,完全是一副受伤小女人的模样。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4章 初次露面   离开医务室,钟昕带尉迟良去了负一层的加工厂。进入工厂需要经过一道加密的门禁,整个监狱里只有几名特定的负责人可以打开这道大门。   工厂呈一个偌大的圆形空间,粗略划分成两个区域。手工制作区整齐有序摆放着几排桌椅,犯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干活。机械加工区零星摆放着几台简易的机器,十几名犯人正围着机器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个别机器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这部分的工作都是交给那些罪行比较轻,本质不算太坏的犯人来完成。但在那些犯人的周围,还是有不少警卫守着,以防发生意外。   工厂的最里端有一个被独立隔出的大房间,那里是用来存放货物的仓库。因为仓库有直接通向地面的出口,监狱负责人对它的管理非常严格,只在特定的时间才向负责搬运货物的犯人开启。如果要考虑越狱,这条路线无疑是首要选择,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仓库逃出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尉迟良一边走一边观察完了四周的基本情况。他被带到了手工制作区,四号牢房的五个人正坐在一张长方桌子的两侧加工小饰品。   老冯是他们这片的监督人,犯人干活的时候他就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发呆。偶尔发现有人偷懒,他就大声呵斥几句,以示威严。看见钟昕他们走过来,老冯立刻站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部下看到领导来视察工作一样。钟昕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省去寒暄,直接对老冯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好他,别让他闯祸。”   老冯笑了一声回答道:“你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钟昕点了下头,转身就要离开,尉迟良见状赶紧上前拦住了他,将双手伸到他面前,一脸委屈地抱怨道:“大哥,你倒是把手铐给我打开啊,这样我怎么干活?”   钟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对医务室里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极不情愿地打开尉迟良的手铐并用威胁的口吻警告道:“下次再敢对小月不老实,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尉迟良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不甘示弱地说道:“有种你就试试,我这碎尸杀人魔的称号可不是假的。就怕到时候你没把我的手剁下来,反倒是自己的四肢先跟身体分了家。”   “哼,你口气还不小。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座监狱里有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倒要看看你尉迟良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好啊,我们走着瞧。”尉迟良面带笑意,眼神中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钟昕没有再搭理他,转而对老冯说道:“冯叔,这个人不太好管,你多费点儿心,千万别让他私下藏了什么工具回去。”   “放心吧,每次完工以后肯定对他进行重点检查。”   “嗯。”钟昕应了一声,扭头就离开了。   老冯笑呵呵地说了一声“慢走”,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尉迟良的身上。“我说,你小子挺有本事啊,什么人都敢招惹。”   听老冯这么一说,尉迟良才发现不对。是啊,老冯都这么大年纪了,资历肯定不浅,没必要对一个年轻的狱警表现出如此毕恭毕敬的态度。想到这儿,尉迟良不禁对钟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笑着说道:“他不就是个狱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冯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可不是普通的狱警,他说的话在这个地方相当有分量,连监狱长都得给他面子。”   “嗬,这么牛啊!那他今天何必亲自出马,又是带我去做体检,又是带我来这儿报道的。随便把这差事交给哪个人不行啊?”   “依我看啊,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亲自会会你,以后好对你多加防范。你可倒好,刚一进来就把他给惹毛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啊!”老冯连蒙带吓地解释道,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尉迟良不以为然,他还想问些什么,老冯却突然打住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道:“你第一天来工厂干活,有些事儿我快速跟你交代一下。我们这里没有固定的任务,一般来说就是做一些小饰品加工或者小商品组装,目前我们正在做的是桃木手链的加工。   “我们这里分工很明确。那边用机器的犯人是用木料制作小珠子以及给小珠子打孔的。还有一部分人负责清洗、挑选和打磨。你们小组负责的是最后一个步骤,串珠子。这项工作看似简单,但也不是随便拿起一颗珠子就能串,必须把色泽、纹理、品相一致的珠子串成一串,发现残次品还要及时剔除掉。每个小组的规定任务是三百串,这只是上午的工作量。当然,不合格产品是要返工的,所以做的时候尽量一次把它做好。”   简单介绍过后,老冯瞥了一眼四小组的进度,略微有些担心地说道:“看你们小组的进度,想在午饭前达标还真有点儿悬。你快过去干活吧。”   一听说完不成任务午饭又没得吃,尉迟良不由心里一沉。他转过身朝刘锦鹏旁边的一个空位置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四小组的劳动成员说道:“冯管教说你们进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恐怕吃不上午饭了。”话音刚落,不仅是徐三宝他们,就连周围几个小组的人也都纷纷抬起头来,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尉迟良。   除了四号牢房的五个人之外,其他犯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尉迟良本人。他名声在外,同样身为罪犯的这群人很少有不知道他的,就算没见过他的长相,至少也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   如今见到真人,他们自然要好好看上两眼,看看这怪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这一看之下,很多人倒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们本以为怪物就该有个怪物的样子,不说三头六臂、满口獠牙,也得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是眼前的年轻人不但长得不可怕,反而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俨然一副阳光青年的形象。   这时就有人悄悄犯起了嘀咕:   “这货就是尉迟良?搞错了吧。他丫要是敢杀人,我王姓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还是王,你竟说废话。我听说他整过容,以前根本不长这个德行。”   “我还听说他早就死了呢,传言不可信……”   由于工厂里声音混杂,尉迟良听不清大家在议论什么,但想想也能猜个大概。的确,外界关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新闻报道比比皆是,更有不少作者把他的案子改编成文学作品,进一步扩大了传播范围。事情越传越离谱,他的形象也就越描越可怕。以至于到了后来,人们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呦,良哥,你可算来了。”就在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刘锦鹏第一个出面跟尉迟良打了声招呼,那热情的态度就好像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熟了一样。   尉迟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心里也分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社交能力,故意演给旁人看的,还是发自真心欢迎他的到来。   徐三宝对尉迟良还是之前那副厌恶的态度,刘锦鹏的势力和叛变更让他心里不爽。待尉迟良稍稍走近一些,他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说:“我们五个人干六个人的活儿,当然赶不上进度。宝爷我中午是肯定要吃饭的,其他人劳动了一上午也不能让他们饿肚子吧。你来得最晚,干活最少,任务完不成就由你来负责。”   尉迟良本来就心情郁闷,差点被漂亮的女医生要了性命不说,一不小心还招惹上了一个貌似很厉害的狱警。如此糟糕的境况之下,徐三宝这个监狱恶霸还接连不断地找茬,烦人得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想撕都撕不掉。   正想还口跟徐三宝争执,理性思维最终还是略微胜出了一筹。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惹上更大的麻烦。反正不管徐三宝怎么刁难他,他是绝对不可能听从安排的,更不可能独自承担未完成的任务,因此错过午饭,尤其是在他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饿得头昏眼花的情况下。   冷静了片刻,他选择无视徐三宝的挑衅,直接坐到了刘锦鹏的旁边。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跟徐三宝纠缠不休,因为冷暴力对于这种脾气暴躁的人来说才是最有效的武器。   果然,徐三宝因为被无视,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涨得有些发红。那种想爆发却又无处发泄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尉迟良心里暗爽,冲着徐三宝狡黠地笑了一下,对方则在桌子的斜对面冲他竖起了中指。尉迟良不再理会,转而对正在串珠子的刘锦鹏说道:“鹏子,我看你手脚挺麻利的,跟我说说,干这些活儿有什么讲究没有?”   “没啥讲究,认真点儿就行了。尽量别把颜色纹理相差太多的珠子串在一起,返工挺恼火的。”刘锦鹏一边回答一边串好了最后一颗珠子,趁机会歇了口气。“我说良哥,你去做个体验咋耽搁那么久才回来?”   “久吗?我怎么没觉得。”尉迟良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膀,接着向刘锦鹏打听道,“对了,医务室的那个女医生叫什么名字啊,长得挺正点的。”   刘锦鹏惊讶地啧了下舌头,“良哥,你对那女医生感兴趣啊?没想到你的喜好还,还挺特别的……”   “怎么了?”尉迟良被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问道:“难道你不喜欢那样的女人吗?”   “她要是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说什么呢,她现在也才二十多岁吧。”   “不是吧,那女医生今年可四十多快五十了。她人倒是挺好的,医术也不错。只不过……”   尉迟良越听越觉得不着边儿,似乎自己跟刘锦鹏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时候,边儿上的钱恒突然插嘴道:“尉迟说的是新来的女医生,叫姚江月,人长得很漂亮。上个星期我腿脚犯毛病了,去医务室找她看过一次。”   “真的假的?”刘锦鹏瞪大了眼睛,郁闷地抱怨道,“瘸子哥,你不够意思啊,新来了那么漂亮的女医生你都不给兄弟们通报一声。找个机会我也得去医务室瞧瞧。”   就着女医生的话题,刘锦鹏跟钱恒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尉迟良也不用再问什么,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就差不多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基本情况。   女医生叫姚江月,今年二十六岁,通过熟人的介绍于一个月前来到这里工作。   也许是因为钱恒人比较老实,品行和受教育程度比其他犯人好很多,姚江月对他的态度基本上算是友好的。所以在钱恒看来,姚江月不仅漂亮迷人,性格开朗,同时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   尉迟良注意到钱恒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流露着欣赏和仰慕的神情,看起来很好笑,甚至还有点儿犯傻,但他却没有从钱恒的感情里察觉出任何无耻和下作的成分,可见钱恒的本质跟那些思想肮脏的犯人的确很很大的不同。   来这里工作之前,姚江月在一家美国人投资修建的医院里当医生,工作环境,薪资待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然而她最终选择了地下监狱这份危险独特的工作,除了受到好奇心的指使之外,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工资比较诱人。   听到这里,尉迟良觉得女医生的话并不是十分可信,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只是为了钱而来的,那今天早上在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又怎么解释呢?难道只是巧合吗? 第5章 围攻   闲聊了一会儿,尉迟良也正式加入了劳动。按理来说,每个小组有三百个任务量,每个人就应该完成五十个,但实际上,任务是不可能平均分配的。   他们小组的组长毫无疑问是徐三宝,组长有分配任务的特权,自己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尉迟良本以为钱恒又是被欺负得最惨的一个,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小石头一个人就承担了30%的任务量。只不过,他并不是被宝爷强迫的,而是因为工作效率实在太高。   小石头上个星期才刚满二十岁,但他从事盗窃行业已经有七年的光景。   十三岁他跟着自己的亲叔叔学习“盗窃技巧”,十四岁就跟着团伙辗转于全国各大城市的各大旅游景点进行偷窃。然而被人当工具使唤了那么多年,小石头自己却什么也没攒下来。偷来的东西全部都要交公,自己最终拿到的钱也只够解决温饱而已。   2015年初,小石头所在的盗窃团伙,老窝被警方端了,包括他亲叔叔在内的三个人头目全都被抓了进去。小石头幸运地躲过了一劫,趁机单飞,结果自己接手的第一单“生意”就出事儿了。他偷了一个漂亮女孩儿的手机,结果意外地在手机里发现了女孩儿的不雅照片。然后,偷手机就演变成了勒索,勒索又升级成故意伤害和强奸未遂。接着,他被警方通缉、跑路,跑着跑着就进来了。   最初进监狱的时候,小石头没少被宝爷和王秃头欺负,这些破事儿也是“审”了他好多次才问出来的。他一直嫌丢人不好意思交代,果然说出来以后被众人取笑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么多年干下来,他别的本事没有,手指头倒是出人意料地灵巧,做起手工活来一个能顶两个。   尉迟良没来的时候,四组的任务量是两百五十个,从今天开始就变成了三百个。尉迟良一心只想着快点儿完成任务去食堂吃饭,拼了命地低头干活,结果工作效率几乎超过了劳动模范小石头,这让徐三宝等人好不惊讶。   中午十二点,犯人们在狱警的带领下统一到负四层的食堂吃饭。   尉迟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对监狱里的伙食并没有抱太多的期望。不过他现在完全不挑剔,毕竟饿了二十几个小时,只要能填饱肚子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然而轮到他打饭的时候,他一看餐盘里的东西就立刻傻眼了,标准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卖相也不错,这配置简直比他念书时的食堂要还要好。难怪这些犯人常年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却没有过多的抱怨,感情是“组织”用美食封了他们的口。   对于有些犯人来说,与其在外面的世界过着亡命天涯,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如被关在这里有吃有喝来的自在。   打好饭菜,尉迟良端着餐盘寻找位置。他故意避开徐三宝那群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旁边有几个犯人时不时地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他,似乎对他充满了好奇。但在尚未摸清底细之前,没有人过来找茬,也没有人主动跟他说话,好像他是一颗不*,擅自接近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面对这些好似在看怪物一般的目光,尉迟良选择了无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受打扰地吃完这顿午饭。   每天中午除去吃饭时间,犯人有一个小时可以用来自由活动。有些人会回牢房休息,有些人则留在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室里打牌、下棋。尉迟良虽然暂时填饱了肚子,但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他在负四层的中庭随便逛了一圈儿,打算回牢房补一觉。   从负四层到负二层有两部楼梯可以选择,四号牢房离其中一部楼梯很近,尉迟良要回去,自然要从那里经过。   一路走来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当尉迟良来到负二层半的楼梯缓台时,突然察觉到四周的氛围有些异样。他向前后分别望了一眼,发现十几名犯人正从上面和下面的楼梯朝他所在缓台逐步逼近。   徐三宝领着上面的一群人,王秃头带着下面的那群人。人群中有个别熟悉的面孔,但大多数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尉迟良想都不用想就立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凭着宝爷在监狱中的地位,随便吆喝几句就有很多犯人屁颠屁颠地前来效命。眼下这种形势,就算他真的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脱身。想到这儿,尉迟良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先放倒几个涨涨自己的士气再说。这样想着,尉迟良反身就是一脚,把刚刚爬上楼梯的一个犯人直接踹回到了下面的那一层。   众人见状全都一惊,没想到他单枪匹马,手无寸铁竟然还敢先发制人。看来传闻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然不是谁都能轻易招惹的厉害角色。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尉迟良已经用单手掐住了第二个袭击者的脖子,同时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肘猛击第三人的胸口。场面顿时变得激烈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到混战当中。   徐三宝抱着双臂,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一切,表面上依然很镇定,但心里却不得不感叹尉迟良的表现。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有这么多人给他撑场面,结果一目了然。尽管尉迟良现在还占尽上风,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敌得过那十几个下手狠毒的亡命之徒呢。徐三宝今天下定了决心,不把尉迟良打得跪地求饶决不罢休。   没过多一会儿,尉迟良的身上就开始挂彩了。由于体力消耗的太多,他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起来。来者都是些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真正会打的人寥寥无几,但他也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   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场打斗自己恐怕会输。但是输不丢人,求饶才丢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群人渣骑在头顶上。他一边焦急地思索对策,一边在心中暗骂:狱警这会儿都他妈跑哪儿去了?没事儿的时候总看见他们到处闲逛,要出人命的时候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豁出去跟他们拼命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负三层的楼梯口处。那个人并不上前阻止这场乱斗,只是对着人群大喊了一声,“住手!不想关禁闭的就立刻给我滚蛋。”   犯人们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全都四散而逃。   徐三宝心有不甘,指着尉迟良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们下次……”话还没说完,王秃头和小石头就赶紧拖着他撤离了现场。   看着那帮人渣纷纷离开,尉迟良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鼻血,喘着粗气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们见到你都跟见了鬼一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昕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走上楼梯,来到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不管今天的事情谁对谁错,我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尽量看好你这条小命。我讨厌你归讨厌,但你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了,我这边怕是不好跟上面交代。”   “什么?”尉迟良一时间没听懂钟昕的意思,疑惑地皱了下眉头,问道:“你能不能把最后一句话好好解释一下,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简单来说,有人想让我暗中看住你的小命。我本来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是不说,我又怕你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到头来麻烦的还是我。”说完这些,钟昕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楼上走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自己只是无意间从这儿路过而已。   尉迟良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对于钟昕的解释,他完全理不出任何头绪。为什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会有人想要保护他呢?他明明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保护他有什么用呢?想着,他快步追了上去,对钟昕喊道:“你等等!”   钟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谁让你做这些的,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这是秘密,无可奉告。”   “你……”尉迟良郁闷地捏了下拳头,继续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关押犯人的地方当然是监狱喽!”   “你撒谎。”尉迟良毫无顾忌地喊出了这三字。钟昕这才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哦?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这是秘密,无可奉告。”尉迟良用同样的话回答钟昕,言语间明显带着挑衅的成分。   钟昕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内心有几分不悦。然而少顷,他竟一反常态地笑了笑说:“看来,你的确实他们不太一样,我现在也开始对你有点儿兴趣了。” 第6章 怪病   下午再开工的时候,四号小组的氛围显得有些压抑。除了刘锦鹏时而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之外,其他人都比平常沉默了许多。   老冯一看到他们的样子,尤其是六个人里有三个人脸上带着伤,立马就猜到午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看来徐三宝那个恶霸果然还是没有放过对新人的“管教”,只是从结果上看,新来的尉迟良不太像是吹亏的那一方。   凭着老冯的经验判断,他们之间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徐三宝不会让一个新来的犯人损坏他的威严,但心狠手辣的尉迟良又怎么可能让别人骑在他的头上。   从监狱正式投入使用到现在,老冯已经亲眼见识了不少荒唐事。犯人之间的挑衅和无聊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看着尉迟良那副阴沉得有些可怕的表情,老冯的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他无法想象这个人一旦疯狂起来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下午五点多钟,劳动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今天是星期五,只要再熬上半个小时,明后天就可以相对轻松地度过。   因为中午打架的时候弄伤了手,小石头的工作效率几乎下降了一倍。尉迟良一直低着头想心事,一下午也没做出几个件合格产品来。   徐三宝早就坐在一旁偷懒发呆了。看到旁边的三号小组已经提前完成任务,他立刻打起精神,赶紧清点了一遍他们小组完成的数量。刚一数完他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靠,都他妈快收工了,你们才做了223个,是不是都不想吃晚饭了?”   王秃头听了赶紧接话道:“宝爷,这一下午属我做得最多,你可得让我吃饭呐。”   徐三宝斜了他一眼,心说多个屁,我眼睛又不瞎。但是看在对方平日里跟他关系不错的份儿上,他还是“嗯”了一声,然后对刘锦鹏说道:“一会儿到点儿了我跟秃子先撤,剩下的任务你们几个看着办吧。”   听到这话,刘锦鹏的心里骂声连连,可是表面上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这样的事当然不是第一次发生。   小组长都有分配任务量的特权,所以无论到最后,自己小组的任务完成与否,他们都能找到借口完美脱身。王秃头资历老,身体也很强壮,平时总是跟在徐三宝身边充当打手的角色,工作尽心尽力,颇受宝爷赏识,加班这种苦差事自然也轮不到他。   钱恒从来不对这些不公的待遇发表任何怨言,因为忍气吞声就是他的求生之道。剩下的就是刘锦鹏和小石头,他们两个毕竟年龄小,被监狱里的大爷差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唯独这新来的尉迟良……   刘锦鹏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边的这个男人,满脸阴沉,整个下午都默不作声。宝爷的意思当然是想让他也留下来加班,但他要是说一句“老子不想干”,谁能有胆量拦着他呢?   就在刘锦鹏心中犯嘀咕的时候,机械加工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被吸引了过去,尉迟良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了看。   “怎么回事?”他*地问刘锦鹏,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看到几名狱警抬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犯人,匆匆忙忙地从那个方向朝工厂的大门走去。   “这又是有人生病了吧?”钱恒低声猜测道。   尉迟良听到这个“又”字,忙着问钱恒,“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嗯……”钱恒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有那么两三次吧。我记得有一个犯人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呼吸困难、抽搐倒地的。还有的……哎呀,我不太记得具体的情况了。”   “然后呢?”尉迟良继续问道。   “然后就送去医务室治疗了。”   “我的意思是说,那几个病倒的犯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嗯……”钱恒挠了挠头发,抱歉地说道,“后来就不清楚了,我没太关注这个。”   “我知道。”刘锦鹏得意地抢着回答道,“后来那几个犯人都被送回到城里治病去了。我估计病治好了以后,他们都被关到其它监狱去了。”   “是吗……”尉迟良有些惊讶,疑惑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怪病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觉得很可能是常年生活在这种阴湿不见阳光的地方,免疫力和身体各方面机能退化导致的吧。”   尉迟良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心里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又过了十几分钟,狱警开始组织完成任务量的小组陆续离开工厂。在此之前,他们仔细检查了每个小组的工具,尤其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工具,因为在这些亡命之徒的手中,一根削过的木条甚至一根铅笔都能成为致命的杀人工具。   徐三宝跟王秃头接受过检查后也跟着大部队离开了工厂。剩下的四个人还有62个任务没完成,如果尉迟良也要走,余下的三个人每人就要做20个左右。就算三分半到四分钟做一个,完成所有的任务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这还没算上之后打扫卫生的时间。不管怎么看,今天想吃晚饭是有点儿够呛了。   几个人都有些郁闷,沉默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尉迟良。后者正低着头认真地串珠子,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当他的眼角余光瞥到那几个人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良哥,你这是……”刘锦鹏对于尉迟良的表现不太理解,心说这位爷难道愿意陪他们加班不成?   尉迟良无所谓地笑了笑,催促他们道:“你们动作快点儿,抓紧时间或许还能赶上晚饭呢。”   “可是良哥,今天是星期五,最后完成任务的两个小组不仅要留下来打扫卫生,还得把货箱都搬到仓库里去,想吃晚饭恐怕……”   “怕什么,这不是还有两个小组留下来加班嘛,我们未必比他们做得慢。”尉迟良说着看了看小石头,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石头,你的手怎么样了?我们几个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小石头低下了头,刻意躲避着尉迟良的目光。没错,他的确很害怕,因为中午参与打架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我不怪你啊,你怕什么?”尉迟良看穿了对方的心事,笑着解释道,“你帮宝爷打架肯定是身不由己的,我猜你心里也不愿意跟我作对吧?要不是鹏子脑子机灵,中午那会儿假装闹肚子,一直蹲厕所,恐怕也会被宝爷拉来凑数。瘸子我就不说了,他从来不参与打架。所以你们几个都不是我的敌人。”   听到尉迟良这样说,刘锦鹏有些尴尬地傻笑起来。小石头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良哥,我……我这就抓紧时间,肯定能超过那两个小组。”   “嗯。”尉迟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四个人全都加足了马力,不到五十分钟就完成了剩余的任务。另外两个小组还在埋头苦干,看来今天打扫卫生的人不会是他们了。   经过狱警的检查确认,工具完好无损,产品全部合格。   尉迟良出了工厂就一路小跑冲向食堂,刘锦鹏和石头紧随其后。遇上这样的情况,钱恒感到很无奈,他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前面的几个人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等钱恒喘着粗气赶到食堂时,食堂里还有寥寥的几个人,他们面前的餐盘早已经空了,只是坐在那里闲聊而已。小石头帮他打好了饭菜,正挥着手招呼他过去。这是他到监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帮他打饭。他鼻子一酸,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感动。   “谢谢你啦。”钱恒坐在小石头的对面,感激地对他说道。   小石头咧嘴一笑,“良哥让我帮你拿的。最后一份儿,他怕你来晚就没有了。”   钱恒顿了一下,看了看斜对面的尉迟良,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给打断了。“你们看看,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没饭吃了,想想剩下的那两个小组,真够惨的。”   “是啊,还是咱们组的石头给力,手腕子都肿成那样了还不耽误干活,多厉害啊。”刘锦鹏一边夸小石头能干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突然,他用手中的饭勺猛地敲了一下小石头的腕关节,后者疼得吱哇乱叫了一阵,其余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几个人收了餐盘,先后来到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大厅。晚饭后也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人都会在负四层待到狱警喊集合为止。   大厅里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平日里谁跟谁走得比较近,哪些人属于一个小团体,这个时候就全都显现出来了。   尉迟良在大厅里快速扫视了一圈儿,很快就在一个放置了少量座椅的区域发现了徐三宝的身影,接着他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秃头,以及中午参与打架的部分犯人。此外,他还注意到徐三宝的右侧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看样子貌似在监狱里的地位不低。尉迟良感觉这个人有点儿眼熟,想了一下,脑海中就立马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沈航。 第7章 杀一儆百   这个面容白净,眼神淡然如水,怎么看都不像是罪犯的男人,实际上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犯罪集团首领。   这个人从十八岁开始贩卖人口,第一次作案就卖了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高中同学。后来他又陆续拐卖了邻居家念幼儿园的小女孩儿,独自下晚课的女学生,甚至还有夜总会里的陪酒小姐。   凭着出色的业绩和灵活的头脑,他二十三岁就成为了犯罪组织的头目。可以说从稚嫩儿童到妙龄少女,从都市白领到美丽少妇,只要有“市场需求”的存在,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卖的。   当了首领之后,沈航不再亲自作案,然而那些变化多端的犯罪手法,以及周密的犯罪计划却全都出自于他。他经常给手下的人做培训,传授犯罪经验和犯罪技巧,在他们那个领域里名声十分响亮。   看到徐三宝竟然跟这个人坐在一起,尉迟良觉得挺好奇的。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个方向,然后问刘锦鹏,“坐在宝爷旁边的那个男的好像来头不小吧?”   刘锦鹏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啧了下舌头说:“你说沈哥啊?他属于领导型人物,组织能力很强,忽悠人的本领不错,鬼主意也特别多。”   “也就是说,监狱里有很多人都听他的?”   “当然。不过沈哥跟宝爷不一样,他的地位是靠软实力得来的,很多人都愿意向他讨教学习,出去以后好另谋发财之路。宝爷靠的纯粹是他彪悍的体格和下手的狠劲儿。其实这俩人平时接触的不多,各有各的圈子,谁也不招惹谁。可宝爷一旦遇上不好解决的问题,偶尔也会找沈哥给出出主意。”   听到这话,尉迟良不禁在心里冷笑道:徐三宝现在迫切要解决的问题无疑就是我了。一个徐三宝,监狱里的头号恶霸,一个沈航,监狱里的头号军师,这两个人要是联起手来对付我,我今后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儿,尉迟良微微皱了下眉头,但是这种不悦的情绪只是瞬间闪过,随即取而代之便是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似乎有点诡异的微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地方,人群中就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出现。“诶,你们看!”有人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的狱友,用眼神示意着。“他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算账的吧?”有人心里发虚,开始往后面躲去。一帮人陆陆续续地停止了说笑,十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最后往徐三宝的面前一站,嘲讽地说道:“我说宝爷,你自己没本事收拾我,现在跑到这儿来搬救兵啊?搬救兵也可以,但是你好意思找人家沈哥帮忙吗?你忘了你昨天晚上说人家什么坏话来着?”   徐三宝觉得莫名其妙,他从来没在尉迟良面前提过沈航半个字,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沈老弟的坏话了?”   尉迟良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呦,你还表现得挺无辜,好像我冤枉你了似的。就是昨天晚上刚熄灯那会儿,你说你才是监狱老大,沈航在你面前就算个屁。丫就是一拐卖妇女的,没什么了不起。哦,对了,你还说早晚有一天要把沈航以及他那群跟班儿挨个收拾一遍。这才过了一天,你就把自己说的话全忘干净了?”   “你放屁,我才没说过这些话。”徐三宝瞪着眼睛辩解道,转头又对沈航解释说,“沈老弟,你别听这小子话说八道,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怎么不是实话呢?鹏子他们可都听见了,不信你问他们呀。”尉迟良说着扭过头去,冲着那三个看热闹的人求证道,“我说的是真事儿吧?”   一听这话,三个被问到的人顿时都傻眼了。说是吧,得罪宝爷,说不是吧,又得罪了变态杀人魔。他们几个谁都不想得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看吧,他们没否认。”尉迟良坏笑着对徐三宝说道。他本来也不指望那几个人能说出什么来,只要表现出类似于为难和尴尬的表情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放她娘的屁。”徐三宝一下子就怒了,心头忽然涌出想要杀人的冲动。他握紧两个硕大的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尉迟良,脸上的横肉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面对这样的场景,沈航依旧面色平和。他没有理会徐三宝的暴怒,反倒是感兴趣地看了尉迟良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就是那个碎尸杀人魔,尉迟良?”   后者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心里却暗自得意:徐三宝啊徐三宝,你的确没说过那些话,但我说了也就相当于你说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沈航这家伙有个很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多疑。配合刘锦鹏他们几个不知所措的表情,你看他心里会不会对你起怀疑?看他还想不想帮你一起整我?   沉默了片刻,尉迟良继续对沈航说道:“沈哥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了,用年轻有为来形容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沈哥应该是个做大事的人,应该把你的聪明才智尽可能地发挥到犯罪事业当中。监狱里有些不足挂齿的小争斗实在不值得你费心。”   “呵,我也没说我要帮宝哥做什么,我们刚刚只不过是在闲聊而已。”沈航淡淡地笑了一下,面部的动作很轻微,如果不仔细观察他,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尉迟良显然不相信“闲聊”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如果只是闲聊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私人恩怨嘛,总归是不喜欢旁人插手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善于出谋划策的人。”   “你过奖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明。”   “不,沈哥的智慧我们有目共睹,所以你更不能像某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一样,为了逞一时的能耐,最后反倒害了自己。”尉迟良这话刚一说完,徐三宝那边就按捺不住怒火,滕地一下从长椅上一跃而起。然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尉迟良用一个急速而有力的侧踢将徐三宝一脚踹回到了椅子上。由于长椅没有靠背,徐三宝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仰去,多亏被身后的犯人扶了一把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   这一幕发生得非常突然,沈航只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耳边掠过,向来处乱不惊的他也忍不住心头微微一颤。他知道尉迟良想用杀一儆百的方式对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发出警告:看吧,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徐三宝骂骂咧咧地甩开身后扶着他的人,大喊了一声,“老子跟你拼了!”然后再次朝尉迟良扑了过去。后者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这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甚至不屑于出手去接对方凌乱的招式。他左闪右躲,步态轻松,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灵活得像只猴子,而徐三宝那笨重的身形和滑稽的动作相比之下简直像一只发狂的狗熊。   挑逗了徐三宝一番过后,尉迟良的心里获得了强烈的满足感。这时,他突然矮下身去朝徐三宝的腿弯处用力扫了一脚,徐三宝吃了一下痛,险些站立不稳。尉迟良没有停止,接连又是几个低扫腿,徐三宝很快就承受不住腿部肌肉的疼痛,重重地摔倒在地。   尉迟良并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还没等对方爬起来,他便走上前去,冲着徐三宝的脑袋狠狠地踢了一脚,嘴里说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饶你一命。”   徐三宝被踢得脑袋嗡嗡作响,人有点儿发蒙,尉迟良不等他做出反应又狠狠地踢了他第二脚,并说道:“今天过后老大就该换人了,你安心退休吧。”   周围的人都被吓傻了,尤其是平时跟徐三宝走得最近的那一批人,一个个都面如土色。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上来帮忙。然而一群人只是互相推辞,谁也不敢出面跟尉迟良拼命。唯独王秃头还算讲义气,他实在看不下去宝爷被人欺负,一咬牙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尉迟良猛地回过头来,用带着寒光的眼神扫视了一下看热闹的人群,最后盯着王秃头冷冷地说道:“谁敢过来我就弄死谁,我说话算数。”   王秃头浑身一凉,刚想迈出的左腿一下子僵在了半路,向前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感觉万分尴尬。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心里忍不住默念道:宝爷,对不住了!但是我们确实不应该先招惹这个人啊……   负责监视的狱警其实早就发现这里有异常情况了,可是当他们看到被打的人是徐三宝时,内心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们本想观望一下再去拉架,趁机也让徐三宝那个恶霸吃一次亏,但事态的发展已近失控,再不能袖手旁观下去了。   “新来的,你住手!再打就出人命啦!”一个年轻的狱警提着电棍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尉迟良冷哼了一声,压根儿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仍旧一边踢打着手下败将,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狱警一看情况不妙,立马冲上前来制止。就在他伸手去拽尉迟良的胳膊时,后者突然扭身朝他的脸挥了一拳。他躲闪不及,眼前一黑,鼻子里瞬间涌出一股暖流,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电棍一下子被尉迟良抢了过去。   其余的狱警赶紧上来帮忙,尉迟良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又来了几个不要命的。”   眼看着尉迟良已经杀红了眼,手中还拿着劈啪作响的电棍,几名狱警都不敢轻易近其身,只好暂时形成一种包围、对峙的状态。他们几个彼此用眼神小心翼翼地交流着,似乎是在制定降敌的对策。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都给我住手!”   尉迟良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随着那个人的出现,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接着他就看到一个气质与身边人迥然不同的男人缓缓地向他走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钟昕大声命令道。   尉迟良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快就投降,只见钟昕根本就不给他反抗的机会,竟然从腰间缓缓地掏出一把枪来,对他说道:“我让你把东西放下,你听见了没有。”   看见那把*手枪,尉迟良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吞下了口水,“当”地一声将电棍扔在地上。钟昕这才走上前来,拿出一副手铐戴在尉迟良的手上,咬着牙问道:“你疯了吗?众目睽睽之下殴打犯人、袭警。你是不是嫌这里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就是要这样才能达到我的目的啊!”尉迟良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你说什么?”   “你没看到吗?那些犯人都被我震住了。我相信今天这么一闹,以后就不会有谁敢招惹我了,毕竟他们的老大都被我打成这幅德行了。”尉迟良笑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徐三宝, 那家伙满脸是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少顷,他又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还想干什么?”钟昕不耐烦地问道。   “我想见你,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你。所以我想,只要我把事情闹得足够大,你应该就会出现吧。”   “你找我做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中午那件事儿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你想多了,我不会跟你说什么的。”钟昕冷淡地回答道。他不再看尉迟良,转而对旁边的一个狱警说道:“小刘,先把他关到禁闭室去。”   “我,我吗?”那个被点到名字的狱警大吃了一惊,仿佛接到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他,他……”小刘犹豫着,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钟昕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暗骂了一声“废物”,随后又看看其他人,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情愿的表情。   钟昕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些人此时的心情,毕竟面前的怪物是连他都得严加防范的角色。要是他手里没有枪,赤手空拳对付尉迟良怕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这些,他郁闷地摆了下手说:“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把犯人都关回牢房,今天的自由活动提前结束了。” 第8章 连环杀人魔   深夜,X区的三号监控室里,钟昕正坐在电脑前反复播放着几段监控录像。这些录像的拍摄时间从昨天下午的16点43分开始,截止到今天晚上的19点15分,也就是公共大厅里发生斗殴和袭警事件的时刻,录像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尉迟良。   这是一个让钟昕倍感头疼的家伙,方方面面的表现都显得与其他犯人与众不同。   最初接下那个人安排的任务时,他以为尉迟良不过是一个比徐三宝更难管教的杀犯人而已。直到亲自接触并默默监视了尉迟良一天过后,他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拿了个烫手的山芋,而现在想扔却为时已晚。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钟昕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十几个烟头,通风本来就不顺畅的监控室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呛得值班狱警小宋止不住地咳嗽。   “我说老大,这都十一点半了,你还不去睡觉,窝在这地方干嘛呀?”小宋不好意思直言,只能旁敲侧击地劝钟昕回去休息。哪知后者完全没意识到这点,竟又自顾自地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悠悠地说道:“奇怪,这家伙有问题啊……”   “你在说尉迟良啊?”小宋*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笑着说道,“可不是有问题嘛。那人就是一个疯子,跟他扯上关系肯定要倒大霉的。”   听到这话,钟昕心有余悸似的地皱了下眉头,小宋却没发现上司的脸色很难看,依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继续说道:“还好我只负责管监控室,接触不到那个疯子。我现在都有点儿同情徐三宝了,在监狱里作威作福了那么久,结果却被这新来的给收拾了。还有那名被打的狱警,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他好像是个挺爱记仇的人,不知道日后会不会……”   “你给我闭嘴。”钟昕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小宋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地把话匣子关上,转而又盯着眼前的监视画面发呆。   然而刚消停了没几秒钟,小宋突然又大惊小怪地说道:“老大,你看这个……”   “看什么看啊?”钟昕没好气地说道,并不打算理他。   “不是,有人在敲你的房门啊!”小宋委屈地说道。   钟昕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小宋的身边,小宋就指着左上方的一块小屏幕给他看,“是不是找你的?”   出现在屏幕里的是个长发披肩的高挑女人,钟昕不用细看就立马认出那个人是姚江月。再仔细看看姚江月站立的门前,上面标着“4-031”,这确实是他的房间。   一瞬间,钟昕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快速掐灭烟头,转身朝监控室外走去。这时,他听见小宋在背后坏笑着说了一句,“老大,加油啊!”   “滚蛋。”钟昕回了一句,随后就关门离开了。   三号监控室离钟昕住的房间不远,可是当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儿时,姚江月已经不在门前了。他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走到一个转角处,他看到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不禁出了口长气,轻声问道:“小月,你找我?”   姚江月闻声转过身来,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是啊,刚才按了半天门铃没人答应,我以为你还在工作。”   “没有,我刚从监控室出来。有什么话到我房间里再说吧。”   “好啊!”姚江月点了下头,随后跟着钟昕回到了4-031号。   钟昕用指纹将门锁解开,对姚江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说了句“打扰了”,之后就进入了这间屋子。   X区是一片很大的区域,里面包含了各种功能的房间,其中占有面积比较大的就是工作人员的住宿区域。为了节省地下空间,每间宿舍的面积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米,虽然局促,但室内设施还是比较齐全的,都配有独立卫生间和淋浴。   不过,钟昕的住处显然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不仅面积大出了整整一倍,内部的装饰相对而言也精致了许多。姚江月环顾了一圈儿就嘟起嘴吧酸溜溜地说道:“凭什么你住的地方这么豪华啊,相当于这里的总统套房了吧?”   钟昕知道姚江月是在开玩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你想住这儿也行啊,我完全不介意,只是我这里就一张床。”   “这不是还有沙发嘛。”姚江月说着便坐了上去,俏皮地对钟昕笑了笑。钟昕本来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就有些紧张,这会儿更加感觉到不知所措。过了半天,他才开口问道:“你想喝点儿什么?”   “你这儿有酒吗?”   “啊,你要喝酒?”   “是啊。”姚江月爽快地回答道。   “你等一下。”钟昕说着快速打开吧台边的小储藏柜,看了一眼问,“啤酒、红酒、洋酒,你想喝哪个?”   “听说你会调酒,给我来一杯你最拿手的吧。”   “这个……”钟昕更加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到姚江月一脸期待的样子,他还是从柜子里取出了调酒壶和一支鸡尾酒杯,用无色兰姆,无色甜香酒以及柠檬汁快速调制了一杯浪漫鸡尾酒,随后递给姚江月说道:“我这儿现在没什么原料,只能先调个简单的,你就凑合喝一口吧。”   姚江月接过酒杯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就露出赞许的表情,“味道很不错啊,调酒的姿势也像模像样的,你以前该不会当过Bartender吧?”   “没有。”钟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不过以前刚从特警队退下来那会儿,我在朋友的酒吧里帮过一段时间的忙。我跟店里的调酒师关系很铁,从他那儿学会了不少东西。”   “什么?你以前当过特警?”姚江月饶有兴趣地问道,难怪她总觉得钟昕身上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可是……”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后来怎么不干了呢?”   “我也没办法啊!”钟昕无奈地叹了口气,掀起自己的上衣,指着几处刀疤说道,“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事后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后来人是醒了,但身体状况却大不如从前。”   看着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姚江月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颇为感慨地问钟昕,“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差不多快三年了吧。”钟昕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工作呢?”   “一言难尽啊,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钟昕一边说着一边也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走到姚江月的旁边坐下,用略带疑惑的口吻问道,“对了,你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听到这句话,姚江月的脸上突然露出一副不自在的表情。钟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道:“没关系,有话你就尽管说吧,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我……”姚江月握了握手中的酒杯,好像心里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自己鼓劲儿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想跟你聊聊尉迟良的事情。”   “啊?”钟昕被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姚江月不可能深更半夜无缘无故来找他,但也没想到竟是为了尉迟良。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询问比较合适,就听见姚江月用不同于往常的,悲切而又伤感的语气问他,“钟昕,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呢?”   “难道不是为了钱吗?”钟昕疑惑地问道。他听说姚江月的父亲在外面欠下了巨额赌债,姚江月为了尽快筹集到这笔钱,不得不放弃外资医院的工作,转而跑到这种环境恶劣又危险的地方来。不过话说回来,选择到这里工作的人,有几个不是因为受了金钱的诱惑?毕竟他们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得光的。   “钱?”姚江月苦笑了一下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目的。”   “跟尉迟良有关吗?”钟昕难以置信地问道,心里开始有种隐隐的不安。   沉默了片刻,姚江月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钟昕说道:“在这个地方,唯一能说说真心话的人就只有你了。”她看了钟昕一眼,眼神中带着无限的信任,紧接着她又换了一种措辞,“不,以下这些话,我这辈子恐怕只会说给你一个人听。”   钟昕默不作声,用诚恳的目光回望着姚江月,示意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后者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紧咬了下嘴唇,缓缓地说道:“我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杀死尉迟良。”   “你……”钟昕刚要开口问为什么,姚江月忽然做了一个不要打断,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2012年到2013年间,尉迟良在R市连续作案六起,残忍地杀害了六名年轻漂亮的女性,并把她们的尸体埋在了自家别墅的院子里。因为尸体一直没被人发现,警方对这些失踪女孩儿的下落迟迟没有交代。直到两名女孩儿的失踪情况被上报到同一辖区的刑警大队,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才从中发现疑点,将全市范围内的五起失踪案进行了串并案调查。   “通过消息汇总,警方发现这五名失踪者均为某交友网站的高级会员,失踪前都与该网站的男网友有过频繁的电话联系。虽然这五名女孩儿结识的是五名不同的网友,但是经过查实,这五名网友的身份都是假的,都是盗用了他人的身份信息进行注册,手机号码也查不到真实身份。警方怀疑这五起失踪案均为同一人或同一团伙所为。   “就在警方全力调查的时候,又有一名情况类似的女孩儿在下班以后突然失联。这个人就是我的表姐,也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郑雅。   “警方在郑雅的通话记录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关机状态。不过,警方这次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出动大量警力进行群众走访,并调取大量路面监控追查郑雅的行踪,最后终于在一个路口监控发现了一辆可疑的黑色奔驰车,郑雅就坐在这辆车的副驾驶上。尽管这辆车使用了假牌照,但通过影像处理,警方还是得到了驾驶员较为清晰的面部图像。经过一番周折,警方最终将某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儿子尉迟良锁定为犯罪嫌疑人。   “然而,就在警方准备对尉迟良进行传唤的时候,狡猾的尉迟良却在警方的密切监视下来了个金蝉脱壳,从此不见踪影。我每天都在等待尉迟良落网的消息,可是焦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真怕警方再也找不到他,怕他就这样藏一辈子,没有人对受害者的死负责任。   “后来,警方在他家别墅的院子里一共挖出了六具被分解的尸体,经过DNA鉴定,正是2012年到2013年间失踪的六个女孩儿。其中三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两具尚有部分残留的皮肉。当时,郑雅已经被埋在地下十三天,尸体严重腐烂,无法辨识其原貌……”   听完这一番话,钟昕惊讶得几乎快要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他心疼地看着姚江月,发现对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噙满了泪水。但他不明白,姚江月怎么知道尉迟良会被关在这里?她来这儿工作的时候,尉迟良可还没被抓住呢。   面对这个问题,姚江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并不知道那个混蛋能在这里落网。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吧,当我得知地下监狱里关押了很多有命案在身的通缉犯,甚至还有震惊全国的杀人狂魔时,我就想来这里试试运气。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也知道自己能遇到他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我还是期盼有朝一日,他会被关进这座监狱来,到时我就可以替郑雅报仇,亲手杀掉那个丧尽天良的无耻混蛋了。”   “如此看来,尉迟良被关到这里也算是老天开眼了。”钟昕苦笑了两声,之后又疑惑地问姚江月,“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些呢?”   “其实……”姚江月犹豫了片刻,低声回答道,“今天早上体检的时候,我曾试图用注射器里的毒药杀掉他的,结果……失败了……”   “你……”钟昕瞬间瞪大了眼睛,紧张地问道,“那后来呢?被他发现了吗?”   姚江月缓缓地点了下头说,“发现了,不过他好像没有生我的气。而且我,我还扇了他一巴掌。”   天呐,钟昕光是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心惊肉跳了。他用力抓住姚江月的肩膀,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小月,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吗?”   姚江月没有回答,只是喃喃地说道:“我开始以为利用医生的身份杀掉他会很容易,却没想到他的警惕性竟然那么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被他杀死,我特别害怕,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我不甘心就这样错过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可是我,好怕,真的好怕……”   “小月,你听我说。”钟昕用和缓的语气劝慰道,“你现在还不能杀尉迟良。如果你相信我,就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几件事情必须得先搞清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姚江月摇着头说道。   “我觉得尉迟良这个人很奇怪,我有点儿搞不懂他。”   “奇怪?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啊!”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觉得他……”钟昕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犯人,他跟这个地方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微妙的联系,是指什么?”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调查清楚。到时候别说是杀掉尉迟良,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帮你。” 第9章 自投罗网   第二天是星期六,犯人不用去工厂干活,但是早上六点半,他们依然要到负四层的公共大厅集合,统一去食堂吃早饭。   这一天,四号牢房从六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徐三宝被尉迟良伤得不轻,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却也需要卧床治疗几天。尉迟良就不用说了,自从昨天晚上被钟昕关到禁闭室以后,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去理会过他。   要说这地下监狱里的犯人,不少都有过关禁闭的经验。一旦犯了错误,少则被关上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那种被囚禁在黑暗中的痛苦难以言表。孤独、压抑、恐惧、绝望的情绪简直能把人逼疯掉。   就在其他犯人幸福地享受早餐的时刻,尉迟良刚从饥饿中醒来。   过去几天,他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绝境,甚至还在鬼门关里转悠过两圈儿,所以关禁闭对他来说无非就是换一张更硬的床睡觉而已。只要还活着,他就没理由放弃希望。毕竟在身体垮掉之前,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精神先被摧毁。   禁闭室里漆黑一片,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会让人产生一种丧失视力的错觉。十几个小时没上过厕所,尉迟良早就憋了一大泡尿,膀胱胀得难受。他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像个瞎子似的扶着墙壁慢慢地朝房间的角落走去。他记得昨天被人关进来的时候,隐约看到那里有一个简陋的便池。   他解开裤子准备放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与此同时,房间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他转过头来,发现钟昕正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你没见过别人撒尿吗?”   “我记得我昨天离开的时候把你铐在床上了……”   “哦,你说手铐啊。”尉迟良恍然大悟般地笑了一下,朝铁床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那东西戴在手腕上实在不舒服,被我撬开了。”   “你用什么东西撬开的?”钟昕仍旧是满脸的疑惑。   “这怎么能告诉你呢。”尉迟良一边故作神秘地回答一边系上了裤子。之后,他在水池边胡乱洗了把脸,感觉整个人霎时间清醒了不少。   他坐回到床上,拿起那副被打开的手铐在面前晃了晃说:“你把这东西收回去吧。我都已经被关禁闭了,你没必要再让我承受额外的折磨了吧?”   钟昕皱着眉头接过手铐,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手铐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内心更是多了一份不解。想了一下,他怀疑地问道:“你是不是从工厂里偷偷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比如穿珠子用的针?”   “当然没有啊。”尉迟良失口否认道,“工厂完工时,狱警对每个小组的工具数量检查得很严,出了差错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那你……”   “行啦!”尉迟良笑着摆了摆手,“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从工厂偷任何东西,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昨天的记录。我们小组是倒数第三个完工的,冯管教当时检查得相当仔细呢。”   “你果然很不简单。”钟昕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不再继续追问手铐的问题,反倒是露出一副颇为感兴趣的表情,“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地下监狱?”   “我?”尉迟良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被你们抓回来的吗?”   “是吗?”钟昕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口吻反问道。“那你给我讲讲,你被警方通缉以后,为什么会跑到这座山林里来躲避追捕?为什么能够找到地下监狱的入口?”对,钟昕用的是“找到”这个词,因为尉迟良跟其他的犯人不同,不是他们从全国各地秘密抓捕抓回来的,而是自己闯入他们的视线当中的。   “这个问题,我前天已经跟监狱长解释过了。”   “我要听你亲自叙述一遍。”   “好吧,如果你不嫌我啰嗦,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尉迟良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这段不光彩的经历。“我从警方的监视中侥幸逃脱后,先是跑到云南边陲地区躲了一年多的时间。在那期间,我依靠一些小买卖维持生计,具体做了些什么,我不用细说,你也应该明白。大约在五个月前,当地警方收到了某个线人的情报,对我活动的那一带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缉毒行动。   “我怕暴露自己是连环杀人犯的身份,连夜逃离了警方的包围圈。再三考虑之后,我又返回了省内,最终选择在四川省的凉山州落脚。我想警方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不可能专程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找我。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基本上就是在这附近活动的。   “2015年9月3号那天,我原本是跟村里的居民租借了行头出来打猎的。村民嘱咐过我不要独自一人来这片林子闲逛,说这里地形复杂,非常容易迷路,还说附近经常有野兽出没什么的。可是我这个人好奇心实在太旺盛了,完全没把村民的忠告放在心上。   “结果我不但在林子遇到了熊,逃命的时候跑得昏天暗地,把身上的装备全丢了。更惨的是,我竟然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地下监狱的入口。最开始,监狱的警卫把我当成了不怀好意的入侵者,险些把我给杀了。后来估计是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顺便就把我给关进来了。其实我也很冤枉啊,逃了快两年都平安无事,最后竟然在出门打猎的时候被你们抓了,这说起来是不是挺有戏剧性的呢?”   “照你这么说,你被我们抓到根本就是一个偶然?”钟昕半信半疑地问道,他对尉迟良所描述的这段经历始终不能全盘接受。   “很多案件都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破获的,天底下偶然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偶然落一次网呢?”   “好,既然你坚持这样认为这是一个偶然,那就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座监狱里竟然有人想暗中保护你的性命?如果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罪犯,保护你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我靠,你脑子没病吧?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尉迟良被这个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既委屈又无奈地说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的Boss才对啊!”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怪异地看着钟昕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那个人什么都没告诉你啊。你只是奉命保护我这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你很不爽,甚至感觉到屈辱。所以你试图从我身上寻找答案。但是很遗憾,我现在也完全被蒙在鼓里,回答不了你更多的问题。除非……”   “除非什么?”   尉迟良得意地笑了笑,“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你欠我一个解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吗?我说不定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推测出你想要的答案。”   “我不会告诉你的。”钟昕仍然不为所动,想了一下又随即改口道,“想让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也不是不可以,你先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尉迟良感到很无奈,“我知道你有很多理由怀疑我,但我真的只一名普通的罪犯而已。也许这座监狱里有人基于某种目的想要利用我,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企图,但那是他的事情,不是我的。既然你能够理解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心情才对。而且跟你比起来,我更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钟昕微微有些诧异,也许只差那么一点儿,他就要相信尉迟良的话了。但理智的思维一直在心底提醒他,面前这个人是他见过的最阴险狡猾的罪犯,对待这个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我目前只能说这么多,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尉迟良耸了下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钟昕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果然打算跟自己周旋到底。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紧紧地盯着尉迟良的脸,后者只是笑眯眯地回望着他,看似天真无邪的表情下却不知隐藏了多少心机。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绞尽脑汁揣摩着彼此的想法。到底哪些话才是真的?到底怎么样才能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两个人明明都有一肚子的疑惑,明明把双方所知道的信息汇聚到一起就能拼出一个清晰完整的答案,但这两个人却谁都不肯让步。   僵持了很久,钟昕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纠缠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你在耍什么把戏,我一定会想办法调查清楚的。”   “随你便吧。”尉迟良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就先这样。”钟昕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有人来给你送早饭,你老实点儿,千万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放心吧,我也不想再折腾了。累了。”尉迟良说着一头栽倒在床上,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   门关了,灯熄了,黑暗中,没有人看到他疲惫而又凄苦的表情。也没有人听到他低沉如梦呓般的呢喃:“秦宇,你还活着吗?那个在暗中保护我的人是你吗?” 第10章 彝族少女   夜幕降临,山林里一片静谧,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声和时而划过头顶尖利的鸟叫。方亮抬起头来看着云缝间透出的暗淡月光,掐指算了下时间。第五天,这已经是他进入四川省大凉山深山老林中的第五天了。   一起进山的朋友早在四天前就彻底失去了踪迹。如今,他只身一人迷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林海之中,绝望的情绪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尽管他不想在森林里耽搁更多的时间,但他不熟悉地形,天黑以后便没有办法在树林里继续前进。他放下背包,靠坐在一棵粗壮挺拔的老松树旁,准备在这儿熬过漫长的一夜。   刚一闭上眼睛,他就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附近快速地移动。方亮心头一惊,手撑地面站了起来,紧绷着神经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由于光线太暗,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那东西来势十分凶猛。   手边能够防身的武器只有一根用树枝做成的手杖,用它来对付野兽显然是自寻死路。他的背包里倒是还有一把户外专用刀具,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容他仔细翻找。   来者不现形,方亮也不敢轻举妄动。他静静地聆听着,耳朵紧紧地追随着声音移动的方向。大概过了半分钟过左右,声音突然消失了,方亮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那东西并未走远,只是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慌乱。如果现在拔腿就跑,那个东西很可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猛扑过来。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在漆黑的山林里成功脱险,何况在这样的光线下四处乱跑,他一定会迷失得更加彻底。如此一来,走出山林的希望就变得更加渺茫了。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方亮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接着便是一个女孩子略带责备的训斥声。那是少数民族的语言,方亮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他感到很诧异,心想这么晚了,山林里竟然还有女孩子出没,难不成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吗?   正想着,一只体型并不庞大的黑狗从斜对面的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野兔子,想必刚才那阵沙沙声响就是这家伙捕猎时发出的声音。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只小猎狗吓丢了几分魂魄,方亮不由得在心中鄙视自己的胆小。   这时,猎狗的主人也从灌木丛那边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年纪约有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中等身高,体型匀称,穿着一身简洁轻便的迷彩装,手中持着一支*。随着距离的拉近,女孩儿的容貌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渐渐清晰起来。她的皮肤有些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海拔较高的地区,但这并不影响女孩儿精致的面部结构,尤其是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机灵可爱。   为了掩饰刚刚的窘态,方亮向前走了几步,用很慢的语速试探性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住在这附近的村民吗?能带我从林子里走出去吗?我可以给你报酬。”   女孩儿没有说话,紧蹙眉头认真打量了方亮一番。看方亮的打扮,女孩儿猜到他是来山里寻求刺激的徒步爱好者。她在其它地方偶尔见过一些类似穿着的人,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偏僻,特别容易迷路,连常年生活在村里的人都很少在这附近活动,更别说单枪匹马的外来人了。   见女孩儿没有反应,方亮心里有些着急。他以为女孩儿听不懂普通话,于是赶紧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用手比划着说道:“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钱。”说着就要把钱塞到女孩儿的手心里。   女孩儿愣了一下,连忙向后闪躲着说道:“我能听懂普通话。”   “是吗,那太好了。”方亮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再次请求道,“你能帮帮我吗?我迷路了……”   女孩儿年纪虽小,但是头脑灵活,警惕性很高。她用些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方亮问道:“你是谁?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见到女孩儿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坏人,方亮立马解释道:“我是跟同伴一起来山林里探险的。四天前……”说到这里,方亮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了一只熊,我的同伴为了保护我,独自引开那只熊的注意力,为我制造了逃命的机会。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失去了联络……”   “你们竟然……”女孩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怀疑的表情中又掺杂了几分同情。少顷,她非常担忧地对方亮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的那位朋友恐怕已经……”   “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等女孩儿把话说完,方亮便语气坚定地说道,“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去寻求当地警方的帮助。无论我朋友是否遇到了危险,我一定要把他找到!”   女孩儿惊讶地盯着方亮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看了一会儿,疲惫中透露着自责,却仍然残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她终于不再怀疑,友好地笑了一下说:“正好我也要回家了,你放心地跟着我走吧。”说完,她吹了一声口哨,小猎犬就活蹦乱跳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谢谢你!”方亮松了一口气,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走了几步,他好奇地问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天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我叫喜儿,是附近村寨里的少数民族。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这一带的山林里打猎,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而且无论我走到哪里,小黑都会跟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喜儿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犬,继续解释道:“这种狗是四川凉山州特有的品种,俗称凉山猎犬。你别看它体型不大,外表不凶悍,但是行动特别灵活,是个狩猎的好手。”   “话虽如此,你一个人进山,你父母不担心你吗?”   “他们啊……”喜儿停顿了一下,略微有些敷衍地回答道,“我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家里人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样吗?方亮感觉到喜儿似乎在隐瞒什么事情,但因初次见面,他不好随便过问对方家里的情况,便又继续聊起了有关这片山林的话题。   事实上,方亮并没有跟喜儿完全说实话。他跟朋友失散是真的,遇到野兽袭击也是真的,但他跟朋友进山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探险。他们追随着一组意义不明的坐标而来,他的朋友想通过这组坐标调查某件事情。因为方亮平日里喜欢徒步旅行,具有一些野外生存经验,当他听说朋友想独自一人前往四川凉山的时候,感觉不太放心就跟来了。他们事先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没有找当地人询问清楚是他们此行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他现在就很想问问喜儿,知不知道那组坐标代表什么意思,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问有些突兀。何况那组坐标他也没记住,随身携带的地图早在逃命的时候被弄丢了。   思索了片刻,他换了种方式向喜儿打听道:“这附近的林子平时都没有人来,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奇怪的事情?”喜儿有些纳闷儿,但还是想了一下说,“我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奇怪的传闻。这地方太容易迷路了,原本就没多少人愿意来。尤其三年前,当地政府一再提醒住在附近的村民,说这片林子里野兽出没频繁,非常危险,让大家都不要进来。”   “那你还……”   “我没事儿。”喜儿笑呵呵地说道,仿佛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方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在附近看到比较可疑的人?”   “像你这样的吗?”喜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俏皮的表情。“除了你以外我就没见过其他外来人了。不过,前段时间我去了县城的亲戚家里,也不能确切回答你这个问题。”   “哦……”方亮有些失望,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忙着问道,“对了,你父亲不是也经常来林子里打猎吗?”   一提到父亲,喜儿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良久,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他失踪了,就在这片林子里……”   听到这话,方亮顿时吃了一惊,急切追问喜儿的父亲是怎么失踪的,什么时候失踪的,但喜儿却只是叹气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两个人的交谈就到此结束了。   一路上,方亮紧跟在喜儿的身后,小黑则跑在最前面给他们带路。七拐八拐之下,方亮已经完全辨不出方向。   尽管途中没有作太多的停留,两个人走出山林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第11章 相见恨晚   经历过前所未有的漫长黑暗,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度日如年,尉迟良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小看了关禁闭的可怕。   从第一天的坦然面对,到第二天的心神不宁,再到第三天的坐立难安,尉迟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被孤独和黑暗一点点摧毁。   自从那天早上过后,钟昕再也没有来打扰他,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一次的禁闭将会持续多长时间。这种好似被人遗弃的茫然和惶恐无疑加剧了受罚者的心理压力。直到第四天中午,禁闭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没有如期而至的午饭被送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放人”的命令。   幸福和苦难同样来的太快,尉迟良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坐过山车,时而大起大落,时而天旋地转,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不用问为什么,殴打犯人加上袭警两个罪行,三天半就能出关,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尉迟良已经无心再去猜测那个人的身份了,只要事实表明自己暂时是安全的,是受人庇护的,不管那个人的目的是善是恶,他总会想出办法查明这一切。   出了禁闭室,刚好赶上午休。此时,成群结队的犯人正从楼上的加工厂朝负四层的食堂蜂拥而去。尉迟良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回想起过去几天在禁闭室里吃的那些早已经冷掉的饭菜,内心不由得对新出锅的食物充满了期待。他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混入人群,全然不在乎周围的人对他投来各式奇怪的目光。   走到食堂,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排队打饭,不料自己刚往队伍里一站,排在他前面的人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位置。他疑惑地朝那些人看了看,一时间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前面的人笑呵呵地对他说道:“老大,你先来。”   尉迟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哭笑不得,心说不至于吧,老子那天发飙也是被逼无奈啊!虽然嘴上嚷嚷着要当监狱老大,其实只要没人再敢找他的麻烦,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下可倒好,估计有大半个监狱的人都把他当成名副其实的疯子了。别说今后没人敢找他的麻烦,就是他在监狱里横着走都没人敢上来拦他。   一时间,他也形容不出内心的感觉是得意还是无奈,不过照这样下去,接下来的生活貌似可以过得稍微安宁一些了。   打好饭菜,尉迟良没有刻意在人群中寻找四号牢房的狱友,但小石头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并在不远处大声招呼着,“良哥,来这边。”没办法,无论他现在走到哪儿,回头率都能达到90%以上,这么显眼的存在,想忽略他都很难。他循声望了过去,看见刘锦鹏和钱恒都坐在附近,没有犹豫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良哥,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以为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儿,至少得关一个星期呢。”刘锦鹏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好奇地问道,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尉迟良倒是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放下盛满食物的托盘,一屁股坐在刘锦鹏的旁边,故作轻松地回答道:“表现好,提前放出来了呗!”   “我靠,这也行?”刘锦鹏差点儿没被噎着,忙喝了一大口汤,侧过头来,用十分钦佩的目光看着尉迟良说道,“良哥,你教教我,下次关禁闭的时候我也试试。”   “对,也教教我。”小石头连忙跟着附和。   看见那两个小鬼信以为真的样子,尉迟良暗自觉得好笑,想了一下便随口胡扯道:“其实他们并没有放我出来,我是趁狱警给我送饭的时候打伤了他,偷着跑出来的。我把他锁在了禁闭室的铁床上,估计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呢。”   “真的假的?”小石头瞪着眼睛天真地问道,似乎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尉迟良的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尉迟良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几秒钟后,刘锦鹏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向来沉默寡言的钱恒也忍不住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说了一句,“傻孩子,你也太容易被人忽悠了。”小石头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尴尬得有点儿脸红。   几个人正说笑着,刘锦鹏忽然瞥到一名白面书生般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朝他们这边走来。他警惕地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低头夹菜的尉迟良,后者诧异地抬起头来,目光刚好迎上了对面走来的男子。   “吃完饭去一趟活动室吧,我想跟你聊聊。”沈航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尉迟良怔怔地看着对方,心里有些不解,怀疑这个人会不会为了报那天晚上的仇,暗地里下套算计他。沈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不等他回话就自顾自地说道:“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几个人沉默了片刻,尉迟良突然想起了什么,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儿问刘锦鹏,“宝爷怎么样了?我怎么没看到他来吃午饭呢?”   刘锦鹏耸了耸肩膀,苦笑着说道:“宝爷这次可被你修理惨了。打人的都放出来了,受害者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是吗?”尉迟良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虚伪,但他心里却是真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儿过意不去。   十几分钟后,四个人陆续吃完午饭。小石头抢在前面把尉迟良的餐盘收了。后者只是满意地笑笑,没有说什么,起身朝食堂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刘锦鹏便追上来问道:“良哥,去活动室?”   “嗯。”尉迟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刘锦鹏见尉迟良似乎没有交谈的兴致,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活动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沈航独自一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四周空荡荡的。当尉迟良刚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时,他指了指结伴而来的刘锦鹏,对尉迟良说道:“我们两个单独聊聊吧。”   尉迟良看了刘锦鹏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尴尬地笑笑就走开了。尉迟良开门见山地说道:“搞得这么神秘,我猜你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是好是坏看你怎么想了。”沈航微微一笑,很少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淡淡的神秘。“你想离开这个地方吗?”他轻声问道。   “当然。”尉迟良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道。虽然他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但如果有机会能重获自由,他还是愿意尝试一下的。   “那你觉得,你有办法离开这儿吗?”沈航接着问道。   尉迟良微微一愣,似乎猜到沈航想要跟他谈论什么了。他回头看了看在活动室里维护秩序的狱警,离他尚有一些距离,又抬头看看上面的几个监控,都拍摄不到他说话时的口型,于是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要越狱,而且要拉上我一起,是吗?”   “你果然很聪明,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沈航赞许地点了下头说,“相信你也看出这鬼地方很蹊跷。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但像你我这种拉出去能枪毙好几回的犯人,留在这里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尉迟良撇了撇嘴,表示赞同,之后又好奇地问道:“你被关进来多久了?”   “快到半年了。”沈航轻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啊?”   “想过很多次,但是……”   “你始终没有想到好办法,对吧?”尉迟良帮沈航把话补充完整,接着又说道,“这座地下监狱的越狱难度非常大,通风管道和排水管道的设计都跟常规建筑有所不同,除了挖一条隧道逃走之外,只能通过连接地面的出入口越狱。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只知道两个通往外界的出口。一个是我们被送进监狱时的入口,但是那个口子位于X区的最深处,理论上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那么……”   尉迟良顿了一下,“唯一的有机会尝试一下的就是负一层的仓库。可是那里只在特定的时间才向少数犯人开放,而且常年有人把守,想钻空子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综上所述,单纯靠智取几乎逃不出这座地下监狱,这也是你找我的原因,我说的对吗?”   沈航惊讶地听完尉迟良的叙述,淡漠的脸上终于无法遏制地露出欣喜的表情。“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他坦诚地说道,“其实在入狱以前,我也经常能听到你的传闻。虽然外界把你描述得很可怕,但我一直觉得你不过是个心理变态的富二代而已。可能是仇富的缘故吧,我对你们这种生来就高人一等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可是通过你在监狱里的表现,我认可你的能力,也相信有你的帮忙,我们一定可以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论身手的话,监狱里能打敢拼的犯人也不在少数。你跟徐三宝的关系总比跟我熟,你为什么不跟他合作,而是选中了我?”   “不,我不想跟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一起逃命。”沈航不屑地回答道,随后认真地看着尉迟良说,“我看中你的身手是一方面,另外,我选择你也是为了今后做打算。我不想作为一个越狱犯东躲西藏地过一辈子,我要找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虽然我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势力,但是通过旧关系,我还是有办法把我们两个弄到国外去的。我相信我的能力,也相信你的能力,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能够东山再起,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尉迟良没有急着回答,也没有急着问沈航是否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道:“我真搞不明白,像你这么有头脑的人,为什么非得干拐骗妇女儿童那么下三滥的勾当呢?”   沈航笑了一下,紧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转而问尉迟良,“那你呢?你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青年为什么偏偏成了连环杀人魔呢?”   “这个……”尉迟良也一下子被问住了。是啊,犯罪动机这个东西,有的时候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后都默不作声了。 第12章 难缠的狱警   默默对视了片刻,活动室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只见几名来势汹汹的狱警正提着电棍朝他们这边走来。   尉迟良一时没反应过来,纳闷儿地看了沈航一眼,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这才认出为首的狱警就是他关禁闭之前打伤的那一位。   也许是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尉迟良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反倒是沈航离开前稍有些担心地叮嘱他说:“我们的时间有限,你最好别再被关禁闭了。”   一眨眼的功夫,几名狱警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尉迟良的面前,活动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边,等待一场好戏的上演。   那名被打的狱警姑且称他为“A”,是个心眼儿小、爱记仇的人。他自知打不过尉迟良,于是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一起来帮忙。   几个人气势如虹地往尉迟良身边一站,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包围圈,刚好尉迟良坐在房间的角落,如此一来,前后左右全都变成了死路。他无处可逃,却又不能跟狱警动手。   即使不用沈航叮嘱,他也不想再进那个漆黑的禁闭室了。他飞速转动着思维,试图寻找一个非暴力的解决方法。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几天前的一个场景。   僵持了几秒钟后,尉迟良在对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缓缓地站起身来,故作镇定地说道:“哥几个消息挺灵通啊,我前脚刚从禁闭室里出来,你们后脚就追过来了。”   狱警A冷冷地哼了一声,根本就没打算跟尉迟良废话,转而对身边的兄弟们说道:“给我狠狠地打,绝不能让这小子骑到我们的头上来。”   “等等。”尉迟良做出了防御的姿势,身体紧贴着桌边,“你们五个人打我一个,这不公平。要不然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公平?你还想跟我们讲公平?”狱警A冷笑地说道,举起电棍就朝尉迟良挥了过来。   尉迟良虽然不能还手,但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任由他们欺负。他踩着椅子动作灵巧地跳上身旁的桌子,高高在上地看着那群人说道:“我就是跟你们客气客气。送死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要是你们兄弟情深,想一起死,我也可以成全你们。”   此话一出口,其余的几名狱警也全都被激怒了,一个个都抽出腰间的电棍朝桌子旁边围拢过来。   活动室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异常紧张,双方蓄势待发。所有的犯人都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一脸期待地注视着尉迟良,只有沈航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尉迟良突然神色一变,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动作地向后退了两步。狱警们吓得神经一紧,纷纷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然而实际情况却跟人们的预想大相径庭。只见尉迟良的身体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像是突然发作了什么疾病一样。紧接着,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众人见他用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没过多一会儿就摇摇晃晃地从桌子上跌落了下来。   狱警们都感到非常纳闷儿,相互之间看了几眼都不解地摇了摇头。   狱警A走上前去,用脚尖踢了踢痛苦蜷缩在地上的尉迟良,想到四天前下午工厂里发生的事情,脸上不禁露出一副骇然的表情。“不会吧,难道这小子也‘中邪’了?”   “我看他就是装的。”狱警B也凑上来狠狠地踢了尉迟良几脚,怒声喊道,“起来,别他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的。”   狱警C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我们还是把他送到医务室去吧,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担责任的可是我们啊。你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儿了?”   “对,对,还是先送医务室,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狱警D也跟着附和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了片刻,最后一合计,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尉迟良就被两个狱警合力抬走,其他人也先后跟着撤离了出去。   犯人们都看的不明所以,活动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沈航却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了扬。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医务室里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跟外面嘈杂混乱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姚江月靠在一张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医学杂志,不知不觉间竟然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自从尉迟良来到地下监狱以后,姚江月的睡眠状况就变得非常糟糕,夜里经常会被各种各样的噩梦惊醒。梦的最后,她总是能看到一张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脸孔,如同鬼魅一般对她露出邪恶的微笑,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连续几天下来,姚江月已经被噩梦折磨得疲惫不堪,工作时只能强打精神。要不是外面的敲门声持续响个不停,她真想就这样一睡不醒,再也不去理会现实带给她的痛苦。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才彻底从朦胧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她关掉音乐,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向外看了一眼,一见来者的阵势就立即发觉情况不妙。   “又出什么事儿了?”打开门的同时,她急忙向一名狱警询问道。还没等那个人回答,她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她发现被狱警送来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近几天来不断折磨着她的噩梦——尉迟良。   “这家伙在活动室里突然晕过去了,情况跟上周五送来的那名犯人比较类似。”一名狱警简单解释道,另外两个人则手忙脚乱地将尉迟良平放在门口的一张病床上。   “我们在外面守着,有情况及时按铃。”   “嗯。”姚江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慌乱。直到那几名狱警关门离开,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怎么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过。四天前的晚上,她已经答应钟昕暂时不杀尉迟良了,可是面对上天冥冥之中送来的机会,她又觉得此刻不动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纠结着要不要找经验丰富的医生过来帮忙。就在这个时候,尉迟良突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从病床上跳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到她的身后,一只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十分抱歉地对她说道:“对不起,姚医生。如果我说我不会伤害你,你会相信吗?”   姚江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尉迟良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你能相信就怪了。不过没关系,钟昕正在来医务室的路上,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害怕。”   听到这句话,姚江月一下子安静下来,惊恐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疑惑。   “你答应我不乱叫,我现在就放开你。”尉迟良轻声说道。   僵持了几秒钟,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接着解释说:“我刚才遇到了点儿麻烦,迫不得已来这儿避一下难,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顺便跟你打听个情况,你能保证不叫就点一下头,我立刻放手。”   也许是钟昕的名字让姚江月感觉到一丝心安,她思索了一下,缓缓地点头,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果然慢慢地放了下去,但另一只手却依然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是怕她跑掉。   “上个星期五的下午,有一名犯人在工厂劳动的时候突然昏倒了。我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姚江月表情一怔,万万没想到尉迟良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而且还是以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十分不解地问道。   “你别管,先回答我。”   “那天下午不是我值班,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姚江月有些敷衍地回答道。   尉迟良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微微皱了下眉头,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情况如何,你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   “不可能吧,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医生,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呢。”   “那名犯人又不是我负责的,你想问什么就去找其他人吧。”   “好,那我换个问题。以前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一共发生过几次?那些犯人后来都被送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姚江月用力摇了摇头,“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不了解。”她刚一说完,尉迟良就把她的身体快速地转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姚江月有些害怕,慌忙移开了视线,但对方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很不自在,脸色因为尴尬和怨怒微微有些发红。她晃了晃肩膀,试图从对方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人猛然推开,钟昕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一看到这两人暧昧的姿势,顿时就呆住了。“你们,你们在干什么?”他惊讶地问道。   尉迟良得意地笑了一下,刚才的严肃和犀利瞬间一扫而光。“我就知道你还在监视我,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门外的那几个狱警……”   “我问你在干什么?”钟昕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哦。”尉迟良恍然大悟地瞥了姚江月一眼,慢慢地松开了她的肩膀,笑着说道,“跟美女医生聊聊天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终于摆脱了尉迟良的控制,姚江月逃命似得跑到了钟昕的身边。看着姚江月微微有些发抖的身体,钟昕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儿吧?这混蛋没欺负你吧?”   “我没事儿。”姚江月故作镇定地说道。她不想再提起刚才的事情,于是快速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她说着在钟昕和尉迟良的脸上来回打量着,一个在发怒,另一个却在奸笑,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她搞不懂的关系。   “我不跟你废话。”尉迟良开门见山地说道,“门口那几个家伙想找我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事儿摆平了?”   “可以啊!”钟昕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道。尉迟良有些意外,正想问他为什么答应得如此爽快时,就听对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不是吧,你又来这一套?”尉迟良哭笑不得地看着钟昕,“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那好吧。”钟昕本来也没打算从尉迟良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无能为力地耸了下肩膀,朝医务室的门口努努嘴说道,“外面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   “行,我自己解决。”尉迟良并不灰心,反倒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会儿出事儿了你也别过来拦我。还有,你今天可以不帮我,但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心眼儿小又爱记仇的人,从今往后,我肯定会制造各种机会,频繁来拜访美丽善良的姚医生,只要你不介意就行。”说罢他就朝医务室的门口走去。   刚要拉开门,姚江月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钟昕,你帮他把那些人打发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尉迟良暗笑了一声,缓缓地转过身来,扬起眉毛用挑逗的语气问钟昕,“怎么办啊?到底是你去还是我去?”   “你够狠!”钟昕咬牙切齿地说道,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上了这家伙的当。不过很快,他就迫使自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尉迟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尽管得意好了,等我查明了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其实我也是个挺爱记仇的人。”   听到这句话,尉迟良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目不转睛地回望着钟昕的目光,察觉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坚决。   这个人绝对没有开玩笑,他的执着以及对真相的渴望都是发自内心的。尉迟良觉得自己也许低估了钟昕的能力以及他对自己的兴趣。如果真的被他查出了自己来这儿的真正意图,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尉迟良不禁在心里苦笑到:搞不好,我这次恐怕要栽在这个人的手里了。 第13章 越狱计划   从医务室出来,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犯人们正准备集合去工厂劳动。   尉迟良远远地看见了沈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决定了,跟你一起走,这鬼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沈航丝毫不意外尉迟良会突然出现,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那边的事情都搞定了?”   “嗯。”尉迟良点了下头,随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这次怕是摊上大事儿了,再不走估计小命就难保了。”   “怎么,有人要杀你?”   “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情况不妙。”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沈航没有多问,颇为同情地瞥了尉迟良一眼,“晚饭后来活动室找我,我把目前的想法跟你说说。”   六个小时后,依然是中午的那个位置,尉迟良跟沈航相对而坐。虽然这两个人刚认识不久,交谈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他们之间似乎很快就产生了朋友般的默契。   没有任何寒暄,刚一坐定,沈航就开门见山地说道:“负一层的加工厂,星期六和星期天是关闭的。所以每个星期五,最后完成任务的两个小组需要留在工厂里打扫卫生,并且负责整理和搬运货物。那个时候,仓库的大门会暂时开放一小段时间,那是我们唯一能够进入仓库的时机。”   “也就是说……”尉迟良接过话头,“如果想要尽快行动,这个周五对我们来说就是最佳时机。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你我所在的两个小组必须故意拖延到最后一刻。”   “是的。”沈航赞许地点了下头,“拖延时间的方法有很多种,即使我们不事先跟小组里的其他成员沟通,想要降低整个小组的工作效率也不算难事。但是为了完成计划里的某些步骤,我们恐怕还得再加两个人进来。”   “这个没问题,一切都按你说的做。”   “我的想法是,除了我们两人之外,你跟我再一人选一名可以信任的人加入进来。我这边的人选已经决定了。”沈航说着指了指活动室进门右手边的位置,“靠墙第二张桌子,背对着你的那个人,李泽,半年前就跟着我了,绝对可以信任的一个人。他入狱前给一个黑帮老大当马仔,身手不赖,行动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尉迟良假装活动上身,扭过头去瞄了那个人一眼。看背影是个身板结实的家伙,估计有两把刷子。再看那胳膊和脖子上遍布的纹身,确实有点儿像是道儿上混的人物。   “那么,我这边的人选也确定了。”思索了片刻,尉迟良说道,“我想让刘锦鹏加入我们的计划。虽然我刚来监狱没几天,跟这小子不太熟,但是我可以保证他能听我的话。另外,这家伙一天到晚净琢磨着越狱的事儿,连做梦都想从这里逃出去,找他准错不了。”   沈航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他倒是比较了解刘锦鹏这个人,典型的势利眼,欺软怕硬,对尉迟良这种霸气外露的人绝对是百分之百地顺从。   “好,就这么决定了。”沈航轻轻地扣了下桌子说道,“我们这周五就行动。计划参与人员:你、我、李泽、刘锦鹏。接下来我就要跟你说说敌方的情况了。   “仓库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整个负一层会暂时形成一个联通空间。这时,工厂通向牢房的门是关闭的,并且有一名警卫把守,此人掌握着该门的密码;另外,仓库通往地面的电梯门也有一名警卫把守,这个人在掌握开门密码的同时还配有一把81式自动步枪。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   “等等。”听到这里,尉迟良慌忙打断了沈航的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虽然我觉得你不像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但你不会是想让我……让我……”   “没错,看来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沈航眯起眼睛笑了笑说。   “不行不行,这也太冒险了,我不干。”尉迟良连连摆手。沈航却不以为然,严肃而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可能趁其不备将其制服?”   “我……”尉迟良转了转眼珠,似乎在脑补着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半晌,他才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有,有这个可能。”   “你有几成把握?”沈航不依不饶地问道。   “六七成?”尉迟良干笑了两声,语气不太确定。   “如果当时有突发事件把那名警卫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呢?”沈航又问。   “那样的话……”尉迟良又凝神思考起来,仿佛推翻了刚才的假想,重新模拟了一套降敌的策略。“大概有八九成的把握。”他认真地回答道,这一次语气坚定了很多。   “很好。”沈航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只要能解决枪的问题,其它一切都相对容易。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有条不紊地说起自己的计划。   “星期五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必须要坚持留到最后。你那么聪明,拖延时间的方法应该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仓库大门打开以后,我会安排我们小组的其他成员留在工厂那边打扫卫生,而搬运货物到仓库的任务则由我和李泽共同承担。   “同样,你跟刘锦鹏也要抢着揽下这个任务。我觉得这个步骤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搬运货物是件苦差事,没有人愿意主动抢着干。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因为这一步是整个计划的前提。一旦出现差错,我们的计划很可能就泡汤了。   “这个时候,整个负一层除了两名看门的警卫之外,还有四个人留下来监督犯人干活。一般情况下,这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会进入仓库,监督犯人摆放货箱,另外三个人会待在工厂里。所以当我们行动的时候,仓库里的人员构成就是:我们四个人,一名配枪的看门警卫,一名负责监督我们干活的狱警。   “达成上述条件的时候,我们四个人需要很好地配合,在同一时间内完成三件事情。这三件事分别是:   第一、刘锦鹏和李泽假装闹翻,发生激烈的打斗,目的是吸引警卫的注意力。   第二、当警卫的注意力被他们两个吸引过去的时候,你找准时机控制住那名配枪的警卫,抢下他的步枪,胁迫他为我们打开电梯门。   第三、你们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我负责关闭仓库与工厂之间的大门,并暂时锁定门禁系统。   “我事先了解过了,那扇大门只要连续输入两次错误密码,系统就会被自动锁定180秒,那时即便是输入正确的密码也无法将门打开。这样一来,外面的支援人员也就暂时不会进入仓库。我们几个就利用这180秒的时间乘电梯快速逃到地面。”   尉迟良耐心地听着沈航的解释,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这些步骤的可操作性还是挺强的,唯独夺枪的那个环节让他心里有些紧张。   然而听到这里,他也不得不提出几个严峻的问题:回到地面之后,他们将面临什么?如果挡在他们前面的是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他们该怎么脱身?等待他们的一定就是自由吗?前方会不会有他们没料到的陷阱?   沈航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所谓越狱,都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如果没有冒险精神,那就干脆不要越狱。”   “说的也是。”尉迟良无奈地笑了一下,“毕竟仓库出口是我们唯一能选择的道路,无论等在前方的是什么,我们只能从那里出去。”   沈航点点头,随即问道:“你会用枪吗?枪法怎么样?”   “还不错。”尉迟良保守地回答道。事实上,他的枪法已经达到了弹无虚发的程度。   “那就好。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的枪法不行,后面的工作就交给李泽来完成。好歹他也在黑道混了七八年,对枪有点儿研究。”   “难道……”尉迟良终于明白了沈航的意思,如果有人敢阻止他们的行动,他就用抢来的枪把碍事的人全都干掉。   果然很丧心病狂啊,尉迟良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沈航那张平静的脸看了许久。是什么让这个向来冷静谨慎的人甘愿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越狱?难道这个人也像自己一样有着不得不逃走的理由吗?   沉吟了半晌,尉迟良问沈航,“你不怕失败吗?失败了可能会死的。”   沈航无所谓地回答道:“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我宁愿给自己一个痛快的结果。”   “可是……”尉迟良顿了一下,“万一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呢?”   “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沈航笑笑,“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不,不是的……”尉迟良仿佛藏着心事一般,微微侧过头去躲避着对方期盼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正视着沈航的眼睛,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我同意你的计划,我们就这么干。” 第14章 工厂失窃事件   结束了自由活动,回到四号牢房,尉迟良惊讶地发现徐三宝竟然已经“出院”了。这家伙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精神有些萎靡,脸上还依稀可见淤青的痕迹,跟之前那个的凶神恶煞、飞扬跋扈的监狱恶霸简直判若两人。   王秃头第一个凑上前去嘘寒问暖,言辞间还隐约透露着对尉迟良的不满。在整座地下监狱里,王秃头算是跟徐三宝交情最深的一个。这两个人既是同乡,又在同一个地方落网,来这儿之前还曾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十几天。这也是为什么四号牢房的另外几个人都有意或无意地讨好尉迟良,而他却始终不肯“背叛”的原因。   过了几秒钟,刘锦鹏和小石头也满脸堆笑地询问起徐三宝的伤势来。虽然徐三宝在这次争斗过后失去了原有的威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落魄也强过普通犯人数倍。偏偏这两个人都属于欺软怕硬的角色,对徐三宝依然心存畏惧,表面上还像从前一样,一口一个“宝爷”毕恭毕敬地称呼着。   看到这幅场景,尉迟良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他呆呆地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是从几个人的面前默默地走了过去。   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跟徐三宝争个你死我活了,就算徐三宝现在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出这世上最难听的话,他恐怕也只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再有三天时间,他就要抛开这些无聊的争斗,彻底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到了那个时候,监狱里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又有谁想要争夺老大这个位置,一切都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之后的两天,他跟沈航又在活动室里碰了几次面,每一次交谈的时间都不久,就是把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实清楚。至于刘锦鹏那边,他早就打好了招呼。正如预料中的那样,刘锦鹏对这次计划充满了期待,并且百分之分地听从他的安排。   星期四的晚上,大战将至。为了蓄积体力,尉迟良早早地洗漱完毕,准备爬到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就在他双手握着扶梯,一只脚刚踩上梯蹬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尉迟良心生疑惑,想起自己刚被关进监狱的那天,因为有犯人在卫生间的墙上挖洞,狱警们把所有的牢房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个遍。难不成这一次,又有哪个蠢货犯了同样的错误?   正想着,四号牢房的门“咣啷”一声被人打开了。老冯站在走廊上冲着里面大声喊道:“都给我出来,手抱头,靠墙站好。”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过后,六个人依次在走廊的墙边排开。尉迟良抱着头,打着哈欠,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冯管教,这回又出什么事儿了?”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牢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连他也来了?尉迟良纳闷儿地看着钟昕,感觉这一次的事情貌似有点儿严重。   “冯叔,你搜他们三个。”钟昕指了指徐三宝、王秃子和小石头,然后又对另外两名狱警说道,“你们两个进牢房里面搜,这几个人手脚都不老实,嫌疑很大,给我仔细找找。”   “是。”两个人齐声回答道。   这时,钟昕径直朝尉迟良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在他的身上摸索起来,从头发到鞋底,身体的每一寸都没有放过。尉迟良心里暗叫一声“糟糕”,第一反应是钟昕还在惦记他撬开手铐的那件事。但转念一想,如果只是为了寻找那个东西,直接找他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把其它牢房也都捎上。   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钟昕并没有在尉迟良的身上发现任何异常,转而又对钱恒和刘锦鹏进行了搜身。   “钟老大,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呀?这阵势好吓人呐。”给钱恒搜身的时候,刘锦鹏一边看着一边好奇地问道。   钟昕没搭理他,倒是老冯开口解释道:“工厂里丢了一把锉刀,经过初步判断,偷东西的人应该就在四、五、六、十三、十四、十五号这几个牢房里。”   “不对呀。”刘锦鹏诧异地说道,“我们小组根本就没有锉刀这个工具,再怎么样也不能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啊!”   “但是你们做工的桌子跟有锉刀的小组挨着,完全有可能顺手牵羊。而且你们这儿不是还有一位神偷先生吗?”老冯说着将视线定格在了小石头的身上。众所周知,这家伙入狱以前是个惯偷,手法灵活得像魔术师似的。   “我看你最可疑。”老冯一边说一边开始搜小石头的身。小石头直喊冤枉,说自己哪有胆子从工厂偷东西出来,还问他们当时怎么没检查清楚。   就在小石头叫苦连天的时候,钟昕突然从刘锦鹏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细长的东西来,拿近一看正是一把锉刀。“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皱着眉头问刘锦鹏。   刘锦鹏愣了一下,随即吓得脸色大变,连连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拿的。”   “东西都摆在这儿了,你还想抵赖?”钟昕厉声质问道。   “我冤枉啊,这东西真不是我拿的。”刘锦鹏急得直跳脚,他左顾右盼,希望能找个人替他作证,却发现所有人都用惊讶和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们……”他一时无语,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尉迟良,“良哥,我真的没有……”   “行了,其他人不用再查了。”钟昕对那些忙上忙下的狱警说道,“先把这家伙带到审讯间,我一会儿亲自过去审。”   尉迟良紧蹙着眉头,心中满是疑问。真的是这家伙的拿的吗?他拿这东西做什么?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出这样的差错?   想到即将迎来的越狱行动,尉迟良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难道说,刘锦鹏想用这个东西当防身武器?他觉得这东西在越狱的时候能派得上用场?不,不会的,锦鹏绝不是那么愚蠢的人,这件事应该不是他干的。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难不成他真的被人陷害了吗?那么陷害他的人又是谁呢?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行动的前夜,偏偏出现这样的差错,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如果刘锦鹏真的因为这件事受到处罚,甚至关禁闭,明天的行动该怎么办?临时改变计划还来得及吗?   想到这些,尉迟良心乱如麻。   时间似乎变得无限漫长。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枕头里还藏着他用来撬开手铐的工具。那是他第一次去医务室体检时顺手从里面带出来的东西,是姚医生试图杀死他所用的注射器上面拔下来的针头。事后,他一直把那个针头藏在裤脚里,想着什么时候或许能用得到,没想到关禁闭的时候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也许只差那么一丁点儿的功夫,狱警就要从他的枕头里搜出这个东西来了,真若如此,他今晚怕是也要吃些苦头。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理会这些。他只想知道那把锉刀为什么会出现在刘锦鹏的口袋里,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临近熄灯的时候,刘锦鹏被一名狱警送回了四号牢房。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惨样就知道他刚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几个人急切地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先是一阵唉声叹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然后便惨笑着说道:“那东西真不是我偷的。我肯定是无意中犯了小人,被人陷害了。”   “鹏子,我必须事先跟你声明一点。”刘锦鹏刚一说完,小石头就赶紧抢着替自己辩解道,“虽然从作案手法和作案时间来讲,我的嫌疑最大,但我绝对没有陷害你。咱俩平时关系不错,我没有理由这么干。”   “石头,听你这话怎么有点儿此地无银的意思呢?”王秃头坏笑了两声,好像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   小石头这回也急了,提高了嗓门据理力争道:“不是我此地无银,而是当前的形势确实对我不利。虽然锉刀是从鹏子身上搜出来的,但冯管教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对劲儿。我觉得他打心里认准了,能从工厂里把东西顺出来的人非我莫属,我当然得替自己说两句了。”   “行了。”刘锦鹏苦笑着摆了摆手,“我相信陷害我的人不是你,你跟我又没仇。”   “那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没有?”钱恒很是好奇地问道。   刘锦鹏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印象中应该没有,但是……”   “你小子也够倒霉的。”徐三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幸灾乐祸地说道,“工厂里丢东西可不是小事,我看你接下来可有罪受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放回来就好了。”尉迟良打断了一屋子人的七嘴八舌,*地插了一句。他躺在上铺,脸朝墙壁侧身躺着,即使不用看刘锦鹏的脸,他也能够想象对方现在是怎样一副纠结而又复杂的表情。 第15章 叛徒   这一夜,尉迟良睡得并不安稳,刘锦鹏则是彻底失眠了。这两个本该为了越狱行动养精蓄锐的人,第二天早上起来都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疲态。   尽管如此,他们的计划并没有被推迟。   午休的时候,尉迟良和沈航又在活动室里简单沟通了一次。他跟沈航大概叙述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言辞间透露出几分担忧。   沈航听得直皱眉头,心中同样产生了若干个疑问。但是很快,他就说服自己不要被这件小事扰乱心神。不管锉刀是谁偷的,是刘锦鹏自己,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都不重要了,因为用不了几个小时,他们就会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到了那个时候,留在这里的人也就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   受到失窃事件的影响,刘锦鹏整整一天都表现得心神不宁,工作效率自然下降了许多。为了拖延时间,尉迟良也刻意放慢了速度,时不时弄出几件不合格产品,被退回来之后就交给钱恒返工重做。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下午收工的时刻。因为是星期五,其它小组的工作态度都分外积极,很多人提前完成了任务,争先恐后地让负责人验收产品,检查劳动工具。或许是昨天晚上的失窃事件让负责人员心有余悸,每个人在清点物品的时候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若是在以往,徐三宝和王秃头肯定要把剩下的任务甩给别人,自己想办法脱身。然而经历过几天前的那场争斗,两个人都对尉迟良有些忌讳,谁都不敢先走。看着其他小组的成员纷纷离开工厂去食堂吃晚饭,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抱怨。   傍晚18点15分,整个工厂里就只剩下四号和十八号两个小组在工作了。两边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分别都只剩下十几个任务,不出十分钟就可以全部搞定。   自由近在咫尺,四个人的人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七分钟后,沈航那边已经开始有人起身活动了。尉迟良放下手中的最后一个手链,拍了拍刘锦鹏的肩膀说:“我们小组也收工了,大家抓紧时间干活吧。”   一行人先是让负责人验收了产品,检查了工具,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整理货箱。   身为小组长,徐三宝可不想听尉迟良使唤。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严,他颐指气使地对刘锦鹏说道:“鹏子,今天数你工作效率最低,赶紧把这些货箱都搬到仓库里去。”他左右看了看,又指着小石头说,“你也去帮忙,宝爷我还等着吃晚饭呢。”   “好咧!”小石头应声道,搬起一个装满货物的纸箱子就朝仓库的方向走去。尉迟良见事态不妙,赶紧上来阻拦道:“把箱子给我吧,我来。”   “不用了,良哥,还是我来吧。”小石头笑着推辞道。他以为尉迟良只是跟他客气客气,哪可能真的愿意捡最累的活干。谁知刚走出几步,对方竟然追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石头,你去帮瘸子打扫卫生。我动作快,可以早点儿结束任务。”   “这……”小石头犹豫了一下,心想跟宝爷比起来,自己还是更应该听这个人的话,于是就把箱子交给了尉迟良。   正如沈航所说,看管他们的狱警的确只有一个人进入了仓库,那个人便是尉迟良较为熟悉的老冯。   来来回回搬运了几次过后,四个人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沈航也给他们下达了行动的手势。此时,一名持枪的警卫正靠在电梯门边冷眼看着他们,老冯则站在仓库的中央,比比划划地指挥他们把货物尽量摆放得整齐一些。   突然,刘锦鹏跟李泽因为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吵着吵着竟然要动手开打。老冯见状连忙抽出电棍,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过去阻拦,而那名持枪的警卫并不挪动位置,只是远远地看着热闹。   守门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在这里闹事。然而就在他侧头向左看热闹的一瞬间,一个人影急速闪到了他身体的右侧。   他猛地转头,不料此时脖子已经被一只非常有力的胳膊死死地勒住了。他用一只手拼命抓扯那只勒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枪。没想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挣脱,可是对方的力气不但没有减弱分毫,反而还在持续地加强。   几乎就在这两件事发生的同时,沈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了仓库的大门。他连续输入两次错误密码,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180秒倒计时开始。他转过身来,看见尉迟良的手里已经端着那把81式自动步枪了。老冯在惊诧和慌乱中被刘锦鹏和李泽共同制服,双手被自己随身携带的手铐反铐在身后。   四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沈航满意地对尉迟良笑了笑,后者还了他一个微笑,然而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快让他开门!”沈航一边说一边往电梯门走去。   尉迟良立即照做,那名被挟持的警卫也很配合。因为惊吓过度,警卫全身都在颤抖,尤其是开门的时候,手指更是抖得厉害。好在他的求生意志大于一切,并不打算牺牲掉自己的生命为后援队争取时间。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使是上了电梯,这些人也绝对逃不出去。   几秒钟后,电梯门开了。沈航觉得自己离自由又近了一步。李泽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胜利的喜悦。刘锦鹏却始终皱着眉头,显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快点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李泽冲在最前面,大声招呼着后面的两个人。正当他想踏进电梯的时候,尉迟良却用枪顶住了他的胸口。   “我没说让你们上来啊!”尉迟良冷冷地说道,这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分外残酷。   “尉迟,你什么意思?”沈航的脸色变了。虽然心里已经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固执地说道:“你别闹了,我们的时间真的很有限。”   “是啊,时间有限,我也没功夫陪你们胡闹。”尉迟良赞同地说道。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李泽气急败坏地咆哮道,全身上下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了。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们走。”尉迟良抱歉地笑了笑,随即又好心提醒道,“一会儿有人来抓你们的时候,只要不反抗就不会丢掉性命。”   “良哥……”刘锦鹏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双唇颤抖,很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尉迟良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不起啊,鹏子,我利用你了。”   “不是……”刘锦鹏拼命地摇头,心里被一些无法启齿的话堵得难受。   “沈哥。”最后,尉迟良把歉意的目光投向了沈航,“对不起,我并不想做一个叛徒,但我这么做确实是有苦衷的。我知道你很欣赏我,我也同样很佩服你的才能。但我们终究不是同一类人,这辈子没机会做朋友的。”   “尉迟,你……”直到这一刻,沈航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责备的话,而站在一旁的李泽早已经骂遍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事到如今,责怪与咒骂还有什么意义?沈航只是在心里嘲笑自己看错了人,感慨命运跟他开了这样一个讽刺的玩笑。   从小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他,过早地失去了对他人的信任。一直以来,他做任何事情都万分谨慎,在选择同伙和搭档的时候总会考虑再三,以确保他们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冒着生命危险越狱,他也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而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信任,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除了感叹,他已无话可说,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电梯门在他眼前缓缓地关闭,那张陌生得仿佛从来没见过的面孔逐渐消失。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自由与束缚,光明与黑暗。他错失的不仅仅是一次机会,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通往地面的货运电梯里,尉迟良跟那名被劫持的警卫迅速对换了的服装。警卫深知尉迟良的狠毒,对于任何要求都竭力配合。尽管如此,尉迟良还是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直打到他口吐鲜血,连话都说不出来才终于放过了他。   准备工作就绪,尉迟良紧绷着神经等待即将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带着另外三个人一起离开,当他最开始听到沈航的越狱计划时,内心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因为他无法预测出,回到地面之后将会面临怎样一副场景。   也许出了这道门,抬眼望到的就是久违的天空。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浓密的树林中,他又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听到万物生灵美妙的声音,自由就在眼前。   也许出了这道门,他将会踏入一条无尽的长廊,也许是一座迷宫。数不清的敌人在前方等着他,他贸然闯入,结局只能是死。   没错,他手里有枪,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应该击毙所有的敌人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凭借一把枪的火力,他们真的能活着闯过去吗?就算能,他也不想那么做,因为他不能杀人,也不想杀人。   电梯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房间不太大,似乎是一个全部由木头搭建而成的屋子。尉迟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子里到处都堆放着杂乱的货箱,看起来很像一个临时库房。此番景象让他紧悬着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准备踏出电梯,忽然,房间的某个角落出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紧接着,另一个角落同样冒出一个人来。一个,两个……短短的几秒钟,四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地朝他逼近过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发现那几个人全都是带着枪的警卫。   他没有时间细想,忙将那名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警卫从电梯里拽了出来。他一边擦拭着事先涂抹在脸上的鲜血,以掩饰自己的长相,一边喘着粗气对那几个人说道:“大事不,不好了,下面有人越狱。支援队进不去,你们快,快去帮忙……”   几名警卫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好像早就对下面发生的事情有所准备。他们也没有看出面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家伙有什么问题,而是疑惑地指着那名被换上囚服的警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尉迟良踢了他一脚,愤愤地说道:“他趁乱跑出来的,已经被我搞定了。”他停顿了一下,假装喘息,随后又焦急地催促他们道,“你们几个快下去帮忙吧,老冯已经被他们打伤了。”   负一层的仓库里,警报声依然刺耳地响个不停。仓库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狱警,所有留在工厂里干活的犯人全都被控制了起来,以防他们趁乱惹事。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三宝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低声跟王秃头嘀咕道。后者耸了耸肩膀,“谁知道,也许是尉迟那小子又闯祸了吧。”   “警报都被触动了,难不成他要越狱?”   “不可能吧……”王秃头惊讶地朝仓库大门瞥了一眼,完全无法想象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徐三宝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个疯子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行动失败了,沈航他们几个被困在仓库里,急得团团转。随着电梯门的再次打开,他们的表情由焦虑变成了惊恐,很快却又变得释然了。   事情的发展接连不断地超出沈航的预料。先是被同伴背叛,现在又突然冒出好几个持枪的警卫,如果按照原计划冒冒失失地闯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枪打成筛子。   可是尉迟良竟然一个人上去了,他是不是已经被这些人……   沈航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现在看来,尉迟良在背叛他们的同时,似乎也救了他们一命。   面对来势汹汹的警卫,以及一杆杆冰冷的枪支,三个人都没有反抗。李泽甚至很庆幸自己没有乘坐那部电梯,并在心里冷笑着,诅咒尉迟良去死。   一眨眼的功夫,三个人都被反手铐了起来。   一名警卫把受伤的老冯从地上扶起,帮他打开了手铐。老冯却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忙抓着那名警卫的胳膊问道:“有个犯人跑到上面去了?他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那家伙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警卫拍拍老冯的肩膀,安慰他说道。   老冯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下心来,反倒更加着急地追问道:“你们怎么制服他的?他手里可有枪啊!”   警卫愣了一下,回想着说道:“没有枪啊,他在电梯里就被人制服了。”   糟了,老冯心里一沉,知道这些人一定是中了尉迟良的诡计。“快,快到上面去看看,情况不太对劲儿。”他大声催促道。   警卫恍然大悟,可他并没有按照老冯说的去做,而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没关系,他跑不掉的,那上面还有我们的人。” 第16章 失踪的猎人   山脚下的小村寨里零星亮着几盏灯火。方亮头枕着双手,躺在一块长满青草的坡地上,仰望着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朗朗星空。夜风轻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丝惬意,可是他的心却始终被一个人紧紧地牵绊着。   已经是第九天了,方亮没有找到任何跟朋友有关的线索。顾凇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地派出所象征性地派了几个人在附近的林子里大概搜查了一圈儿,态度非常敷衍。他们把错误全都归咎到了私自进山者的身上,还把方亮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方亮自知理亏,没底气跟他们争论。他苦苦地哀求了很多次,派出所的民警却死活也不肯再帮他找人了。   即便如此,方亮仍然没有放弃希望。他决定留在村子里,继续寻找顾凇的下落。哪怕到头来找到的只是一堆被野兽啃食干净的白骨,他也要把骨头带回去,绝对不能让朋友一个人长眠在那片荒无人烟的山林里。   直到现在,方亮的脑海中还时常回想起两人分别时的场景。当时明明是他不小心惹怒了那只熊,但顾凇为了救他,故意转移了那只熊的注意力,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了他。而他呢,就像个懦夫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野兽追随着朋友的身影而去,自己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事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两人约好的会合地点,可是顾凇却再也没有回来。他在原地等了两天两夜,终于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开始在山林里四处寻找顾凇的下落。漫无目的的行进方式很快让方亮迷失了方向,要不是后来在林子里遇到了喜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逃离那个地方。   “方亮哥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觉吗?”就在方亮出神地回想着最近几日的遭遇时,一个女孩儿柔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方亮连忙收回心神,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一扭头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喜儿和活蹦乱跳的小黑。“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他笑着回答道,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   从林子出来以后,方亮暂时借住在喜儿的家里。喜儿的父亲失踪多年,还有个哥哥外出打工,家里平时只有喜儿跟她母亲两个人。   喜儿的母亲是个淳朴善良的彝族女人,虽然不太会讲普通话,交流起来有些吃力,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女人的热情好客。喜儿把方亮的遭遇大概跟母亲讲述了一遍。或许是这段经历让女人联想到了失踪的丈夫,女人很同情方亮,在饮食和生活上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   对于自己的打扰,方亮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尽管他知道,喜儿母女帮助他并不求任何回报,但为了表达心意,他还是执意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送给了她们。   几天下来,方亮已经跟这户人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信任和理解,方亮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黑一屁股蹲坐在方亮的面前,兴奋地摇着尾巴,似乎是在寻求更多的爱抚。喜儿看着自己的爱犬,微笑着说道,“我发现这家伙特别喜欢你,它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撒娇。”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养狗的缘故吧,它对我比较有亲切感。”方亮摸了几下小黑的后背,小黑一下子卧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露出了自己的肚子。方亮又伸手去挠小黑的肚皮,这家伙看上去更加开心了。“我家里现在还养了两条狗呢,一条金毛,一条阿拉斯加,可惜都没小黑这么机灵。”   “那你这次出来这么久,你的狗怎么办呢?”   “没事儿,反正有朋友帮忙照顾,它们都很乖的……”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朋友”二字,方亮的表情忽然变得忧郁起来。喜儿能理解他的心情,向前走了几步,在方亮身旁的坡地上坐了下来,“你还在想你朋友的事情吧?”她学着方亮的样子抬头仰望星空,即便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她仍然觉得很美。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散发出缕缕清香。方亮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身边这个穿着彝族服饰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痴醉。   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声说:“是啊,最近这段时间,我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临别时的那个场景。是我害了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不,你不明白。”方亮苦恼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当初要进山的时候,我朋友本想在村子里找一个向导给我们带路,但是被我阻止了。我以为自己的徒步经验可以应付这次行动,没想到却低估了那里的地势和环境。我更没有想到,我们两个竟然会在林子里遇到那只熊。我当时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不去帮他?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我朋友就不会出事了,这的确都要怪我……”   “方亮哥哥。”喜儿将纤细的小手搭在方亮略微有些粗糙的大手上,安慰他说道,“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预料的,你不要一味地责怪自己。即使是找了村子里的人当向导,山林里还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就好比我父亲,他在山里打了几十年的猎,最后不是也……”   喜儿的话音停止了,每次一提到父亲失踪的事情,她的心里总是堵得难受。她垂下眼帘,盯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沉思,过了半晌才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不起,你看我,明明是来安慰你的,结果却把自己的情绪弄低落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已经觉得自己亏欠你很多了。”方亮反过来紧紧地握住喜儿的小手。“对了,你能跟我说说吗?”他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喜儿忧郁的脸庞,再次问起他异常感兴趣的问题,“你父亲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嗯……”喜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答道,“其实那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村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四年前,我还在念小学六年级那会儿,我们村里来了好几个陌生人。他们自称是地理学家,想到那片林子里做考察。在村民的推荐下,他们找到了我的父亲,想请他做向导,陪同他们一起进山。最开始,我父亲本来是不答应的,因为他害怕这些人在林子里发生意外,自己要承担责任。   “我父亲从小跟着爷爷在山里打猎,对周围的环境非常了解。他知道那些人要去的地方十分隐蔽,连当地人都很少在那一带活动,更别说毫无经验的外来人了。出于好心,父亲劝他们换个地方做考察,但他们好像铁了心似的,执意要去那里。最后,他们给出了十分丰厚的报酬,这才说服我父亲陪他们进山。   “这些人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山里做了些什么。当他们再次回到村子的时候,我父亲已经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了。我急着问他们父亲去了哪里,他们却表现得非常惊讶,并且告诉我说,父亲早在四天前就一个人先回来了,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父亲帮忙,他们也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听到这个消息,我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我也躲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天。为了给母亲看病,哥哥辍学去城里打工了。虽然出于愧疚,那些人给了我们家一笔钱,但是失去了家庭的支柱,我们的生活还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那件事发生后不久,当地政府就开始禁止附近的村民去那片山林打猎了。村民们都认为,以我父亲的经验是绝对不可能在山林里迷路的,如果人失踪了,一定是被野兽攻击了。尽管我知道他们说的很可能是事实,但我还是很不甘心。我不想我父亲暴尸荒野,哪怕只能找到他残缺的衣物,我的心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落落的……”   “所以我在林子里遇到你的那天,你是去找你父亲的?难怪……”方亮难以置信地看着喜儿,忽然很佩服这个彝族少女的坚强和执着。   喜儿继续说道:“这四年里,我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回到那片林子里转一转。最开始,母亲发现我私自进山会骂我、打我,因为她怕我也像父亲一样,永远都回不来。可是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再管我,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听她的话。而且我想,她其实也希望我能找到父亲的遗骸,了却我们全家人心中的遗憾。”   “四年了,你还没有放弃。我朋友才失踪九天,我就更没有理由放弃了。”喜儿的话坚定了方亮继续寻找下去的信心。他站了起来,面朝远处漆黑的山林,深吸一口气说:“即使别人都不帮助我们,我们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寻求一线希望。”   “嗯。”喜儿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方亮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带你进山,我们把能找的地方再仔细搜寻一遍。” 第17章 冒牌通缉犯   深夜十一点半,X区的某间审讯室里,一名遍体鳞伤的男子正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双手和双脚都被手铐脚镣牢牢地锁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尉迟良。当他的另外三名同伴因为越狱被关禁闭的时候,他却因为一些“私人恩怨”不得不承受更加痛苦的折磨。   就在几个小时前,尉迟良无耻地背叛了一起越狱的同伴,在人质的协助下乘电梯离开了负一层的仓库。依靠逼真的演技,他轻松地骗过了几名持枪的警卫,可惜在距离自由仅有一步之遥时,他的幸运却在某位不速之客的阻挠下戛然而止了。   漆黑的角落里躲着一个人,尉迟良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快点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他一边在心里嘲笑那几个被骗的狱警是蠢货,一边挟持着人质争分夺秒地朝木房子的出口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从斜后方的位置蹿了出来。因为要控制人质,他的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半拍。当他一手挟持人质,一手端着枪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身后根本没人,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后脑勺却被人用枪口死死地顶住了。   “放开他。”那个人高声命令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尉迟良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来者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疑惑地问道。此时,某种异样的感觉逐渐在心里加重。   “少废话,不想脑袋开花就快点儿放开他。”钟昕不耐烦地催促道。   尉迟良自知硬撑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僵持了几秒钟后就慢慢地放开了那名警卫。后者逃命似的直奔电梯门而去,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什么。尉迟良没空再管他,紧皱着眉头问钟昕,“你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偶然吧?”   没有了人质的拖累,钟昕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绕到前面,把枪口对准尉迟良的脑袋,笑了笑说:“我特意来这里等你的,省着你不辞而别。”   “等我?”尉迟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过钟昕的眼睛。他咂了咂嘴,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这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尉迟良没有说话,表情却变得越发凝重起来。太奇怪了,从刚才乘坐电梯来到这间木屋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而此刻看到钟昕轻松自得的样子,他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把枪……   “放弃抵抗吧,你已经输了。”钟昕说着朝尉迟良手里的步枪投去一个嘲弄的目光,“它救不了你的。”   尉迟良依然默不做声,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钟昕的脸。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怕是早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尉迟良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这样做其实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换成是自己,说不定还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沉默了许久,尉迟良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输了,不是在刚才,而是在很多天以前,当钟昕下定决心要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就已经败给了面前这个足智多谋的人。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到自己的冲动和冒失,想到那位生死不明的朋友,以及那组害自己深陷囹圄的坐标,他忽然很想笑。   其实,他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一边发狂地笑着,一边动作娴熟地退出*。果然,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这他妈的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   自以为算计了别人,到头来却被人算计,看来自己跟面前的这个人比起来还是太天真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们的越狱计划早就被人泄露出去了,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持枪的警卫事先埋伏在房间的各处,钟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知道此次计划的人一共只有四个。他们的商谈过程很隐秘,基本上可以排除中途泄密的可能。沈航是主谋,完全没有自断后路的理由。而作为沈航忠心耿耿的跟班,李泽向他人泄露秘密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自己没有泄密,那么,他们之中最后有可能成为叛徒的一个,应该就是他临时找来凑数的刘锦鹏了。   当然,他并不相信刘锦鹏是故意出卖他们的,因为这样做对泄密者不但没有好处,反而还会为今后的生活埋下隐患,招来报复。所以,一定有什么事迫使刘锦鹏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件事大概跟昨天晚上的突击检查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尉迟良突然皱起眉头问钟昕,“陷害刘锦鹏的人其实是你吧?”   钟昕耸了下肩膀,表示默认。   尉迟良又继续说道:“所谓的突击检查根本就是个幌子。刘锦鹏并没有偷那把锉刀,是你趁检查的时候,把事先藏在自己手里的锉刀假装从刘锦鹏身上搜出来,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到审讯室去问话,而不至于引起我的怀疑。你之所以会选择他,一定是因为他跟我走得最近,对我了解得最多。你想通过他来获悉我的情况,因为你无法对我的日常生活做到实时监视。   “我想你肯定也注意到了,最近几天,我跟沈航接触比较频繁,你一定很好奇,我们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突然间关系变得那么密切?你想从刘锦鹏口中打探出一些情报,于是就对他实施了严刑逼供。刘锦鹏本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面对你这样的审问者,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个底朝天。   “怎么样,得知我们要越狱的消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收获很大?你是不是很庆幸自己及时上演了一出工厂失窃的好戏?为了能在我们实施计划的时候抓现形,你把刘锦鹏放了,并让他按照原计划配合我们的行动。刘锦鹏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心神不宁,魂不守舍,我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表现,但却没想到他是因为做了叛徒而心虚。   “你安排手下的人事先埋伏在这间木房子里,并把我手中的这只步枪临时换成了空枪。你怕做到这些还是阻止不了我越狱,于是又亲自躲在货箱后面等着我出现。我现在有点儿怀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背离原来的计划,一个人从仓库里跑出来呢?”   “是的,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蠢到靠一把枪勉强突围的。”钟昕信心十足地回答道。接着,他不无惋惜地看着尉迟良说道:“你刚才说的都对,只可惜你没能早点儿发现这些。”   “怪我早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阴险卑鄙的人。”尉迟良叹了口气,索然无味地扔掉了手里的步枪,悻悻地说道,“我投降。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结束了短暂的回忆,尉迟良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前。   这是负四层X区内一间四方形的小屋,说是审讯室,却连套桌椅也没有。不久前,钟昕已经在这里对他进行了一次“审问”,纠缠的无非还是那几个问题:你是谁?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什么?但与以往不同,钟昕这次已经掌握了足以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他心里很清楚,想活着离开这里几乎是不可能了,无论编造什么样的理由,钟昕都不会再相信他。他已经失去了先机,除了顽抗到底,他没有其它的选择。可是在钟昕面前,他又能坚持多久?刘锦鹏只是被暴打一顿就全都招了,自己虽然不至于那么废物,但也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出路在哪里?希望又在哪里?   正想着,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看到钟昕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尉迟良心里一沉,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好了,我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继续吧。”钟昕走到尉迟良的身边蹲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怎么样,现在可以开口了吗?”   尉迟良微微动了下身子,颇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是你搞错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呀?”   “我给了你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反思,你还是选择撒谎?”钟昕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说,“DNA的鉴定结果肯定没有问题。我在省刑侦总队里有些熟人,做个基因比对不算太难的事情。何况你的血样是我亲自采集的,更不可能出错。你并不是真正的尉迟良。”   “我不知道。”尉迟良无奈地苦笑道,“你非说我是冒牌的,这根本就没道理啊。谁吃饱了撑的的会去冒充一个等着被枪毙的杀人犯?你肯定看过我的通缉令,那上面的人不就是我吗?”   “哼,你别跟我抬杠。”钟昕冷笑了一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翻开后一边看着一边继续说道,“我以前之所以会认为你跟通缉令上的人是同一个人,完全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因为你刚一入狱就盗用了尉迟良的身份,尽管你是冒牌的,但长相略有相似,加上照片的拍摄时间已经有好几年,外界又一直谣传你整过容,我被你骗了也很正常。现在仔细一看,你跟他也只是脸型和嘴巴长得比较像而已。”   尉迟良听了很不服气,忙替自己辩解道:“你这话说得不对啊,我现在都被你打成这副惨样了,跟照片上不一样也不奇怪吧。”   “好啊,那我们不说照片。”钟昕把通缉令塞回口袋,用挑衅的口吻问道,“那就说说你基因突变的问题吧。同一个人,为什么两年之后再做鉴定,DNA图谱会完全不同呢?”   “我不知道,有可能警方当年采集到的DNA是另外一个人的。”   “绝对不可能。你就别狡辩了,老实回答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尉迟良,没冒充任何人。”尉迟良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回答。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嘴硬,你以为我没有别的办法让你开口吗?”   “你当然有,而且有很多。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看到尉迟良那副死不认账的样子,钟昕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拿起电棍,一道寒光从眼睛里闪过。“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没说谎。就算你再问上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这句话。”   “行,算你有种。”钟昕咬着牙说道,一把掀开尉迟良的上衣,将电棍直接朝他裸露的皮肤戳了过去。后者痛苦地惨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地下监狱?”还没等尉迟良从痉挛中恢复平静,钟昕又问了他一遍。   尉迟良蜷缩着身子,沉默不语,一阵剧痛又猛地贯穿了他的全身。 第18章 前任卧底   反复几次之后,尉迟良依旧不做声。钟昕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放下电棍,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被他折磨得虚弱不堪的男人,内心的猜测几乎被证实了。   “你小子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吧?”钟昕十拿九稳地说道,“怪不得死都不肯说实话,意志力挺坚强的。”   “我不是。”尉迟良矢口否认道,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恐惧反倒让钟昕更加坚信这个猜测。   停顿了片刻,钟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当我拿到DNA的比对结果时就怀疑过这点,通过刚才的试探,我几乎确定了这个答案。如果你是警察,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第一,你并不是被我们抓到的,而是自投罗网的。第二,关于地下监狱的情况,你貌似了解得很多。第三,你的身手太好了,真正的尉迟良可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很佩服你的演技,能把变态杀人狂演得如此到位,真好奇你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哈哈,我过去真是小看你了。”听到这些话,冒牌的尉迟良吃力地笑了几声,震得胸腔一阵生疼。他剧烈地咳嗽着,几滴血沫随着口中的唾液喷溅出来,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斑斑痕迹。“你分析得很对,事到如今我也骗不了你了。没错,我的确是一名警察,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并不是卧底。”   “哦?”钟昕忽然扬起了眉毛,半信半疑地说道,“你这话我就听不太明白了。不是卧底,你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   “查案。”   “查什么案?”   “失踪案。我有个朋友很久都联系不上了,我顺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这个地方。我发誓,我事先并不知道这里有座监狱。”   “你先等会儿。”钟昕有些犯糊涂,感觉整件事正在朝着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他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心里思忖到: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不是真正的杀人犯,但却比真正的罪犯还要难对付。谁能保证这家伙现在说的是真话,他又凭什么相信这些说辞?   沉默了片刻,钟昕一把揪住冒牌尉迟良的衣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有必要告诉你吗?”   “少废话,快说。”   “我叫顾凇,R市刑警支队的。”冒牌的尉迟良不太情愿地回答道。   “你们支队长叫乔升?是他让你来的?”钟昕急切地追问道。   顾凇纳闷儿地看了钟昕一眼,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知道乔队长的名字。少顷,他摇头说道:“是我自己执意要来这里调查的,跟乔队长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这样呢……”钟昕低声自语道,缓缓地放开了顾凇的衣领。几秒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伸手去抓顾凇的手铐。后者却警惕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疑惑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先带你离开这儿,我们换个地方再聊。”   “为什么?”顾凇怔怔地看着钟昕问,“你不杀我吗?”   钟昕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吧,不管你是不是卧底,我都不会杀你的。至于是放你走,还是留你在这儿等死,我得听了你故事之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顾凇继续追问道。就在这时,钟昕突然用异常严肃的口吻回答他说:“我跟乔队长是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我不想杀他的人。”   顾凇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惊得呆住了,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疑问:   他怎么会认识乔队长?他怎么知道我是乔队长手下的人?他之前提到过,自己在省刑侦总队里有熟人,并且找物证科的朋友比对了我的DNA。难不成,他才是警方安插到组织当中的卧底?   想到这儿,顾凇禁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名男子。人高马大,身材完美。长相虽不出众,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眼神中透露着刚毅,像是久经战场历练而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让这个人来当卧底都比自己靠谱多了。   但是,钟昕的话也未必可信。虽然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挺一本正经的,骨子里却相当阴险狡猾。自己已经被他害成了这幅惨样,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思索片刻,顾凇很不信任地对钟昕说道,“万一我跟你出去了,你转头就把我交给上面的人处置,那还不如现在一枪毙了我来得痛快呢。”   “少废话。”钟昕并不替自己解释,只是不耐烦地扯过顾凇的胳膊,咔哒一声打开了手铐,然后又把钥匙往地上一扔,命令道,“自己把脚镣打开,动作快点儿。”   顾凇被钟昕的气势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失去了还嘴的能力。他顺从地捡起钥匙,动作麻利地打开了脚镣。   自由的感觉一下子重回了他的身体。他撑着地面勉强站起来,刚活动了几下,身体各处的疼痛便争先恐后地向他侵袭过来。钟昕想上来扶他,他却一把挡开了,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审讯室”,虽然三更半夜走廊上几乎没有人经过,顾凇还是走得万分小心。好在他身上穿着警卫的制服,就算不小心碰到巡逻的人也能暂时蒙混过去,毕竟没人能想到跟钟昕走在一起的人会是半路被抓回来的越狱犯。   一路上,顾凇低头躲避着头顶上方的监控,眼角的余光却不停扫视着周边的布置情况。由于整座建筑深陷在地下几十米深的位置,所有的房间都不需要考虑采光和通风的问题,布置起来十分灵活,这也有助于设计者把这里做成一个“迷宫”。   虽然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监狱的出口,但是对于想从这里逃走的犯人来说,这片区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突破出去的。   穿过几条纵横交错的走廊,钟昕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了下来,房间的编号是4-031。钟昕快速打开房门,一把将顾凇推了进去。后者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险些摔倒。他扶着入口处的墙壁站稳,一抬眼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宽敞整洁的房间里。   他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忽然间有种穿越回现代都市的错觉。“这是哪儿?”他疑惑地问道,目光落在入口不远处的一个小吧台上,“条件不错嘛,还有酒喝。”   “这是我住的地方。”钟昕回答道,随后指着吧台边的一把椅子说,“你坐那儿等我一下,我去找些纱布和药水,简单给你处理下伤口。”   “不用了。”顾凇笑着摆了摆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好吧。”钟昕也不再坚持,自顾自地走到吧台旁边坐下,并招呼顾凇道,“你也过来坐吧,我们边喝边聊。”说完,他打开两罐德国进口啤酒,将其中一罐推到顾凇面前,语气诚恳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警方派来的卧底?”   顾凇拿起啤酒罐“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几口,然后十分过瘾地舒了口长气,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我真的不是。”   “那就给我讲讲失踪案是怎么回事吧。你说你是顺着朋友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的,那是什么样的线索?你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   “想知道这些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告诉我,你跟我们队长是怎么认识的?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吗?”钟昕呵呵笑了两声,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我跟乔升是警校时期的同学,而且是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关系好到可以用穿一条裤子来形容。毕业之后,他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刑警队,成为了一名侦查员。我则因为身体素质,格斗技能等多方面突出表现被招进了特警队。   “虽然所属的部门不同,但在之后的工作中,我们也曾在多起重大案件中有过合作。但是三年前……”说到这里,钟昕突然停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根烟,顺便也给顾凇递了一支。后者接过烟,犹豫了一下,捏在手里没动,继续听钟昕讲述他的经历。   “三年前,R市出现了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这些人残忍地摘除了受害者身上一切能够贩卖的器官,并把受害者的尸体做焚烧处理。因为此案件有黑社会成员参与,破案难度较大,警方安排两名卧底打入了敌人的内部。经过两个月的调查,警方终于摸清了该团伙的完整犯罪链条,并掌握了实质性的犯罪证据。但可惜的是,其中一名卧底因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该团伙的成员残忍杀害了。   “抓捕时机成熟的某天夜里,R市刑警支队、武警、特警同时对该团伙的犯罪窝点、头目藏身地等多处进行联合围剿。最初,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然而在对其中一个犯罪窝点进行搜查的时候,警方又意外发现了一个事先并不知道的地点。那是一套位于市郊带院落的平房,此前已荒废多年。当警方风驰电掣地赶到那儿时,房子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根据警方当时掌握的情报来看,房子里可能还有一名幸存的受害者。那时,消防车还没有赶到,在场人员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有一名警察却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了浓烟之中。他在西北角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简陋的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刚被麻醉的男孩儿,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他没有多想,背起那名男孩儿就向外跑去。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跑了几步,险些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就在这时,浓烟中冒出一个人影,他以为是前来支援的队友,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腹部一阵冰凉。他刚反应过来,一把尖锐的手术刀已经在他的胸前疯狂地插了四五刀。借着火光,他看到一张扭曲的脸狰狞地冲他笑着。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犯罪团伙的主刀医生。   “生命从他的身体里快速地流逝,可他还不能倒下,因为他的背上还有一个等待被拯救的男孩儿。他用最后的力气拔枪击毙了那名发疯的医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最后昏死在了被烈火包围的院子里……”   “后来,消防队员把他和那名男孩儿从烈火中救了出来,并在西北角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尸。经过治疗,男孩儿很快就康复起来了,可是那名警察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离开了特警队。”顾凇替钟昕把这个悲壮的故事补充完整,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和惋惜。   “案件发生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顾凇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那支被他捏变形的香烟,“虽然很遗憾没能亲自参与到那起案件的调查,但我真的很佩服那些破案的警察,尤其是那名从手术台上救下受害者的特警。   “后来我才知道,那名特警其实就是警方派出的卧底,警方之所以能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那个人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说到这里,顾凇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钟昕,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问道:“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钟昕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又点燃了一支烟,表情怪异地看着顾凇手里那支被拧成麻花的烟卷儿,问道:“你不抽烟吗?”   顾凇摇了摇头说:“戒了。自从我父亲得肺癌去世以后,我就没碰过这东西了。”愣了几秒钟,他又接回之前的话题,“对了,那起案子发生过后,你就不当警察了吧?那么,你出现在这里是……”   “怎么,你怀疑我是卧底?”钟昕喝了口啤酒,调侃地说道,“你想多了,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儿我再也不想干了。”   “可是你……”   “好了。”钟昕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先不说我了。你小子浑身上下都是疑点,好好交代一下吧,失踪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样的线索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的?你为什么要冒充尉迟良?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再次被问到这些问题,顾凇忽然间又变得沉默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此刻,他对钟昕已经没有任何敌意,相信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讲呢。嗯,就从我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讲起吧……” 第19章 青梅竹马   2015年8月20日,R市刑警支队刚破获了一起持续数月的抢劫杀人案。不少队员都休假了。有的回去陪家人,有的忙着约会,有的赶着相亲。顾凇却什么都不想做,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一觉睡到自然醒而已。   中午12点多,顾凇还懒在床上。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悠悠的白云,心中感觉到了少有的惬意。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没有犯罪,没有死亡,没有案发现场的满目狼藉,没有受害者家属的哭喊和眼泪。假如生活每一天都能这么安宁,即使这意味着自己将要面临失业的危机,顾凇也丝毫不觉得遗憾。   突然,一个电话把顾凇从幻想中拉回现实。他看了看来电者的名字,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刚一接起电话,他就没正经地调侃对方说:“怎么了,老公不在家,寂寞了?”   “顾凇……”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然而此时,这温柔的声音里却隐约流露出了绝望甚至是恐惧的情绪。   隔着电话,顾凇并没有立刻察觉到异样,继续开着玩笑说:“想我就直说呗,别不好意思啊。”   “秦宇他……失踪了……”对方稳了稳情绪,缓缓地说道。   “喂,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不至于这么忽悠我吧?”顾凇干笑了两声,笑着笑着表情就僵住了。   电话对面的女人叫舒晴,是顾凇的青梅竹马,而她口中的秦宇则是顾凇的发小,也是舒晴现在的丈夫。三个人的父母都是R市师范大学的老师,家住在学校附近的家属区。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像一家人一样。   “秦宇什么时候不见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了片刻,顾凇急切地追问道。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面跟你说。”   “有空有空。”顾淞忙着回答道。“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放下电话,顾凇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他胡乱洗漱了一番,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家门。   二十分钟后,顾凇将车子停在路边,锁好车门就径直朝一家新开张的茶楼走去。服务员刚要过来接待,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舒晴,于是对服务员说道:“我来找人的。”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顾凇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舒晴。才一个多月不见,眼前这个优雅漂亮的女人竟然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乍一看去有如一个得了重病的患者,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悯。   顾凇坐在舒晴的对面,打了声招呼,后者这才收回心神,忙将视线从玻璃窗外的街景转移到了好友的脸上。“你来了。”她淡淡地问候了一句,忧郁的脸庞显得苍白无比。   “秦宇到底出什么事了?”顾凇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8月14号那天……”舒晴正要开口解释,这时,一名热情的女服务员来到桌旁,面带笑意地问道:“先生要喝点什么?”   顾凇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快速瞥了一眼服务员拿过来的单子,心不在焉地说道:“来一杯柠檬茶,谢谢!”随后又用急切的目光看向舒晴,“你接着说。”   舒晴显然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待那名服务员走出很远才又重新开口说道:“从8月14号那天晚上开始,我就联系不上秦宇了。”   “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顾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安慰舒晴道,“你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舒晴感激地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缓缓说道:“我们家铃铛一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些情况你早就知道了。前段时间,铃铛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尽快做手术治疗,再耽误下去很可能会危机到生命。考虑再三,我们把铃铛送到了瑞恩国际医疗中心进行治疗。   “8月14号那天晚上,秦宇下班后直接去医院看望女儿。9点10分左右,秦宇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女儿的状况很好,让我不用担心,还说自己正在往地下停车场走,很快就会回家。从医院到我们家也就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可是我一直等到10点多钟,秦宇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问问秦宇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结果一打电话,发现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手机没电了而已。可是到了半夜12点多,秦宇那边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情急之下,我去了女儿所在的医院,找值班护士了解情况。经过证实,秦宇几个小时之前的确在病房里陪女儿,晚上9点多才离开,这个时间跟他给我打电话的时间刚好吻合。也就是说,如果秦宇真的出事了,一定是在他离开病房后的这段时间。想到这里,我去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没用多久便在车库里发现了秦宇的车子。我以为他还在医院里,于是在附近找了他一大圈儿,结果也没发现他的身影。   “凌晨3点左右,我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值班民警说,秦宇才失踪了几个小时,让我先发动亲朋好友帮忙找一下。凌晨那个时间,我也不好意思打扰朋友,于是就叫爸妈、公公婆婆、表哥和表嫂过来帮忙。然而,我们一家人在医院附近一直找到天亮,结果也没有任何收获。   “早上9点多,我爸妈又陪我去了一趟派出所。警察还是之前的态度,让我们自己先找。那个时候,分局的一名老刑警刚好去那里办事,听说了我的情况,热心的老警察就陪我们去医院打听情况。通过查监控发现,秦宇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地下车库E区的某个位置,监控画面显示的时间是21点13分。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其它监控就再也捕捉不到秦宇的活动轨迹了。   “如果秦宇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那他肯定是遇到了意外情况。秦宇一没惹事儿,二没犯法,三没欠债,四没精神类疾病,外加上女儿的病情正在逐步好转,他又刚刚打电话说自己很快会回家,没道理会在那样的情形下突然不辞而别。所以我认为秦宇肯定是出事了,老刑警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一天过后,F分局刑警大队开始对这件事进行立案调查,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还没查到有价值的线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舒晴的嗓子有些干燥。她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水,顾凇突然皱起眉头问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舒晴也皱起了眉头,回忆着说道,“8月15号那天,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你说你正在忙一个抢劫杀人案,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怕打扰你工作,所以……”   听到舒晴这么一说,顾凇一下子想起来了。15号那天中午,痕迹检验那边的同事在复勘第一起命案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枚之前被漏掉的指纹,这枚关键的指纹推进了案件的进展,帮他们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准备去犯罪嫌疑人的住所抓人,所以很不耐烦地敷衍两句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现在想来,那个电话竟是好友在绝望之时打来的求助电话,自己不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反倒还表现出了那样的态度。看到舒晴被这件事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样子,顾淞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他懊悔地吐了口气,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手心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十分抱歉地对舒晴说道:“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那天……”   “你不用道歉。”舒晴拍拍他的胳膊,表示理解。“我知道你那段时间工作很忙,即使告诉你秦宇的事情,你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插手。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再继续等下去我就要疯掉了。你有时间就帮我找找秦宇的下落,没时间也不用勉强……”   “你说什么呢?”没等舒晴把话说完,顾凇突然语气严厉地打断了她,“秦宇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管。”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晴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附近的几桌客人扭头看看他们,以为是情侣在吵架。   顾凇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儿吓人,稍微平稳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你把那个老刑警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待会儿就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好,你等一下。”舒晴拿出手机,复制了一个电话号码发送到顾淞的手机上。“也不知道那边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了,不知道秦宇是不是已经……”   “你先别胡思乱想了。”顾淞连忙安慰道,“等我都了解清楚了再做接下来的打算吧。” 第20章 814失踪案   两个人在附近的小饭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告别了。舒晴要回学校上舞蹈课,跟顾凇约好晚上在医院碰头。顾凇打电话联系了那名叫张云海的老刑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过后,对方便主动邀请他到分局里聊聊。   张云海是一名热情随和的老警察,虽然已有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依旧身材挺拔,精神抖擞。秦宇的案子目前正由他负责。   简单寒暄过后,顾凇直奔主题道:“很抱歉打扰您。我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秦宇失踪案的情况,您方便跟我透露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展吗?”   张云海给顾凇递了根烟,顾凇摆摆手,说了声谢谢,他便自己点上一根,吸了一口,缓缓地说道:“实不相瞒,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你是秦宇的朋友,同时也是一名警察,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8月14号晚上9点13分,秦宇在医院地下停车场E区的某段监控盲区里突然消失不见了。根据家属的反应,以及秦宇失踪前的表现的来看,秦宇不太可能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因此,我们怀疑秦宇在这段监控盲区里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   “假设秦宇在这段时间内遭到了某个人的袭击,如果袭击者是个陌生人,且此人不是心理变态,那他这么做一定是冲着财物去的。绑架已经被排除了,因为秦宇失踪后,他的家属没有接到过任何勒索电话。抢劫是一种可能,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原因就在于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干净利落了,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不太符合抢劫行凶的作案模式。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恐怕是有预谋的,且作案者十分谨慎,并对医院的环境非常了解。   “初步排除了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我们将调查重点放在了秦宇的社会关系上,但是这项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   “你们怀疑有人出于报复的目的伤害了秦宇?”顾凇突然接过话茬,他不用张云海介绍也知道这方面调查的结果,因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秦宇的为人了。   秦宇,二十八岁,细胞生物学博士,目前在一家美国人投资的制药公司从事研究工作。像大多数高智商天才一样,秦宇身上也有些小怪癖。他性格内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大部分心思都投入到了他所热爱研究事业当中。除了顾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之外,他的社交圈子基本都局限在他所从事的领域里。就这样的人而言,实在很难在外面跟人结下仇恨。   感情纠葛也是无稽之谈。   秦宇在家人和同事的眼中是出了名的高智商、低情商。对他来说,让他去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其难度远远超过了写一篇学术论文。当年跟舒晴谈恋爱还是女方主动追求他的,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舒晴就是这样一个“品味独特”的女人。   舒晴,二十七岁,气质优雅,外形条件极佳,结婚以前是一名芭蕾舞演员,现在在一所民办艺术学校担任舞蹈老师。从念小学的时候开始,舒晴的身边就有很多追求者,三天二头收到男生送来的情书。顾凇念初中时也曾经给舒晴写过一封信,但舒晴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儿,看都没看就把信还给了他,还叫他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   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舒晴性格乖巧,懂事听话,成年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从十五岁那年报考艺校,秦宇帮她辅导文化课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上秦宇了。虽然身边的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放着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不选,偏偏看上了那个“科学怪胎”,她自己却乐在其中,还美滋滋地跟人解释道:“我们家秦宇也很优秀啊,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人。”   很显然,无论是秦宇还是舒晴,两个人都没有出轨的可能。警方在这方面肯定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顾凇说出了自己的这些想法,张云海听后连连点头道:“是啊,我们没发现秦宇身边的哪个人有伤害他的动机。所以我们怀疑,会不会是某个喜欢舒晴的人,因为嫉妒秦宇才作案的。我们让舒晴提供了一份详细的名单,把她能想到的人全都写了上去。目前还没有收获,估计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不一定。”顾凇没有那么快就放弃,“有些暗恋者藏得很深,而且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心理变态,做出极端的事情。那份名单肯定有疏漏,回头我再找人问问这件事儿。另外,我觉得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秦宇的工作领域,了解一下是否有人对秦宇的才华和成就产生过强烈的嫉妒。秦宇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人有些木讷,但在学术研究方面的成绩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张云海吐出一个烟圈儿,苦笑着对顾凇说道:“虽然目前的调查进展不是很乐观,但我不会让这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的。”   顾凇没有接话,但他知道张云海的言外之意。跟已经确定的刑事案件相比,原因不明的人口失踪案的调查往往都比较敷衍,查一段时间没有结果也就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了。   张云海能够如此重视秦宇的案子,并把调查工作做得这么细致,这让顾凇感到很欣慰。想到这里,他不禁用困惑的眼神望向了张云海,“张警官,我这个人比较爱刨根问底,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千万别介意啊。”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对秦宇的事情这么上心?”没等顾凇把话说完,张云海倒是先替他开了口。”   顾凇尴尬地咧了下嘴,感觉这个问题确实不怎么礼貌。不过双方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他也没必要再兜圈子。“毋庸置疑,您是一名非常负责的好警察。但我想知道的是,那天在派出所,您为什么会主动出面帮舒晴调查这件事?秦宇当时才失踪十二个小时,没有证据表明他已经遭到不法侵害。况且您当时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完全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这种麻烦啊。”   张云海笑了笑说:“你我都是警察,这里面的事情都心知肚明。在我国,关于人口失踪的立案与侦查一直都存在争议。很多时候,因为失踪者是否被侵害无法确定,接到报案后,警方的不重视往往会耽搁不少宝贵的侦查时间。一旦日后牵扯上命案,由于初期的调查工作做得不到位,物证会消失,痕迹会被破坏,相关人员的记忆也会渐渐淡忘,这会给接下来的工作增加很大的难度,甚至有可能成为无头案件。   “不管别人怎么处理,我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的。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那些报案者的家属。”说到这儿,张云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往事。   顾凇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立刻正了正身子。这时,张云海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六年前,我的外甥失踪了。他在外地上大学,当时念大四。那会儿学校里基本没什么课了,学生两三天不回寝室也很正常。我的外甥就是失踪三天以后才引起室友的怀疑。那个室友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班的辅导员,辅导员又去当地的派出所报了警。   “警方备了案,做了信息采集等工作,然后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同时让他们安排老师和同学帮忙找找。当时,警方并不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能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是自己跑到哪儿去玩儿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两个星期后,刑警队在处理一起命案,寻找尸源的时候匹配到了这起人口失踪案的信息。那个时候,我外甥已经遇害十七天,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了大半个月。后来经过调查,杀害我外甥并抛尸的人就是他们学校的一名已婚男教师。杀人动机很简单,我外甥曾经撞见这名男教师跟学校里的一名漂亮女学生偷情,他怕我外甥泄露这件事,破坏他的家庭,损毁他的名誉,于是就杀人灭口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就格外重视人口失踪的报案。我很能理解那些失踪者家属的心情,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地避免一些惨剧的发生。如果避免不了,那就尽早发现疑点,尽快破案,而不只是坐在办公室里被动地等待尸体的出现。”   “对不起,我……”听了张云海的解释,顾凇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在了解了对方的心意过后,顾凇对面前的这个老警察也变得更加信任。   见顾凇有要道歉的意思,张云海连忙挥手制止道:“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当前最重要事情的就是找到秦宇的下落。” 第21章 爸爸去哪儿了?   当天傍晚六点多,顾凇来到瑞恩国际医疗中心,秦宇和舒晴的女儿秦铃,前段时间刚在这家医院做过心脏外科手术,目前仍在医院接受恢复治疗。   趁着去地下车库停车的机会,顾凇顺着E区的编号找到了那个最后拍到秦宇的监控探头。从这个位置到秦宇当晚停车的位置,直线距离也就是二十多米,这中间确实有一段监控无法拍到的区域。   假设秦宇在这段区域里遭到了某个人的袭击,不管那个人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事后总得想办法把秦宇从这个地方弄走。最容易想到的方法当然是装上另一辆车运出医院。   秦宇失踪的时间是晚上9点13分,当时医院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秦宇失踪后到第二天凌晨,离开医院的车辆共有37辆,其中医院职工的车有19辆,社会车辆18辆。警方已经将这些车的车牌号码记录下来,并逐一核实车主的信息,除了一名心脏外科医生以及两名值班护士之外,目前尚未发现与秦宇生活有交集的人。   而经过查实,这三个人均没有作案的可能。另外,警方也重点排查了那些停在医院里的过夜车辆,同样没发现任何疑点。   顾凇怀疑凶手袭击秦宇以后,也许并没有在当天夜里进行转移。他可以暂时把秦宇藏在地下室的某个地方,等到第二天白天人流高峰期再开车进来,将其带走,这样一来警方就很难逐一核对车主的信息了。不仅如此,假设凶手有意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向他人借车用来作案,警方就更难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了。   除了利用私家车之外,凶手也可以伪装成清洁工人,利用垃圾桶或清洁车将秦宇转移,或者也可以利用货车。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宇一直被藏在这家医院里,只是警方暂时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而已。   想到这些,顾凇的头都快要炸了。看来,想从凶手的作案方式入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无权对医院进行彻底的搜查。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凶手真的有胆量把秦宇藏在医院里,并保证其长时间不被别人发现,说不定凶手跟这家医院有某种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   结束了短暂的思考,顾凇乘电梯来到了住院部的八楼。秦宇的女儿住院以后,顾凇还没抽出时间来医院看望她,所以这一次,他特意在来医院的路上给女孩儿买了礼物。   刚一出电梯厅,顾凇有点儿转向。他在大厅里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秦铃所住的病房应该往哪边走。他随口叫住一个迎面走来的年轻护士,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826号病房怎么走?”   小护士打量了顾凇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他臂弯里的那只玩具熊上面,热情地说道:“你是来看小铃铛的吧?我带你过去。”   “谢谢你!”顾凇对小护士微微一笑。后者轻声回了句“不客气”,白皙的脸颊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826号病房的门口。小护士敲了两下门,随后推门走了进去。舒晴正坐在床边给铃铛讲故事,看到顾凇,她先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随后对铃铛说道:“快看,这是谁来了呀?”   小女孩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朝门口看去。也许是因为有两三个月不见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铃铛很少见到顾凇穿便装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没认出他来。   这时,舒晴忍不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怎么了,连小凇叔叔都认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铃铛脑海中的某些记忆似乎一下子被唤醒了。她露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笑着说道:“是警察叔叔来了。”   “警察?”小护士有些好奇地看了顾凇一眼,又看看病床上那个满脸幸福的羸弱女孩儿,心头顿时多了一份沉重。   铃铛的父亲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她几乎每天都跟女孩儿的母亲打交道,对这件事情十分了解。秦宇失踪的那天晚上,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跟秦宇面对面交谈过的人。   最近几天,她总能听到铃铛撒着娇问妈妈,“*了”,“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之类的话。每次看到铃铛的母亲用善意的谎言哄骗女儿,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地难过。虽然不清楚身旁的警察跟这对苦命的母女是什么关系,但她真心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帮帮她们。   “你们慢慢聊,有事叫我。”小护士对病床边的舒晴说道,随后识趣地退出了病房。   顾凇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坐下,把玩具熊放在床头,摸着铃铛的小脸蛋儿问道:“想小凇叔叔了没有?”   铃铛点点头说:“想了。但是我更想爸爸。”这句话说完,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凇,一脸认真地问道:“小凇叔叔,我爸爸不会是做了坏事被警察抓起来了吧?”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顾凇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铃铛的鼻子,“你爸爸是科学家,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那他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我已经有……”铃铛说着开始掰自己的手指头,“一、二、三、四……我已经有六天没见过爸爸了。”   “那是因为爸爸出远门了呀。等他回来了,肯定会来看你啊!”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他完成工作就回来了。趁这段时间,你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得棒棒的,到时候给爸爸一个惊喜,好不好?”   “嗯。”铃铛笑呵呵地答应道,担忧的情绪很快一扫而光。她抱着顾凇的胳膊,仰起小脸,娇嗔地说道:“小凇叔叔,你给讲警察抓坏人的故事吧。妈妈讲的故事不好听。”说完便冲着舒晴做了个鬼脸。   顾凇看看舒晴,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看着舒晴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顾凇心疼地说道:“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我来陪她。”   舒晴也不跟顾凇客气,说了声“好”就朝沙发那边走去。刚一躺下,睡意就像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小时后,舒晴被一阵噩梦惊醒。她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抬头发现铃铛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顾凇正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处的楼群,修长的背影在夕阳的余辉中显得落寞而忧伤。   “你醒了。”顾凇轻声说道,随后转过身来,指着房门说,“走吧,我们去外面聊聊。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舒晴点了下头,跟着顾凇来到病房外的休息区。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顾凇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直奔主题道:“我见过张云海了,他是个好警察,一直在积极地进行外围调查。我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情,但就目前的调查进展来看,警方还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尽管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舒晴还是难以遏制地发出了低声的呜咽。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然而通过她不停颤抖的肩膀,顾凇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内心的煎熬。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心里也同样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顾凇握住舒晴的手,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地说道,“无论秦宇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接近这个真相,所以请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嗯。”舒晴木讷地点了点头,努力控制着悲痛的情绪。少顷,待她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顾凇才正式开始发问。“铃铛是什么时候住院治疗的?”   “7月20号入院检查,8月6号做的手术。”   “秦宇每天都来医院看望铃铛吗?一般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   “他每天下班都来,一般是从晚上7点多待到9点左右。”   “除了家里的亲戚之外,你们身边还有多少人知道铃铛要在这段时间,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的事情?”   “应该没几个吧,这种私事我们也不会到处跟别人说。”   “好,你现在把能想到人列一份详细的名单给我。最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顾凇说着把记事本推到舒晴的面前,递给她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我怀疑秦宇的失踪很可能跟你们身边的某个人有关系。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显然对秦宇的生活作息非常了解。   “他选择在医院里动手,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说明他一定精心策划了整个犯罪过程。我相信,那个人对医院的环境非常了解。也许他事先来医院踩过点,也许他就是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总之,我们要尽快理清秦宇的社会关系,尽早揪出这名凶手。” 第22章 卖身契   十几分钟后,舒晴把记事本交还给顾凇,“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我的熟人,秦宇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很少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私生活。”   顾凇接过记事本,快速扫了一眼,继续问道:“秦宇失踪前,你们身边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秦宇有没有任何怪异的表现?他有没有怀疑过自己被人跟踪?”   舒晴仔细回想了片刻,比较肯定地回答道:“异常的事情倒是没什么,秦宇也没说过自己被人跟踪。不过……”舒晴忽然睁大了眼睛,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自从铃铛住院以后,秦宇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经常心不在焉的。我以为他是太担心女儿了才产生这种变化的,那个时候也没太在意。”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顾凇说着四下环顾了一圈儿,“你们给铃铛看病一共花了多少钱?这里是西南地区最好的外资医院,铃铛住的是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我猜给铃铛看病的医生肯定也来头不小。我们两家人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的经济状况都十分了解。这种消费是不是超出你们家的支付能力了?”   “我也不知道铃铛看病到底花了多少钱。”舒晴实事求是地回答道,“秦宇博士毕业以后就在一家美国人投资的制药公司工作,这家医院也是同一个医疗集团的下属公司。当我们发现铃铛的病情有所加重,需要手术治疗的时候,秦宇就找他们研发部的负责人打听了这家医院的情况。当时我就在想,即使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也得把铃铛的病治好,没想到过了两个星期,秦宇却告诉我说,住院的事情他都安排妥当了,让我不用担心。   “过后我才了解到,原来秦宇为了给铃铛治病,跟美国人老板签了一份长期的‘卖身契’,并且五年之内不能拿任何奖金。那名美国人非常看重秦宇的才华,希望他能一直留在公司工作。作为回报,他们将会给铃铛安排最好的治疗。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秦宇用自由换来的。我问他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说只要铃铛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听完舒晴的解释,顾凇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秦宇是个让人钦佩的好男人,铃铛能有这样的爸爸很幸福。”顾凇停顿了一下,突然指着舒晴刚写下的名单中的一个名字问道,“你说的那个研发部门负责人是不是他?”   “嗯。”舒晴看了一眼回答道,“他是秦宇的直接上司,平时挺关照秦宇的。”   顾凇点点头,在这个人的信息下面划了一条强调的横线:   孙广仲,男,60岁,瑞恩国际制药公司研发部负责人。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顾凇继续问道。   “秦宇的名片夹里应该有他的信息,我明天回家的时候给你找找。”   “明天?你今晚不回家吗?”   舒晴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秦宇失踪,我只要有时间就留在医院里陪铃铛。孩子看不着爸爸,经常闹脾气,我不想让她难过的时候连妈妈也看不到。”   “唉,最近真是辛苦你了。”顾凇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里更加责怪自己对朋友的疏忽。“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前些天,张云海管你要了一份名单,就是可能因为感情产生嫉妒的那个。我现在希望你能仔细回想一下,你身边有没有那种可能暗恋你,性格有点儿古怪,做事比较极端的人?”   “这个……”   看到舒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顾凇又立刻补充道:“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这件事我还会找人从侧面了解清楚的。”   就在舒晴皱着眉头凝神思索的时候,顾凇的手机响了。   看到乔升的名字,顾凇心里一沉,刚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顾凇,赶紧来市局一趟,发命案了。”   “队长,我现在……”还没等顾凇把话说完,乔升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顾凇愣了几秒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舒晴,“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快去吧。”舒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理解地说道,“你别耽误工作,一会儿我把名单发到你手机上。”   “实在抱歉。”顾凇收起记事本放回口袋,站起身来对舒晴说道,“你放心,秦宇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到底。顺便告诉铃铛,我改天再来医院看她。”   半个小时后,顾凇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市局刑警支队的会议室,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个正在休假的同事也被紧急召唤了回来。看这架势,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案子。   从刚才接到电话开始,顾凇的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他不想把秦宇的失踪和突然接到的命案联系在一起,但脑海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些可怕的画面。他坐到樊聪的旁边,焦虑地问道:“什么案子啊?这么急。”   樊聪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还在惦记着刚刚被搅黄的约会。“刚才大概听人说了一下,今天傍晚,有位市民在S河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双手和双脚都被人砍了,尸体的样子惨不忍睹。目前还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是经法医初步判断,死者的年龄应该在25岁到35岁之间,死亡时间大概为一个星期,死因可能是……”   樊聪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顾凇越发苍白的脸孔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顾凇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抓着樊聪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尸体呢?尸体在哪儿?”   “刘法医还在殡仪馆做解剖呢,怎么了?”樊聪莫名其妙地回答道。话音刚落,顾凇“滕”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刚刚走进来的同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他全然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一路往楼下狂奔而去,直到结结实实地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被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才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停在了原地。   “你他妈急着去投胎啊?”被撞的人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原本就阴沉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站了一会儿,顾凇正要抬脚开溜,乔升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往哪儿跑啊?赶紧跟我回去开会。”   “我想去看看死者的尸体。”顾凇一边说一边挣脱,乔升却扯得更紧了,“老刘还在做进一步的解剖,先回去看现场照片吧。”   “不行,我要去解剖室。”   “你别闹了,赶紧跟我回去。”乔升不耐烦地呵斥道,扯着顾凇的衣服就把他往会议室的方向拖去。顾凇顿时被惹火了,哪里还管得了对方的身份,扯着嗓子就不客气地吼了一声,“你放开我!”   乔升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吓了一跳,一愣神儿的功夫,顾凇已经甩开他的手跑出了好几米远。乔升焦急地看了下手表,又无奈地看看顾凇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一皱竟也快步跟了过去。   顾凇的反常之举让乔升倍感疑惑。反复劝阻无果,他担心顾凇情绪不稳定在路上出事,便主动给顾凇当起了司机。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来到市局法医学尸体解剖检验室。   刘法医纳闷儿地看着这两个举止怪异的人,正想问乔升出了什么事儿,顾凇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解剖台的旁边。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一具成年男子残缺不全的尸体,双手和双脚都被整齐地截断。由于腐败气体膨胀后形成“巨人观”,此时已经无法辨认死者的长相。   由于精神高度紧张,顾凇几乎没闻到解剖室里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粗略地扫视了一下那张恐怖至极的脸,随即将目光落在死者的腰间。几秒钟后,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刘法医,“刘主任,死者生前有没有做过阑尾摘除手术?”   “没有啊。”刘法医确信不疑地回答道,接着又好奇地问乔升,“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尸源了?”   “还没有。”乔升摇了摇头,一知半解地看着顾凇。只见后者依旧死死地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顾凇半天不说话,乔升忍不住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这名死者吗?”   刘法医和两名助手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凇,等待他的回答。如果现在能确认死者的身份,接下来的尸检工作会变得相对轻松一些。   过了半晌,顾凇才缓缓地吐出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来,“对不起,是我搞错了。”说完便低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解剖室,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顾凇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相反,他越来越不敢想象秦宇失踪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警这么多年,他知道秦宇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但真正要面对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冲进解剖室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那些受害者家属辨认尸体时的心情。自己尚且如此,舒晴又该怎么面对?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很难过,因为他知道,那些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的事实,终有一天还是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23章 Professor   接下来的两天,顾凇一直被这起棘手的命案缠着,抽不出时间去调查秦宇的案子。   张云海那边的工作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因为人手不足,上面的人也不太重视这起失踪案,他们目前尚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2015年8月22日上午,顾凇利用跑外围调查的机会来到瑞恩国际制药公司。他事先跟孙广仲的秘书通过电话,约好了12点钟在主任办公室见面。   其实对于顾淞来说,能够在自己方便的时间约到这次会面也算是挺幸运的。虽然从名义上来讲,孙广仲是瑞恩国际制药公司研发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但从最近几个月开始,孙广仲来公司的次数似乎并不是很频繁。   简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过后,门口的保安给顾凇指明了方向。公司位于城市南端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占地面积很大,顾凇在园区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地方。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一名成熟知性的女秘书开门接待了他。一见到顾凇,女秘书的脸上便露出职业式的微笑,客气地说了一句,“请进,孙主任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顾凇笑着回了声“谢谢”,跟着女秘书来到一间颇具学术气息的会客室。   房间里,一名文质彬彬的老学者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专业书籍。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职业西装,雪白色的衬衫配了一条青蓝相间的条纹领带,脚上的Prada皮鞋擦得锃亮,看起来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高端的学术活动。   事实上,孙广仲之所以今天上午来到公司,正是因为他们公司邀请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教授,同时也是孙广仲的校友,进行了一场关于“染色体端粒”的学术报告。   也许是工作繁忙、用脑过度的缘故,孙广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他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老花镜,鬓角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额头上刻着两道深深的皱纹。   “孙主任,顾警官来了。”女秘书提醒道。   孙广仲闻声立刻放下手里那本厚重的专业书,走上前来跟顾凇握了握手,招呼客人落座。女秘书先是给顾凇倒了杯纯净水,然后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面的房间。   为了节省时间,顾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步入了正题。“孙教授,我今天不仅作为一名警察而来,同时也作为秦宇最好的朋友,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秦宇是个难得的人才,对于他的遭遇我感到非常遗憾。”孙广仲十分诚恳地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我也希望你们能快点儿找到他的下落。”   顾淞拿出笔和记事本,随时准备做记录。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孙教授,您平时好像不怎么来公司,是准备要退休了吗?”   “哦。”孙广仲笑了两声,回答道,“我年纪大了,不想做管理工作了。有时间我还是想多看看书,做做研究。我的工作已经有其他人代替了,只是还没有做正式的交接。”   “所以您只是偶尔回公司看看情况?”   “差不多是这样吧。我听说警方上个星期来公司做过询问,可惜那个时候,我不在R市。”   “没关系,我现在问您也是一样的。关于秦宇这个人,您是怎么看的?听说您以前一直很关照他,对他的情况应该算是比较了解吧?”   孙广仲轻轻点了下头,目光中流露出父亲般的慈祥。“秦宇这孩子很聪明,工作方面让我非常满意。我一直觉得他是块好料,将来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虽然他性格内向,很少跟同事谈论学术之外的话题,但跟我还是比较投缘的。”   “他是不是经常跟你聊起他家里的事情?”   “偶尔会聊聊吧,也不是经常。”   “那您应该知道他女儿患病的事情吧?”   “当然知道,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那么他女儿住院治疗,手续这些是您帮忙安排的吗?”   “不,我只是把秦宇的难处告诉了我们的美国老板。”孙广仲犹豫了一下,猜测顾淞可能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于是实话实说道,“老板也很赏识秦宇的才华,为了能把他长期留在公司,老板利用这个机会跟他做了一个交易:公司出钱出力为他女儿提供最好的治疗,而他则必须一直留在我们公司工作。”   “秦宇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他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   “他说为了女儿,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据我了解,秦宇失踪前一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应该是担心他女儿的病情吧。”孙广仲也不太确定,“毕竟这次手术关系到他女儿的生死,做父母的心情焦虑也很正常。”   “不,我说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顾淞摇了摇头,进一步解释道,“秦宇并不是在铃铛手术前几天才出现情绪变化的,而是从铃铛一住院就变得有些反常了。我们可以按照常理来分析一下人的心里。   “七月初,铃铛的病情突然加重,那个时候应该是秦宇最绝望、最焦虑的时候。因为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秦宇这几年没少关注这方面的信息,肯定知道手术治疗是目前唯一能救女儿的方式。然而选择哪家医院,哪位医生,对他来说则至关重要。毕竟这样的手术,风险系数实在太大,一旦失败,他将永远失去铃铛。   “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你们的老板帮秦宇从美国请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给铃铛安排了最好的医疗条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他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用接下来的工作偿还老板的人情债,这个代价跟铃铛的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对于秦宇来说,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即使秦宇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也不至于变得情绪更加糟糕。如果说他担心女儿的手术能否成功,那么反常的情绪应该随着手术日期的临近逐渐加强,不会从铃铛刚一住院就表现得那么明显。所以我认为,秦宇的情绪变化可能另有隐情。”   听了这番话,孙广仲微微皱起眉头,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否认顾凇说得有几分道理,也猜到对方接下来想要问什么了。   “秦宇在日常生活中是个简单至极的人,警方已经把他的生活圈子彻底查了个遍,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如果秦宇的失踪不是因为半路遭遇了抢劫,被人毁尸灭迹。那么,出现问题的环节很可能跟他的工作有关,毕竟工作占据了他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所以我想问问您,秦宇在工作方面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们老板真的只是跟他签了一份长期的工作协议,没有其它附加条件了吗?”   “你说的这两件事应该都没有问题,至少我没听说过任何奇怪的事情。”孙广仲用非常负责任的口吻回答道。   顾淞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他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据您了解,你们公司,或者在这个学术圈子里,有没有人对秦宇的才华感到嫉妒,可能会做出伤害秦宇的事情?”   “这个……”孙广仲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缓缓地回答道,“秦宇那么优秀,嫉妒他的人肯定有,但是因为这个理由就去犯罪,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能麻烦您把想到的人列一张清单给我吗?我会逐一核实他们的情况。”顾凇说着递了个小本子过去,见对方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连忙解释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会替您保密的,您不用有顾虑。”   犹豫了片刻,孙广仲做出了让步,绞尽脑汁写出了两个员工的名字。顾凇看他实在没辙,也不再为难他,问了一个貌似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们公司都生产些什么药物?”   孙广仲愣了一下回答道:“那可太多了,如果你需要详细的清单,我可以让秘书给你打印一份。”   顾凇没有理会,继续问道:“秦宇主要负责哪种药物的研发工作呢?”   “我们公司正在研发一种抗衰老的药物,秦宇失踪前还在负责这一块的工作。”   “这种药物上市了吗?”   “没有,目前还在测试阶段,离上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您能给我提供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吗?”   “对不起,这属于商业机密。”孙广仲抱歉地说道,接着又补充道,“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大概给你介绍一下相关的理论知识。”   “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顾凇笑了笑,表示理解。“你们老板一定在这上面投入了很多心血吧?他留住秦宇,肯定是希望秦宇能在这项工作中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那是当然的,这里面倾注了老板多年的心血,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种药物能早日造福人类。”   “好吧,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顾凇起身准备离开,孙广仲也跟着站了起来,遗憾地说道:“没能帮上什么忙,我才觉得抱歉。”   “孙教授,您千万别这么说。要是您过后想起什么事情,请务必联系我。”   “一定会的。”孙广仲坚定地说道,随后就让秘书送顾凇出门了。   结束了短暂的会面,孙广仲脸上慈祥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秦宇的失踪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无论警方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查到秦宇的下落。   然而今天来的这个警察却让孙广仲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安。虽然这个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到多么庞大的阴谋,但他似乎已经在慢慢接近真相了。 第24章 神秘坐标   夏末的傍晚,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些许燥热。田蕊在更衣间里稍稍休息了片刻,脱下护士服,换上一条雪白色的吊带长裙。她站在镜子前,梳理着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情不自禁地对自己露出了一个俏皮的微笑。   不用值晚班的日子对她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想着一会儿就可以回家吃到妈妈做的饭菜,可以窝在沙发上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可以躺在柔软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她的心情就格外舒畅。   跟一起换班的同事告了别,田蕊拎起一只蓝色的手提包走出更衣室。她一路哼着歌来到电梯厅,隐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朝她这边走来。   自从上次见面过后,田蕊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张俊朗的脸庞,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在医院里相见。她又惊又喜,心跳加快,一时间竟有种脱离现实的感觉。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悄然走到了她的身边。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鼓起勇气主动打招呼道:“顾警官,我们又见面了。你来医院看小铃铛吗?”   “是啊,我刚从她的病房出来。”顾凇笑着回答道,温柔的目光在田蕊的身上打量了片刻,发自内心地赞赏道,“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差点儿就认不出你了。”   田蕊本来就紧张得要命,心里小鹿乱撞。听到顾凇这样一说,她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脸颊一下子变得绯红。她尴尬地侧过头去,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嗯,我就是来看看铃铛恢复得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铃铛的状况很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田蕊重新抬起头来,连忙安慰顾凇,脸上的羞涩也稍减了一些。“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很负责,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知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顾凇对田蕊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少顷,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过往的人并不多,便对田蕊说道:“田护士,可不可以耽误你几分钟,我还想再跟你确认一些情况。”   “是不是跟铃铛的爸爸有关?”田蕊担忧地问道,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还是露出一副极力配合的认真表情。   “根据调查显示,秦宇失踪那天晚上,最后一个接触过的人就是你。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发生?秦宇的言谈举止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我觉得那天一切都挺正常的。秦宇像往常一样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跟我简单聊了几句,嘱托我好好照顾铃铛,还说了‘明天见’这样的话,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啊!”   “那你有没有注意过,秦宇来医院探病的时候,是否有可疑的人在铃铛的病房附近出没?看起来好像是在跟踪或者在监视秦宇?”   “这个……”田蕊想了想说,“应该没有吧。我们楼层多半都是高端病房,很少有闲杂人员出没。如果有外来的可疑人员在走廊里闲逛,一定会引起医生和护士的注意,警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应该早就发现问题了。”   顾凇点了下头,表示同意,接着又问道:“铃铛住院期间,秦宇没有跟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产生过矛盾吧?哪怕只是很小的争执?”   “当然没有。医院已经为铃铛安排了最好的医疗条件,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周到,不可能有问题的。”   “那你能不能再好好回忆一下,秦宇以往来医院探病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给你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他这个人话不多,每次来医院无非就是在病房里陪陪铃铛,有时向值班医生询问铃铛的病情,多余的事情几乎不做……”田蕊一边说一边回忆,突然,她停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好像没跟警方说过。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可能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什么事?”顾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概是8月10号左右,铃铛刚做完手术没几天,我在夜间查房的时候捡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化验单,那张单子应该是秦宇无意中掉在床边的。我记得我当时好像在化验单的背面看到了两个很复杂的数字……哦,不对,是两个坐标,我当时还觉得挺好奇的,不过事后很快就忘了。”   “什么坐标?”   “记不得了,很长的一串,我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那张纸还能找到吗?”   “我把它捡起来放在铃铛的床头了,后来应该是被铃铛的妈妈收起来了吧。”   顾凇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其它的事还能想起什么吗?”   “嗯……”田蕊一边缕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最后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了。”   “没关系,之后想起什么给我打电话就行了。”顾凇笑着安慰田蕊,随后掏出手机跟对方交换了号码。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顾凇就先行告辞了。如果不是身兼重任,没时间休息,顾凇倒真想跟田护士多待一会儿,甚至想约她出去吃饭。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单身小伙子。   离开住院部,顾凇立刻打电话向舒晴确认了化验单的事情。舒晴对这个细节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说铃铛看病的相关资料全部都在家里。   一个小时后,顾凇将车子停在梧桐小区的大门口,步履匆匆地来到6栋楼的2303室。舒晴刚一开门,顾凇就急着问道:“找到了吗?那张写着坐标的化验单。”   舒晴摇摇头,指着茶几上那堆凌乱的文件说道:“我刚翻了一遍,没发现你说的那张纸啊!”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顾凇将信将疑地问道,鞋子也不换就径直走到茶几旁边,一张一张地仔细检查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失望地扔掉手里的最后一张纸,皱着眉头问道:“你不会已经把它扔了吧?”   “怎么会呢,凡是跟铃铛看病有关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扔过。”   “会不会在你的包里,你忘了拿出来?”   “嗯?”经过顾凇的提醒,舒晴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张纸在我的风衣口袋里,那天从医院回来我就把它挂在衣柜里了。”说完,她快速走到卧室,从衣柜里找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化验单,翻到背面一看,果然发现了两个手写的坐标:27°30′37”N,102°18′23”E。   “这到底是什么?”舒晴返回客厅,把那张纸递给顾凇,疑惑地问道。   顾凇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盯着那组数字,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没错,这的确是秦宇的笔迹。”   “这是什么地方?”舒晴又问道。   “不知道。”顾凇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苹果电脑说,“把那个拿给我用一下。”   几分钟后,顾凇在网络地图上找到了这个位置,地址栏里显示的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某个村落。他看着电脑屏幕,颇感困惑地问舒晴,“秦宇以前去过这个地方吗?”   “凉山?应该没去过啊!”舒晴也表示不理解。   “那他没有有跟你提过这个地方?”   “也没有。”   “秦宇有没有说过最近一段时间要出远门?”   “这个倒是说过,因为公司最近想安排他去美国进修。”   “还有这回事?”顾凇惊讶地看了舒晴一眼,语气中带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你之前怎么没告诉过我?”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他失踪没什么关系啊!”舒晴有些委屈,连忙解释道,“你现在也知道了,秦宇为了给铃铛治病,跟他的美国老板签了一份长期的工作协议。老板想要重点培养他,于是就安排他去美国总部参观学习。这怎么看都算是一件好事吧?”   “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顾凇稍稍冷静了片刻,接着问道,“秦宇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件事的?他说过自己什么时候去美国?要去多久吗?”   “就是在铃铛刚住院的时候跟我说的。他说等铃铛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就去美国,具体去多久还没有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   顾凇叹了口气,重新把那张纸拿在手里,认真地端详着上面的坐标说:“我不知道这是秦宇随手写下的,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也不知道这跟秦宇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如果是后者,恐怕要亲自去那个地方走一趟才能弄清一些事情。通过这么多天的调查,我认为秦宇失踪的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们的对手很强大,他就潜藏在我们的身边,说不定就是制药公司或医疗中心的某个人,也许还不止一人。既然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我们只能试着从秦宇身上寻找突破口了。”   “怎么找?”舒晴不解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把秦宇的社会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吗?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秦宇真的被卷入了某件麻烦的事情,他也许会留下一些相关线索。我希望你接下来能仔细检查一遍秦宇的私人物品,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旦发可疑信息,你要立刻跟我联系。另外,重点关注一下这组坐标是否还在其它地方出现过。” 第25章 唯一的线索   一转眼的功夫,五天过去了。舒晴按照顾凇的要求,没日没夜地查看了秦宇留在家中的所有物品,包括电脑里存储的资料。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除了秦宇从公司带回来的一些晦涩难懂的研发资料之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顾凇的兴趣。   事到如今,距离秦宇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星期。看着日渐憔悴的舒晴以及时常闹着要找爸爸的铃铛,他实在无法保持以往的冷静。   手里握着那张带有坐标的报告单,顾凇做了有生以来最不理智,但却最为坚决的一个决定,他要去坐标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尽管他不知道这条信息到底有没有用处,也许这样做等于白费力气,但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唯一一条线索,如果这可以称之为线索的话。   2015年8月28日午后,R市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人们或躲在舒适的空调房里,或躲在树荫下避暑,一眼望去,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显得十分冷清。   顾凇顶着烈日,艰难前行,刚走了几分钟,他就感觉到汗水顺着脖子不住地往下淌。   街道旁的店铺全都紧闭着门窗,看起来像是打烊了一样。顾凇在路口转了个弯,推开一家户外用品店的大门,一股凉气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名活力四射的女店员就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问道:“先生,请问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户外用品呢?”   顾凇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摘下墨镜,四下打量着,最后将目光落在女店员胖嘟嘟的圆脸上,问道:“你老板呢?我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方哥去旁边买冰淇淋了,他刚才打赌输给我了。”女店员俏皮地说道。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阳光清爽的大男孩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三盒哈根达斯。他将草莓味儿的冰淇淋递给女店员,幽怨地说道:“每次跟你打赌都输,我这个月好像已经请了你四次了,这不是等于变相涨工资吗?”   女店员“哈哈”笑了几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老板,你运气差可不能怪我。不过,你把买哈根达斯的钱折现给我,我也没意见啊!”   “行了,我不跟你贫嘴,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输一次大的。”男孩儿不服气地说道,紧接着,他把香草冰淇淋递给顾凇,笑着说道:“我估计你也快来了,赶紧吃两口降降暑吧。”   “谢啦,亏你还想着我。”   “当然,你这个大忙人难得来我店里做客,不好好招待你,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男孩儿说着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冰淇淋含在嘴里,随后搂着顾凇的脖子朝里面的休息区走去。   这个热情开朗的男孩儿叫方亮,今年二十三岁,是顾凇在健身房里认识的朋友。因为两个人都酷爱运动,偶尔在一起打打篮球,一来二去关系也就熟了。   顾凇这次来找他,一是想给自己弄套好点儿的装备,二来也是想向方亮打听一下凉山那边的情况。毕竟这小子有钱任性,动不动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足迹遍布了大半个中国,徒步经验也比较丰富。   “听说你要出远门?去哪儿?”刚一落座,方亮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来。他向来对这样的话题乐此不疲。如果对方要去他去过的地方,他能立马制定出一套全方位的计划,细致程度丝毫不亚于网上的旅游攻略。如果对方打算去他没去过的地方,他的兴趣则会变得更加浓烈。   顾凇了解方亮的“癖好”,所以在正式开口之前,他首先对方亮说道:“事先声明,我这次可不是出去玩儿的,所以你就不用费心思给我介绍当地的美食和风景了。”   “切,没劲。”方亮撇了撇嘴,感觉有些无趣。   顾凇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概说明了一下失踪案的情况,然后在手机地图上输入了一个位置,递给方亮说:“凉山那边你去过吗?”   方亮仔细看了看周边那些陌生的村庄名字,缓缓地说道:“去是去过,但是你标记的这个位置太偏僻了,好像还是在深山里,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稍稍停顿了片刻,方亮的表情又变得兴奋起来,“诶,我说,这案子挺神秘啊,竟然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寻找线索?”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还不确定那个地方到底有没有亲自跑一趟的价值,所以这次行动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打算一个人去那里冒险喽?”   “其实我也只是想去那里看看而已。”顾凇轻声叹了口气,“毕竟案件已经陷入僵局,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安稳。”   “凉山离我们这里不是很远,开车去可能有点儿麻烦。我们可以先坐飞机到西昌,然后再从那里……”   “你等等。”顾凇打断了方亮的建议,“你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啊。我和你……”   “你要跟我一起去?”   “是啊。”方亮狡黠地笑了一下说,“你一个人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顾凇当然知道方亮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他担心自己倒是真的,不过这家伙也是在城市里憋得太久了,想趁机出去找找乐子。想到这里,顾凇问道:“这一去一回怕是要耽搁一个多星期,你生意不做了?”   方亮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我这店里本来也没多少客人,交给佳佳打理就行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回头请她几顿好的就行啦!”   “这……”顾凇还是有点儿犹豫,方亮却替他拿定了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你不是还要看户外装备吗,走,我给你挑一套上档次的行头。”   “你这奸商可不要宰我啊!”   “瞧你说的,我店里再没生意也不能宰自己人呐。你看上什么尽管开口,我统统打五折卖给你。”   为了请假的事情,顾凇跟乔升大吵了一架。尽管过程很艰辛,但争论到最后,乔升还是无奈地做出了让步。撇开两个人是远房表亲这层关系,乔升向来很赏识顾凇的才能,无论是头脑方面还是身手方面,顾凇在年轻警员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连市局的几位领导都十分看好他。   看在顾凇平日里工作态度积极,办案效率极高的份儿上,乔升姑且由着他任性一次,毕竟乔升也很能理解顾凇那份焦虑不安的心情。   利用难得的七天假期,顾凇跟方亮开始了前往凉山的旅程。   顾凇知道自己的任性要求给乔升队长带来了不少麻烦,不仅要帮他撒谎隐瞒,还免不了要替他操心。所以,他想尽快了却自己的心结,早日归队。同时他也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张警官那边的工作能有突破性的进展。   2015年9月2日早上,顾凇和方亮从R市乘坐飞机到达西昌,又从西昌一路搭车加徒步来到目标地周边的一个小村落。由于当时天色已晚,不方便进山,两人便在村里的一对老夫妇家里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顾凇在一阵鸡鸣和犬吠声中醒来。不踏实的睡眠并没有缓解旅途的劳累,当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简单吃过早饭,顾凇收拾行囊准备动身。他本想找个熟悉路线的村民带他们进山,方亮却信心满满地对他说道:“不用麻烦别人了。看地图上显示,目的地离这个村子不是很远。我们带着定位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然而所谓的距离不远指的只是直线距离而已。等到真正进入山林时他们才发现,这里的地形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从清早到下午,两个人一个拿着事先打印出来的地形图,一个拿着GPS定位仪,不断调整方向,规划路线。可是七八个小时过去后,他们始终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   走过那么多地方,方亮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情急之下心情不免有些郁闷。他后悔早上那会儿没在村子里找个向导给他们引路,后悔自己凭借以往的经验做出错误的判断。虽然顾凇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非常抱歉。   下午三点多,两个人在一块地势较高的小山包上稍作休息。顾凇举着望远镜认真查看着周围的坏境。少顷,他指着东南方向的一片凹地说:“我觉得我们目的地应该就在那附近。”   “看着是不远,可是这一带的树林地势复杂,有些路根本无法通行,绕着绕着就迷失方向了。”方亮有些气馁地说道,脸上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真对不起,要是听你的话找个向导,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   “你别自责了。”顾凇捶了他一拳,安慰道,“这些天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又是制定行程,又是准备装备的,一路上还背着睡袋和帐篷,我心里都有点儿过意不去了。”   “我习惯了,这点儿重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且你这次来肩负着重要的任务,保存体力是应该的。”说完,他打开背包,拿出食物和运动饮料递给顾凇,“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天黑之前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两个人边吃边聊,焦虑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方亮起身整理背包的时候,顾凇看到他瞬间僵硬的身体以及惊恐万分的眼神,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潜伏在他们身边。   “你看到什么了?”顾凇用低到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问方亮。方亮依然保持着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熊。” 第26章 深入凉山   听到这个字,顾凇心里一沉,第一个想法就是:糟了,身上没带枪。   “它好像还没注意到我们。”隔了几秒钟,方亮又咬着牙说道。   “慢慢撤退,东西先不要拿了。”顾凇低声指示道。方亮会意地微微点头,开始倒退着缓缓向后挪动。   有人说,在森林里遇到熊,装死就能逃过一劫,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这种做法是绝对安全的。   因为熊饿极了是不挑食的,即使伪装成尸体也有被吃掉的危险。就算遇到的是一头已经吃饱的熊,生性贪玩儿的它如果伸出力大无穷的熊掌,把装死的人翻过来推过去地查看,或者用长满了倒刺的舌头舔舐人的头面部,或者一屁股坐在人的身上,一旦发生这样的状况,即使不死也要搭上半条性命了。   虽然熊算不上是温顺的动物,但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在距离尚远,尚未引起它注意的情况下缓缓撤退,逃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顾凇和方亮将背包等物品留在原地,向远离熊的方向缓缓倒退。谁知刚退出几步,方亮突然被脚下的枯枝绊了一个趔趄。这一下弄出的动静不小,瞬间就把熊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们这边。   顾凇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屏气凝神地观察着熊的反应。几秒钟后,那只熊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它左右摇晃着脑袋,时不时还用爪子击打地面,好像随时会发起进攻一样。   看到这样的场景,方亮顿时傻眼了,直在心里骂自己是笨蛋。这时,他听见顾凇低声对他说道:“我们分开走吧,但愿它要追就来追我。”   “还是来追我吧,是我把它惹怒的。”方亮自责地说道。   “这种事你就别跟我争了。”顾凇苦笑了一下,“解除危机以后,我们在之前路过的那个塌陷坑会合,希望我们都能找到那个地方。”   “好吧。”方亮表示同意,随后两个人便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倒退过去。   那只熊依然很焦躁,它看看方亮,又看看顾凇,最后竟然将目标定在了前者的身上。方亮显然被吓了一跳,阵脚一乱,转身就要逃跑。熊若是追起猎物来,那速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般人很难从它的追赶中逃脱。   顾凇见事态不妙,立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猛丢过去,嘴里大声喊道:“笨蛋,这边。”   熊被顾凇的举动吸引了,忽然改变目标,朝顾凇那边移动了过去。顾凇满意地笑了笑,从绑腿上抽出军刀,紧握在手里,然后拔腿就跑。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方亮还来不及反应,那一人一熊就瞬间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方亮趁机拾起一个装满食物的背包,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知道顾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只熊来追赶自己,可是那个勇敢的男人真的能逃过这一劫吗?他不敢想太多,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顾凇祈祷。   从那只熊开始表现出躁动的情绪时,顾凇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跟那只野兽正面较量,毕竟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干掉对方。   没命地跑了一段距离过后,顾凇发现那只熊并没有追上他的脚步,他纳闷儿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只熊跑动的姿势有点儿奇怪,似乎是腿脚受过伤。这一发现坚定了他免于一战的信心。他好歹也算是刑警队里跑得最快的人,虽然速度比不了飞人博尔特,但甩掉一只腿脚不利索的熊应该不会太难。   这一跑简直昏天暗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顾凇跑了很久才停下来。要不是平时一直坚持做体能训练,这一次非把他跑断气了不可。足足喘了一分多种,他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山林里的景色走到哪儿都大同小异,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顾凇一时间竟有些辨不出方向。他拿出GPS定位仪看了一眼。此时,他身上的全部家当只剩下这个仪器和一把绑腿军刀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顿时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离目的地非常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刚才逃跑的时候就是瞄准了东南方向的凹地,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穿越了一条捷径。   尽管他知道方亮现在一定很担心他的处境,也想尽快回到约定地点与之会和,但他不知道现在若是离开,过后还能不能准确地找到这里。他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于是决定一个人先在附近搜查一番。   随着坐标差值的逐渐缩小,顾凇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手心里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实在想象不出,秦宇跟这片深山老林能有什么联系?这里又能隐藏什么样的线索?不管秦宇是不是地理爱好者,以他的性格来看,这个坐标肯定不会是他胡乱编造的,就算跟失踪案没多大关系,至少弄清楚秦宇为什么会在失踪前关注这样一个地方,对顾凇来说也算是一种收获。   由于精力过度集中,顾凇完全忘记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当他拿着定位仪站在一个被植物遮挡了一半的隐秘山洞口时,根本也顾不得这里会不会是野兽的老窝。   他撩开挡住视线的藤蔓植物,探头进去,发现山洞的洞壁似乎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更加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山洞的深处竟然透出了隐隐的光线。   难道这里面有人?顾凇心里一惊,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他再次抽出军刀,摸着洞壁缓缓地向里走去。   光线越来越强,人工修凿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永生难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卷入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谜团之中。   山洞的深处不仅有灯光,监控探头,同时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当顾凇手持军刀擅自闯入他们的领地时,其中一名警卫立刻用枪对准了他,用充满敌意的口吻问道:“你是什么人?”   顾凇一时间搞不清状况,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这时,另一个同样装扮的男人也把枪对准了他的胸口,大声喝道:“放下武器!”   顾凇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赶紧把军刀扔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你们别紧张,我只是来山里徒步旅行的。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这种地方徒步旅行?”持枪的男人似乎不相信这个说法。他跟身边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身上的行李呢?”   “我刚才被熊攻击了,跑着跑着就到这里来了。背包什么的都弄丢了。”   “你是一个人进山的?”对方又问道。   顾凇不想连累方亮,于是点了下头说:“对,就我一个人。”接着他就听到两个警卫小声地商量什么。几秒钟后,其中一个警卫走上前来对他说道:“你先跟我到下面去,你的事情得交给上面的人处理。”   听到这话,顾凇警惕地朝周围望去,对方立刻握紧了手里的枪,不客气地说道:“你放老实点儿,敢耍花招儿我就一枪崩了你。”   “等等,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顾凇一脸委屈地问道。他怀疑自己可能不小心闯入了某个兵工厂或秘密军事基地,而对方似乎把他当成了不怀好意的入侵者。   毕竟这么隐秘的地方不是寻常百姓能轻易找到的,何况他刚才手握军刀,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被人误会也不奇怪。他刚想替自己辩解,脑海中却突然产生了一个更大的疑问:秦宇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难道秦宇写下这组坐标只是一个巧合吗?   想要弄清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深入到内部进行调查。虽然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出来,可是眼下他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有什么话到下面再说。”警卫用枪杆戳了戳顾凇的胳膊,示意他听从自己的安排。顾凇没再吭声,顺从地走入电梯,警卫随即按下了负四层的按钮。   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门开了,两名身穿制服的男人过来接手了任务。看到这身熟悉的装扮,顾凇心里很快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里是一座地下监狱?   没有时间容他细想,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便带着他穿过了如同迷宫一般地下走廊。虽说是在深山老林的地下,但建筑内部的装饰却简洁大方,极具现代感,很容易让人产生身在现代都市的错觉。   顾凇被带到一间类似于审讯室的地方。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有面墙上还装了一块单向透视玻璃。顾凇越看越觉得不对,于是问那两个带他过来的人,“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关上房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上面的指示。   顾凇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块单向透视玻璃,心想这镜子后面一定有人在偷偷地观察我吧。   以往遇到这种事情,他们是怎么处理的?还是说他们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才显得如此为难?仔细想想,如果是住在附近村落的居民不小心闯到这里还勉强说得过去,然而像他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人,以迷路为借口突然出现,动机的确值得怀疑。   实在不行就说实话吧,顾凇心里有点儿要投降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警察也不知道。如果秦宇的失踪真的跟这个地方有关,如果这里的人并非是秦宇的同伴,而是敌人,自己冒然交代实情岂不是更难收场?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名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见到另外两人点头致意的样子,顾凇知道这一次终于来了个管事儿的人。   “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这是那个人进门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顾凇被吓了一跳,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对方那张圆润却不失为精明的脸,接着,他就听见对方说出了一长串令他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虽然你的出现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我认为这就是天意。你做尽坏事却没能受到法律的制裁,老天爷都恨不得帮忙除掉你这个祸害。从你被通缉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快到两年了吧?你是不是以为你能躲一辈子?你是不是以为警察永远都抓不到你?”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顾凇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根本不明白这位大叔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那个人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不承认也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在这里落网了,这辈子都别想恢复自由之身。哦,不对,你能活到哪一天现在还不好说。总之你亡命天涯的生活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在监狱里好好地赎罪吧。”   “监狱?这里真的是监狱?”顾凇难以置信地问道。   “怎么,你还不相信?”中年男子再次冷笑道。少顷,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顾凇,严肃警告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而且心狠手辣。但是在这里,你休想动歪脑筋,尉迟良。”   “啊?”顾凇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自己竟然被人误认成了那个心理变态的碎尸杀人魔——尉迟良。   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那些碎尸案的调查,却也对案件的经过非常了解。由于自己的长相跟尉迟良有一点点相似,前两年案件闹得凶的时候,自己没少被刑警队的同事开玩笑,甚至还说他是尉迟良失散多年的弟弟,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恰巧路过的旅行者,不是你说的杀人犯。”顾凇试着替自己辩解道,中年男子一听就立刻摇头说:“不,不会错的,有人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被警方通缉的杀人魔。”   “我真的不是。”顾凇继续喊冤,心想谁那么不长眼,竟然还十分肯定,难不成那人跟我有仇?他还想反驳,谁知中年男子忽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这里山高皇帝远,出了人命也没人知道。你要是不想死得那么快,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我的安排。   “对了,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唐家辉,是这里的监狱长。鉴于你的特殊身份,我恐怕要给你一些特殊的待遇。刚好四号牢房有一个空位,你以后可要跟那几个人渣好好地相处啊!” 第27章 堕落的英雄   顾凇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以上就是他来到地下监狱的全部经过。   钟昕听得聚精会神,不知不觉已经抽掉了半包香烟。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地说出一句总结性的台词,“所以,你就冒用尉迟良的身份混进监狱了?”   “我当时也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另外,我觉得这地方挺古怪的,趁机调查一下也算没白来啊。”   “你可真行。”钟昕想想当时的场景都替顾凇捏了一把冷汗。“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现在看来,你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你不接受尉迟良这个身份,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即使你不暴露自己是警察,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毕竟这座监狱的存在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   “这么说,当时误把我当成尉迟良的人,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   “我觉得这恐怕不是个误会。”钟昕神秘地笑了笑说,“我现在终于能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让我保护你了。”   “为什么?”顾凇不了解其中的缘由,仍然感到很迷惑。钟昕掐灭了烟头,表情严肃地看着顾凇,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让我保护你的人就是孙教授。”   “孙教授……”顾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瑞恩制药公司的研发部主任,孙广仲教授?”   “是的,他怕你在监狱里发生意外,特意让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认为,当初帮你隐瞒身份的人应该就是他。”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他跟这个地方有关系,那秦宇……”   “秦宇这个人我倒不认识,但孙教授的确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他之所以会救你,大概是因为你是秦宇的朋友吧。”   “真的只是这样吗?”顾凇半信半疑地说道,随即陷入了沉思。   孙广仲这个名字的再度出现给了顾凇很大的提示,让他对原本不能确定的一些事情有了较为合理的推断。   首先,这里并不是一座真正的监狱,这一点在他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确信无疑。虽然监狱里的很多犯人都是如假包换的,但所有人都是未经过正规法律程序而被秘密关押进来的。   很显然,要完成监狱的选址和修建,犯人的秘密抓捕和转移等一系列工作,再有钱有势的个人也不可能做到,所以这里面一定涉及到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水深难测。既然孙广仲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那么他所代表的应该是瑞恩国际制药公司。考虑到公司的背景和财力,出钱修建地下监狱的人也许就是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斥巨资,费尽心力打造一座秘密监狱的目的是什么?这就是接下来要说的第二点。   孙广仲是著名的医学教授,药物研发部门的负责人,监狱管理工作肯定跟他的专业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里正在进行某项研究工作。他所负责的并不是监狱的管理,而是研究项目的管理。监狱是为了研究项目而存在的,换句话说,监狱里的犯人就是他们的研究对象。至于为什么要单独修建一座监狱,并选择犯人这个特殊的群体作为研究对象,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顺着秦宇留下的坐标找到这个地方的,而这个地方的存在又不可能轻易向外人透露,由此便可以产生两个推论:   第一:秦宇是在无意中得知了这个秘密。上面的人怕他泄密,于是暗中把他干掉了。   第二:秦宇本人也是该研究项目组的成员,理所应当知道地下监狱的存在。但调查结果显示,秦宇到瑞恩制药公司工作的这一年时间里,并没有长期外出的经历。再结合最近两个月发生在秦宇身上的一系列事件来分析,秦宇应该是刚得知这个项目没多久。   2015年7月初,秦宇的女儿突然病情加重,需要入院治疗。为了给女儿治病,秦宇跟公司签订了一份合约,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段,秦宇告诉舒晴,等铃铛的病情好转以后,自己就要去美国总部接受培训。   如果把这些事情跟地下监狱联系起来的话,那么秦宇跟公司签订的协议应该不只是长期“卖身”那么简单,而是同意加入该研究项目。所谓去美国接受培训也不是真的去美国,而是到地下监狱从事研究工作。   以上两个推论,顾凇更加倾向第二种可能。但问题是,如果秦宇也是该研究项目组的成员之一,那他为什么会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里突然失踪,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   顾凇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全都告诉了钟昕,对方基本上认可他的推测,但也没有吐露更多的实情。顾凇对钟昕的表现有些不满,思索了片刻便主动问道:“既然这里是冒牌的监狱,你们到底在这里从事什么研究?”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钟昕无奈地摇摇头,遗憾地回答道。   “那监狱里的这些工作人员……”   “这么跟你讲吧,来地下监狱工作的人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人是为了赚钱,比如说那些假冒的狱警,他们都是监狱长找来的人,只负责看管犯人,并不知道具体的研究项目是什么。还有一种人专门为了研究项目而来,这些人都是公司派来的人,在地下监狱某个相对独立的区域从事研究工作,工作内容当然是绝对保密的。每个人根据自己的需求,做好分内的工作,不惹事,不多事,这就是最简单的生存规则。”   “那你呢,属于哪一种人?”顾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钟昕。这个昔日宁愿牺牲性命将受害者从火场救出的英雄,如今为何会无视法律,成为犯罪组织的帮凶呢?   钟昕缓缓地吐了口烟,正视着顾凇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回答道:“我哪一种都不是。钱和研究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还孙教授一个人情罢了。”   “可是你……”   “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钟昕当机立断结束了这个话题,重新将谈论的重点落在顾凇身上。“好了,接下来该说说你的问题了。以你现在的情况,留在监狱里显然是非常危险的。最近几天,我会想办法把你从监狱里弄出去。在此之前,你必须得……”   “我不走!”没等钟昕把话说完,顾凇就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这个提议。“好不容易才了解到一些眉目,我不能这么轻易就走掉了。”   “不行,这件事由不得你。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一旦暴露了身份,你会死得非常难看。你是警察,应该知道那些人折磨人的手段。”   “我知道。”顾凇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几个小时前,我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卧底。可是现在,要说我不是卧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没错,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才必须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弄出去。”钟昕认真地看着顾淞,耐心地劝说道,“你听我说,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小警察能管的,你千万别惹火上身,自找麻烦。等你回到刑警队以后,继续过你原来的生活,就当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地方,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在凉山的这段经历。”   “哈哈,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顾凇突然笑了两声,脸上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我不管你为什么来这儿,为什么会跟犯罪组织同流合污,在我心里,你依然是那个令人敬仰的大英雄。就算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魄力,你也不应该阻止你的后辈为了正义挺身而出。”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钟昕咬着牙说道,内心感到非常气愤。   顾淞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呢,你我都很清楚,这里不是监狱,而是地狱。这里的犯人都是组织的试验品,最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犯人也是人,就算犯了罪,该死,也应该用正确的方式处罚他们。组织所做的事情是违背道德、违背天理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你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击溃整个组织吗?”   “也许不能,但不试试就放弃,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而且……”顾淞说着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钟昕,“我相信你会帮助我的。虽然你现在还站在他们那一边,但我相信,自己崇拜的英雄不会就这么堕落下去的。”   “你非插手不可吗?”   “对!”顾凇紧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吧台上,义愤填膺地说道,“这件事我非管不可,因为我要给秦宇的妻子和孩子一个交代。” 第28章 改名换姓   这个回答竟然让钟昕无言以对。他明明那么想救顾凇一命,明明想帮这个固执的家伙逃离危险的漩涡,但在了解了顾凇的决心以后,他的想法似乎也有些动摇了。   离开特警队的这三年,他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曾经的斗志和理想已经渐渐丢失,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还人情债,不如说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   三年前的大火和重伤,艰辛的卧底经历以及痛失战友的多重打击让他一度精神崩溃,几乎成为了一个废人。为了调整身体和精神方面的双重伤害,他在医院里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当警察了。   事实上,他的确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血淋淋的犯罪,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在危险面前挺身而出。当他在街头看到一群流氓殴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学生时,他像无数冷漠的路人一样选择了沉默。当他看到暴力执法的城管砸烂了老人的水果摊,并把老人踢倒在地的时候,他只是叹息着离开,什么都没做。   他不知道是身体状况的改变让他丧失了斗志,还是内心的懦弱吞噬了他的勇气。他开始厌烦自己,开始逃避现实。   为了维持生计,他到朋友的酒吧里打工。在那浑浑噩噩的一年时间里,他学会了调酒,变得嗜酒如命。他过度耗费着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生命,以为从今往后的人生都将这样毫无意义地度过。直到孙教授找他到地下监狱帮忙,他才从放荡不羁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   其实,来到地下监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堕落。   他明知道这些人所做的事情是不合法的,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成为犯罪组织的帮凶,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因为来找他的人是孙教授,一个有恩于他的人。他不能拒绝对方的任何请求,另外,他也确实想改变当时的生活状态。   时间久了,他的心渐渐变得麻木。正义是什么?道德是什么?这些陌生的词汇已经在他的心里安静地沉睡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顾凇的出现像一道刺眼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他身边的层层黑暗。这个勇敢固执的年轻人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想要查明真相的自己。如果曾经的自己不会在危险面前退缩,那么顾凇也不可能放弃这次寻找答案的机会。   权衡了片刻,钟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劝顾淞离开,只好勉强做出了让步。“要不这样吧……”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最近几天,我找机会跟孙教授好好谈一次。既然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你在调查秦宇的案子,说不定他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你可以暂时留下来,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两件事情。”   “你说吧。”顾凇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毕竟寻找真相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拖别人下水,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他做什么。假如发现他身份的人不是钟昕,而是组织里的其他人,他现在早就被灭口了,哪还有机会在这里讨价还价。   “第一,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你必须得先跟我商量,征得我的同意;第二,一旦我认为你的处境不安全,你必须得听我的话,尽快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我答应你。”顾凇痛快地回答道,接着又说,“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万一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希望你能亲手杀掉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钟昕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顾凇没给他感伤的时间,自顾自地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一旦出了问题,你杀了我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了你。”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被他们折磨的。”   “对了,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还有什么?”   “刑警队那边我只请了七天假,按理来说前天就应该回去报到了……”   “这个没问题,我帮你跟乔升解释清楚就行了。”钟昕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趁别人没发现之前把你关到禁闭室去。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顾淞,你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A级通缉犯——尉迟良。”   清早7点40分,R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会议室里,乔升刚给几名年轻的侦查员布置完调查任务。自从顾凇离开刑警队以后,R市又发生了两起惨绝人寰的命案,受害者均为十六七岁的*,疑似为同一名凶手所为的连环杀人案。   专案组的每名成员都忙得不可开交。市局领导承受着破案、社会舆论和媒体报道的多重压力,几夜之间几乎愁白了头发。   有人担心R市又出现了一名像尉迟良一样的变态杀人狂,甚至还有人散播谣言,说尉迟良又回来了,换了一种全新的作案模式再开杀戒。   为了尽快抓住凶手,防止第三名受害者出现,乔升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回家了。每当思路中断,理不出头绪的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顾凇,而一想起那个任性的家伙,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副局长亲自点名让顾凇参与此案的侦破,乔升不敢说出顾凇请假的真实原因,一方面怕顾凇受到处分,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受到牵连,于是只能绞尽脑汁帮忙拖延时间。   原本三天前顾凇就应该回刑警队报到了,现在却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愤怒和责怪之余,乔升更加担心顾凇的安危。万一那小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靠在窗台边,拿出手机,想给妻子打电话听听女儿的声音,缓解下工作压力。恍然间,他想到顾凇那位失踪的朋友,想到那个人也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如今正焦急地等待父亲的归来,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看到那串陌生而又奇怪的电话号码,乔升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喂,请问你是……”他刚接起电话问了一声,手机的另一端就传来一个男子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乔支队长,好久没联系了,我是钟昕。”   听到这个名字,乔升先是一愣,随即就假装生气地埋怨道:“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跟兄弟们有多担心你,你可倒好,说走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一年半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钟昕有些愧疚地回答道,往事如闪电一般从心底掠过。   尽管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乔升说,但他打这个电话绝不是为了找老朋友叙旧。他稳了稳情绪,快速转移话题道:“好了,先不说我的事了。我跟你汇报个情况,你听之前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儿啊?搞得那么严肃。”乔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对方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首先替顾凇向你报个平安;其次请你再帮他拖延一段时间。他现在正被某些事情纠缠着,无法回去工作。你要是不希望他被刑警队开除,那就……”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呀?”乔升越听越糊涂,赶紧打断了钟昕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顾凇?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自己联系我?”   “这件事不太好解释,我以后再告诉你具体的情况吧。”   “那他还有多久能回来?我这边也很为难啊!”   “我不知道。”钟昕实事求是地回答道,他甚至不确定顾凇是否还能活着回去。   “R市又发生恶性连环杀人案了。队里人手不够,局领导亲自点名让顾凇参与破案。我想破脑袋帮他找了请假的理由,姑且还能糊弄几天。可是……”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重点跟你说的。”钟昕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更加严肃。“顾凇在凉山这边被卷入了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千万不要擅自来找他,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明白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乔升不用多问也能猜出个大概情况。思索了良久,他极为谨慎地问钟昕,“你消失了这么久,该不会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当卧底了吧?”   钟昕苦笑了一下,十分无奈地回答道:“怎么说呢,我本来不想往自己的身上揽这些破事儿。可是遇到那家伙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很受触动。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我现在也回不了头了。”   “钟昕……”乔升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我不管你们在哪里,在做什么,首先要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答应我,你们两个都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放心吧。我还会再联系你的,再见!” 第29章 多事之秋   挂断电话,乔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虽然接到老朋友的消息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但那两个人的境遇实在让人感到堪忧。   想到顾凇此行的目的地是人迹罕至的凉山深处,乔升的脑海中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想到了贩卖人口的罪恶组织,想到了私制军火枪支或者制毒贩毒的庞大集团,甚至还想到了盗墓以及走私国家文物的犯罪团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百公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竟然有一座地下监狱,里面正在进行着某项秘密的医学研究。   听钟昕的意思,这件事似乎是牵扯到了某个规模庞大的神秘组织,真若如此,顾凇和钟昕的处境肯定异常艰险。乔升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他必须对所有的人保持缄默。   沉思了片刻,乔升拿起手机,从微信里翻出了一条信息:   队长,如果我此行遭遇什么不测(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啦),请你务必帮我继续寻找秦宇的下落。我答应过舒情,无论如何要给她一个交代。   ps:舒晴那里有我家的备用钥匙,需要什么资料你就自己去找吧!她家的地址是:梧桐小区6栋2303室。联系电话:13356893361。   这是顾凇临走的那天早上在机场发给他的,他当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根本没当回事。现在回过头来看,他竟觉得这几句话有点儿托付后事的意思,顿时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他想了想,既然顾凇身陷险境,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络,他于情于理应该去探望一下秦宇的妻女。一方面安抚她们焦虑的情绪,另一方面也告诫秦宇的妻子,暂时不要对任何人透露顾凇的行踪。   四十分钟后,乔升带着水果篮和玩具熊出现在了秦宇家的楼下。在一楼的公共大厅里,他跟一名身材挺拔,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虽然对方没有认出身着便装,戴着墨镜的他,但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F分局负责调查秦宇失踪案的张云海。   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他没有跟老张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走向了前方的电梯厅。   因为两年前在顾凇的生日聚会上见过面,乔升对舒晴还有些印象。然而门开的一霎那,他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个忧郁而又憔悴的女人。别说顾凇放心不下相识了二十几年的老朋友,就连他也开始对这个受伤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   “对不起,打扰了。”乔升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舒晴很大方地把他请进了房间。“乔警官,两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气宇不凡。”   “哪有。”乔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水果篮和玩具熊递给舒晴,客气地说道:“路上随便给你们买了点儿东西。”   “谢谢你!”舒晴接过水果篮放到一旁,然后拿着那个粉色的玩具熊,笑着说道:“我女儿最喜欢小熊了,顾凇每次来看她都要给她买一个新的,她房间里都快堆不下了。”   “是吗,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随便买的。对了,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三天前。医生说她恢复得挺好的,回家静养就可以了。”   “那太好了。”乔升欣慰地笑了一下说,“我家也有个四岁的女孩儿。虽然我不能经常陪在她身边,可是每当工作疲惫的时候,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瞬间就觉得精神多了。”   看到乔升那副温和慈爱的表情,舒晴顿时感觉心里暖暖的。她从很多年前开始就经常听顾凇提起这个男人,也正是因为崇拜这个英勇顽强的男人,顾凇从十四岁那年就一直念叨着要考警校,还特意去学习了散打和泰拳。她印象中的乔升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然而现在一提到女儿,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另一面还是让她颇感意外。   两个人就着女儿的话题闲聊了起来。少顷,乔升意识到话题有点儿扯远了,赶紧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道:“我今天主要是替顾凇来看看你们母女。他现在……呃……”乔升想了想,还没找到合适的说辞,舒晴就急忙问道:“顾凇是不是出事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收到他的消息了。”   “没有没有,你别担心。”乔升赶紧安慰舒晴,“他只是遇到了点儿麻烦,暂时脱不开身而已。”   “他不是去了凉山吗?难道现在还没回来?”   “关于这件事,我正想跟你说呢。你没有把顾凇的行踪告诉别人吧?”   “怎么了,这件事需要保密吗?”   “嗯。”乔升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可能关系到他的人身安全,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   听到这句话,舒晴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忧心忡忡说道:“我刚跟一个人说了坐标的事,还说顾凇去了凉山那边。我不会害了他吧?”   “你跟谁说的?”   “F分局的张警官,就是秦宇失踪案的负责人。对了,他刚刚还来过我家呢。”   乔升微微皱了下眉头,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妙。他倒不是不信任张云海,只是怕对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把此事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沉默了片刻,他问舒晴,“老张特意来家里看你,是不是他那边发现新线索了?”   “算是一个新的发现吧,不过不知道跟秦宇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说来听听吧。”乔升再次露出温和的表情,这让舒晴多少感到安心一些。“张警官在查阅失踪报案记录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去年12月中旬,瑞恩制药公司曾有一名女员工在夜跑的时候失联,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失踪者是女性,夜跑的地点又是人烟稀少的公园小径,所以警方认为该女子遭遇陌生人伤害的可能性很大。当时的线索很少,案子查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从表面上来看,这起案子跟秦宇的失踪几乎没有共性。”   “除了他们都是瑞恩制药公司的员工。”乔升补充道。   “这也许只是个巧合吧……”   “老张有没有告诉你,那名女员工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跟秦宇认识吗?”   “好像认识,但是不熟。他们都在药物研发部门工作。”   “这已经是个很大的发现了。如果这两个人的失踪真的有联系,那凶手很可能跟他们有共同的交集,这对排查犯罪嫌疑人有很大的帮助。”   “但愿是这样吧,张警官也想从这方面试一试。”   “不愧是老张啊!”乔升由衷地佩服道,“全市范围内都找不出像他这样对失踪案如此上心的警察了。想当年的碎尸杀人案,要不是因为他及时发现疑点,揪出了尉迟良那个混蛋,指不定还有多少无辜的女孩子被残忍杀害呢。”   “什么?尉迟良的案子是张警官破的?”舒晴惊讶地问道,顿时对张云海充满了敬佩之情。   乔升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老张这个人做事非常认真,而且很负责任,希望秦宇的案子也能像之前那样顺利地查明真相。”   “那顾凇去凉山的事……”   “我抽个时间找老张聊聊。你放心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顾凇出事的。”   “麻烦你了。”舒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乔升赶紧摆了摆手说:“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那小子好歹也算是我表弟,照顾他是应该的。对了,你把他家的钥匙交给我吧,我想去看看他整理的调查资料。”   告别了舒晴,乔升立刻前往顾凇的住所。虽然钟昕警告他不要擅自行动,但他也不希望自己处于太过被动的状态。万一那两个人什么时候需要自己的帮助,他希望自己能提前做一些准备。   一路上,他边开车边整理思路,越想越觉得秦宇失踪案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顾凇和钟昕已经被卷入了谜团的核心,而引导顾凇进入凉山深处的神秘坐标似乎就是整个问题的关键。   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秦宇的失踪是否跟那个地方有关系?如果事情真如钟昕所说的那般严重,仅仅依靠他的力量肯定无法摆平。他必须得找上面的领导汇报此事。可他现在应该找谁帮忙?他能够信任谁?谁又能相信他所说的这些离奇古怪的事?这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在路上堵了十几分钟。乔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旁边的司机正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时不时还冒出几句脏话。受到那个人的影响,乔升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他焦急地看了看时间,又看看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暗骂一声,拨通了交警三分局一大队李队长的电话。   从熟人那里获悉,前方路段刚刚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在转弯时突然失去控制,发生侧翻,压扁了一辆五菱面包车,除此之外还撞毁了两辆轿车。另有四辆车来不及避让,发生连续追尾,车辆损毁严重。事故现场已经有三人确认死亡,伤者的情况目前尚不清楚。   得知这个惨烈的消息,乔升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念叨着: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啊! 第30章 丢失的背包   遇到如此惨烈的车祸,身为刑警支队长,乔升也无计可施。即使他现在拉响警笛,周围的车辆也不可能腾出地方让他通过。除非他的车子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出“包围圈”,否则他也只能待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着交警疏通道路。   乔升在车里憋得心烦,无事可做,便又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了张云海的联系方式。   2012年,R市发生连环碎尸杀人案的时候,乔升和张云海有过一次难忘的合作经历。正是因为张云海的认真和坚持,杀人魔尉迟良才终于浮出水面,警方才能找到那些受害女子的遗骸。虽然时至今日,尉迟良仍未落网,但警方从未放弃对他的追捕。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终有一天,他一定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拨通了电话,乔升笑着跟老前辈打了声招呼,“喂,老张啊,我是乔升。”   “呦,乔支队,好久没联系了。”张云海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毕竟两个人自那起案件过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但乔升听得出来,对方的态度还是很热情的。   “能耽误你点儿时间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你说吧。”张云海爽快地回答道,随后又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被堵在路上了,前边好像发生了车祸,一时半会儿也挪动不了。”   “怎么,你也被堵在建设路上了?”乔升说着朝车窗外张望了几眼,后者苦笑着回答道:“是啊,难不成你也在?这可真是巧了。”   “哈哈,是啊!”乔升笑了几声,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我也刚从秦宇家离开。出门没多久就被堵在这儿了。”   听到这句话,张云海愣了一下,随即疑惑地问道,“你说的秦宇,是我正在调查的那个秦宇吗?”   “当然是同一个人,否则我就不会打电话找你了。”   “你怎么也在关心这件案子?”   “哦,事情是这样的……”乔升简单解释了一下他跟顾淞的关系,以及秦宇失踪案可能牵扯到某个庞大的犯罪组织。   张云海听得直咋舌,想不到自己执着的失踪案竟然又是一起惊天大案。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乔升,当他发现2014年12月份瑞恩制药公司还有一名女员工失踪的时候,就怀疑凶手可能是公司里的某个人。现在看来,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犯罪组织,这个组织应该跟制药公司脱不了干系。女员工的失踪,秦宇的失踪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没错。”乔升表示赞同,同时也告诫张云海,“所以在没有弄清组织的真面目之前,我们一定不能贸然行事。”   “顾淞现在还好吗?听说他去了凉山?”   “我不知道。”乔升点了支烟,望着远处的街景,悠悠地说道,“但愿他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吧……”   凉山深处。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方亮和喜儿再次回到两人最初相遇的山林。尽管天还没亮他们就从村子里出发了,可是此时,太阳已经开始没入西山,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   这一次进山,两个人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选择了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支起帐篷,打算以方亮最后到达的地点为中心,向四周做地毯式的搜索。   第一天傍晚,他们并没有走得太远,只是在营地附近做了简单的调查,入夜后便返回帐篷里休息,恢复体力。   因为有了喜儿和小黑的陪伴,方亮的心情比独自在树林里穿梭时轻松了许多。他之前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需要一个小姑娘的保护,更没想到这样的感觉非但不丢人,反而还很幸福。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淳朴善良的喜儿,虽然在朋友生死不明的危急关头,考虑这种事情不太合适,但他的确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真想带喜儿离开凉山,真想每天都看到她那纯洁可爱的笑脸。   然而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会紧接着蹦出一个残酷的现实:不找到父亲的遗骸,喜儿是绝不会离开凉山的。同样,找不到顾凇的下落,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   于是,他再次暗下决心:不管是十天,十年,还是一辈子,他一定要弄清楚顾凇的去向,否则就留在这里永远陪着喜儿。这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山里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使得本来就蜿蜒曲折的山路变得泥泞湿滑,更加难走。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先从北面那片地势平缓的区域进行搜索,一天下来并没有取得任何收获。这一点早在他们的预料当中,所以也没有感觉到特别失望。   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时大时小,偶尔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天空灰得仿佛要塌陷下来,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气息。   无法行进的时候,两个人就跑到地势低洼的地方暂时躲避。比起被雷击中的危险,淋点雨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直到第五天上午,久违的阳光才重新照射进树林,形成斑驳的光影。森林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辨不清种类的虫鸟欢快地鸣唱,让人忘却了隐藏在暗处的种种危机。   阳光普照,生机盎然,小黑的精神也比前几日抖擞了许多。它酣畅淋漓地在林间奔跑着,跑得太远时,喜儿不得不吹口哨叫它回来,还假装生气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调皮啊,不怕方亮哥哥笑话你吗?”   “它该不会又要去抓野兔子吧?”方亮笑着说道,“我可好几天都没吃到肉了。小黑,这次就看你的表现了。”   小黑似乎听懂了似的,“汪汪”地叫了几声,随后又撒欢地跑了出去。喜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给点阳光就灿烂,你可不能太惯着它了。”   “没关系,反正它又不会跑丢。”方亮忙着替小黑求情道。   就在这时,几十米开外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狗叫声。方亮和喜儿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时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跑了过去。“小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啊?”方亮一边跑一边问喜儿。还没等后者回答,他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诶?这个地方我有点儿印象……啊,这好像是我跟顾凇被熊袭击的地方!”   “什么?你们就是在这附近走散的?”喜儿惊讶地问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没错,应该是这里。”方亮观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再次确认道。   两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小黑身边,发现它正蹲在一个装满户外用具的背包前,兴奋地晃动着尾巴。“那是我们的睡袋!”方亮说着立刻冲了过去,喜儿则径直朝另一个蓝色的背包走去。“这也是你们的东西?”她问道,随后蹲在地上仔细地检查起来。   “那是我朋友的背包。”方亮惆怅地回答道,“他当时逃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不像我,还顺手带了些食物……”   “看来事发后,他并没有回过这个地方啊。”   “他也没回我们约好的会合地点。”   “他也许是跑迷路了……”喜儿若有所思地说道,紧接着从背包里拽出一条毛巾,放在小黑的鼻子前让它嗅,还用少数民族的语言对它说了些什么。   方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喜儿问道:“小黑这么厉害,还能当警犬用?”   “希望能派上用场吧。我父亲失踪的时候,我经常训练它的嗅觉……”喜儿忽然停了下来,拿着从背包外口袋翻出的证件愣了一会儿,诧异地问道,“方亮哥哥,你朋友是警察?”   看着喜儿手里的警官证,方亮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跟对方说过他们进山的真正目的。果然,机警的喜儿立马追问道:“你也是警察吗?你们真的是来山里探险的吗?”   “这个……”方亮顿了一下,随即跟喜儿解释道,“我不是警察,但我是陪朋友来查案的。”   “来这种地方查案?”喜儿将信将疑地问道,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啊,事情是这样的……”方亮用简短的语言把秦宇失踪案的情况大概叙述了一遍,接着又说,“所以我们就顺着那个坐标找到这里来了。”   “我明白了。”思索了片刻,喜儿恍然大悟地说道,“最初在林子里遇到你的时候,你问我附近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其实是想打听那个坐标吧?”   “我就是随便问问。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那个线索有什么追查的价值。那案子本来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不想让给顾凇一个人来冒险。结果,他却被我害了……”   “那你现在还记得那个坐标吗?说不定你朋友已经到那个地方去了呢。”   “我不记得了。”方亮遗憾地叹了口气,“就算他一个人先去了那个地方,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分开以后,我可是在约定地点等了他两天两夜呢。”   “嗯,说的也是。”喜儿的情绪也跟着伤感起来。尽管她很想安慰方亮,但她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难以让人信服。   “我们再找找吧。”少顷,喜儿打起精神说道,“如果这一次还是找不到你的朋友,等我们出去以后就去派出所找警察帮忙。既然你朋友是来这里查案子的,你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们解释清楚,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早就应该跟他们解释清楚了。” 第31章 忏悔   2015年9月18日夜,X区的二号禁闭室,顾淞已经在这间小黑屋里艰难地熬过了一个星期。   整整七天,钟昕一直没有再出现。除了每天跟过来送饭的看守闲聊几句,顾淞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人。   “入狱”以前,他本来是个爱说爱笑,内心充满阳光的人,然而到了这里,他却不得不扮演自己最痛恨的变态杀人狂,不得不跟那些危险的罪犯生活在一起,不得不故作强大,让所有的人对他产生畏惧,不得不说一些让自己讨厌的话,做自己讨厌的事。这样的感觉让他非常郁闷,但是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   更加让他感到崩溃的是,别人当卧底的时候好歹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他呢,完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最危险的虎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卧底”。   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一旦暴露了身份,没有人会相信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朋友。除了警方派来的卧底,哪个警察会无缘无故找到这种鬼地方来呢?   可是事实上,局里的领导根本就不知道遥远的凉山深处存在着这么一座地下监狱,更不可能知道这里正在上演着多么可怕的阴谋。   事到如今,他似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钟昕的身上。然而七天过去了,钟昕人又在哪里?   就在顾淞对未来深感担忧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数百公里之外的R市发生了什么。钟昕并没有弃他于不顾,也没有忘记曾经答应他要找孙教授好好谈谈。但是,当初救过他一命的孙教授却在几天前不幸遭遇了意外。   2015年9月12日那天上午,乔升开车去他家的途中遇到了一起惨烈的车祸。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压扁了一辆五菱面包车,并引发多车追尾,造成三死四伤的结果。其中一名伤势严重的患者就是瑞恩制药公司的研发部负责人——孙广仲教授。   正因为这件事,钟昕来不及跟顾凇打招呼就匆忙离开了监狱。   事故造成孙广仲颅骨骨折,腹腔脏器破裂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手术治疗后,孙广仲断断续续地醒过几次,但意识都很模糊,无法正常交谈。直到几分钟之前,他才真正清醒过来,并在医生的许可下见到了钟昕。   孙广仲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这段时间,钟昕几乎每天都待在医院里。此时,他面带倦容,端坐在病床前,看着病床上伤痕累累、两鬓斑白的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公司的多名同事都来医院看望过孙教授,但那多是出于礼节,很少有人真的关心孙教授的安危。   这个性格随和,心地善良的老学者,为科学研究奉献了大半辈子,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平日里受人尊敬爱戴。可当他最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能够陪在他身边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实在是人生中的一大悲哀。   “您终于醒了。”钟昕强忍住内心的难过,用尽可能平静的表情看着对方。   孙广仲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当他渐渐地适应了身体各处的疼痛之后,轻声问道:“今天是几号了?”   “9月18号,您已经睡了六天了。”   “是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孙广仲微微闭了下眼睛,努力回想着事故的经过,可惜脑子只有里一片空白。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还行,至少我还记得自己是谁,没撞糊涂。”孙广仲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钟昕啊,有些事我今天必须得跟你交代一下,再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别说丧气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世事难料,一切就听天由命吧。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之前在地下监狱,我安排你去保护一个名叫尉迟良的犯人,其实他……”   “教授,我都知道了。”没等孙广仲把话说完,钟昕就接过了话茬。“通过DNA比对,我发现监狱里的尉迟良是个冒牌货。他的真名叫顾凇,是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他到地下监狱是为了调查一起失踪案。那名失踪者叫秦宇,是瑞恩制药公司的药物研发员,也是您最欣赏的员工。因为调查,您跟顾凇早就在公司里见过面。9月3号那天下午,帮助他隐瞒身份,成功骗过老唐的人就是您,我说得对吗?”   听到这番话,孙广仲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他欣慰地笑了笑说,“看样子,你们两个已经好好地沟通过了。这样也好,可以省却我不少麻烦。”   “是的,我已经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现在只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冒险帮顾凇隐瞒身份?除了因为他是秦宇的朋友,您这么做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你说的没错。”孙广仲深深地吸了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天花板,脸上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其实我早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可怕至极的错误。试验项目刚刚成立的时候,我曾经向组织提出过反对意见,但当时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恨不得举双手赞成。后来,寡不敌众的我还是被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慢慢地,我也开始对这项研究痴迷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感觉到了良心的不安。尤其是在面对那些试验产生的负面结果时,我更加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事情是有违人道的。   “我不止一次想过退出,但是试验需要我,他们根本不可能放我走。我也想过告发组织的罪行,但我实在没勇气那么做。不用我解释,你也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很多有钱有势的人,跟他们作对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我拿着证据寻求警方的帮助,我也没把握警方能彻底摆平这件事,搞不好我以后还会被他们报复。   “2014年年末,公司里有一名女员工无意中得知了该项目的存在。组织最开始想要拉她入伙,可她死活不同意。由于怕她泄密,组织把她处理掉了,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到她的尸体。秦宇也是因为跟这个项目扯上关系才会出事的。   “因为秦宇失踪案,我和顾凇在公司里见过一面。虽然当时没有聊太多,可我觉得那小伙子很机灵,似乎已经在调查的过程中慢慢接近真相了。当时,我的心情很矛盾,我很希望他能发现些什么,从而让警方注意到这桩巨大的阴谋。但与此同时,我也怕他牵扯得太深,最终惹来杀身之祸。   “最初在监狱里看到他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震惊,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机会来了。既然他能找到那个地方,说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情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上面的人灭口,于是就跟老唐说,那家伙是个通缉犯,我们应该把他关起来作为研究对象。老唐一直很尊重我的意见,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认准顾凇就是被警方通缉的尉迟良。   “帮顾凇保住性命是一个原因,想利用他摧毁组织是我的一个愿望。毕竟顾凇是冒牌的罪犯,我担心他适应不了监狱里的生活,怕他被犯人欺负,所以让你暗中看着他。没想到那孩子入戏很快,而且还是个狠角色,这不得不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把他托付给你的时候我就想过,你很有可能会去调查他的身份。不过我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我了解你,你不可能伤害他。不管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在做什么,你永远不可能伤害一名伸张正义的警察,更不用说他是R市刑警支队的人。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你们坦白一切,早日结束这场噩梦。没想到自己竟然遭遇了那场车祸。唉,我现在真后悔,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孙广仲吃力地说完这些话,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钟昕帮他擦了擦汗水,安慰他说道:“教授,您放心吧。如果摧毁组织是您的愿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您实现这个愿望。试验也好,组织也好,这一切本来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想做的,不过是报答您的恩情罢了。”   “对不起,孩子,请原谅我的自私……”孙广仲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钟昕,眼眶有些湿润。“我真不该把你连累进来。你好不容易才从三年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今又要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不,您千万别这么说。”钟昕摇了摇头,轻轻地握住孙广仲的手。他还有几个问题想找教授了解清楚。但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里的监护仪器却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也许是因为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孙广仲再次失去了意识。只见他头部后仰,双眼上翻,面色发青,全身的肌肉都止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很快,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冲进了病房。钟昕正想询问他们孙教授到底怎么了,突然就被一名力气惊人的女护士推出了门外。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变得不再真实。那是钟昕最后一次跟孙广仲面对面交谈。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甚至来不及叫那个男人一声“爸爸”。 第32章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其实钟昕活了三十几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并不是孤儿,但不幸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的生活也许还比不上福利院里那些被人抛弃的孩子幸福。   从记事开始,钟昕一直对那个给了他姓氏的男人直呼其名。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因为那个男人一喝醉酒就要打他妈妈,因为他是他妈妈不知跟哪个男人生下的野种,因为他从来都不属于那个家。   很多年来,钟昕一直以为母亲之所以被惩罚,是因为做了对不起那个男人的事情。直到十二岁那年,他终于得知母亲并非在外面做了错事,而是遭人玷污才怀了孩子时,可怜的母亲已经在病痛的折磨下离开人世一年之久。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他外公外婆的错。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是1982年的冬天,美丽善良的母亲才刚刚年满二十岁。八十年代初的社会是相当保守的,事情发生以后,母亲整个人都崩溃了,险些就要跳楼自杀,而外公外婆为了保护女儿的名声,并没有选择报警。   这在当时或许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即使是放在今天,很多女性在遭受类似的不法侵害时也耻于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别人。   从表面上来看,外公外婆似乎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了。他们以为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伤口,只要没人再提起,他们就可以当做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对于受害者来说,这样的事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祸不单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们发现女儿怀孕了。   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突然间被人糟蹋并怀孕了,可想而知,这在当时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恐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为了掩饰未婚先孕这一丑闻,外婆一家急急忙忙找媒人给女儿相亲,最后随便找了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就把女儿给嫁了。这个男人就是钟昕后来的“父亲”——钟庆生,不但各方面条件非常一般,而且脾气还不太好。   两个人相识不到一个月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八个月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了。为了掩盖未婚先孕的事实,外婆一家买通了妇产科的医生,非说这孩子是早产的。   可是那姓钟的也不是傻子,孩子出生的月份对不上,或许可以用早产来掩盖,但这孩子偏偏长得跟他一点儿也不像,这件事总是让他耿耿于怀。   最开始,他经常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孩子长得不像父亲很正常。尤其是儿子,一般情况下都长得比较像母亲。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朋友不断开他的玩笑,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   “呦,老钟,你这儿子长得真好看,跟你完全不像啊!”朋友来家里喝酒的时候这样说道。   “孩子像他妈妈,他妈妈比较漂亮。”钟庆生的回答显然有些心虚。   “也是。”朋友嘿嘿地笑着,瞥了一眼正在厨房做饭的女人,砸了咂嘴,颇为羡慕地说道,“你说就你这条件,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能找着嫂子这么漂亮的老婆,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是那是……”钟庆生敷衍地回答道,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   仔细想来,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凭自己的条件,能娶到媳妇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娶到一个长相、学历、家庭条件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女人。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亲子鉴定。钟庆生虽然不是个有文化的人,但也知道血型这东西可以验证亲子关系。当然这是一种很粗略的方法,因为血型一共只有那么几种,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血型吻合的概率也很高,可他却不懂这些。   他背着老婆带钟昕去医院验血。结果显示,钟庆生是A型血,钟昕是B型血,而他老婆的血型却是O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钟昕确实不是他的儿子,孩子的亲生父亲一定是个B型血或AB型血的男人。这么多年,他一直被欺骗了。   拿着这个检验结果,钟庆生去丈母娘的家里大闹了一场。在无法抵赖的铁证面前,老两口实在隐瞒不下去了,便痛不欲生地坦白了实情。得知真相的钟庆生,肺都要气炸了。他用最难听的言语疯狂地咒骂两位老人,最后还恶狠狠地对他们说道:“我要跟你们的女儿离婚,我要告你们欺诈罪。”   当时那个年代,离婚已经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了,更别说是遭人玷污,未婚先孕这种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他们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光是街坊四邻的口水都能把他们活活给淹死。   老两口都是特别爱面子的人。他们想尽方法恳求钟庆生,恨不得给他下跪。只要钟庆生能帮他们家保守这个秘密,不跟他们的女儿离婚,他们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他。   就这样,双方经过协定,老两口最终把家里的房子赔给了钟庆生,这才勉强打消了他离婚的念头。   脸面是保住了,但生活从此全都变了样。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曾经被某个畜生糟蹋过,想到自己花钱花心思供养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种,他的心情每天都很郁闷。   仿佛就是要刻意羞辱他一般,孩子从记事那天起就从来没管他叫过一声爸爸。因为他总是当着孩子的面肆无忌惮地打老婆,骂她是“贱货”,最终换来的只能是孩子的厌恶和不敬。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从此,这个不幸的家庭每天都在上演着令人心痛的悲剧。   1995年,十三岁的钟昕早已经厌倦了钟庆生的打骂。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三年多了,外公外婆也已经不在人世。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没有人会关心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减少跟钟庆生单独相处的时间,刚刚念初一的钟昕总是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家。即便是这样,每天仅有的那一点点接触还是让他备受煎熬。   家里面总是充斥着刺鼻的烟酒味道,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凌乱不堪的景象。时而有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来家里过夜,污浊不堪的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几乎快要让他窒息。   为了避免冲突,钟昕一直忍耐着钟庆生的种种恶习。直到有一天回家,他看到衣冠不整的两人竟然毫不避讳地窝在沙发里鬼混,丝毫不在意家里还有个未成年的孩子,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积攒在心中的无数怨恨顿时被激发出来。他踢翻了立在桌边的酒瓶子,忍无可忍地对钟庆生怒吼道:“想做这种事就到外面去,别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钟庆生推开压在身上的女人,坐起身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我家,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这是我外婆的房子,你凭什么说是你家?”   听到这话,钟庆生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怒不可遏地骂道:“小兔崽子,少跟我提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他妈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哼,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钟昕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道,“你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点儿男人的样子都没有,还要靠女人养活。”   “你闭嘴!”   “我不!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为了养家,她还要在外面辛辛苦苦地上班赚钱。你可倒好,四肢健全却每天待在家里喝酒打牌,喝醉了还要打人。你知道周围的邻居都是怎么看你的吗?他们说你是孬种,没出息……”   “我让你闭嘴!”   “要不是因为你,我妈怎么可能那么年轻就病死了?你现在花的钱都是她留给我念大学的钱,你这样做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你他妈给我闭嘴!”钟庆生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眼看着这父子二人越吵越凶,沙发上的女人终于坐不住了。她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拉着钟庆生的胳膊,尴尬地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别跟小孩子较劲了。”   “你给我滚!”钟庆生一把甩开女人的手,后者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钟昕却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要滚也是你滚。”   “你说什么?”钟庆生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鼓鼓的,几乎快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你他妈再说一遍!”   “要滚也是你滚。”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野种。”钟庆生说着从茶几上拎起一个酒瓶子,恶狠狠地朝钟昕走了过去。女人连忙起来阻止,却一把被推倒在地上。钟昕见势头不妙,拎起书包,拔腿冲出家门。接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啤酒瓶子砸到门上的碎裂声,以及男人止不住的咒骂。   够了,钟昕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透顶。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这不是家,房子里的男人不是他的爸爸。 第33章 恩重如山   雨夜的街头,十三岁的男孩儿无家可归。他身上穿着单薄的校服,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书包,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漆黑寂静的城市中,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所?他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冷清的街道上,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为什么大人犯了错,受伤的总是孩子?为什么好人经常被伤害,坏人却可以逍遥法外?想到多年以前玷污他母亲的混蛋,想到家里面那个残暴无耻的男人,他恨得咬牙切齿,也恨自己太过弱小。   如果有一天,他能变得高大强壮起来,他会不遗余力地惩治这世上所有的罪人。那个时候,他还从来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要去当警察,他觉得只要能亲手解决掉那些人渣,当个杀手也是挺不错的选择。想到这儿,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心情莫名的激动。   就在这时,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突然迎面驶来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因为小路上并没有人行道,钟昕几乎走在了道路的正中央。他被明亮的车灯晃得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双腿也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动弹不得。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白色轿车绕过他的位置,最终停在了几十米开外的路边。车子停稳后,两个男人慌慌张张地从车里走了下来。跑在后面的司机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紧张地问道:“什么情况啊?撞着了没有?”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率先来到钟昕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如释重负地回答道:“孩子没事儿,躲开了。”   “妈的,吓死老子了。”司机也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即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没事儿就好,我们走吧。”   “等等。”副驾驶上的男人立马拒绝道,“虽然没撞着人,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走了,至少得把这孩子送回家吧。”   “你说什么呢?”开车的司机一下子冒起火来,“这小兔崽子深更半夜在马路中间闲逛,差点儿把我们害死。没撞着他算我们万幸,这要是真出了事儿,我不去蹲大牢也得赔个倾家荡产。”   “那也不能扔下他不管啊。这大晚上的,他一个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   “我看他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要不然还能这么晚不回家?”   “这就更有问题了。”副驾驶上的男人依然觉得不放心,“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得把这孩子亲自交到他家长手里。”   “行,要管你自己管。”司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呢,我可没功夫管他的闲事。”   “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开车回家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副驾驶上的男人态度坚决地说道。   “你……”司机十分无奈地看了一眼固执的朋友,叹了口气,“我说老孙,你没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这麻烦干吗?万一这孩子的家长得理不饶人,我看你怎么办。”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朋友走后,男人将惊吓过度的钟昕拉到马路边较为安全的地方。过了好半天,钟昕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的低声自语道:“天呐,我竟然还活着……”   “孩子,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男人态度温和地问道。   “回家?”钟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着头说,“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你是不是跟父母吵架了?闹脾气离家出走?”男人依然耐心地询问着。   “我没有父母……”   “这……”男人面露难色,心想这孩子肯定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看他穿着校服,拎着书包,不像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即使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身边也一定有其他监护人。   想了一下,男人试探着问道:“孩子,要不我带你去派出所吧,你把自己的事情跟警察叔叔说说,怎么样?”   “我不去,我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想怎么办呢?”男人用征求的目光看着钟昕,后者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叔叔想帮助自己,他也并不是有意为难对方,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僵持了片刻,男人环顾了一下漆黑寂静的街道,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想开口了,再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离家出走。我答应你,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助你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钟昕没有回答,也没否决这个提议。男人苦笑了一下,拉起孩子冰冷的小手。那是钟昕第一次跟孙广仲见面,平凡的雨夜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从那之后,孙广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着新衣服和学习用品到学校看望钟昕。   看到钟昕穿上新衣服,手里有了零花钱,钟庆生觉得很纳闷儿。最开始,他怀疑钟昕在外面偷别人的钱,可是无论他怎么逼问,钟昕死活都不承认,也从不告诉他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时间久了,钟庆生也懒得再管。反正那小子也没花他的钱,偷来的还是抢来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表面上是父子的两个人,关系渐渐生疏。没有了争吵和打骂,两个人反倒觉得生活轻松了不少。   十四岁那年生日,钟昕收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是孙广仲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正版变形金刚模型,做工精细,价钱不菲。钟昕非常喜欢,但考虑到自身的情况,他只能遗憾地对孙广仲说道:“这东西对我来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孙广仲以为钟昕是在跟自己客气,于是笑了笑说:“傻孩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用考虑价钱的问题。”   钟昕却摇头解释道:“我把这个带回去,钟庆生肯定认为这我是从商场偷的,说不定会生气地把它给砸了。”   “这……”孙广仲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责怪自己考虑得不周全。钟昕连忙安慰他说:“孙叔叔,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真的不能带回去。”   见钟昕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孙广仲只能无奈地收回礼物。“那好吧,东西我暂时帮你保管着。你什么时候想要,随时到我家里来拿。”   “这样也行。”钟昕调皮地笑了一下,并不打算跟对方客气。   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早已经习惯了接受这个男人的好意。是这个人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原来这世上也会有人关心他,会记得他的生日,给他买礼物,原来自己的出生并不仅仅是一场灾难,同时也有幸运。   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人们都说,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想到这里,钟昕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试着阻止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脑海中还是产生了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莫非这个人就是当年……   “孙叔叔,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想着想着,钟昕突然把这个不礼貌的问题问了出来。   孙广仲愣了一下,态度和蔼地回答道:“因为我这个人挺喜欢小孩子的。”   “你自己没有小孩儿吗?我看你年纪跟钟庆生差不多,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我啊……”孙广仲面露窘态,苦笑了一声说,“我以前结过婚,后来离了。”停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解释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之所以离婚是因为我没有生育能力。我老婆非常想要小孩,迫不得已离开了我。”   这个答案瞬间打消了钟昕所有的疑虑。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明明有些人那么喜欢孩子却当不了父母,而有些人虽然身为父母却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问。如果双方能够交换一下,这世上不幸的家庭一定会减少很多很多……   “所以说你喜欢孩子,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是啊。”孙广仲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去福利院领养一个。”   “可是你现在不需要了。”   “哦?为什么啊?”   “因为你现在已经有我了。”钟昕说着仰起笑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反正你没有孩子,我没有爸爸,我们两个刚好可以凑成一家啊!”   1998年春天,钟庆生因醉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讽刺的是,那一天刚好是他的结婚纪念日,同时也是令他备受屈辱,切齿痛恨的日子。   从那以后,钟昕彻底从阴暗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靠着孙广仲的资助,他顺利地念完了高中和大学,并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警察。虽然长大成人后,他跟孙广仲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孙广仲的恩情。即使没有正规的收养程序,他早已在心底认定了这个儒雅温和的父亲。 第34章 EL-27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医生终于把孙广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不幸的是,患者因颅脑损伤陷入深度昏迷,医生也无法保证患者是否还能再次醒来。   事情变得有点儿麻烦,钟昕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找孙教授了解清楚。   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孙教授有要摧毁组织的愿望。具体有什么计划?是否已经准备好证据?是否能借这次机会将组织一网打尽?这些问题全都不得而知。另外,秦宇到底遭遇了什么?下落如何?这是顾淞最关注的问题,现如今也没人能够解答了。   医生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是钟昕听得出来,教授醒来的希望非常渺茫。他没有时间一直等待下去。就算孙教授再也醒不过来,他也一定要完成老人最后的心愿。   2015年9月20日晚上,钟昕离开医院,偷偷地去见了一个人。事到如今,他能完全信赖并托付此事的人,只有他昔日的战友兼最好的朋友,R市刑警支队队长——乔升。   一年半未见,两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由于时间紧迫,事关重大,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私人话题,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便步入了正题。   钟昕把截至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乔升叙述了一遍。他以为乔升听完这些离奇的故事以后会表现得非常惊讶,甚至不相信这些事是真的。没想到对方沉吟了半晌,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以你的能力,应该有办法把顾淞从监狱里弄出来吧?你为什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呢?”言辞间充满了责怪的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钟昕先是一愣,随后就皱起眉头,委屈地说道:“我倒是想帮他离开那个鬼地方,可他死活不肯走啊!”   “他不走,你就妥协了?”乔升冷哼了一声,继续埋怨道。钟昕耸了下肩膀,无奈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那么固执,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那也不能由着他乱来啊!他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你身为前辈,应该能理智地思考问题吧?你总不能……”   “行了行了。”钟昕不耐烦地打断了乔升的话,“他是你的手下,不是我的,我可没有义务照顾他。而且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儿反应过度了?”   “唉,你以为我愿意管他。”乔升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兄长般和蔼的表情。“顾凇这小子完全是因为我才去当警察的。他进刑警队的时候,他妈忧心忡忡地握着我的手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把他给我看好了。’你说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领导来问责也就算了,我怎么跟他的家人交代啊!”   钟昕忍不住笑着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好像有亲戚关系来着。不过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那个人精,刚一进监狱就把原来的老大给打得不省人事,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他不欺负别人已经很不错了,哪个犯人敢招惹他啊!”   乔升苦笑着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那些犯人。”   “放心吧。”钟昕连忙安慰乔升,“现在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我和孙教授两个人。只要我不泄密,他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可我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顾淞留在监狱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趁早把他弄出来算了。”   “那倒也未必。”钟昕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利用这颗棋子,但在保证他身份隐秘的情况下也并不急着让他出来。万一之后需要他在里面做些什么,再想把人送进去就不可能了。反正你们最终肯定要派人去‘清理’那座监狱,到时候免不了会发生一场激战,留他在里面当个内应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吧,你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他的事情。”沉默了几秒钟,乔升话锋一转,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钟昕,你跟我说实话,孙教授他们到底在监狱里从事什么研究啊?”   “EL27。”   “啊?那是什么?”   “是一种抗衰老药物的代号。简单来说,这种药物是建立在端粒学说的基础上研制而成的。端粒是染色体末端由许多简单重复序列和相关蛋白组成的复合结构,对染色体具有保护价值,能够维持染色体的稳定性和基因的完整性。不同的个体,端粒的初始长度是不同的,但是对于每个个体来说,它们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短的。   “在新的细胞当中,细胞每分裂一次,染色体末端的端粒也会相应地缩短一点。当端粒无法再变短的时候,细胞就无法再继续分裂了。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保持人类的端粒完整不受损伤,人类就能够永远地活下去。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最基础的理论而已。   “从很多年前开始,国内外的科学家们就争先恐后地研究能够延长人类寿命的药物,但迄今为止,市面上出售的药物也仅仅是作为营养药品,比如生物科技巨头美国JL公司生产的TK-65,虽然具有增强人体某些机能的作用,却并不能真正起到延缓人类衰老的作用,而且使用这种药物还会增加人类罹患癌症的风险。   “因为要想维持端粒的长度,需要用到一种酶,人们称它为端粒酶。这种酶在保持端粒稳定性、基因组完整、细胞长期活性和潜在的继续增殖能力等方面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也很可能使细胞分裂失去控制。   “孙教授负责的这个项目,代号为EL-27。EL是英文Eternal Life的缩写,意思是永生。据说这种药物已经在瑞恩国际制药公司美国总部研发了很长一段时间。跟JL公司生产的TK-65相比,EL型药物的功能性更强,但药物的副作用也更加明显,需要不断地试验和改良。最近几年,随着公司业务的拓展,瑞恩集团在中国成立了分公司,EL药物的研发工作也因此在中国内地展开。   “如果这一次的试验能够取得有效进展,这对人类来说将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研发公司来说,这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荣誉,以及源源不断的财富。正因为有了金钱和荣誉的诱惑,很多人深陷于此,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人体试验计划和日趋庞大的组织。”   听完了钟昕的介绍,乔升忽然觉得这些事情好像离他的生活很遥远。尽管中间的某些内容他听得一知半解,但是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关键的信息,却让他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即使试验对象是犯了罪的人,他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太丧心病狂了。   沉思了片刻,他忧虑地问道:“这个试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成果如何?这种药物真的可以在人类身上使用吗?”   “试验项目是2014年9月1日正式启动的,到现在已经历时一年多的时间。药物试验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截至到目前为止,监狱里已经有十几名犯人死于该药物的副作用。我相信使用过该药物的人,肯定还有很多人难逃一劫。”   “这可真是作孽啊……”乔升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接着问道:“你们通过什么方式让犯人摄入这种药物?难道他们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吗?”   “犯人在做入狱体检的时候,狱医会给他们注射一种增强免疫力的药物,实际上就是EL-27。因为犯人常年生活在那种阴冷无光的地方,大家都很担心自身的健康状况。所以即便是被当成试验对象,注射过试验药物,他们也不会产生怀疑。   “一旦发现犯人的身体状况发生变化,研究人员会及时对他们进行隔离观察。虽然曾有几名犯人因药物副作用当众发病,但其他人并不会因此怀疑药物的问题。事后,我们以送犯人回城治疗为由掩饰真相。其实那些犯人哪儿都没去,他们全都死在了监狱里,尸体到现在还保存在监狱的太平间里。”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证据啊!”一提到“尸体”二字,乔升的脸上立刻闪现出一丝兴奋的表情,但这很快被随之而来的担忧所取代。“我说,顾凇被当成通缉犯关在地下监狱里,他是不是也被注射了这种药物啊?”   “那倒没有。”钟昕怕乔升过分担心顾凇的状况,并不打算告诉对方姚医生谋杀未遂的事情。“事实上,体检那天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顾凇并没有被注射过任何药物。”   “哦?怎么回事?”   “小事而已,你没必要知道。对了,你先看看这个吧。”钟昕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扔给乔升,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后者接住U盘,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好奇地问道:“这里有什么?难不成是犯罪证据?”   “不是。”钟昕摇了摇头说:“证据哪有那么容易弄到手。这是地下监狱的监控拍到的一些画面,你看之前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顾凇的表现肯定会给你很大的惊喜。”   “是吗。”乔升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起身去书房拿笔记本电脑。   U盘里有几段剪辑的视频,不仅包含顾凇在地下监狱的日常生活,以及他跟犯人打架斗殴的场景,甚至还有他越狱时袭警夺枪的过程。   乔升看得直咋舌,有几次不得不按下暂停键,以确认画面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顾凇。   完整地看过一遍视频,乔升意犹未尽地关掉播放器,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些视频除了可以证明地下监狱的存在之外,还能说明顾凇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有这么好的演技?”   钟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乔升很快又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光靠这些视频还无法将地下监狱跟非法试验联系起来。空口无凭,如果要让上面的领导完全相信这件事,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啊!”   “很抱歉,我手上没有证据。”钟昕摊了摊手,无奈地回答道,“如果孙教授没有出车祸,事情会相对容易一些。可是现在,我们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击溃组织了。”   “钟昕,你有没有想过……”乔升有些纠结地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许孙教授最初叫你去地下监狱帮忙,其实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你刚才也提到过,教授从最一开始就不是特别赞成这项试验。也许,他料就到自己终有一天会厌倦,想要脱离组织,可他不敢跟组织作对,所以需要你跟警方建立联系。换句话说,你可能从最开始就被教授利用了。”   “也许吧……”钟昕淡淡地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就算被利用也无所谓,我不怪他,反正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等这一次的事情都解决了,你愿意回来当警察吗?”   “我不知道……”钟昕摇摇头,并没有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乔升突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满怀期待地说道:“那就来刑警队吧,我们大家都很需要你!” 第35章 叛逆的博士   孙广仲陷入深度昏迷的消息在组织内部不胫而走。   作为EL系列药物的最初研发者,以及该组织的创始人,美国人Brian Harris不得不亲自来到地下监狱,代替孙广仲监督并负责药物的研发工作。   EL-27研发区位于地下监狱的负五层(以下简称为Y区),是整个监狱的核心所在。该区域设有严密的门禁系统,一般情况下只有研发人员和医务人员才能够自由出入。即便是孙教授的私人助理钟昕,甚至是监狱长老唐都无权干涉Y区的试验工作。   2015年9月21日夜,Y区的小报告厅里座无虚席。演讲台上,一名文质彬彬,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正用流利的英文总结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进展。这是他第一次当着Brian以及全体研发人员的面做汇报。也正是通过这次机会,很多人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神情忧郁的天才研发员——秦宇博士。   没错,他就是“8?14失踪案”的当事人秦宇。当所有人都以为他遭遇了不测,甚至已经命丧黄泉的时候,他就藏在地下监狱的最深处,跟他最好的朋友顾凇相距不过百米之遥。   只不过,顾凇并不知道秦宇一直躲在这里,默默无闻地从事着EL-27的研究工作,秦宇也不会想到,自己无意间落下的坐标,竟然能将顾淞引领到这样一个地方。   而关于他为什么会从医院里突然消失,又为什么藏在这里不与家人联络,这一切还要追溯到七月初,秦宇第一次听说地下监狱的存在。   那个时候,铃铛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生命危在旦夕。为了给铃铛治病,秦宇一时脑热跟Brian做了一个交易:只要公司出钱出力治好铃铛的病,他立马加入组织,哪怕是有违人道的人体试验他也同意参加。   其实EL系列药物的研发工作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无论是美国制药总部还是中国分公司,动物试验组的工作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博士毕业后,秦宇来到瑞恩制药公司,没过多久就加入了动物试验组的研究工作。   他根本不会想到,当他还在公司的实验室里用小白鼠进行药物注射的时候,部分研究人员已经悄悄地迁至深山老林,开始了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他们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号,把自己描述得多么伟大而高尚,实际上不过是借着科学的手段在实施犯罪。   铃铛的住院手续以及治疗方案全部安排妥当过后,秦宇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愚蠢决定。当初他答应Brian,等铃铛的病情稍有好转就前往凉山,参与试验。然而随着出发日期的临近,他的心里却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终于有一天,他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决定向孙广仲求助,希望对方能给他指明一条道路。   孙广仲非常同情秦宇的遭遇,但是考虑到诸多复杂因素,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劝导秦宇,“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公司的好处,那就必须得履行自己当初的承诺。”   思想单纯的秦宇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然想用其它方式偿还自己欠下的债务。孙广仲一改往日的温和,十分严肃地告诫他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组织的秘密,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可他们所做的事情是违背天理的,我不想成为犯罪组织的帮凶。”   “那你想怎么样?你觉得你现在做逃兵,组织的人会放过你吗?”   “我……”秦宇哑口无言地看着孙教授,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孙广仲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听着,孩子,刚才那些话千万不要再让第二个人听到了。我可以原谅你的鲁莽,其他人可不一定。安心去工作吧,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秦宇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明白孙广仲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他的错。不管怎样,女儿的病情日渐好转,他看到妻子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做出的牺牲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然而世事难料,尽管秦宇和孙广仲都对当天的事情缄口不提,组织还是很快得知了秦宇反悔的消息,并认为他有背叛组织的嫌疑。   2015年8月14日那天晚上,秦宇像往常一样陪女儿度过了短暂而愉快的时光。当他离开病房,行走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时,突然感觉到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口鼻。随着一阵刺鼻的*挥发物被吸入呼吸道,秦宇眼前一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已经被绑着手脚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车子行驶的目的地正是秘密修建的人体试验基地——四川省凉山深处的地下监狱。   就这样,秦宇无可奈何地成为了组织的“囚徒”。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从进入监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Y区半步。后来他才知道,要不是因为他拥有别人无法替代的才华,试验项目迫切需要他的加入,他恐怕早就被组织灭口了。   对于他来说,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虽然他手上掌握着上百名试验对象的命运,但是跟牢房里的犯人相比,他最终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沦落至此,他不敢奢望任何人能找到他的下落。他曾一度把获救的希望寄托在孙教授身上,那是他唯一能够信任并倾诉苦闷的人。可是现如今,孙教授遭遇了那场惨烈的车祸,生死未卜,他的幻想随之破灭,人生走向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面对台下的同事,秦宇的表情是冰冷麻木的。他的英文表达非常流利,但是声音里却不带任何感情。   汇报的最后,他关掉幻灯片,深吸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说道:“Until now, our research in general is a failure. Too many people died from the side effects of drugs. This result is too cruel. And I think there will be a doubling of people die in the same way. We should stop this research as soon as possible,and return to animal experiment. I know some of you will not agree with me,but what we have done are also crimes. We are not much better than those murderers in the jail……”   (翻译:截至到目前,我们的研究工作基本上是失败的。很多研究对象死于药物的副作用。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结果。我认为还会有更多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我们应该尽快停止研究,回归到动物试验组。我知道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我们所做的事情同样是在犯罪。也许跟监狱里的那些杀人犯相比,我们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番话讲完,报告厅里先是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人们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论。接着,报告厅里响起了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人表示不屑,有人感到不解,有人惊诧不已地看着他,也有人低头沉思。唯独没有一个人公开赞同他的观点。   “终止试验”就意味着认输和放弃。他们带着满腔热情扎根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不做出点成绩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人都是被组织“洗脑”的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什么人道,什么正义,在科学研究面前统统都不值一提。他们认可秦宇的才华,却不想成为像秦宇一样的“背叛者”。他们加入组织的初衷跟秦宇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前者是自愿的,后者却是被逼无奈。   就在人们交头接耳的时候,一晚上没有开口说话的Brian突然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台前。他穿着一件印有公司名字的白大褂,深棕色的头发稍显凌乱。如果不特意说明,没人能想到这个不修边幅的美国男人竟然来自著名的哈里森医学世家,拥有上百亿美元的家族资产。   Brian在中国待了快到五年,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中文,但也能掺杂着英文说些不太复杂的句子。他友好地拍了拍秦宇的肩膀,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为刚才的那番话感到生气。   “Thank for Dr. Qin’s report。如果没有最后的几句话,Dr. Qin的汇报一定会更加出色。” Brian笑了笑,台下也有人跟着笑了起来。但是很快,Brian又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听说了Prof. Sun的事情。对于他的不幸遭遇,我感到非常遗憾。为了不耽误试验工作的进展,I decide to stay here with all of you。   “Undoubtedly,你们都是最优秀的科学工作者,你们所做的事情是伟大而有意义的。尽管Dr. Qin的个人观点跟我们不一样,But it doesn’t matter。无论试验最终能否取得成功,我们都要把这项工作进行下去。”他顿了一下,重新打开幻灯片,清了清嗓子说:“Now I will talk about the work plan in next phase,please listen carefully……”   报告会又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最终以Brian的总结发言收场。报告厅里的人陆续离开,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秦宇低着头,默默地整理桌子上的资料,并未注意到报告厅的最后一排,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秦宇博士……”犹豫了片刻,女医生终于下定决心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们应该停止这项试验吗?”   “你说什么?”秦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对方。   女医生莞尔一笑,稍稍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是说,你也觉得我们所做的事情很不人道,应该尽快停止吧?”   听到这句话,秦宇感到心里一惊,连忙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嘘”了一声说:“隔墙有耳,在这种地方,说话千万要慎重。”   “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你跟我不一样。”秦宇站直了身体,露出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你有未来、有希望,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了。如你所见,我从一开始就不被组织的人信任。为了利用我,他们不得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根本就不奢望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别太悲观了,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女医生拍拍秦宇的肩膀,安慰他说道。“虽然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已经注意到你很久了。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才华和勇气。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拥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也许这里的人都被研究以及随之而来的利益冲昏了头脑,但我从来都不认为人体试验是正确的……”   “够了。”秦宇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用近似命令的语气对女医生说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你赶紧离开这个房间,以后也尽量别跟我接触了。”   “可是……”女医生不甘心地咬了下嘴唇,“我觉得你被关在这里实在太痛苦了。你是个善良的人,不该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秦宇凄惨地笑笑,尽量缓和了自己的态度说:“这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连累你。”   “那好吧。”女医生终于不再坚持。她知道秦宇这样做是想保护她,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点头告别。刚走出几步,秦宇突然叫住了她,“等等,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医生立刻转过身来,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姚江月。”   “姚医生。”秦宇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青白色的玉石吊坠,交到姚江月的手里,“如果你想帮我,那就替我保管这个东西吧。万一我哪天遭遇不测,希望你可以把它交给我的家人,并告诉他们,我爱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为什么?”秦宇睁大了眼睛,非常不解地问道。   姚江月认真地回答道:“我可以暂时帮你保管这个吊坠,但我更希望你能亲手把它交给你的家人。” 第36章 老地方见   关了十二天禁闭,饱受了前所未有的身心折磨,尉迟良终于重获“自由”。   再次回到四号牢房,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一起出关的刘锦鹏因为被钟昕陷害,无奈成为了叛徒,心情十分忐忑。虽然他不确定尉迟良是否已经知道他泄露越狱计划这件事,但做贼心虚的他还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进牢房,刘锦鹏就闷声不响地坐在门口的床铺上,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了许多。小石头见他情绪反常,一骨碌从对面的床上爬起来,笑嘻嘻地问道:“鹏子,你咋了?关个禁闭咋跟丢了魂儿似的?”   刘锦鹏抬头看看小石头,又偷偷瞄了一眼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尉迟良,苦笑着说道:“没啥,这次关禁闭时间有点儿长,得适应适应。”   “切,你少来。”小石头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咱们几个可都是小黑屋的常客,哪次打完架不都得进去住上几天。你还记得咱们把龅牙打得满地找牙那次吗?整整被关了半个月。我那时候都快崩溃了,结果你可倒好,跟没事儿人一样,刚从小黑屋里出来,立马又跟着宝爷去教训新人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诶,那你给我讲讲呗,你们那天到底是怎么越狱的?监狱里到处都在流传你们的光辉事迹。听说你们差一点儿就跑出去了,真的假的?具体情况到底是咋样的?”   “没什么好说的,都已经过去了……”刘锦鹏敷衍地回答道,心想这傻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不其然,当他再次朝牢房另一端望去的时候,尉迟良也正用冷冰冰的眼神回望着他,似乎正在琢磨什么事情。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   小石头哪晓得他们之间的恩怨,仍然兴奋地追问道:“听说你们当时把冯管教给绑了,还抢了警卫的枪,是真的吗?”说完这句,他扭过身子,好奇地问尉迟良,“良哥,凭你的身手应该能逃出去吧?怎么后来还让人给抓回来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刘锦鹏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小石头的嘴用胶带封起来。就在这时,尉迟良突然岔过话题,指着刘锦鹏所在的床位,饶有兴趣地问道:“徐三宝去哪儿了?那位爷该不会又受伤住院了吧?”   经过尉迟良的提醒,刘锦鹏这才注意到牢房里确实少了一个人,难怪他一进房间就觉得氛围有些冷清。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徐三宝的床铺被人整理得非常干净,看起来好像很多天都没有人住过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钱恒叹了口气,对他们解释道:“你们关禁闭的第三天,宝爷就被狱警给带走了,还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刘锦鹏惊呼着站了起来,由于起身过猛,他的脑袋狠狠地磕在了上铺的床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小石头笑了他一阵,表情渐渐变得忧郁起来。“其实这件事儿也没什么好猜的,宝爷被狱警带走只可能是两个结果:要么被转到其它监狱继续蹲大牢,要么就是被拉出去毙了。反正不可能被释放就对了。”   “这么说,我们还得再想办法越一次狱喽?要不然不是会落得跟宝爷一样的下场?”尉迟良看着刘锦鹏,半开玩笑地说道。后者瞬间打了寒颤,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尉迟良没有再说什么,爬上自己的床铺闭目养神。他心里清楚,这座冒牌监狱根本不会用正常的手段处置犯人。徐三宝的消失必然跟某项研究有关。虽然钟昕没有告诉他那是什么,但他可以根据秦宇失踪前所做的工作大胆地推测:孙教授等人正在进行抗衰老药物的人体试验,这座监狱就是一个秘密的试验基地。   他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继续留在监狱里,首要任务当然是想查出秦宇的下落;其次就是想搞清楚这个罪恶的组织究竟有着怎样的计划,怎样才能结束他们的罪行。   仔细想想,或许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的了吧。毕竟他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一名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罪犯而已。这样的他如何才能深入组织内部?如何才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答案只有两个字:很难。   假如钟昕反悔了,不打算再帮他了,别说他完成不了上述的任务,想从这里逃出去都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难不成真的再来一次越狱吗?他可没有沈航的那些鬼点子,如果现在让他自己策划第二次越狱,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何况他已经当了一次叛徒,监狱里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跟他一起越狱呢?   第二天中午,尉迟良跟另外两名越狱犯在食堂里不期而遇。   沈航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看不出怨怒悲喜,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端着盛满饭菜的餐盘,神色淡定地从尉迟良面前经过,不料这时,走在他身边的李泽却突然情绪失控,怒骂了一声就把手里的托盘摔在旁边的餐桌上,挥舞着拳头朝尉迟良冲了过去。   “你这个叛徒,还他妈有脸出现在老子面前?”   “哎呦,这是谁家的狗,叫得好凶啊!”尉迟良讪笑着向后退了两步,抬手就将铝制餐盘狠狠地扣在了李泽的脑袋上。一瞬间,大米饭、炒青菜、肉丝混着冒热气的菜汤顺着李泽的头发啪嗒啪嗒地往下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虽说李泽习惯了给别人当马仔,但脾气火爆的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气得满脸通红,全身发抖,恨不得立马将尉迟良碎尸万段。   沈航认识李泽半年了,非常了解李泽的性格。他们几个刚从禁闭室出来,不想再把事情闹大。于是趁狱警赶来之前,他连忙拉住李泽的胳膊,劝解道:“阿泽,住手,你打不过他的。再这样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老大,那孙子算计我们,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李泽抹了一把脸上的菜汤,愤愤不平地说道。尽管他心里明白,即使尉迟良不背叛他们,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的方案也未必能越狱成功,可他心里就是别不过这股劲儿。   沈航瞥了一眼正在朝他们走来的狱警,低声说道:“改天再说吧,今天算了。”话音刚落,两名提着电棍的狱警就动作粗鲁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儿?怎么又是你们啊?”   “对不起啊,两位管教。”尉迟良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托盘,赔笑着说道,“不小心手滑了,没拿住。”   “是这样吗?”狱警瞪着圆鼓鼓的眼睛问李泽。李泽虽然心有不甘,但考虑到自身的处境,他还是忍气吞声地回答道:“没错,他只是不小心弄到我头上的……”一边说着,藏在身后的拳头已经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以后注意!还有,赶紧把这儿打扫干净。”狱警冷哼着对他们说道,随后又推开看热闹的犯人,“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吃饭吃饭去。”   狱警走后,李泽骂了两句也气冲冲地离开了。尉迟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说:“为了一条疯狗浪费这么好的粮食,真是可惜啊!”   “良哥,你吃我这份儿吧。”没等尉迟良主动开口,刘锦鹏就自告奋勇地把飘着香味儿的饭菜递到了他的面前。尉迟良理所当然地接过餐盘,冷冷地说道:“反正你也不吃午饭,赶快把地上的残羹收拾干净,要不然管教又要骂人了。”   “放心吧,我这就收拾。”刘锦鹏点头哈腰地答应道。只要能顺利翻过背叛那一篇,他现在哪怕给尉迟良当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这时,站在一旁的沈航突然开口说道:“尉迟,我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尉迟良惊讶地看着沈航,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事到如今,他真不知道自己跟这个该死的人贩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沈航提出要越狱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这个人渣逃出监狱。   虽然你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你害得多少无辜的女人和孩子失去亲人,受尽折磨;害得多少幸福的家庭妻离子散,支离破碎。你比那些杀人犯更该死,更该下地狱。如果让你在我眼皮底下越狱成功,我这么多年的警察可就白当了。   沈航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随便聊聊,你不用紧张。二十分钟后,我们老地方见。”说完就端起餐盘信步走开了。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就是活动室靠近最里面的那个小角落。之前讨论越狱计划的时候,两个人每天都会在那里碰头。要不是钟昕从中插了一脚,破坏了他的计划,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平安回到刑警队了。可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钟昕发现他的身份,中途把他抓了回去,他也没机会知道地下监狱的真正秘密。   即使跟沈航没什么好聊的,尉迟良还是受好奇心的指使,如约来到活动室。他在沈航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事先声明,我并不会为我之前做的事情道歉。你被我利用,只能说明你看人不准,自认倒霉吧。”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提了。”   “哦?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尉迟良饶有兴趣地扬了下眉毛,半开玩笑地问道,“莫非沈哥还想策划第二次越狱?”   “放心,就算有这方面的计划,我也不会再找你商量了。”   “哈哈,那是当然。不过事到如今,越狱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吧。我听说仓库的大门增加了很多警卫,其它出口应该也是一样。如此艰难的条件下,我不相信你还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只要认真想,办法总会有的,但前提是我得能活到那个时候……”沈航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沉默了几秒钟,他突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宝爷被带走了,你想知道他的真实下落吗?”   听到这句话,尉迟良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冷笑了两声说:“你可别告诉我,他是趁着狱警押送他去枪毙的时候,伺机跑掉了。他要有那个本事,别说让我管他叫爷爷,叫祖宗我都愿意。”   “你想多了,那个蠢货除了身强力壮、下手狠毒之外,没别的本事了。”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沈航阴森森地吐出了两个字:“地狱。” 第37章 敌人的敌人   “废话,如果被拉出去枪毙,当然是下地狱了。”   “不。”沈航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死法可能有些不同。”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尉迟良仍然表现得一脸茫然,“你就别在这儿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沈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解释道:“虽然上次越狱的时候被你坑惨了,但是说实话,我并不恨你。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恨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我们的越狱计划确实有点儿冒险。按照那一天的情况来估计,假如我们四个人全都乘电梯上去了,搞不好会在枪林弹雨中全军覆没。   “如果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做事非常谨慎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我却一时心急,选择你作为我的搭档,并选择了如此危险的越狱方式。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跟我一样,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尉迟良想都没想就脱口回答道。沈航肯定还不知道,那天越狱失败也有刘锦鹏的一份“功劳”。如果这件事情暴露出去,刘锦鹏那小子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   沈航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我的理由一定会迫使所有的犯人逃离这座监狱。因为我知道,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一个试验场。我们表面上被当做犯人对待,实际上就是被用来做试验的研究对象。”   “天呐,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会……”尉迟良故作震惊,同时心里也很纳闷儿,沈航是什么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惊人的秘密呢?   “是真的,我都听到了。”沈航放低声音说道,之后便回忆起自己曾在医务室里偷听到的一段对话。   那是七月初的一天,沈航因肠炎发作在医务室里打了一整天点滴。临近傍晚的时候,昏昏欲睡的他隐约听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   “最近一段时间,样本的死亡率有点儿高啊。没想到这EL-27的副作用这么厉害。”   “哎呦,不就是死了几个犯人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了,他们为科学献身,也算是死得其所。”   “犯人就不是人吗?死了就不值得同情吗?”   “你那么有同情心,当初为什么要加入组织啊?”   “我,我还不是因为缺钱嘛……”   “那不就得了。来这儿工作的人,哪一个没有自己的目的啊?你也别多愁善感了,组织好不容易才建造了这座试验场地,哪怕整座监狱的犯人都死光了,试验也不会终止。像你我这种小角色啊,负责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我们没资格管,也没能力管。”   “我知道,我就随便说说。我当然还是希望试验能成功的,毕竟这一年来我们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谁不希望啊。我可不想一直隐居在大深山里,不能回家也就算了,连个谈恋爱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没有啊,我看你跟研发部的胡博士经常眉来眼去的,关系处得不错嘛。”   “小玉,怎么连你也开始八卦了?”   “我说着玩儿的。好了,我的手表找到了,我们赶紧去食堂吃饭吧!”   闲聊间,两人并不知道隔间的病床上躺着整座监狱里最聪明的犯人。沈航静静地听着,表情虽没有任何变化,但内心却已激起千层波浪。   残酷的真相令他彻夜未眠。从那天开始,强烈的越狱愿望便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怎么可能甘心成为别人的试验品,怎么能甘心留在监狱里等死。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哪怕是死在警卫的枪口下,也比在试验中毫无尊严地死去强得多。   他悄悄地搜集情报,设想过很多种越狱的方式,可是到头来,他竟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方案。走投无路时,尉迟良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获救的希望。他决定赌一把,成功了再好不过,失败了他也只能乖乖认命。毕竟越狱这种事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听完了沈航的叙述,尉迟良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绝不会甘心成为他们的牺牲品。你刚进监狱做体检的时候,也被他们注射了那种药物吧?他们称之为EL-27,副作用非常大。不是有很多犯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吗?我猜他们一定被弄去做研究了。徐三宝也不例外。早晚有一天,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他们给害死。难道你不恨他们?不想替自己讨回公道吗?”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报复他们?”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当然,经过上一次的越狱事件,我们两个是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了,但也不至于斗个你死我活,让那帮畜生看热闹。”   “这也是我背叛了你,而你却不与我纠缠的原因?”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自己未必赢得了你。与其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还不如想办法活命。”沈航停顿了一下,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着尉迟良问道,“以你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放过那帮畜生吧?”   尉迟良阴冷地一笑,态度坚决地说道:“我当然饶不了他们。不仅如此,我还要从这里出去,夺回我以前的生活。”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沈航起身离开,最后又留下了一句话,“如果有可能,我们到了监狱外面再分胜负。”   当天下午,尉迟良终于在工厂里看到了久未谋面的钟昕。这是自身份暴露以来,他第一次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跟钟昕见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安全感,好像身边的人随时会知道他是个冒牌货,生命正在受到无形的威胁。   经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尉迟良已经不了解监狱内外的形势变化,更无法确定钟昕是否还站在他这一边。   此刻,他坐在工作桌前,远远地打量着钟昕高大挺拔的身影,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回想起十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越狱、被抓、身份暴露……似乎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   乱七八糟地折腾了一趟,自己最终又坐回到这张桌子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加工品上,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似接近的真相依然离他很远。如果每天只是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查明秦宇的下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无止尽的噩梦。   他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揪住钟昕的衣领,质问对方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尔反尔,把他一个人扔在禁闭室里不管不问?   然而,当钟昕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向他这边的时候,他却像个胆小鬼一样,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心里思忖到:难道说,他背叛我了?经过这么多天的思考,他还是选择站在组织那一边吗?他会怎么处置我?把我交给组织,还是亲手杀了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因为之前的越狱事件,监狱各处的守卫工作都变得格外森严。钟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监狱长老唐可是在这方面煞费了苦心。他接到上面的指令,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犯人活着离开这里。哪怕试验样本在逃跑的过程被击毙,也要保证地下监狱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   回到监狱以后,钟昕接手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复查各个出入口的防护情况,确保没有任何安全漏洞。鉴于之前的疏忽,工厂的仓库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   粗略地检查完仓库的出口,钟昕又在工厂里四处转了转,叮嘱各个区域的管教看好自己的犯人。最后,他来到四号小组所在的区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冯闲聊了起来。“冯叔,你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吧?”   “差不多好了。”老冯回答道,怨怒地瞪了刘锦鹏一眼。越狱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被刘锦鹏和李泽合伙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虽说刘锦鹏下手不算太狠,但那十八号牢房的李泽可真不是个善类。要不是他年轻的时候练过两下子,非得卧床休息几天才能下地工作。   “没事就好。”钟昕放心地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两个刚放出来的犯人表现得怎么样?没惹麻烦吧?”   “还行,今天一天都表现得挺老实的,就是劳动效率不高。”   “那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他们有接触到仓库出口的机会。”   “他们想得美!”老冯义愤填膺地说道,“他们这几个越狱犯,现在可都是狱警重点看管的对象,想动歪脑筋,门儿都没有!”   “那就好。”钟昕满意地点点头,“冯叔,一旦发现问题,你可得及时上报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加工桌转了一圈儿。   当他走到尉迟良身后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厉声警告道:“你今后给我放老实点儿,再敢耍花招儿,我绝对饶不了你。”说完这句,他又弯下身子,贴着尉迟良的耳朵快速说了句悄悄话。虽然这句话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尉迟良还是感觉到内心备受鼓舞。   这么多天了,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卸了下来。   “相信我!”   看着钟昕远去的背影,尉迟良情不自禁地笑了。的确,他不应该怀疑自己的战友。不管这个人是否曾经迷失过,如今都是他在监狱里唯一能依靠的人。他不是在孤军奋战,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第38章 用生命交换的证据   孙广仲出事以后,钟昕想方设法地搜查了教授的私人物品,然而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资料。看来,教授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就突然遭遇了意外,这对钟昕来说无疑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没有证据,乔升那边就无法说服上面的领导。而上面的领导不拍板,也就没有足够的人手投入此案的调查。想要摧毁如此庞大的犯罪组织,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到头来只能是白忙活一趟,根本无法将组织一网打尽。   如今,相关的试验资料只能设法从Y区的研发中心获得。可他不是研发人员,没有权限进入那个区域。即便是想法子蒙混进去了,难免不会被上面的人怀疑。他最近已经在暗地里搞了很多小动作出来,尽管做得小心翼翼,但组织眼线庞杂,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他必须低调行事,尽量让自己显得清白无辜一些。   所以,想顺利拿到资料,他必须得找一个有权限进入Y区的人帮忙。他思来想去,这个人只能是带着不纯的目的来到地下监狱,并且十分信任他的姚医生。   2015年9月23日夜,钟昕鼓足勇气按响了4-073号房间的门铃。他需要找里面的人好好谈谈。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了,他就只有选择更加冒险的方式去拿到证据了。   等了几秒钟之后,房间里的人开门敞开了一道缝隙。见来者是钟昕,她便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姚江月身穿轻薄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肩头,钟昕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侧过脸去说道:“对不起,打扰了,方便进去说话吗?”   “可以,你等我一下哦。”姚江月点了点头,快速返回房间披了件外套,重新打开房门把钟昕请了进去。   “我这房间跟你的‘总统套房’可比不了,你就将就一下吧。”她一边调侃地说道,一边从电脑桌旁拖过一把椅子让钟昕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单人床上。“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才到。刚一回来就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我处理。”钟昕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负责人呢。”姚江月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说道。“对了,教授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听医生的意思,醒来的希望似乎是不太大了……”   “但还是有希望的,对吧?”姚江月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问钟昕,后者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知道吗?”姚江月突然岔过话题,“教授出事以后,Boss亲自来监狱接管了研究项目。”   “Brian来了?”钟昕稍感意外,但是仔细想想,EL系列药物可是Brian 毕生的研究心血,他当然要时刻关注试验的进展情况。之前把项目完全交给孙教授负责,是因为两人交情深厚,从三十几年前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念书的时候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但朋友归朋友,两人之所以能一直合作下来,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的利益。如果孙教授想背叛组织,Brian并不会因为这份情谊而免除对背叛者的惩罚。在研究项目面前,Brian是一名狂热的科学工作者,但作为一个犯罪组织、拥有数百亿美元家族资产的Boss,Brian无疑是任何成员都不敢招惹的。   孙教授陷入深度昏迷,Brian来不及寻找新的接班人,亲自跑到地下监狱来监督项目完全在情理之中。可是他的到来是不是意味着某些方面会做出一些改变?要是那样的话,他还能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吗?   思索了片刻,他问姚江月,“老板是什么时候来的?”   “嗯,两天前。”姚江月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还在小报告厅里做了演讲,很多研究人员都是第一次见到老板本人。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哦……”钟昕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言归正传道:“小月,我今天晚上特意来找你,是想跟你聊聊……”他停顿了几秒,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聊什么?”姚江月笑了笑,起身去储物柜里拿出两瓶绿茶,递给钟昕一瓶,自己拧开另外一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重新坐回到床上。   “我想跟你聊聊试验的事。”   “嗯?”姚江月没太听明白,歪着头问道,“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因为我想知道你对这个组织的真实看法。”钟昕说着拿起姚江月放下电脑桌上的工作牌,凝视着上面的成员编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坚强善良的女孩儿。既然你不是为了试验项目才加入组织的,你会不会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情太过残忍,会不会觉得这一切该早日结束呢?”   “你说什么?”姚江月心头一颤,想起自己几天前在Y区的小报告厅里跟组织的“背叛者”秦宇博士搭话,声称自己是站在秦宇那一边的,不赞成人体试验的进行。当时,秦宇好心提醒她注意言辞,不要让别人了解她的真实想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刚过去几天,钟昕竟然主动找她聊起这个话题,难道是因为她那天说的话真的被别人听到了吗?如果是那样,她会不会像秦宇一样被软禁起来,或者干脆被组织抹杀掉?   尽管她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她也不敢冒然说实话。   想了一下,她谨慎地回答道:“对于组织的所作所为,我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我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试验,对具体内容也不是特别了解。作为一名狱医,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姚江月坚持地回答道,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了。   看到对方认真而又固执的表情,钟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并不相信这个答案,因为他所认识的姚医生绝对不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人。对方之所以会这样回答,肯定是因为心里有所顾虑。既然如此,他只能先亮出自己的底牌了。他一改往日的严肃,语气温和地说道:“小月,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来地下监狱工作。”   “是啊。”对于话题的突然转变,姚江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我一直对你的人生经历感到非常好奇。”   “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钟昕稍作停顿,故意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你知道我以前当过特警,因为执行任务受过非常严重的伤。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离开过警队。他们安排我到地下监狱当卧底,目的是为了搜集组织的犯罪证据。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帮我从研发区里拿到试验的相关资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摧毁组织,早日结束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罪行。”   “不,不会的……”姚江月难以置信地拼命摇头道,“你一定是骗我的。如果你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你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揭发你的身份吗?”   “你会吗?”钟昕一脸认真地看着姚江月,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信任。“小月,你舍得让我死吗?”   “我……”姚江月凝视着钟昕的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她到地下监狱的第一天起,她就对这个男人有种莫名的好感。她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身处危险的环境,内心不自觉地对强者产生了依赖。她只知道,她不希望钟昕死掉,不希望这个男人就此离开她的生活。   “不,当然不。”她坚决地回答道,“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就没人保护我了。”   “所以说……”钟昕微微一笑,“如果你心里还尚存一丝正义,那就请你站到我这边来吧。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组织把所有人都杀掉,就算他们是犯人,也应该把他们交给警方,让法律来处置他们。”   “我知道。”姚江月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人体试验很丧心病狂,我根本就不想成为犯罪组织的帮凶。可是我,我不敢跟他们作对,我不能帮你……偷……偷证据……”   “我明白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有多么可怕,但是除了你,没有人更适合去做这件事了。整座地下监狱,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你让我想想,我心里真的很乱……”姚江月紧抱着自己的双臂,身体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钟昕心疼地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说:“小月,如果你实在没勇气做这件事,我再另外给你加一个条件,怎么样?”   “什么条件?”姚江月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我用尉迟良的生命跟你交换。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杀掉尉迟良,替你姐姐报仇吗?只要你帮我拿到证据,我就帮你杀了他,这样的条件你能接受吗?”   姚江月凝神思索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地握紧了拳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39章 暗流涌动   自打两天前从禁闭室出来,尉迟良就感觉到监狱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儿。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他也说不清楚,但他似乎总是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小团体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些什么。   令他感到更加好奇的是,每当他试图靠近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立刻停止说笑,看起来好像在是忌讳他一样。   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以为徐三宝又在暗地里拉帮结伙,找人收拾他,就像他刚到监狱时的那样。可是现在,徐三宝已经被狱警带走了,说不定已经去阴曹地府见阎王了,这里面还有谁会处心积虑地处处针对他呢?   恍然间,他想到了沈航,那个全监狱最狡诈的男人,那个在越狱时被他坑过的犯罪集团首领。如果监狱里还有人想要对付他,并且能同时拉拢到这么多人,背后的主谋肯定非沈航莫属。   尽管那天中午在活动室里,沈航口头上跟他下达了“休战协议”,说他是敌人的敌人,两个人应该把矛头共同指向这座监狱,而不是彼此。但这并不能排除沈航为了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放松警惕而故意使用的阴谋。   毕竟,没有人能够猜透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以沈航的性格来看,报仇只是早晚的事情。他逃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两人迟早要站在相对的立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况且沈航身边还有那个脾气火爆的黑社会马仔李泽,想必那家伙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撕成碎片了。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警察,尉迟良倒也不害怕与这种厉害的角色为敌。他只是不太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看到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时而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接下来的两天,刘锦鹏在厕所里被人痛扁了一顿,过后不知被哪个缺德的家伙浇了一身的尿;小石头惨遭陷害,“工厂失窃事件”再次上演;跛脚则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被人绊了一跤,菜盘子扣到了头上,头皮烫出一块红斑。   尉迟良全都看在眼里。他明白了,虽然监狱里有人想要对付他,但又不敢直接对他下手,于是只好先拿他身边的几个跟班儿开刀。然而,这样的做法似乎太下三滥了,难道沈航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出了这么个馊点子来?   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不是沈航的主意,因为沈航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这也不是李泽的主意,因为李泽要找他报仇,一定会选择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那么……   尉迟良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忽略一个人很久了。这个人一直生活在他的身边,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吃饭,他们住在同一间牢房,睡在面对面的床铺。这个人也是他“入狱”以后第一个认出他的身份,劝告徐三宝不要跟他作对的人,但与此同时也为了宝爷不得不跟他作对。这个人就是宝爷的“残党”——王秃头。   仔细想想,王秃头一直以来就瞧他不顺眼,也看不惯刘锦鹏那几个人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样子。因为恐惧他的身手,王秃头并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收拾刘锦鹏那几个小辈,对王秃头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当初,王秃头跟着徐三宝叱咤风云,称霸监狱的时候,想必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作为宝爷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王秃头在监狱里也颇具号召力。现如今,徐三宝虽然不在了,念在昔日旧情的份儿上,肯定也有一些人愿意帮他出头。他随便召集几个人,私底下搞些小动作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事情也不完全是这样的。犯人们怪异的举动以及背地里的谈论,这一切应该与王秃头的报复无关,但王秃头又恰好看准了这样一个时机,趁乱插了一脚,这里面的事情似乎又有点儿微妙的联系。   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在进行势力重组吗?难道徐三宝不在了以后,他们要各自为王,重新划分天下吗?   尉迟良有点儿搞不懂,这座监狱里正在发生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狱中的形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午休之前,姚江月把犯人的血样送到了Y区的化验室。   因为监狱里的犯人全都被注射了EL-27药物(除了尉迟良之外),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狱医就会分批对他们进行采血化验,观察他们的健康状况。   姚江月作为新来的狱医还没有资格做这些机密的工作。往常,她送完血样后就会立即离开,但在不久之前,她跟钟昕做了一个交易:用试验资料换取尉迟良的性命,替自己的姐姐报仇。为了完成这个长久以来的心愿,她必须冒险尝试一下。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她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尉迟良付出应有的代价。   按理来说,偷取资料这件事对她来说应该不算特别困难,因为钟昕并没有要求她拿到全部试验资料,只要能弄到一部分就够了。这在Y区的电脑系统里应该可以找到。   她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研发中心的阅览室,那里存放着许多专业书籍以及学术论文,除此之外还有两台公用电脑,方便研发人员查看资料。利用成员的个人ID和密码可以登录组织内部系统,这样就可以查看到部分试验的相关数据了。   姚江月坐在电脑前,四下环顾了一圈儿,阅览室里只有一名研究员在书架前专心致志地阅读一份学术报告,而头顶的监控也刚好没有对着这台电脑。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如预想般顺利进行。她打开登录界面,感觉到心脏因紧张剧烈地跳动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正在背叛组织,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感到很害怕,手心里渗出了一层冷汗,她甚至想要逃走,但是她的身体却僵硬得不能动弹。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她不能辜负钟昕对她的信任。   她在用户栏里输入个人ID,紧接着又在密码栏中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字母。她按下“Login”键,但电脑屏幕上却立刻蹦出了“Error”的字样。   奇怪,难道是密码输错了吗?姚江月困惑地盯着屏幕,思索了片刻,重新输入了一次密码。   同样是“Error”。   她检查了个人ID,完全正确。再次输入相同的密码,屏幕上第三次出现了“Error”的字样,同时还有一句提示:Sorry, you have entered the wrong password three times. Please try again in 24 hours.(对不起,你已经输入了三次错误密码。请在24小时后重新尝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系统登录不上了?ID和密码都没有错啊,难道是系统正在进行维护吗?   “怎么了?姚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就在姚江月感到一头雾水的时候,那个原本在书架前翻看学术报告的研究员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她的身边。她猛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奇怪,我的ID怎么登录不了内部系统了?”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姚江月的异常表现,笑盈盈地解释道:“哦,是这样的。几天前啊,我们的系统做了全面升级。现在除了组织内部的高级研究员之外,其他人暂时不能使用公司内部的系统了。”   “怎么会这样呢……”姚江月喃喃地说道,觉得命运似乎是在跟她开玩笑。   男人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好像是老板的意思。他来到研发中心以后,有些事情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不过呢,你要是想查看什么资料,可以向系统发送申请,只要经过上面的同意,你就有权限浏览那部分资料了。”   “可是……”姚江月咬了咬嘴唇,故作平静地说道,“这样多麻烦啊,每次都要申请,上面的人也不嫌累吗?”   “关于这件事嘛……”男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听说R市的警方最近好像有点儿盯着公司不放的意思。老板怀疑组织里有内奸,升级系统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一旦研发资料被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到这句话,姚江月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难不成,他们所说的内奸是指钟昕吗?虽然她已经相信钟昕是警方派来的卧底这一说辞,但通过别人再次证实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寒意。   危险!她的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如果钟昕的身份暴露了,那么……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同样身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没能拿到资料,钟昕一定会亲自出手,那样做简直是在送死。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得想想办法,她应该还有机会…… 第40章 灭口   2015年9月27日凌晨两点多,乔升在睡梦中被一阵吵闹的电话铃声惊醒。身为刑警队队长,这样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他没有开灯,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习惯性地把手伸到床头,抓起手机,凭着感觉用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喂……”他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对方便火急火燎地向他汇报了一件事情。   跟往常接到报案一样,对方无非只是简单叙述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但乔升却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听明白。   不,确切地说,他听懂了对方在说什么,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云海死了?这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通过电话,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声,可他却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懵掉了。   他呆坐在黑暗中,感觉自己是在做噩梦。直到睡在身旁的妻子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愣愣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宁法医打开床头灯,看着僵成一块石头的丈夫,担心地问道。同样身为警察,宁法医十分了解丈夫的工作,半夜接到命案被叫到案发现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到乔升接完电话以后是这副表现。   “老张出事儿了……”沉默了片刻,乔升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宁法医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没听懂乔升的意思,“老张,哪个老张啊?”   乔升没有再回答。他知道妻子曾经跟张云海一起办过案子,十分欣赏老张的为人。他怕妻子担心,便敷衍地说道:“一个同事出事儿了,我得去现场看看情况。”说完,他在妻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你接着睡吧。”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啊!”宁法医仍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丈夫。乔升只好故作镇定地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说:“放心吧,我没事儿。”   二十几分钟后,乔升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案发现场。   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修建的老小区,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岁月侵蚀,整体环境已经稍显破败。张云海的家就住在二号楼的301室,他的尸体便是在这栋楼的楼道里被人发现的。   乔升来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技术人员还在进行忙碌的现场勘查,F分局的林大队也在其中。一看到乔升,林天昊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紧走几步迎了上来。他摘下沾了少量血迹的白手套,跟乔升握了握手,颇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了,乔支队,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过来。”   乔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们已经确认死者是张云海了吗?”   “嗯。”林天昊看了一眼用白色粉笔固定在地上的尸体轮廓线,遗憾地点了点头。“死者的身份已经不用再怀疑了。凌晨一点左右,住在二号楼的陆先生下晚班回家,刚一进楼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了张云海满身是血的尸体,紧接着就报警了。   “我们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死者的尸体刚刚开始形成尸僵,推测案发时间应该在夜里12点半左右。死者被人从身后捅了三刀,其中一刀直插心脏。我们检查了死者的个人物品,钱包,手机,什么都没丢。我们怀疑这是一起报复杀人案,凶手很可能是曾经被老张打击过的犯罪分子。”   “报复杀人……”乔升若有所思地看着留在楼道里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时,林天昊又继续说道:“我们查看了老张的手机,发现他傍晚6点多的时候给你打过一个电话,那是他最后一条通讯记录,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其他人了。所以我这么晚把你找来,是想问问你所了解的情况,是否对这起案子有什么头绪?”   “老张给我打完电话就去参加一个老朋友孙女的满月酒了,这大概是他夜里12点多才回家的原因吧……”   “没错,我们确实发现老张被害前喝了很多酒。所以他才会一时粗心大意,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被凶手一击毙命。”林天昊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似乎是在顾虑乔升高出他一截的职位。“对不起,乔支队。”他清了清嗓子,“呃……请问案发的时候……”   “我在家里睡觉,我妻子可以证明。”没等林天昊把话说完,乔升就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同样是警察,乔升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正常的询问,反倒是对方显出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   “你们打电话聊了些什么?”林天昊依然感到好奇。   乔升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脸色不禁变得阴冷下来。“随便聊聊生活琐事,应该对案子没什么帮助。”他敷衍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七个小时前,他接到张云海的电话,发现老张仍然在密切关注秦宇的下落。虽然两人之前已经达成了协议,一定要小心谨慎地对待这起案件,但张云海的动作还是有点打草惊蛇的意思。   “乔支队,我最近又去瑞恩制药公司了解了一些情况。我发现孙广仲的秘书有点儿可疑,我感觉她好像知道秦宇的下落。”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太冒险了?你就不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云海笑了笑,声音里透露着一丝疲惫。“放心吧,我会把握分寸的。对了,你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近跟上面的领导沟通过了。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采取行动。”   “你们打算去凉山抓人?”   “这个嘛……”乔升抱歉地说道,“具体情况就不方便透露了。不管怎么说,你千万要小心自己的安全,这组织里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尽管在电话里叮嘱过张云海,乔升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根据案发现场的情形,林天昊他们认为张云海的死是犯罪分子报复行凶,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张云海极有可能是被组织里的人给灭口了。因为张云海最近对制药公司盯得有点儿紧,组织里的人怕他发现蛛丝马迹,于是就动手铲除了他这个威胁。   事关重大,乔升现在还不能告诉林天昊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庞大阴谋。思索了片刻,他抱歉地对林天昊说道:“对不起,老张的案子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要是你们有什么需求,随时向市局请示,我会尽量为你们提供破案支持的。”   中午12点半,Y区的职工食堂里,秦宇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餐桌静静地吃饭。他总是这个样子,独来独往,神情忧郁,对身边的事物漠不关心,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原本在来到地下监狱之前,秦宇就是个闲话不多的人。如今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牢笼”中,他的性格似乎变得比从前更加冷漠了。   只要他不去找别人说话,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主动接近他的。因为这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秦宇是组织的“背叛者”,随便跟他扯上关系搞不好要被连累。   秦宇已经对生活感到彻底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如果再也回不到R市,再也见不到妻子和女儿,他宁愿早点结束这梦魇般的人生。   今天是2015年9月27日,对于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说,他已经失踪了整整四十四天。他无法想象自己被困在监狱的这段期间,家人的生活是怎么熬过来的。   舒晴一定累瘦了,本来身为舞蹈老师,她就已经非常苗条了。铃铛肯定经常哭着吵着要找爸爸,也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就在秦宇出神地思念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了一眼,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正微笑地看着他。   “怎么又是你?”秦宇皱了下眉头,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女人已经将餐盘放到桌子上,自顾自地拖出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随便接近我。”秦宇冷着脸说道,非常不自在地朝四周看了看。果然,食堂里有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到他们这边,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异的景象。“你这么显眼,走到哪儿都很吸引人注意。”   姚江月耸了耸肩膀,拿起筷子夹了根蔬菜送到嘴里,无所谓地说道:“想看就让他们看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你找我干什么?”秦宇警觉地问道。   “找你帮忙。”姚江月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   “我能帮你做什么?”秦宇有些不解,“除了试验,其它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了解。”   “这就足够了。”姚江月轻轻地笑了一下,把白皙修长的手搭在秦宇握着筷子的手上。后者像是触了电一样,立马把手缩了回去,紧张地问道:“姚医生,你,你这是干什么?”   姚江月仍然抓着秦宇的手不放,并朝他的餐盘努了努嘴说:“快,喂我吃口东西。”   “啊?”   “我们装成是在谈恋爱的样子,其他人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我女儿都四岁了……”   听到这句话,姚江月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天才也有迟钝的时候,于是自己从秦宇的盘子里夹了块肉丝放在嘴里,露出一脸俏皮的表情。   秦宇尴尬地笑了笑,终于弄懂了姚江月的意思。他也从对方的盘子里夹了点儿吃的,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但是手一抖,还没夹到自己的盘子里,菜就掉在了桌子上。   “你看你,真是的。”姚江月娇嗔地责怪了一句,那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跟她对面的男人谈恋爱一样。接着,她就放低声音解释道:“我需要尽快拿到试验资料,可是我的权限不够,登录不了内部系统。我想让你帮我把资料偷出来。”   秦宇先是惊讶地看了她几秒,随后故作平静地问道:“你要试验资料干什么?”   “救你出去。”姚江月神秘地回答道。   “你能再解释得清楚一点儿吗?”   “对不起,具体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的家人,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这个忙。”说着,姚江月将藏在手里的U盘偷偷地塞到秦宇的手里,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轻声回答了一句,“我真的很想念她们……” 第41章 两名卧底?   十月将至,秋意渐浓。清早的山林被雾气所笼罩,空气中透着丝丝冰凉。   晨光微熹,万籁俱寂,生活在地下的人们依然沉浸在五花八门的睡梦里。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星期一早晨,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在响亮的警铃声中醒来,开始漫长而又无聊的一天。然而今早,四号牢房传来的嘈杂声却提前打破了监狱里的沉寂。   清晨五点多,几名狱警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四号牢房的房门,铁门的撞击声吵醒了熟睡的人们。他们发着牢骚,陆续从床上爬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几个“入侵者”,忽然就听见其中一个人对进门左手边的下铺大喊了一句:“尉迟良,起来,跟我们走!”   被叫到名字的人更是感觉到莫名其妙,心想自己难不成是没睡醒,产生幻觉了吗?徐三宝被人带走以后,尉迟良从卫生间对面的上铺搬到了徐三宝之前住过的地方,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又轮到自己被带走了?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名身强力壮的狱警突然抓着他的胳膊,猛地一下把他从床上扯了起来。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当然不可能任由这些人摆布。他挣扎了几下,愤怒地质问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又犯什么错了?”   “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心里应该很清楚吧。”一个皮肤黝黑的狱警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来要给他带手铐。他可不想吃这种哑巴亏,飞起一脚就把那名狱警踹了一个趔趄。亏得另外一名狱警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二话不说,抄起电棍朝他的肚子上戳了一下。尉迟良吃了一下痛,力气一松,瞬间被三名狱警合力按在地上,带上了冰冷的手铐。   稍稍缓解了片刻,尉迟良用怨怒的眼神瞪着他们,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我才不会跟你们走。”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皮肤黝黑的狱警狠狠地揍了他一拳,冷笑着说道,“你小子今天死定了。我看你一会儿到了审讯室,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审讯室?你们……”   还没等尉迟良把话说完,压着他的狱警不耐烦地催促道:“还等什么,赶紧带走吧。监狱长还在那边儿等着呢。”   几个人生拉硬拽地把尉迟良从四号牢房里拖了出去。牢房里的犯人全都看傻眼了,一个个僵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这时,一个矮个子的狱警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你们能跟这家伙相处这么久。”   “良哥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刘锦鹏忍不住问道。他以为尉迟良被带走还跟上次的越狱事件有关,担心自己会不会又被教训一顿。   对方表情怪异地白了他一眼,回答他说:“不关你们的事。总之,这家伙不会再回来了,你们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听到骚乱声,其它牢房的犯人陆陆续续地从床上爬起来,挤到铁门前看热闹。一瞬间,整座监狱的气氛变得沸腾起来。   因为有徐三宝的前车之鉴,尉迟良以为自己这次也是被拖去当小白鼠的,心里直喊冤枉。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被拉去做试验,自己说不定有机会接触到组织的核心秘密,甚至有可能得到秦宇的消息,为此冒冒风险或许有点儿价值。   然而事实证明,尉迟良的想法错得非常离谱。   那三名狱警并没有欺骗他。他的确被带到了一间特殊的“审讯室”。不仅如此,监狱长老唐也早早地等在那里,恭候着他的到来。   刚一进房间,尉迟良就被人押到了一个盛满冰水的大水桶前。老唐面色阴沉,从他充满杀意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有多么愤怒。   他坐在一把破木头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支*手枪。反复打量了尉迟良几遍过后,他忽然冷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是个警察。亏我当初那么相信老孙的话,竟然把你当成尉迟良给关了起来。”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对比着证件上的照片和眼前的人。“顾凇,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哼,你可真有本事,胆敢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冒充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顾凇笑了笑,没有反驳,因为身份暴露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这对他来说既有几分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当他看到监狱长手里的那本警官证时,很快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说吧,是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老唐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审问。   “没人派我来,我只是不小心误入了地下监狱而已。”顾凇平静地回答道。事到如今,他也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多余的口舌。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对方的最终目的只是想让他死。   老唐不满意他的回答,于是替他补充道:“你是想说,你本来是在寻找一位失踪的朋友,然后顺着他留下的坐标,意外地发现了这个地方。是这样吗?”   顾凇耸了下肩膀,“既然你都清楚了,何必还要问我呢。”   “因为我不明白,老孙为什么要帮你隐瞒身份。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他知道你是警察,还让你潜入地下监狱,这里面的动机很值得让人深思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来找人的,其它的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老唐怒呵道,“一名警察在高层负责人的帮助下潜入到组织内部,这不是背叛是什么?老孙肯定早就跟警方站在同一边了,你就是他们派来的卧底。”   “随便你怎么认为,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顾凇握了握拳头,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要杀要剐你们赶紧动手吧。”   “哼,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老唐使了个眼色,两名狱警就把顾凇的头狠狠地按到了水桶里。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屏住气息,开始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时间。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狱警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出了水面。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气还没喘均匀,身后的人再次把他的头按了下去。   反复几次之后,顾凇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尽管他的肺活量比常人稍好一些,但也扛不住对方一直这样折腾他。   老唐继续问道:“你现在都知道了些什么?你都把秘密告诉谁了?”   顾凇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孙广仲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   “监狱里有没有你的同伙?”   “没有……”   “是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   “你在撒谎。”   “我没有……”   老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高声命令道:“继续!”   顾凇的头再次被人按到了水桶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开始缺氧,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越来越强的窒息感令他万分恐惧。气息憋到极限的时候,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呼吸。冷水进入他的鼻腔,顺着呼吸道呛进肺里,身体撕裂般地疼痛。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亡的感觉正在一步步逼近。但他知道,监狱长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掉。这些人一定会继续折磨他,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就在这时,审讯室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唐对把门的狱警说:“让他进来。”然后又命令另外两个按着顾凇的人,“先把那小子放开。”   顾凇猛地从水里抬起头来,拼命地咳嗽。他已经感觉不到身边的任何事物,只能朦朦胧胧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老唐冷哼了一声说,“这个尉迟良是冒牌货,他根本就不是通缉犯,而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你应该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他是警察?”钟昕难以置信地看了顾凇一眼,笑着问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呢?”   老唐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一脚将顾凇踢倒在地上,踩着他的头说道:“当初这小子来到地下监狱的时候,是老孙帮他隐瞒的身份。你是老孙的干儿子,对他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   “老唐,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教授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完全掌握他的想法?”   “那好,既然这件事跟你无关,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把他杀了。”   钟昕看着奄奄一息的顾凇,无趣地撇了撇嘴说:“杀了他证明我的清白?这么老的套路你不觉得无聊吗?”   “怎么,你不敢吗?”老唐扬起眉毛,挑衅地问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钟昕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枪,用枪口对准了顾凇的心脏。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汇聚到了一起。顾凇用渴求的眼神望着钟昕,希望对方快点结束他的生命。开枪吧,杀了我,就能证明你的清白。这是我们当初做好的约定。   三秒钟后,枪响了…… 第42章 监狱暴乱   顾凇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倒在血泊中的人却是老唐。   又是几声密集的枪响,有人咒骂,有人惨叫,有人倒地,有人求饶。但是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   顾凇慢慢地睁开眼睛,半边衣裳已经被血水浸透。老唐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垂下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把*手枪。   另外几名狱警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相凄惨。尽管他们手上有枪,但在钟昕这名经验丰富的特警面前,他们的身手根本不值一提。   “你怎么样,能走吗?”钟昕把老唐的尸体从顾凇身上移开,随后帮他打开手铐。   顾凇揉了揉已经勒出血痕的手腕,在钟昕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几阵眩晕过后,他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当他看到钟昕流着血的胳膊时,不禁吃惊道:“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擦伤而已。”钟昕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些人枪法不准,子弹擦着我的身边飞过去了。”说着,他用力掰开老唐的手指,把*手枪扔给顾凇,“拿着,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行突破出去了。”   “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吗?”顾凇一边检查*一边说道,“遇到刚才那种情况,你应该一枪打死我才对。现在可倒好,把你也给连累了。”   “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换成是你,你会对我开枪吗?”   “我……”   “好了,先不说这个。”还没等顾凇回答,钟昕就冲他摆了摆手,问道,“你的身份到底是怎么暴露的?不是只有我和孙教授才知道你是警察吗?”   “不。”顾凇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是我疏忽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人。那个人帮我准备行李,陪我一起进山,一起寻找坐标,他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方亮?”钟昕恍然大悟。的确,之前听顾凇讲起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与案件并无关联的人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毁掉了他们的计划。   本来,钟昕已经跟乔升打好了招呼,最近几天就能拿到组织的犯罪证据,而且乔升那边也已经跟上面的领导说明了情况。假如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由省厅秘密组建的精英队伍就会采取行动,对地下监狱进行全面清查,一举抓获组织头目Brian以及地下监狱的主要负责人。到时候,他和顾凇作为内应,会全力协助抓捕队伍的工作。   然而,顾凇的身份突然暴露破坏了事情的原有节奏。他们现在不得不撤离监狱,必须先想办法保住他们的性命。如果他们两个都被灭口了,不但证据送不出去,接下来的行动也全都会化为泡影。   沉默了片刻,顾凇解释道:“方亮是我的好朋友,肯定不会故意伤害我。我想,他一定是平安逃出了森林,并且去寻求了当地警方的帮助。组织在山里修建规模如此庞大的地下工程,必然少不了有关部门的支持。为了找我,方亮去报警,交代了我们进山的真实目的。而且……”顾凇说着从血泊中捡起自己的警官证,上面的信息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把我的证件交给了当地警方。只要他们跟监狱里的人一沟通,监狱长便会知道有一名警察潜入了地下监狱。从他们的角度来理解,我只能是上面派来的卧底。”   “你分析得没错。”钟昕赞同地说道,“自从山里修建了地下监狱,当地警方就以野兽出没频繁为由,禁止附近的村民进山打猎。当然也有胆大的村民不听劝阻,私自进山,但那毕竟只是极少数而已。从监狱投入使用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擅自闯入监狱的人。如果方亮去报警,当地警方肯定会如实上报这个情况。”   “这也不能怪方亮,他只是想救我而已……”顾凇低下头,露出一脸自责的表情。“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钟昕拍了拍顾凇的肩膀,连忙安慰道,“现在先别想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   两人合力拖开挡在门口的尸体。钟昕打开审讯室的房门,先是举着枪躲在门边等待了片刻,之后又冲到走廊外再次确认情况。解除危险后,他冲顾凇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两人便一起往X区的深处跑去。   尽管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走廊里却并没有人阻拦他们的去路。顾凇本已经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如今逃跑得太过顺利,他反倒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奇怪,为什么没人来追我们呢?”他四下张望着,安静的走廊里几乎不见人影。   “也许他们已经封死了所有的出口,正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呢。”   “那……”顾凇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那你现在准备带我去哪儿?”   钟昕转过身来回答道:“我们先去找姚医生,她手里有我们想要的试验资料。”   “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姚医生也给牵扯进来了?”   “具体的情况我出去之后再跟你解释。总之,姚医生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我们绝不能丢下她不管。快走吧!”钟昕话音刚落,一名持枪男子突然从顾凇身后的拐角处冲了出来。钟昕下意识地把顾凇推到了一边,自己的腹部却瞬间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快逃!”他捂着肚子对顾凇大喊道。   顾凇惊讶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目光凶狠,身材壮实,胳膊上刺满纹身的*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着。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跟他一起越狱,发誓要报复他的黑社会马仔——李泽。   十几分钟前,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大厅里,犯人像往常一样在这里集合,统一去食堂吃早饭。   二百零一名犯人,六十三名狱警,这个配比相对于其它监狱来说已经非常安全。没人能够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地下监狱里的犯人竟然会做出集体越狱这般疯狂至极的举动。   既然是集体暴乱,那就必然少不了行动的策划者。纵观整座监狱,唯一有能力煽动绝大多数犯人参与此次计划,并为此豁出性命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无疑就是曾经的犯罪集团首领——沈航。   其实一般情况下,想要让这么多狡猾的罪犯同时听从一个人的安排是不可能的。但沈航掌握着地下监狱的核心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哪怕是再胆小的人,当他得知自己被当成试验材料,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会不顾一切地选择逃亡。只要利用人们的这一心态,再加上沈航多年累积的洗脑经验,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事实上,沈航从很多天以前就开始在暗地里策划今天早上的集体暴乱。尉迟良看到犯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并时刻避讳着他,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经过上一次的越狱事件,沈航当然不可能再让尉迟良参与他的计划。   每天早上6点半和晚上8点是所有犯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刻,同时也是他们距离X区最近的时刻。而之所以选择在早上行动,是因为考虑到冲出监狱以后,便于他们在山林里寻找逃跑的路线。   关于这次行动,沈航为他们制定了两个终极目标:第一个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逃离地下监狱;第二个就是杀掉所有拿他们做试验的研究人员。换句话说,这次暴乱不仅仅是为了越狱,更是为了复仇。机会只有一次,所有人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即使伤亡无法避免,他们也必须坚持到底,大不了跟敌人同归于尽。   对于李泽来说,他个人还有第三个目的,那就是杀掉曾经背叛并羞辱过他的尉迟良。   早上刚一集合,李泽就从王秃头口中得知尉迟良被狱警带走的消息。于是,当公共活动大厅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趁乱溜进X区,没费多少力气就在审讯室里发现了监狱长老唐和另外三名狱警的尸体。他顺手捡了把枪,并沿着零零星星的血迹一路找到了顾凇和钟昕。   “你怎么跑出来的?”顾凇紧握着手枪,一步步逼近李泽。此时,他大概明白地下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没有人来追杀他跟钟昕了。   “这当然是沈哥的功劳。”李泽得意地说道,“我们现在就要摧毁这座监狱,你这个叛徒就跟着那些没有人性的研究者一起下地狱吧。”   “沈航竟然把监狱的秘密都告诉你们了?难怪他当时会说出那样的话……”顾凇喃喃自语道,不得不佩服沈航的勇气和他的领导能力。   “去死吧。”李泽咬牙切齿地朝顾凇放了一枪。子弹擦着顾凇的耳朵飞了过去,与此同时,顾凇也愤怒地打出了一发子弹。   这一枪刚好打在李泽的右手上。李泽大叫了一声,枪掉在地上,手指变得血肉模糊。接着,第二枪打在他的左腿,第三枪打在右腿,第四枪则打在了他的腹部,就是他刚刚打伤钟昕的那个部位。   看着李泽越发扭曲痛苦的表情,顾凇的嘴角竟泛起了一丝笑意。他走到跟前,打量着蜷缩成一团的李泽,冷笑着问道:“你不是想找我报仇吗?来啊!”   “我X……”   “你省省力气吧。”没等李泽把话骂完,顾凇便把枪口塞进了李泽的嘴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想杀掉一个人。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浓烈的恨意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   “你打伤我的朋友,我就要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说着,顾凇开了第五枪。李泽的脑袋在他面前炸开了花,鲜血溅了一地。 第43章 来世再见   当顾凇从杀戮的快感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钟昕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无法对顾凇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但嘴里却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073号,073号……”   “钟昕,你醒醒,你醒醒啊!”顾凇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身体因为害怕止不住地发出颤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亏欠钟昕太多太多了。从来到地下监狱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不断地给钟昕找麻烦,最后竟然害对方替自己挨了子弹。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要留在监狱里,何必要等到身份暴露才拼命逃跑。假如钟昕真的为了他而牺牲性命,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样想着,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将钟昕背了起来。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姚医生,你一定要坚持住啊!”顾凇扫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忽然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路。X区的面积十分庞大,走廊布置错综复杂,宛如一座地下迷宫,让人辨不出方向。顾凇望着前方的分岔路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浪费了。钟昕受了重伤,急需治疗,他不能把宝贵的时间耽误在找路上面。   “钟昕,拜托你告诉我,姚医生的房间该往哪边走啊?”顾凇急得直冒冷汗,恨不得手里能有张地下监狱的地图。   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钟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又是一阵沉默,顾凇几乎快要崩溃了。这时,他感觉到钟昕在他的背上轻轻动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前面……左转……”   顾凇立即照做,在前方的分岔路口向左转。走出了二十几米,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钟昕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着记忆对顾凇说道:“走最右边的那个……”   来到地下监狱一年多,钟昕早已经将“迷宫”的布置熟记于心。上一次回到R市,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将整座地下监狱的布置情况画成图纸,交给了乔升。依照那份图纸,警方就可以制定接下来的抓捕计划了。   经过了六个分岔路口,顾凇终于找到了姚江月所在的073号房间。他扶稳钟昕,腾出一只手来按响门铃,等待了几秒,见里面没人回应,他便开始疯狂地砸起门来。   此时,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救钟昕一命,无暇顾及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将其它房间的人引出来。假如这个时候敢有人出来阻止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清楚掉挡在面前的障碍。   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姚江月终于慌慌张张地打开了房门。她惊诧不已地看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二人,正要开口询问,顾凇就擅自闯进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快,钟昕中枪了,失血严重。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顾凇将钟昕平放在地上,用命令的口吻对姚江月说道。后者显然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愣在门口,手足无措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快帮他止血。”   “好,我知道了……”姚江月应了一声,随后走到杂物架前,从最上面那层取出平日里很少使用的急救箱。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恐惧填满她的内心。她无法理解也不敢相信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   为什么钟昕会跟杀人魔尉迟良出现在一起?为什么尉迟良要救钟昕?那一枪是谁开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绪游离之时,姚江月一不小心把急救箱掉在了地上。   伴随着“当啷”一声巨响,急救箱里的药品和绷带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落得满屋子都是。姚江月心里一急,竟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你他妈怎么搞的?”顾凇也急得焦头烂额,骂了一声,连忙蹲下来收拾东西。就在这个时候,钟昕忽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们两个……别管我了……赶紧走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顾凇变得更加暴躁,不满地咆哮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可是……如果我们几个都死在这里……证据就带不出去了……”   “我不管!”顾凇倔强地甩开钟昕的手,扯过一团纱布,手忙脚乱地堵住了仍然在流血的伤口。他无助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姚江月,大声招呼道:“姚医生,你别光站在那儿哭啊,过来帮帮忙啊!”后者一下子回过神来,用袖子擦了把眼泪,拿着剪刀和止血绷带来到钟昕的面前。   “不用救我了……”钟昕看了姚江月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不想……拖累你们……你们两个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别说傻话了!我不会扔下你的。就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出去。”   “顾凇!”钟昕怒呵了一声,几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你忘记你的身份,忘记你的职责了吗?你到底是来地下监狱干什么的?你不是说要查明真相,要结束这里的罪行吗?你不是说犯人也应该受到公正的对待,应该用法律来惩罚他们吗?我现在就要你带着小月离开这里!带着证据离开这里!”   “可是……我……”   “别磨蹭了,趁着外面发生暴乱,你们两个赶紧找机会出去。”钟昕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已经哭成泪人的姚江月,用沾满鲜血的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安慰道,“小月,你别哭了。你跟他一起走吧,他一定会代替我好好保护你的。”   “钟昕,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姚江月一脸困惑地看了看顾凇。“我怎么能跟他一起走呢?他可是……是……杀人犯啊……”   “你搞错了……”钟昕解释道,“他并不是尉迟良。他叫顾凇,是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你完全可以相信他。”   “什么?他怎么会是……警察……”姚江月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先是钟昕向她坦白身份,让她帮忙偷取组织的犯罪证据,现在又突然冒出一名警察。莫非,这个叫顾凇的男人也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吗?   “走吧!”钟昕再次催促道。   “姚医生,我们走!再耽误下去我们三个谁都跑不掉了。”顾凇咬咬牙,做出了有生以来最艰难、最心痛的一个决定。   他起身走到卫生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冷水冲洗掉脸上和手上的血污。他对着镜子脱掉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囚服,看着身上的累累伤痕,忽然间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好陌生。   “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到底是谁?”   回想起第一天来到地下监狱时的场景,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而又悲伤的噩梦。他多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只是躺在家里那张温暖舒适的床上,沐浴着正午的阳光。他依然在休假,所有的罪恶和阴谋都与他无关。   他没有接到过舒晴的求助电话,秦宇没有失踪,他没有发现那组奇怪的坐标,没有找到地下监狱的入口。他不用扮演杀人恶魔,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他没有跟沈航一起越狱,没有招惹过李泽。李泽没有发了疯似的报复他,钟昕也没有为他挨过子弹……   然而,卫生间外,姚医生悲痛的啜泣声却一再提醒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无法逃避。尽管他早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但他不能在这里放弃。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白白浪费钟昕换给他的生命。   他用双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打起精神。他关掉水龙头,再次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像是在跟过去的人生做最后的告别。   重新回到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钟昕的气息已经变得更加微弱了。姚江月仍然跪坐在钟昕的身旁,做着最后的努力。   “姚医生,你有多余的白大褂吗?”顾凇问道,“我最好伪装成你的同事带你离开。”   “门口的柜子里有,你自己去拿吧。”姚江月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继续帮钟昕处理伤口。即使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她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弃钟昕。   顾凇换好衣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从监狱长那里拿来的枪只剩下三发子弹,李泽用过的枪里还有六发子弹。为了以防万一,他交给姚江月一把用来防身,自己则留下了弹药较多的那把。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顾凇拍拍姚江月的肩膀,毅然决然地说道。他不能再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了,多等待一秒钟,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有可能被动摇。   “答应我,一定要让小月平安离开监狱……”   顾凇点了点头,最后看了钟昕一眼,“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见。”说完,他拉起姚江月的手,含着眼泪离开了073号房间。 第44章 逃离监狱   走廊深处传来隐约的嘈杂声,看样子,犯人的暴乱已经从公共大厅扩展至X区,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整座监狱掀个底朝天。   想想有这么多可怕的亡命之徒同时越狱,流窜到社会的各个角落,顾凇就感觉到脊背发凉。可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担心这些。   姚江月还没有从失去钟昕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精神有些恍惚。她来地下监狱的时间不长,无法像钟昕一样将整座监狱的结构烂熟于心。她走在前面,好几次都带错了路,直接把顾凇领到了死胡同里。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凇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有点儿眼熟。他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片刻,恍然间想起自己最初被抓到地下监狱的时候,首先就被人带到了一间装有单向透视玻璃的审讯室。   此时,那间审讯室就在自己的右前方。就是在那间审讯室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监狱长老唐,从此化身成与自己长相颇为相似的连环杀人魔尉迟良,展开了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   尽管距离被抓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顾凇还是能大概回想起自己从山洞里被人带下来的路线。只要沿着那天的路线原路返回,他们很快就能找到通往地面的出口。   “姚医生。”顾凇紧握着手枪,走到了姚江月的前面,“我已经认得出去的路了。你跟紧我,我很快就带你离开监狱。”   听到顾凇这样一说,姚江月如梦初醒般地抬头看了看他,眼眶不禁再次变得湿润起来。“对不起,我真没用。本来应该由我给你带路的……”   “傻瓜,你道什么歉啊。”顾凇笑着安慰她说,“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想的全是钟昕的事情。但是你也要往好的方面想想。万一钟昕命大,死不了呢?万一会出现奇迹呢?”   “顾警官,你就别哄我了。”姚江月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道,“我是医生,钟昕伤得那么重,我知道他活不成了……”   “就算他活不成了,我们两个也要继续活下去!”顾凇说着一把抓起姚江月的手腕,领着她就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然而刚走出十几米,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看着地面上零零星星的血迹,顾凇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难不成已经有犯人逃到这里来了?他们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姚江月四下张望了几眼,精神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把枪拿好。”   “啊?”   “我刚才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姚江月不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一会儿遇到紧急情况你就开枪。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绕过一片办公区域,来到一条狭长的走廊,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顾凇本已经做好了迎接枪战的准备,但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心底生出一丝寒意。因为不用他亲自动手,监狱里的警卫已经在这里跟暴乱的犯人交过火了。   顾凇不知道这些犯人是怎么找到地下监狱的出口的。或许他们当中也有记忆力超凡的人,凭着最初的印象找到了当时走过的路线。依靠这份优势,他们率先到达了出口,却不料被火速赶来的警卫杀得片甲不留。   正前方的通道里,几具身穿囚服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地面和周围的墙壁上遍布着大量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姚江月本是外科医生出身,见惯了各种血腥的场面,但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   “太可怕了……”她捂着嘴说道,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几乎不敢用眼睛直视那些尸体。   “别管他们,我们很快就出去了。”稍稍停留了片刻,顾凇绕过脚下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姚江月应了一声,使劲握了握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   她垫着脚绕过地上的尸体,鞋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很多血渍。就在她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脚边的尸体突然间抽动了一下,一只血淋淋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吓得大叫一声,用力甩开那只细长的血手,不料那具“死尸”竟然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顾警官,救命啊!”姚江月向后退了两步,脚下却被另一具尸体绊了一跤,整个人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尸体堆里。   顾凇也被这惊魂的一幕吓得不轻。出于本能,他立刻瞄着那具“尸体”的胸口放了一枪。只听砰地一声枪响,“死尸”胸部中弹,再次栽倒在血泊里,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顾凇不禁想起了《生化危机》里的场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收起手枪,把姚江月从尸体堆里扶起来。当他用眼角余光瞥到那具刚刚被他打死的“尸体”的长相时,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鹏子?怎么会是你?我竟然……”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尽管对方是一个有命案在身的通缉犯,自己是一名警察,但他好歹也跟刘锦鹏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也曾以兄弟相称,也曾患难与共。他的心不是铁打的,面对这样一条逝去的生命,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慨。   “顾警官,你怎么了?”姚江月见顾凇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担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顾凇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我在想,这些犯人为了逃离监狱,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疯狂呢?”   “因为他们知道了地下监狱的秘密,知道了他们的最终下场。与其留下来等死,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交代。”   “这么说,组织的秘密已经泄露出去了?”   “可以这么说吧。除非组织能成功地镇压住这场暴乱,否则这座监狱将不复存在。”   “说来也惭愧。我明知道这是一个犯罪组织,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们。其实,我来地下监狱是为了寻找尉迟良。那个混蛋杀了我姐姐,我无论如何都想替姐姐报仇。”说到这里,姚江月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顾凇,“我真蠢,竟然把你当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真对不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差点儿杀了你……”   顾凇笑着摇了摇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何况你那点小伎俩根本就杀不掉我。”   “可是我之前对你的态度那么差,我还……”   “别说了,都过去了。”顾凇把食指轻放在姚江月的嘴唇上,郑重地承诺道,“等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去帮你把真正的尉迟良找出来。我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给所有的死者一个交代。”   “说不定钟昕也是这个意思呢……”姚江月回想起几天前事情,泪水再次盈上眼眶。   顾凇心疼看了看她,疑惑地问道:“钟昕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他说……”姚江月用袖口擦了擦眼泪,轻声吸了下鼻涕,回答道,“他要用尉迟良的生命交换我手中的这份资料。很显然,他所说的尉迟良肯定不是你。也许,他也想着等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就会帮我把真正的尉迟良找出来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家伙是用美男计拉你入伙的呢。”顾凇半开玩笑地说道,心里却涌上一阵强烈的难过,憋得他快要窒息。沉默了片刻,他故作平静地拍了拍姚江月的肩膀,“好了,我们快走吧,出口就在正前方了。”   刚说完这句话,不远处的电梯门仿佛特意配合他们一样,在他们面前缓缓地打开了。   两名端着步枪的警卫面色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对面这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出现在此处,他们都不免有些惊讶。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不要命了?”高个子的警卫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没等姚江月把话说完,顾凇便抢着回答道:“我们被暴动的犯人袭击了,跑着跑着就到这里来了。”   “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精力保护你们。”   “这下面哪还有安全的地方?我们要回到地面上去避难。”顾凇一边回答一边向前走去。高个子警卫忽然拿枪对准了他的胸口,严厉地说道:“负责人有令,非常时期,任何人都不能离开监狱半步。”   “可是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你就通融一下吧。”   “不行,你们赶紧回去,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另外一名矮个子警卫也用枪口默默地对准了他。   顾凇想掏枪反击,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两个人的子弹。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可他身边还跟着姚医生,他绝不能鲁莽行事,害姚医生受伤。   不过,他显然不会顺从这两个人的意思。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逃走,接下来就更难找到逃命的机会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干掉守门人,从这里杀出去。这样想着,顾凇又向前迈出了几步,身体几乎顶在了高个子警卫的枪口上。   “你干什么?再敢过来我就开枪了。”对方也表现出一丝紧张的情绪。也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也不想开枪杀自己的人吧。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顾凇说着缓缓地举起双手,使之与肩齐平,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突然,他将上身向右扭转,用左手挡开了对方的枪口,同时,左脚向前跨出,右手握住步枪上方的枪护木,左手抓住了*狭小的部位。接着,他用左手回拉,右手外推,右脚向对方的右侧跨出,使其失去平衡,最后将枪扭过其右肩,顺利地把枪夺到了自己的手上。   所有的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姚江月躲在一旁都看呆了。不等另外一名身材稍矮的警卫瞄准目标射击,顾凇的一发子弹就直接击中了他的眉心。他直愣愣地向后倒去,恐惧与不甘永远凝固在了他圆睁的双瞳中。   “你到底是谁?”那名被夺了武器的警卫瞠目结舌地看着顾凇,似乎还没搞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死人了。”顾凇举起步枪,打算报上姓名以后就送对方去见阎王。这时,姚江月忽然把颤抖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饶他一命吧,他已经对我们没有威胁了。”   “你很善良,可是……”顾凇并没有听姚江月的劝告,当他看到对方将手悄悄地伸到腰后的时候,他知道威胁依然存在。   “我是一名警察,我要彻底摧毁这个罪恶的组织。”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顾凇朝对方的胸口开了一枪。接着,他就看到对方垂下去的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第45章 坐标再现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身上还藏着一把枪,对不起……”发现自己差点儿犯下愚蠢的错误,害死顾凇,姚江月连声道歉。顾凇却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说:“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历经这么多劫难还好端端地活着。”   但是,我的好运气已经快要用完了吧。顾凇在心里暗自想到。他总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而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幸运下去。   电梯载着两个人缓缓地升上地面。门开的一霎那,顾凇终于回到了最初发现地下监狱时的隐蔽山洞。二十几天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仿佛能看到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一手握着军刀,一手拿着GPS,奔向未知的危险。   幸好有孙教授帮他隐瞒身份,否则他早就被组织的人杀掉了;幸好有钟昕暗中保护他,否则他根本就无法逃出地下监狱;幸好有姚医生挺身而出,否则他不会这么容易拿到组织的犯罪证据。虽然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和折磨,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这趟“旅行”没有白来。   唯独遗憾的是,他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跟秦宇有关的线索。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那起失踪案,源自于那组坐标,但在坐标的所在地,他却没能找到秦宇的下落。   清早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山林里的浓雾,光影斑驳,美轮美奂,但顾凇却没有时间欣赏这久违的景色。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山林,早日把证据交到乔升队长的手上。   可惜姚江月毕竟是女孩子,体力无法跟他这个常年坚持锻炼的侦查员相比。跑了二十几分钟,姚江月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一棵老树旁,喘息着说道:“顾警官,我好累……我们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   “那就休息五分钟吧。”顾凇环视一下四周,喘了口气说,“这里应该比较安全了。”   “我很久都没……没跑步了。以后回去,还是要坚持锻炼身体才行啊……”姚江月说着撩起自己的长发,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接着,她解开衣领上的一颗纽扣,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道:“跑得太热了,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一会儿我们稍微走慢一点吧。”顾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坐在姚江月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如果一切顺利,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可以……”顾凇忽然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姚江月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敞开的领口,脸颊变得绯红,连忙用手捂住胸口,紧张地问道:“顾警官,你……”话还没问完,顾凇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抓起她脖子上佩戴的青白色玉坠,急切地问道:“你从哪儿得到这个东西的?”   “什么呀?”姚江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顾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问你从哪儿得到这个玉坠的?”顾凇再次追问道。   捏在他手里的是一个造型颇为复杂的玉坠,整体上呈一个葫芦的形状,边缘雕琢有祥云一般精美的花纹,中间则是两条相互缠绕的小鱼。尽管这样的玉坠并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但他第一个想到拥有这玉坠的人就是秦宇。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曾无数次看到过秦宇佩戴这个东西。据说这是秦宇奶奶留下来的传家宝,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对于秦宇来说弥足珍贵。   “这是一个研发人员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吗?”姚江月不解地问道。   “那个人是不是叫秦宇?”   “是啊。”   “他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他就被软禁在这座地下监狱里啊。难道你认识他吗?”   “天呐,怎么会这样……”顾凇长叹一声,松开了那个玉坠,脸上竟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原来苦苦寻找了那么久,秦宇竟然一直被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本来就是为了秦宇才来到这座监狱的。现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秦宇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置还不得而知。更何况,现在的地下监狱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犯人的行为已经完全失控。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对朋友见死不救。   他跟姚江月互通了信息,得知秦宇被组织限制人身自由,只能在地下五层的研发中心进行活动。简单了解了Y区的基本情况后,顾凇决定只身一人返回监狱,营救秦宇。   “你不能回去,监狱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姚江月竭力劝阻道。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顾凇回去送死。   “姚医生。”顾凇态度坚决地对她说道,“我答应过秦宇的家人,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他家里还有个患病的女儿在等他。孩子才四岁,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必须得回去救他。”   “可是……我怕你会出事……”   “怎么会呢,你刚刚都看到我有多厉害了,不是吗?”顾凇得意地笑了笑,故意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姚江月却流下两行眼泪,难过地说道:“钟昕不在了,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你在这里等我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有回来,你就不要管我,自己一个人先走。”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勇敢,一定可以活着走出这片山林。”顾凇把子弹较多的枪换给姚江月,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从这里一直朝东北方向走。那里有一个彝族人聚集的小村寨。你拿好手里的这些资料,去R市刑警支队找到乔升队长。接下来的事情全都交给他处理,听明白了吗?”   “我不要!”姚江月死死地抓着顾凇的胳膊,拼命地摇头道,“我不要你走!顾警官,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啊……”   “听话!”顾凇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慰她说道,“你相信我,我不会死的。等我出去了,一定去R市找你,我们一定能再见面的。”   “一言为定?”姚江月擦着眼泪问道。   “嗯,一言为定!”顾凇坚信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分别,顾凇拿着姚江月的门禁卡只身返回了地下监狱。   尽管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当他看到研发中心已经被犯人砸毁得一片狼藉时,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底一片冰凉。   秦宇在哪儿?他还活着吗?他应该还活着吧……顾凇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事情不要像自己猜测的那样。   他紧握着手枪,挨个房间搜索过去,所到之处皆是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虽然是早上七点多钟,大多数工作人员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但仍有一些研发人员早早地来到这里,甚至通宵达旦。而这些人,似乎没有一个能逃过那些暴徒的魔掌。   他们有的人直接被枪打死,有的人被殴打致死,还有的人,死了以后尸体还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可见监狱里的犯人对他们的试验有多么憎恨。   面对如此残酷的景象,顾凇既悲痛又愤恨。这全都是沈航干的好事,如果不是那个混蛋泄露了地下监狱的秘密,组织犯人集体暴乱,钟昕怎么会中枪?这些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怎么会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的确,人体试验是错的,是违背道德的,是犯罪行为,但是这些罪人,还轮不到一群亡命之徒来惩治。   终于,顾凇在一间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试验室里见到了秦宇。这一场见面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仿佛跨越了几个世纪,穿越了几个时空。然而上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   秦宇腹部中枪了,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他无助而又痛苦地躺在地上,任生命一点点地流逝。当顾凇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所有的景象都是虚幻的。   “秦宇,我终于找到你了……”顾凇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秦宇幸福地笑了笑,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接下来……拜托了……”   “啊,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不……不……”秦宇微微摇了摇头,那动作已经轻得快要察觉不到了。   “怎么了?你还想说什么?”   秦宇没有回答,而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地面上画了几个数字。看到那串奇怪的数字,顾凇心里一惊,感觉全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发现秦宇写在地上的竟然又是一组坐标,而且是跟之前那组完全不一样的坐标:27°54′19”N,101°48′46”E。   “这是什么?”顾凇惊讶地看着秦宇,后者却已经没有力气再作解释了,只是轻声叮嘱道:“记住它……”   “这他妈又是什么鬼地方啊?”   “这是……另一个……”秦宇的话没有说完,呼吸就渐渐停止了。顾凇觉得自己也跟着秦宇堕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一片眩晕。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他?一个小时前,钟昕替他挨了子弹已经让他愧疚不已。现在,秦宇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真的没有办法同时接受这么多残忍的事情。   他抱着秦宇的尸体,失声痛哭,感觉五脏六腑都疼得快要炸裂开了。“为什么不再等等我,我答应过舒晴要带你回家,答应过铃铛要带你回家……”   悲痛欲绝的顾凇已经无暇再顾及身边的事物,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一名拿着枪的犯人悄悄地溜进了试验室。   此时,顾凇仍然穿着从姚医生那里借来的白大褂,就是这身打扮,让那名犯人以为他也是地下监狱的研究人员。   “去死吧,狗杂种,让你拿我们做试验。”那名犯人咬牙切齿地看着顾凇的背影,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随后,他默默地抬起手,用食指扣住了扳机…… 第46章 迷失   2015年9月30日傍晚,小黑在距离石砂村不远处的山林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女人。这个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一件印有“瑞恩集团”字样的白大褂,浑身沾满泥土和血迹,看起来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来到他们的小村寨。   自从认识了方亮以后,喜儿已经对山里的外来人见怪不怪了。虽然她不知道山林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像医生的女人说不定跟方亮失踪的朋友有关系。   救下女人的这天夜里,喜儿趴在女人的床边,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梦里,她看见林子深处有一座巨大的房子。房子里流光溢彩、灯火通明,像是在举办一场华丽的舞会。方亮哥哥在里面,顾警官和他失踪的朋友在里面,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也在里面。她站在落地窗前,听着悠扬的旋律,欣赏着优美的舞步,心里忍不住跟着节奏数起了拍子。   她多想走进去跟他们一起狂欢,成为他们的一员,她多想穿上漂亮的花裙子,精美的舞鞋,轻轻地依偎在方亮哥哥的怀里,一直跳到黎明……   小黑静静地蹲在她的脚边。它不懂人类的消遣,无聊地打着哈欠。两只萤火虫一直围着它打转,小黑并不理睬它们,只是盯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发呆。突然,它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尾巴拼命地摇晃。喜儿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却开始对着那个角落大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喜儿纳闷儿地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竟然在屋子的角落发现了一堆白骨。她吓得连忙收回视线,就在这时,房子里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音乐停了,灯光灭了,她瞬间被死寂与黑暗包围。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想。突然,一只冰冷的枯手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转过身来,看到房间里的那堆白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黑洞洞的眼窝似乎要把她吸进地狱。更可怕的是,眼前的白骨背着一支她再熟悉不过的猎枪。那是她父亲的枪,所以,那是她父亲的白骨……   “你醒醒,你醒醒啊……”睡梦中,喜儿感觉到有人在摇晃她的胳膊,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发现床上的女人已经醒了。“对不起,我做噩梦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着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女人也对她报以微笑,“我在树林里走了整整一天,终于看到有村民的房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精神一松弛,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多亏我们家小黑及时发现了你。”喜儿说着吹了声口哨,一条一尺多长的黑狗从门口欢快地跑了进来。“它就是小黑,是条非常聪明的猎犬哦。”   “它真可爱。”女人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感激地说道:“小家伙,谢谢你救了我。”   “对了。”喜儿连忙回归正题,“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呢?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个医生吧?”   “我……”女人犹豫了一下,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是到山里做考察的,因为跟队友走散了,所以只能一个人出来求救了。”   “怎么又是来山里做考察的?”喜儿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回想起四年前父亲失踪时的情景。当时就是有几个自称地理学家的人请她父亲做向导,她父亲才会在山里出事。如今怎么又有人跑到这里做考察,这山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呢?“可是我看到你的衣服上写着‘瑞恩集团’几个字。方亮哥哥说,这是一家国际医疗机构的名字,所以我才认为你是医生。”   “你哥哥怎么会知道瑞恩集团呢?”女人颇感诧异地问道。   “哦,他不是我哥哥。”喜儿随即解释道,“他也是从大城市过来的,是陪一个当警察的朋友进山查案子的。他朋友的朋友失踪了,好像跟这座山里的什么地方有关系,具体情况我就不了解了,反正他朋友也失踪了。”   女人越听越觉得不对,这故事分明就很熟悉。“那,你说的方亮哥哥现在在哪儿?能让我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喜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等他起床了你就可以见到他啦!他还发誓说,找不到他的朋友,他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小时后,女人在院子里跟方亮单独见了一面。果不其然,这个叫方亮的年轻人正是顾警官在R市的朋友。为了寻找秦宇的下落,两个人特意从R市前往凉山深处。因为中途发生了一些变故,两个人在树林里走散了,所以最终到达地下监狱的人只有顾警官自己。   弄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女人也无需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承认自己是瑞恩集团的医生,并把地下监狱里发生的情况跟方亮大概叙述了一遍。   得知顾凇还活着的消息,方亮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尽管听姚江月的叙述,顾凇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但他相信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顾凇总是能想办法化险为夷。   悬了快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方亮也该收拾行李,回归到自己原有的生活中去。他只是有些舍不得喜儿,不想就这样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告别。可他也知道,不找到父亲的下落,喜儿永远都不会离开这片山林。   第二天下午,姚江月在方亮的陪同下平安回到了R市,并在第一时间见到了R市刑警支队队长——乔升。她把地下监狱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乔升讲述了一遍,之后就把她从Y区里带出来的研发资料和药物样本亲手交给了乔升。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将组织一网打尽已经不可能了。尽管警方掌握了组织的犯罪事实和犯罪证据,但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都逃去了哪里。   2015年10月4日,乔升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进入了凉山深处。监狱暴乱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当他们找到地下监狱的入口,并进到里面的时候,整座监狱仅剩下一个无用的空壳。   暴乱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但监狱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所有在暴乱中死去的人的尸体也全都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站在负四层的公共活动大厅,望着空空荡荡的,如同古罗马竞技场一般的圆形监狱,乔升不禁想起了顾凇和钟昕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他还记得那天清早,他非常意外地接到钟昕的电话,得知那两个人被卷入了某个巨大的谜团,生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那两个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可是现在,那两个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是生还是死?四天前的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凇回到地下监狱以后又遇到了什么事情?那些犯人都逃去了哪里?组织的人藏去了哪里?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些问题,但他必须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也许,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的孙教授是他唯一获取线索的希望,可他真的有耐心等教授醒来吗?   就在乔升想到这些事情的当天晚上,孙广仲的呼吸机被人悄悄地拔掉了。值班护士发现这件事时,孙广仲已经离开人世两个多小时。   一切都化为泡影。   国庆黄金周的第七天,西昌古城的街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名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儿正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手机,大声跟朋友讲着电话。无意中,男孩儿跟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子撞了个正着,险些跌倒。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口袋里的钱包已经不翼而飞。   “喂,等等,我的钱包。”男孩儿收起手机,惊慌失措地朝男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呐,抓小偷啊!”   路人闻声先是一惊,接着便有很多人低头检查自己的口袋和背包,看看钱财是否还在,但却没有人站出来帮助男孩儿。   男孩儿感到十分无助,无奈前面的人跑得飞快,他追了几条街就不得不放弃了。正想掏出手机报警,他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扔着一个深蓝色的皮夹子,走近一看正是他刚刚被偷的东西。   所有的银行卡和证件都在,只是里面的几百块钱现金不见了而已。男孩儿松了口气,不用补*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一百米开外的小巷道里,男子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他扶着墙壁,难过地喘息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   自打那天下午在森林中醒来,他就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有些时候,他能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任务,他应该去某个地方,去见某个人。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在心里提醒自己:我必须要逃到一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因为我是个通缉犯,我的名字叫尉迟良……   古城的街道人来人往,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他一个人隐没在阴暗巷道的最深处,渐渐迷惘,渐渐迷失…… 第二卷 天生罪犯 第47章 少年犯   2005年7月20日,受到强台风“海棠”的影响,南昌市的天气从傍晚时分开始就变得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这样恶劣的天气,不到万不得已,人们是不会想走出温暖的家门的。孙萌萌本来跟闺蜜约好了一起去百货商场逛街、看电影,但是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她只能待在家里,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简单吃过晚饭,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找出了一部很久之前就下载到电脑上的影片。仿佛是刻意配合窗外狂风肆虐的天气,影片里的故事也是发生在一个暴雨肆虐、电闪雷鸣的漆黑之夜。   11名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被困在一座与外界完全隔离、道路不通、通讯中断的汽车旅馆中,开始了疯狂而又惊悚的杀戮游戏……   恐怖的事情接连发生,旅馆里的人们按照房间号码的顺序相继死去。   当影片放到第52分钟,一具冻在冰箱里的尸体直愣愣地倒下来,压在女主角的身上时,走廊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孙萌萌正看到紧张的情节,不禁被这敲门声惊出一个寒战。她按下暂停键,将电脑放在沙发上,走到门前,趴在门眼儿处向外看了一眼。   奇怪,外面没人。可是她刚才明明就听到声音了啊。难不成是电影情节太紧张导致了幻听吗?孙萌萌舒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那诡异的敲门声却再次响了起来。   “谁啊?”她战战兢兢地问道,心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对不起……”一个非常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孙萌萌又从门眼儿望出去,这次才看到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二左右的小男孩儿站在她家门口,难怪她第一次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小朋友?”孙萌萌敞开一道门缝,温柔地对男孩儿笑了笑。   男孩儿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显得俏皮可爱。“大姐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在你家待一会儿吗?外面在打雷,我害怕。”   “你家里没人陪你吗?”   “没有。”男孩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妈妈今晚值夜班,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这样啊……”孙萌萌有些为难。她倒是不介意让男孩儿到她家里来待一会儿,反正她一个人在家里闲着无聊,可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妥当。万一男孩儿在撒谎,他并不是害怕打雷,而是跟父母吵架了,离家出走,要是他的家人过后来找麻烦,后面的事情岂不是有些难办?   就在孙萌萌犹豫着要不要让男孩儿进来的时候,两名陌生男子突然从走廊里冲了出来。他们的动作很快,孙萌萌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中一名男子就猛地推开房门,跟另外一名同伴一前一后地闯进了她的家里。   “你们……”没等孙萌萌把话说完,其中一名戴帽子的男人就勒住她的脖子,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进了客厅。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门外的男孩儿也跟着两名男子走进孙萌萌的家里,从身后默默地把门关上了。   孙萌萌被男人捆住了手脚,嘴巴里被塞了一团毛巾。她用惊恐的眼神轮番打量着绑住他的男人以及远远站在一旁的男孩儿,这才明白自己被这伙坏人欺骗了。   混蛋,简直太卑鄙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竟然利用小孩子做诱饵,难道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黑狗,你看着她。”贴着络腮胡须的男人对男孩儿发号施令道,随后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交到男孩儿的手里,“她要是敢不老实,你就用刀割了她的喉咙。”   男孩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拴在大理石桌腿上的孙萌萌。后者立即露出一副妥协的表情,希望男孩儿不要伤害她。   两名男子开始在孙萌萌家里翻箱倒柜。找到值钱的物品,他们就立刻把东西装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运动包里。因为之前已经蹲过点儿了,了解到孙萌萌家里比较有钱,平时又是一个人居住,所以这一趟行动收获颇为丰富。   手机,电脑,金银首饰,光是现金就有不少于两万块钱。   考虑到独居年轻女性警惕性较高,轻易不会给陌生男人开门,他们就利用黑狗骗开孙萌萌的家门。结果发现这一招儿特别管用。   几分钟后,戴帽子的男人拿着两张银行卡先行离开了孙萌萌家。贴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把沉甸甸的运动包扔在男孩儿的脚边,拿着刀蹲在孙萌萌面前,扯掉了塞在她嘴里的毛巾,瞪着眼睛问道:“两张银行卡的密码分别是多少?”   后者早已经被吓得全身瘫软,含满泪水的双眼流露出无限的恐惧。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求饶道:“你别杀我,你想拿什么尽管拿走,只要别杀我就行……”   “少他妈废话!”男人呵了她一声,“我问你银行卡密码。”   “密,密码是:3,325,4,49,96……”   “这是哪张卡啊?”   “工,工行的卡……”   “别磕巴,再给我好好说一遍。”   “325496……”   “另外一张呢?”   “558830……”   刚一问出两张银行卡的密码,男人又把毛巾塞回到孙萌萌的嘴里。   过了一会儿,男孩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男孩儿淡定地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告男人说:“第二张卡的密码是对的,但是卡里只有一千多块钱。另外一张卡密码不对。”   “你他妈竟然敢跟我耍花招儿?”男人愤怒地扇了孙萌萌一巴掌,再次扯下毛巾,目露凶光地问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第一张卡的密码到底是多少?”   孙萌萌这次彻底被吓傻了,哽咽着回答道:“325……466……”   “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孙萌萌连连点头,以为对方会就此放过她。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那你可以去死了!”只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孙萌萌的喉咙。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男孩儿就像个木偶一样,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当孙萌萌倒在血泊中,用惊恐怨怒的眼神瞪着他时,他看着那双渐渐凝固的眼睛,嘴角竟露出一丝恐怖的微笑。   “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碰屋里的任何东西。”男人一边清理现场一边对男孩儿说道,“记住了,作案以后千万不能在现场留下指纹、足迹、毛发、血迹等任何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否则警察会顺着这些痕迹找到你。”男孩儿点点头。男人又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因为她看到了我的脸。”男孩儿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男人满意地笑了笑,“无论什么时候,一定不能留下对我们有威胁的目击者。”   一个小时后,贴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和戴帽子的男人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会合了。两人清点了一下这天晚上的收获,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保守估计也有十来万。不过,他们暂时还不能处理掉手上的赃物。孙萌萌的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警方肯定会严密盯着这些赃物的流向。   按照事先定好的规矩,得手以后,两个人将所得的财物五五分成。山猫,也就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负责收集情报、踩点以及后面的销赃工作。老虎,也就是那个伪装成络腮胡子的男人负责灭口以及犯罪现场的善后工作。两个人虽然只是第二次合作,但因他们之前一起蹲过大牢,认识的时间不短,合作起来也十分默契。   然而对于那个当诱饵的男孩儿来说,这一晚却是他第一次参与作案。   山猫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儿,准备作案的这段期间也没有详细打听过。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他才饶有兴趣地问老虎,“虎哥,那孩子到底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虎叼着烟卷儿,回头看了看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男孩儿,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黑狗的表现还不错吧?”   “相当不错,简直就是个人才啊!”山猫说着冲老虎竖起了大拇指,“有这么聪明可靠的孩子帮我们开路,接下来的事情可好办多了。”   “那是,我儿子能不聪明吗。”老虎吐了个烟圈儿,咧嘴笑了笑。   “切,你少胡扯。你个老光棍儿,哪来的儿子?”山猫撇撇嘴,表示不相信。老虎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嘿嘿,这孩子啊,是我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   “买的?”山猫感到更加好奇了,禁不住朝男孩儿打量了片刻。的确,这孩子长得跟老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干干净净的脸庞,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十分可爱。难怪孙萌萌看到这孩子一点儿戒备心都没有,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样惹人怜爱的小男孩儿竟然是被杀人犯一手培养起来的恶魔。   老虎继续解释道:“我刚出狱那会儿,偶然间碰到一个熟人。那个人专门是搞贩卖人口的。我寻思着自己这辈子也娶不着媳妇了,一个人生活又太寂寞,就用低价从熟人那里弄了个小小子回来。最开始,我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又干起了盗窃抢劫的勾当,还想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生活所迫,我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犯罪还能干点儿什么。   “这孩子跟着我,从小耳濡目染了很多旁门左道的东西,我发现他特别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时间久了,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培养出了一个犯罪天才。有时候看到他表现出与年龄极度不符的言谈举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没什么不应该的。”山猫看着男孩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孩子从小长在贼窝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命。希望从今往后,他还能帮我们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2005年7月,这名叫黑狗的羸弱男孩儿只有八岁。他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被迫走上犯罪的道路。从此,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48章 最后一票   2005年到2011年间,由老虎、山猫、黑狗三个人组成的犯罪团伙先后辗转了全国的七个城市,作案四十多起,涉案金额多达三百多万元。这其中,光是涉及到人命的案子就有四起,共计六条活生生的人命。   由于这三个人狡诈无比,作案手法变幻多端,反侦察能力极强,基本上是犯一起命案就换一个地方,警方一直没能抓住他们的马脚。   2011年春天,这三个人辗转到四川省的R市,准备最后干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各奔东西。   当时,老虎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实在不想把这个勾当一直干到老。加上他年轻的时候陋习太多,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动不动就跑路的日子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他早就计划着有朝一日能自己做点儿小买卖,找个三四线的小城市定居下来。为了这个目标,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拼命攒钱,只是这些钱上都染着鲜血,是他通过毁掉别人的生活掠夺而来的。   山猫已经过了四十岁,同样厌倦了这种居无定所、整日担惊受怕的生活。他也想找个地方过安稳的日子,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如果可以,他想开个小茶馆,每天喝喝茶,打打牌,提前步入养老的生活。   黑狗十四岁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身高只有一米二的羸弱孩童,可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何事情都听从老虎的安排。他没上过学,没交过同龄的朋友,没过过正常人的生活,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理解这个世界。从他被人贩子卖给老虎的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严重的扭曲。   这么多年跟着老虎,他别的没学会,倒是坑蒙拐骗偷,一样都没落下。老虎经常夸他天赋很高,生来就是个犯罪天才,以至于他自己也误解了什么。他并不是与生俱来就应该做这些卑劣肮脏的事情,而是用错了他的才智,走上了人生的歧途。   在R市落脚后的两个星期,山猫很快就为他们物色好了接下来的目标。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一对年过六十的老夫妇下手。据了解,这对老夫妇家中藏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具体来历不得而知,但是最近正想找机会出手。   山猫可是销赃的行家,常年混迹于各形各色的黑市当中,刚好那家里的老头儿也涉足其中,所以来回找人一打听,山猫就得知了这么一个可靠的消息。甚至那东西还没弄到手呢,山猫就已经跟人谈好了转手的价钱。   因为家里面藏着宝贝,这夫妇二人平时都特别小心,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会留下一个人看家。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的,所以想进入他们家,最好的办法还是骗他们开门。一旦要使用这个伎俩,那就该轮到黑狗出场了。   只不过,黑狗现在已经长成大孩子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随便往门口一站,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领进家门的可爱模样。虽然他外表上看起来仍然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但不准备个靠谱点儿的谎言,还是免不了让老夫妇心生怀疑。   2011年4月12日这天下午,黑狗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圆框眼镜,背着书包出现在了老夫妇家的门前。据山猫的可靠消息推断,这个时间,他们家的老头应该在广场下棋,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比较容易下手。   黑狗站在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静静地等待着里面的回应。十几秒后,房间里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走路声,但对方并没有开门,只是趴在门眼儿上警觉地问道:“谁啊?”   “您好,我是师大附中二年一班的学生。学校给我们布置了一个社会调查作业,我能耽误您一点儿时间吗?”   “调查什么呀?”老妇从门眼儿向外张望,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这时,黑狗扬了扬手中的调查问卷说:“关于近几年物价飞速上涨的问题。我家也住在这个小区,所以就想麻烦邻居们帮我完成这个任务。”为了消除老妇的戒心,黑狗说完还不忘露出一个活泼灿烂的微笑。   也许是看到黑狗的样子实在不像坏孩子,老妇终于敞开一道很小的门缝,颇感好奇地问道:“问题多不多啊?”   “不多不多,就五个问题,耽误您几分钟就好了。”   “哦,那你就问吧。”   “那个……”黑狗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我能进去用一下你们家的桌子吗?趴在墙上写字有点儿不舒服。”   见老妇站着没动,脸上带着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黑狗突然拖着长腔说道:“求求您了,这个作业是要记成绩的。如果拿不到好分数,我妈妈肯定又要打我了。您看我这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被她掐的……”这一撒娇果然有用,老妇立马就把门拉开了,心疼地对黑狗说:“进来吧,孩子。”   下一秒钟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老妇的预料。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从楼道里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闯进了老妇的家里。   接下来的残忍行径跟以往的案子大同小异。黑狗负责控制人质,他现在的身手已经足可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成年人了。老虎则负责搜刮家中的财物,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当然就是那个古董瓷器。山猫在外面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这是三人团伙犯下的第六起命案,杀害的第八条人命。   瓷器在黑市上卖了一百五十万,比应有的价钱便宜了不少。但是对于老虎他们来说,反正是不费吹灰之力白白赚来的,损失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打算分了赃以后就金盆洗手,各奔东西。然而,面对数额比较巨大的赃款,两人最后一次分赃却产生了一些分歧。   “我说山猫老弟……”老虎看着摆在面前一摞摞红彤彤的钞票,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孩子现在长大了,我们不能再按照以往的方式进行分配了。”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山猫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尽管他跟老虎已经有十几年的交情,平时都是以兄弟相称,可一旦涉及到金钱利益,他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黑狗这么多年跟着我们,也帮我们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这里面的钱于情于理该分他一份儿。”   “你想怎么分?”   “你看这样成不?”老虎用商量的语气对山猫说道,“我们两个人一人分四,黑狗分二。”   山猫立刻摆摆手,表示反对,“虎哥,你可别忽悠我,黑狗是你儿子,他分得的钱最后还不是装进你的腰包?这就相当于我们两个人四六分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像我会把孩子的钱私吞了一样。”   山猫冷笑了一声说:“黑狗今年才十四岁,他自己怎么管理这么多钱?”   “我可以先帮他存着,留着他以后娶媳妇用啊!”   “不行不行,分二就是三十万,我可不会给一个孩子这么多钱。”   “孩子怎么了,干活利索就行。要不……”   看着两个大人为了几十万块钱争得不可开交,黑狗在一旁无趣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道:“猫叔,师傅,你们俩别吵了,真烦!”   这一说还真管用,两个大人果然都不出声了,面面相觑了一下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黑狗又继续说道:“师傅,猫叔说得有道理,我年纪还小,自己管不好那么多钱。你们两个也别再争了,给我两万块钱就行。我想买个苹果电脑和手机,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用这个。”   听到黑狗这样一说,山猫的脸上立即乐开了花。老虎的心里可有些不愿意了。他心想这孩子平时跟个人精似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胳膊肘往外拐啊。思索了片刻,他扯着黑狗的胳膊到了里面的卧室,照着黑狗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我说臭小子,你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呢?什么只要两万,你这不是坑爹吗?”   黑狗捂着后脑勺冲老虎笑了笑,“师傅,山猫那个人那么精明,你跟他争也争不出什么结果。不如我们就暂时将就他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黑狗凑到老虎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老虎先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接着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山猫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轮番打量着老虎和黑狗,疑惑地问道:“你们爷俩鬼鬼祟祟地在屋里商量什么呢?”   黑狗立马接过话茬,“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商量这些钱该怎么分了。”   “你们怎么打算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只要两万块零花钱买东西。剩下的钱,你们两个爱再怎么分就怎么分。”   “哦?”山猫扬了扬眉毛,半信半疑地问道,“只要两万块,你不觉得亏吗?”   “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吧?”黑狗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反正十八岁之前,那些钱也是师傅帮我保管,我又拿不到手。”说着,他偷偷地瞥了老虎一眼,后者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但是做人不能只考虑眼前的利益。我年纪还小,今后的路还长,将来说不定有求得着猫叔的时候。我不想因为一时的贪念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山猫没想到黑狗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纳闷儿地看了老虎一眼,“虎哥,这话不是你教他说的吧?”   “当然不是。”黑狗仍然没给老虎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解释道,“跟着猫叔干了这么多年,深知猫叔在某些方面的本事。你们两个老前辈是打算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我可还没打算就此罢手呢。万一我今后需要用到猫叔的人脉和资源,而我们今天却因为眼前这点儿钱关系闹翻的话,以后的事情岂不是会变得很难办?”   黑狗的话说得十分在理,山猫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不得不称赞黑狗是个有远见的孩子。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其实挺喜欢黑狗的,甚至已经把黑狗当成了半个儿子。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小气的人,区区几万块钱他还是舍得让步的。   想着,山猫就从那堆红彤彤的钞票里捡出五摞塞给黑狗,笑着说道:“拿着吧,孩子,这五万块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今后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只要叔能做到,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第49章 黑吃黑   2011年4月13日凌晨2点19分,三辆消防车呼啸着穿过漆黑浓重的夜色,一路奔向位于城市南郊的新康小区。很多人从睡梦中被惊醒了,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氛围。   当消防员赶到火场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至三个楼层。火灾现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远远地还能听见婴儿止不住的啼哭,以及住在顶楼的居民撕裂般的呼救。   起火的居民楼下聚集着十几个被惊醒的群众。他们有的人披着棉被,有的裹着外套,有的人穿着单薄的睡衣,还有的人干脆什么都来不及拿,只穿着一条内裤,光着膀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此时正在凉爽的夜色中冻得瑟瑟发抖。   这些从楼里跑出来的居民大多住在四层以下,而火势凶猛的四、五、六层,还有一部分人被困在烈火中,无法脱身。   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一边用高压水枪灭火,同时还有人在楼道里搜救被困住的居民。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火势基本上被控制住了。   消防员共解救出了十三名被困人员,其中包括一名五个月大的婴儿,还有一名年过八十的老人。在这些人当中,除了一名离起火点较近的中年女子一氧化碳中毒严重,陷入深度昏迷之外,其他人均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在五楼的503室,消防员却发现了两具被严重烧毁的尸体。   “班长……”发现尸体的消防员面色凝重地说道,“那两个人死得很蹊跷。看来我们得叫刑警队的人来处理这件事儿了……”   “是命案吗?”班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感到非常气愤。   消防员点了点头,“恐怕是的。具体的死因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现场的情况很像是死后焚尸……”   二十几分钟后,R市刑警支队的一队人马匆忙来到了火灾现场。险情已经被排除,勘查人员迅速穿戴好装备,依次进入了疑似命案现场——503室。   这是一套六十平米左右的两居室住宅,客厅不大,只有一张被烧焦的双人沙发、一张木头餐桌和两把配套的椅子。起火点位于北侧的卧室,房间里的东西全都被这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难闻的气味中隐约可辨尸体烧焦的味道。   消防队员进入现场的时候,这间卧室的房门是处于关闭状态的。两具尸体都是在这个房间里被人发现。其中一具尸体仰卧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案发时应该正在睡觉,而另外一具尸体则蜷缩在房间的地板上,呈现出一副痛苦挣扎的模样。   尽管大火烧掉了众多的痕迹物证,但勘查人员还是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情况。   第一,整场火灾的起火点就是这间卧室的床头,起火原因为蓄意纵火。根据勘查人员在火灾现场发现的打火机残骸以及空酒瓶子可以初步推断,纵火者很可能选用了高度白酒作为助燃物,点燃了床上的易燃物品。   第二,勘查人员在起火的床头附近发现了喷溅状的血迹,推测床上的死者很可能在起火之前就已经遭到袭击毙命。换句话说,纵火者很可能是杀人凶手,他放火的目的就是要毁尸灭迹。   第三,另外一具尸体卧倒的地板上也检测出了血迹,推测这名死者也跟躺在床上的死者一样,起火前就已经惨遭杀害。   第四,勘查人员发现503室的两间卧室均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怀疑案件的起因是入室盗窃,之后升级为杀人、纵火……   为了了解两名死者的身份信息,警方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出租这套房子的房东——李先生。   4月13日上午9点半,R市刑警支队的办公室里,乔升跟李先生面对面而坐。本来自家的房子被烧成那样就已经让他非常郁闷了,偏偏他租出去的房子还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别说这套房子他跟家人从今以后不会再住进去,就是想再出租给别人或者转手卖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地把租户签的合同以及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乔升,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叫什么事儿啊?怎么这么倒霉的事情偏偏让我给摊上了呢……”   乔升没有理会他,拿着复印件快速扫了一眼,疑惑地问道:“租客只有一个人吗?”   “是啊,当时来租房子的只有一个人。”李先生不明所以地回答道,要是让他知道房子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他说不定要当场吓晕过去。   “你这房子是两个星期前才租出去的?”乔升继续问道。   “是啊,这套老房子空了有一段时间了。我妻子说房子闲着也是浪费,不如租出去赚点儿生活费,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这种事儿……”   “你把房子租出去以后有没有回去看过情况?”   “没有。”李先生摆了摆手,“租客一次性就把三个月的房租付完了,以后再付款也都是通过网上转账,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特意回去的。”   “这么说,你也没见过房子里的其他人了?”   “其他人?”李先生愣了一下,心里越发感到不安起来。他焦虑地搓着双手,紧张地问道:“我说乔警官,你都不止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瞒着我呀?”   乔升颇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具体的细节你不需要了解,现在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事后,警方调查了李先生提供的租客身份信息,以为能够顺利地找到尸源,至少是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一名死者查出另一名死者的身份,结果却惊讶地发现那名租客提供的身份证件是假的。   这个结果实在出人意料,但也同时提醒了警方一件事情: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会用假信息去租房子的,除非这个人有特殊情况,不想向外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有没有可能,这名租客的身份本来就有问题呢?   顺着这个思路,警方果然在DNA数据库里匹配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信息。   原来,这两个人都有过犯罪前科。一个叫胡光,外号“老虎”,1958年生人,来自广东汕头,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就陆陆续续地进过几次号子。他是抢劫盗窃的惯犯,上一次坐牢是因为持刀打劫了一个食品超市,抢了八千多的现金。2001年出狱以后就音信全无。   另外一个人,也就是那名出面跟李先生交涉过的房客,名叫周强,外号“山猫”,1970年生人,来自湖南常德。这个人也有很多案底,盗窃、销赃、诈骗他都干过,可以说是个“全面发展的人才”。1997年到2001年之间,山猫跟老虎在同一个监区服刑,据说当时的关系处得不错。这也是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出租屋的原因。   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接下来的事情就渐渐有了眉目。   结合案发现场的情况,法医的尸检报告以及侦查人员的调查结果,乔升在案情讨论会上还原了案发当晚的情形以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案件发生在2011年4月13日凌晨1点到2点之间,凶手趁山猫睡熟的时候在床上将其割喉,下手干净利落,一刀切断了死者的颈动脉,导致其大出血而死。   山猫死后,老虎也在同一个房间里遭人从背部割喉,一击毙命。从凶手下刀的角度以及血迹的喷溅位置来分析,案件发生的时候,老虎应该是蹲坐在地上,背对凶手的。也就是说,凶手的这一刀是从背后偷袭的。   什么样的情况下,房间里已经死了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还能毫无防备地蹲坐在地上,背对着凶手,把自己的薄弱点完全暴露在凶手的面前呢?答案就是,老虎跟那名凶手本来是同一伙的,并且老虎非常信任对方。山猫被这两个人合伙害死,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老虎被自己信任的同伙背叛,从暗处被人杀害。   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2011年4月12日下午,R市的金城小区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入室抢劫案。死者是一名六十四岁的老妇,死因是在家中遭人割喉。   据死者的老伴儿交代,他们家里藏有一件明代的瓷器,价值连城,最近正想找人出手。他们老两口平时都特别小心,从来不会给陌生人开门。他们家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他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入到他们家的,更不知道凶手是从哪儿打听到他们家藏着古董的这个消息。老头儿后来想了想,也许是他联系的那些买家和二道贩子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给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警方派侦查员装成文物贩子走访了R市的古董市场以及古玩黑市,通过打听,有一个跟山猫形象相似的男人逐渐浮出了水面。   事情变得明朗起来。   由老虎、山猫、凶手X组成的犯罪团伙于2011年4月12日下午入室作案,杀害了老妇,抢劫了老妇家里的古董瓷器,并在黑市上成功转手,换得了大量的金钱。   这三个人因为分赃的问题闹了些矛盾,暗地里形成了分裂。从案件的结果上来看,凶手X首先是跟老虎站在一边的。既然这三个人没有在分赃的时候立刻闹翻,而是继续住在同一间出租屋里,说明他们三个人表面上达成了某种协定。然而实际上,老虎和凶手X却暗地里结成了同盟,打算在深夜对山猫下手,吞获其分得的财产。   只不过,老虎信任的凶手X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两个人合谋杀死了山猫之后,凶手X趁老虎不备,从背后割破了他的喉咙,一个人卷走了所有的财物,放火烧毁房子,抹掉了一切与他自己有关的信息,使得他的身份到现在仍然是个谜团。   算上4月12日发生在R市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从2005年到2011年间,相似的案件一共在全国范围内发生了六起,受害人多达八名。这些案件跨越了全国的六个省市,凶手残忍无比,狡诈异常,警方至今也没有找到凶手的下落。   通过一起纵火焚尸案,流窜了六年之久的犯罪团伙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但是那个背叛同伙,杀死老虎和山猫的凶手X却成为警方更大的威胁。   显然,跟老虎和山猫相比,凶手X的心机更为深重。通过他对犯罪现场的处理,可见他的作案手法成熟老练,且头脑十分冷静,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再考虑到老虎对他的信任,乔升认为,这个人应该也有过犯罪前科,很可能也跟老虎在同一个监狱里服过刑。   那个时候,乔升做梦也没有想到,犯下此等罪行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更加没有想到,当几年以后,自己再次遭遇到这名凶手的时候,此人已经成长为比尉迟良更难对付的恶魔,在R市掀起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第50章 刑警队长的愧疚之心   从凉山监狱回来三个多月了,乔升一行人始终没有找到组织的藏匿地点。所有的研发人员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一丝一毫的痕迹都寻找不到。就连这些人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实在是让人感到非常窝火。   上面的领导不想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几天前已经秘密解散了特别行动小组,只留下两个人继续追查组织的下落,还说什么时候发现新的线索,再重新将小组的成员召回。   作为R市刑警支队队长,乔升能够理解领导的做法。毕竟R市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案子发生,他们不可能把精力和人手全都浪费在这种希望渺茫的案子上。   组织成员消失以后,乔升他们也曾做过许多努力。当他们到达凉山地下监狱,发现那里只剩下一座毫无用处的空壳时,乔升立刻派了一队人马把监狱附近的山林细致地搜查了一遍。   无奈十月初的那几天下了两场大雨,把那些人逃跑时留下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几乎没有可供追查的方向。他们设想过组织可能在大凉山里还有另外的研究基地,但没有具体的坐标,想在偌大的山林中寻找一个隐蔽的入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走投无路时,他们想到了秦宇,那个不经意间留下一组坐标,后来却被组织“绑架”的天才研发员,如今虽然跟着组织的人一起从人间蒸发了,但他很可能知道组织的另一个藏匿地点,甚至更多的秘密。   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乔升让人把秦宇失踪前留在这世上的每一样物品反反复复地检查了不止二十遍,结果令人沮丧,他们并没有取得任何收获。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乔升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但该尝试的他都尝试过了,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么办。   追查组织下落的期间,他们也抓到过一些曾经给组织效力的人,但是那些花钱雇来的小角色只负责拿钱、干活,多余的事他们概不知情。那些人连组织在进行什么研究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其它的藏匿地点了。   姚江月时不时地会找他们打探组织的消息。她很希望自己能帮警方做些什么,可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对于这件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乔升知道,姚江月之所以一直放不下组织的事,是因为她跟自己一样,有件事一直压在心里念念不忘。   解散特别行动小组,乔升没有任何意见。耐心地等待新线索的出现,乔升也可以勉强接受。然而,找不到组织的下落就意味着他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得知顾凇在地下监狱的最后一刻究竟经历了什么,唯独这件事是他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的。   当初要不是他拍板决定让顾凇继续留在监狱里当“卧底”,钟昕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顾凇从监狱里弄出来。那样的话,后面的事情可能会按照完全不同的剧本发展下去。   乔升怀疑组织在逃跑的时候应该是把顾凇一起带走了,就像他们带走其他犯人一样。否则,如果顾凇成功从监狱里逃出来的话,他没有理由不回R市,没有理由不归队报到,没有理由让家人和朋友都替他担心。   乔升觉得现在的自己分明就是几个月前的顾凇,而顾凇就是下落不明的秦宇。他现在深刻理解了顾凇当时的心情。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的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看到顾凇的母亲日渐憔悴的模样,乔升的心里如刀割般疼痛。顾凇是因为崇拜他才加入刑警队的,这件事他们全家人都知道,而顾凇的母亲始终对这件事心存意见。   大家都知道,刑警算是个高危职业,经常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容易被犯罪分子打击报复不说,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还会面临生命危险。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总是往那些最危险的地方跑,何况顾凇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几年前得肺癌去世了,她更加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也遭遇不测,她的生活该怎么过下去。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乔升在工作中总是把顾凇看得看紧,尽量让他远离那些危险的地方。可是顾凇从不领情,偏偏人又固执,做事有自己的主见,两个人经常会在工作中发生激烈的争吵。   了解情况的人知道乔队长这样做是为了保护顾凇,而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们兄弟两个关系不好,背地里议论他,说他嫉妒顾凇的才华,处处针对自己的弟弟。   顾凇失踪的最初一个月,乔升隔三差五会抽出时间去探望顾凇的母亲。每当被问到顾凇的下落时,他只能谎称顾凇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不允许跟家人取得联系。   最开始,顾凇的母亲还能勉强相信这个说辞,但是时间久了,她心里难免不会起疑。毕竟秦宇失踪的事,她多少从舒晴那里有些了解。后来,顾凇为了寻找秦宇的下落,出了趟远门,从此就音信全无了。她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联系。   乔升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包括秦宇的家人在内,现在也完全不知道凉山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外人来说,组织的存在仍然是一个巨大的秘密,而关于顾凇和秦宇的下落,乔升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渐渐地,乔升不再去顾凇家里探望,因为他受不了每次都用同样的谎言去欺骗一个受伤的母亲。再后来,他连顾凇母亲的电话都不想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骗她说顾凇很快就会回来,让她继续等着?还是说顾凇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很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这两句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方式:逃避。   2016年1月13日这天中午,乔升吃过午饭以后在办公室里打了个盹儿。R市难能可贵地平静了几天,这案子一少,人就变得慵懒起来。朦胧之中,他听到外面的走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睡得正香,不想理会外面的闲事,懒洋洋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继续睡去。   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接着,他就听见一名年轻的侦查员慌慌张张地对他说道:“乔队长,这位阿姨无论说什么都要见你,我实在是拦不住她啊!”   乔升坐了起来,纳闷儿地朝门口看了一眼。一瞥之下,他顿时清醒过来,张了张嘴巴,惊讶地问道:“姑妈,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躲着我,不接我电话嘛。”女人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名叫乔念真,是顾凇的母亲,R市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平时她是个脾气温和,知书达理的人,但在面对儿子下落不明这件事,相信任何人都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队长,这……”侦查员小孟面露难色地在屋子里来回打量了片刻,乔升立刻冲他摆摆手说:“没事儿,你先出去吧。我跟姑妈聊聊天。”   小孟走后,乔升起身把沙发的位置空了出来,让乔念真坐下,自己则拖了把转椅坐在对面。别看他官位不小,平时在刑警队里八面威风,受人尊敬,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乔升,你跟我说实话。”沉默了半晌,乔念真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凇那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哎呀,我不是跟您说了嘛,顾凇正在执行一项非常机密的任务,暂时脱不开身。”乔升感到很无奈,又把之前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乔念真可不买他的账,继续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在执行什么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我真不能说。”乔升抱歉地笑了笑,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刚要点燃,忽然想到姑妈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抽烟,便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我说……”乔念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你们领导是不是派顾凇去当卧底了?如果是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必须得知道他具体在做些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至少让我把心里这块石头放下……”   “您放心吧。”乔升咬了咬牙,违心地说道,“我们没有安排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这项任务保密级别较高,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半点消息。希望您能理解一下我们。只要他能顺利完成任务,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跟您联系的。”   刚一说完这些话,乔升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看到乔念真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他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谎言和真相到底哪个更伤人?如果早晚有一天都无法避免被残酷的真相伤害,也许从最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人留下虚假的希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几秒种后,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寂静。乔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接起电话。他现在宁可去犯罪现场抓坏人,也不想再跟顾凇的母亲继续待在一起了。   然而,听完对方在电话里叙述的事情,乔升不但没有解脱的感觉,心情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重。平静了没有几天的R市再次发生性质恶劣的凶杀案,而且这一次的受害者,身份非常特殊,竟然是被警方通缉了两年多的连环碎尸杀人魔尉迟良的父亲,原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R市富豪——尉迟龙。 第51章 杀戮再起   凶案现场位于R市东郊的一座精品小区。小区临湖而建、绿化齐全、环境优美、空气宜人,既有多层住宅,也有联排别墅和独立别墅,是土豪们安家落户的不二之选。   原R市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曾经在R市富豪榜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尉迟龙就住在这片别墅区当中。凶案发生的地点是十七号别墅,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上门打扫卫生的小时工——申俪。   据报案人申俪叙述,她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到达尉迟龙家里的。因为她已经在尉迟龙家里工作了两年,主人十分信任她,把小区的门禁卡和别墅的备用钥匙全都交给了她。每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如果没有特殊的交代,她会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入别墅开始工作,无需征得尉迟龙的同意。   今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骑着电动车来别墅打扫卫生。然而在打开房门的一霎那,她几乎被房子里的味道熏了个半死。尽管作为一个年近六十的单身汉,尉迟龙不太擅长打理个人卫生,但这房子里的味道也臭得太离谱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掉了一样。   申俪首先想到的是尉迟龙家里养的那条拉布拉多犬,那条狗偶尔会在大厅的沙发后面拉便便,可这味道闻起来似乎又不太像。   她捂着鼻子在一楼的大厅里转悠了一圈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见到那条淘气的拉布拉多犬。路过楼梯口时,她又觉得那味道像是从二楼飘下来的,于是又快步朝楼上走去。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算上浴室和卫生间一共有六间。她一间一间地开门检查过去,味道变得越来越浓,她感觉自己刚刚吃下的午饭正在胃里不停地翻腾,随时都有可能会吐出来。   终于,她在最里面的书房找到了臭味儿的来源。那一瞬间,她真的吐了,吐得几乎快要虚脱过去。她看到了什么?一个死人?不,准确来说,那是一具已经死了很多天的、开始腐烂、浑身长满了蛆虫的尸体……   乔升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尉迟龙的尸体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书房的地板上,模样甚是恐怖,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味道。乔升稍稍适应了片刻,感受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对正在检查尸体的陈法医说:“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这么高,难怪尸体的腐烂速度会这么快。”   “是啊。”陈法医一边用镊子夹起一条饭粒大小的蛆虫放在眼前观察,一边回答道,“房间里的温度跟夏季差不多,看这情形,受害者应该已经死亡三天以上了。”   “申俪说她上个星期六下午来别墅打扫卫生的时候还见过尉迟龙,所以凶手的作案时间应该是星期六的晚上到星期天上午之间。”   “更精确的时间还得做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死者的手腕和脚踝都有明显的约束伤,说明死者生前曾经被凶手控制过。死者的身上有多处威逼伤,说明凶手曾经对他进行过严酷的拷问。房间里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书柜下面的保险箱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任何贵重物品。这起案子应该是一起典型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凶手先用某种方式进入别墅,控制住死者,逼迫死者说出贵重物品的所在,当他拿到自己想要的财物以后就杀人灭口。”   “照你的意思,凶手跟死者是不认识的?”   “这个也不太好说……”   “哦?怎么回事?”   陈法医皱了下眉头,指着受害者胸前的伤口继续解释道:“凶手的作案手段非常残忍,一共在死者身上捅了十三刀。对于一个谋财害命的抢劫犯来说,这些过度的伤害行为本是不需要的,但在报复杀人和变态杀人中却比较常见。另外,如果凶手认识受害者,那他的这种做法也可以理解成是加固行为,以防受害者没被杀死,日后指认凶手。”   “那也就是说,这起案件的性质……”   两个人正讨论着,一楼的大厅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狗叫声。乔升立刻走出书房,下楼来到大厅,只见市局刑事技术科的女痕检员祁若南竟然牵着一条半米多长的拉布拉多犬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乔升看着那条情绪激动、狂叫不已的小家伙,纳闷儿地问道。   祁若南蹲下身子,摘下勘查手套,一边心疼地抚摸着狗狗的后背,试图让它安静下来,一边对乔升解释道:“刚才听报案人说,死者家里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犬,我担心这条狗也被凶手给杀死了,于是就在别墅里寻找狗的尸体,结果发现这条狗竟然被拴在地下室的仓库里。”   “是凶手把它关进去的?”   “嗯……”祁若南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缓缓地回答道,“按理来说,狗主人应该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宠物拴在那种地方吧?但如果是凶手干的,好像又有点儿……”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我在地下室里还发现了狗粮和饮用水。难道凶手把狗关在那里,还特意给它准备了这些东西?”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正在大厅里勘察指纹的项丰半开玩笑地插了一嘴,“也许凶手跟咱们家小南一样,是个爱狗人士?舍不得让这可怜的小家伙饿死?”   祁若南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拜托,喜欢狗狗的人都是很有同情心的好不好?那畜生连人命都不放过,还会同情一只动物?”   乔升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不,项丰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存在。有些人的确会把动物的生命看得比人还重要。凶手杀了尉迟龙,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想伤害这条狗,但他又怕这条狗乱跑乱叫,引来别人的注意,所以就把它关在隔音效果很好的地下室里,并给它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等警方发现尸体的时候,这条狗自然而然就会被人救出来了。”   “可是……”祁若南仍然有些不服气,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   少顷,那条被关了好几天的拉布拉多犬在祁若南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狂吠。仿佛是嗅到了弥漫在别墅里的死亡气息,感知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被坏人杀害了,拉布拉多犬由最初的狂躁暴怒变得恐惧不安起来。它的身体微微颤抖,时而发出呜咽般的悲叫,像是一个迷失的小孩,正在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父母。   项丰看着它,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诶,你们说,凶手会不会认识这家的主人?对这条狗有一定的感情,所以才不忍心伤害这条狗?”   “目前看来,不排除这种情况。”乔升把陈法医推断的报复杀人和变态杀人跟他们稍稍做了解释,几个人又回到了案件性质的讨论上……   乔升走出别墅的时候,警戒线外已经围起了一批看热闹的群众。这些人大多是住在小区里的住户,其中也有看热闹的保安和物管工作人员。   可以想象,安全级别这么高的富人小区竟然发生了命案,这无疑会在小区里引起极大恐慌。另一方面,这一次的死者身份非常特殊,是几年前犯下六起命案的连环碎尸杀人魔尉迟良的父亲,光是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凶手选择这样一名特殊的受害者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故意而为之?难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吸引人们的关注吗?他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他是怎么进入小区,怎么进入别墅的?他到底是想谋财害命,报复杀人,还是两者兼而有之?他为什么不杀掉受害者家里的狗,还特意给狗准备了食物和水源?凶手到底是正常人还是心理变态?   乔升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的案子貌似很麻烦,这一次的凶手已经在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搞不好那个人……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搞清楚案件的性质之前,这件事一定要暂时对外保密,否则将会造成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   正想着,围观人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乔升发现很多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时不时地跟身边的人议论些什么,有的人一边说还一边冲着别墅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十分异样的表情。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这时,一名办案民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乔升,指着刚刚弹出的一条社会新闻说:“队长,不知道是哪个无良记者已经把这件儿事发到网上了,这下可难办了……”   “啊?这么快?”乔升惊讶地接过手机,立马就看到一条扎眼的标题:报应!碎尸杀人魔尉迟良之父在澜庭别墅惨遭杀害!新闻里还配了几张别墅外围的照片,把警车、警戒线、围观群众全都照了进去。   2016年1月13日下午,R市警方在澜庭小区17号别墅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男尸。目前,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被害人是原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R市富豪尉迟龙。此人也是几年前犯下滔天罪行,残忍杀害六名女子的碎尸杀人魔尉迟良的父亲……   “靠!这是哪个王八蛋发的?”只看了几行,乔升就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他用冰冷犀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围在警戒线外面的群众,瞬间感到压力倍增。 第52章 目标出现   原R市富豪尉迟龙在自家别墅中被杀的消息很快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随之而来的相关报道也陆续登上了各大媒体网站的头版头条。   一时间,R市警方被推向了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人们在要求警方尽快查明真相、抓住凶手的同时,因这起案子而引发的另一个致命的问题也被摆上了台面:连环杀人魔尉迟良究竟去了哪里?他用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六个人,警方竟任其在社会上逃窜了两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其抓捕归案?   看到类似这样的评论,R市公安局的领导无一不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事实上,他们很怕听到尉迟良这个名字,因为这个人已经让R市警方蒙羞过太多次。他们也不想放任一个恶魔在外面继续流窜,继续做出危害社会,危害人民利益的事。但要说在茫茫人海中将其抓获,这种事又谈何容易?   两年多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尉迟良的追捕。可是像他那样聪明狡猾的罪犯,真若想藏起来不让警方找到,他们或许真就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不过,他们现在肯定是要把尉迟龙的案子放在首要位置。至于追查尉迟良的下落,他们对外宣称会加大搜查力度,实际上也只能按部就班地进行。   关于这件事,乔升的个人看法是,澜庭别墅谋杀案和追查连环杀人魔的下落,从表面上看是两件事,但它们之间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现如今,网络这么发达,信息传递的速度这么快,无论尉迟良逃到哪里,只要他还置身于现代人类的社会当中,应该会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尉迟龙被人杀害的消息。   作为尉迟龙的儿子,尉迟良也许会被这则轰动的消息吸引,偷偷地返回R市,甚至有可能接近案发现场。对于警方来说,这或许也是抓获尉迟良的绝佳时机。   2016年1月14日下午,R市刑警支队将目前获悉的关于“澜庭别墅谋杀案”的信息做了一个全方面的汇总。   通过进一步的尸检,法医将受害者的死亡时间精确地定在2016年1月9日晚上19点到22点之间。受害者的手腕和脚踝处都有明显的约束伤,身上还有多处威逼伤,均检测出生活反应,系生前伤害。受害者的胸腹部被凶手用宽度约为3厘米的单刃刀具刺了十三刀,其中有两刀刺在了受害者的心脏上,为致命伤害。   参考受害者的死亡时间,警方对澜庭小区的入口登记信息以及小区入口、内部、周边的监控信息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澜庭小区是R市的高档社区,里面住了很多有钱人,安保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人们进入小区入口的时候必须刷卡,探亲访友以及其他上门服务的工作人员,必须在小区入口处登记个人信息后才允许进入(这其中包含了车辆进门登记)。如果犯罪嫌疑人的家不住在这个小区,那么从理论上来讲,他在进入澜庭小区的时候是一定要在入口处做登记的。   警方把1月9日那天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19点之前的登记人员全都记录了下来。这109个人当中,除掉小孩和女人,剩下的共有57人(考虑到凶手的制服能力和伤害能力,凶手是女人的可能性很小)。其中探亲访友的人共有21名,经过警方的一一核实,这些人的情况全都属实,无一人有作案嫌疑。   另外,其他上门服务人员,如家教、小时工、维修工人、外卖员等共计36人,这些人的上门服务信息也已经得到业主们的核实。结合小区监控录像提供的信息,这36个人当中只有5个人是在19点之后离开小区的。关于这5个人在小区内的逗留情况以及他们的身份信息,警方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查实。   因受害者身边没有近亲属,警方无法准确核实其家中丢失的财物。但从银行方面获取的信息得知,尉迟龙曾经在2015年上半年从银行购买了12根500克的金条。警方推测,这些金条应该是藏在书房的保险箱里,凶手逼尉迟龙打开保险箱以后把金条拿走了。   除此之外,警方从钟点工申俪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是,受害者生前经常戴着一块价值约为二十万元的劳力士手表,但是这块手表却从案发现场不翼而飞,疑似被凶手取走。   尉迟龙本是鑫龙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长一段时间都在R市富豪榜上占有一席之地。但在儿子尉迟良成为连环杀人凶手,被警方通缉以后,尉迟龙深受打击,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连环杀人魔的父亲,尉迟龙无法避免地遭受到社会舆论的强烈抨击,颜面扫地。这件事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意。没坚持多久,他就经受不住这些压力,低价卖掉了公司,从此避开人们的视线,过起了隐居般的生活。   从2014年初到遇害前的这两年时间里,尉迟龙几乎跟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连亲戚朋友也都不怎么来往。除了遛狗、买菜,他平时很少出门,跟周围的邻居也不怎么说话。他很怕再受到外界的干扰,害怕再听到人们用恶毒的语言诋毁他,甚至诅咒他去死。   也许是为了替儿子赎罪,尉迟龙从2014年开始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完全抛弃了过往那种奢华享乐的生活。   由于生意失败,资产严重缩水,尉迟龙的第二任妻子早在两年前就离开他,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曾经那么风光无限的男人,因为儿子犯下的错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想想也确实令人同情。   尽管案发现场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典型的入室抢劫杀人,但是考虑到受害者曾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了几十年,人际关系复杂,目前尚不能完全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   另外,凶手的过度伤害行为以及他对待那条拉布拉多犬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指明,凶手有可能是与尉迟龙相识的人。   从刑事技术科获悉的信息得知,凶手进入别墅的时候没有破坏门锁,所有的窗户都没有攀爬痕迹,这也就是说,凶手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入别墅的。如果凶手没有钥匙,那么受害者一定亲自给凶手开了门。如果凶手是受害者的熟人,这个问题则很好解释。如若不然,至少在尉迟龙的第一眼看来,凶手的穿着打扮以及外貌特征并没有让他产生警惕的心里。   结合法医的尸检报告来看,受害者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抵抗伤。那么凶手是如何快速制服受害者,将其捆绑,并令其不做任何抵抗呢?答案很可能是,凶手有枪。   凶手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他的作案目的明确,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快速制服受害者,直奔家中的财物而去。除了他将受害者的狗锁在地下仓库,并为其准备了充足的水源和食物这件事令人颇为费解之外,其它方面均显示出该凶手是个狡猾狠毒的人,且作案经验非常丰富。   接下来的两天,警方开始有条不紊地排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并再次核查案发当天小区登记人员的身份信息,同时也紧盯着被偷财物的动向。另外,乔升也派了几组人马密切监视着澜庭小区的周边情况。   2016年1月16日中午,侦查员樊聪和赵小霖正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发呆。两个人刚刚吃完午饭,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不禁感到困意来袭。替班的人还有三个小时才来,他们却已经提前进入了下班的状态。   澜庭小区虽然地处市郊,远离市中心,但是这一带的城市配套设施修建得十分完善,周边还有其他几个品质不错的高档小区,人气十分旺盛。   午休时分,小区周边时不时地有车辆和行人穿梭而过,临街的餐厅生意红火,眼前呈现出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仿佛几天前的凶杀案从来不曾在这里发生过。   樊聪他们的车子停在小区主入口斜对面的马路边,而在另外一个次要入口附近,乔升也安排了其他蹲点的同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过往的人群中找出疑似为尉迟良的人。   其实,光靠他们几个人的眼力肯定不能让人放心。乔升还专门派人24小时盯着小区周边的监控录像。一旦发现目标,事先蹲守在小区附近的监视小组就可以迅速行动起来。   “诶?小霖,你看那个人!”樊聪突然推了推昏昏欲睡的搭档,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后者打了个哈欠,正了正身子,朝马路对面望去。他的眼神儿可没有樊聪那么尖,凝神观察了几秒钟,颇为纳闷儿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人啊?”   “哎呀,你用望远镜看。两点钟方向,距离我们大概80米远的位置。深蓝色牛仔裤,黑色卫衣,戴着帽子的那个。”   “哦,我看到了。”赵小霖一边观察一边问道,“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他有点儿像……”   “尉迟良?”赵小霖半信半疑地问道。“脸有点儿挡住了,看不清楚。这样,我联系监控组的同事,让他们通过录像确认一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尉迟良,我们就……”赵小霖话还没说完,樊聪已经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喂,乔队,我们在澜庭小区的主入口附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   “聪哥,你干什么?”赵小霖惊讶地看着他,“我们还没确认那个人的身份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跟队长汇报情况了?”樊聪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只听见乔升在电话另一边情绪激动地问道:“你们发现尉迟良了?”   “嗯,有点儿像。不过……”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樊聪稍稍停顿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连坐在副驾驶上的赵小霖看了都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乔升焦急地催促道。   樊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回答道:“那个人的样子有点儿像尉迟良,但我觉得,他更像是顾凇……” 第53章 站住!别跑!   “你说什么?”赵小霖和电话另一边的乔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樊聪却没时间做详细的解释,只是用低沉的语气对乔升说道:“队长,我们现在就下车去确认情况。”   “好,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顾凇,你们两个务必要带他回来见我!”   “放心吧,我们一定把他给你带回去!”   挂断电话,那个可疑的男人还在小区主入口附近徘徊,看样子好像是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进入到小区的里面。樊聪和赵小霖先后下了车子,穿过马路,慢慢地向目标走去。   “把枪准备好!”樊聪低声提醒赵小霖,后者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说那个人是凇哥吗?”   “情况不太对劲儿,我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赵小霖苦笑了一下,按照前辈的要求拔出手枪,藏在了身后。当他们两个距离目标男子还有二十几米的时候,对方突然察觉到了异样,警惕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就是这匆匆地一瞥,樊聪措手不及地跟那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四目相对。他愣住了,对方似乎也迟疑了一下。几秒钟过后,他皱紧了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没有回答,在原地僵持了片刻,突然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别跑!”樊聪立刻追了过去。赵小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愣了片刻也快速跟了上去。   跑在前面的黑衣男子速度飞快。他先是穿过马路,沿着临街的店铺跑了一段,接着就从一个口子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城市支路。樊聪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但速度还是稍稍差了一点。追着追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渐渐地拉远。而跑在最后的赵小霖已经吃不消了,没用多久就被他们彻底甩在了后面。   “顾凇,你给我站住!”樊聪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大喊,而前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整整跑了五条街,直到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樊聪终于败下阵来,失去了目标。   “靠!这他妈真是见鬼了!”他咬牙切齿地踹了一脚身旁的垃圾桶。桶倒了下来,一只正在翻找食物的黑色野猫尖利地叫了一声,从里面蹿了出来。樊聪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几步。这时,一只更大的黑猫从头顶的高墙上跳了下来,闷声不响地蹲在樊聪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樊聪小的时候被路边的野猫抓伤过,到现在胳膊上还留着一道难看的疤痕,对野猫非常忌讳。在这一大一小两只黑猫的包围下,樊聪面露窘态,恨不得要拔枪来对付它们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觅食了。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放过我吧……”他说着对两只猫咪作了作揖。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他快速转过身去,看到赵小霖正单手扶着墙,一边喘一边笑,看起来好像快要断气了似的。   “你都看到了?”樊聪的脸涨得通红,心中涌出了一个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我说聪哥……”赵小霖缓了缓呼吸,仍然止不住笑地调侃道,“你不是我们队里出了名的樊大胆儿吗?号称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你竟然害怕猫?”   “你给我闭嘴!”樊聪怒呵了一声,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你听到了没有?”   “那就要看你给我什么好处了。”   “好处就是饶你一死!”樊聪冷冷地看了赵小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杀意。“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灭了你,我保证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尸体。”   “好好,我怕了你了还不成。”赵小霖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随后走近他们,蹲下身子逗了逗那只体型偏大的黑猫。那只黑猫其实一点儿也不凶,只要人类对它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它立马发出温柔的叫声,乖乖地伸着脖子,任人抚摸。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赵小霖也把气儿喘匀了。他看着巷子的深处问樊聪,“你追的那个人呢?”   “跟丢了。”一提起那个家伙,樊聪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到底是不是凇哥?”   “肯定是他。”樊聪咬了咬牙齿,确信无疑地说道,“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我说……”赵小霖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们俩该不会是有什么仇吧?他怎么一见你就跑啊,而且跑得那么快,太可怕了。”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跑啊?总不会是因为欠我两千块钱没还吧?”   “哥,说正经的。”   “我真的不知道。”樊聪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巷子深处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总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儿奇怪,像他又不像是他……”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情况不太妙啊……”   几分钟后,樊聪心怀愧疚地拨通了乔升的电话。对方显然等得很着急,刚一接起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人带回来了吗?”   “对不起,乔队,那家伙跑得太快了,我没追上……”   “哦,是吗……”乔升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失落,但他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也不能怪你,论速度的话整个刑警队也没人能跑过他。”说到这儿,乔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澜庭小区?又为什么要逃跑啊?”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半天了,完全没头绪啊!”   “这样吧,你们两个先给我回刑警队,我们得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下午三点多,专案组办公室里聚集了一批人。他们刚刚把今天中午在澜庭小区附近拍到监控录像仔细研究了一遍。监控画面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凇,尽管他在外貌上稍稍做了一些伪装,但是经过这么多双眼睛的反复确认,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争论了。   这是自监狱暴乱事件以来,顾凇第一次现身。没有人知道几个月前,这个人到底在地下监狱里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顾凇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这个人的身上已经有太多太多的谜团。现如今,他又出现在了震惊全市的凶案现场附近,而且见到曾经最好的搭档,他不但没有跟对方打招呼,反而还没了命似的逃跑,这件事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弄清这些谜团,乔升特意挑选了一批人,给他们安排了一项十分特殊的任务,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顾凇!   考虑到他们的目标反应敏捷,身手极佳,是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乔升已经做好了“动武”的准备。他让执行“抓捕”任务的人带上*,一旦目标反抗或是逃跑,他们便可以向目标开枪,将其制服后立刻带回警队。   乔升这次也是拼了。他必须要抓到顾凇,否则他无法向顾凇的母亲交差不说,他也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领导和兄长的职责,害顾凇身陷险境。假如顾凇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将永远活在愧疚和自责当中。   除去这些私人因素不说,顾凇也许是唯一一个知道组织去向的人。不管他在地下监狱经历了什么,既然他活着逃出来了,那他就无需再继续扮演杀人魔鬼,无需再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漩涡。他应该回到兄弟们的身边,毕竟刑警队才是他的归宿。   经过众人的商议,大家一致认为顾凇还会再次回到澜庭小区。不管他出现在那里的目的是什么,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的目的显然还没有达成。   顾凇是个非常执着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算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认准了这一点,乔升派人昼夜无休地蹲守在澜庭小区的两个出入口,并在十七号别墅附近安排了监视人员。   2016年1月19日傍晚,澜庭小区的主入口不断有人刷卡进门。这个时间是大人下班,孩子放学的高峰期,也是安保人员一天当中工作最忙碌的时刻。   因为一周前发生的凶杀案,小区里闹得人心惶惶,纷纷指责保安工作做得不到位,竟然把杀人凶手放进了小区。小区里本来住的都是有钱人,随便哪家被偷被抢,丢失的财物都不是小数目。所以最近几天,门口的保安都格外认真,不敢在工作中出现任何差池。   当然,这个时间也会有送外卖的小哥上门送餐。   18点15分的时候,一名骑着电动车,戴着头盔,身穿蓝色外套的男子将电动车停在小区门口,拎着保温箱到入口处做登记。还没等他动笔写字,一名保安大叔就笑着搭讪道:“又是给三号别墅的那位作家送饭吧?他那个人总是宅在家里,几乎一日三餐都点外卖。”   男子点点头,没有说话,快速在登记薄上填写了访问信息。写完这些,保安大叔热情地给他开了门,临了还对他说了一句,“告诉他千万要注意身体,我儿子还有他们同学都可喜欢看他写的故事啦!”   “嗯。”男子再次点了点头,拎着保温箱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小区。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小区里的每一个角落。各家各户的窗子里映出一幅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与十七号别墅的惨淡和阴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送外卖的男子似乎已经对小区的环境非常熟悉。他驾轻就熟地穿过一条条种满花木的林荫小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他要去的房子。   不过,呈现在他眼前的可不是他在小区入口登记的三号别墅,而是不久前刚刚发生过凶案的十七号别墅。他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感觉没什么异常,接着便穿过一条石板路,把保温箱放在别墅门口,从里面拿出一套开门用的工具,借着朦胧的灯光准备开始“工作”。   就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回头,站在门前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忽然,他迈开步子朝与那声音相反的方向夺命而逃。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别墅附近一下子冒出四五个人,全都追着那名男子冲了出去。   别墅的大门后,樊聪捏紧拳头用力砸了下门,暗骂了一声,郁闷而又气愤地对藏在衣领的麦克风说:“乔队,四组任务失败。目标跑了……” 第54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三分钟前,另一名外卖员在小区入口处做了登记。当保安大叔看到那个人同样也要去三号别墅送餐的时候,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那名作家的胃口可真大,竟然同时点了两份外卖。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儿。   最近几天,R市刑警支队的人在小区附近安排了很多人手,还特意叮嘱过他们这些安保人员,一旦遇到反常的事情,不管多么微不足道,都应该立刻将情况上报给专案负责人。   接到消息以后,特别任务执行小组用最快的速度潜伏在十七号别墅内外,打算在这里将目标“抓获”。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惊动目标,导致其逃跑,他们必须要万分谨慎地对待这件事情。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等目标进入别墅以后再对其下手,这样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使对方百分之百逃不出他们的包围圈。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尽管目标如期出现在了别墅门口,但他们要抓的那个人显然比预想中的还要机敏狡猾,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灵敏的感官。而一旦对方察觉到异样,开始逃跑,双方又要进入到追逐战,形势便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为了将目标困在小区里,防止其逃到更难追捕的地方,警方暂时封锁了小区的两个出入口。人们只能进不能出,直到目标“落网”为止,所有人都必须配合他们的行动。   不过想想也知道,警方的这种做法肯定会引起住户们的不满,同时也加剧了人们的恐慌心理。小区不久前刚刚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命案,凶手到现在仍然逍遥法外。警方封锁小区无疑会让人们以为,此时此刻,那个亡命徒就潜伏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生命和财产正在受到无形的威胁。   没过多久,一名抱着泰迪犬的年轻女人就不耐烦地冲着门口的便衣警察喊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人啊?我还要带我们家candy去对面的宠物诊所打针呢。它要是病死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就是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也立马跟着催促道,“你们赶紧让我出去,我还得去公园跳广场舞呢。”   看着越聚越多的围观者,便衣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事关重大,他自己不敢擅作主张,于是只好跟上面请示道:“乔队,一组这边可以先放女人和老人出去吗?再这样下去,小区里面的住户都要炸锅了。”等待了几秒钟,他回了句,“好的,明白!”接着就对等候在门口的几个人说道:“男的不能出去,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小区的另一个出入口,一名长发披肩,戴着蓝框眼镜,身穿红色风衣的高个子女人刚刚从二小组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大门。与此同时,蹲守在别墅外围、负责抓人的三小组正火急火燎地上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由于目标的速度太快,他们在联排别墅附近跟丢了目标,并在一处灌木丛里找到了目标穿戴过的头盔和外套,估计目标会乔装打扮混出小区。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他们要抓的人本是跟他们朝夕相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现在却真的演变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放在平时,他们抓捕的罪犯当中也没有几个像他这么滑头的,这简直是遇到了跑路的行家。   果然,那名高个子“女人”刚一走出小区大门就朝事先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摩托车走去。还没等二小组的队员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女人”已经动作迅速地将摩托车驶离路边,混进了川流不息的车辆中。   “快追!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愣了片刻,一名警察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几秒钟后,一辆白色大众车拉响警笛追了出去。   正值晚高峰,路面上有些拥堵。跑在前面的摩托车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穿梭自如,后面的大众车即使开着警笛也行驶得并不顺畅。眼看着目标越来越远,渐渐拉开距离从视线中消失,大众车的驾驶员急得满脑袋都是汗。也许,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再跟丢目标,他们恐怕会永远失去目标的踪迹。   正想着,一辆白色的警用摩托车忽然从他的车子左侧疾驰而过。他定睛一看,那骑在摩托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抓捕行动的负责人,他们的乔支队长。   连老大都忍不住亲自出马了,可见这次行动的意义是多么重大。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乔升亲自出面才能解决问题,换成别人,怕是都拿那个难对付的家伙没有办法。   乔升的驾驶技术在队里可是出了名的,他不相信自己在这方面还会输给那个臭小子。要是他今天也空手而归,实在没法跟辛苦了那么多天的兄弟们交代。   两辆发了疯似的摩托车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一路疾驰,刺耳的警笛声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路人惊诧不已地看着他们,感觉像是在观看一场现实版的好莱坞飙车戏。   乔升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揣测:顾凇那家伙为什么一定要去十七号别墅冒险?为什么一见到警察就没了命似的逃跑?难道说,尉迟龙是他杀的?他作案以后在别墅里留下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他回别墅是为了销毁证据?真要是那样的话,这整件事情也未免太扯淡了。   不知不觉间,乔升已经追着前面的摩托车驶离了城市干道,来到一片人员密集的老社区内。看着路边林林总总的小吃摊,水果摊,以及不停过往的人群,乔升暗叫一声糟糕,推测顾凇可能要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弃车,然后混进人群中逃走。   无论如何都得在顾凇下车之前将其拿下,否则离开了代步工具,改用11路前行,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逮不住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男人。这样想着,他再次提升了速度,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一边缩短他跟前车之间的距离。   就在这时,前方的路口处突然拐出了一辆体积较为庞大的超市供货车,几乎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只见前车的驾驶员猛踩刹车,试图避让,但是由于车速太快,车子失去控制,在路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连车带人一起摔向了路边的人行道。   好在乔升有足够的刹车距离将摩托车停下。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警车扔在路边就快速朝那摔倒的人和车子走去。   他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猎物怎么着都不可能再逃跑了。他只在心里祈祷着顾凇不要伤得太严重,否则这事儿到了姑妈那里又变得没法交代。没想到就是这一愣神儿的功夫,躺在车旁的人忽然像诈尸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转眼间就冲进了路边的一家饭店里。   “我靠!这也可以?”乔升整个人都惊呆了,骂了一声也赶紧跟了进去。饭店里的服务员惊恐地指了指后厨的方向,乔升顿时心里一凉,觉得这次又要没戏了。   饭店的后厨一般都设有独立的出入口,方便食材和垃圾的运送,天知道顾凇离开这里以后还会逃到哪儿去?难道折腾了一晚上,他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   穿过布满油渍的厨房,来到一条光线暗淡的小路,乔升并没有发现顾凇的身影。不过,他倒是在路边看到了一件红色风衣、一副蓝框眼镜以及一顶乌黑亮丽的假发,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一些新鲜的血迹。   他受伤了?乔升心头一颤,瞬间又开始担心起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车祸,那小子应该摔得不轻,想必也是跑得十分勉强吧?说不定他还没有走远,只是在附近藏了起来。   想到这里,乔升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顾凇,你在哪儿?你别再跑了,我们谈谈行吗?”   等待了片刻,没有人回答,乔升便拔出手枪,缓缓地向前走去。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竟然会被那个臭小子逼到这样的境地。作为领导和兄长,他当然非常欣赏顾凇的工作能力,但若站在相反的立场上,那个家伙却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了。他根本无法想象,假如顾凇不是警察,而是一名罪犯,对于警方来说,那该会是多大的一个麻烦啊!   “顾凇,我知道你在这儿,你不用躲了。”乔升用手电照着地面上的血迹,紧张地握了握手里的枪。   突然,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从右侧的缺口处猛地蹿了出来,一上来就死死地扳住乔升的胳膊,试图夺走他的武器。乔升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他拧过身子,用全身的力气使劲儿顶了出去,将那个人牢牢地顶在了墙上。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那么苍白,那么痛苦,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这个人真的是顾凇吗?乔升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乔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歇斯底里般地吼了起来,“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刑警队?你为什么一见到我们就要逃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你们抓到……”顾凇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看样子确实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为什么?为什么?”乔升无法理解顾凇的回答,依然穷追不舍地问道。后者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因为……我……不想……”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乔升的身上。   乔升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腾出一只手来扶住顾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 第55章 入戏太深   第二天上午,R市人民医院的特殊看护病房里,一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刚从昏迷中醒来。止疼药的药效已经过了,他感到浑身酸疼,好像全身的筋骨都已经被摔成了碎片。   一时间,他有点儿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那场车祸,记得身后那辆穷追不舍的警用摩托车,但是昏迷前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他却一点儿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试着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发现脖子没有被摔断,接着又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发现四肢完好无损,好像也没有骨折的迹象,这才放心地舒了口长气。   他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一下车祸有没有让他破相,可是他扯了一下,发现手腕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病床上,触感有些冰凉。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用力扯了几次,安静的病房里传出一阵金属磕碰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   他心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要逃走就得趁现在,否则等警察来了他就没机会了。这样想着,他一咬牙,忍痛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仔细环顾着四周,试图在一只手能够到的范围内寻找一样工具把手铐撬开。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开了,一名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的男人指了指装在病房角落里的监视器,笑着走了进来。   男子被吓了一跳,尴尬地跟那个人对视了片刻,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并用十分友好的态度对他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男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好像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看得出来,这个人似乎真的是在替他担心。“你,你是谁?”他盯着男人的脸,疑惑不解地问道,刚一问完,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昏倒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对了,是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那个警察……   “哼,原来是你抓到我的。”男子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埋怨的表情。   “除了我还能有谁?”乔升大方地承认道,随后又打量了一下男子的伤势,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没事的样子?”   “对不起,害你变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乔升抱歉地笑了笑,“可是如果你不逃跑的话,我们也不会没了命地追你。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逃跑啊?”   “废话,我不跑,难道等着你们抓我回去坐牢啊?”   听到这个答案,乔升愣住了,感觉不是很能理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是他们搞错了?病床上的这个人并不是顾凇,而是真正的尉迟良吗?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全警队的人都搞错了,他也不可能认错啊。他看着这孩子从小长大,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弟弟和连环杀人魔都分辨不清呢?但是顾凇表现出来的反常之举的确令人心生疑惑。莫非……乔升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从外貌特征上来看,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凇。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澜庭小区,冒险接近十七号别墅,并且一见到警察就没了命似的逃跑,原因很可能是:顾凇就是那个杀死尉迟龙的凶手。   “这么说……”沉默了片刻,乔升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当然,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男子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回答道。   乔升顿时冒起火来,揪住男子的衣领怒吼道:“你为什么要杀人?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你可是一名警察!”   “警察?”男子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乔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们不是已经通缉我好几年了吗?现在你终于抓到我了,你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乔升彻底被弄晕了。他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跟顾凇长得一模一样,但言谈举止却完全不像是顾凇的人,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我认错人了,那就一定是这小子疯了。   “我说警官……”男子叹了口气,用没有被铐起来的那只手厌恶地拿开乔升的手,冷冷地说道:“搞了半天,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顾凇,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乔升忽然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这时,男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遗憾地摇了摇头说:“看样子,你好像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乔升斩钉截铁地说道,用犀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男子那张苍白却不失为俊朗的脸。他分明就不是尉迟良,可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让人费解的话?“顾凇,你能不能别闹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拜托,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啊。昨天晚上不就是你骑摩托车追我,我才出了车祸。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乔升气得全身发抖,完全没法再跟这个人继续交谈下去了。他掏出一副手铐,把男子的另一只手也锁在了病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让你装,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说完,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走出了病房,留下男子一个人在病床上不停地抱怨。   离开病房,乔升直接去办公室找到了顾凇的主治医生。他心急如焚,根本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刚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问道:“刘大夫,你们有没有检查过那小子的脑袋?他不会是从车上摔下来,把脑子给撞坏了吧?”   刘医生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乔升打交道了,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稍显粗鲁的行为。他示意乔升坐下,耐心地解释道:“不会的,我们已经做过了非常细致的检查。他的头上没有任何撞击伤害,相信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应该是用胳膊肘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既然没撞着脑袋,那他怎么一直在说胡话呀?”   “啊?这不应该啊……”刘医生推了推眼镜,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他都有些什么样的异常表现?”   “他好像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也不记得我是谁。我不知道他那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即使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应该跟昨天的车祸无关。搞不好,他在出车祸之前就已经不正常了。”   乔升并不否认刘医生的说法,仔细想想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否则无法解释顾凇出车祸之前表现出来的怪异行为。   “这样吧。”刘医生继续说道,“我找精神科的医生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希望能够找到症结所在。”   一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顾凇并没有得精神病,但是很不幸,他那古怪的模样也不是装出来的。心理医生给出的结论让乔升陷入了新的烦恼。   结合顾凇在地下监狱的“卧底”经历,心理医生认为,顾凇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产生了记忆混乱,同时还伴有非常严重的妄想情节。   简单来说,顾凇为了寻找秦宇的下落,深入凉山监狱当“卧底”,不得已扮演了他最痛恨的连环杀人魔——尉迟良。巨大的心理压力以及痛苦煎熬的监狱生活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心境,监狱暴乱事件中的惨痛经历进一步刺激了他的神经,使他深陷在自己曾经扮演过的角色里无法自拔。   事到如今,没有人知道监狱暴乱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收场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顾凇得知秦宇被关在地下监狱,只身返回监狱以后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顾凇最终变成了他们见到的样子。   作为曾经最好的搭档,樊聪也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经过这番周折,他终于解开了压在心头的诸多谜题。   为什么这几个月来,顾凇一直没有跟他们联系,没有回刑警队报道;为什么尉迟龙被杀以后,他会出现在澜庭小区,即使是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潜入别墅;为什么一见到警察,他就要逃跑;为什么在他脸上会看到那样陌生的表情……   因为顾凇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尉迟良。逃出地下监狱以后,他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当然会隐匿自己的行踪,像真正的通缉犯那样处处小心,生活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他已经不记得刑警队的这帮兄弟,甚至不记得乔支队长,所以他不可能跟警队的人取得联络。   尉迟龙被人杀害以后,顾凇认为这件事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为了弄清案件的真相,他冒险回到别墅,想要查看案发现场的情况。   既然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的尉迟良,那么看到警察,他自然而然地会选择逃跑,这也很好地解释了顾凇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令人惊讶的反常之举。   不管怎么样,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就是,顾凇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爱说爱笑,阳光开朗的刑警队员,而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围绕在他身上的谜题还有很多很多,可他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到心疼又着急。   “乔队,顾凇的病能治好吗?”离开医院回市局的路上,樊聪一边开车一边忧虑地问道。乔升望着车窗外飞速退去的景物,抽了口烟,态度坚决地回答道:“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把他的病治好。”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乔升打断了樊聪的悲观想法。“他是我们摧毁组织的唯一希望,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打探出那些人的下落。”   “可是他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法跟他交流。”   “不。”乔升摇了摇头,声音里似乎流露出一点希望。“有些人他还是能记得的,毕竟他忘记的只是他进入地下监狱以前的事情。” 第56章 你不是通缉犯   自从2015年9月30日清早在凉山监狱一别,姚江月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过顾凇了。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得知顾凇的身份,两个人共同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可她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个男人的任何信息,对方就如同幻影一般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一直在心里祈祷着顾凇能平安逃出地下监狱,回R市来找她。她一直记得两人临别前的约定,记得顾凇那坚信不疑的眼神。可是苦等了这么久,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们再次见面时,顾凇竟然变成了她最不能接受的样子。   上午十点多,姚江月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住院部的特殊看护病房。想到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一名警察,而是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杀人魔鬼,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   她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   上午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室内,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如此安宁而又美好。顾凇正靠坐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勾勒出他那长而浓密的睫毛,纤巧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以及线条优美的下颌角。   如果不是因为跟尉迟良长得有点相似,这真是一张让人百看不厌的脸。想到这一点,姚江月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感觉有些遗憾。“顾警官……哦,不……”她摇了摇头,试探地问道,“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顾凇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他转过头来看了姚江月一眼,眼神中先是带着少许的迷茫,但是很快,他就露出一副愉悦的表情,连忙打了声招呼,“啊,姚医生,好久不见了!”   “诶?”姚江月愣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你竟然还记得我?”   “当然,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医生,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啊!”   “是,是吗……”姚江月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这时,顾凇又继续说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难道你也离开地下监狱了?”   “是啊。”姚江月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我已经不当狱医了。如你所见。”她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我现在是这家医院普外科的一名医生。听说你住院了,特意来看看你。”   “看我?”顾凇有些不理解,半开玩笑地问道,“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没放弃杀死我的念头吗?”   “不是的,你误会了。”姚江月连连摆手,想到她来这里之前,乔队长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顾凇现在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们了,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他刚到地下监狱当卧底的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可能还记得你,毕竟你们两个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也许你们的交情并不深,但是比起我们刑警队的这帮兄弟,他现在更愿意见到的人应该是你……   看来乔队长说的没错,顾凇果然还记得一些对她来说并不愉快的经历。想想在监狱里,她一直把顾凇当成尉迟良,每次一提到这个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送他去见阎王。她真庆幸那个时候,自己的谋杀计划没有得逞,否则她一定会在悔恨中度过一辈子。   “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看看你的伤势,顺便找你聊聊天。”姚江月敷衍地回答道,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太假,没想到顾凇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我,否则你无缘无故找我这个杀人犯聊什么天呢。”   “怎么会呢?你别乱说……”姚江月慌忙避开顾凇的视线,竭力辩解道,“你别做梦了,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喜欢你啊!”   “那你脸红什么?”   “我……”姚江月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今天不是来跟这个记忆错乱的男人斗嘴的,除了关心和慰问,她身上还肩负着乔队长交给她的重要使命。沉默了片刻,她重新打量着顾凇,严肃而又认真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顾凇皱了皱眉头,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因为我很好奇,你这个越狱犯怎么会从监管那么严密的地方跑出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我就是逃出来了。”   “怎么逃的?”   “就是……”顾凇试着回忆了一下,想着想着,脸色竟然变得有些苍白。“我,我不知道……”他茫然地看着姚江月,缓缓地摇了摇头。   “什么叫你不知道?”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顾凇用没有被铐在床上的那只手捂着自己的头,表情显得十分痛苦。“那天下午,我在树林里醒来,身上都是血。我的头很疼,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尸体,犯人们都变得很疯狂。我听到了枪声,有人要杀我,但我活了下来。有个人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但我认识那个人,我必须得找到他,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恩怨?”姚江月对这个词感到很疑惑,“你说的那个人难道不是秦宇吗?”   “秦宇……秦宇是谁?”   “你连秦宇博士都不记得了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去地下监狱不就是为了找他吗?”   “不,我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那天早上,我们两个一起逃出了监狱,你为了救秦宇,又一个人冒险回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秦宇博士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凇拼命地摇头,脑袋仿佛要炸裂般地疼痛。支离破碎的画面像一幅被彻底打乱的拼图,无论他怎么努力拼凑,似乎永远都无法还原它最初的样子。   恍然间,他在那堆拼图碎片里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用力抓住那片拼图,想把它留住。他想对那个人说话,可他感受到的却是对方逐渐冰冷的体温。“为什么你们都死了,都死了……”他喃喃地说道,两行清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都死了?什么意思?秦宇博士死掉了吗?”姚江月心急如焚地追问道。顾凇没有理会她,依然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我真没用,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死掉……”   “顾警官!”姚江月把手搭在顾凇的肩膀上,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身体,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吗?”   顾凇还是没有理她,像发神经一样,自顾自地在嘴里念叨着:“不行,我要逃走,我不能让警察抓到我……我必须得逃走……”   “顾警官!”姚江月又晃了晃他的身体,安慰他说道,“听着,你不是尉迟良,不是通缉犯。你本来就是一名警察,你根本不用躲着我们!”   静默了几秒钟,顾凇忽然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冰冷而可怕。如果可以用什么词汇来打比方的话,那大概就是来自地狱中的恶魔的眼神吧。完蛋了,姚江月感到心底一片冰凉。她没能唤醒那个被吞噬的灵魂,魔鬼又回来了。   “你出去!”顾凇用命令的语气对姚江月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顾警官……”   “不赶紧逃命,我可是会杀了你的。”顾凇说着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姚江月打了个冷战,起身跑出了病房。   她一边跑一边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乔升。“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站在一旁的樊聪递给她一包纸巾,关心地问道:“姚医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不好。”姚江月止住哭泣,摇摇头说,“是我问得太急了,把他惹恼了。”   “问出什么情况了吗?”乔升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这件事。   姚江月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大概叙述了一遍,总结下来就是:顾凇对监狱暴乱事件只有模糊的印象,再之后的事情就打探不出来了,估计他本人也记不清什么。不过有一点比较能确定的是,秦宇博士已经死了,而且就死在顾凇的面前。他没能救得了秦宇,同时又害死了钟昕,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导致了他的精神崩溃。当他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记忆就开始混乱了。   “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乔升十分感激地对姚江月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我希望你今后还能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们放心吧。”姚江月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即使你们没交给我这项任务,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的病好起来为止。因为,我们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第57章 貌似还有救   闲聊了几句过后,三个人在走廊上告别。姚江月回普外科继续工作,乔升他们则径直走向特殊看护病房。   顾凇正眯着眼睛打瞌睡,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听到开门声,他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一看到乔升,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问:“怎么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说完,他又看了看紧随而至的樊聪,调侃道,“呦,今天还带了随从啊。”   乔升已经适应了顾凇现在的样子,没有理睬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病床前,二话不说,直接把一打照片甩在了顾凇的面前。   “乔队,你真的要给他看这些?”看着那些照片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樊聪深感担忧,乔升却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管!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家伙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说不定再刺激他一下,他的病就好了。”   “什么病?你才有病呢,你们全家都有病。”顾凇白了乔升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很快就对那些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他拿起其中一张儿童不宜的照片,仔细端详了半天,皱起眉头看着乔升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不正是你想看的吗?”   “哼,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你还真说对了。”乔升冷笑了一声,“这世上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比我了解你了。这些就是澜庭别墅凶杀案的现场照片。你想法设法接近那座别墅,不就是想看这些东西吗?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借用一下你的智慧,听听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反正你的目的也是想找出这起案子的凶手吧?”   “别开玩笑了,你们警察会跟一个杀人犯讨论案情?”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乔升一屁股坐到病床边,从那堆照片里捡出口味儿最重的一张,放在顾凇面前问,“你到底想不想听案情介绍?”   “听啊,干嘛不听。”顾凇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急不可耐了。   乔升暗自得意,心想无论这小子变成什么样,内心依然充满了对破案的热情。他指着床边的椅子,让樊聪也坐下,然后说道:“小樊,给他讲讲我们目前的调查进展吧。”   “乔队,这样合适吗?他现在……”樊聪偷偷地瞄了顾凇一眼,发现后者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眉宇间竟流露出几分曾经熟悉的模样。   “没事儿,你讲吧。”乔升点点头,安慰他说,“出了问题我负责。”   樊聪轻声叹了口气,随后就把“澜庭别墅凶杀案”的相关信息以及调查进展情况大致跟顾凇叙述了一遍。顾凇听得很认真,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打断叙述,问一两个问题,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当警察时的那种状态。   简单总结下来,案发过后,警方主要沿着两条线,分别排查了案发当天所有在小区做过登记的外来人员以及尉迟龙的人际关系网。   目前,第一条线的调查已经宣布失败,所有记录在册的人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最开始,警方怀疑小区门卫没有严格按照规定行事,也许在进行人员登记的过程中有所疏漏,但是保安队长跟他们打包票说,他们绝不可能随便放一个陌生人进入小区。因为前不久,小区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比较严重的盗窃事件,那天下午,一共有三户业主家被偷,损失金额超过五十万。从那之后,他们会严格登记每一位访客的访问信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警方将小区入口的监控录像与登记名册做了细致的比对,确实发现没有刷卡的人都在本子上留下了信息,也确认了没有尾随进门的现象。所有这些人的个人信息都已经得到业主们的证实,警方也联系上了所有的人,逐一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小区外来车辆也都做过详细的排查,结果没发现可疑的人存在。)   排除了这些登记在册的人员,剩下的就是持卡进门的人。(因为小区外围都安装有电子围栏,很难攀爬,凶手应该不会是从围栏翻进来的。)   从理论上来讲,只有澜庭小区的业主或亲友才拥有该小区的门禁卡。但实际上,随着门禁卡的破解技术和复制技术的发展,人们通过一些渠道也可以轻松购买到某些小区的门禁卡。如果凶手也从外面弄到了这样的卡片,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小区,实施他的犯罪计划。目前,警方正试图从这些渠道寻找相关的线索。   当然,对于该小区的住户以及所有的保安和物业工作人员,警方也在加紧时间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   关于第二条线的调查,警方暂时还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从2014年起,尉迟龙就过着吃斋念佛、深居简出的生活,通讯记录干净明了,遇害前也并没有跟太多的人有过接触。警方联络到他的哥哥、前妻、还有曾经一起做房地产开发的朋友,得到的反馈信息惊人的一致,都说他们很久没有见过尉迟龙了,对他的生活现状一点也不了解,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对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通过凶手对尉迟龙的捆绑和威逼伤害,警方推测凶手的作案目的主要还是为了钱。结合凶手的杀人手法以及他对待那条拉布拉多犬的方式,警方仍然倾向凶手与受害者相识这一推测。   听完案情介绍,顾凇沉思了片刻,首先提出了一个疑问:“关于那名发现尸体的报案人,你们应该已经详细了解过她的情况了吧?”   “当然!”樊聪看了顾凇一眼,回答道,“那名钟点工只是个弱女子,没有相应的作案能力。何况案发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十七号别墅了,绝对不可能是她干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顾凇摇摇头,立即解释道,“跟她比较亲近的男性家属,你们也都排除作案嫌疑了吗?”   “这个……”樊聪和乔升对视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她还没结婚呢,老家在外地,平时一个人居住,我们还真没彻底调查过她身边的男性亲友。”   “这个就是你们的疏忽了。”顾凇笑了笑,在病床上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你想啊,申俪有澜庭小区的门禁卡,同时还有尉迟龙家里的门钥匙。要是这两样东西落到凶手的手里,那他进入案发现场还不是像玩儿一样简单。申俪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能力,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作案嫌疑。不管那个人是她的同伙,还是偷了她的钥匙进行作案,你们都不能把这条线给忽略了。”   “这倒是真的。”   “还有,你们通过门禁卡破解和复制渠道寻找线索是条路子,但凶手也不一定要搞那么麻烦,有个最简单的方法你们忘记了,那张卡很有可能是凶手偷来的。”   “偷的?”   “这个很容易啊。比如说,你可以在小区门口随便尾随一个人,当然,最容易得手的人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他们平时出门又不喜欢背包,随便把零钱、钥匙、门禁卡这些东西往兜里一揣。对于一个有‘功底’的人来说,偷张门禁卡出来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方法你也尝试过?”乔升饶有兴趣地问道。   顾凇撇撇嘴,十分扫兴地说道:“别提了,那天中午蹲点儿的时候,被这哥们儿追得差点儿跑断气了。”他指了指樊聪,后者立刻露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乔升无奈地笑了笑,收起病床上的那堆照片,起身对顾凇说:“好了,今天打扰你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樊聪愣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跟顾凇多聊几句。乔升忙对他使个了眼色,后者只好识趣地跟着站了起来。   乔升继续说道:“通过刚才的交流,我发现你的脑子也没有彻底坏掉,貌似还有的救。这样我就放心了。”   “喂,你又胡说什么?”听到这样的话,顾凇瞬间板起脸来,眼神里露出一丝凶光。“谁脑子坏掉了?我很正常的好不好。”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尉迟良啊,这算哪门子的问题?”顾凇直视着乔升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乔升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病房。   来到外面的走廊,樊聪忍不住问乔升,“乔队,你确定那小子的病不是装出来的吗?我看他跟我们谈论案子的时候,脑子清醒得很,一点儿都不像是神智错乱的人。”   乔升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房的房门,努力回想着几天前的晚上,他抓到顾凇时的情景。他从来没见过顾凇露出那样的表情,从来没见过那么冰冷陌生的眼神,那分明是来自另一个灵魂的问候。“说实话,我也希望他是装出来的,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跟我们说实话呢?”   “比如?”   “比如,他……”樊聪挠了挠头发,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还没等他想到合理的解释,乔升就打断了他的思绪,“行了,你也别瞎捉摸了。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顾凇怎么办?你不会真的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现在还没这个必要。我们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你是说……”   “没错。”乔升神秘地笑了一下,“等那个人从凉山回来,顾凇说不定就有救了。” 第58章 对不起,骗了你   傍晚六点多,姚江月提着一只可爱的玩具熊来到王府井购物中心六楼的儿童专区。远远地,她就看到一名身穿白色羊绒大衣,长发垂肩的美丽女子坐在家长等候区,怀里抱着一件淡粉色的儿童羽绒服,身旁还搁着几只精美的童装购物袋。   那名优雅端庄的女子是舒晴,秦宇博士的妻子,顾凇的青梅竹马。几个月前,姚江月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亲手把秦宇交由她保管的祖传玉坠送还到了舒晴的手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便相识做了朋友。   尽管乔队长再三叮嘱姚江月,必须严密保守有关地下监狱和研发组织的一切秘密,但她觉得舒晴作为秦宇博士的妻子,有权利了解丈夫的下落。就算不能透露具体的原因,至少应该让舒晴知道,秦宇离开这个家是迫不得已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铃铛,为了让女儿重新拥有健康快乐的生活。   通过今天上午跟顾凇的交谈,姚江月猜测秦宇博士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消息,她暂时还不能告诉舒晴。但不管怎么说,顾凇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这对舒晴来说应该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安慰吧。   她走近家长等候区,跟舒晴打了声招呼。对方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说:“小月,你这么早就下班了呀。”说着,她整理了一下身旁的购物袋,把它们堆放到脚下,空出旁边的位置,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先坐下来等一会儿吧,铃铛那孩子好像还没玩儿够呢。”   “没关系,你让她玩儿吧,刚好我休息一下。”姚江月坐到舒晴旁边,看着在儿童淘气堡中玩儿得正欢的铃铛,不禁感慨道:“你女儿现在越来越健康活泼了,这可真是让人感到欣慰啊!”   “是啊。”舒晴也感慨万千地回想道,“要是放在以前,铃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朋友玩儿这些游戏,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触这些东西。”   “现在她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上幼儿园,参加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人孤立的了。”姚江月看了看手里的玩具熊,“以前听你说过,铃铛刚出生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中和医院中度过的。她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只能把这些小熊当朋友,跟它们讲话,假装它们是自己的听众。好在这样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已经有了同龄的朋友,再也不需要这些小熊陪她度过孤独的时光了……”   “铃铛能有今天,都是秦宇的功劳。要不是他……”舒晴忍不住叹了口,“要不是他牺牲自己的自由,为铃铛换来了最好的治疗,也许铃铛早就……”   “好了,过去的事情我们先不说了。”姚江月拍拍舒晴的肩膀,转移话题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舒晴好奇地问道,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难道是……”   “顾警官他……”还没等姚江月把话说完,舒晴就抢着问道:“是不是顾凇回来了?那秦宇呢?秦宇怎么样了?你们有他的消息了吗?”   “晴姐,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姚江月把手按在对方的手上,缓缓地解释道,“顾警官已经回来了。不过,凉山那边好像发生了很复杂的情况,警方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另外,秦宇博士没有跟顾警官一起回来,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下落……”   “这样啊……”舒晴难过地低下头去,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经过了五个多月的煎熬与折磨,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与失望中徘徊,一次次地受伤,一次次地心碎,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可命运似乎还没有厌倦对她的捉弄。   缓解了片刻,舒晴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来看着姚江月问道:“顾凇现在在哪儿?他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   “他受伤了,现在正在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姚江月顿了顿,随后跟舒晴解释说,顾凇心理上出了点儿问题,记忆混乱,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目前已经被警方看护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舒晴感到万分惊讶。她认识顾凇二十几年了,一直觉得顾凇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她不明白凉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顾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照你这么说,他现在岂不是不记得我了?”   “恐怕是这样。”姚江月如实回答道,“他也不记得乔队长,甚至是他的家人。警方现在还没有让顾凇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大概是不想让阿姨伤心难过吧。”   “他的病治得好吗?”   “医生正在想办法,而且……”   “妈妈!”   忽然,一个小女孩儿娇嗔的叫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姚江月寻声望去,只见铃铛正欢快地朝她们这边跑来。她们不能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于是都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铃铛,看看这是谁呀?”舒晴一边帮女儿整理衣服一边问道。   铃铛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姚江月,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说:“小月阿姨。”然后她又注意到姚江月手中的玩具熊,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咦?这个小熊是给我买的礼物吗?真可爱。”   “是啊,送给你的。”姚江月爱怜地摸着铃铛嫩滑的脸蛋儿问,“喜欢吗?”   “喜欢,超级喜欢!”铃铛用力点了点头,接过玩具熊,紧紧地搂在怀里说,“这只熊跟小凇叔叔上次送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它们两个可以做好朋友了。”   “是吗,小凇叔叔经常给你买你礼物吗?”   “对呀,小凇叔叔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他了。不,不是。”铃铛摇了摇头,立刻改口道,“我最喜欢的人是爸爸,第二喜欢的才是小凇叔叔。”说完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姚江月的心却被这纯真的笑脸刺得很痛很痛。   要怎么样才能狠下心来告诉女孩儿,对不起,你的爸爸已经不在了,你喜欢的小凇叔叔已经不记得你了。当你沉浸在美丽的童话故事里,以为生活会如幻想中的那般美好时,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曾经发生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带走了你最心爱的人。   对不起,你等待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看你了,而我却不能告诉你真相,对不起……   星期六一早,赵小霖将申俪的前男友刘春江带回了市局刑警支队。据了解,这个人跟申俪是同乡。2013年初,两人一起从贵州来到R市打工,最初一段时间曾经是情侣关系。   由于刘春江嗜赌成性,经常把打工赚来的钱挥霍一空,申俪实在忍受不了他的恶习,2015年的时候跟他分手了。案发前不久,刘春江曾不止一次上门找申俪借钱还赌债,但是都被申俪拒绝了。申俪并不否认刘春江有偷拿她的钥匙和门禁卡进行复制的可能。而且刘春江知道她的雇主是尉迟龙,也知道这个人曾经是R市的富豪。   警方重新检查监控录像的时候,在澜庭小区里发现了刘春江的身影,时间刚好与受害者的死亡时间相符。如此一来,刘春江既有作案动机,又具备作案条件,一时间成为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   审讯室里,刘春江坐在樊聪和赵小霖的对面,表情显得十分紧张。樊聪仔细打量了他半天,心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看得出来,刘春江以前很少跟警察打交道,好像胆子也不怎么大。要这样的人犯下一桩震惊全市的谋杀大案,这似乎有点儿让人难以想象。   沉默了片刻,樊聪按照惯用的套路,首先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刑警队吗?”   刘春江晃了晃脑袋说:“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2016年1月9日晚上,原R市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尉迟龙在自家别墅里被人杀了?”   “这个当然知道了,新闻里天天都在报道这件事儿呢。”   “那我现在就来问问你,1月9号那天晚上7点到10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你,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刘春江愣了一下,显出一副心虚的模样。樊聪立刻拍了下桌子,瞪着他说道:“别废话,老实交代!”   刘春江被吓得向后缩了缩,底气不足地回答道:“你们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1月9号那天晚上,我在网吧上网,打游戏……”   “哪个网吧?有谁能证明?”   “随便在路边找的一家,我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是吗,你那天晚上一直都在网吧打游戏?”   “对啊,一直都在。”   “诶?那可真是见鬼了。”赵小霖插了一嘴,随后把几张录像截屏照片摆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看,1月9号那天晚上,我们分明发现你在澜庭小区里出现过。难不成你还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   “这,这人不是我。”刘春江使劲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我没去过澜庭小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拜托,你撒谎之前先过过脑子行吗?”樊聪指着他的衣服说,“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外套都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我真是纳了闷儿了,就凭你这智商,到底是怎么把尉迟龙制服的?又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没杀他!”刘春江忽然提高了嗓音,竭力替自己辩解道,“我根本就没有进过别墅!”   “哦……”樊聪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么说,你承认你去过澜庭小区了?”   “这……”刘春江哑口无言地看了看对面的两位警察,懊恼地吐了口气。“唉,好吧,我承认,我是去了,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在别墅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那就具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最近手头很紧,找申俪借了几次钱,她都不借给我。我想到申俪在尉迟龙家里做钟点工,于是就偷了他家的门禁卡和门钥匙做了复制。我以前听申俪说过,尉迟龙每天晚上七点半左右会出来遛狗,我就想趁着那个时候悄悄地溜进他家,偷点儿值钱的东西。   “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别墅外面等了一段时间,都没见到尉迟龙出门遛狗。本来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我心里也很紧张。等着等着,我就后悔了,然后就离开了。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前几天看见新闻上报道尉迟龙被人杀了,我就感到特别的不安。我真怕你们把这件事儿怪罪到我的头上。” 第59章 持枪抢劫   听完刘春江的解释,樊聪和赵小霖面面相觑了一下,感觉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1月9号那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到达别墅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樊聪继续问道。   “我想想……”刘春江努力回忆着说道,“7点20左右,我在尉迟龙家附近蹲点,大概等到了7点45的样子。”   “蹲点儿的这段期间,你有没有注意到别墅里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特别的情况是指?”   见刘春江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樊聪立即换了个说法,“描述一下你那天晚上都看到了什么,比如别墅里是不是开着灯,看没看到什么人影,听没听见狗叫之类的。”   “房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里面很安静,没听见什么声音。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从二楼的窗户里看到了一个人,所以才确定家里是有人的,没敢贸然闯进去。”   “等等,你看到有人在二楼的窗户口出现过?”   “对,那个人走到窗前拉窗帘。”   “那个人是尉迟龙吗?”   “我没见过他本人,不太敢确定。”   “是哪扇窗户,你还记得吗?”   “这个,我想想……我当时是站在别墅的东南角,出现人影的窗户好像是东北角的那扇……对,没错,就是那扇窗户。”   “那是书房的位置?”赵小霖皱着眉头看了樊聪一眼,后者轻轻点了下头,接着问道:“能形容一下你看到的那个人影吗?比如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做了什么样的动作等等。”   “距离有点儿远,我没太看清楚。不过,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好像走得很小心,而且手是抬起来的,感觉有点儿像……像是投降的动作。”   “他走路的时候是不是还回过头?”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个回答,樊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糟糕了,看来之前关于凶手可能持枪的推测是正确的。当刘春江在别墅外面蹲点守候的时候,凶手正在别墅里作案。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时候,刘春江犯傻闯进了别墅,被凶手撞见了,后果会是多么可怕。   樊聪又问了刘春江看到人影的具体时间,对方回忆说大概就是他刚到别墅那会儿。如此看来,凶手进入别墅的时间也就比刘春江早了那么一点点。   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凶手先利用某种方法骗开了尉迟龙家的房门(如果是熟人作案就非常容易了),进门以后,凶手用枪指着尉迟龙,让他交出家里值钱的东西,或者直接让对方带自己去保险箱里拿东西。像尉迟龙这样的有钱人,家里一般都有保险箱,值钱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藏在那里面的。   两人来到书房,凶手站在门口,让尉迟龙到窗边把窗帘拉上。整个过程中,凶手的枪一直对着尉迟龙,所以刘春江看到的人影呈现出了一副投降的姿势。因为害怕,尉迟龙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还会回头看一眼,这些举动都在情理之中。   拉上窗帘后,凶手用事先准备好的胶带将尉迟龙绑了起来,逼他说出保险箱的密码,取走了里面的财物。目的达成,凶手杀人灭口,为了确保尉迟龙没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凶手在他身上疯狂地捅了十三刀,留下了凶残血腥的案发现场。   按照刘春江的说法,凶手作案期间,整个别墅里非常安静,没有听见狗叫,说明那个时候,尉迟龙家里的拉布拉多犬已经被凶手控制起来了,否则看到主人被坏人伤害,它怎么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别墅面积太大了,凶手作案的时候,狗在其它的房间,没有及时发现。凶手杀人灭口之后才将狗锁在了地下室里。   樊聪在脑海中把凶手的作案过程大致演绎了一遍,忽然发现其中的某个环节不太符合情理。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尉迟龙的身上既有束缚伤害也有威逼伤害。束缚伤好解释,虽然凶手有枪,但他翻箱倒柜、搜刮财物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精力控制受害者,将受害者绑起来可以解除他的后顾之忧,但是威逼伤就有些说不通了。   目前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凶手有枪的前提下。那么既然凶手有枪,即使不动刀子,逼迫尉迟龙说出保险箱的密码也应该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   通过之前的调查,他们了解到尉迟龙近两年来一直过着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生活,几乎不再看中物质方面的享受。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面对凶手的枪口,最理智的选择就是交出财物,以求保命。可是尉迟龙不但没有妥协,反而还承受了刀锋划过皮肉的彻骨之痛,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除了保险箱里面的财物,凶手还逼迫尉迟龙说了一些其它的信息?难道凶手的作案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钱吗?想到这里,樊聪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了。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信息呢?尉迟龙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向凶手吐露。难道凶手跟尉迟龙之间真的存在某些渊源吗?   案子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樊聪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搞不好,这案子还没结束,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后文……   早上九点多,乔升在外面办事,顺路去了一趟澜庭小区。   听了顾凇的建议,他们调查了小区门禁卡的补办情况,果然发现1月5号那天上午,一位年过六十岁的女性业主在物管补办了门禁卡,还抱怨说自己在家门口遭贼偷了。   乔升在联排别墅的2-1号见到了那位阿姨。表明了身份和来意过后,杨女士便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述了自己倒霉的经历。   1月4号晚上7点多钟,她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到附近的公园跳舞。走在小区的大门口,她被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当她重新站稳,转过身来想找那个人理论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已经走出了七八米远。   她大叫了两声,让那个人站住,对方没有理睬她。随即,她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里面的零钱、医保卡、门禁卡全都不见了。那时她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小偷。   事后,她打110报警,心里也没有对破案报太大的希望。她倒是不在乎被偷的那点儿东西,只是被那个人撞了一下过后,她觉得自己的腰不太舒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怒火。   “您看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吗?”乔升急着问道,心想那个小偷说不定就是杀害尉迟龙的凶手,这一回可算是找到目击者了。   “哎呀,就是没看到啊。”杨女士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当时走得跟飞一样快,我只看见一个背影。”   “那他多高?胖瘦如何?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您还记得吗?”   “这个我可得好好想想。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了……”杨女士双手抱着胳膊,目光凝视着别墅门前的花园,若有所思地回忆道,“那个人不高,但是也不矮,大概有一米七几的样子。不胖不瘦,正常身材。好像那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   “您感觉他有多少岁呢?”   “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顶多不超过三十岁吧。”   “关于那个人,您还能想到什么吗?”   杨女士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接着她就好奇地看着乔升问:“你们警察什么时候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这么上心了?”   乔升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杨女士却不相信地撇了下嘴,继续打听道:“我看你这样子是个当领导的人吧?抓个小毛贼还轮得到你亲自出马?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她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跟那十七号别墅的凶杀案有关系啊?”   “没有,您想多了。”乔升赶紧打住这个话题。他太了解广大人民群众的创造能力和加工能力了。要是让杨女士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杀死尉迟龙的凶手,不出几天,各种版本的故事就会在R市流传开来,到时候指不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我说警察同志。”杨女士仍然没有死心,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都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杀人案的凶手啊?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们得抓紧时间把这事儿解决了,让我们老百姓安心过个好年啊!”   “您放心吧,警方正在努力搜集线索,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落网的。”   “哦?这么说,你们已经有眉目了?那到底是谁干的呀?”   乔升被问得一脸黑线,实在不想再被纠缠下去了,于是敷衍着说道:“具体的情况只有专案组的人才了解。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过后要是想起什么,记得跟我们联系。”   告别了杨女士,乔升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四处转了转。   早上这个时间,小区里的人不多,显得幽静而祥和。杨女士说的没错,再有十几天就要过春节了,要是不能赶在过年之前将杀害尉迟龙的凶手绳之以法,给广大市民一个交代,他们今年的假期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忽然,乔升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有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到了,他还在睡觉。”   乔升给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接着又发送了几个文字:我已经拿他没辙了,看你的了。 第60章 我还活着,所以请你醒醒   自打从凉山逃回来,顾凇经常会梦到监狱暴乱时的情景。他看到身穿白衣的人在他面前悲惨地死去,看到犯人的尸体像提线木偶般从血泊中爬起,狰狞着,咆哮着,向他靠近,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梦里,他听到刺耳的枪声在空旷的地下牢笼中不断地回响。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子弹击中,温暖的血流从体内缓缓地涌出,疼痛感是那么的真实而清晰。   他看见一个人用鲜红的颜色在地面上画了一串奇怪的符号,他拼命想要看懂那串符号代表的意思,眼前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有个人笑着在他耳边说:我们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有结束,来找我,我等你。他愤怒地用枪口瞄准了那个人的心脏,手指却抖得无法扣动扳机。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远远地离去,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难过得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顺着鬓角的头发滑落到脖子上,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驱散压抑在心中的不愉快。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把头仰向身后的枕头时,忽然发现病床边的椅子上竟然悄声不响地坐着一个容貌冷峻的男人。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那个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偷看我睡觉?”   “怎么,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对方回望着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是……”顾凇愣了几秒钟,越发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诡异。   他何止是见过这个人啊,而且应该跟对方关系很熟才对。然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他的脑子里却乱得像一锅粥。   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呢?监狱里发生暴乱的时候,这个人在哪里?在做什么?突然,一个名字如闪电般从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划过——钟昕,他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叫钟昕,是地下监狱的高级负责人。过去的那段时间,他们可没少打交道。可是……   顾凇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眉头越皱越紧。那张熟悉的脸孔渐渐唤醒了尘封在他内心深处的某段回忆。   他隐约记得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自己害死的。他一下子想起了监狱暴乱时发生的事情。他跟钟昕一起逃命,中途被犯人袭击。钟昕替他挡了一发子弹,他杀了李泽替钟昕报仇。但是后来,他却把救命恩人独自留在地下监狱,任由其流干身体里的血,一点点地死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混蛋的事情?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对了,当时他的身边貌似还有姚医生,他们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得做出选择。可是,姚医生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他是谁?为什么会去地下监狱?   顾凇越想头越疼,感觉脑袋好像快要炸裂开了一样。就在这时,钟昕忽然叫了他一声,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我说,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了?”   顾凇愣愣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拼命地摇起头来,“不,不对,你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定是幻觉,是幻觉!”   “小子,你给我看好了。”钟昕滕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病床前走近了几步,“我还活着,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别过来!这不可能!”顾凇向后缩了缩身子,表情显得很恐惧,有种大白天活见鬼的感觉。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   “我当然不想!可是你中枪了,伤得那么严重。我分明看到你……”   “看到我什么?”钟昕继续靠近病床,“你亲眼看到我咽气了吗?”   “没有……”   “你亲手把我的尸体埋了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已经死了?”   “因为……”顾凇蜷缩在床角,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因为我把你留在了监狱里,对你见死不救,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不可能还活着的。我一直以为我害死了你,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敢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你死了,秦宇也死了,你们都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却好端端地活着。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顾凇,你醒醒吧!你还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钟昕把手搭在顾凇的肩膀上,使劲儿晃了他几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而后者却依然沉浸在悲痛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你还是无法相信吗?”钟昕又问了一遍,见顾凇还是没有反应,他便抓起顾凇的手,把它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看吧,我真的还活着,你没有害死我。别再逃避现实了,也别再自责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感受到了钟昕那强劲而有力的心跳,顾凇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少了一丝困惑和迷茫,多了一份熟悉的纯真。“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真的没死?”   “我命大,就连死神也打不败我。”   “想不到,你比死神还厉害。”顾凇半开玩笑地说道,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笑着笑着,他的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瞬间成了决堤的洪水。压抑在他心里的负罪感,愧疚感,那些沉重的包袱统统都被卸掉了。他恍如从梦境中醒来,眼前的世界是真实而充满色彩的。他不用再躲在心中那所漆黑的小房子里,不用再害怕那些夜以继日的噩梦,他不想再做逃避现实的懦夫,他知道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发泄完所有的情绪,顾凇安静地靠坐在床头,感觉像是重获了新生。“能跟我说说吗?你是怎么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他看着钟昕,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钟昕料到顾凇一定会问这个,想了一下,回答道:“那天早上,你跟姚医生离开后没过多久,住在隔壁的小玉医生就来了。她说她听到有人在走廊上喊叫,还听到有人疯狂地砸姚医生的房门。最开始,她很害怕,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但是等了一会儿,她怕姚医生会出事,于是就想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竟然发现浑身是血的我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当时,我的情况很糟糕。小玉医生先帮我止血,然后给我清理、缝合伤口。可是我失血太多,几乎陷入了昏迷状态。后来我才知道,小玉医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抽了自己的血,为我输血,她说她那样做其实很危险,搞不好我在输血的过程中直接就死掉了。不过当时,监狱里发生暴乱,到处都很危险,她也不可能带我去医务室做细致的治疗。   “好在我命大,没出现输血反应。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志,我就跟小玉一起趁乱逃离了监狱。当然,逃跑的过程还是比较惊心动魄的,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讲述。总之,小玉医生也受伤了,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胳膊,不过这并不影响逃命。   “我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走出那片树林。之后,我们找到了一个彝族村寨,那里的老大夫重新帮我们处理了伤口,给我们拿了一些药。我在第一时间联系了乔升,他派了一些人来接我们,把我们送到县城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再次回到R市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我从乔升那里得知,组织成员全部撤离了地下监狱,他们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处理掉了所有的尸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线索,警方找不到组织的藏身之地,这件事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心病。另外,乔升还告诉我一件事,2015年10月4号那天晚上,孙教授在医院里被人拔掉了呼吸机。护士发现的时候,孙教授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又恢复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就痊愈了。因为之前跟乔升有过约定,我加入了刑警支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在负责追查组织的下落。几天前,我在凉山那边接到了乔升的电话,说他们已经找到你了,可是你的样子很奇怪,感觉像是精神错乱了一样。估计他们也是拿你没辙了,所以急着叫我回来,让我出现在你面前刺激你一下。想不到你真的恢复清醒了。”   听完了钟昕的叙述,顾凇凝神思索了很久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同事关系了?”   “可以这么说吧。”钟昕从兜里掏出一本证件,拿给顾凇看了一眼。   顾凇咧嘴笑了一下,“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当警察。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寻找组织的下落了。”   “这个恐怕不行。”   “诶?为什么?”   “你现在还不能出院,就算出院了也应该会被限制行动自由。”   “不是吧,我伤得又不严重,静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你忘了你这里有问题了?”钟昕说着用手指了指脑袋,顾凇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连你也把我当成疯子了吗?我很正常,真的。”   “他们会把一个正常人铐在病床上吗?”   顾凇尴尬地扯了扯手铐,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儿那个……不过,我现在很清醒,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那好,我现在就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凇。”   “你的身份是?”   “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   “你的任务是?”   “寻找地下组织的下落,摧毁他们,终止罪恶。”   “很好。”钟昕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的病完全好起来为止。我们不仅要找到地下组织的下落,还要兑现曾经许给姚医生的承诺。”   “承诺?”顾凇回忆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是说……”   “没错,我们要利用‘澜庭别墅谋杀案’这次机会抓住真正的尉迟良,给姚医生报仇。” 第61章 贴身保镖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终须心药医。   接下来的几天,钟昕一有时间就会到人民医院看望顾凇,陪他聊天解闷儿,帮助他回忆那些跟地下监狱有关的、缺失的记忆。   关于顾凇为什么去那座监狱,以及他如何发现秦宇留下的坐标,如何找到地下监狱的入口,又为何要扮演连环杀人魔尉迟良,顾凇已经基本回想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然而关于秦宇是怎么被人杀死的,还有他最后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顾凇却始终想不起当时的具体场景。   他只是隐约记得,秦宇临死前向他交代了一些信息,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信息记住,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不用钟昕提醒,顾凇自己也知道,那个信息很可能跟组织的下落有关。那也许是他们能够找到组织的唯一线索,他缺失的记忆也许就是警方唯一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可是一想到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他就感到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头脑不禁再次变得混沌起来。   钟昕不想给顾凇施加太大的心理压力,害怕他被逼急了,精神再度崩溃,于是问了几次过后就不再逼迫他回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寻找组织的下落固然重要,但是钟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刚刚从深谷中爬出来的人,再次跌入黑暗的深渊。   迷失灵魂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钟昕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非常能体会顾凇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他能重新穿上警服,重新鼓起勇气面对人世间的罪恶,都是因为顾凇的勇敢和正直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如今,顾凇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是时候轮到他去拯救对方了。   这段期间,姚江月也抽空来过几次病房。   时隔近四个月,当他们三个人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感慨万千。他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会有这么一天,几个人能在远离地下监狱几百公里之外的R市重逢。   跟那时相比,每个人都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所有的一切回想起来,宛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他们都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曾经患难与共的经历将他们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顾凇半开玩笑对姚江月说:“跟你们两个待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盏瓦数特别高的电灯泡。”结果那两个人只是面面相觑了一下,谁都没说什么,表情却显得有些尴尬。   后来单独跟钟昕打听过了才知道,原来他“失踪”的这段期间,那两个人并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发展出一段美好的感情。钟昕一直在忙着追查组织的下落,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有心思谈恋爱。不仅如此,他大多数时候人都不在R市。   孙教授的死让钟昕倍受打击,虽然警方一直没有找到拔掉呼吸机的凶手,但他心里非常清楚,杀死孙教授的凶手一定是组织里的人。对于钟昕来说,孙教授就是他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他的全部情感几乎被复仇所占据,相比之下,儿女情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姚江月似乎也没有多少这方面的想法,一心只惦记着顾凇和秦宇的下落,好像不了却这件心事,她就没办法在别人身上投入多余的感情。   又经过几天时间的修养,顾凇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不是那种能闲得住的人,几次三番吵着要出院回家。主治医生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表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符合出院的标准,至于能不能回家,最终还得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   结果,心理医生的评估结果显示,顾凇现在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也许还会不定期的出现记忆紊乱、迷失身份的状况。如果现在就放他回家,不仅是对病人的不负责,对于身边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医生还建议乔升把顾凇送到特殊的医疗机构,让他在那里做进一步的恢复治疗,等病情稳定以后再考虑出院回家。   顾凇当然无法接受这个建议。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清醒了,但医生却不这样认为。不管怎么说,他是绝对不可能向自己的心病妥协的。他才不想去什么特殊结构接受治疗,那样的话岂不是真的成了“疯子”?   他让乔升帮忙跟医生求求情,只要能放他回家,让他参与破案,无论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医生说,想回家治疗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身边必须得有一个能24小时看管他的“监护人”,否则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系数。   顾凇心想,找个“监护人”能有多难。他老妈退休在家,整天没什么事干,完全可以应付这份差事。后来仔细一琢磨,不对,24小时监管,意思就是随时随地都得看着他。他出院以后就要回刑警队上班了,他总不能让老妈陪着他一起跑犯罪现场吧?那还不得把她老人家吓晕过去?   姚江月听说了这件事,主动提出要陪顾凇渡过难关。因为之前在地下监狱里误把顾凇当成了尉迟良,险些用毒药害死他,姚江月总觉得自己对顾凇有所亏欠。她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心中的歉意,但是这个提议,很快就被乔升给否决了。   首先,乔升是考虑到一个单身女孩儿整天跟一个大男人生活在一起不太方便;其次,他太了解顾凇了,知道那小子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姚江月那么漂亮,跟顾凇住在一起难免要吃亏;另外,顾凇的情绪尚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切换灵魂,混淆记忆,要是他突然情绪失控,变成魔鬼,姚江月肯定没有能力将他制服。   于是经过再三的商议,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钟昕的头上。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谁比他更能胜任这个“监护人”这个角色了。   2016年1月28日晚上,顾凇换掉了病号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准备出院。   他两手空空地被警察送进医院,除了乔升帮他带来的几件换洗的衣物之外,什么行李都没有。从凉山监狱逃出来以后,他的身份证、警官证、驾照、银行卡全都丢得一干二净,真的是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不过经过了那几个月的“磨练”,即使是把这样的他随便丢到大街上,他也依然能活得好好的。   出了医院,顾凇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自由之身,但不用再以通缉犯的身份继续过那种东躲西藏的生活,对他来说还真是轻松了不少。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钟昕一边在拥堵的街道上慢悠悠地开着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地扫过街边的饭店。近两年,他很少回R市,对这些新开的饭店不是很了解。想到顾凇之前的精神状况,应该也有好几个月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饭了,他想找家好点儿的餐厅给顾凇改善一下伙食。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几个月,他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不比顾凇好到哪儿去,也许还要更惨一些。为了追查组织的下落,他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凉山的深山老林里度过的,吃的都是压缩饼干、肉干、罐头一类的野营食品,几乎快要味觉失灵了。   走着走着,顾凇忽然指着路边一家生意兴隆的火锅店说:“我们就去那家吧,我很久都没有吃火锅了。”   “刚出院就吃火锅?这不太好吧。”   “哎呀,没关系啦。”顾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要是全听医生的话,我现在只能回家喝白米粥了。”   “那好吧,出了问题你自己负责。”钟昕苦笑了一下,随后将车拐进了饭店后院的停车场。   排队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等到了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饭店里到处充斥着麻辣鲜的味道,闻起来令人食欲大增。顾凇倒是一点儿也不跟钟昕客气,什么贵就点什么,而且还点了很多东西,惊人的饭量着实把钟昕吓了一跳。   等待服务员上菜期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钟昕特别好奇顾凇“失踪”的这几个月究竟是怎么度过的,顾凇就给钟昕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2015年9月30号那天下午,他一个人在森林中醒来,头疼得厉害。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了,但是脑海中却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再不逃就来不及了。那个时候,他的记忆已经发生了严重的混乱。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全国通缉的连环杀人魔尉迟良,觉得全国的警察都在抓他。   他从凉山先后辗转到了西昌、普格、宁南、会东,最后去了贵州省的赫章县,在县城里住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直到今年年初,他在网上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都跟尉迟龙被杀的案子有关。为了弄清案件的真相,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R市,并试图潜入十七号别墅,寻找相关的线索,然后就被乔升那些人给抓住了。   “可我还是没弄明白。”钟昕打量着顾凇,颇感疑惑地问道,“逃亡的这段期间,你是靠什么支撑生活的?你从监狱逃出来的时候,身上应该什么都没有吧?”   “这个太简单了。”顾凇不屑地笑了笑,转头观察着时而从过道上经过的食客。“你看着啊!”他起身快步跟上一个刚刚走过的男孩儿,假装不经意从对方身边经过的样子。一眨眼的功夫,男孩儿的钱包已经落到了顾凇的手上,而男孩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或许是之前偷习惯了,顾凇得意洋洋地冲钟昕挥了挥手里的战利品,接着就要往自己的兜里塞。钟昕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只是演习,他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追上去,拍了拍那个男孩儿的肩膀说:“同学,你钱包掉了。”   “什么?”男孩儿转过身来,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奇怪,什么时候掉出去的?我怎么没发现呢……”   “这是你的钱包吧?”顾凇笑着把东西递了过去,“你检查一下,看看里面的东西丢了没有?”   “哦,谢谢你……”男孩儿困惑地接过钱包,快速翻看了一下里面的物品,放心地舒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东西没丢。否则我今天的约会就要泡汤了。”说着,他看了看十几米之外的一张桌子。   “这样啊……”顾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顺着男孩儿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一名扎着马尾,容貌清秀的女孩儿正独自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或许是食物太热,烫到了舌头,女孩儿做了一个古怪精灵的表情,模样甚至可爱。   顾凇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儿的动作,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边那位是你女朋友?”男孩儿的脸红了一下,难为情地回答道:“目前还不是,不过我……”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顾凇已经迈开步子朝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第62章 形影不离   “田护士,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顾凇来到餐桌前,笑眯眯地冲女孩儿打了声招呼。   女孩儿显然没料到自己能在火锅店里遇到熟人,一时间有些慌乱。她放下筷子,纳闷儿地抬起头来看了顾凇一眼。当她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帅气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瞬间感到心跳加速,脸色变得绯红,紧张得连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了。“好,好久不见了,顾警官,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是啊。”顾凇深情款款地看着田蕊,打心底觉得她害羞的样子特别可爱。“从去年的8月22号到现在,我们已经有159天没见过面了。你比那个时候更可爱,更漂亮了。”   “是吗,你记得可真清楚……”田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羞涩地说道,“其实去年九月份,我曾经给你打过两次电话,可惜你的手机都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你……”   “什么?你找过我?”听到这个消息,顾凇的情绪有些激动,心想去年九月份的时候,自己正在地下监狱“蹲大牢”呢,当然不可能接到任何人的电话,不禁感到一丝遗憾。“真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正在外面执行任务,没办法跟外界取得联络。我没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没事。”田蕊笑着摇了摇头,“当时有点私事想找你帮忙来着,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沉默了片刻,她恍然想起了什么,忙着问道:“对了,顾警官,你们找到铃铛的爸爸了吗?”   “还没有……”顾凇敷衍地回答道,并不打算告诉对方事情的真相。事实上,除了秦宇身负重伤,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外,之前和之后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他多希望那时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希望那离别的场景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记忆。   田蕊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怜了那对苦命的母女。可惜我那时也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凇连忙安慰着说道,心想要不是你及时捡到了秦宇无意中留下的坐标,我们到现在也发现不了组织的阴谋,更不可能知道秦宇身上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万分感激地对田蕊说道:“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单独见面的时候再聊吧。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今天就不打扰你的约会了。”说完,他抱歉地看了一眼刚刚被他偷了钱包的男孩儿,发现后者正表情复杂地打量着他,估计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情敌吧。   “啊,不是这样的!”田蕊生怕顾凇误会自己跟男孩儿之间的关系,赶紧解释道,“小徐是我在医学院认识的学弟,因为有事情想找我帮忙,所以才请我吃饭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顾凇毫不介意地对田蕊笑了笑。“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等我的电话,好吗?”   田蕊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而那个被她称之为学弟的男孩子,似乎已经在旁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顾凇颇为同情地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服务员已经把他们点的菜品全都上齐了。钟昕一边在滚烫的锅里涮着牛肉,一边问顾凇,“遇到熟人了吗?”   “嗯,是瑞恩医疗中心的田护士。”顾凇回答道,接着就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在红彤彤的汤锅里搜索已经煮熟的食物。   “田护士,就是那个帮你找到坐标的女孩子?”   “没错,是她。”顾凇夹起一片煮好的牛肉放在嘴里,嚼了两口就咧着嘴说道:“我的天呐,怎么会这么辣?看来我这几个月舌头完全退化了。”   “你到底行不行啊?”钟昕一脸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个刚出院的病号,“用不用再给你点点儿别的东西吃?”   “没事儿,我适应一下就好了。”顾凇连连摆手,喝了一口茶水解辣。忽然,他想到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皱着眉头问钟昕,“喂,是不是从现在开始,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得跟着我啊?”   钟昕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你。知道我们盯嫌疑犯的时候是什么效果吧?你的情况差不太多。”   “我要是跟女孩子去约会呢,你也跟着?”顾凇扭过头去,远远地看了田蕊一眼,想像着约会时被人监视的情景,顿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如果有特殊情况,我可以跟你保持一段距离,但你必须得待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可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生活很不方便啊。”   “你以为我方便吗?”钟昕冷哼了一声,似乎心里也憋着一股怨气。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耐心地解释道:“对于警方来说,你的安危非常重要。我并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但是事实上,你可能是警方找到组织下落的唯一希望了。你活着从地下监狱里逃了出来,带走了他们的秘密,尽管你本人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组织的人未必会这样想。搞不好,你现在已经被组织的人盯上了,他们随时随地会杀你灭口。我跟着你,一是为了看着你,防止你记忆混乱,再次跑掉,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明白吗?”   听完这番话,顾凇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吭声。之前逃亡的时候,他神志不清,一直以尉迟良的身份混日子,完全没想过会被组织追杀的事情。现如今经过钟昕这么一提醒,他瞬间感到心生寒意,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觉得他们个个都像是组织派来的杀手。   还有个问题就是,当时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人可不只他一个。想到这儿,他紧张地问钟昕,“你跟姚医生都背叛了组织,你们的生命难道不会受到组织的威胁吗?”   “警方当然在姚医生身边也安排了人手。但是她的情况毕竟没有你复杂,处境也没有你这么危险。”   “那你呢?”顾凇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困惑地问道,“你的安全,谁来保护呢?”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钟昕表情严肃地回答道,“如果组织的人要杀我,他们派来的人肯定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我不想连累无辜的兄弟,害他们为我毙命。”   “可是……”顾凇还想再说什么,钟昕却打断了他,“你放心,我才不是那么轻易会死掉的人。死神来了好几次都带不走我,相信我也不会稀里糊涂地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既然如此……”顾凇冲钟昕笑了笑说,“你的安全就由我来保护吧!”   “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我亏欠你那么多,这些人情债总归是要还的。我的身手并不比你差,真的动起武来,我还是很可靠的。而且论命大的话,我好像也不输给你啊!”   “你是认真的?”   顾凇用力点了点头,“不管组织派什么人来,想同时干掉我们两个人还是很有难度的。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必要拖更多的人下水。既然摧毁组织是你我共同的责任,那就让我们继续陪他们玩儿下去吧。秦宇的仇、孙教授的仇、张警官的仇,我们一定要跟他们全都算清楚。”   晚上九点多,祁若南从市局加班回来。刚一出电梯,还没进家门,她就远远地听见一阵狂躁的狗叫声。这声音显然是从她家里传出来的,祁若南不用想也知道,她家里的那两条大狗一定又为了争抢什么东西打起来了。   澜庭别墅的案子发生过后,尉迟龙家里那条可怜的拉布拉多犬杰克暂时没了去处。祁若南从小喜欢动物,见不得杰克无家可归,于是就把它领到了自己家收养。   可是,她家里之前已经养了一条五岁大的哈士奇,名叫八神。估计这两条狗天生八字不合,从见面那天开始就时不时地为了狗粮、玩具、地盘发生冲突,闹得她头都大了。   走进家门,她就看见老爸正一脸无奈地抱着八神的肚子,努力想把它从杰克的身边拉走。“小八,那个饭盆儿不是说好了要让给杰克的吗?你们俩分别吃各自的东西不就好了吗?怎么一眼没照顾到又抢起来了呀?”   “爸,我回来了。”祁若南在门口换好鞋子,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坐。工作了一整天,她累得全身瘫软,根本没有力气帮老爸拉架,只能勉强动动嘴皮子,“八神,你怎么总是欺负新来的小伙伴啊。你这样显得很没素质,把我们老祁家的脸都丢尽了,你知道吗?”   “若南啊,你别光说不动,快过来帮我把它们俩分开。”   “爸,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也不能让它们两个总是打架呀。”   “哎呦,你就饶了我吧。要是能想出办法,我至于这么操心吗?快点儿过来,我快抱不住八神了。”   “哦……”祁若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杰克身边,拍了拍它的后背说:“走吧,杰克,我们去厨房冷静一下,我再重新给你弄点儿吃的。”   “若南……”祁庆岩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表情显得很无奈。   “怎么了?”   “我知道你喜欢动物,也知道你舍不得杰克,但是我们家实在养不了它,你还是趁早把它送走吧。”   “爸,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呀?”祁若南不高兴地嘟着小嘴,爱怜地摸着杰克的脑袋说,“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我往哪儿送啊?总不能把它送到宠物救助站去吧?它好歹也是那起案件的幸存者,心灵上还受着伤呢。”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呀,你明天去你们局里问问,看看你们同事还有没有谁想养这只狗?要是实在没人养,我们就在网上给它找个靠谱的主人。这样做才是对它负责任。” 第63章 杰克的新主人   第二天早上,顾凇被一阵闹铃声吵醒。他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过去的几个月,他偶尔会在梦醒后出现短暂的记忆混乱。他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看着身边陌生的事物,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的脑子又出问题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睡觉前发生的事情,回忆自己是怎样到达这里的,结果发现这段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他有些恐慌,内心再次萌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头。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推开了房间的门。他惊恐地朝门口看了过去,愣了两秒钟后,不禁露出了一脸的苦笑。   “呦,醒了,我正想叫你起床呢。”钟昕叼着烟站在门口,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哪儿?”   “我家。”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钟昕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顾凇问道,“等等,你不会又失忆了吧?”   “我记得你是谁,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顾凇十分确定地回答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昨天晚上?”顾凇一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一边努力回想着说道,“昨天晚上你来接我出院,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在火锅店里,我先是偷了一个男孩儿的钱包,然后就遇到了田护士。再然后……嗯……”顾凇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然后就不记得了……”   “还好。”钟昕吸了口烟,放心地说道,“你脑子没出问题,只是喝酒喝断片儿了而已。”   “什么?我昨天喝了很多酒吗?”顾凇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真的不记得了……”   “无所谓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你精神没错乱就好。”   “我今天可以去刑警队报道了吧?”   “当然,等你收拾好了,我就带你过去。”   “太好了。”顾凇一下子来了精神,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样,瞬间容光焕发。谁知这时,钟昕忽然浇了他一盆冷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还记得医生让你出院的条件吗?”   “记得啊,我的一举一动必须得在你的监视之下进行嘛。”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心理评估结果还没有达标。一旦我发现你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我会立刻马上把你送回到治疗机构,这件事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啊。”顾凇露出了一个十分自信的表情,“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半个小时后,顾凇在钟昕的陪同下回到了久违的市刑警支队。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建筑,无一不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虚幻的梦境。   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去年八月份的事情了。当时,他为了去凉山调查的事情在这里跟乔升大吵了一架。转眼间,五个月过去了,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可是他的身上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怀着兴奋和忐忑的心情,顾凇一路往专案组办公室走去。他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些熟人,但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某种自卑心理在作祟,他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怜悯,亦或是嘲笑?   想想也是,自己已经离开刑警队五个多月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想必已不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多天以前,他重新回到R市,在澜庭别墅上演了那场逃亡的闹剧,警队里的人恐怕都已经把他当成疯子来看待了吧?不过这也无所谓,亡命天涯的生活早就教他学会适应孤独和排挤。即便所有的人都不肯接受他,他也依然能顶住非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三楼的走廊尽头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澜庭别墅谋杀案”专案组就设在这里,平时的案情讨论会也是在这里进行的。早上八点多,办公室里没几个人,顾凇推门进去的时候,几名队员正在里面东拉西扯地闲聊。   看到顾凇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讶无比。但是很快,赵小霖就露出一副友好的表情,笑着对他说道:“凇哥,你终于回来上班了。”紧接着,其他人也都陆续表达了他们关心和慰问。   这浓浓的温情让顾凇一时无法适应。他苦笑着解释了自己当前的处境,说自己只是回来打打酱油,跟进一下案情,要像以前那样玩儿命地工作,恐怕得等伤好利索了才行。几个人仿佛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他“脑子出问题”的事儿,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吧。   几个人正说笑着,忽然,又有一个人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儿,梳着齐刘海的娃娃头,白白净净的小圆脸上嵌着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睛,显得俏皮而可爱。她就是市局刑事技术科的痕检员祁若南,今年二十三岁,单身。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刑警队里,像她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总是很讨人喜欢。   让顾凇感到万分新鲜的是,祁若南今天竟然牵着一只狗来上班。他知道小姑娘平时很喜欢动物,但也至于把爱犬领到办公室里来玩儿吧。   “呦,这是你们技术科的新成员啊?你们什么时候改用拉布拉多当警犬了?”顾凇调侃地对祁若南说道。后者见到顾凇,先是一愣,随后就露出笑脸,牵着狗走到顾凇的面前,开心地说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死你了。”   “想我都不去医院看我,你也够没良心的。”顾凇说着把手搭在祁若南的头上,像抚摸小动物那样,胡乱地拨弄了两下。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在看着他们,有人明显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神情,而顾凇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   “什么呀。”祁若南后退了两步,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嘟着小嘴委屈地抱怨道,“你以为我没去过医院吗?是看门的警察不让我进去看你。他说你很危险,擅自接近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哦!”   “啊?这话是谁说的?”顾凇转头看着钟昕问道,“当时是谁在外面把门啊?他这么黑我真的好吗?”钟昕摇了摇头,意思是这种事儿他怎么会知道,不过想了想,他也半开玩笑地说道:“人家并没有黑你,他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我……”顾凇郁闷地捏了捏拳头,感觉无力辩驳。沉默了片刻便转移话题道:“对了,若南,这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把它领到单位来了?”   “啊,你还不知道吧。”祁若南松开狗绳,蹲下身子摸着拉布拉多犬的后背说,“这只就是受害者家里养的那条狗,名字叫杰克。”   “这就是尉迟龙的那条狗?”   “嗯。”祁若南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案发以后,杰克无家可归,我心疼它就把它带回家收养了。可是我家里已经有一只哈士奇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淘气的八神。没想到这两只狗一见面就打架,天天为了争抢东西,吵得家里不得安宁。我老爸实在是被这两个淘气鬼折磨惨了,让我赶紧给杰克找个新主人。所以我就把它带到局里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想收养这条狗。”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凇也蹲下身子,摸了摸杰克的脑袋说,“我老妈倒是一直想养条狗,你若是信得着我,可以把这条狗送我。”   “你真的想要它?”祁若南兴奋地问道。   “是啊,我爸去世以后,我妈一个人在家也挺寂寞的。让她照顾杰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若南拍了拍杰克,郑重地说道,“从现在开始,这位帅哥警官就是你的新主人了,你今天就可以跟着他回家了,再也不用被八神欺负了。”   顾凇看了看钟昕,似乎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后者看着那条狗,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估计是觉得这件事跟他没太大的关系吧。   “对了,有件事我还得跟交代一下。”祁若南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昨天晚上,八神跟杰克因为抢饭盆儿的事打起来了。杰克的右前腿被八神咬伤了,我帮它上擦了点儿药,但是你最好抽时间带它去诊所看一下。”   “没问题,反正我现在也很闲。”顾凇点头答应,正想跟杰克套套近乎,增进一下感情,祁若南突然接到了出勘现场的消息。   “哎呀,又发生命案了,我得赶紧去现场了。”   “什么案子?我也要去。”顾凇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做出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祁若南皱着眉头,脸上布满了阴云。“刚刚在光华小区发现了两具尸体。看情况,这一次的凶手恐怕跟杀死尉迟龙的是同一个人……” 第64章 凶手X回来了?   乔升的速度向来很快,当顾凇一行人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乔升早就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   显然,他没料到顾凇这个刚出院的病号也会一起跟来。他先是跟刑事技术科的人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快点儿去命案现场,接着就沉下脸来,十分不悦地问顾凇,“你不好好在家养病?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顾凇无趣地撇了撇嘴说:“你真啰嗦,钟昕都没说什么,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臭小子,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乔升瞪了他一眼,随后用质疑的眼神看着钟昕,意思是:你这“监护人”到底是怎么当的?   没想到钟昕忽然开口说道:“乔升,你别管他了。让他参与破案,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省着他整天胡思乱想,脑子又该混乱了。”   顾凇得意地笑了一声,发现有人给自己撑腰,他也不用担心乔升会把他赶回去了。“队长,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乔升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考虑别的。趁着技术科的人在上面勘察现场的时间,乔升大概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   案发现场位于光华小区4号楼的1201室,受害者为一男一女。   女性受害者叫骆雨欣,今年40岁,是某高级美容会所的美容顾问。她是尉迟龙的第二任妻子,从2014年初跟尉迟龙离婚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男性受害者叫骆明俊,今年36岁,是某大型餐饮连锁机构的部门经理。此人是骆雨欣的弟弟,家并不住在R市。这次出现在R市是出差顺便探亲,结果却在姐姐家里遭遇了不幸。   最初发现问题的人是骆明俊的妻子,陈婷。据她讲述,骆明俊是2016年1月27日上午来R市出差的。因为他们的儿子最近刚刚做了手术,在医院接受治疗,陈婷每天都要去医院照顾儿子,所以即便是骆明俊出差在外,每天也要打电话给她询问儿子的病情。   然而1月27号那天,骆明俊一直没有跟陈婷取得联络。想到骆明俊在R市有个姐姐,陈婷以为丈夫会在出差时顺便到姐姐家串门,于是就想办法联系骆雨欣,结果也联系不上。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早上,陈婷觉得事情实在很蹊跷,于是就打电话报警了。   警方询问过美容会所,发现骆雨欣昨天确实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跟任何说过自己要请假的事。警方心生怀疑,派人到她家里查看情况,结果就在家中发现了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来到十二楼的案发现场,顾凇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这起案件的凶手跟杀死尉迟龙的是同一个人了。因为骆雨欣的家里也养了一条狗,不是拉布拉多犬,而是一只小泰迪。   案发的时候,这条狗同样被凶手关了起来。这一次是锁在了浴室,凶手也给狗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凶手的作案标志。   案发现场异常凶残,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两具尸体位于客厅的中央,凶手将他们两人分别捆绑在与餐桌配套的木椅子上。男性受害者遭人割喉,一击毙命,而女性受害者的死法却跟尉迟龙非常相似,都是被人用刀捅死,伤口多达十几处。   派出所民警最初来到受害者家里的时候,两名死者就这样耷拉着脑袋,浑身是血地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来人的方向,模样甚是恐怖,几乎把那名警察吓丢了半条命。   就是现在,顾凇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也觉得挺瘆人的。他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胃不是很舒服,闻到房间里的味道,他有点儿想吐。但是考虑到颜面的问题,他只能强忍着,憋得脸色十分难看,害得钟昕误以为他又犯了什么毛病。   跟澜庭别墅谋杀案相同的是,两名受害者的身上都没有抵抗伤,凶手能够同时制服两个人,且男性受害者身材高大健壮,但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进一步证明了凶手是带枪作案的。受害者家里的保险箱也被凶手洗劫一空,想必里面有不少女主人的金银首饰。   跟上一起案件不同的是,两名受害者的身上都没有威逼伤害。凶手进门以后,应该是先用枪逼迫女主人说出保险箱的密码,取走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杀人,离开,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除了他将狗锁在浴室里这件事。)   顾凇在客厅里粗略扫视了一圈儿,然后盯着客厅中央的两具尸体说道:“两名死者,两种致死方式。凶手杀害骆明俊的手法干净利落,割喉致命,受害者死前并没有承受太多的痛苦,而骆雨欣却遭受了凶手的过度伤害。结合两起案件来看,凶手的报复对象应该是尉迟龙和骆雨欣两个人。骆明俊这个倒霉鬼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实在是死得很冤枉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是先用刀将骆明俊割喉,然后再用残忍的方式将骆雨欣捅死,让她在死前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看来这凶手有点儿变态啊!”   乔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是尉迟龙和骆雨欣共同的仇人,这两起案子会不会跟情杀有关呢?”   “如果是情杀,这个人应该是骆雨欣的情人。出于某种原因,他非常憎恨尉迟龙跟骆雨欣两个人,想把他们两人全都杀掉。与此同时呢,这个人还非常缺钱,报复杀人的同时还不忘将受害者的财物洗劫一空。不仅如此,这个人还特意把受害者的狗锁起来,给狗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让其等待警方的救援。你们说,这样的凶手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奇葩,绝对是个奇葩!”听到顾凇他们的对话,祁若南拎着勘察箱从里面的卧室走了出来。她攥着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又一只可怜的狗狗失去主人了。真想不通,这凶手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顾凇拍了拍祁若南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点儿。“凶手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是如果就目前的条件做犯罪侧写的话,有一点较为肯定的是,这名凶手肯定对狗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他也许从小就开始养狗,也许现在,身边仍然有狗作陪伴。”   “可是我之前说过了,喜欢的狗人都是很善良的。他们才不会……”   “若南。”顾凇打断了她的话,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儿,这是件好事。但是作为一名警察,你不能太天真了。这个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喜欢狗的坏人,也有不喜欢狗的好人。我们尚且不了解这名凶手的成长经历,所以没办法理解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你刚才说的情况也不一定。”思索了片刻,钟昕忽然提出了不一样的见解。“从目前的两起案件来看,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老道,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经验丰富,并且有过犯罪前科的老手。而且据我们的推断,这个人还是持枪作案。无论是尉迟龙还是骆雨欣,都不太可能找这样的人当情人吧?所以我觉得,即便是仇杀,或者情杀,这个人很可能是某个人花钱雇来的凶手,否则不会做得这么专业吧?”   “雇凶杀人?”顾凇想了想说,“这个靠谱。搞不好幕后真凶开出的价钱就是受害者家里财物呢,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案发现场会呈现出抢劫杀人和仇杀两种特征了。”   “可如果是雇凶杀人的话,那就是陌生人作案了。凶手是怎么和平进入犯罪现场的呢?”乔升提出了质疑。   顾凇立刻接话道:“骗人开门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能立刻想到几十种方法。”   “好吧。”乔升耸了下肩膀,开始总结道,“结合目前掌握的情况以及相关目击者提供的信息来看,凶手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此人面相和善,一眼看去并不会让人产生警惕的心里。这个人应该是个偷窃抢劫的惯犯,也许有犯罪前科,也许从未被警方抓获过。这个人可能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内心却凶残无比,狡猾异常……”说到这儿,乔升忽然停住了,脑海中涌现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   “怎么了,乔队?我听得正起劲儿呢,你继续说呀。”顾凇在一旁催促道。   乔升却皱了皱眉头,悠悠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案子突然让我想起了2011年的那件事……”   “2011年,发生了什么事?”顾凇那个时候还在警校念书,对外面发生的案子不是很清楚,一时间想不出乔升指的是哪件事。到底还是钟昕跟乔升比较有默契,乔升刚一说完这句话,钟昕就立刻想到了,“你想说的是2011年春天发生的那起纵火案吧?”   乔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有一个在全国流窜作案的犯罪团伙,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骗门入室,抢劫杀人,而且他们惯用的杀人手段就是割喉。”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又回来了?”顾凇隐约对这些新闻有点儿印象,听到乔升这样一说,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不,不是他们,是他。”乔升看了顾凇一眼,表情显得很阴沉。“犯罪团伙的两名成员已经在2011年的春天被人杀了,杀死他们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同伙。当时,我们称这名同伙为凶手X。我有种不妙的感觉,也许,这个凶手X又回来了……” 第65章 我不是通缉犯   消失了五年的凶手又回来作案了?这事儿听起来有点儿玄乎。单凭入室割喉的作案特征就判断这起案子是凶手X干的还为时尚早。毕竟当年的那些的案子,影响范围太广,知道案件细节的人太多,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这起案子真的是当年的凶手X干的,那R市警方怕是要摊上*烦了。   看完案发现场,乔升给手下的人分别布置了调查任务。   轮到顾凇的时候,乔升一脸纠结。考虑了一番过后,他还是无奈地对顾凇说道:“你刚出院,回家休息两天再说,我这边儿暂时用不着你。”   听到这话,顾凇一下子急了。“怎么会用不着呢?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上面的领导肯定又要给你施加压力了。你随便让我做点儿什么,替你分担一下压力也好啊!”   “你要真想让我安心,那就趁早回去养病。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你了。”   “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操心。”顾凇说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钟昕,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帮自己说话。没想到钟昕只是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提醒他说:“我们还是先回刑警队,把杰克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啊,对了……”想起尉迟龙那条无家可归的拉布拉多犬,顾凇忽然间没了脾气。虽然他心痒难耐,很想参与破案,但他已经答应过若南要好好照顾杰克,他至少要把自己应尽的责任尽到。   而且早点把杰克的腿伤治好,他也可以尽快把狗送到母亲家里去。想着自己从去年八月份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跟母亲联络了,顾凇的心里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走出四号楼的单元门,顾凇的注意力立刻被贴在门上的纸条吸引了。其实之前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这张纸,只是刚才急着去案发现场,没有仔细看那上面的文字。他有些好奇,走到近处看了看。刚瞄了一眼,他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你发现什么了?”钟昕闻声也走了过来。顾凇就把那张纸撕下来递了过去。钟昕拿在手里一看,那是一则寻狗启示,上面是这样写的:   本人于2016年1月26日晚,丢失了一只棕色的泰迪犬,长约30厘米,重约5斤。丢失地点为光华小区附近。希望各位好心人帮忙留意一下,更希望收留它的好心人能速与我联系。提供重要线索者必有现金重谢!   文字的下方附了一张泰迪犬的照片以及失主的联系方式。   看到失主的名字,钟昕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骆雨欣的狗在1月26号晚上走丢了,可是刚刚在受害者家里,我们分明看到了这只狗。难道她这么快就把狗找回来了?”   “我看未必。”顾凇冷哼了一声说,“1月26号她的狗丢了,1月27号她就在家里被人杀了。这两件事说不定是有联系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的狗不是自己走丢的,而是被人偷的?”   “也许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顾凇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说,“按照凶手的作案习惯,他杀人之前肯定是要来现场踩点儿的。他有很多种方法混进小区,也有很多种方法骗受害者开门。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事先肯定会对受害者的生活习惯有所了解。假如说,凶手已经在暗地里偷偷地观察受害者好几天了,他在1月26号晚上偷了受害者的狗,然后在1月27号抱着狗上门找受害者归还,那样的话,受害者不仅会主动给凶手开门,而且还会热情地邀请他进屋。我想,这大概就是凶手所使用的小伎俩吧。”   回到刑警队的时候,三楼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大家都领到了各自的任务,已经开始奔波忙碌起来了。只有顾凇闲来无事,一身轻松,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实在让他很郁闷。   当然,同样悠闲的还有那只叫杰克的拉布拉多犬。没人陪它玩儿,它就自己趴在地上睡觉。顾凇一走近它,它就警觉地睁开眼睛,摇着尾巴从地上站了起来。顾凇从桌腿上解下拴狗绳,摸了摸它的脑袋说:“走吧,杰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你打算带它去哪儿看病?”钟昕问道。   顾凇想了一下,回答道:“方亮有个朋友是开宠物诊所的,离警局不太远,我们就去那儿吧。”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名叫“嘉缘”的宠物生活馆。这里既可以给宠物洗澡美容,也可以给宠物看病。另外,他们店里也有一些出售的宠物,主要是卖狗。   店里的老板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单身女人,是方亮在拉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老板人很好,当顾凇表明自己是方亮的朋友以及自己的来意过后,老板竟然主动提出要免去杰克的治疗费用。   “这怎么好意思呢。”顾凇挠了挠头发,笑容有些尴尬。他来熟人的店里本来只是想着能打个折什么的,没想到老板这么爽快,竟然一分钱都不收。   女老板摆了摆手,笑着安慰他说:“这点儿费用没关系啦。小亮那个土豪经常来我们店照顾生意,他一年啊,光是给狗美容、洗澡、买营养品就在我们店里花了不少钱。你这个就当是增值服务吧。”   “是吗,那太感谢您了。”顾凇连连道谢,闲聊了几句之后就让店里的医生给杰克包扎伤口。   等待期间,钟昕跑到店外面去抽烟,顾凇则在店里四处闲逛了起来。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间店铺的面积大概有七十多平方米,因为功能的不同,分了许多隔间出来。   看病的房间在最里面,除了杰克这个小病号之外,还有一只得了感冒的萨摩犬正在笼子里输液,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其它的隔间里,一只苏格兰牧羊犬正在开心地洗澡,它的主人就站在门口等着。   “老板,你们店里生意不错啊!”顾凇大概转了一圈儿,最后站在进门右手边的狗笼子附近,看着里面那几只哈士奇幼崽问道:“这狗卖多少钱一只啊?”   “你要买的话就3500块钱拿去。”   “啊?这么贵啊。”   “帅哥,这已经不贵啦。买狗不能只看品种,还得看品相。这些狗我对外都卖5000块呢。”   “我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5000呢。”顾凇小声嘀咕了一句。老板听了以后就笑着对他说:“你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犬也不便宜呀。”   “哦,那只狗是朋友送我的。”   “哎呦,你那位朋友也真是够大方的。你带来的那条拉布拉多犬品相可不一般,长得非常漂亮。要是买的话,估计至少得五位数呢。”   两个人正在闲聊各种狗狗的价位,店里忽然进来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儿。老板立刻迎了上去,热情地问道:“小伙子,是来买狗的吗?”   “嗯。”男孩儿腼腆地点了下头,随后问道,“老板,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品种的狗啊?”   “你想买什么品种呢?我店里没有的,我也可以帮你联系。”   “嗯……我也不知道……”男孩儿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左右打量了一下问,“我可以先随便看看吗?”   “当然可以。”说完,老板就领着男孩儿朝狗笼子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们店里现在有三只哈士奇幼崽,两只比熊犬,还有两只泰迪。”   说话间,男孩儿已经来到了顾凇的身边,一脸欢喜地看着笼子里的哈士奇,喃喃地说道:“哇,这些小家伙真可爱。”   顾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男孩儿,发现对方的身高跟自己差不太多,大概有1米77的样子。男孩儿的脸庞长得很干净,皮肤白嫩得有点儿像女孩子。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水灵的眼睛,配上浓密卷曲的睫毛,看起来十分漂亮。   “老板,这只狗卖多少钱啊?”男孩儿指着一只正在打滚的哈士奇问道。   “那只卖5500。”老板回答道。   “啊?”顾凇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心想刚刚说的明明是5000块啊。   听到声音,男孩儿转过头来看了顾凇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顿时就僵住了,很长时间都无法将目光从顾凇的脸上移开。   顾凇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心想自己该不会是遇上什么怪胎了吧。就在这时,男孩儿突然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后退了几步,指着顾凇,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那个……那个……”   “怎么了?”顾凇纳闷儿地问道,心里也有些紧张。   “你是尉迟良……”男孩儿悠悠地说道,紧接着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对宠物店老板喊道,“老板,快,快把门锁起来,这个人是通缉犯!我们得赶紧报警!”   “啊?”顾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整个人瞬间就愣住了。   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老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报警还是该逃命。   僵持了片刻,顾凇气愤地揪住了男孩儿的衣领,没好气儿地说道:“喂,小子,你什么眼神儿啊?我比尉迟良帅多了好吗?”   “你,你放手!”男孩儿挣扎了几下,见没有效果,转而又对老板喊道,“快打电话报警啊!这个人超级危险的。”   “报你个头啊?老子就是警察!”顾凇说着刚想伸手去掏自己的警官证,忽然想起那堆东西都被他丢在深山老林里了,而新的证件来没来得及补办呢。   “我靠,真他妈倒霉。”顾凇骂了一声,抢过男孩儿的手机,揪着他的衣服就往宠物店的门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男孩儿大声嚷嚷着,顾凇并不理会他,对站在树下抽烟的钟昕说道:“老大,你过来一下,向他证明我不是尉迟良,不是那个通缉犯。” 第66章 毁灭的夏天   眼前这般哭笑不得的场景瞬间把钟昕给逗笑了,连叼在嘴里的烟头都没咬住,掉在了地上。他看着一脸怨气的顾凇以及那个不停挣扎的男孩儿,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开口调侃道:“想不到啊,真的会有人把你当成那个通缉犯。”   “喂,你别光看热闹,这个人要报警,你快点儿帮我解释一下啊。”顾凇用怨怒的眼神瞪着钟昕,不耐烦地催促道。心说这件事儿有这么好笑吗?他认识钟昕的时间不短了,一直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从来没见他因为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过。   “前几天……”钟昕没有立刻帮他解围,而是继续挑逗他说,“你自己不是也口口声声地说你是尉迟良吗?现在有人跟你有同样的想法,你反倒不乐意了。”   “我靠,咱能不提那个吗?”顾凇拖着男孩儿,气冲冲地走到钟昕面前,自己从钟昕的兜里掏出一本警官证,出示给男孩儿看。“小子,你给我看好了,我们是R市刑警支队的警察,你认错人了。”   “可是,你明明长得跟尉迟良很像啊!”男孩儿仍然不太相信,眨着那双天真的眼睛问顾凇,“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啊?”   “有个毛线关系。”顾凇冷笑了一声,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我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我现在最想抓住的人就是那个王八蛋。”   “他真的不是尉迟良吗?”男孩儿看着钟昕问道。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几句,这才终于把误会解开了。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真的太对不起了。”男孩儿连声跟顾凇道歉,表情显得十分尴尬。   顾凇懒得再跟他一般见识,摆了摆手,随即就换成了说教的口吻。“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尉迟良是个危险至极的通缉犯,全国的警察都在找他,他会这么光明正大、悠闲自得地出现在宠物店里?就算他也缺心眼儿,真的出现了,而且不幸被你给撞见了,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喊着要报警吧?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多凶残?就你这个小绵羊,还不瞬间就被他那只大灰狼给秒杀了。”   听完顾凇的一番话,男孩儿情不自禁地打了冷战,貌似是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行为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顾凇怕吓到男孩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啦,没关系了。那个杀人魔鬼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你能碰到他的几率微乎其微。不用再担心了。”   男孩儿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如果不幸被我遇到了,我该怎么办呢?”   “那就在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想办法抓住他的。”   “请问警察哥哥贵姓?”   “我叫顾凇,是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顾凇伸出一只手来,跟男孩儿握了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来刑警队找我。”   男孩儿笑了笑说:“我叫陆安旭,是一名大二学生。”   三个人重新回到店里的时候,女老板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困惑的表情。钟昕走上前去,简单跟她解释了一下,问她有没有报警。女老板摇了摇头,说通缉犯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带着狗来诊所看病呢,这之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陆安旭不好意思地跟老板道了个歉,老板丝毫不介意,问他还要不要继续看狗。陆安旭点点头,两个人就走到狗笼子那边去看哈士奇了。   顾凇来到最里面的隔间,医生已经给杰克处理完腿上的伤口。钟昕问他接下来想去哪儿,顾凇想了一下,回答说:“先送我回趟家吧,我想把杰克给我老妈送过去。”   接下来的半天,顾凇一直没闲着。回家探望完母亲,安顿好杰克过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办证大厅去补办了身份证,接着又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去移动大厅补办了电话卡……   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看着灯火阑珊的夜色,繁华喧闹的街道,还有时而走过身边的一对对情侣,顾凇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他拿出新买的手机,拨通了田护士的号码。当他得知对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下班的时候,立马约了一个见面的地点。   五十分钟后,田蕊满怀期待地来到顾凇选定的西餐厅赴约。虽然这一次的约会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匆忙,她没有时间好好打扮自己,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心上人,但在离开医院之前,她还是在更衣室里简单打扮了一番。   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把田蕊带到顾凇的身边。两个人相互打过招呼,顾凇就把菜单递给田蕊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田蕊接过菜单翻了几页,发现这家店里的东西都有点儿贵。“那个……”田蕊把菜单又推了回去,对顾凇说道:“还是你来点吧,我不太了解这家店里什么东西比较好吃。”   “好吧。”顾凇也不想让田蕊为难,于是叫来服务生,点了几个特色菜,还有女孩子喜欢的甜点和饮品。   服务生走后,田蕊四下打量着店里的装修和摆设,好奇地问道:“顾警官,你平时请女孩子吃饭,都是来这么高档的餐厅吗?”   “怎么可能呢。”顾凇笑了一下说,“我又不是有钱人,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我早就破产了。不过,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一定要找个特别的地方,给你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   听到这话,田蕊的脸一下子就变红了。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涩,她忙着拿起玻璃杯,喝了两口里面的柠檬水,慌乱的感觉才稍稍有所缓解。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等服务生上菜。这期间,田蕊好几次都瞥到右前方的那张桌子,有个表情冷峻的男人时不时地会朝他们这边看几眼。最开始,田蕊没太在意,以为那个人只是无心地在观察什么。但是持续了一段时间过后,她不禁有些担心。“顾警官……”她半遮着嘴,小声提醒道:“那边的那个男为什么一直在偷看我们呀?那个人该不会是变态吧?”   顾凇扭过头去看了钟昕一眼,强忍住笑意回答道:“那个人是有点儿变态。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不是坏人,是我同事,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呢。”   “啊?你们还在工作啊?”   “没有。”顾凇摆了摆手说,“是他在工作,我没有。”   田蕊不是很能理解顾凇的话,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这时,他们点的开胃菜和汤已经被端上来了。田蕊尝了一口以前从来没吃过的法式鹅肝酱,笑着说好吃。顾凇看到她那清纯可爱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对了。”沉默了片刻,顾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说去年九月份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当时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那个啊……”田蕊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已经过去了,现在说不说也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了?是不开心的事情吗?”   田蕊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窗外的夜色。   “哦,那就不说了吧。我们来聊点儿开心的话题。我今天啊,刚刚收养了一只名叫杰克的拉布拉多犬,长得可漂亮了,有机会你一定要到我家里来玩儿啊!哦,对了,你喜欢狗吗?以前有没有……”   “顾警官……”还没等顾凇把话说完,田蕊就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他的脸。“我考虑了一下,这件事还是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顾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以为对方马上就要跟他表白了。没想到等了一会儿,田蕊却跟他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   田蕊小的时候有一个弟弟,叫田佳暄,是个聪明漂亮的小男孩儿。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非常幸福。然而在她八岁那年,一件不幸的事情突然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彻底击碎了那个温暖幸福的小家。   2001年的夏天,四岁的田佳暄正在念幼儿园。有一天下午,田蕊跟妈妈一起到幼儿园接弟弟回家。当时,天气很炎热,田蕊吵着要吃雪糕,妈妈就给了她两块钱,让她自己到马路对面的小卖店买。   因为天热,小卖店里挤满了买冷饮的家长和孩子。田蕊等了半天才买到自己想吃的雪糕。可是,当她拿着雪糕兴高采烈地回到幼儿园的门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妈妈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她不敢自己随便乱跑,于是就站在原地等妈妈回来。等着等着,她就看到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在人群中不停地穿梭,一边走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我的孩子不见了,有没有人看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丢了……”   田蕊仔细一看,发现那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妈妈。她匆忙地跑了过去,拉着妈妈的手,懂事地安慰妈妈说:“妈妈,你是在找我吗?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女人停下脚步,看着田蕊,几秒钟后,忽然泪如雨下。   田蕊被吓坏了,忙问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痛哭流涕地抱着她,神情恍惚,嘴里一直念叨着:弟弟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后来,田蕊才知道,原来她去马路对面买雪糕的时候,弟弟就已经从幼儿园里出来了。因为她在小卖店里排队,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妈妈有点儿担心她,时不时地就朝马路对面张望几眼。当时,弟弟就站在妈妈的身边,但是妈妈没有牵着弟弟的手。当妈妈再次回头看向弟弟的时候,弟弟已经不知所踪。   那一天,是他们一家人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从此以后,那个聪明漂亮的小男孩儿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弟弟丢了以后,田蕊的爸爸非常生她妈妈的气,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了她妈妈的身上。爸爸总是埋怨妈妈没有好好牵着弟弟的手,所以才把弟弟弄丢了。夫妻两人经常吵架,感情越来越不好。一年以后,田蕊的爸爸离开了她们,独自一人搬到了另外一座城市。   十几年过去了,警察没有帮他们找到失踪的弟弟,他们一家人也早就不对这件事抱有任何希望。   可是去年九月份,田蕊的妈妈得了重病,生命危在旦夕。她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前还能再见到弟弟一眼。   想到顾凇是一名警察,田蕊就给他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帮忙想想办法。可是她打了两次电话,顾凇的手机都是关机的。   现在,田蕊的妈妈已经病逝三个多月了,她自己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很渴望能再次见到弟弟。   这么多年来,尽管没有人责怪她,但她一直觉得弟弟丢了,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时不是她吵着要吃雪糕,分散了妈妈的注意力,这不幸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第67章 耻辱的记忆   田蕊的故事让顾凇完全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比起抢劫犯和杀人犯,顾凇最厌恶的就是那些毫无良心可言的人贩子。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的生财之道,他们却偏偏选择了最卑劣的手段,赚着这世上最肮脏的钱。   想到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因为孩子的丢失变得支离破碎,想到那么多可怜的孩子被迫与亲生父母分离,顾凇的心仿佛在滴血般的疼痛。   人贩子,为什么全社会的人都恨不得你们去死,你们却依然狂放猖獗,依然变换着各种花样偷骗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刑法规定,拐卖儿童的最高刑是死刑,但是实际上,又有多少参与犯罪的人受到了真正的严惩。   想到人贩子,顾凇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了一个既熟悉又模糊的身影。那个人是他在地下监狱里认识的犯罪集团首领——沈航。在被组织“收押”以前,沈航专门干贩卖妇女儿童的勾当,十几年来犯下了不计其数的滔天之罪。   他跟沈航在监狱里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稍显复杂。曾经那次失败的越狱经历让两人之间结下了梁子,可是沈航不但没有报复他,反而还在监狱暴乱那天做了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又一段尘封的记忆渐渐复苏,顾凇已经隐约想起了那最后关头发生的事情。   是的,他跟沈航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变态的男人也成功逃出了监狱,现在正躲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他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急需要算清楚。   想到那一天的事情,顾凇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他紧闭着眼睛,用双手按着太阳穴,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发狂的冲动。不行,我现在还在约会,我不能吓到身边的人。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我不是尉迟良,我不需要逃走。我必须冷静下来,否则就会被人送到特殊的医疗机构,再次失去自由……   “顾警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恍惚中,耳边响起了田蕊温柔的声音,像是一针镇定剂,让顾凇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抱歉地看着田蕊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儿头疼……”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田蕊关心地问道。   顾凇摇了摇头,接回之前的话题,“对了,你弟弟具体是哪一天失踪的,你还记得吗?”   “2001年8月3日,那天是星期五,我们学校下午放假,所以我才跟妈妈一起去幼儿园接弟弟回家的。”   “这些年,警方那边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没有。他们只是怀疑我弟弟被人贩子拐卖到外地去了,再之后的事情他们也追查不到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说自己能帮上你什么忙。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尽自己的所能,尽量帮你寻找弟弟的下落。只不过……”顾凇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没忍心说出后面的那一句。   田蕊苦笑了一下,自我安慰道:“我知道,十几年过去了,能找到他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我不会对这件事报有太大希望的,这样的话,即使到头来一无所获,我也不会太过绝望。我只希望他能在世上的某个地方生活得开心、快乐,希望收养他的人能够善待他,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顾凇笑着回答道,但他知道事实上并不一定如此。   那些被人贩子拐卖的儿童,一部分被卖给了无法生儿育女的家庭,这些孩子可以说算是比较幸运的。但是还有一部分孩子,会被送进一些灰色行业,或者直接拿去做器官买卖,甚至还有的会被弄残疾,然后被迫去行乞。   仔细想的话,这里面的事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顾凇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田蕊的弟弟是真的被某户人家当儿子收养了,否则也太让人心酸了。   原本是一次美好的约会,晚饭的气氛却被人贩子的话题弄得有些沉重。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折磨,田蕊早已经对这件事看得很开了。至少,她没有因为这些痛苦的经历产生人格缺陷。相反,她的性格很温柔,虽然有点儿害羞,但那正是顾凇喜欢的样子。   总的来说,这一晚的约会还算是比较成功的。虽然整个约会过程都是在钟昕的监视下进行的,这让他感觉有点儿不爽。但是一想到对方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付出了全部的业余时间,他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吃完饭,顾凇把钟昕的账单也一起结了。三个人先后离开了座位,钟昕仍然遵守着之前的约定,始终跟他们保持着一小段的距离。   由于自身行动受限,顾凇实在不方便送田蕊回家。他在餐厅外面给田蕊叫了辆出租车,两个人就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回到钟昕的家里,顾凇感到万分疲惫,快速洗漱一番就早早地躺到床上去睡觉了。   睡梦中,顾凇再次做起了那个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暴乱、杀戮、越狱、逃亡……他再次看到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清楚地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你站住!别走……”顾凇忽然睁开眼睛,发现钟昕正站在床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你又做噩梦了?”   “啊……”顾凇稳了稳呼吸,用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你没事儿吧?”   顾凇坐了起来,没有说话。   “开着灯睡吧,这样可能会好一些。”钟昕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顾凇忽然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用一种乞求的口吻对他说道:“等等,你先别走!”   钟昕愣了一下,转身看着他问:“你是小孩子吗?做个噩梦就不敢自己睡觉了?”   顾凇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关于我逃跑的那天……”   “你是说监狱暴乱的时候?”   “我想,我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了……”   2015年9月30日那天早上,顾凇和姚江月一起逃出监狱过后,意外得知了秦宇被组织的人囚禁在地下五层的研发区。为了救出秦宇,他拿着姚江月的门禁卡,只身一人返回了危险重重的地下监狱。十分不幸的是,当他来到地下五层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片凄惨狼藉的景象。   他来不及救秦宇,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朋友在自己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宇逐渐变冷的尸体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实验室的门口有一名危险的逃犯。   是一声剧烈的枪响把他从悲痛中拉回到现实。他转过身来,看到一具犯人的尸体横躺在门口,身体下方涌出大量的鲜血。几秒钟后,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跨过那具尸体走进了实验室,嘴角带着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险啊,差一点儿你就要被他杀死了。”   “是你?”顾凇惊诧不已地看着那个人,十分不理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呵呵,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沈航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我们说好了要在监狱外面一分胜负吧,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在别人的手上。”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顾凇说着举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沈航的心脏。   “尉迟,我可是刚刚救了你一命。”沈航提醒他说道,“你就是再没人性,也不能转眼之间就杀了你的救命恩人吧。”   “你……”顾凇愤怒地咬了咬牙齿,手指竟然开始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在他面前的,是近年来最恶名昭著的犯罪集团首领,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杀掉对方,替社会除害。他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自己十有八九会击中目标。可是此时,他的内心却在动摇,他很想开枪,但是手指却不听他的使唤。   沈航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时间紧迫,我就不陪你在这里逗留下去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在这里做什么,但你最好别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儿。”说完,沈航转身离开,顺手拿走了门口那具尸体手里的枪。   “你等等!”顾凇叫住了沈航,身体依然保持着举枪瞄准的姿势。   沈航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来找我吧,我等着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到外面的世界再解决。”   “你给我站住!”顾凇又喊了一声,手抖得更加厉害了。沈航没有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直到沈航的背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顾凇也没能下定决心给对方致命的一击。身为一名警察,他刚刚竟然被那个该死的人贩子救了一命。他软弱了,动摇了,矛盾了,纠结了。他错过了杀死沈航的大好机会,亲手放走了那个危害社会的魔鬼。   “沈航走掉以后,我跟秦宇的遗体做了最后的告别,很快也离开了监狱。”顾凇喘了口气,继续回忆道,“重新返回到地面后,我试着去找姚医生,可惜没能找到她的身影。我一路朝着东北方向的村庄跑去。大概到了中午时分,我感到很疲惫,头疼得厉害。我坐下来休息,不知不觉就靠在一棵树上睡着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疼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看着自己的处境,我很迷茫,一时间记忆变得非常混乱。再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听完了顾凇的叙述,钟昕默默地点了支烟。沉思了片刻,他悠悠地说道:“想不到,沈航那家伙真的从监狱里跑出去了,他做事确实很有魄力啊。”   “妈的,偏偏被那个混蛋救了一命,想想就觉得很耻辱。”顾凇骂了一声,握着拳头在床上猛砸了几下,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果然是一段不太光彩的回忆,难怪你的大脑有意识地将它封锁起来了。”   “暴乱事件中跑掉的犯人肯定不只沈航一个。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麻烦的家伙重新‘回归’社会了。”   “看来我们要对付的敌人还真是不少啊!”钟昕苦笑着说道,随即就露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既然你已经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情,那么,关于秦宇死前留下的信息,你有什么眉目了吗?”   顾凇愣了一下,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串血红色的数字。“是一组坐标。”他确信无疑地回答道。   “怎么又是坐标?”   “秦宇说,那是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什么?”   “他没说完。但是我想,那组坐标应该指示着另一个研究基地吧。也许监狱暴乱事件过后,组织的人全部都撤离到那个地方去了。”   “你能回想起那组坐标是什么吗?”   “对不起,关于那个,我的记忆还是有点儿模糊……”顾凇低下了头,双眉紧锁,眼神变得忧郁而迷离。看到顾凇又要陷入之前那种痛苦压抑的情绪里,钟昕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他说:“没关系,你慢慢想就好。我和乔支队长都不会为难你的。” 第68章 柳家小姐   第二天下午,顾凇再次回到市局刑警支队。尽管乔升一见到他就不耐烦地赶他回去休息,但他还是执意参加了专案组的案情讨论会。   原本在听取各方面的汇报之前,顾凇对这两起案子的调查进展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夜之间,警方不但掌握了非常重要的犯罪证据,而且连犯罪连嫌疑人的身份也已经基本被确定下来了。   案件之所以能有如此巨大的突破,全都要归功于刑事技术科的痕检员——祁若南。   昨天上午,专案组的一行人简单看过案发现场后,技术科的祁若南和项丰依然留在现场继续寻找线索。尽管如预想中的那般,狡猾的凶手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指纹和足迹,但是细心的祁若南却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发现了一根黄色的短发。   女性受害者骆雨欣是黑色长发,男性受害者骆明俊是黑色短发,这根黄头发显然不是两名受害者的。想到凶手杀人以后可能会在卫生间的水池冲洗掉相关的证据,祁若南就把这根头发交给了物证科的老师进行检测。   这一次,幸运之神终于偏向了警方这边。祁若南捡到的那根头发上带有完整的毛囊,换句话说,这样的头发能够检测出DNA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们从物证科那边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祁若南捡到的那根头发不仅能够检测出DNA,而且还在警方的DNA数据库里找到了与之匹配的主人。   这个结果说出来更是让人惊讶无比。因为他们发现那个DNA不是别人留下的,正是在2012年到2013年间犯下六起残忍碎尸案的变态杀人魔——尉迟良。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聪明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犯错。一个极其细小的疏忽暴露了尉迟良的新罪行,使警方终于看到了破案的希望。   因为这个惊人的发现,案情已经变得十分清晰。   “1?13澜庭别墅凶杀案”和“1?29光华小区双尸案”的犯罪嫌疑人是被警方通缉了两年多的连环杀人魔尉迟良。他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在R市现身,先后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尉迟龙,继母骆雨欣,以及不巧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骆明俊。   从作案动机方面来分析,尉迟良确实与受害者之间存在一些积压已久的恩怨。因为专案组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参与过几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侦破,对尉迟良的个人背景了解得不深,乔升就趁这个机会给他们大概叙述了一下尉迟良的成长经历。   当然,要讲起这些,首先还得简单了解一下受害者尉迟龙的发家史。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尉迟龙像很多知识分子一样,跟随着时代的潮流,放弃了国有企业里那份稳定但收入不高的工作,下海经商。   起初,他的致富之路走得并不顺畅,经验的缺乏和对市场预判的错误很快让他亏了个精光,一度生活得非常窘迫。但是尉迟龙并不是一个轻易言败的人。他跟亲戚朋友借了些钱,顶着巨大的压力重新开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位贵人,从此,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个人便是尉迟龙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尉迟良的亲生母亲——柳冬夏。   柳家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丝绸富商,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因为有哥哥们帮忙操持家里的生意,他们的小女儿柳冬夏从来都不用为了生意上的事操心,更不用为了接手家里的产业而放弃自己的追求。   柳冬夏性格温柔,娇巧玲珑,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她从小热爱绘画,一心想到外面的世界走走,见识更多美好的事物,结识更多的人。1983年的时候,她考上了R市的大学,学习了她最向往的油画专业。   某一年的艺术展览上,柳冬夏跟尉迟龙因为一幅油画而结缘,从此便开始了一段美好的恋情。尽管那个时候,尉迟龙的事业刚刚起步,身无分文,但是富家小姐选择心仪的对象,往往都不在意对方的家产,而是更看中对方的人品、长相和才华。   尉迟龙是浙江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在当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学历了。不仅如此,尉迟龙也颇具有艺术鉴赏能力,对油画和雕塑艺术情有独钟。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生活是无比幸福的。那种幸福感远远超出了金钱带来的享受,可是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候,生活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尉迟龙是幸运的,他跟柳冬夏的恋情并没有遭到柳家太多的干涉。1988年春天,相爱的两人终成眷属,结为夫妻,组建了幸福美好的小家庭。1990年,柳冬夏给尉迟龙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取名叫良,释为美好善良之意。   在柳家的资助下,尉迟龙的生意逐渐步入了正轨,没用几年时间就在房地产行业中崭露头角。虽说柳冬夏是学美术出身的,可她到底是江浙富商的女儿,从小就有着超于常人的经济头脑,在生意上给了尉迟龙很大的帮助。拥有这样一位聪明可靠的贤内助,尉迟龙的人生就像是得到了神的助力一般,一路上都行进得非常顺利。   到了2000年左右,尉迟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商人了,在R市小有名气。这手头上富裕起来了,身边的是非也就随之多了起来。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这虽然不是绝对的,但是尉迟龙似乎并没有躲过这个魔咒。   自打尉迟龙住进了豪宅,开上了豪车,有了一些名气过后,即使他不主动去找别人,身边也总是有一些年轻漂亮姑娘主动来勾引他。那些女人才不管他有没有成家,有没有老婆孩子,一心只想靠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身体,从尉迟龙那里换取她们所需要的奢侈生活。   最开始,尉迟龙只是背着柳冬夏在外面养小情人。那个时候,虽然他的身体有了一些不忠的行为,但内心还是很爱自己的妻子的。直到2002年夏天,尉迟龙遇见了一个叫骆雨欣的年轻女孩儿,他美好幸福的生活就彻底被打乱了。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妖术”,尉迟龙竟然被那个小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原本只是随便玩玩的感情最后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跟骆雨欣在一起,尉迟龙竟然狠心抛弃了有恩于自己的结发妻子,重新组建了家庭。   离婚后,柳冬夏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回到娘家修养了一段时间,为了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中国,离开了挂念着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只身一身前往美国芝加哥,在那里的艺术学院继续深造美术专业。   虽然她人到了美国,但是心却还留在儿子的身边。孤独寂寞的夜晚,她总是会梦到儿子流着眼泪与她分别的情景。到达美国后不久,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做一个自私的女人,不能就这样抛下可怜的儿子不管。她打电话跟尉迟良承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尽最快的速度把他接到美国一起生活。   那个时候,尉迟良才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他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每天都在期待着母亲从美国传来的消息。在他心里,父亲跟那个赶走了母亲的狐狸精无疑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可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美国,再也不用跟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时,他的内心便涌现出了很多美好的憧憬。   为了能适应美国那边的生活,尉迟良开始发奋学习英语,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让老师和同学们都刮目相看。等待中的日子虽然漫长而又煎熬,可是因为有了心中的那份小小的期待,生活也不是全然没有乐趣可言。   忽然有一天,期待戛然而止,一起发生在美国芝加哥的校园枪击案如晴天霹雳般,彻底击碎了他对于未来的所有渴望。   很长一段时间,尉迟良都无法相信,那个曾经答应过他,要接他一起去美国生活的母亲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无踪了。即使他每天不吃不喝不睡,日夜坚守在电话机旁,母亲也不可能再打电话给他,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用流利的英文陪他练习对话。即使他每天站在别墅门前,望眼欲穿地等待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走向家门口,笑着地对他说:“阿良,妈妈来接你了。”那个人也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   即使他再不相信,阴阳两隔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阿良,再过两个月,妈妈就可以办好手续接你来这边读书了。你要乖乖地在家等着妈妈,妈妈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会的……”这是尉迟良对母亲说出的最后三个字。从此以后,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第69章 DNA不会说谎   柳冬夏死后,尉迟良性情大变。原本听话懂事的他开始在学校里惹是生非,经常跟同学打架斗殴不说,时不时地还会勾结社会上的混混,做一些非常过分的事情。   因为工作繁忙,尉迟龙很少能抽出时间管他。骆雨欣当时也才二十几岁,更是不知如何管教这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继子。   除了花不完的金钱,尉迟良从父亲那里得不到真正的关心。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变本加厉,时常惹出一些难以收场的烂摊子。   尉迟龙对这个性格顽劣的儿子简直失望透顶,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儿子之所以变成这样,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在2012年的时候,尉迟良的性格再次发生了转变。他不再飙车、打架、干坏事,反而回到学校里,认认真真地念起书来。   看到儿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尉迟龙感动得热泪盈眶。没人能够想到,尉迟良“变乖”的原因不是他醒悟了,想如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一样,做个正直善良的人,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比飙车打架更加“有趣”的发泄方式,那就是杀人。   自从柳冬夏去世以后,尉迟良的内心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浓烈的恶意。从青春叛逆期开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发泄心中的压抑和愤怒。他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报复他的父亲和继母,报复这个夺走他幸福的社会,到头来也报复了他自己。   他用欺骗的手段在网络上寻找那些像骆雨欣一样年轻漂亮,爱慕虚荣的女人,用疯狂残忍的方式惩罚她们,甚至残害她们的尸体,实际上是用这些替罪羊祭奠自己死去的母亲……   虽然柳冬夏的死跟尉迟龙和骆雨欣没有直接关系,但在内心已经发生严重扭曲的尉迟良看来,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却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   尉迟良报复杀人的动机是成立的,而他在杀人的同时,将受害者家里的财物洗劫一空也很好解释。因为他是一名通缉犯,没有正当的经济来源,他需要大笔的金钱支撑他的逃亡生活。或许在躲避警方追捕的这两年时间里,为了维持生计,他还干了很多警方无从追查的坏事。   案情讨论会的最后,大家一致认为“1?13澜庭别墅凶杀案”和“1?29光华小区双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尉迟良。针对这一结论,作为专案组的总指挥,张副局长立刻指明了接下来的作案方针,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抓捕尉迟良。   看到同事们一个个精神振奋、斗志昂扬的样子,顾凇的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尽管从目前的条件来看,尉迟良跟这两起杀人案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但是在他看来,眼前的两起案子仍然存在很多疑点:   第一:尉迟良从2013年末开始逃避警方的追捕,两年多来一直销声匿迹,行踪隐秘,为什么会在今年的年初突然出现在R市,接连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的前妻?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他忽然又开始杀人?他在杀人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第二:如果凶手是尉迟良,而他报复的对象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父亲和父亲的前妻,作为一名拥有固定作案模式的连环杀人凶手,他的杀人手法为什么会跟从前大不相同?(没有进化,反而出现了倒退行为。)   既然之前杀死的六名女子都是骆雨欣的替罪羊,那么轮到真正的报复对象时,他为什么没有沿用之前那种异常残忍的杀人手段,而只是用刀将受害者捅死,这样做真的能消解他心中的恨意吗?   第三:尉迟龙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威逼伤害?凶手在杀死尉迟龙之前,两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交流?凶手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为什么这些威逼伤害没有出现在骆雨欣的身上?   第四:凶手在杀害骆雨欣和骆明俊的时候使用了两种不同的方式,使警方一眼就辨别出他要报复的对象,这样做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顾凇想到这些疑点,情不自禁地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它们说了出来。当他说完第四点的时候,发现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在看着他,好像他刚刚做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凇说话之前,张副局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沉默了片刻,张副局长疑惑地看着乔升,似乎是在问:这小子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吗?怎么他现在会出现在会议室里?   乔升有些尴尬,苦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对顾凇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想法会发生改变,作案手法也可能会发生改变,但唯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DNA。DNA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DNA是尉迟良的没错,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但是这案件的真相未必会像你们想的那样简单。这里面的疑点……”   “行了。”张副局长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了顾凇的话,“蹊跷也好,疑点也好,等我们把尉迟良抓回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可是抓尉迟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这话一说完,张副局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顾凇还再继续说什么,坐在他身旁的钟昕忽然用力扯住他的衣服,用眼神警告他适可而止。   顾凇无趣地撇了撇嘴,接着就不再说话,自己坐在那里开起了小差。   事实上,他很清楚张副局长内心的想法。R市最近发生的这两起案子,案件性质非常特殊,社会影响力非常大,领导们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这两起案子一直不能侦破,他们恐怕都要被更高一级的领导问责。   而且今天已经是1月30号了,还有九天就要过春节了。不只是领导,专案组的其他人也都很心急。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指明凶手身份的证据,即使案件还存在一些疑点,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   换句话说,就算这两起案件真的有什么猫腻,他们也认定尉迟良就是他们要找的凶手。因为凶手藏起来没抓到是一回事,但是查了半天却不知道凶手是谁则另外一码事了。   讨论会结束后,乔升把顾凇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之后又把他晾在一边儿,没有给他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顾凇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跟乔升抱怨什么。他来到档案室,调取了2012年到2013年间,R市连环碎尸杀人案的卷宗,仔细翻看了起来。   发生这些案子的时候,顾凇刚到刑警队工作。尽管没有机会参与这些案子的调查,私下里,他还是对案件作了细致的研究。尤其是当警方查出了凶手的身份以后,顾凇发现那名凶手竟然跟自己长得有些相似,内心更是对那名凶手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也多亏了他对尉迟良的秉性的有些了解,之前在地下监狱里假扮那个恶魔才能勉强蒙混过关。要不是因为方亮报警,泄露了他的身份,他觉得自己怎么也能撑到警方杀到地下监狱的那一刻。不过,现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从来没有责怪过方亮,因为站在对方同样的立场上,自己也会选择报警。毕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消失在那片茫茫的山林里却什么都不做。   翻看着眼前的卷宗,顾凇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名受害者的信息吸引住了。那是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名字叫郑雅,生前是一名时尚杂志编辑。   照片里的女孩儿长相标志,打扮时髦,身穿一件红色中长款的Burberry风衣,拎着一只帆布拼色gucci手提包,乍一看去,全身上下的行头值不少钱。但从她的家庭条件和当时的工作收入来看,这些开销似乎有点儿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据熟人反应,这个女孩儿活泼开朗,人品不错,心地也很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儿爱慕虚荣,这或许跟她的职业和社交圈子有很大的关系。正是因为这一点,女孩儿在某交友网站上被富家公子尉迟良诱骗,最后成了那个恶魔的牺牲品。   顾凇之所以会特别注意到这个女孩儿,因为她就是姚医生的姐姐。警方就是通过追查郑雅的行踪,最后发现了那辆可疑的黑色奔驰车,从而找出了六起失踪案的始作俑者。   看着郑雅生前的照片,看着那张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顾凇瞬间感觉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他答应过姚医生,一定要亲手抓住尉迟良,替她为姐姐报仇。同时,作为一名警察,他也必须要抓住那个恶魔,给所有的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假如杀死尉迟龙和骆雨欣姐弟的凶手真的是尉迟良,那他身上就已经背负了九条活生生的人命。对于警方来说,他们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捕那个杀人魔鬼。   想到这里,顾凇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合上卷宗,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钟昕问道:“说实话,你觉得最近的两起案子是尉迟良干的吗?”   “证据已经十分确凿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问的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听到这句话,钟昕愣了一下,思索了几秒钟,他实事求是地回答道:“或许这两起案子还存在一些疑点。但是就像张副局长说的那样,等我们抓到尉迟良,所有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好吧。”顾凇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并不想强迫钟昕顺从自己的想法。“那么,怎么样才能抓到尉迟良?张局他们好像也没有想出什么靠谱的方法吧?而且……”顾凇顿了顿,表情变得十分阴沉,“时隔两年多,尉迟良突然在R市现身,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掉尉迟龙和骆雨欣?还是说他接下来会有别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说……”钟昕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心里感觉特别不舒服。顾凇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我担心的是,他接下来有可能还会杀人……” 第70章 死亡名单   如果尉迟良这一次出现在R市是专门回来复仇的,那他的“死亡名单”上说不定还有其他潜在受害者。只要能估测出这份名单,从名单中找出他最有可能杀害的下一个目标,然后派人潜伏在目标的身边,警方就有可能利用这次机会将尉迟良抓获。   顾凇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乔升,没想到对方思索了片刻过后,忽然对他说道:“我会尽快叫人把可能跟尉迟良有过过节的人列一份详细的名单出来。到时候,希望你可以帮我们从中找出他要动手的对象。”   听到这话,顾凇笑着问乔升,“队长,几个小时前你还劈头盖脸地把我臭骂了一顿,为什么现在又主动让我参与破案了?”   “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乔升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你曾经扮演过尉迟良,非常了解他说话做事的方式。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的想法应该是跟他最接近的人,所以你选出的目标,也许就是他要动手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根据自己的想法,模拟出尉迟良心目当中的死亡名单?”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万一我弄错了,岂不是又要有人惨死在那个畜生的手里?”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乔升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但是我相信你的能力。要知道,尉迟良是个相当狡猾的罪犯,我们能抓住他的机会不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次尝试。”   三天后,乔升亲手将警方排查出来的名单交给了顾凇。名单一共分为三组:   第一组是跟尉迟良多少有过一些私人恩怨的人,共计9名对象。尉迟良成为连环杀人魔以前,一直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结识了不少纨绔子弟,摩擦争吵,打架斗殴不时发生。这份名单也许还不够完全,但是能上升到复仇杀人的基本上就是这些。   第二组是跟尉迟良有过情感纠葛的女孩儿,共计5名对象。这几人都是尉迟良正式交往过的女朋友。而那些随便玩玩的女孩儿,警方实在是统计不过来,相信尉迟良也不会选择那些人作为复仇目标。   第三组则是跟尉迟龙有过情感纠葛的女人,现在还住在R市的共计3名对象。尽管骆雨欣是导致尉迟良家庭破裂的直接原因,但也不能排除他恶其余胥,将这种厌恶情绪扩及到其他女人的身上。毕竟这些女人都曾勾引过他的父亲,都曾让他的父亲背叛过他的母亲。   刚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顾凇的心里有些慌乱。想到自己的判断会直接影响到警方接下来的行动,甚至关系到一条鲜活的人命,他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但是稍稍缓解了片刻,他就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办公室里除了他和乔升以外,还有钟昕和樊聪。这几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同时也是最信任他的伙伴。   乔升首先指着第一份名单说:“这是我们排查出来的,跟尉迟良有过节的人。既然是有仇的人,那他要报复的话,肯定会选择仇恨最深的一个。”   “是的,这组名单中,我们已经找出了他最有可能下手的目标。”樊聪接着解释道,“这个叫许杰的人是尉迟良的大学同学,家境殷实,父母是做红酒生意的。几年前,两个人经常混在一起,花天酒地。他们两个人都很喜欢飙车,经常跟一群朋友到市郊的一处工业园区附近飙车。然而在一次玩乐中,许杰不仅撞坏了尉迟良最心爱的*跑车,尉迟良也在车祸中受伤,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两个月。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个叫许杰的人一直对尉迟良心怀嫉妒。虽然他的经济实力跟尉迟良差不多,但是因为长相难看,身边的女孩子几乎都喜欢围着长相英俊的尉迟良打转,这一点让他心里非常不爽。尉迟良出院以后,两人曾在酒吧里大吵过一架。那一次,许杰喝酒喝得有点儿得意忘形,不小心说漏了嘴,承认了车祸那天,他是故意撞坏尉迟良的车子撒气。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结下了很深的梁子。所以说,尉迟良要报复杀人的话,这个人很可能会登上他的死亡名单。”   “没错,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目标。”乔升重新接回话题,“第一组名单是最好做判断的,但是关于第二组和第三组名单,我们并没查出什么特别的情况,尚且无法确定他的目标。顾凇,你看看剩下的这些人,哪两个会成为尉迟良接下来的猎物?”   “你们是打算从每一组名单中找出一个目标,然后对这三个目标同时进行监视和保护吗?”顾凇问道。   “对,因为我们无法确定尉迟良会先拿哪一类人动手。将名单上的人全都保护起来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要考虑到后续的抓捕工作,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警力可以调配。但是三个目标的话,我们应该还是能够应付的。”   顾凇将第二组名单中五个女孩儿的个人信息大致看了一遍,随后又仔细盯着那五个人的照片,好像是在给自己选女朋友一样。   这五个女孩儿长得都很漂亮,否则也入不了尉迟良那个富家公子的法眼。忽然,顾凇指着第四张照片上的女孩儿对众人说道:“这一组里应该就是她吧。”   “诶?为什么?”樊聪凑到近处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这时,顾凇让乔升把2012年到2013年间,连环杀人案的六名受害者的照片从电脑中调了出来,除此之外,最近的一名受害者骆雨欣的照片也被拖进了同一个比对文件里。   “那天在档案室翻看卷宗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看……”顾凇说着指了指骆雨欣精致的五官解释道,“这个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是让人看着很舒服,很赏心悦目的漂亮。仔细观察的话,她的面部结构比例非常协调,基本上可称为黄金比例脸。   “以女性为例,一张具有吸引力的脸孔,双眼瞳孔之间距离必定少于两耳距离的一半,这是大家公认的最迷人的脸蛋。据悉,西方女性的眼睛到嘴巴占脸长的36%、双眼距离占脸宽的46%;同时,专家也表示,东方女性由于五官略为宽大,因此黄金比例应是眼睛到嘴巴长度比例占脸长的33%、双眼距离则占脸宽的42%。   “仔细观察2012年到2013年间遇害的这六名女孩儿,她们的面部比例虽然称不上严格的黄金比例,但是也都比较接近,这应该就是尉迟良选择受害者的标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做一个预测的话,第二组名单里只有第四名女孩儿比较符合条件。所以我觉得,这个叫宋芊芊的女孩儿应该被保护起来。”   听了顾淞的解释,乔升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照片上的五官尺寸,啧了一声说:“你别说,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既然尉迟良厌恶这种长相的女生,甚至把它作为选择受害者的一个标准,那他为什么会找这样的女孩儿做自己的女朋友呢?”   “这也许只是个巧合吧。”顾淞推测道,“尉迟良跟宋芊芊交往的时间是2010年到2011年,而连环杀人案是从2012年下半年才开始的。也许两个人交往的时候,尉迟良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细节,是他后来在交友网站上挑选受害者的时候才制定出的一个标准。”   “尉迟良后来应该也注意宋芊芊的五官特征了吧?那他当年为什么没把这个女孩儿也一起杀掉呢?”   “也许他想过要杀这个女孩儿,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警方就发现了他的罪行,对他进行了通缉;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拿身边的人开刀,因为那样做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可他这次回来已经杀害了两个身边最亲近的人,难道他不怕暴露身份了吗?还是说他已经豁出去了,反正他已经是一名通缉犯,暴不暴露身份都无所谓了?”   “具体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任何杀戮都不会无缘而起。尤其是对于一个被全国通缉了两年,一直在外逃亡的人来说,他忽然间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因素促使了他的行为。这就是我感到最困惑的地方。”   “好吧,促使他再次杀人的原因,等我们抓到他以后一定会问出来的。”乔升在宋芊芊的名字上做了个红色的记号,继续问道,“那么第三组名单呢?他会选择哪一个作为目标?难不成也是黄金比例?”   “不会。”顾淞确信无疑地摇了摇头,“虽然这几个女人长相也不错,但她们的脸都不是对称的,刚才的选择标准在这一组里并不适用。”   “那么,这一组的选择标准会是什么呢?”   顾淞再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三个女人都跟尉迟龙有过一些情感纠葛,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从目前的调查资料中,我看不出哪一个女人比较特别。”   “唉,这下可难办了……”樊聪郁闷地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后脑,重重地向转椅的椅背靠去,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几个人都不说说话了,办公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了片刻,乔升忽然用无比信任的目光看着顾淞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啊?”顾淞愣了一下,接着,他的心脏就难以遏制地狂跳起来。“队长,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没错。”乔升无奈地笑了笑说,“就是因为会遇到这种不确定的情况,所以我才会把你找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可是……”顾淞露出一副极度为难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看了钟昕一眼。后者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不用担心,他这才重新凝视着第三组名单,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选择第一个吧……”   “为什么?”   “因为这个女人是尉迟龙的第一个出轨对象。对于尉迟良来说,她象征着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站在他的角度来理解,这个女人让尉迟龙第一次尝到了出轨的新鲜感和刺激感,从而将他的父亲带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的父亲之所以会铸成后来的大错,抛弃他的母亲,这个女人有着不可妥协的责任。”   “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乔升话还没说完,顾淞就急忙打断了他,“我的选择未必就是他的选择,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之前就说过了。”乔升拍拍顾淞的肩膀,安慰他说,“这个艰难的选择总得有一个人来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正确答案的情况下,我宁愿相信你的选择。” 第71章 恶魔的挑衅   接下来的几天,乔升派出几组人马分别坚守在三名潜在受害者的身边,一旦发现尉迟良的身影,他们的抓捕小分队会立刻启动作战计划,不惜一切代价将尉迟良抓捕归案。迫不得已时,他们甚至会将目标击毙,绝对不会让尉迟良再一次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2016年2月6日中午,顾淞在人民医院复查完身体,正准备跟钟昕回刑警队看看情况,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地按下通话键,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顾警官,没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吧。”电话那边的人使用了变声器,声音不仅显得很诡异,而且语气听起来十分的冰冷。   顾淞感觉很不妙,快速朝远处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   “想知道我是谁,那就甩掉经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到久顺巷84号来找我。”   “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胡闹。”顾淞说着就要挂电话,心想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怎么会有人跟他开这么过火的玩笑。就在这时,对方忽然怪笑了两声对他说道:“难道你不想了解更多的线索了吗?关于你目前正在寻找的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你说什么?”顾淞心里一惊,握紧了拳头,再次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想知道答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这句,对方就先行挂断了电话。   顾淞暗骂了一声,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几乎快要把手机给捏碎了。他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一个人去赴约?还是把这件事告诉钟昕,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如果电话是那个人打来的,说不定那个人正在附近监视着自己,如果不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正想着,钟昕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情况了吗?”   “哦,没有……”顾淞抬头看着钟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地回答道,“家里打来的电话,问问我的身体状况。”说完,他指了指拐角处的卫生间,“不好意思啊,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因为顾淞最近表现得不错,精神状况也比较稳定,钟昕并没有多想,答应了一声过后就看着顾淞一个人朝走廊的拐角走去。   进入卫生间,顾淞直接奔向最里面的窗户。窗户不大,但能勉强容许他钻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落满灰尘的玻璃窗,趴在窗户口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这里是医院的四楼,高度不成问题,而且楼外还有一些能够用来抓踩的建筑构件,比较适合攀爬。他没有犹豫,快速从窗口翻了出去,沿着建筑外立面的突出物件动作敏捷地爬了下去。   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钟昕发现他跑掉以后的情景以及接下来会发生的后果。他只想知道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谁,只想快点证实心里那个不安的猜测。   安全着陆后,顾淞抓紧时间朝医院的大门口跑去。   中午时分,人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门口的马路十分拥堵,车辆行驶得非常缓慢。顾淞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附近似乎也没有空闲的出租车。久顺巷离人民医院少说也有十公里的路程,走路过去是肯定不行的。   看着灵活穿梭在车辆之间的电动车,顾淞恍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曾经在澜庭小区干过的事情。当时,他抢了一个外卖小哥的行头以及送餐用的电动车作为掩护,另外还偷了一辆摩托车作为跑路时的备用工具,心中的邪念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左顾右盼,在马路边寻找适合下手的对象。就在这时,一辆刚从医院院子里驶出来的蓝色电动车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顾警官,好久不见,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你。”骑在车上的人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既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顾淞看着那个人,愣了一下,觉得对方非常面熟。稍稍回忆了片刻,他就想起来了,我靠,这不是上次在宠物诊所里,差点儿把我当成通缉犯的那个冒失男孩儿吗?“啊,我记得你,你叫陆安旭。”顾淞扬了下眉毛,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嗯,没错,是我……”陆安旭挠了挠头发,回想起上次见面时的尴尬经历,内心略微感到一丝不安。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电动车,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那个,顾警官……”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淞就急着问道:“小子,你现在有时间吗?送我去个地方。”   “啊?”陆安旭一时没反应过来,纳闷儿地看着顾淞,眨了眨他那双漂亮而又无辜的眼睛。接着,顾淞又问了他一遍,“我有点急事,这里不好叫车,你能送我去个地方吗?”   “可以啊。”陆安旭笑了笑问,“你想去哪儿?”   “久顺巷84号。”顾淞说着就要上车,陆安旭却一把拉住了他,“等等,顾警官,你说的那个是什么地方啊?我听都没听说过。”   “找不着路?那你坐后面去!”   “诶?”   “你快点儿!”顾淞用命令的口吻对陆安旭说道,心想这小子真是个天然呆,没耐心的人跟他打交道简直能急死。   “哦……”陆安旭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向后挪了挪屁股,还没等他摆好一个舒服的姿势,顾淞一下子跨上了电动车,提醒他说道:“你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电动车迅速驶离医院大门,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目的地行进。看着顾淞骑车的样子,很难想象半个月前,他刚刚因为飙车被摔进医院的惨痛经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只是可怜了无辜的陆安旭,打个招呼的功夫,不但车子被人“抢”了,还要被迫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坐在电动车的后面,紧紧地抱着顾淞的腰,不时地发出害怕的叫声,遇到急转弯和错车的时候,他吓得干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附近。   这里是一片即将拆迁的棚户区,里面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这一带多为平房,房子非常古老,巷道错综复杂,顾淞也无法很快找到那个人所指的具体位置。他在一处比较宽阔的小路边停好车子,从电动车上下来,抱歉地对陆安旭说道:“谢谢你,我到了。”   经过一路的颠簸,陆安旭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他本来就有点儿感冒,吹了一路的冷风,现在已经在不停地打喷嚏了。稍稍缓解了片刻,他才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问顾淞,“这,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吗?”   “差不多吧。”顾淞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看四周的门牌号说,“具体的位置我自己再进去找找,你可以先回去了。”   “用不用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点儿危险,你最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我……”陆安旭被说得有些紧张,正想问顾淞自己还能帮忙做什么的时候,顾淞忽然露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催促他说:“你快走吧。要是因为我而连累到你,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那好吧。”陆安旭识趣地答应道,两个人就在这里分别了。   穿过几条杂乱破败的小巷,沿着小房子的门牌号一路找过去,顾淞终于在一栋小二楼的烂墙上看到了久顺巷84号的标志。不过,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这栋小楼本身,而是在小楼旁边私自搭建的一间破砖房。   看着铁门上的斑斑锈迹,这间小房应该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也许是被旁边那户人家当成仓库来使用的。铁门关得很严实,但是门上没有锁。顾淞试着拉了一把,铁门一下子就开了,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然而还没等他往里走,他的鼻子首先就向他发出了警报:这间房子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顾淞并不希望接下来的发生事情是他想象的那样,但他的职业本能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这间房子里可能藏有尸体。   为了安全起见,顾淞先是站在门口大致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房子里只有一扇被旧报纸糊住的小窗,光线非常昏暗,但是能远远地看出,地上堆放了一些杂物和垃圾,再往里面还有一个隔间。顾淞用手电光朝那堵隔墙照了照,发现墙的中央挂着一扇已经辨不出原来颜色的布帘子。   “里面有人吗?”顾淞在门外大声问了一句,尽管他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他。没想到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就冷笑着问道:“顾警官,发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喜欢吗?”   “你说什么?”顾淞猛地转过身去,警惕地看了看身后的巷子,又看看远处几栋稍微高一点儿的建筑,猜测打电话的人应该正在躲某个地方偷偷地窥视着自己。“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说的话已经很清楚地写在里面了,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第72章 答案在玻璃瓶里   挂断电话,顾淞立刻朝砖房里面的隔间走去。当他掀起门帘的一刹那,瞬间被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震慑住了。虽然他之前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也预料到房间里可能会藏有尸体,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一具被凶手“精心处理”过的尸体。   难不成,这具尸体就是那个人想给他看的东西?难道刚刚给他打电话的人真的是……   想到这儿,顾淞的后背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手电光照了照房间的四角。除了挂在顶棚的蜘蛛网以及堆在地上的烂纸箱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   他低头观察了一下地面,发现地面是那种凹凸不平的砖砌材料,条件很差,几乎没有什么勘察的价值。从地上的血迹情况来看,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其它地方杀人碎尸以后,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抛尸,之后还打电话给他,将他引到这个地方来,让他成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这个行为具有相当明显的挑衅意味。   缓解了片刻,顾淞慢慢地朝墙边的那具尸体走去。受害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尸体被凶手切分成了六块,四肢被整齐地搁置在躯干的两边,头部摆放在躯干之上,位于腹部的位置,而且正对着门帘。当人们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会看到受害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顾淞正想凑近一些,仔细观察一下尸体的情况。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他差点儿把照明用的手机摔在地上。他转过身来,刚要开口骂人,只见陆安旭一手扯着脏兮兮的门帘,一手捂着嘴巴,愣愣地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甚是惊恐。   “我靠,你怎么跟来了?”顾淞半是惊讶半是责怪地问道。   陆安旭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具尸体的头颅,几秒钟后,忽然开始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快出去!这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顾淞郁闷地叹了口气,走到陆安旭身边,拍着他的后背说,“我让你赶紧回家,你怎么不听话呢?”   吐了大概半分钟左右,陆安旭已经快要虚脱了。他扶着墙垛勉强直起身子,慢吞吞地说道:“我……我有点儿好奇你在查什么案子……而且我有点儿不放心你……所以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停顿了片刻,又弯下身子开始吐了起来。   顾淞感到很无奈,等陆安旭彻底吐完了之后,他扶着浑身瘫软的男孩儿走出砖房,在附近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看着陆安旭那张惨白的脸孔,顾淞的心里有些自责。要不是他在医院门口“抢”了对方的电动车,对方也不会跟他到这个地方来,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如果今天这件事给陆安旭脆弱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他还真觉得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孩子。   “抱歉啊,都是因为我才让你看到刚才那些……”   陆安旭虚弱地摇了摇头说:“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刚才吐成那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这没什么好笑话的。”顾淞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他说,“这样的场面,有些新来的警察见到了也会吐,更别说是你了。如果你面对这样的景象还无动于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呢。”   两个人一边坐在台阶上聊天,一边等专案组的人过来勘察现场。   等待期间,陆安旭好奇地问顾淞,“顾警官,最近人们都在传言尉迟良又回到R市来杀人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房子里的那具尸体是尉迟良的杰作吗?”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不过……”顾淞顿了顿,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一定会亲手将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觉得你好像对尉迟良特别的执着。难道是因为你们长相相似的缘故吗?”   “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更重要的是,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女孩儿,一定要亲手抓住尉迟良,替她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我必须得说话算话啊!”   “哦,我明白了。”陆安旭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淞一眼,八卦地问道,“那一定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吧?”   顾淞笑而不语,心里却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姚医生时的情景。   半个小时后,乔升终于带着一批人来到了久顺巷84号。顾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肚子也饿得非常难受。一看见乔升,他立马迎了上去,谁知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起跟来的钟昕就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在医院上个厕所竟然能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来?你现在要是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待会儿就把你送到治疗中心关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耍你的。”顾淞自知理亏,赶紧向钟昕赔礼道歉。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非常能够理解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自己在监狱暴乱中死里逃生,是组织下落的唯一知情人,对于警方来说至关重要。上面的领导把看管他的艰巨任务交给了钟昕,如果他在钟昕的监护下失踪的话,钟昕是要承担很大的责任的,这种事情无论放到谁身上都得被气个半死。   乔升急于了解事情的经过,没心思追究顾淞私自逃跑的过错,忙在一旁打着圆场说:“钟昕,你冷静一点儿,我们还是先听听他的解释吧。”   “好,你说吧。”钟昕放开顾淞的衣领,冰冷的眼神中却还带着一丝杀意。要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顾淞恐怕早就跟房子里的那具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事情是这样的……”顾淞缓了两口气,接着就把自己在医院里接到电话,以及后来发生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们叙述了一遍。   两个人听得直皱眉头,尤其是当他们听说打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尉迟良的时候,更觉得这事非常不可思议。   “是不是尉迟良干的,有一个标准可以帮助我们判断。”乔升提到了凶手选择受害者的标准,也就是顾淞前几天刚总结出来的黄金比例。这条信息是警方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当然也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即使连环杀人案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模仿作案者也不可能知道尉迟良选择受害者时有这样一条原则。   “啊,对了。”顾淞拍了下脑门儿,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刚才他本来想在里面仔细检查一下那具尸体,结果却被陆安旭的出现给打断了。“打电话的那个人说,他已经把想说的话留在里面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进去看看尸体。”   几个人先后来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正准备往屋子里走,项丰突然拿着一只沾满血迹的玻璃瓶从里面走了出来。“顾淞,你过来看看这个。”他扬了扬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纸条,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这是什么?”几个人同时围了过去。项丰就对他们解释道:“这只玻璃瓶是陈法医在受害者的肚子里发现的,这张纸条原本是装在玻璃瓶里的,被我们取了出来。我刚看了这上面的文字。我想,这大概是凶手留给顾淞的东西。”   “给我的?”顾淞心里一惊,急忙戴上祁若南递过来的勘察手套,从项丰手里接过那张纸条,仔细看了起来。这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A4打印纸的一部分,上面印着两行小四号的仿宋字体,文字是这样写的:   “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你跟我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想要赢我,你还差得远呢。”   “靠!”看到这两句话,顾淞怒骂了一声,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立马将手里的纸条撕个粉碎。但是一想到这是关键的物证,他就竭力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看来,这真的是尉迟良留给你的话。师兄,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向你挑衅啊?”祁若南攥着拳头,愤愤不平地说道,身体都气得开始发起抖来。顾淞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乔升怕他不小心把纸条捏碎了,赶紧抢过来装进了物证袋里,随后问项丰,“你们观察过那名受害者的长相了吗?她的五官特征符合黄金比例吗?”   项丰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回答道:“基本上符合。看样子,这起碎尸案应该是尉迟良干的没错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们默默地看着顾淞,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片刻过后,顾淞严肃而又认真地对乔升说道:“快叫人去查明受害者的身份,我们得去第一案发现场看看情况。” 第73章 第一案发现场   因为受害者的面部特征保存完好,警方很快就查清楚了她的身份。受害者叫姜露,今年24岁,是一名广告公司白领。   据了解,姜露的家庭条件非常好,父亲是外企高管,母亲是银行行长,从小到大一直过着物质条件优越的生活,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尽管父母已经竭力控制了她的开销,可她还是戒不掉乱花钱的毛病,经常购买奢侈品,而且特别爱炫富。   据姜露的朋友和同事反应,姜露是个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生活中只要有一点儿空余的时间,她不刷刷微博和朋友圈就浑身难受。   像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一样,姜露也喜欢在网上发一些私人照片,而且程度比一般人严重很多,完全没有保护个人隐私的意识。警方翻看了姜露最近一个月上传的照片,惊讶地发现这些照片几乎包括了她生活的全部细节。比如什么时间在哪里买了漂亮的包包、衣服和首饰,跟哪个帅哥去哪家高档餐厅约会,吃了什么东西,看了什么电影,她统统都要发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一样。   警方推测,凶手应该就是从网络上找到了这名符合条件的目标,轻而易举地获取了姜露的个人信息,找到她的家庭住址,对她实施了不法侵害。   为了获取更多的线索,晚上9点多,专案组一行人来到姜露的家里。刚一开门,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   祁若南拎着勘查箱第一个走进现场。刚瞥了一眼客厅里的状况,她就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唉,看来在网上炫富还是很有风险的。凶手选她作为目标,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五官比例符合标准,同时也是盯上了她家里的财物。”   项丰跟着祁若南走进客厅,调侃她说:“你们女孩子不就是喜欢在网上晒各种照片吗?屁大点儿的事也得发条状态。最受不了的就是吃饭前拍照,拍不好还不让别人动筷子,跟你们吃个饭简直能把人给急死。”   “嫌麻烦你就别跟女生一起吃饭啊!事儿那么多,活该你单身。”祁若南冲项丰做了个鬼脸,接着又笑眯眯地回头看着顾淞问道:“师兄,你那么善解人意,应该不嫌女孩子吃饭拍照麻烦吧?”   “哦……”顾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完全没在那两个拌嘴的人身上。见祁若南讨了个没趣,项丰幸灾乐祸地冲她挑了下眉毛说:“我们的顾大侦探正忙着工作呢,没时间搭理你个小丫头片子。”   祁若南嘟了嘟嘴巴,心里并不在意顾淞的冷淡,继续跟项丰理论道:“适当地跟家人和朋友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吗?只要不像姜露那么过分就好了。而且发照片的时候也要注意个人隐私的设置啊,不能随便让陌生人查看自己的照片。现在这个社会,变态的人太多,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发在网上的照片就被别人拿去做坏事了。”   “姜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项丰一边说着一边从勘察箱里取出工具。“我看过她发在网上的那些照片,确实有些招摇。就算这一次没出事,早晚也会被外面的毛贼惦记上。”   “所以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独居女性,千万不能随便给陌生男人开门。”祁若南说完也打开自己的勘察箱,准备开始工作。这时,顾淞忽然在卫生间门口叫了她一声,“小南,你过来一下。”   祁若南闻声立刻走了过去,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卫生间大概有七八平米的样子,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咖啡色带花纹的大理石洗手台,左手边是全自动马桶,正对面有一个长方形的按摩浴缸。从干涸在地面上和墙上的暗红色血迹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凶手杀人分尸的第一案发现场。   祁若南先用单反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随后走到里面仔细检查起来。“这把菜刀就是凶手用来碎尸的工具吧?”祁若南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刀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说,“这是德国双立人的牌子,世界上最好的刀具品牌之一。这把刀的刀刃很锋利,切菜一点儿都不费力,不过用来剁尸体还是得花些功夫。”   “我记得几年前的那六起碎尸案,尉迟良都是把受害者引诱到他家的别墅进行作案的。别墅里有一间专门用来杀人的地下室,里面的工具一应俱全,感觉就像是美剧《犯罪心理》里演的那些场景一样。”   “时过境迁,尉迟良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了,所以他只能简化作案手段,就地取材。这把刀肯定是受害者家里的东西,估计从这上面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希望确实不大。”顾淞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的并不是从凶器上面查出更多的线索,而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再次发生改变的问题。不过,也许就像祁若南说的那样,现实条件已经不允许尉迟良再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地杀人,他的作案手法只能被迫发生改变。但是,为什么又是入室抢劫?尉迟良什么时候从一个变态杀人魔变成了入室抢劫犯?难道他现在真的有这么缺钱吗?   思索了片刻,他对祁若南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刀收起来再说吧。凶手在这里处理尸体,逗留的时间肯定不短。你心思细腻,再好好找一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交给我吧。”祁若南信心十足地回答道,刚说完这句话,她又郁闷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就算找到些什么,也只能证明他又杀了一个人,并不能帮助我们找到他的下落啊!”   顾淞摇摇头说:“这件事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我觉得这起案子还是有一些蹊跷的地方,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蹊跷?哪里蹊跷了?尉迟良已经把他的目的表达得非常明显了,他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向警方挑衅,侮辱我们R市警方的尊严。”   两个小时后,祁若南和项丰把整套房子的里里外外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结果跟之前的两起案子一样,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   据估计,受害者丢失的现金、名表和首饰加在一起可能价值百万元以上,这其中既有受害者用父母的钱买的东西,也有以前的男朋友送给她的礼物。   另外,根据受害者元旦期间出国旅行时发的照片来看,受害者家里有一只石褐色的RIMOWA牌子的旅行箱不见了,推测是被凶手拿来运送尸体了。警方已经派人在全市范围内全力搜索这只旅行箱,希望能从箱子上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等技术科的人勘察完第一案发现场,陈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综合尸体情况、胃内容物以及侦查员的调查信息来分析,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10点左右。死亡原因是颈部遭利器砍伤,导致颈动脉断裂,失血而死,作案工具就是祁若南从受害者家里带回来的那把双立人菜刀。   虽然跟几年前的连环杀人案相比,凶手的杀人手段和碎尸方式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因凶手沿用了之前选择受害者的独特标准,且在抛尸现场留下了挑衅的字据,警方并不认为这起案子是其他人模仿作案。算上“澜庭别墅谋杀案”以及“光华小区双尸案”,这已经是尉迟良重返R市犯下的第三起案件了。加上2012年到2013年间的六起案件,惨死在尉迟良手上的人命已经达到了十条。   据受害者的闺蜜交代,两人昨天晚上曾在一起吃饭,9点10分左右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分别。根据小区监控录像显示,受害者进入地下车库的时间是9点37分,也就是差不多在这个时间点,受害者不幸遭遇了凶手的袭击。   受害者的闺蜜还说,姜露虽然性格张扬,但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警惕性的女孩儿。晚上10点钟左右,姜露是不会随便给不认识的男人开门的,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家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不过,既然凶手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他肯定有办法骗姜露给他开门。或者,他也可以事先埋伏在姜露家门口附近,趁她用钥匙开门回家的时候强行进入室内,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何况凶手还是持枪作案。   小区监控录像显示,昨天晚上10点42分,一名身穿深蓝色风衣的男子拖着一只石褐色的旅行箱走出了小区的大门,经过比对,这只箱子跟受害者家里丢失的那只箱子一模一样。   从录像上来看,男子戴着毛线帽、墨镜和口罩,遮住了所有的五官,根本看不到他长得什么样子。但是从身材上来看,这个人倒是跟在澜庭小区附近偷门禁卡的男子比较相似。当时,乔升去小区找丢卡的阿姨了解过情况,得知偷东西的人也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   出了小区大门以后,这个人拖着旅行箱一直往北面走去,走到一条没有监控的小马路上就不知所踪了。   受害者居住的小区离抛尸地点有七公里左右的路程,凶手拖着沉重的旅行箱,不可能徒步前往,一定在当晚搭乘了某种交通工具。目前,警方正在调取大量的路面监控,全力追查这名可疑男子的行踪。 第74章 隐身的幽灵   第二天清早,警方在距离久顺巷三公里左右的一条小胡同里找到了凶手抛尸用的旅行箱以及一辆被遗弃的黑色电动车。   据查实,这辆电动车是在案发前一天的早上报案丢失的。凶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这辆电动车,事先将它停放在受害者家附近的小路上,杀人以后再利用这台电动车转移尸体。   可惜的是,警方并没有在旅行箱和电动车上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凶手在抛弃这些东西的时候把上面的痕迹清理得非常干净。   最开始得知“澜庭别墅谋杀案”和“光华小区双尸案”的凶手就是尉迟良的时候,专案组的人一个个都精神振奋,斗志昂扬,觉得他们离破案已经不远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尉迟良竟然这么快又开始杀人了。不仅如此,他还公然向警方挑衅,气焰嚣张,完全没把R市警方放在眼里。   让警方想不通的是,他们已经查看了那么多的监控录像,派了那么多警力在R市及其周边地区寻找尉迟良的下落,可是这个人就像是一个会隐身的幽灵一样,完全寻不着踪迹。他们甚至知道,很多时候,尉迟良就悄悄地潜伏在他们的身边,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看不见他,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抓住他。   顾淞提出的诱捕方案已经彻底宣告失败了。   尉迟良在抛尸现场留下了明确的信息,表明他已经看破警方的计谋,根本不会上当。那么接下来,除了继续做地毯式的搜索,他们还能用什么方法找到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呢?   为了让广大市民积极配合警方的抓捕工作,他们已经将通缉令的悬赏金额提升到了三十万元。举报热线倒是一直没闲着,但是有价值的信息却是一条也没收着。   上午十点多,顾淞聚精会神地在专案组办公室的写字板上分析案情。钟昕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前,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若南暂时没什么任务,闲着无聊也跑到办公室里来凑热闹。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顾淞在写字板上涂涂画画了一阵,忽然纳闷儿地问道:“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出去找人,窝在这里干什么呀?”   “找人?找什么人啊?”顾淞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手里的笔却一直没有停下。   “当然是去找尉迟良了。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有了,就差抓他归案了。”   “证据……”顾淞喃喃地念叨着这两个字,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好像没找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吧。”   “师兄,你脑子又出问题啦?”祁若南感到很诧异,起身走到写字板前,认真看着他问道,“你忘了我在骆雨欣家里找到了尉迟良的DNA吗?”   “哦,就是那个啊。”顾淞的态度有些不屑,边写东西边问她,“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能证明尉迟良身份的东西吗?”   “还有我们昨天在砖房里找到的纸条啊!尉迟良不是光明正大地向你挑衅吗?你不会不记得这些了吧?”祁若南越说越心慌,扭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正在一旁默默抽烟的钟昕,“昕哥,我师兄他……”   钟昕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温柔地冲她笑了笑说:“丫头,你别担心,他要是出了问题,我就不会带他到这儿来了。”   这时,顾淞终于把面前的写字板画满了。他转过身,严肃地看着祁若南问道:“请问那张纸条上有尉迟良的笔迹吗?”   “没有啊。”   “发现尉迟良的指纹了吗?”   “也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那张纸一定是尉迟良留下的呢?”   “啊?”听到这句话,祁若南一下子愣住了。琢磨了几秒钟,她皱着眉头问顾淞,“师兄,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有点儿搞不懂你的想法了呢。”   “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你们要不要听听?”   “要听要听。”祁若南连连点头,好像小孩子听童话故事一样兴奋。   顾淞又看了看钟昕,后者对他做了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他就继续说道:“其实昨天晚上从第一案发现场回来,我心里就有点儿疑惑。今天早上,他们找到了凶手抛尸用的旅行箱和电动车,这种感觉就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什么感觉啊?”祁若南急切地问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呀。”   顾淞对她笑了一下,随后用记号笔指着写字板上的文字,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还是先来捋一捋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三起案件吧,看看这里面都存在哪些问题。   “首先是第一起案件,1?13澜庭别墅凶杀案。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尉迟龙,连环杀人魔尉迟良的亲生父亲。受害者的死因是心脏中刀,尸体遭到了凶手的过度伤害,呈现出报复杀人的作案特征。凶手杀人以后拿走了受害者家中的财物。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   “这起案件的第一个疑点是:受害者的身上有多处威逼伤害,经分析与钱财无关,那么凶手想从受害者那里获取什么信息?这个信息对破案是否有帮助?第二个疑点是:凶手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特意保护受害者家里的狗?   “接下来是第二起案件,1?29光华小区双尸案。这起案件中的女性受害者是骆雨欣,尉迟龙的第二任妻子。受害者的死因跟尉迟龙相同,都是心脏中刀,尸体同样遭到了凶手的过度伤害,呈现出报复杀人的作案特征。男性受害者是骆雨欣的弟弟骆明俊。受害者的死因是割喉,一刀毙命。他的死可以看成是一场意外,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没有完全没有提示意义,这件事我后面还会再次提起。   “凶手杀人以后同样拿走了受害者家中的财物。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但是细心的若南却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发现了尉迟良的头发,正是这根头发帮助警方确定了两起案件的凶手。   “这起案件存在的疑点就更多了。   “第一:案发现场的两具尸体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方式,充分暴露了凶手的复仇目标是骆雨欣,再结合澜庭别墅发生的案子,警方必然会将调查重点放在尉迟龙和骆雨欣的共同仇人上,这样做增加了凶手暴露自身身份的风险。这样的行为与凶手小心谨慎的作案方式形成了矛盾。   “第二:凶手杀害骆雨欣的方式不合情理。假设案件的凶手是警方所认定的尉迟良,他杀害骆雨欣的动机是为了替死去的母亲报仇。结合尉迟良在2012年到2013年间犯下的六起连环杀人案来分析,他所寻找的目标都是骆雨欣的替罪羊。所以,当他面对真正的复仇对象时,他的杀人手段只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残忍,否则根本不足以泄愤。   “第三:凶手同样没有伤害受害者家里的狗,这说明狗在凶手的生命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一点对警方破案是否有帮助?我们是否可以从这一点切入调查,让它成为一个突破口?   “最后是第三起案件,2?6碎尸案。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广告公司白领姜露。受害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凶手在这起案件中重现了当年碎尸案的情景。虽然作案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因凶手选择受害者时遵循了特有的原则,加上他在抛尸现场留下了挑衅的信息,警方理所当然认为这起案件也是尉迟良干的。   “凶手杀人后拿走了受害者家里的财物,没有在第一案发现场以及抛尸现场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警方找到的旅行箱和电动车也被凶手清理得一干二净。   “从表面上看,这起案件貌似没有什么疑点,但是凶手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一个问题。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意思是坏事干多了,必然会自取灭亡。凶手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但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干净了,反而暴露出了他内心的顾虑。   “纵观这三起案件,我们会发现一个问题,除了若南在第二起案件中找到的那根头发,凶手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信息,包括在第三起案件中留下的字条,上面的文字也是打印出来的,并没有暴露凶手的笔迹。由此可见,凶手是一个做事极端谨慎的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凶手做第三起案件的动机是什么?答案很显然,是挑衅。从第一、二起案件时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再到第三起案件的公然挑衅,转折点就是若南发现了尉迟良的DNA,使凶手的身份暴露于天下。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已经暴露了身份,并且公然向警方挑衅的凶手是没有必要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指纹和足迹的。也许出于习惯,他作案时仍然带了手套和鞋套。那警方找到的旅行箱和电动车又该怎么解释?他特意清理掉了上面的指纹,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多此一举呢?   “既然他留下字条向警方挑衅,大胆地告诉人们:我就是凶手,你们休想抓住我。这个挑衅的行为跟他擦掉指纹的行为再次形成了矛盾。   “总结来看,凶手在作这几起案件的时候似乎一直存在着矛盾心理。以警方发现尉迟良的DNA为分界点。前两起案件中,凶手在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的同时,明显地暴露了他的复仇目标。而在第三起案件中,凶手在公开承认自己身份的同时,又隐藏了能够证明他就是尉迟良的证据。”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祁若南听得头都晕了,感觉自己的智商余额严重不足。   钟昕在旁边默默地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回答道:“他的意思是说,R市最近发生的这三起案件,凶手未必真的是尉迟良,可能有其他人在利用尉迟良的身份作案。”   这句话说到一半儿的时候,乔升正好推门走进办公室。他愣了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问道:“钟昕,你刚才说了什么?” 第75章 凶手X回来了!   “哦,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你问他。”钟昕指了指顾淞,后者立刻把关键信息又给乔升重复了一遍。   听完顾淞的解释,乔升张着嘴巴,半晌没有说话。倒是祁若南如梦如醒地回了一句,“师兄,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尉迟良的头发啊!”   “头发这东西也不一定要本人到场才能留下吧。”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把尉迟良的头发留在案发现场,误导警方的视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我问你,你找到这根头发费了多大的力气?”   “头发就掉在洗手台上嘛,而且他们家的洗手台又是白色的,其实也蛮好找的……”祁若南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仔细回想起来,她当时发现这根头发也确实没费什么力气,几乎是在卫生间里扫视了一圈儿就看见它了。当然,如果不是头发的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也不会一眼就确定那是凶手掉下的头发。   “既然你能不费力气地发现它,你觉得凶手那么小心谨慎,会忽略它的存在?”   祁若南不服气地嘟着小嘴说:“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嘛,万一凶手就是粗心了那么一次呢。”   “但是你并不否认凶手有故意留下这根头发的可能性吧?”   “这个……”祁若南想了想,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道,“好吧,我承认,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所以说,除了这根无法确定是谁留在案发现场的头发之外,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三起案件的凶手就是尉迟良。换句话说,从现有的条件来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否定我的假设。相反,如果顺着这个假设重新捋一遍案情,你们会发现很多疑点都可以找到答案,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也变得合理起来了。”   “比如你刚才提到的矛盾行为。”乔升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钟昕的旁边,顺着顾淞的思路饶有兴致地分析了起来。“假如凶手另有其人,他当然不敢暴露自己的指纹和足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始至终他都把犯罪痕迹清理得那么干净。即使在身份暴露以后,他也依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些东西,生怕被警方抓住任何把柄。   “但是挑衅就不一样了,即使他用类似的手段重现了当年的碎尸案,公开向警方挑衅,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在整个过程中,确实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就是尉迟良本人。而警方之所以相信他是尉迟良,是因为他之前的铺垫工作做得足够到位。   “同理,假设凶手另有其人,第二起案件中的前两个疑点也可以解释。凶手之所以要暴露他的复仇对象,目的就是希望警方去调查尉迟龙和骆雨欣的共同仇人,而尉迟良偏偏拥有杀害这两个人的犯罪动机。为了将犯罪嫌疑成功转嫁到尉迟良的身上,凶手故意把尉迟良的头发留在了案发现场。关于第二个疑点,如果凶手不是尉迟良,也就不存在杀人手段不合理的问题了。”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顾淞点点头,表示同意。   祁若南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终于能跟上他们的思路了。她像学生听课一样,举起手提问道:“师兄,那第一起案件的疑点该怎么解释呢?还有狗狗的问题,凶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顾淞站在写字板前,抱着双臂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凶手在尉迟龙身上造成的威逼伤害我暂时还无法解释。但是关于狗的问题,我们接下来还需要做一些调查。”   “啊,对了。”提到狗的话题,祁若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师兄,杰克在你们家过得开心吗?它表现得乖不乖啊?”   “我们讨论案情呢,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想起来就关心一下嘛。你别忘了,杰克可是第一起案件的目击者和幸存者,我们还得靠它指认凶手呢,你要好好对待它哦!”   顾淞知道祁若南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也调侃地说道:“你放心吧,我妈对它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好,我现在回家还要跟它争宠呢。”   乔升听了立马接话道:“那你肯定没戏了,杰克比你讨人喜欢多了。对吧?”说完,他扭头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钟昕,发现后者正双眉紧锁,凝神思考着什么,对他们的玩笑并不感兴趣。乔升推了他一把,好奇地问道:“喂,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钟昕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顾淞,连着提出了好几个疑问。“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凶手不是尉迟良,那他为什么会选择尉迟龙和骆雨欣作为下手的目标?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尉迟良跟那两人之间的恩怨?他为什么要冒充尉迟良?是单纯地为了嫁祸,还是为了寻求刺激?他为什么要挑衅警方?为什么会跟你过不去?另外,他是从哪儿弄到尉迟良的头发的?难道他们两个人认识?这样一来……”   “你等等……”见钟昕还要继续发问,顾淞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老大,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我们还是一个一个来解决吧。”   “好吧。”钟昕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儿心急,抱歉地笑了一下说,“我们就先来说说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凶手跟尉迟良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件事我可无从知晓。”顾淞无奈地摊了下双手,“但我觉得凶手应该认识尉迟良,至少他们两个人是见过面的,否则他也弄不到尉迟良的头发呀。”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凶手好变态啊!”祁若南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忽然,她灵机一动,对众人说道:“你们说,凶手真正的犯罪动机会不会为了受害者的钱财啊,其它那些行为都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调查视线?”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淞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R市最近发生的这三起案子,因为受害者的身份特殊,案件的性质特殊,以至于警方的注意力一直被其它东西所吸引,反倒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三起案件都涉及到了大量的财物丢失。包括第三起案件,凶手看似是在重现当年的碎尸案,向警方挑衅,其实质也还是入室抢劫。算下来,这三起案件的涉案金额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元,可能还远不止这些。凶手完全有可能为了这些钱财而挖空心思,精心算计。”   “所以说……”乔升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缓缓地说道,“仇杀和挑衅只是幌子,凶手的真正目的是抢劫。只不过,凶手在抢劫对象和作案手法上耍了很多花样,将警方的调查视线转移到了尉迟良的身上,而他自己则完全隐藏在黑暗中,像幽灵一样,让警方无处追寻……”乔升说着说着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会吧,如果事情真的是我们想的这样,这凶手也太有心机,太可怕了吧……”   顾淞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想到几天前的事情,他就问乔升,“队长,你还记不记得1月29号那天,我们在光华小区勘察双尸案现场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乔升沉浸在可怕的联想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淞立刻提醒他道:“你说那起案子给你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让你想了几年前的一个犯罪团伙。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骗门入室,抢劫杀人,而且他们惯用的杀人手段就是割喉。前面我提到了骆明俊的死因,事实上也是想重提这件事情。”   听到这话,乔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低声念叨着,“不会这么倒霉,真的被我说给中了吧……”   “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问你,如果是凶手X,你觉得他有相应的作案能力吗?R市最近发生的这三起案子有可能是他干的吗?”   乔升沉默了片刻,用非常沉重的语气回答道:“那个人凶狠狡猾,心机深重,完全有可能干出这些事情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一点儿关于他的线索都没有吗?”   乔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就觉得十分窝火。“当时我们推测,这个杀掉同伙,携赃款潜逃的人应该也有过犯罪前科,并且跟老虎和山猫在同一个监区服过刑。可是我们仔细调查过了,并没有在这些人里发现可疑的对象。”   “群众走访也没有问出什么可疑的信息吗?”   “没有,给我的感觉……”乔升忽然顿了一下,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这个人好像幽灵一样,我们知道他的存在,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看来,乔队说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幽灵呢。”祁若南神秘兮兮地插了一句。   “切,哪有什么幽灵。”顾淞并不喜欢这个说法。“毫无疑问,这个人一定就悄悄地跟在我们身边。我们之所以没发现他,不是因为他会隐身,而是因为他戴着一层让人难以揭穿的面具罢了。” 第76章 特别调查小组   几个人在办公室里一直聊到中午,直到顾淞的肚子饿得发出咕咕的响声,大家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久。   “走,吃饭去!”乔升第一个站了起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夹克对另外几个人说道,“今天是除夕,我请客。”   “我要吃澳洲龙虾!”顾淞也跟着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乔升,祁若南紧接着来了一句,“报告队长,我要吃澳洲鲍鱼!”   “没有!”乔升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就去门口那家饺子馆吃饺子吧。”   “切,真小气。”顾淞无趣地撇了撇嘴,冲祁若南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露出一副万分委屈的表情,撒着娇说:“乔队,你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这大过年的不让人回家休息也就算了,还不请我们吃顿好的,安抚一下我们受伤的心灵。”   “就是啊。”顾淞接过话茬,“案子现在发展成这样,接下来还有的忙呢。你不赶紧请客犒劳犒劳我这个病号,我怎么全力以赴协助你的工作啊。”   “对啊,师兄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人家带病工作,难道不应该奖励一下吗?”   “得,我们换一家还不成吗?”乔升怕他们再继续磨下去,连忙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真受不了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配合得还挺默契。你们俩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句话,祁若南的脸红了一下,扭过头去低声嘟囔了一句,“谁要跟他这个花心大萝卜在一起啊……”谁知这时,顾淞忽然一本正经地对乔升说道:“哥,你别乱点鸳鸯谱,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好吗。”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祁若南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淞,感觉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惊讶的同时,她的内心又有点儿失落,甚至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醋意。   祁若南跟顾淞是同一个警校毕业的。顾淞比她大两届,两个人念书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非常熟,经常师兄师妹的彼此称呼。   当时,学校里有不少女孩儿都喜欢顾淞,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一个。只不过,她的喜欢是那种偷偷藏在心里的喜欢,因为她并不想找这种惹眼的男生当男朋友。   她知道顾淞念大学的时候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那女孩儿是他们学校的校花,长得很漂亮。两个人在一起显得非常般配,成双入对地出现在校园里总是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女孩儿离开了学校,从此人间蒸发。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淞像变了个人一样,整日沉默不语,性格阴沉得可怕。   关于这件事,学校里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谣言。有人说那两个人被卷入了一起十分可怕的案件,女孩儿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精神失常了。还有人说女孩儿遭遇事故死了,死因蹊跷。学校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所以对外进行了保密。   这么多年过去了,祁若南一直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每次一问起这件事,顾淞就很不耐烦地打断她,接着就转移了话题,完全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虽然经过几个月的调整,顾淞又变得像从前一样爱说爱笑,恢复了往日的开朗,但他却再也不找女朋友,似乎对谈恋爱完全不感兴趣。   现如今突然听说顾淞有女朋友了,祁若南当然觉得不可思议。   顾淞见到她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她说:“怎么了,若南,你吃醋啊?谁让你不早点儿跟我表白来着,现在没机会了吧?”   祁若南皱了皱眉头,不甘示弱地回应道:“谁稀罕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啊,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选男朋友的话,我宁愿找樊聪那种踏实可靠的男人。”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材挺拔,浓眉方脸的男人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一见到樊聪,顾淞就开始拍手起哄道:“在一起!在一起!”   樊聪一头雾水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儿?谁要跟谁在一起啊?”   顾淞刚想说:我们人见人爱的小警花刚刚向你表白了,你终于赶在过年之前脱单了。还没等开口,祁若南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师兄,我发现你今天话有点儿多啊!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新找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呢?”   “什么?你有女朋友了?”樊聪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淞,表现得比祁若南还要惊讶。顾淞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儿地说道:“你们俩闹够了没有?我找的是女朋友,又不是男朋友,你们至不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   “昕哥,他说的是真的?”樊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钟昕。后者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说:“你们应该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瑞恩医疗中心的田护士,帮顾淞找到坐标的那个。”   乔升在一旁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看了看手表,对他们说道:“想吃午饭的就跟我走,嫌我小气的人可以自己去吃龙虾和鲍鱼。”   顾淞和祁若南面面相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说了一句,“有人请吃饭,不去白不去。”   五个人来到警局附近的一家自贡菜馆。顾淞也真不跟乔升客气,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最开始,他们都对顾淞的女朋友很感兴趣,一个个像八卦记者一样逮着他问东问西。聊着聊着,顾淞就有点儿不耐烦了。他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地对乔升说道:“队长,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怎么了?”乔升正忙着夹菜,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你接下来是打算继续抓尉迟良啊?还是去找这个凶手X呢?”   听到这个问题,乔升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忽然间觉得没什么食欲了。他默默地抽了几口烟,十分纠结地回答道:“上午得出的那些结论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几起案子是凶手X干的。”   “什么什么?凶手X?”樊聪“啪嗒”一下把刚将夹的排骨掉在了桌子上,他发现自己这一上午好像错过了很多关键信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儿跟不上你们的节奏呢?”   这一次,祁若南又耐心地把他们讨论的内容跟樊聪大概叙述了一遍。听过之后,樊聪对顾淞竖了下大拇指说:“兄弟,我绝对挺你!我觉得找尉迟良这件事本身就不太靠谱。要是再按照这个速度查下去,估计到明年过年都不一定能逮着那小子。”   “咳咳……”顾淞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悄悄冲樊聪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注意到乔升阴沉得好像要杀人的表情。“对不起啊,乔队,我不是故意打击你的。只是……”樊聪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继续说道,“最近这几天一直跟着兄弟们在外面跑,能留人过夜的地方,不管是宾馆、出租屋、夜总会还是洗头房,能找的地方我们几乎都找遍了,根本没查到任何可疑的信息。   “你说尉迟良要在R市逗留这么久,作案前的准备工作那么繁琐,他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吧。他堂堂一个富家少爷,从小被父亲娇生惯养,就算是被警方通缉,他也不是那种能去睡桥洞子和公园长椅的人。更何况,我们已经找流浪汉了解过情况了,他们也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也许还有一些能够藏人的地方我们没有找到,也许尉迟良这两年学会了易容和伪装,我们没有在茫茫人海中发现这个混蛋。但如果真的像顾淞说的那样,杀人的根本就不是尉迟良,而是另有其人,我们就算跑断了腿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踪影。再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乔升沉默了一会儿,低沉的情绪稍稍有所缓和。“我没有说我不同意顾淞的推论,但是只有我赞同是没有用的,因为我说的也不算数。这一次的案情太重大了,省厅已经派了领导来督查办案。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该做什么,最终做决定的人是他们,不是我,我只是负责执行任务罢了。   “顾淞说的情况我会如实向上面的领导反映,至于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实在不敢向你们做出什么承诺。不过……”乔升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手上多少还有点儿权力,如果你们执意要顺着这条路调查下去,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放手去做吧。找出尉迟良跟凶手X之间的关系,拿出点儿像样的证据来。一旦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们就立刻跟我汇报,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谢谢乔队,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樊聪第一个做出了表态,接着是祁若南和顾淞。轮到钟昕的时候,他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不用问我,我只是个保镖而已。”说完,他瞥了顾淞一眼,后者立刻冲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乔升提醒他们说,“允许你们做特别调查这件事别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省着他们在背地里说闲话,说我偏心。”   “你确实有点儿偏心啊,总是很看重我师兄的想法。”祁若南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实话。   乔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我承认,面对家人,有的时候我确实会投入比别人更多的感情。但是你们也别忘了,这小子犯错误的时候,我骂他比骂你们狠多了。”   “这倒是真的。”樊聪幸灾乐祸地说道,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 第77章 除夕夜   吃完午饭,乔升手头上还有些任务没完成,一个人先回刑警队去工作了。他给几个年轻人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好好陪家人过个年,休息几天再开始着手调查凶手X的事情。   几个人里面属樊聪的工作最为辛苦。为了在偌大的城市中寻找到犯罪嫌疑人尉迟良的下落,他已经在外面连着折腾了好几天,跑了上百间旅馆和出租屋,睡眠时间严重不足。乔升走后没多久,他就哈欠连天地嚷着要回家睡觉。   顾淞一心想要撮合樊聪跟若南,不仅仅是因为若南在办公室里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而是确实觉得这两个人很适合在一起。仔细想想,樊聪这个人勤奋上进,踏实可靠,身高长相也比较符合女孩子选老公的标准。对于若南这种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来说,跟樊聪在一起显然比跟自己在一起要靠谱得多。   见樊聪急着要走,顾淞轻轻推了一下还在旁边专心吃东西的若南,冲她眨了眨眼睛说:“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正好让樊聪送送你。”   “好啊,那就一起走吧,刚好我也顺路。”樊聪并不知道“表白”那回事儿,二话不说就欣然答应了,随即就开始用手机导航定位祁若南家的地址。   祁若南举着筷子愣了片刻,反应了一会儿才用埋怨的眼神看着顾淞,心里不禁嘀咕道:人家还没吃完饭呢,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行啦,你快走吧。”顾淞并不理会若南的尴尬,只是动作麻利地抢过她手里的筷子,坏笑着催促她说,“多好的机会啊,别白白浪费了。”说完又对樊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人都走了以后,餐桌旁就只剩下顾淞跟钟昕两个人了。直到这时,顾淞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诶”了一声说:“不对啊,这顿饭不是说好了乔队请客吗?他刚才走的时候好像没给钱啊!”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钟昕耸了下肩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起身对顾淞说道,“我先去外面等了,你结完帐过来找我。”   “等等,为什么是我去结账?”   “废话,你见哪个保镖陪人吃完饭还要去买单的?”   “可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忘带钱包了啊!”   “你说的是这个吗?”钟昕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扔给顾淞,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台说,“这下你总该没有借口了吧。”   除夕当晚,钟昕让顾淞写了份保证书,特别批准他回家陪母亲过年。为了以防万一,钟昕把话跟顾淞说得非常清楚,一旦再发生上次那种突然失踪的状况,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等待他的将会是非常严厉的惩罚。   顾淞当然知道这个惩罚意味着什么。比起身体上的折磨,他更害怕被人关进医院,限制人身自由。所以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是凶手打电话给他,向他挑衅,他也不会擅作主张,私自行动了。   少了顾淞那个拖油瓶,钟昕难得有了一点自己的业余时间。自从加入了组织,被卷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忽然间闲暇下来,他反倒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送顾淞回家以后,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街上闲逛。夜幕降临,大街小巷纷纷亮起璀璨的灯火,街边的店铺和路边的树木有华丽的彩灯和喜庆的红灯笼作装饰,门窗上贴着对联和福字,到处呈现出一片欢乐祥和的节日氛围。人们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赶回家跟亲人们团聚,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笑容。   看到这样的场景,钟昕不禁有些羡慕他们的生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跟家人呆在一起,即使不能陪在家人的身边,至少他们还可以打电话彼此问候。可他却连个能问候的人都没有了。   从十三岁那年开始,他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孙教授。如果没有孙教授的资助和教诲,他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他曾经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孙教授的恩情,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就被人无情地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在”,钟昕非常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而事到如今,后悔和惋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能替孙教授做的,就是找到组织的下落,将那个打着科学旗号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他想起了顾淞提到的另一组坐标,那也许是组织撤离地下监狱以后的藏身地点。那里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另一座隐藏于深山老林中的地狱之城吗?他们还在那里继续进行着沦丧道德的罪恶实验吗?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顾淞再也没有跟他说起坐标的事情。他怕顾淞回忆起秦宇被人杀死的场景,精神受刺激,也没敢多问,但在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急于得到答案。   也许是受到了潜意识的影响,钟昕不知不觉将车子开到了人民医院的门口。果然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时刻,他心里最挂念的人还是姚医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正当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准备给姚江月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惊讶地发现这个电话正是姚江月打给他的。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姚江月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似乎是害怕打扰到他的工作。   “当然。”钟昕笑着回答道。   “哦,那就好。”姚江月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是想打电话问问你,最近情况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还行吧,过年这两天会稍微休息一下。你呢?过年期间也要去医院值班吗?”   “嗯,大年初二就要去上班了,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了,顾警官跟你在一起吧?他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前几天去医院做了复查,摔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太好了。”   “医生说他身体素质好,要是换成别人恐怕还得在医院里躺一段时间。”   “你们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已经特别批准他回家陪家人过年了。”   “啊?”姚江月吃了一惊,心有顾虑地问道,“这样好吗?万一出了问题,你可是要承担责任的呀……”   “这么做的确有点儿冒险,但是,唉……”钟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家人和朋友都很担心他,我总不能不让他回家过年吧。你说他回家过年,我也不方便一直跟着他,这样做多奇怪啊……”   “的确很奇怪。”姚江月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人家过年都是带自己的女朋友回家。顾警官要是把你带回去了,搞不好会被他家人误会的。而且你们的情况太特殊了,他又不方便跟家里解释,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儿尴尬。”   “所以我就相信他一次,但愿他不要给我惹什么麻烦出来。”   “放心吧,顾警官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你们之间有过约定,那他肯定不会随便乱来的。”   2月9号早上,天刚蒙蒙亮,钟昕还沉浸在清早的睡梦中。   忽然间,客厅里传来的开门声将他从梦中惊醒。   由于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他的警惕性和危机意识很强。他立刻翻身下床,从枕头下面抽出自己的手枪,轻声不响地走出了房间。   刚一来到客厅,他就被眼前的画面怔住了。他本以为有小偷撬门闯进了他家,或者是组织的人找上门来追杀他了,没想到此时此刻,站在他家门口的竟然是顾淞跟杰克。   “怎么回事儿?”钟昕舒了口气,赶紧把枪收好,揉着眼睛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上午去你家接你吗?”说完,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吐着舌头东张西望的杰克,“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哦,是这样的……”顾淞缓了几口气,随即解释道,“我妈去广州的二姨家串门,天还没亮就出发去机场了。她不在家的这几天,杰克就由我来照顾。怎么样?不会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吧?”   “麻烦倒不会。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俩喘成这样,该不会是跑步回来的吧?”   “猜对了。”顾淞笑着回答道,“反正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我妈又嘱咐我一定要出来遛狗,所以……”   “所以你就带着伤跑了十几公里?我也真是服了你了。”钟昕打了个哈欠,正想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忽然听见顾淞兴奋地对他说道:“老大,我们今天可以开工了吧?”   “开工?开什么工?”钟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当然是乔队批准的特别调查了!”顾淞立刻提醒道,“我们不是要查出尉迟良跟凶手X之间的关系吗?”   “今天是大年初二,这才休息了一天,你现在又要去查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也许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凶手正在悄无声息地寻找下一个受害者。现在,只有我们可以阻止他的杀戮,我们绝对不能再让更多的牺牲者出现了。”   “好吧。”钟昕被顾淞的话说服了,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想先从哪儿查起?”   “我想先去了解一下2005年到2011年间,发生在全国各地的那些入室抢劫案的基本情况。既然要找出凶手X,我们肯定要从当年的那些案件中寻找漏洞。” 第78章 Misdirection   案件过去的时间越久,能够找到新线索的几率就越低。如果凶手X是从2005年开始作案的,如今已经过去了11个年头,顾淞他们能从中找到突破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么多的案件,别说是从中找出当年被人忽视的漏洞了,光是把堆积如山的文字资料重新翻上一遍都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整整一天,顾淞和钟昕都把时间耗费在了这些令人头疼的文件上。案情倒是已经理得十分清晰了,但是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找不出任何能对当前的案子产生帮助的信息。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老虎和山猫作为一个成熟老道、经验丰富的犯罪团伙,在一系列入室抢劫杀人案中始终保持着非常默契的配合。从情报收集,到现场踩点,再到作案销赃,他们各显所长,各尽其能,早就形成了一套独有的作案模式。   结合两个人的性格以及生活经历来分析,老虎是条粗犷豪迈的汉子,做事雷厉风行,有过持刀抢劫的犯罪前科,在所有的案件中应该是承担了大部分的脏活累活。山猫狡猾多变,人脉广泛,收集情报和销赃的活儿肯定是由他来完成的。   那么,如果该团伙中还存在第三名成员,也就是所谓的凶手X,他在团伙中会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他所负责的又是哪个环节的工作呢?   通过2011年春天的一起纵火焚尸案,乔升推断出了凶手X的存在。现在回过头来看,顾淞基本上认可乔升当年做出的判断。   但在过往的调查经历中,警方并没有发现这个神秘同伙的任何身份信息。换句话说,他们至今也无法证明,杀害老虎和山猫,纵火焚尸,卷走赃物的凶手一定是他们的同伙。   警方当年推断,凶手X应该有过犯罪前科,年龄大概在30岁到50岁之间,跟老虎或山猫有过共同的交集,也许在同一个监区服过刑。此人心机深重,做事狠毒,头脑冷静,智商较高。然而警方从多方面打探信息,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人存在。   假如凶手X真的存在,警方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去打探这个人的信息,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当年的排查方向出了问题呢?   他们一直在老虎和山猫的身边寻找符合上述条件的人,但如果那个人根本就不符合警方罗列的条件,他们就是派出再多的警力,花费再长的时间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身份信息不相符的人。   想到这一点,顾淞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身份信息不相符,导致警方的排查方向有误,这个特征倒是跟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有着相似之处。   凶手利用尉迟良的身份作案,将警方的调查重点完全从自己的身上引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而不被警方发现,利用转移的方式实现了另一种形式的隐身。难怪乔升一直把这个人比喻成幽灵。   事实上,不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而是人们即使见到了他,也无法辨认出他的身份。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顾淞和钟昕头晕眼花地回到家里。刚一进门,被冷落了一天的杰克就兴冲冲地朝他们两个人扑了过来。   “对不起。”顾淞摸摸杰克的脑袋,抱歉地说道,“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陪你。不过呢,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帮你找到杀害主人的凶手,你应该可以原谅我的吧?”   “汪!汪!”杰克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摇着尾巴冲他叫了两声,仿佛听懂了似的。顾淞又继续说道:“杰克,你要是会说话该有多好啊,直接告诉我们谁是凶手,省着我们累死累活也找不到半点线索。”   “行了,你就别想那些用不着的了。”钟昕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四处观察了一下,又用鼻子仔细闻了闻,确认杰克没有在他家里随地大小便,然后对顾淞说道,“赶紧带它去楼下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吧,我看它这一天是憋坏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顾淞从门口的储物柜上拿起拴狗绳,系在杰克的脖子上。钟昕疲惫不堪地冲他摆了摆手说:“我就不去了。只是在小区里遛个狗,你总不会给我耍出什么新花样来吧?”   “当然不会。”顾淞笑着回答道。“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对我越来越放心了啊。”   “彼此信任才能成为更好的搭档。你去吧,只要在二十分钟之内回来就行了。”   晚上十点多,小区里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出来活动了。顾淞牵着杰克在小区里闲逛,一路上吹着瑟瑟的冷风,晕眩的感觉渐渐缓解了一些。   走到一处开阔的草坪旁边,顾淞解开狗绳,让杰克到草地上去玩耍,自己则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享受着夜晚的祥和与安宁。   刚一打开微信,他就看到祁若南在朋友圈里晒她家八神各种卖萌犯傻的照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警局里的那些单身小伙子纷纷抢着给若南点赞、留言,趁机找她搭讪。顾淞看着好笑,心说女孩子在刑警队里就是受欢迎。   闲着无聊,顾淞把祁若南发的那些照片全都点开看了一遍,发现哈士奇果然是一种天生蠢萌的动物,无论是正经的表情,还是搞怪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发笑。   顾淞心血来潮,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杰克卖萌的照片给若南发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对方就回了他一条信息:杰克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因为我家那只二哈欺负人,我真舍不得把它送走。   顾淞回了个安慰的表情说:没关系,你要是想它,随时可以来我家看它。   祁若南发了一排笑脸和拥抱的表情,回复道:好啊,有时间我就去找它玩儿。   两个人顺势在微信里闲聊了起来。   若南:师兄,过年这两天玩儿得怎么样?有没有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啊?   顾淞:还没有,我想等时机成熟一些再带她回去。你呢?有没有跟樊聪继续发展一下感情?   若南:讨厌,人家只是在办公室里随口说着玩儿的,你怎么把那句话当真了呀!   顾淞:若南,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挺合适的。你不是一直想找个踏实可靠的男人吗,我向你保证,樊聪这个人绝对靠谱。   若南:我知道,我认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啊?我现在可是完全听从你的指挥了。   顾淞:其实,我跟钟昕今天已经在档案室里翻了一整天的资料了。我现在头晕眼花,正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吹冷风,清醒头脑呢。   若南:什么?你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顾淞:我想让你在家里多休息两天。你要是不嫌累,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若南:没问题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对工作表现得如此热情积极了。对了,你们今天查资料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顾淞:目前还没有。不过,通过今天的调查,我更加确定R市最近发生的几起凶杀案与几年前的入室抢劫案有关。我坚信将调查视线从尉迟良身上转移到凶手X这边是正确的选择。   若南:师兄,我支持你。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调查下去,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顾淞:借你吉言,希望我们可以早日将凶手X缉拿归案。   若南:最好连尉迟良也一起抓了。   顾淞:对,把他们两个全都抓到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跟若南聊完天,顾淞看了眼时间,离钟昕规定的二十分钟还有一小会儿。杰克显然没玩儿尽兴,一点儿想要回家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它在草地上活蹦乱跳的样子,顾淞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用手机打发时间。   点开屏幕以后,手机画面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的界面上。他*地滑动了一下屏幕,忽然,一条并不起眼,但在他看来却有些扎眼的信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已经添加了晴天娃娃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是微信添加好友以后显示的信息,而这个叫做“晴天娃娃”的人就是顾淞之前在宠物店里认识的冒失男孩儿陆安旭。   几天前,因为受到自己的“连累”,陆安旭不小心闯进了那间破砖房,目睹了碎尸案的抛尸现场。回想起男孩儿那副惊恐万分的表情,以及在抛尸现场吐得几乎快要虚脱过去的样子,顾淞的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当时,两个人坐在小巷的台阶上聊天。顾淞跟男孩儿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答应对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他摆脱案件带来的影响。   然而那天过后,顾淞一直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彻底把陆安旭的遭遇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样了。想到这点,他不禁有些惭愧…… 第79章 梦魇   犹豫了片刻,顾淞拨通了陆安旭的电话号码。   “喂,是小旭吗?我是顾警官。”   “嗯,我知道是你。想不到,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陆安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甚至还带有一丝敌意,使得顾淞一时间无法把它跟脑海中那个呆萌的形象联系到一起。他有些诧异,同时又感觉有点儿尴尬。   沉默了几秒钟,他勉强地笑了两声说:“其实我早该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毕竟害你经历那样的事情,我心里感到非常抱歉。”   “嗯……”陆安旭爱答不理地应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跟顾淞继续聊下去。为了避免冷场,顾淞只好又没话找话地问道:“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是感冒了吧?身体好些了吗?”   “还行。”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再次把顾淞拒之于千里之外。   顾淞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儿,正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的时候,忽然听见陆安旭冷冷地说了一句,“请问,你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什么?”   “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再见!”   “你等等!”顾淞赶紧叫住了他,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生气?为什么?”陆安旭冷笑了两声,十分不屑地回答道,“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因为……”顾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心里已经十分肯定,陆安旭的态度分明就是在跟他耍小孩子脾气。不管怎么说,对方只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学生,在目睹了那种血腥变态的抛尸现场以后,心里上自然会产生一些复杂的变化。   顾淞能够想象陆安旭这几天经历的心路历程:   最开始,他肯定非常恐惧,拼命想要忘记那个恐怖的场景。但他尝试过后,发现那个场景一直停留在脑海中,像梦魇般挥之不去。接着,他就开始后悔,质问自己为什么会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去?然后他就会发现,他之所以会去那个地方,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某个人的“牵连”。   事后,“连累”他的那个人没有遵守约定,没有关心问候过他,也没有教他如何走出心里的阴影。他生气,愤怒,冷漠,发脾气,这些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些,顾淞大概知道怎么去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这几天忽略了你的感受。”顾淞再次表达了深深的歉意,“你责怪我,怨恨我,这些都很正常,因为你心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需要排解和发泄。事实上,我并不介意成为你发泄愤怒的对象,因为那天的事情的确怪我。是我让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让你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事到如今,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换回那一天的结果。但如果你需要找个人聊聊那天的事情,我很愿意听你倾诉。或者,如果你需要找个心理医生,我也可以把我认识的朋友介绍给你。总之,我就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忘记你,也没想抛下你不管。”   良久的沉默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不起,顾警官,我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我只是……”陆安旭的态度听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别扭了。“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胆子非常小。自打那天从案发现场回来,我一到晚上就害怕得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看见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他停顿了一下,隔着电话,顾淞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正在承受的痛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脆弱了,没办法承受这样的事情。如果换成是别人,也许不会像我一样表现得如此没用吧?你一定觉得我很矫情,很可笑吧……”   “没有那回事。”顾淞安慰他说,“一般人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会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淡忘。你的恐惧和梦魇都是正常的表现,不用太过担心了。”   “可是我……”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聊聊吧。如果,你还愿意见到我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陆安旭缓缓地回答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你。因为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跟谁聊起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顾淞约陆安旭在钟昕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因为之前聊天的时候得知陆安旭非常喜欢养宠物,顾淞特意把杰克也一起带去了,希望这个忠厚可爱的小家伙能稍稍安抚一下陆安旭受伤的心灵。   上午九点多,咖啡馆里的人不是很多。顾淞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一边等待陆安旭的到来。杰克安静地趴在顾淞的脚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店里走动的客人,不一会儿就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钟昕坐在跟顾淞隔着一条过道的小方桌旁,时而悠闲地喝两口咖啡,时而翻看着店里提供的旅游杂志,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不相关的客人。   几分钟后,一个皮肤白皙,长相俊俏,穿着打扮颇具韩风的男生推门走进了咖啡馆。他先是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困惑地挠了挠头发,接着就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顾警官,我已经到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呢?”   “往你的左手边走,靠窗的第四个位置。”顾淞远远地看着他说道。男孩儿转头往左边看了看,“哦”了一声说:“我看到了。”随后挂断电话,迈步朝窗边走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见到顾淞,陆安旭就尴尬地道起歉来。   顾淞友好地冲他笑了笑说:“没有,是我来早了。”说完,见陆安旭仍然愣在那里,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坐啊,傻站着干嘛。”   “哦。”陆安旭应了一声,在顾淞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环顾着四周说:“这里环境挺不错的。”刚一说完,他忽然感觉到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腿。他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黄色的拉布拉多犬正吐着舌头,一脸开心地看着他。   “杰,杰克?”陆安旭感到非常惊讶。愣了片刻,疑惑地问顾淞,“顾警官,你怎么把它给带来了?”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宠物吗,我觉得你看到它可能会开心一些。所以……”顾淞的话还没说完,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杰克吸引过去了。   看到陆安旭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呆萌的样子,顾淞稍稍安心了一些。想起昨天晚上,这个傻乎乎的男孩儿还在电话那头跟他闹别扭,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顾淞觉得既好笑,又有些感慨。也许有的时候,当人们经历了一些可怕或痛苦的事情,一个简单的问候或是一句关心的话语就能把一个人从孤独和绝望中拯救出来。   “对了。”顾淞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禁好奇地问道,“那天在宠物店见到你的时候,你是想要买狗来着吧?怎么样,出手了吗?”   “没有。”陆安旭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本来很喜欢其中的一只哈士奇幼崽,可是老板的要价实在是太高了,讲了价也要4500块呢,简直是黑店啊!”   顾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东西。关于什么品种的狗能卖多少钱,我完全没有概念。当时,老板跟我说,我的这只拉布拉多犬至少能卖到五位数,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呵呵,我也不太懂。不过,杰克长得真的很标志。我听说那些赛级犬价格都很昂贵,老板的经验比较丰富,大概是看出杰克的血统比较纯正才那样说的吧。”   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关于狗的话题,顾淞就将谈话拉回了正轨。“小旭,我今天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聊聊那天发生的案子。我知道那件事对你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或是有什么样的顾虑,希望你不要把它们憋在心里,讲出来应该会好受很多。”   “嗯,我知道。”陆安旭点了点头,“很多心病都是憋出来的,我可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恐惧的阴影里。谢谢你关心在意我的感受。我想说的话其实并不多。能这样跟你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瞒你说,开导别人并不是我的强项。也许你现在看不出来,但是事实上,我也有自己的心病。不到一个月前,我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记忆完全是混乱的,还险些被人关进心理康复中心‘监禁’起来。但是为了身上的使命和责任,我必须得坚强起来。作为一名警察,我不能被敌人打败,更不能被自己打败。”   听到这些话,陆安旭有些好奇地看着顾淞问道:“你遇到了什么事?能说来听听吗?”   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一些让人崩溃的事情,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吧。”   “那么,你的使命是抓住尉迟良吗?”陆安旭喝了一口咖啡,目光瞥向窗外的街景,悠悠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不会再继续杀人了……” 第80章 受伤的小孩   今天早上跟陆安旭见面之前,顾淞给祁若南和樊聪安排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找尉迟良身边的熟人打探一些情况。   虽然截至到目前,他们已经比较确定,R市最近发生的三起凶杀案并非是尉迟良的杰作。但是有些事,他们还需要亲自证实一下才能放心。   因为手头上有乔队帮忙整理出来的那份“死亡名单”,找到尉迟良的熟人并不困难。只是过年期间,很多人都会外出串门,樊聪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人都不在R市。   最终,祁若南约到了尉迟良的前女友宋芊芊,也就是前段时间被警方保护起来的那个女孩儿。当她在电话里听说警察要找她了解尉迟良的事情时,很爽快地就答应要配合警方的工作。   上午9点30分,宋芊芊来到警局附近的一家茶馆赴约。也许是受到了案件的影响,女孩儿的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也看不到什么神采。刚一坐下来,她就神经兮兮地朝周围看了看,焦虑地问道:“两位警官,那个魔鬼还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啊?”   祁若南给宋芊芊倒了杯茉莉花茶,温柔地冲她笑了一下,以缓解她的焦虑。“放心吧,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尉迟良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真的吗?”   “嗯。”祁若南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今天找你出来的目的,是想再仔细了解一下尉迟良这个人。你跟他曾经交往过一年多的时间,应该对他比较了解吧?”   “应该还算可以,但我不知道我所了解的程度是否能对你们有帮助。”   “没关系,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能先给我们讲讲,尉迟良在你心目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宋芊芊喝了口茶,凝神回忆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总的来说,尉迟良的确是一个挺混蛋的男人。他家里很有钱,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性格乖张,时常做出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跟我交往之前,他有过很多女朋友,但是每段感情持续不了多久就会以他找到新欢而告终。可以想象,像他那样的男人,女孩子跟他在一起基本都是奔着钱去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待那些女孩儿,他从来都不会付出真心,顶多只是图个乐子罢了。   “也许你们会问,既然我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为什么还会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为了他的钱?坦率地讲,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2010年夏天,我的母亲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当时,我跟尉迟良念同一所大学,用别人的话说,我当时应该算是那个学校里的校花。尉迟良追求我,我没答应,因为我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后来,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出我母亲患病的消息,说只要我跟他在一起,他就帮我把医药费全都付了。因为母亲的病情实在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了,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然而可惜的是,手术并没有挽救我母亲的生命。一个月后,我母亲就不幸离开了人世。   “那一天,我哭得很伤心。尉迟良陪我待在医院,一直抱着我,安慰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就在那一天,他告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被他爸爸和一个坏女人赶出了家门,在遥远的美国遭遇枪击身亡。他说他很能理解我失去母亲的感受,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在身边陪着我。   “通过这件事,我对他的看法稍稍有些改观。尽管我还是很厌恶他从小养成的那些坏毛病,但是相处久了以后,我渐渐地发现,很多时候,他真的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似乎还停留在青春叛逆期。   “我知道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家庭教育缺失所导致。他受过伤害,于是反过来伤害别人。他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身边的一切,甚至讨厌他自己。在了解了这些过后,我试着包容他,改变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发现他对自己的行为真的有所收敛。我以为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宋芊芊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皱起眉头,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怎么了?后来发生什么事了?”祁若南迫不及待地问道。   宋芊芊缓了口气,看看她,又看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樊聪,用低沉的语气对他们说道:“我跟他分手了,因为我发现他有点儿不正常……”   听到“不正常”这三个字,祁若南跟樊聪相互对视了一眼。接下来,他们就听宋芊芊讲述了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2011年冬天,宋芊芊已经在尉迟良的私人别墅里住了快一年的时间。当时,她在别墅里养了两只金毛,这两只狗是她过生日的时候,尉迟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宋芊芊很喜欢这两只狗,简直把它们当成宝贝一样。尉迟良对它们也不错,时不时会给它们买漂亮衣服,把它们装扮得十分可爱。   然而有天晚上,宋芊芊从外面回到别墅的时候,两只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争先恐后地出来迎接她。她感到很诧异,在别墅里大声呼唤着两只金毛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最开始,她以为是尉迟良心血来潮,大半夜领着两只狗出去遛弯儿了。但她仔细检查了门口的鞋子,发现尉迟良并没有出门,此时应该就在别墅里的某个地方。   “阿良,你在干什么?看见羽毛和雪球了吗?”她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大声问道。问了几遍过后,还是没人回答,她便拿出手机给尉迟良打了个电话。   很快,熟悉的铃声从沙发的位置传来。宋芊芊走到近处一看,发现尉迟良的手机夹在两个坐垫之间,屏幕闪着幽暗的光。   奇怪,这几个家伙跑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已经先睡了?   宋芊芊拿起尉迟良的手机,开始在别墅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起来。然而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宋芊芊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   这时,宋芊芊想到了别墅的地下室,怀疑尉迟良是不是带着两只狗跑到下面去玩儿了。   “你们别躲了,快出来吧。”她走下楼梯,心里开始有点儿不耐烦起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接下来看到的场景。她推开地下室的门,先是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随即,她就看见尉迟良站在地下室的中央,面对着一张桌子,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渍和毛发的斧子。而摆在桌子上的东西,竟然是羽毛和雪球支离破碎的尸体。   “阿良,你,你在干什么?”宋芊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尉迟良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沉浸在杀戮的游戏中没有清醒。过了一会儿,他才渐渐反应过来,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问:“芊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芊芊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颤抖的手指着桌子上的血肉模糊的物体,难以置信地问道:“阿良,你为什么……为什么……”话还没说完,她就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没想让你看到这些恶心的东西。”尉迟良放下斧子,在洁白的T恤上抹掉手上的鲜血,向宋芊芊走了过来。“我以为你要等一会儿才回来呢,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我会告诉你羽毛和雪球出去玩儿的时候跑丢了,我会给你买两只新的宠物。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本不该被你看到的。”   “天呐,你在说什么?”宋芊芊惊恐地捂着嘴巴,缓缓地向后退去,“你为什么要伤害它们?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芊芊,你听我解释。”尉迟良伸出他那双沾着血污的双手,想要抱住宋芊芊的肩膀。后者吓得大叫起来,“滚!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我!”   “芊芊,我只是在做实验而已。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买两只新的宠物,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不要生气,不要躲着我啊!”   “你别过来……别碰我……”宋芊芊流着眼泪恳求道。想到自己竟然跟这个心理变态的男人同床共枕了那么久,她忽然间觉得很恶心。她害怕极了,怕尉迟良把她也一起杀了,怕自己也变成桌子上那堆血肉模糊的碎块。   后来,尉迟良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她只想快点儿逃离这个恶魔的身边,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当天晚上,宋芊芊就收拾行李离开了尉迟良家的别墅。她记得自己走在花园小径的时候,回头朝那栋房子看了一眼。映入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尉迟良呆立在落地窗前的样子。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他孤独的影子,宋芊芊看不到他隐藏在玻璃窗后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失落和绝望。那时的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已经被恶魔附体。她没有勇气和胆量去拯救这个孩子。作为一个平凡人,她只能选择离开…… 第81章 忽略   分手以后,宋芊芊再也没有跟尉迟良联系过。   2013年末,当她从新闻里得知,R市发生的六起连环碎尸杀人案的凶手就是尉迟良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她就意识到了,尉迟良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征兆的。   她很庆幸自己及时离开了那个恶魔,没有成为第七个的牺牲者。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假如当初,自己没有离开别墅,没有把尉迟良当成一个疯子,而是一个病人,假如自己能再勇敢一些,能再多一些勇气去帮助他,努力将他拉回到人生的正轨,后面的这些惨剧还会发生吗?   听完了宋芊芊的叙述,祁若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从常人的角度来理解,你没有做错什么。尉迟良的自我毁灭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埋下了危险的伏笔。也许你的坚持能够拯救他,也许并不能。你没有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这也算是一个较为理智的决定。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没有被他伤害,你还平安无事地活着,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宋芊芊缓缓地点了下头,“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快点儿抓到那个危险的家伙,千万不要再让他伤害更多的人了。”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祁若南坚信地回答道。   目送宋芊芊走出茶馆以后,祁若南挪了个位置,坐到樊聪对面,好奇地看着他问道:“聪哥,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呀?刚才一直是我在那儿问东问西的。”   樊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茉莉花茶,笑着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女孩子聊得挺融洽的,就不想跟着瞎掺合了。”   “没想到今天的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一下就聊到点子上了。本来我是想问问她,尉迟良喜不喜欢养宠物,对狗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结果还没问,她自己就全都说出来了。”   “是啊,这样一来,我们就更能确定入室抢劫的凶手不是尉迟良了。以尉迟良的性格来看,他完全没道理保护受害者家里的狗,即便不把它们杀掉分成碎块,也不会给它们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源,让它们安全地等待警方的救援。”   “这是凶手X的作案特征。对狗有着特殊感情的人是凶手X,不是尉迟良。”祁若南说着站了起来,“走,我们回警局,帮师兄他们继续查当年那些入室抢劫案的资料。”   半个小时候后,“特别调查小组”的四名成员在刑警队三楼的专案组办公室里会合了。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还都一头扎在抓捕尉迟良的任务上。上面的领导一直没有下达新的命令,估计是乔升没能说服他们将调查视线转移到凶手X的身上吧。   尽管顾淞觉得那些人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浪费时间,但他也没有资格说服别人按照他的想法来行动。好在乔升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他们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拿到这么多的档案和资料,都是因为乔升的功劳。   几个人围在会议桌旁,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文件。这其中的大部分资料,顾淞和钟昕已经看过一遍。为了从中寻找新的线索,他们决定把所有的文件再重新翻一遍。   按照入室抢劫案发生的年代,几个人分工合作。顾淞和钟昕负责看2005年到2008年的资料,祁若南和樊聪负责2008年到2011年的资料。   据不完全统计,该犯罪团伙在六年时间里犯下了六起命案,涉及到了八条人命。   第一起案件的发生时间是2005年7月20日晚上10点左右,案发地点是江西省的南昌市。死者是一名25岁的单身独居女孩儿,平时警惕性较强,不会轻易给陌生男人开门。老虎长得五大三粗,山猫一脸贼相,很难想象受害者会在狂风暴雨之夜主动让这两个家伙进入家门。   第二起案件到第五起案件分别发生在湖南长沙、湖北荆州、贵州贵阳、广东汕头四个城市。警方根据高度相似的作案模式将这几起未告破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归到一起,认为这几起案件也是由老虎和山猫组成的犯罪团伙所为。   最后一起案件的发生时间是2011年4月12日下午3点左右,案发地点是四川省的R市。死者是一名65岁的老妇人。因为家中藏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害怕家里招贼,老妇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就更强烈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开门的。连死者的老伴都想不通,凶手是怎么骗老人开门的。   看完最后一起案件的相关资料,樊聪抬起头来,看看另外几个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从目前的信息来推断,这个凶手X所承担的任务之一很可能是骗门入室。”   顾淞揉了揉太阳穴,赞同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他的年龄应该不大,长相非常平易近人,身材偏瘦弱,可以十分轻易地让受害者卸下防备。”   “师兄。”祁若南忽然插话道,“你说警方当年之所以没能找到这个凶手X,是因为他们的排查方向错了。因为凶手X并不符合他们分析出来的条件,所以他们打探不出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你们说……”她顿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凶手X会不会是个女的啊?”   “什么?女的?”樊聪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相信一个弱女子能在R市制造出这么多起丧心病狂的凶杀案,把R市警方耍得团团转。   祁若南又继续说道:“有些犯罪团伙就是夫妻档作案。假如凶手X是老虎或者山猫的情人,她一直跟着这两个人在全国各地辗转也合情合理。而且作为一个弱女子,她骗门入室的成功率自然会比男人高很多。”   “照你这么说,让小孩子去骗门,成功率还要更高一些呢。”   “什么?小孩子?”这一次轮到祁若南提出质疑了。“让小孩子去骗门倒是可行,但是你别忘了,凶手X可是在2011年的春天把老虎和山猫都给杀掉了。他卷走了所有的赃物,抹掉了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痕迹,最后还放火烧毁了老虎和山猫的尸体。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干出这么恐怖的事情?更何况,凶手X有着非常丰富的犯罪经验,你觉得一个小孩子能独自做到这些?”   “这个……”樊聪一时间无言以对,于是反过来问祁若南,“那你觉得一个弱女子就能做到这些了?”   “额,这个嘛……”祁若南也被问得哑口无言。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顾淞。后者愣了一下,催促他们道:“快,仔细翻看一下当年的调查记录,看看群众走访信息里有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小孩子的事情。”   “啊?为什么是小孩子?”祁若南跟樊聪异口同声地问道。   顾淞一边翻动资料,一边对他们解释道:“因为通过以往的调查信息,我们得知凶手X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简直像是一个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一样。如果凶手X是老虎或山猫的情人,作为一名成年女子,想要完全隐藏自己存在的痕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如果老虎和山猫控制着这个孩子,刻意将他隐藏起来,警方没有打探到任何信息就相对可以理解。当年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完全有能力犯下最近这几起惨绝人寰的凶手案。”   “可是师兄……”祁若南仍然不太相信,“你真的觉得小孩子有本事杀掉老虎和山猫这两个凶狠狡猾的成年人,放火焚毁他们的尸体吗?”   “凡事都有特例,说不定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犯罪天才’呢。”   听到这句话,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默默地低下头开始翻看手里的资料。   过了十几分钟,樊聪找到了一条之前一直被人忽略的信息。“2011年4月12号下午2点多,也就是家里藏有古董瓷器的老妇人被人杀害之前,跟受害者住在同一栋居民楼里的孙女士被警察问话的时候提到了一名初中生。”   “是不是当时在阳台上晾衣服的那个女人说的?”顾淞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问道,脑海中似乎对这个信息还有点儿印象。   樊聪点点头说:“据孙女士反应,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有注意到小区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因为小区里经常有人走动,她也没法分辨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她晒衣服之前,不经意地往楼下瞥了几眼,无非是看到两个抱着孩子在外面晒太阳的少妇,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初中生。”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祁若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办法接受他们的推测了。她看得出来,顾淞对这条信息非常感兴趣。她知道,人们之所以会忽略这条信息,是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想过,杀害老虎和山猫,把犯罪现场破坏成那样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孩子。   “2011年的初中生,年龄大概在13、4岁的样子……”顾淞喃喃自语地推算着,“2005年,犯罪团伙作第一起案子的时候,他的年龄是7、8岁,就算深夜出现在受害者家门前,受害者也许会出于担忧、关心等情感,放松警惕,打开房门,让坏人有可趁之机。现在是2016年,他的年龄是18、9岁左右,外表看起来应该像是一名大学生的模样……”忽然,顾淞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一件事情,后背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靠,不会吧……”他握紧拳头,惊恐地看着钟昕说,“看来我们还得再去一趟‘嘉缘’宠物生活馆,有个情况我得跟那里的老板确认一下。” 第82章 幽灵的告别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嘉缘”宠物生活馆。   刚一进门,店里的女老板就热情地过来招呼道:“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完,她好奇地看了看两个人的身后,发现那只漂亮的拉布拉多犬并没有跟来。   “老板,我们今天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顾淞没有心情跟老板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事儿啊?”见顾淞和钟昕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老板不禁有些诧异。   “您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来宠物店的时候,有个冒失的男孩儿把我当成了通缉犯,差点儿要打电话报警那回事儿?”   “当然记得啊!”老板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经历过那么荒唐的事情,印象非常深刻。”   “我想问问您,那天我们走了以后,那个男孩儿在您的店里逗留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你们走了以后,男孩儿就继续留在店里看狗。他看中了一只哈士奇幼崽。喏,就是那一只。”老板说着用手指了指狗笼子里一只正在睡觉的小哈士奇。“他跟我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还是嫌我卖得太贵了,于是就说他再考虑考虑。”   “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聊过别的内容?”   “我想想啊……”老板微微皱起眉头,认真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随后对顾淞他们说道,“他好像对我的生意挺感兴趣的。问我这家宠物店开了多久了,是新开的还是从别人那里接手的,是自己开的还是跟别人合伙的。还问我这附近有没有其它的宠物店。”   “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顾淞有些不理解。   “谁知道呢。”老板耸了耸肩膀,回答道,“说不定他对我们这一行很感兴趣,想吸取点儿经验,以后也投资开个宠物店什么的。”   “我们走了以后,你们有没有聊起过我的那只狗?”   “你说的是那只拉布拉多犬吗?”   “对,就是我那天带来包扎伤口的那只狗。”   “好像没有吧……”老板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顾淞听了以后立刻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再次问道:“老板,您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儿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老板被顾淞瞬间变化的态度吓了一跳,仔细回忆了片刻,比较肯定地回答道:“没有,我们没有聊到你的那只狗。当时,那个孩子一心只想着讨价还价了。”   “所以,你也没有跟他说起我的狗名字叫杰克?”   “没有啊。”老板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顾警官,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事情啊?”   “对不起,这件事我不方便透露给您。”顾淞抱歉地说道,随后对钟昕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快速走出了宠物店。来到街边,顾淞赶紧给樊聪打了个电话。“喂,刚才让你调查的那件事儿有结果了吗?”   “看来,这个叫陆安旭的男孩儿果然有些问题。”樊聪在电话那边回答道。   “怎么讲?”   “我刚刚利用你提供的条件查实了这个人的身份信息,确实发现R市工业学院有一名叫做陆安旭的大二学生。但是,这个陆安旭跟你接触过的陆安旭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他没整过容的话。”   “也就是说,他现在所用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十有八九是这种情况。”樊聪郁闷地叹了口气,随后问顾淞,“你们那边儿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刚问了宠物店的老板,她说她从来都没有告诉那家伙我的狗叫杰克。而且我非常确定,那一天,从陆安旭来到宠物店一直到我离开,我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叫过杰克的名字。”   “所以,他是从哪儿得知你的狗叫杰克,并且一见到它就能迅速认出它来呢?”   “目前看来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在无意中得知杰克的名字的。第二,他在此之前就已经认识杰克。换句话说,把杰克关进别墅地下室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他就是杀死尉迟龙的凶手。”   “我们接下来该怎办?到哪儿才能找到这个危险狡猾的家伙呢?”   顾淞思索了一下说:“他现在应该还没想到我们已经怀疑到他了。我先想办法把他引诱出来,接下来就需要有人对他进行密切地监视了。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犯罪证据,现阶段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一旦打草惊蛇,让他跑了,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是啊,我们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旦让他跑了,我们连通缉他都很困难。”   “我先想办法把陆安旭约出来,你跟乔队那边说明一下情况,最好能让他再调几个人手过来。这家伙比尉迟良还要狡猾,想要抓到他并成功将他定罪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挂断电话,顾淞跟钟昕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利用陆安旭对于狗的喜爱将他引到这家宠物店来,之后再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密切监视。   跟老板打好招呼,顾淞就将电话打到了陆安旭那里。几声铃响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细腻的男声,“喂,你好,顾警官。”   “小旭。”刚叫了一声这个名字,顾淞顿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那个无比残忍的凶手X,想到对方的言谈举止很可能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忽然觉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诡异。“今天早上跟你聊天的时候,听说你很想买那家宠物店的哈士奇幼崽。”   “是啊……”陆安旭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确实很喜欢那只小狗,但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宠物啊!怎么了,顾警官,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啊,是这样的。”顾淞尽量用轻松愉悦的语气对他解释道,“我今天到店里给杰克买狗粮,听老板说,过年期间他们店里搞活动。我顺便帮你打听了一下,你想要的那只狗现在只卖2500块。如果你真心想买,老板可能还会给你打点折扣。”   “真的吗?”陆安旭激动地问道。顾淞笑了笑说:“当然,我骗你干什么。你要是还有兴趣来了解一下,今天就可以过来看看。反正活动只有这几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好啊,那我一会儿就抽个时间过去瞧瞧,谢谢你告诉我这个重要的信息。”   撒好诱饵之后,顾淞和钟昕等乔升派来的人在宠物店周围布下眼线就离开了。他没觉得自己在陆安旭面前暴露出什么问题来,也没察觉到对方在电话里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宠物店马上就要关门了,陆安旭却始终没有出现。   顾淞心里有点儿慌乱,用钟昕的手机打电话试探了一下,结果发现陆安旭已经关机了。尽管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对方的警惕性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祁若南在办公室里急得直跳脚,“那家伙要是跑掉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他啊?你说我们R市的警察怎么这么倒霉,之前跑了个尉迟良没抓着,现在又跑了个陆安旭,我们怎么一直在跟这种变态打交道啊!”   “若南,你冷静点儿!”顾淞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冲她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了?师兄?”祁若南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我给你安排个任务,你现在就去办。”   “什么任务啊?”   “你去把陆安旭的真实身份给我查出来。”   “啊?这怎么可能呢。”祁若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道,“师兄,你太难为我了吧?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怎么没有?”顾淞冲她扬了下眉毛,露出一副十分看好她的表情。   祁若南愣了片刻,绞尽脑汁地揣摩着顾淞的想法。忽然,她恍然大悟地惊呼了一声说:“啊,你是说那个……”   “没错。”顾淞欣慰地笑了笑,为他们师兄妹之间的默契感到非常满意。“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去试试看了。如果我推断的没错,陆安旭的幽灵身份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祁若南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淞和钟昕。两个人都默默地想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宠物店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接近十点钟的时候,顾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音乐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宁静。看到那串陌生而又熟悉的电话号码,顾淞的心脏瞬间加速了跳动。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顾淞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沉默了片刻,电话那边传来使用变声器后阴森森的声音,“顾警官,你们不会还在等着我上钩吧?”   “陆安旭,我知道是你,你再怎么隐藏都没有用。”   “陆安旭只是个无辜的学生而已,你们想把他怎么样?”那个人冷笑了两声说,“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亲手抓住尉迟良替你喜欢的女孩儿报仇。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了样了?”   “混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顾淞一拳砸在桌子上,手臂上的血管已经全都膨胀了起来。   “天亮之前找到她,她也许还有救。”   “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吧。我打这个电话是跟你告别的,虽然我挺喜欢你的,也很想再继续跟你玩儿下去,但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很多。反正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可不想冒着被抓的危险继续在R市逗留下去。”   “无论你逃到哪里,我们一定会抓住你!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抓我?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抓我?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想想怎么救回自己心爱的人吧……” 第83章 天生罪犯   挂断电话,顾淞面色苍白地看着钟昕,冷汗顺着他的额头不住地滑落下来。“对不起,姚医生被陆安旭绑架了……”他抱歉地说道,好像这件事不是凶手的错,而是他的错一样。   因为顾淞接电话的时候按了免提键,钟昕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尽管他一时搞不明白,顾淞心爱的女人怎么会是姚江月?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思详细追究这个问题。   为了确认情况,他试着给姚江月打了几个电话。对方的手机虽然开着,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他咬着牙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随即对顾淞说道:“走,我们去医院看看情况!”   十几分钟后,钟昕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路虎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R市人民医院。两个人来到普外科,找值班护士打听姚医生的情况。结果话还没问完,他们就看见姚江月平安无事地从不远处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诶?你们怎么来了呀?”姚江月笑着打了声招呼,对于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意外。谁知她刚一走近,钟昕就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心急如焚地问道:“小月,你没事吧?陆安旭没有来找过你的麻烦吧?”   “陆安旭……是谁啊?”姚江月被弄得一头雾水,难为情地看着站在钟昕身后的顾淞,困惑地问道,“顾警官,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奇怪啊……”   “姚医生,你刚才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呢?我们都快急死了。”   “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你们找我有急事吗?”姚江月说着在钟昕怀里挣扎了一下。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粗鲁,连忙放开手解释道:“你没事就好。我们刚刚接到了凶手的恐吓电话,以为你被他绑架了。”   “什么?绑架?”姚江月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我今天一天都好好地待在医院里,连门都没出过,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吧?”   “可是……”想起陆安旭说的那些话,钟昕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我说……”他转过身来,正想问顾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时候,就看见顾淞像木偶一样僵立在他的面前,脸颊和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那是一个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钟昕从来没见过顾淞这幅摸样,哪怕是曾经在地下监狱,好几次面对死亡的时候,顾淞也不曾露出过如此惊惧的表情。   “是我搞错了……”僵立了片刻,顾淞喃喃自语地说道,“陆安旭的目标是田护士,不是姚医生。他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把这两个女孩子弄混了……”   顾淞曾经跟陆安旭说过,自己一定要亲手抓住尉迟良替一个女孩儿死去的亲人报仇。当时,陆安旭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儿,他没有回答,所以陆安旭一定是把田蕊当成了他说的那个女孩儿。   然而不管是不是陆安旭绑错了目标,两个女孩儿对于他来说都非常重要。一个是他喜欢的人,一个是跟他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顾淞不想看到陆安旭伤害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更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受到他的连累。   “你,确定吗?”钟昕不安地问道,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田蕊的号码。当他听到对方的手机传出已经关机的提示音时,忽然心里一沉,知道事情不妙了。   此时,姚江月已经大概猜出一些情况了。她问钟昕,“你们说的田护士是瑞恩医疗中心的田蕊吗?”   “没错,你认识她?”   “我以前也在瑞恩医疗中心工作过,跟她有些交集。我现在就联系她的朋友,帮你们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到什么。”   趁顾淞在一旁恢复冷静的时候,钟昕把这个突发状况跟乔升说明了一下。乔升那边立刻派人去核实情况,一旦确认田蕊失踪的消息属实,他会在第一时间安排一队人马,全力搜寻田蕊的下落。   钟昕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了。他拍了拍顾淞的肩膀,让顾淞尽快看清现实,不要沉浸在消极的情绪里耽误宝贵的救援时间。“事到如今,着急也没有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陆安旭那个混蛋。”   顾淞看着钟昕,足足过了七八秒钟,才困惑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非要跟我过不去呢?我到底哪里招惹到他了?他挑衅我还不够,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他盯上你应该是有两个原因的。”钟昕帮顾淞分析道,“首先因为你是警察,接近你会让他感到非常刺激。其次就是因为你的长相问题了。通过这几起案件我们不难猜出,陆安旭跟尉迟良之间肯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像尉迟良,还假装要报警,其实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他目的就是要吸引你的注意,趁机跟你建立关系。   “还记得陆安旭在电话里提到过的一点吗?他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离开R市,远走高飞了。我们该怎么理解他说的这个‘使命’?他为什么会选择尉迟龙和骆雨欣作为目标?为什么在所有的案子里,我们都能看到尉迟良的影子?难道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刺激吗?他只是想把这些罪行都嫁祸到尉迟良的头上吗?也许未必。   “假如有这样一种可能,陆安旭认识尉迟良,他所杀害的这些人的确就是尉迟良想杀的人,但动手做这些事的人却是他,这像不像是陆安旭完成了尉迟良交给他的某些使命呢?我觉得只要我们能够抓到陆安旭,一定能从他口中问出尉迟良的事情。”   顾淞思索了片刻,十分赞同钟昕的说法。其实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所有的事情,陆安旭的确每次跟他见面都会在他面前提到尉迟良这个名字。   以前,在他还没有怀疑到陆安旭就是凶手X的时候,以为对方提到这些只是出于好奇。现在想来,陆安旭跟尉迟良的关系可能真的不一般。   “寻找田蕊的工作就安心地交给乔升吧。”钟昕再次拍拍顾淞的肩膀,“你现在的使命就是负责找到陆安旭。”   “我想……”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表情中透露着太多的无奈。“天亮之前找到田蕊的可能性不太大。陆安旭没有在电话里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我们只有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想在偌大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失踪的女孩儿谈何容易?也许只有先找到陆安旭,我们才能想办法让他交代出田蕊的下落……”   可问题是,陆安旭到底是谁?他们到现在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有搞清楚。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他有多大把握能在天亮之前将其找到呢?   想到这件事,顾淞忽然“啊”了一声,把钟昕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惊讶地问道,顾淞就对他解释道:“我已经让若南去查陆安旭的真实身份了。希望天亮之前能查到结果。”   事实上,警方这边早就已经拿到了陆安旭的DNA,只是他本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2016年2月6号那天中午,陆安旭算好了时机,假装在医院门口跟顾淞巧遇,陪他一起到达了久顺巷84号的抛尸现场。不得不说,陆安旭的演技简直堪比奥斯卡影帝,不仅神态表情做得万分到位,连呕吐都能演得那么形象,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任何一个看过他“表演”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个胆小、害羞、天真、冒失的男孩儿竟然会是警方苦苦寻找的那个阴险、狡猾、残忍、变态的凶手X。   然而正是他精心策划的表演给警方留下了唯一可供追查的线索。   他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到,他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地避免在所有案发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一堆不起眼的呕吐物竟然会暴露他的身份。   当时,顾淞并没有怀疑到陆安旭有犯罪嫌疑,但是出于职业习惯和无法言喻的直觉,他多了个心眼儿,让祁若南提取了一份陆安旭的呕吐物作为检材。事后,他们顺利地从呕吐物中提取到了陆安旭的DNA,留以备用。   手头上有了这份DNA,警方就可以从相关的数据库中寻找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了。但是,他们的搜索方向并不是有过犯罪前科的人,而是要从已经报案的失踪人口中去寻找。   通过警方掌握的信息得知,老虎和山猫都是光棍儿,如果陆安旭从小跟着这两个亡命之徒长大,十有八九不会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亲生儿子。那么很有可能,陆安旭是从小被人贩子拐卖的,然后经过某些渠道被送到了老虎和山猫的身边。   作为养子,陆安旭肯定从小就接受着非常特殊的教育,这就可以解释他狡猾残忍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以及为何小小年纪就掌握了成年人都无法拥有的丰富犯罪经验。换句话说,他们所面对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天生罪犯”。   假如陆安旭是从2005年左右开始参与作案的,结合老虎和山猫的出狱时间,以及报案亲属留下的DNA数据,搜索2005年到2001年之间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警方便有可能从中找到陆安旭的真实身份。   只是,他们无法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是在哪个省份丢失的。想在全国范围内搜索所有的信息肯定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既然当前的几起案件都是在R市发生的,他们优先选择从R市及其周边地区开始查起。   这是顾淞最后的杀手锏,如果这一次还是查不到凶手X的身份信息,他恐怕真的要对这个人束手无策了。 第84章 A级通缉令   凌晨两点多,祁若南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她按照顾淞的交代,在失踪人口报案记录中找到了陆安旭的真实身份,但是这个结果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2001年8月3日下午四点多,一名几近崩溃的妇女领着8岁的女儿到派出所报案,称自己4岁的小儿子在芳草幼儿园的门口丢失了。当时,小男孩儿就站在女人的身旁,女人只是一眼没照顾到的功夫,男孩儿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报案记录显示,失踪的男孩儿名叫田佳暄,这就是陆安旭的本名,而这个田佳暄正是田蕊在十五年前失踪的弟弟。也就是说,田佳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绑架了自己的亲姐姐,将其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天亮之前,他们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乔升已经派了很多人在R市寻找田蕊的下落。但是正如顾淞所说,没有任何线索,他们很难追查到田蕊的藏身地点。   假如像田佳暄说的那样,天亮之前找到田蕊,她也许还有救,那就说明她现在应该还活着,只是被人囚禁在了某个地方,一点点地接近死亡。也许,她被关在一个能够自动灌水的蓄水池里,日出之前,她会被水淹死;也许她被关在冷冻室里,时间一久,她会被低温冻死;也许,她只是受伤了,如果天亮之前得不到救治,她会失血而死……   想要让一个人慢慢死亡的方式有太多太多种,顾淞想破了头也理不出任何头绪。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心爱之人逐渐离自己远去,顾淞的内心已经有些绝望了。   截至到目前,他能做的努力都已经做过了。他推断出R市三起恶性杀人案的真凶不是尉迟良,而是凶手X;他发现了凶手X就是隐藏在他身边的陆安旭;他查出陆安旭的真实身份是多年前在幼儿园门口失踪的孩子田佳暄,但他终究没有办法推测出田佳暄的去向。   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要赢了,可是田佳暄却在最后关头绑架了自己的亲生姐姐,只留给他短短的几个小时用来破案。这算是对他的考验?还是对R市警方最后的嘲弄?   凌晨四点左右,省厅领导经过再三的商议,终于对田佳暄发布了通缉令,悬赏五万元在全省范围内抓捕犯罪嫌疑人。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重新让顾淞振作了起来。   通缉令通过各种媒体迅速传播开来。此时,凶手X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目光之下。   田佳暄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当他看到自己已经被警方通缉的消息时一定会感到非常震惊吧。   然而只有通缉令还是不够的。面对如此狡猾的犯罪嫌疑人,警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钻了空子。尉迟良曾经被公安部发了A级通缉令,警方在全国范围内追捕了他好几年也没有结果。田佳暄比尉迟良还要狡猾难对付,想在天亮之前将其抓获怎么想都有些困难。   最后关头,顾淞决定赌一把,他的筹码就是“人性”。   虽然田佳暄从四岁开始就跟在两个亡命徒的身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了五花八门的犯罪手段,接受了这世上最糟糕的启蒙教育,善良的天性几乎完全泯灭,但是顾淞相信田佳暄不至于冷血到他的连亲生姐姐也不放过。   关于这一点,顾淞并不是凭空猜测,而是确实掌握了一些证据。   也许在天亮之前,他们无法将田佳暄缉拿归案,但是如果有可能,他们希望田佳暄能够网开一面,至少能给田蕊留一条活路。   清晨五点多,警方通过媒体将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公布了出来。他们在新闻里说明了田佳暄跟田蕊之间的关系,恳请田佳暄放过他的姐姐,到警局来自首。   接着,关于这对苦命姐弟的故事很快就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流传开来。当人们看到这些闹剧般的新闻时,无一不感慨上天对这对姐弟的捉弄。   一时间,人们竟然忘记了田佳暄是被省公安厅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忘记了他曾经犯下的残忍罪行,忘记了他从小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天才”。   人们只是觉得,如果田佳暄没有被该死的人贩子拐卖,没有落入到那两个亡命之徒的手中,没有接受过专业的“犯罪培训”,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肯定会拥有繁花似锦的前程,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父母会把他当成自己的骄傲。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田佳暄也是一名可怜的受害者。   善良的人们始终相信,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也许基因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小部分天性,但是成长于什么样的环境,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才是更重要的。   电视和广播一直在重复播放着警方公布的信息。他们真心希望田佳暄能够看到这些新闻,及时作出回应。因为天就快要亮了,他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警方的搜索工作以及抓捕工作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顾淞作为整件事情的“幕后参谋”,无法像樊聪一样参与到紧张的抓捕工作中,只能待在警局里焦急地等待消息。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害怕过天亮,仿佛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划痕。如果能够挽救田蕊的生命,他宁愿太阳永远都不要升起,宁愿时间永远定格在这黎明前的黑暗。   清早5点32分的时候,R市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报警的人使用了变声器,仅在电话里留下一个地址。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个字。   警方猜到这个电话是田佳暄打来的。他能把这个地址告诉警方,说明他心里还尚存一丝良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完全麻木,没有感情的人。   刚好有两名警员在那个地址附近巡逻。接到消息以后,他们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在一处废弃的工地里找到了失踪八个多小时的田蕊。   情况并不乐观。田蕊的腹部被凶手刺了一刀,失血严重,虽然医护人员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田蕊还活着,但是她的呼吸和脉搏已经十分微弱了。也许再晚来半个小时,他们找到的就会是一具已经开始变冷的尸体了。   医护人员就近将伤者送到了R市第三人民医院进行救治。   田蕊被医生推入手术室之前,顾淞在医院的走廊上匆匆地见了她一面。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面无血色地躺在急救床上,半个身子都被血水浸透了,顾淞的心疼得几乎快要碎了。想到这个无辜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连累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小蕊,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淞跟着医生和护士一路追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门关了,指示灯亮了起来,顾淞僵立在门前,眼泪不禁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心里非常难过,同时也很自责。他害怕田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害怕有人再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死去。   他还没有从失去秦宇的阴影中彻底解脱出来,监狱暴乱对他产生的影响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田蕊,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跟田蕊因为一起失踪案而结缘,他第一次见到田蕊便对这个女孩儿有好感。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不适合谈恋爱,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真实情感,想要了解她,保护她,呵护她。   他们之间的感情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没有好好地约过一次会,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没有互相赠送过礼物,没有像真正的情侣那样手牵着手在月光下漫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田蕊自己有多喜欢她。   假如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除了给田蕊带来了伤害以外,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随后赶到医院的姚江月听钟昕大概说明了情况,静静地来到顾淞的身旁。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受伤的男人,于是把手轻轻地搭在顾淞的肩头,想要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自己和钟昕都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田蕊活了下来,但是医生给出的结论却让所有人再次陷入了焦虑和不安。   由于失血严重,患者的肾脏已经发生了严重的衰竭。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摘除一个肾脏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但是田蕊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天生的“孤立肾”,生下来就只有一个肾脏。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并不罕见,人群中的占有比例大概是1/1000到1/1500,平时不会影响到患者的正常生活。可是,一旦这唯一的一个肾脏出现了问题,治疗起来就会成为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像田蕊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尽快做肾移植的话,患者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第85章 命运   找到合适的肾源需要时间和运气,可是田蕊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等下去了。   医生的建议是让患者的亲属尽快来医院做配型。如果患者有亲兄弟姐妹的话,那么配型的成功率就会比其他人高很多。   但问题是,田蕊的弟弟田佳暄是省公安厅正在全力通缉的犯罪嫌疑人,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让他现身,最快的办法就是说服他到警局自首。   警方将田蕊的病情如实通报给了社会媒体,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将这个重要的信息及时传递出去。既然田佳暄能够给警方打那个匿名电话,告知他们田蕊的藏身之地,那就说明他心里对姐姐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现如今,田蕊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田佳暄的选择将直接决定这个女孩儿的命运。   2016年2月11日中午,顾淞面无表情地站在住院部大楼的天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透过薄雾眺望着远处的楼群。自从父亲得肺癌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犯过烟瘾了,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离开这东西很可能就支撑不下去了。   因为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加上心情差到了极点,顾淞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乍一看去好像东欧神话故事里的吸血鬼一样。他站在天台边缘抽烟发呆的时候,姚江月和钟昕一直待在离他不超过三米的地方,严密地注视着他,生怕他会情绪失控,从天台上跳下去。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天台上的寂静。顾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他扔掉快要烧光的烟头,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有消息了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以为这个电话是局里的同事打来的。   电话那边沉寂了几秒钟,随后传来一个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喂,顾警官,你现在一定非常想念我吧……”   “陆……”刚说了一个字,顾淞立刻改口问道,“你是田佳暄?”   “嗯,是我。”男孩儿笑了笑,颇为怀念地说道,“田佳暄……呵呵,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说实话,要不是你查出了我的身份,我自己都不敢确定小时候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更不记得我的姐姐叫田蕊。要是早知道你的女朋友就是我姐姐,我……”他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非常后悔。   “请你救救她吧。”顾淞用请求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姐姐的状况十分危险,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她一命了。我知道你回到R市以后一直在寻找你的家人,现在你找到了,你总不希望事情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田佳暄显得很意外。   顾淞便对他解释道:“你的父亲以前是一名兽医,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家里开了一个宠物诊所。你从小跟动物打交道,对于狗的喜爱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虽然你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对于父母和姐姐的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得模糊,你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太清了,但是你一定对宠物店有着特别的记忆。   “据我推测,你应该已经跑了R市的很多家宠物店,目的就是打听你家人的下落。因为你的身份非常特殊,而且身上还背负着人命,你不能求助警察帮你寻找家人,所以只能依靠脑海中仅存的那一点记忆,从宠物店开始查起。既然过了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挂念着他们,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受伤害?又怎么忍心亲手伤害他们?”   听完这些话,田佳暄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顾警官,你觉得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给你?”   “我不知道……”顾淞疲惫地回答道,“我当然是希望你已经想通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你去警局自首,试着救你姐姐一命,要么就作为一名通缉犯东躲西藏地过一辈子。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真的想躲个几十年,永远生活在那些见不着阳光的地方吗?你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我当然知道……”田佳暄淡淡地回答道,“我又不是没有跟通缉犯一起生活过。那种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你说的是……”顾淞刚想问他说的是不是老虎和山猫,随即就想起那两个人并没有被警方通缉过。忽然,一个强烈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通缉犯……尉迟良……难不成,这家伙竟然跟尉迟良一起生活过?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询问,田佳暄就岔过了话题问:“顾警官,你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焦急地等待我落网的消息吧?”   顾淞愣了一下,警惕地问道:“是又怎么样?”   “我想通了,我要自首,但是想麻烦你到医院北门的停车场来接我一下。”   “事到如今,你还想耍什么把戏?”   “放心吧,这不是什么把戏。你来吧,我等你。”田佳暄说着挂断了电话。   犹豫了片刻,顾淞决定亲自去那个地方看看情况。尽管他知道,这很可能是田佳暄为他设置的一个陷阱,但这也是他能抓住对手的一个机会。   他来不及跟钟昕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一句,“田佳暄出现了!”随后就朝楼梯间的方向跑去。钟昕立刻跟上他的脚步。姚江月本来也想跟他们一起去,但是被钟昕制止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北门的停车场附近。这里以前是停车场,现在已经是一片即将动工盖楼的空地。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环顾着,钟昕已经把枪握在了手里,做好了随时交战的准备。   “田佳暄,你给我出来!”顾淞大声地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没时间陪你玩儿游戏了。”   等待了几秒钟,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块工地挡板的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一看到对方那张天使般的脸孔,顾淞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竟是那么的不真实。   陆安旭、田佳暄、凶手X、这几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面前的男孩儿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脸上永远挂着那副天真而又无辜的表情,可是他的内心怎么会住着一个如此可怕的魔鬼?他怎么会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顾淞无法想象田佳暄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如果也是像现在这样,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清澈如水,那场景也未免太诡异了,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你搞什么鬼?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地方见我?”顾淞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警惕地看着田佳暄缓缓地向自己走来。钟昕则用枪口对准了田佳暄,以防他突然拿出什么武器,伤害顾淞。通过之前的调查得知,这家伙手里可能还有一把枪。如果他记恨顾淞看破了真相,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把他逼迫到被警方通缉的境地,搞不好会在这里对顾淞实施报复。   “因为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田佳暄一边走近顾淞,一边解释道,“你们不用紧张,我说了我是来自首的。”   “自首为什么不去警察局?”   “因为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犯下的那些罪行,即使是去自首也免不了会被处以死刑,所以自首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淞捏着拳头,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时,田佳暄忽然把双手伸到了顾淞的面前,苦笑着对他说道:“我想让你亲手逮捕我,这样一来,破案的功劳就可以记在你的头上了。也许你现在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请先满足我这个自私的要求,好吗?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面对这样一个和平的结果,顾淞和钟昕都感到惊讶无比。他们本以为田佳暄还会试着做最后的挣扎,至少会跟他们讨价还价一下,没想到一切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了。   戴上手铐的那一刻,田佳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如果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的人不是我姐姐,我宁愿作为一名通缉犯逃一辈子,也绝对不可能回来自首,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   顾淞把抓到田佳暄的消息跟乔升做了汇报,随后就带着田佳暄回到住院部大楼,找到了田蕊的主治医生。   情况紧急,警方本着先救人的原则,不得不把审讯工作暂时放到一边。   接下来就是对田佳暄进行一系列的身体检查。虽然田蕊跟田佳暄是亲姐弟,但是配型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事到如今,所有的努力都已经做过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田家姐弟的故事依然在网上广泛地流传着。很多人都在为田蕊祈祷,希望她能得到上天的眷顾,成功度过生命中的劫难。也有人被田佳暄的做法所感动,甚至还有人替他求情,希望警方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重新做人。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在法律面前,田佳暄的罪行是不可能被原谅的。不管他经历了怎样坎坷的人生,不管促使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是什么,犯罪就是犯罪,一切后果都要由他自己来承担。如果犯罪可以被原谅,法律可以被情感所左右,那么谁来对死去的受害者负责?谁来对受害者的家人负责?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田佳暄也是一名不幸的受害者。他从小被人贩子拐卖,人生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轨道。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本该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同龄人还在跟父母撒娇的年纪,陪伴在他身边的却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其他孩子拿着玩具车和遥控飞机跟小伙伴炫耀的时候,握在他手里的也许是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刀子;别人在学校里念书,学的是科学知识,而他,学的是怎样杀人,怎样逃避警方的追捕……   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生。很多杀人者也是从最初的受害者一点点的“变异”而成的。但是人们往往只能惩罚最终变坏的那一个,却无力惩罚引发罪恶的根源…… 第86章 听我讲个故事   几天后,医生成功地为田蕊进行了肾脏移植手术。当田佳暄得知姐姐终于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他不禁流下了欣慰的眼泪,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其实这么多年来,无论他身在何方,心里一直都很挂念自己的家人。尽管他知道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以后,早已经不可能跟善良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但他还是想要找到他们,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他们一眼,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事实上就像顾淞说的那样。这十几年来,他对家人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他记不清家人的名字,也记不得他们的长相,只是靠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线索,他几乎跑遍了R市所有的宠物店,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个伤害的人,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直渴望再见到的家人。他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直接杀掉田蕊,而是给警方留下了救援的时间,否则他一定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他逃了这么多年,藏了这么多年,像个幽灵一样游走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现如今,他为了挽救姐姐的生命最终落入到警方的手中。他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也接受了上天这样的安排。   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的严惩,他十九岁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如果有来世,他希望自己还能做他们的家人。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被人贩子卖掉。他想做个乖孩子,平凡快乐地长大,永远陪在家人的身边……   当天深夜,田佳暄在医院病房里自杀了。他打碎了喝水用的玻璃杯,用玻璃碎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当看门的警察发现异常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染红的半个病床。   这么多年来,他最擅长的杀人方式就是割喉,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仅十九岁的生命。想想还真是有点讽刺。   警方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长信。这封信是他在自杀前写给顾淞的,信里面几乎交代了所有警方想要知道的事情。   拿到这封信的时候,顾淞的心情沉重无比。他隐约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却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他还有很多话想跟田佳暄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从田佳暄工整端正的笔迹中可以看出,这个孩子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是私底下一定是刻苦学习过的。   以田佳暄的智力水平而言,如果他也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学校念书,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清华或北大的一名学生了。可惜他却用上天赐予他的聪明才智来犯罪,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惋惜。   信的内容有很多,想必田佳暄一定是绞尽脑汁写了好几个小时吧。顾淞把这封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看完他就明白了田佳暄之所以想被自己亲自逮捕的原因。从他的角度来理解,那应该算是一种补偿。不过不是对自己的补偿,而是对那个跟自己长得相似的男人。   以下便是这封信的具体内容了。   顾警官,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很抱歉一直以来对你的愚弄和欺骗。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警察,能栽在你的手里,我想我大概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那天在停车场,我答应过你,等一切都结束了,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我猜你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吧。关于多年前的那些入室抢劫案,关于五年前的那起纵火焚尸案,关于最近发生在R市的三起凶杀案,还有,关于尉迟良的一些事情,你一定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吧?不过先不要着急,我的故事很长,你耐心地听下去,我先从2001年的夏天开始讲起。   四岁那年夏天,我在幼儿园的门口被一个大哥哥掳走,几经转手后卖给了一个刑满释放的男人。从此以后,我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买我的那个男人叫胡光,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是个劣迹斑斑的盗窃抢劫犯。他有个绰号叫老虎,他让我管他叫爸爸,而我却一直习惯叫他师傅。   刚刚被卖给老虎当儿子的时候,我心里害怕极了,天天都吵着要见自己的家人。老虎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只要我一哭闹就会狠狠地打我,所以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上每天都是伤痕累累的。时间久了,我就渐渐地学乖了。我知道自己年龄太小,哪儿都去不了,于是只能顺从地跟在老虎的身边。   我很少有机会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被老虎锁在房间里的。我不知道老虎每天都在外面做些什么,但是想想也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老虎开始教我学习各种扒窃技巧,并告诉我说,从现在开始,他教会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以后用来谋生的技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老虎教给我的东西,我一学就会,而且有的时候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好。   我看得出来,老虎对于我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感到非常震惊,经常夸我是个“犯罪天才”。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这是什么褒奖。正是因为我的出色表现,老虎对我的态度比从前好了很多。只要我不哭不闹,他就会给我买零食和玩具,偶尔还会带我到外面去走走。   2005年的时候,老虎跟他的一个老朋友合谋,准备来一次入室抢劫,这样就可以一次性多弄点钱花。老虎让我帮他们一个忙,那就是在暴雨肆虐的深夜骗开一个大姐姐家的房门。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参与作案,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出色地完成了我的任务。   第一次看到老虎在我面前杀人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当时,我一心观察着老虎在案发现场做的一切,以为那些事都是我需要掌握的本领。   也许是那一次作案尝到了甜头,从那以后,老虎跟他的那个朋友就像上了瘾一样,开始不断地计划着一次又一次的入室抢劫。当然,在所有的案件中,他们都会给我出场的机会,让我以不同的方式去骗开那些住户家的房门。   老虎的朋友叫山猫,是个精明狡猾的男人。他有很多获取情报和销赃的渠道,一直以来,他都积极地在外面“找活儿”,一旦发现合适的目标就开始跟老虎制定计划。   2011年春天,我们辗转到了四川省的R市。老虎他们盯上了一个家里藏有古董的老太太,让我想办法骗那个警惕固执的老太太开门。我装成一个中学生的样子,假装做问卷调查,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她家。   那一次,我们的收获很大,一件瓷器就在黑市上卖了一百五十万。但是在分赃的时候,老虎和山猫第一次产生了分歧。当时,我给老虎出了个主意,让他表面上顺着山猫,该怎么分还怎么分,等到夜深人静,趁山猫睡着的时候把他杀了,然后拿着所有的钱远走高飞。   老虎听了我的意见,果然在半夜里对山猫下手了。可他没有想到,其实我只是想借他的手先把山猫干掉,然后趁他不备再将他杀死。   说实话,我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两个人对我的摆布。尤其是老虎,虽然我表面上叫他一声师傅,可是在内心深处,我早已经对他恨之入骨。要不是他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把这些犯罪技巧强行灌输给我,把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我的人生也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我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糟糕透顶的性格早已经根深蒂固,想改变已经很难了。但是我不想一直跟这两个该死的亡命之徒生活在一起,不想一直被他们使唤利用。趁着老虎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从后面割破了他的喉咙,就像他杀掉山猫一样,瞬间就让他去见了阎王。   事后,我学着老虎的样子,仔细清理了犯罪现场,抹去了一切能证明我存在过的痕迹,最后放火烧掉了那间房子。   我想,知道我身份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我本来就是老虎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孩子,连个户口都没有。加上老虎平时刻意隐藏了我的存在,他们两个死了,有谁能怀疑到我的头上呢?另外,警方应该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有能力杀掉这两个凶残狡猾的大人吧。   警方勘察过案发现场,查明了那两个人的身份以后,肯定会觉得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内部发生了黑吃黑的现象。他们的调查重点应该会放在跟老虎和山猫有过共同交集的成年人身上,并且首先会去排查那些有过犯罪前科,跟他们一起服过刑的人。   我根本就不符合警方要找的条件。所以,我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被警察抓到。 第87章 两个恶魔的邂逅   解决掉老虎和山猫以后,我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然而对于未来的人生,我却感到非常的迷茫。当我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内心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生活在R市的,我的家人。   许多年过去了,我并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从2011年春天到2013年末,我几乎跑遍了R市所有的宠物商店和宠物诊所,但却没有一丝收获。   我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十年,我的家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也许他们早就不卖宠物了,也许他们早已经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城市。想到自己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我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   2013年12月28日那天,我跑完了R市的最后一家宠物店。至此,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想,我也是时候该离开这座城市,换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当时的我还不满17岁,用偷来的身份证在R市的城中村租了一套带小院儿的老房子。那一天,我的心情很糟,一个人在外面溜达了很久才回到家里。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R市的大街小巷有很多闪着灯的警车在巡逻,气氛搞得很紧张,吓得我只能躲着他们走。我看了新闻,知道那些警察是在找一个叫尉迟良的连环杀人魔。那个人简直是个变态,残忍地杀害了六个跟他毫无关系的漂亮女孩儿,还把她们的尸体埋在了自家别墅的院子里。   好在我住的地方一如既往的清净,没什么人来打扰。我拉开木门,走进小院儿,一打开院子里的灯泡,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右手边的杂物堆旁。那个人好像也同时看到了我,僵持了几秒钟后,竟然主动向我扑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门外跑。谁知那个人的动作非常迅速,几步就蹿到了我的身后。我被他扯住衣服,猛地向后拖去。为了自保,我摸出随身揣在兜里的水果刀,扭过胳膊就朝身后的人刺去。   因为动作十分别扭,我一连刺了四五下都被那个人躲开了。正当我想继续用刀扎他的时候,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胳膊使劲儿往后一扳,一扭,刀子不知怎么就被他抢走了。接着,锋利的刀刃抵在了我的喉咙上,我意识到自己的身手跟那个人有很大的差距,我赢不了他。   “你想要什么?”我有些恐惧地问他。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在掌控别人的性命,从来没有被别人逼到过这般境地。   “你的命。”他冷冷地回答道。   “为什么?我跟你何怨何仇?”   “因为你倒霉,撞见了我你就得死。”他说着就要割破我的喉咙,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新闻,想起街边的那些警车,我猜到身后的男人很可能就是被警方通缉的连环杀人犯——尉迟良。   “等等。”我试图跟他谈谈,让他绕我一命。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你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不会去报警的,你放了我吧。”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大概猜到了,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请你相信我。”   他冷笑了一声,表示不相信。“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更不能留你这个活口了。我不信你会白白放弃那十万元的悬赏金。”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就是悬赏金有一百万,一千万,我也不会去报警。”   “为什么?”他颇感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地回答道,“因为我也杀过人,我也是一名逃犯。”   “你说什么?”他显得很惊讶,但是也有点儿不相信我说的话。   于是我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大概跟他叙述了一遍。我想,那也许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能说服他不杀我的方法。   想不到,他听了我的故事以后,思索了片刻竟然真的把刀放下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转过身来看着他。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清楚了他的脸,没错,那就是通缉令上的男人,是比老虎和山猫还要凶残可怕的变态杀人魔——尉迟良。   说实话,当我百分之百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我心里多少是有一些害怕的。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仿佛自己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等着被自己的兄长教训惩罚。他也打量着我,眼神冰冷而犀利,似乎要把我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他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只比我年长七岁,但是在他面前,我却感受到了比老虎和山猫更加强大的气场。   就这样默默地彼此对视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小子,快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啊?”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冲我笑了笑,跟刚才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今天晚上就麻烦你了。我看你这里暂时挺安全的,我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我了?”   他耸了耸肩膀说:“算是吧,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跟我相似的味道,那就是恶魔的味道。”   那天晚上,尉迟良在我家里过了一夜。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然表面上说相信我,事实上还是对我心存戒备。他寸步不离地盯着我,似乎担心我会出尔反尔,偷偷地打电话报警。他把我跟他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没收了我的手机和防身用的刀具,换句话说,我当时应该算是成了他的人质。   夜里,我们两个人相互防备着,谁也没敢睡觉。最初的一段时间,房间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像是大战来临之前的宁静。他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瞥我两眼,确认我没有在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第一次跟这么变态的家伙共处一室,我几乎不敢闭上眼睛休息。可我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即便是害怕,也不至于到那种被吓破胆的程度。   见他也只是在那里假寐,并没有睡着,我就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   “好处?”他睁开眼睛,打量了我一下,悠悠地说道,“心理上的满足算好处吗?”   “杀掉他们你会觉得满足?”我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于是他反问我:“你杀了你的师父,你心理难道没有满足感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因为恨他才杀他的。他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死有余辜。”   “那我也是因为憎恨她们才会杀掉她们的。”尉迟良如此回答道。接着,他给我讲述了他小时候的事情,关于他的父母,关于他的家庭,关于他是如何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我发现,自己跟他确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我们本该像其他人一样,可以拥有幸福美好的生活,但是一些不公平的事情打乱了我们的人生,把我们引上了一条黑暗的歧途。虽然在物质生活方面,他比我幸运得多,但在精神方面,他跟我一样,并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的成长和内心的感受。   受到了他的影响,我也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盘托出。当他得知我从小被人贩子拐卖,背井离乡,如今依然在寻找家人的下落时,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同情,甚至还有些许伤感的表情。   那一刻,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在别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不是一个完全冷血没有感情的人。那一刻,我确定他不会伤害我,因为我们才是真正同病相怜的人。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泛起微亮的光。经过一夜的促膝长谈,我们终于卸下了对彼此的防备。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R市寻找自己的家人?还是换一座城市,继续流浪?   我摇头说不知道,心中尽是迷茫。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一脸认真地问我,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看起来让人有种想要信任和依赖的冲动。   “一起走,我们会连累彼此吧?”我不太确定。他是个通缉犯,永远只能生活在那些见不着阳光的地方,跟他在一起,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活也许会少了很多自由。而他跟我在一起,也增加了他暴露身份的风险。   “但是这样做也可以互相帮助吧?”他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我明白他说的“帮助”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便答应了他的提议。   就这样,我们在那天清早悄悄地离开了R市,在长江上游地区的经济中心,重庆市落脚了。   为了解决金钱上的需求,我们利用网络骗术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尉迟良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书念得比我多,对于一些先进的网络技术十分在行。平时,他躲在暗处实施骗术,而我则在外面做一些跑腿的工作。虽然还是在犯罪团伙里给别人打下手,但是这一次,我是自愿的,心里上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那段日子,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平静,我们俩都没有再杀过人。   偶尔,我会管不住自己的手,有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尉迟良担心我会因为这些偷窃行为被警察抓到,连累了他,所以每次发现都会狠狠地责备我一顿。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对落难的兄弟。彼此帮助,彼此支撑。我帮他跑腿,帮他赚钱,而他则教会我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我想管他叫师父,但是他说这个词听起来不太吉利,因为我几年前已经杀了一个师父,他怕命运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我没有理由杀他,因为他跟老虎不同,我不恨他。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管他叫“阿良哥。” 第88章 我的名字叫黑狗   其实我呢,有个小名叫“黑狗”。这个名字是老虎第一天带我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给我取的,我自己并不喜欢。   跟阿良哥一起逃命的那天清晨,他第一次问起我的名字,我就告诉他说:“我叫黑狗。”他听完以后就笑了,问我怎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我对他解释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面是开宠物诊所的,从小跟动物特别亲近。第一天跟老虎回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只十分凶狠的大狼狗。那只狗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感觉像是要吃人一样。   老虎心里有些发怵,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它丢了过去,试图将它赶走。谁知它并不害怕,反倒冲着老虎一个劲儿地狂吠起来。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完全把那只凶悍的大狼狗当成了自己以前见过的宠物狗。老虎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只狗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到我。当他发现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那只狗的面前。我可以想象老虎当时的表情是多么的惊讶和生气,但是我却一点儿也害怕。   神奇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大狗并没有攻击我,不仅如此,它的叫声也停止了。或许是感觉到我对它没有任何敌意,它的态度也慢慢变得友好起来。它凑近我,开始用鼻子嗅我伸出去的小手,接着就用它那粗糙的大舌头舔我的手掌。   老虎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随后就心血来潮,在路上给我取了个“黑狗”的名字。   这个名字逐渐替代了我的本名,以至于十几年过去后,我对于“田佳暄”这个名字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日子一晃过去了两年,我们始终躲在城市里最阴暗的角落,生活过得提心吊胆,但也未见得比以前更加糟糕。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活何时会是尽头,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以。   阿良哥陪在我的身边,有时会让我觉得他像是一位亲人。虽然我从小就跟家人分开了,无法体会真正的亲情是什么样,但是我相信,有个哥哥陪伴在身边,可能,大概,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能遇到他,算不算是上天对我失去家人的一种补偿?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在别人眼中看来凶残而又可怕的魔鬼,也有他温柔的一面。   直到那天下午,我做了一件蠢事。然后,我们的命运再次发生了改变。   那是2015年12月4日傍晚,我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出门买晚饭。当时,我们住的地方治安环境不太好,经常有一些小流氓在附近惹是生非。我买饭回来的时候,看到四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年轻人聚在一棵树下,他们正在虐待一只可怜的流浪狗。   我认识那只狗,它几乎每天都会到这附近找吃的。我喂过它很多次,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拖把”。因为它的毛很长,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很久都没有洗过的拖布一样。   或许我这个人跟“善良”一词完全沾不着边,但是因为幼年的生活经历在我心里刻下了深刻的烙印,从小到大,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别人在我面前虐待动物。所以当我看到他们把那只狗踩在脚下,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时候,我的怒火瞬间就从心头涌了上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我一边朝那几个人走去,一边大声冲他们喊道。   听到我的声音,几个人全都扭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其中一个梳着小辫子的男人就冷笑着对我说:“干什么关你屁事?滚!”   “这是我的狗,你们不能欺负它。”   “你的狗?”梳小辫子的男人挑了下眉毛,狠狠地踢了拖布一脚,问,“你的狗干嘛不带回家里养着?”   “它跑丢了,我现在就要带它回家。”我淡定地说道,心里已经恨不得要宰了面前这个无赖的家伙。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呼啦一下从树下散开,另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说道:“行啊,你现在就把它带走吧。”   我警惕地看了看他们,缓缓地走到树下,发现那只狗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死了?我心里一沉,觉得很惋惜。就在这时,梳辫子的男人忽然拎着一截木头棍子向我冲了过来。“傻X,让你多管闲事。”他说着举起棍子朝我的脑袋挥了过来。我矮下身子躲过了一击,后背却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接着,四个人各自拿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武器”一起向我发起了进攻。   “妈的,这下糟了。”我心疼地扔下手里拎着的晚饭,掏出防身用的刀准备跟他们大干一场。或许是我当时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杀意,那几个家伙看出我也不是个善茬,心里不禁有点儿犯嘀咕。   “老大,他……”身材矮胖的男人犹豫地看了看梳着辫子的男人,后者“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你个砍老壳的,给我往死里打!”   我当时真的是气坏了,心说老子的身份说出来能吓死你们几个龟儿子。我连老虎和山猫那两个亡命之徒都敢杀,连变态杀人魔尉迟良都不怕,还会怕你们几个地痞流氓不成。   气氛僵持了片刻,四个人再次抄起家伙向我猛扑过来。对方也有人拿出了刀子,没轻没重地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好几次,锋利的刀刃贴着我的身子擦了过去,划破了我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皮肤。   以一对四,我没有把握可以赢过他们,但我当时真的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刺破了对方老大那张本来就很难看的脸,对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我想我可能要倒霉了,搞不好会死在这场愚蠢的争斗中。   忽然,有个人对我们大声呵斥了一句:“都给我住手,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我循声望去,发现阿良哥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对我动手的流氓。   “你他妈又是谁啊?”梳辫子的男人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疑惑地打量着阿良哥。见阿良哥身材纤瘦,手无寸铁,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梳辫子的男人不屑地笑了两声说:“见义勇为好青年啊?那我们就陪你玩玩呗!”说完,几个人把我撇在一边,一窝蜂地朝对面的台阶冲了过去。   眼前的画面就像看电视里的武打片一样。阿良哥手无寸铁,只身一人单挑他们四个。但也只是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几个人全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哆哆嗦嗦地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我暗笑那几个家伙有眼无珠。阿良哥以前练过散打,从中学时代开始就是打架的好手,对付这几个鼠辈简直是小菜一碟。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我的预料。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良哥的身后突然冒出了第五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刀刺进了阿良哥的后腰。   “刺儿头,你丫要闹出人命来了。”身材矮胖的男人惊恐地吼了一声。我了解他们这些人,平时虚张声势吓唬人,一个比一个厉害,真要让他们动手去杀个人,他们并没有那个胆量。   见事情闹大了,刺伤阿良哥的那个半大孩子拔出刀就开始逃命,其他几个人愣了片刻,也纷纷四散而逃。   顷刻间,四周安静了下来。阿良哥痛苦地捂着伤口,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缓缓地涌出。我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快……带我回家……”他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我惊讶地看着他,“回家?我现在要送你去医院,要不然你会死的。”   “不行……”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是个通缉犯……不能去……医院……”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想起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份。靠,还他妈真的不能去医院,去医院就会被警察发现,我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可是回家又能怎么办呢?我不是医生,对于这种状况完全束手无策。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死掉吗?   我想到了家附近的一个私人诊所。事到如今,我只能带阿良哥到那里去试试运气了。   诊所的设施比较简陋,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我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有正规的行医执照。老头儿好像不太关注社会新闻,没有认出阿良哥的身份。我把情况跟老头儿大概说明了一下,塞了一把钱给他,让他不要声张,赶紧给阿良哥处理伤口。   刀伤有些深,伤及到了里面的脏器。诊所的医疗条件有限,老医生只是给阿良哥做了简单的缝合处理,无法保证后面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我才扶着虚弱的阿良哥回到了我们租住的家里。   阿良哥躺在床上,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说:“你是傻瓜吗?竟然为了一条流浪狗去招惹那群流氓。”   我愧疚地低下了头,喃喃地说道:“你不是也一样吗,为了一条狗险些丢掉性命……”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严肃了起来,扯着我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人,不是狗!”   我自嘲地笑了笑,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反问道:“可我跟那些丧家犬又有什么不同?”   他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阿良哥,你真的没有必要为了我跟他们拼命,这样做真的不值得……”   “是啊。”他也自嘲地笑了,“我当时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你?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顿了顿,目光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温柔,“大概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哥,我不能丢下你这个弟弟不管吧……” 第89章 永别了,阿良哥   当天夜里,阿良哥因为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看到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疼了起来。   尽管我不是医生,但是看到他的状态我就知道,如果现在不能及时送他去正规的医院接受治疗,他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可是送到医院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一名A级通缉犯,身上背负了六条人命,即使在医院里被人救活了,等待他的也还是死刑的处决。而且,送他去医院以后,我的身份也会暴露,即使他们查不出我多年前杀害老虎的事情,光是窝藏逃犯这一罪名也够我进监狱里蹲好几年了。   假如我不露面,直接把他丢在医院的门口,然后离去,这样做大概也会有人救他一命吧?可是,一旦阿良哥被救活了,警方问到他的时候,他会怎么说?会怎么做?他会透露我的信息,会连累到我吗?   想到随之而来的这些麻烦事,我意识到了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阿良哥落入到警方的手里。哪怕是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地死掉,我也不能让任何人对我产生一丝一毫的威胁。   那一刻,我真心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而感到恶心。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人性竟是如此的黑暗。   阿良哥是为了救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而我满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做才能保全我自己。我真他妈厌恶自己的这些想法,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陪着他一起坐牢,一起下地狱吗?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吧?否则我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   经过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已经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逗留下去了。搞不好已经有人认出了阿良哥的身份,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可是阿良哥现在伤成这个样子,想带着他逃命显然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我发现摆在我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我被自己的邪恶念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禁去试想,如果我跟阿良哥对调身份,他站在我的立场上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随后我就意识到,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受伤,因为他被那群流氓袭击的时候,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出手去救他。   如此看来,跟阿良哥比起来,我才是那个更没人性,更加可怕的魔鬼。遇到他,是上天赐予我的幸运,但是遇到我,却成为了他人生中的劫难。   “阿良哥,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完蛋的。”我坐在床前,忧伤地看着他,内心的纠结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天亮之前,我想我要跑路了。留在这里迟早会被警察抓住的。”   他虚弱地笑了笑,凝视着我的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丢下我自己走吗?”   “不。”我对他摇了摇头,“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如果你被警察抓住了,我的处境也会变得很危险,不是吗?”   “你……”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头,随即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你是想杀死我吗?”   “是。”我咬了咬牙齿,下定决心地回答道,“即便是让你死,我也不能让你落入到警方的手里。也许你不会向他们透露我的事情,但是谁知道呢,万一你……”我说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哪怕是把老虎和山猫那两个人再杀死一千遍,一万遍,我心里也不会有如此沉重的负担。可是面对阿良哥,我感觉杀死他似乎跟自杀一样艰难。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阿良哥强撑着坐起了身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我的命。不管怎么样,我想我大概都会死吧。与其病死或者被警察枪毙,我倒宁愿让你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对不起……”不知为何,我的眼泪竟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真奇怪,不是说魔鬼是不会流眼泪的吗?为什么我也会哭,为什么我也会伤心难过?明明我就无法为他舍弃任何东西,为什么我却这么不舍得跟他分开?   难道我真的要杀死这个记事以来第一个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真的要在愧疚和悔恨中过一辈子吗?   “黑狗……”他最后一次叫了我的名字。“如果你真的对我心存歉疚的话,我有一个心愿希望你能替我去完成。”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态度坚定地对他说道:“无论是什么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呵呵……”他忽然笑了起来,伸出那只苍白无力的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傻瓜,谁要让你去做那么恐怖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杀两个人而已。”   “杀人?”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还想着要杀人。   “当然,这件事我不会白让你做的。丰厚的报酬你会在死者的家里拿到。有了那些钱,你就可以找个喜欢的地方落脚,安静地生活一辈子了。”   “你想让我杀谁?”我好奇地问道。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吧?记得我最恨的人是谁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要杀……”   他点了点头,“对,我要杀的两个人就是尉迟龙和骆雨欣。是时候该让他们给我母亲去陪葬了。”   “可是……”我有些恐惧,毕竟长这么大以来,我还从来没有单独去作过案子,而且一下子要杀掉两个人。   阿良哥看出了我的担忧,安慰我说:“放心,你只管去杀了他们,杀人的罪名可以让我来承担。”接着,他就把他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随身携带的钥匙链交给了我,那其中有一把钥匙便是澜庭别墅十七号的门钥匙。   “你很聪明,具体的作案过程我想我不需要教你。尉迟龙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应该藏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你杀了他们,把犯罪现场伪装成仇杀的样子,然后拿着那些钱远走高飞。没有人会想到人是你杀的。为了保险起见,你可以在案发现场留下我的DNA,我有杀害他们的动机,所以警方一定会觉得我是凶手。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了。反正我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死人,不在乎身上再多背负两条人命。”   我思索了一下,决定帮阿良哥完成他生命中最后的心愿。随后,我向他大概了解了那两个人的情况,简单制定了一套作案计划。阿良哥似乎对我的能力非常放心,只是说:“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就好,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阿良哥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虽然我不舍得就这样跟他永别,但是天快亮了,我快没时间了。我看着他,心如刀绞。我想我杀了他以后,自己的心大概也会跟着他一起死掉吧……   “动手吧……”他用请求的语气对我说道。我看得出来,他现在一定感到非常痛苦。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才是一种解脱,我安慰自己,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再次向他道歉。他淡淡地冲我笑了一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我拿出一根充电线,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虚弱得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那几十秒钟对于我来说简直漫长得可怕,好像全世界都静止了,只有我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脆弱不堪的生命从我面前悄悄地流走。   阿良哥死了。   这个被警方通缉了两年的连环杀人魔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上,这恐怕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结局。   为了完成接下来的使命,我必须得把阿良哥的尸体藏起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尉迟良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披上他的身份,重返R市,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尉迟良还活着,他又回来了。   我把阿良哥的尸体沉入了长江。我想,短期时间内大概不会有人找到他的遗骨吧。   东方的天际微微露出一丝曙光,呈现出淡红的颜色。我站在江边,看着滔滔的江水,吹着冰冷湿润的风,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亲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想我已经跟真正的魔鬼别无二致。亏欠他的东西,我只能用别人的鲜血去偿还。我会在这条黑暗的歧途上一直走下去,做个卑微的杀手,永远活在阴暗的世界中,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永别了,阿良哥。   对不起,阿良哥。   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都能生长在幸福的家庭里,做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不要再被身边的大人无情地伤害。如果我们还能相遇,请让我再叫你一声哥哥,我会把我欠你的一切全都还给你…… 第90章 19岁的人贩子   阿良哥死了以后,我只身一人回到阔别已久的R市。   我用陆安旭的身份暂时安定了下来,一边制定作案计划,一边抽空寻找家人的下落。我想,无论到何时,我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他们。   正式作案之前,我去澜庭小区踩了几次点儿,并在小区入口偷了一张门禁卡。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在黑市上买了一把手枪。   2016年1月9日晚上,我用阿良哥给我的钥匙顺利进入了十七号别墅。一进门,尉迟龙家里养的那条叫杰克的拉布拉多犬就兴奋地朝我跑了过来。因为阿良哥事先跟我交代过这个情况,所以对于那只狗的出现,我心里是有准备的。   杰克很乖,在我面前一声也不叫,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特别招动物喜欢的原因吧。我怕杰克打扰到我作案,于是就把它关进了地下室里。   再次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尉迟龙刚好从楼梯上下来。他一边走一边喊杰克的名字,看样子好像是要出门去遛狗。   我用枪指着他,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他说家里只有他自己,于是我又问他骆雨欣在哪儿,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原来阿良哥逃离R市后不久,尉迟龙就跟骆雨欣离婚了。   为了逼问出骆雨欣的下落,我着实费了一点力气。事后我才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其实他们两个人离婚,并不是因为尉迟龙生意落魄了,骆雨欣弃他而去,而是尉迟龙怕家里发生的这些丑事连累到她,主动把她赶走的。即便是离婚了,两人之间还存在很深的感情,所以尉迟龙死都不肯说出骆雨欣的下落。   我威胁尉迟龙,“就算你不说,我早晚也会找到她。到时候,我会让她死得更加难看。”尉迟龙大概是被我这句话吓到了,经历了一番“折磨”后终于说出了骆雨欣的住址。   原本以为一次性就可以解决掉这两个人,现在却要再做一起案子,这确实让我觉得很麻烦。但是我已经答应了阿良哥,不管发生怎样的变故,我一定会杀死这两个人,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后面的事情,我想顾警官你应该都猜到了。我跟踪了骆雨欣,趁其不备偷了她的泰迪犬,第二天晚上以还狗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她家。没想到在她家里,我却碰到了骆明俊那个倒霉鬼。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我不能留他这个活口,很遗憾只能让他给骆雨欣去陪葬。   我把阿良哥的头发丢在了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试图将警方的调查视线转移到尉迟良的身上。   事实上,完成这两起案件之后,我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我拿到了非常丰厚的报酬,可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顾警官,你的出现让我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因为,你跟阿良哥长得太像了,而且又是一名警察。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要接近你。当我得知你那么讨厌阿良哥,做梦都想要抓住他的时候,我更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陪你好好玩玩。   那第三起案件完全是我一时兴起才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向你发出挑衅。我想告诉你,阿良哥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他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休想抓住他,也不可能抓住他。因为,他早已经在黄泉路上了。你想见他,只能陪他一起下地狱。   现在看来,那第三起案件应该是一个错误。我想你之所以能够发现破绽,并且查出了我的身份,完全是因为我做了这件多余的事情。   当我的身份暴露以后,我自己也思考了很多。我以为我把案件做得很完美,我以为自己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没有痕迹并不代表没有疑点,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能够亲自被你逮捕,对我来说不算是一个坏的结局。我有点儿后悔当初对你的轻视。如果我不作死,不挑衅你,我现在应该还会好好地活着吧。即使是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幽灵,即使只能生活在见不到阳光的角落,活着便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想我应该已经把你想知道的答案都讲清楚了吧,如果还有什么遗漏,那我只能说抱歉了。   最后,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姐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让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还不如让她当我早就死了。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想隐瞒已经不可能了吧?   我很害怕她看到新闻以后露出心痛难过的表情。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请陪在她身边,安抚她受伤的心,帮她度过难关。   我记得那天在咖啡馆里,你说你不会开导别人,其实没那回事。在我看来,你很温柔,也很体贴,因为你对陆安旭说过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个表情我铭记于心。我相信你对陆安旭的关照都是发自内心的。只可惜,我并不是真正的陆安旭。   阿良哥临死前把他的心愿托付给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请求你帮我完成一个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心愿。   我的人生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四岁那年,我被人贩子卖到了老虎的手上。当年在幼儿园门口,把我带走的人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哥哥。我还记得他的脸庞很干净,眼神很淡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坏人。   然而就是他害得我跟家人分离,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许多年后,我从新闻里发布的A级通缉令中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当时,他已经是一名犯罪集团的首领,是个恶名昭著的人口贩子。   我清楚记下了他的名字,他叫做沈航。   顾警官,既然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能不能帮我找到这个混蛋,替我,替我的家人,也替无数个被他害得支离破碎的家庭讨回公道。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也是最后的请求。除此之外,别无牵挂。   田佳暄   2016年2月15日凌晨   看完这封信的时候,顾淞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满满一下的烟头。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完全没想到田佳暄跟尉迟良之间的关系竟然会是这样的。   原来警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连环杀人魔早就死了,并且死得那么凄惨而富有戏剧化。他的尸体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被田佳暄沉入了长江,现如今恐怕已经很难去打捞他的遗骨。   两个恶魔不经意间的相遇,拯救了彼此的孤寂,也害得彼此纷纷堕入了坟墓。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们都能做幸福的孩子,不要再被这个世界无情地伤害。   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顾淞坐在办公桌前,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无论花多长时间,无论追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他一定要抓到沈航,亲手把那个混蛋送进大牢。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监狱,他要让沈航接受正义的审判,让犯罪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算是完成田佳暄最后的遗愿,也算是彻底了结他跟沈航之间的私人恩怨。   从2005年开始,历经了十年多的时间,发生在全国的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R市的纵火焚尸案、一系列的连环杀人碎尸案以及新一轮的模仿复仇案终于告一段落,案件的真相全部水落石出。   尽管凶手老虎、山猫、黑狗和尉迟良都没有机会被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全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顾淞在这次破案中立了头等大功。如果不是他的怀疑和坚持,也许警方至今还深陷在田佳暄布下的陷阱里,奋力追捕尉迟良的下落。当然,跟顾淞一起行动的特别调查小组的其他几名成员,如钟昕、樊聪和祁若南也都受到了相应的表彰。   十几天后,田蕊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好转。田佳暄移植给她的肾脏没有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只不过,田蕊在经历了那场可怕的噩梦之后,身心遭受重创,患上了全盘性心因失忆症,对于所有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包括她自己的一切。   阳光明媚的午后,顾淞推着轮椅带田蕊到医院的院子里散步。轮椅上的女孩儿已经不认识顾淞了,顾淞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跟她的关系,只说他们曾经是朋友。   也许对于田蕊来说,遗忘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与其让她知道自己多年来一直牵挂的弟弟竟然变成了杀人魔鬼,经历了那种让人不忍去回想的惨痛人生,还不如忘掉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事已至此,顾淞什么都不想告诉田蕊。他只想让田蕊平安快乐地生活,再也不要被任何人伤害。他希望有朝一日,田蕊能够找到那个真正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远离杀戮,远离罪恶。尽管他舍不得就这样结束两人之间的感情,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跟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田蕊永远也无法得到安定的人生。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的小荷塘边,沐浴着初春和煦的阳光。田蕊忍不住问顾淞,“顾警官,我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呢……”   顾淞心疼地看了看田蕊,平静地回答道:“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   “是吗?”田蕊眨了眨眼睛,试着去回想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她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时,很快就放弃了尝试。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而我对你却没有什么印象了……”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   “可是,你最近天天都到医院里来看我,你女朋友不吃醋吗?”   顾淞摇摇头,安慰她说:“不会的。我女朋友是个温柔善良,通情达理的女孩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闹别扭的。”   “哦,那就好。”田蕊放心地舒了口气,饶有兴趣地问道,“顾警官,你跟你女朋友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当然……”顾淞淡淡地笑着回答道,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忧伤难过的表情…… 第三卷 暗夜杀手 第91章 穆子和金钰   夜里十点,繁华的城市已经退去喧嚣。黑暗笼罩着熟悉的街道,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发出朦胧的光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或已进入梦乡,或正准备休息,而R市第一实验中学却迎来了一天里最后的热闹景象。   铃声响过,高三的一千二百多名学生一窝蜂地涌出教室。他们说笑着,打闹着,一个个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学校里待过十几个小时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力量吧,仿佛不知疲倦,永远都是那么活力四射。不过,下了晚自习并不意味着可以马上回家休息。对于一个渴望考上好大学的孩子来说,等待他们的仍然是与试卷和习题继续奋战的不眠之夜。   高三二班的穆子步履匆匆地行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她单肩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穿着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牛仔衬衣,下身穿着格子短裙,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第一眼看去,人们会被这个女孩儿曼妙的身材所吸引,然后再细看她的长相,发现她的脸型很好看,五官也很精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儿。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女孩子在学校里要么是班花,要么是校花,受人追捧,人缘肯定不错。可是穆子的情况不同,她在学校里非但不受欢迎,相反还经常被人欺负。不过,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人们瞧不起的只是她的出身,可她却不能为此做出任何改变。   穆子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因病去世了。许多年来,她跟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过得拮据而心酸。母亲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没有一技之长。为了养家,她凭着自己的姿色,渐渐地干起了“小姐”这一行当。   入行这么多年来,母亲反反复复地被警方处理过很多次,在拘留所里进进出出,罚款也交了不少。   三年前,R市开展了一次规模庞大的“扫黄行动”,她母亲在那次行动中又被警察给抓了。从那以后,母亲就离开了R市,跑到广东省的一个小城市去打工。她跟穆子说自己去了一个服装加工厂,但是事实上,母亲有没有在那边重操旧业,穆子也不得而知。   穆子班里有个女同学的爸爸是警察,曾经在一家小宾馆里抓过穆子的母亲。当然,女同学的爸爸只是跟家人闲聊的时候随口说起了这件事,让同学一定要对外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偏偏那个女同学嫉妒穆子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那么好,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里的其他同学。   很快,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穆子母亲不光彩的过去。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在学校里传播开来。有人说,穆子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说,穆子表面上看着清纯,私下里说不定跟她母亲一样,就是个被男人骑的贱货;还有人说,穆子没有父亲,因为她就是个野种……   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让穆子百口莫辩。最初的一段时间,她会竭力跟那些侮辱她的同学去争辩,有时甚至会动手打人。但是相信她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无论她怎么解释,她都没办法消除身边人对她的误解。   高三上半年的时候,穆子想过要转学,远离身边的是是非非。但是班主任老师劝她一定再仔细考虑考虑。转学容易,但是转学以后需要时间去适应,这样一折腾难免会影响到穆子的学业。而且第一实验中学已经是R市最好的高中了,穆子的学习成绩很好,被当做一棵优秀的苗子培养,站在老师的角度上,当然不希望这么好的学生自毁前程。   在李老师的劝说下,穆子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跟身边的那些人一般见识,反正再忍上大半年的时间,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上大学,到时候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了。   她尽量把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不去理会身边的谣言。但是隔三差五,学校里还是会有一些调皮捣蛋的男同学缠着她,用难听的语言挑逗她,甚至会做出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   见到高三四班几个曾经欺负过她的男生正从教室里走出来,穆子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加快步伐从他们身边经过。不料那几个男生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轻佻地吹了几声口哨,也快速跟了过来。   几个人用包围的阵势将穆子堵在墙边,其中一个梳着寸头的男生便搭讪道:“呦,穆子,你走那么快干嘛,赶时间啊?”   “赶不赶时间,关你们什么事?”穆子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人一眼。这时,另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立马接话道:“我猜你肯定是赶着跟野男人去约会。”   “什么约会啊,人家那是去做生意,懂吗?”一个个子很高,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孩儿很随意地把手搭在穆子的肩上说,“穆子,今天晚上来我家吧,我爸妈都不在。我出双倍的价钱,明天早上还可以送你上学,多好啊。”说完,他身边的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穆子,这家伙身体不行,连三分钟都坚持不到。我出三倍的价钱,你来我家吧。”穿校服的男生也跟着起哄道。高个子的男生推了他一把,“靠,你才不行呢,看你那面黄肌肉的样子就是自己撸多了。”   “你他妈才撸多了呢!”穿校服的男生回推了对方一把,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开了。   听着那几个男生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出一些污秽的语言,穆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忍了片刻,她忽然鼓足勇气冲那几个人喊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回家!”   “哎呦,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梳寸头的男生坏笑着看着穆子,“回家?你要跟哪个回家?选一个吧。”   “你们……”穆子愤怒地咬了咬嘴唇,恨不得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就在她想抡起书包砸那个寸头的时候,一个身材瘦高的男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问道:“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听到有人来多管闲事,几个男生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那个人,穆子也惊讶地朝自己的对面看了过去。她认识那个人,那是高三六班的班长,叫夏金钰,不仅人长得帅,学习成绩也很好,在学校里非常受女孩子欢迎。穆子清楚地记得,这已经不是夏金钰第一次出面帮自己解围了。   “嗬,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们人见人爱的校草大人嘛。”梳寸头的男生酸溜溜地说道,似乎一点儿也没把夏金钰放在眼里。不过,穆子看得出来,他旁边的另外两个人还是有些忌讳夏金钰的。   “你们几个怎么又找穆子的麻烦?上次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难道还没长记性吗?”夏金钰冷冷地看着寸头,后者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说:“我们找她麻烦关你屁事儿?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朋友,我不允许你们欺负她。”   “朋友?”寸头不屑地冷笑了两声,“我看你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你说什么?”夏金钰皱了下眉头,捏紧拳头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就说,怎么了?你跟她之间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韩佳,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   “你来呀,老子不怕你!”寸头说着把书包往地上一撂,撸起袖子就要跟夏金钰开干。忽然,穿校服的男生用力拉了他一把,冲他使了使眼色说:“韩佳,我们还是走吧,反正你也打不过他。”   “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也跟着附和道。寸头一见俩朋友的怂样儿就忍不住骂道:“你们俩真他妈没出息。他不就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吗,有什么好怕的。”   另外两个人貌似不这么认为,面面相觑了一下,继续劝说道:“走吧,再不走老师就要来了。你想被找家长,我们还不想呢。”   或许是“找家长”这个词对于他们这样的学生来说威慑力比较强,寸头听了以后琢磨了一下,脑补着老爹喝完酒后冲他大发雷霆,摔酒瓶子的样子,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捡起书包,故作强势地对夏金钰说道:“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这妞儿今晚上让给你了。”说完就跟着两个朋友悻然地离开了。   那几个人一走,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没用多一会儿也都散了。有几个女孩儿还站在原地,不太高兴地看着夏金钰,轻声嘀咕着什么,应该是为了夏金钰替穆子出头而感到吃醋吧。   夏金钰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走到穆子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问道:“穆子,你没事儿吧?”   “谢谢你,我没事儿。”穆子刻意避开了夏金钰关切的目光,转身就要离开。她有点儿受不了那几个女生充满敌意的眼神。隔着挺远,她仿佛都能闻到一股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   穆子郁闷地想到:夏金钰可是许多女生心目当中的白马王子,而自己却是出身卑微的灰姑娘,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还是少接触为妙。本来学校里的女生就不太喜欢她,很快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可不想再无故给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尽管她知道,就这么不礼貌地走掉了,对于帮助了她好几次的夏金钰来说有点儿于心不忍。但是此时此刻,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谁知她刚迈开脚步,夏金钰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说,“等等,我送你回家吧。”   穆子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几个女同学,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第92章 夜半哭声   尽管穆子已经拒绝了夏金钰的好意,但对方还是推着自行车,一路跟着她走了很长的距离。   走到一个十字交叉路口,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夏金钰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笑着对穆子说道:“你还是坐上来吧,我一路推着车子走也挺累的。”   “那你就回去啊,我又没让你跟着我。”穆子口是心非地对夏金钰说道,希望对方不要再对她“纠缠不休”了。类似于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她还没有脆弱到连这点羞辱都接受不了。   然而对方似乎是跟定她了,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说:“我家也住在这个方向,一起走,不可以吗?”   骗人!穆子在心里说道。虽然她从来没有跟夏金钰一起回过家,但却经常看见夏金钰放学的时候往相反的方向走。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对方理论,她只想快点回到家里,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随你便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反正你回家晚了被父母责备,不关我的事。”   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变成了绿色,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看起来像是一对正在谈恋爱的小情侣。夏金钰没话找话地问穆子,“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我想去哈工大学建筑。”穆子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诶?我还以为你想去北京上学呢。”夏金钰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你的成绩貌似可以去挑战一下清华,不打算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再冲刺一下?”   “算了。”穆子摇了摇头说,“清华大学虽然很令人神往,但对于我来说,北京还不够遥远。我要到中国最北边的城市去,离家里远远的……”   看到穆子的脸上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夏金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穆子家住的房子才隐约出现在朦胧的夜色当中。那是一片类似于贫民窟一样的地方,环境杂乱,房子破败不堪,深夜回家总会给人一种要闹鬼的感觉。好在穆子人小胆大,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否则每天下晚自习回家可真的成了一件要命的事情。   穆子有点儿不好意思让夏金钰看到自己住在这样的地方。走到一个小胡同口,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她的护花使者说道:“谢谢你,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夏金钰打量了一下周围阴森森的环境,不禁皱起了眉头。“额……”他抓了抓头发,“我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吧。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心里显然对于一个女孩子走这样的夜路超级不放心。   “没事儿。”穆子笑了笑,自我调侃地说道,“放心,我都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了,就是这附近真的有孤魂野鬼,它们也早都认识我了,不会出来吓唬我的。”   “大半夜的,别说这么瘆人的话行吗?”夏金钰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跟流氓打架什么的他还勉强能应付,捉鬼可就不是他的强项了。“我是担心你被坏人欺负,你看你……”他说着将目光停在了穆子那双修长白皙的大腿上,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小小的骚动。   穆子注意到了夏金钰久未移开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我真的没事儿。我走了,再见!”说完便朝漆黑一团的胡同里跑去。   “喂!你等等我啊!”夏金钰喊了一声,本想把自行车丢在一边跟上去,但是一想自己这样穷追不舍可能会让穆子觉得不舒服,于是只好作罢。   当黑黢黢的乱巷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身边的气氛诡异异常。他小的时候有过一些可怕的心理阴影,对鬼神一类特别忌讳。见四周没人,他就哼着歌给自己壮胆。   “Somewhere,over the rainbow,way up high,there's a land that I dreamed of,once in a lullabye……”   这首《Over the rainbow》是童话音乐片《绿野仙踪》里的主题曲。小的时候,夏金钰经常听妈妈给他唱这首歌,时不时地会挂在嘴边哼上两句。   悠扬的歌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尤为空灵。夏金钰自己倒是安心了不少,但是对于半夜听到歌声的住户来说,这会不会让人觉得有点儿瘆得慌呢?   几分钟后,夏金钰终于推着自行车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他松了一口气,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11点多了。穆子家住的地方跟他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现在骑车回去恐怕得12点才能到家。他郁闷地拍了下脑门,心想自己回家后该怎么跟家里交代呢?见自己这么晚还没回去,他们肯定很担心自己。   想着,他就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家里打来的两个未接来电。他刚想把电话回拨过去,跟家里报个平安。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穆子正慌慌张张地朝自己跑过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眼泪。   “怎么……”夏金钰话还没问完,穆子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语无伦次地对他说道:“死,死了……眼睛在流血……太可怕了……”   “谁死了?怎么回事儿啊?”夏金钰抓着穆子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移开,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我刚才回家……”穆子缓了两口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邻居家的房门没关严,里面隐约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我很好奇,于是凑到门边去看了一眼,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我发现屋子里面有两个死人,样子好恐怖。”   “你进入现场了?”   “嗯。”穆子点了点头,“因为好奇就进去看了一眼……”她顿了顿,脸上又露出刚才那种惶恐不安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命案现场,原来是那样的,太可怕了……”   “你确定他们是被人杀的?”   “当然,自杀是不会呈现出那个样子的。”   “孩子的哭声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一时害怕就没去理会了。”   “那你报警了没有?”   “还没有,我……”穆子羞愧地低下头去,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冷静了。这时,夏金钰伸手摸了摸穆子的头,温柔地冲她笑了一下,安慰她说:“没关系,有我在,已经没事儿了。”说完就拨通了报警电话。   穆子抬起头来看了夏金钰一眼,对方的沉着冷静让她感到非常安心。她有些惊诧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儿,在面对如此恐怖的事情时所表现出来的成熟。随即她就想到了,夏金钰是R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从小受到的家教肯定跟她有着天壤之别,也许处理这样的事情,对方会比较有经验吧……   二十几分钟后,R市刑警支队的一行人匆忙来到了案发现场。   夏金钰和穆子早已经守在发现尸体的103室门口,以防有其他人擅自进入,破坏现场痕迹。等待期间,夏金钰始终握着穆子的手,这让穆子感到心安,同时也很感激他的陪伴。   趁着祁若南和陈法医等人进入室内勘查现场的时候,乔升大步流星地朝两个报案人走来,打算先从他们这里初步了解一下情况。   看到两名报案者中的其中一人竟然是夏局长的儿子——夏金钰,乔升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就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穆子几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金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金钰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乔升了,反应了几秒钟后才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乔大哥,好久不见了。”   “我记得你现在还在念高中吧?怎么深更半夜不回家,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这个嘛……”夏金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解释道,“我送同学回家,刚好就遇到这事儿了……哦,她叫穆子,是R市第一实验中学高三二班的学生。”夏金钰又补充了一句。   忽然,乔升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问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没那回事。”夏金钰笑着摆了摆手。虽然他并不否认自己对穆子有些好感,但在长辈面前,他可不敢轻易表露实情。万一乔升告诉他爸妈,说他在学校里早恋,这事儿对他来说可就不太好办了。   乔升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究两个小鬼的事情,转而对穆子说道:“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你?受害者是你的邻居?”   穆子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乔升,又扭头看看夏金钰,后者对她点点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害怕,有一说一就可以了。   穆子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跟乔升大概叙述了一遍。听到案发现场曾经传出过孩子的哭闹声,乔升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就在这个时候,祁若南突然从103室的门口探出身来叫道:“乔队,我们在现场的卧室里发现了两个孩子,这案子可能有点儿麻烦了……”   乔升皱了下眉头,叫来手下的一个人说:“小霖,你先带他们回队里做下笔录,我到里面去看看情况。”   “是,乔队。”赵小霖应了一声,随后对穆子和夏金钰说道,“你们两个先跟我走吧。” 第93章 以牙还牙   送走了两个小鬼,乔升戴上手套和鞋套走进案发现场。   这是一套条件非常简陋的老房子,阴冷潮湿,凌乱而且肮脏。一眼望去,整间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折叠桌靠墙摆着,旁边放了几个颜色扎眼的塑料凳子。折叠桌上堆放了许多杂物,有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吃剩下的奶油面包、来不及收拾的方便面桶、还有劣质的卫生纸卷……   在这些凌乱的物品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布满了划痕、坑坑洼洼的不锈钢饭盆,看起来颇具年代感和沧桑感。饭盆里装了不少零钱,有硬币,有纸币,似乎像是乞讨用的道具。   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房间里的墙皮已经脱落了一大半,墙角处还长出了许多青黑色的霉斑,让人看着就心生寒意。当然,比起这些东西,让人更加感到偏体生寒的是客厅地面上并排摆放着的两具尸体。如果报案者没有挪动过尸体,那么这两名受害者就是被凶手故意摆放在这个地方的。   两名受害者,一男一女。初步判断,两人的年龄应该都在四十岁左右。两具尸体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脖子上都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死因很可能是被细绳或电线一类的东西勒住脖子,导致机械性窒息。   问题出在受害者的脸上。女性受害者被凶手挖去了眼睛,眼眶周围挂着一层已经干透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眼睛流过血一样。而男性受害者则被凶手残忍地割掉了舌头,此刻,尸体的嘴巴半张着,嘴巴里面一片血肉模糊,模样确实很恐怖,难怪把发现尸体的小姑娘吓成了那个样子。   乔升粗略地观察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随后就朝里面的一间卧室走去。这间卧室同样简陋破败,但房间里好歹有床和衣柜,看起来像是个人住的地方。   床上铺着脏兮兮的碎花床单,床头并排摆着三个枕头,被子凌乱地堆在床尾。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男孩儿蜷缩在角落,身体有些发抖,看样子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女孩儿比男孩儿稍稍镇定一些,陈法医正坐在床边给她编辫子,时不时地会跟她聊天,缓解她的心理压力。今天来现场的这些警察里,只有陈法医是结了婚做母亲的,照顾孩子没人比她有经验。   看到这幅场景,乔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尤其是当他猜出事情的真相时,更是觉得上天对这两个孩子太不公平了。   祁若南悠悠地叹了口气,在一旁对乔升解释道:“我检查了这套房子里所有的门窗,确定凶手是从另外一间卧室的窗户翻进来的。这里是一楼,窗户外面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而且现在是春天,天气暖和,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案发的时候,男性受害者应该正在隔壁的卧室里睡觉,凶手从窗户进来,趁他睡着的时候在床上将其制服,并用绳索一类的东西勒死了他。   “接着,凶手来到了现在这间房间,女性受害者带着两个孩子在这个房间里睡觉。女人睡在靠门的一侧,女孩儿睡中间,男孩儿则睡在靠窗的一侧。女孩儿说……”祁若南指了指床上的孩子,“她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突然就醒了过来。她感觉到有一个人轻轻地走进了她们的卧室。再之后,睡在她旁边的女人在床上挣扎了片刻,床晃动得很厉害,但是这一切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结束了。小杰,就是那个男孩子,中途也醒了过来。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呜哇乱叫了一阵,直到身边的女人被人拖下了床,房间的门重新被关上,他才渐渐地恢复了安静。   “分别勒死两名受害者以后,凶手将他们的尸体拖到客厅,并排摆在一起,挖掉了女性受害者的眼睛,割掉了男性受害者的舌头。我们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这两样器官,估计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乔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女孩儿幼小羸弱的背影问道:“你刚才提到那孩子的时候,用了好几次‘感觉’这个词,难不成那孩子的眼睛……”   “嗯,没错。”祁若南知道乔升想要问什么,继续解释道,“女孩儿是个盲人,她的眼球在许久之前就被人摘除了,现在只剩下两个空洞。案发的时候,她什么都没看到,只能靠听觉和感觉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那小杰呢?”乔升朝床角努了努嘴,“他看到什么了吗?”   祁若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倒是好的,应该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极度悲伤的表情。“小杰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以案发的时候只能发出吱哇的乱叫。而且造成他不能说话的原因也是后天形成的,那孩子被人割掉了舌头。”   “这么说……”乔升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住在这里的两名受害者果然是在利用残疾儿童乞讨赚钱。凶手杀掉他们以后,将同样的致残方式复制到他们的身上,这是典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凶手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到底是什么人?”祁若南困惑不解地问道。   陈法医心疼地摸了摸女孩儿的脸颊,答道:“也许是个正义感很强,并且有英雄情结的人吧。他所做的事,感觉上像是在为民除害,但是身为警察,我们必须得抓到这个人,否则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没错。”乔升捏着拳头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这个危险的家伙逍遥法外。从现有的情况来分析,这个人在作案之前肯定对目标进行过充分的了解。他做事是有计划的,而且下手干脆利落,对自己的身手也很有自信。这个人也许会非常难对付,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输给他。”   在刑警队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12点半了。因为两个孩子早上七点就要去学校上早自习,赵小霖实在不忍心耽误他们宝贵的睡眠时间。   他跟另外一个同事打算分别送两个孩子回家休息,谁知穆子一听说要送她回家,立马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央求他说:“警察哥哥,我能在这儿待到天亮再走吗?我不想回家……”   “这个……”赵小霖跟他的同事面面相觑了一下,都知道这孩子的母亲不在身边,平时只有一个人住在家里。可怕的命案就发生在她家对面,她不敢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求求你们了,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穆子继续恳求道。   思索了片刻,赵小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一会儿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说完,他又看了看夏金钰,催促道:“你赶紧回家吧,夏局长非常担心,到现在还等着你,没睡觉呢。”   “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夏金钰索性把背在肩上的书包放了下来,担忧地瞥了穆子一眼,“她受到了惊吓,需要有人陪着。我不能走。”   “可是,我已经跟你的家人打好招呼了,说马上就会送你回去。”赵小霖显得有些为难,夏金钰却冲他笑了笑,安慰他说:“没关系,小霖哥,我自己会跟家里解释清楚的。”   稍后,两个人被安排到了一间小办公室里。房间里刚好有两张沙发,可以让他们凑合着睡一觉。   折腾了一个晚上,穆子的肚子已经有点儿饿了。她很想吃东西,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不过,夏金钰倒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借口说自己想吃宵夜,让赵小霖随便给他们弄了点儿零食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饼干喝着可乐,一边聊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夏金钰本以为这些话题能够让穆子的心情放松下来。可是聊着聊着,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   因为穆子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她在学校里跟同学相处得并不愉快,校园生活对于她来说非但不不美好,反而充满了各种不开心的回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猪头,随后就将话题转移到了穆子最擅长的学习方面,心想聊这个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就这样聊着数理化和模拟考试成绩,夏金钰渐渐感觉到了困意来袭。他留下来的初衷当然是想帮穆子缓解恐惧的情绪。但他实在是太困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就疲倦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穆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夏金钰那张干净帅气的脸庞,心情万分的复杂。她从心底感激这个男孩儿为她做的一切,甚至有点心动的感觉。然而,她不得不在心里提醒自己,他们的生活相差得太远了,这是别人的白马王子,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穆子完全没有睡意。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习题,试图用这个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刚刚做了两道选择题,她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在门外停住了,接着,办公室的房门被打开,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着休闲装,梳着简单利落的发型,虽然乍一看去有些瘦弱,但是身材锻炼得很好,全身的肌肉都很结实。男人的眼睛不大,但是眼神锐利,给人一种十分精明的感觉。他先是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随后就朝夏金钰躺着的那张沙发走了过去。   “请问你是……”穆子放下习题册,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问道。男人也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冰冷。   “你就是穆子?”他问道。   “嗯,是我。”穆子轻轻点了下头,注意到男人的手里拎了两条毛毯。   “披在身上,别着凉了。”男人扔了一条毯子过去,然后将另外一条毯子搭在了夏金钰的身上。后者动了动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夏金钰忽然坐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94章 死神面具   “听说你要在刑警队过夜,来看看你。”男人说着在夏金钰的身边坐了下来。   夏金钰有些着凉,打了个喷嚏,把毯子裹在身上说:“我才不信你是专门来看我的。你是来了解案情的吧?”   男人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膀,“算你说对了。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两个孩子已经被人带到刑警队来了。我一会儿想去看看他们,希望他们能给警方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孩子?”夏金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案发现场真的有小孩子吗?”   男人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怎么,你们两个报的案,难道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情况?”   穆子立刻解释道:“尸体是我发现的。当时,我看到103室的房门没有关严,里面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我很好奇,推门进去看了一眼就被吓跑了。后来,我们在外面等警察过来的那段时间,没有再听到孩子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你没听错。”男人一脸严肃地回答道,“案发现场的卧室里确实有两个孩子,你听到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声音。估计后来那会儿,孩子哭累了,直到警察进到里面才发现他们两个。”   “这么说来……”穆子若有所思地皱了起眉头,“我发现尸体的时候,也许凶手刚离开案发现场没多久?”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准确的案发时间还得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想到自己跟夏金钰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凶手也许刚杀完人,正在那附近徘徊,穆子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要是她放学的时候没有被四班的几个坏男生纠缠,早一点儿回到家里,搞不好会直接撞见凶手,那岂不是会被凶手灭口吗?   “穆子。”男人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继续问道,“那栋楼里的住户多吗?案发现场在一楼,为什么在你之前没有人发现异常并且报警呢?”   “啊?”穆子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不多。那一带的居民楼都很古老了,越来越多的人从里面搬出去,有些楼基本上已经没人住了。我住的那栋楼,总共加起来应该也不超过五户吧。”   “关于103室的邻居,你有什么了解吗?比如,知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在那里住了多久之类的?”   “对不起,我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他们是最近半年才搬过去住的,好像是一对中年夫妇。不过,我现在正在念高三,学习很紧张,每天早出晚归,基本上见不到他们的面。”   “你以前没有注意到他们家里有两个孩子吗?”   “从来没见过,但是,我偶尔有听到过孩子的哭闹声,具体是从哪一家传出来的,我不太敢确定。”穆子一五一十地回答着男人提出的问题。当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又在接受警方的询问时,不禁好奇地问道:“对了,请问你是?”   男人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还没有做正式的自我介绍,忙伸出一只手去跟穆子握了握说:“我叫夏时,是R市刑警支队新调来的成员,同时也是夏金钰的哥哥。”   听到这话,穆子感到更加好奇了。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发现他们的外貌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夏警官的皮肤有些黝黑,虽然长相算不上多么好看,但是男人味儿十足,给人一种很酷的感觉。而夏金钰,皮肤白嫩,五官精巧,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的白面书生。如果不特别说明,大概没人能看出这两个人是兄弟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夏时又向穆子了解了一些案发现场的情况。问完这些之后,他把夏金钰叫到走廊外面,单独说了几句悄悄话。   “金钰,今晚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怎么总喜欢多管闲事?”   “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吧?当时的那种情况,换成谁都不会忍心扔下她一个女孩子不管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回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夏时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夏金钰,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穆子的女孩儿?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   “没有啦!”夏金钰不耐烦地回答道,“我们没有在谈恋爱,这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只是不忍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这些事情,何况穆子她……她家里的情况有点儿特殊,我不想看到她被人欺负,也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这样。明明自己遭受过那么深的伤害,心里却总是惦记着别人的不幸。”夏时叹了口气,随即点了根烟。“我不是老爸,不会责备你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你多花点儿心思在自己的学习上。等熬过这段时间,你想怎么样都没人管你。”   “我知道,我又没有偷懒……”夏金钰侧过头去,努力不去回想夏时提起的事情。   “行了。”夏时也不想再啰嗦太多,拍了拍夏金钰的后背说,“你赶紧进去休息吧,我去工作了。”   兄弟俩分开后,夏时来到了乔升的办公室。两个孩子已经被人从案发现场带到了这里,暂时由祁若南帮忙照看着。孩子们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和头发梳洗得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副小乞丐的摸样。   技术科的人已经拿着孩子的DNA去跟两名受害者做比对了,结果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估计孩子被伤成这样,不太可能是受害者的亲生骨肉,应该是他们通过非法途径弄来的失踪儿童。   小女孩儿是个盲人,案发的时候只听到了一些声音,没有看到凶手杀人的经过,心里受到的影响不算太大。她躺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但是目睹了可怕场景的男孩儿却完全没有睡意。他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双眼凝视着茶几上的水果盘,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情况怎么样了?”夏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着沙发上的两个孩子问道。   祁若南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小芳还好,哄了一会儿就睡了。可是小杰嘛……”她扭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男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他受到了惊吓,怎么哄都不肯睡觉,我现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应该是看到了凶手的样子吧?”夏时说着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男孩儿的对面。   “估计是看到了。可是他不能说话,也不会写字,无法向我们描述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但是小孩子一般都会画画吧?我们可以试着让他把当时看到的东西画下来,或许会对我们有一些提示作用。”   “你是说现在吗?”祁若南面露担忧地说道,“小杰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想让他配合我们的工作恐怕不容易。我想等天亮的时候找个儿童心理专家来帮忙想想办法。”   “你去帮我拿个纸笔过来,我想先试试看。”   “什么?”祁若南愣了一下,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印象中,夏警官是个不善言谈的酷哥,哄孩子这么细心体贴的差事应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才对,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你怎么了?没听到我说话吗?”见祁若南半天没动地方,夏时又催了她一遍。后者这才应了一声,连忙到乔升的办公桌上拿了张白纸和一支签字笔过来。   “小杰。”夏时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脸上露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容。“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呢?”   小杰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便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夏时。夏时继续问他,“你是不是因为害怕才不睡觉啊?”   小杰缓缓地点了下头,整个人仍然木讷得像块石头。   “哥哥现在教你个神奇的魔法好不好?”夏时神秘地对他说道,“只要用了我这个魔法,你就可以把脑子里那些可怕的东西全都忘掉,你想不想试试看呢?”夏时说着把纸笔递了过去,耐心地解释道:“这两样物品都已经被我施了非常厉害的魔法,只要你把害怕的东西画在这张纸上,它们就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怎么样,我们来尝试一下?”   说完这句话,夏时和祁若南都紧张地等待着小杰的反应。   僵持了片刻,小杰忽然伸手接过了夏时递来的纸和笔,趴在茶几上开始随心所欲地画了起来。   祁若南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对夏时刮目相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冷冰冰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温柔可爱的一面。   十几分钟后,小杰把签字笔放在了茶几上,举起一张非常凌乱的画给夏时看,祁若南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因为小杰的年龄太小,接受的教育也非常有限,他画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很好辨认。但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祁若南还是看出了小杰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房间,墙边立着一个衣柜,中间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大人还有两个孩子,那是他和小芳以及受害者在卧室里睡觉时的场景。   床边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在小杰的画里,完全看不出那个人的身材比例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小杰画的那个人,面部特征非常的奇怪。那好像不是一张人类的脸,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两排巨大的牙齿裸露在外面,一直延伸到了耳朵附近,足足占据了半张脸的位置。   “怎么会有长成这样的人呢?”祁若南诧异地看着夏时问道,心想就是画得再不像也应该能看出人类的五官才对啊。   夏时摸着下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不对,小杰看到的不是凶手的脸,可能只是一张面具而已。”   “面具?”祁若南又仔细看看那张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这张脸好像有点儿像死神啊。”   “没错。”夏时赞同地说道,“照这个情形来看,凶手在作案的时候很可能是带了一张死神的面具……” 第95章 儿童买卖   第二天上午九点,专案讨论会准时在三楼的会议室里进行。   两名死者的身份信息均已查明。   男性受害者名叫周天成,42岁,贵州省凤冈县人。此人有过盗窃车辆的前科,2012年出狱后曾在四川省的R市打过一段时间零工。   女性受害者名叫吴霞,39岁,贵州省开阳县人。此人没有案底,与周天成确实是夫妻关系。两个人于2003年在贵州省的老家登记结婚。周天成独自外出打工的时候,吴霞一个人留在老家照顾女儿。但是在2008年的冬天,他们的女儿患病去世,在那之后,两个人便没有再生过孩子。   尸检报告显示,两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2016年4月7日晚上十点半左右,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经判断,勒死受害者的凶器很可能是家装用的电线。这种电线十分常见,在任意一家五金店里都能买到,对破案没有太大的帮助。但是不排除凶手是装修工人,或家里正在搞装修的可能。   根据男性受害者肢体上的抵抗伤可以推断,受害者在临死前曾经有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受害者身材魁梧,非一般人能够轻易制服的角色。凶手单枪匹马闯入受害者家里,动手前没有采用其它方式削弱受害者的力量,也没有采取更加快捷有效的杀人方式,说明凶手对自己的体力和能力非常自信,应该也是个身材结实,力气很大的人。   凶手作案后,将两名受害者并排摆放在客厅里,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将两名儿童的致残方式还原到他们的身上,挖掉了女性受害者的眼睛,割掉了男性受害者的舌头。这种作案方式带有一定的挑衅意味,仿佛是在向警方展示他的杰作。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受害者的眼睛和舌头,不知道是被凶手带回去收藏了,还是有其它的用途。   经过DNA比对,从案发现场解救出来的两名残疾儿童与受害者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警方推测,这两名儿童很可能是受害者从人贩子手中购买的“乞讨工具”。目前,警方正在从失踪儿童报案记录中寻找两名儿童的户籍所在地。一旦查明他们的身份,警方将立刻派人送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从杀人动机方面来分析,凶手杀人的目的有着很明显的“替天行道”的意思,这个人与受害者之间应该是不认识的,他选择这两名受害者作为目标很可能只是一种偶然。警方推测,凶手的作案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某天,凶手在R市街头遇见伤残儿童在乞讨。因为拐卖儿童,使其致残,利用儿童乞讨的案例在全国各地时有发生。凶手心中起疑,决定暗中监视那名乞讨儿童,揪出隐藏在背后的大人。   从小女孩儿的口中得知,两名受害者分别带着两个孩子在不同的地方进行乞讨。女人带着女孩儿,男人带着男孩儿,凶手跟踪其中一对组合回家以后,发现背后的真相令人心寒。他充分了解了两名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制定出一套缜密的作案计划,亲手杀掉两名“剥削者”,成功解救了两名失踪儿童。   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分析,这个人也许曾经遭受过某种不公的对待,或亲眼目睹过身边的人遭遇不幸。他拥有很强的正义感,对于社会上的黑暗面深恶痛绝。他没有求助警方的帮助,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惩治黑暗,说明他不相信法律的力量,或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凌驾于法律之上。   小芳今天早上回忆说,那个人把阿姨(指那名女性受害者)带出卧室以后,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开门进过卧室一次,对她跟小杰说了这样一句话:“别怕,你们很快就要自由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小芳说,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她年龄太小,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但是根据小芳的描述,警方推测凶手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变声手段,或者只是播放了一句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给他们听,这样便消除日后被小芳辨认出声音的危险。   同样,为了防止小杰看到他的长相,他在作案的时候戴了一张“死神面具”。在隐藏长相的同时,那张面具也是力量的象征。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死神一样,可以主宰人的生命。他心中拥有正义,但是却选择用黑暗的力量去对抗邪恶,如此换来的结果永远不会是光明,而会是更深的黑暗。   勘察人员没有在案发现场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说明凶手有备而来,行事谨慎。案发现场处于R市的老城区,附近没有监控探头。除了小杰之外,警方再没有找到第二名目击者。但是凶手作案的时候戴了面具,小杰的年龄太小,而且还是个哑巴,根本无法向警方描述出凶手的体貌特征。   目前的形势对警方非常不利。   接下来,他们必须要确认两名受害者生前经常带孩子去乞讨的地方,希望能从那些地方寻找到一些相关线索。同时,他们也要尽快查明两个孩子的户籍所在地,以及受害者购买乞讨儿童的渠道。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首先,他们要解决的不仅仅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谋杀案,他们所面对的凶手是一个目的明确,公然站在法律对立面的残酷杀手。如果他们不能及时制止这名凶手,那么一旦找到符合特征的目标,凶手再次作案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其次,通过这起谋杀案,警方推测R市可能存在着一个买卖儿童的犯罪团伙,虽然目前尚不清楚该团伙的规模以及团伙的作案模式,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定要将这个团伙从黑暗中揪出来,以防有更多的孩子被人贩子当成商品,用作金钱的交易。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容。他们郁闷压抑,不只是因为案件难破,任务繁重,而是这其中涉及到了无辜的孩子。一想起小芳和小杰现在的样子,想到两个孩子未来的生活状况,他们就忍不住在心底发出叹息。尤其是那些已经当了家长的人,设身处地地站在丢失孩子的父母的角度去想这件事情,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如同针扎一般的难受。   因为案情重大,夏局长亲自坐镇指挥,为手下的人部署了接下来的任务。乔升负责带人追查犯罪团伙的相关信息,务必要找到两个孩子的原籍,并且与当地警方做进一步的沟通。贩卖人口一般都是跨省作案,涉及的犯罪嫌疑人众多,人员分散。想要成功打击这样的犯罪团伙,必须由多方面相互配合工作才行。   夏时主要负责“4?7凶杀案”的调查。尽管他是半个月前才调来刑警支队的新成员,但因能力出众,以前也立过一些功劳,对于他接手这个案子,在场的老队员并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更重要的一点是,夏时是夏局长的儿子,谁都能看出局长这次是想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就算有人对这样的安排心存不满,也绝对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提出质疑。   散会后,一群人蜂拥走出会议室。夏局长冲夏时招了招手,后者立刻来到他的面前问道:“还有其它的任务安排吗?”   “事情是这样的。”夏局长笑着对夏时解释道,“你现在去R市第一人民医院接一个同事出院。他上个月办案的时候受了点儿工伤,虽然现在身体可能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参与破案。你接他出院的时候,顺便把凶杀案的案情跟他详细说明一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这起案子可就要靠你们了,你们务必要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凶手给我缉拿归案。”   夏时已经意识到父亲说的人是谁了,不禁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说:“既然他的伤还没好利索,我何必去医院打扰人家休息呢?这样做不太人道吧。”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夏局长似乎并不知道儿子跟那个人之间的种种过往,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刑警队的人手不太够,有几个主力队员被抽到省厅去帮忙破一个灭门仇杀的重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只能让他提前回来上班了。”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跟他做搭档,一起办案了?”夏时几乎快要冷笑出来了。一想起那个人的脸,他就感到万分的厌恶。要说深仇大恨,两人之间倒也没有,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永远也没办法在一起相处。   来刑警支队上班前,夏时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跟那个人再次见面。但是成为搭档,一起破案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面对领导的安排,夏时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把这些私人情绪带到工作当中,让别人觉得他是个非常孩子气的人。 第96章 冤家路窄   中午十二点半,顾淞在R市第一人民医院的431病房里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手机。他刚刚接到夏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说一会儿有人来接他,让他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关于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那个人会详细跟他交代清楚。   其实就算夏局长没有要求他立刻回去上班,他在这个鬼地方也早就待不下去了。尤其是昨天晚上发生了那样的案子,他恨不得立马加入专案组,把那个目中无人的凶手给揪出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自打从凉山监狱逃回到R市以后,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这家医院里度过的。   两个多月前,他的记忆还很混乱,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恶名昭著的A级通缉犯尉迟良。为了逃避警方的追捕,他跟乔升飙车的时候不幸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之后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十天才可以下地活动。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把那一次的摔伤养得差不多了。谁知上个月的21号,他在执行一次外勤任务的时候竟然又遭遇了一起车祸。   那一天,他本来是跟樊聪一起去犯罪嫌疑人家里搜查证据的。然而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一起多车追尾事故。当时,他坐在车子的后排,还好伤得不重,可是樊聪在前面开车就没他那么走运了。直到现在,樊聪还不能下床活动,情况比他惨多了。   想到樊聪这会儿应该也闲着无聊,接他出院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顾淞就离开自己的房间,跑到418病房去看望樊聪。   推门进去的时候,樊聪正靠在病床上,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津津有味儿地吃着小护士刚刚送来的病号餐。顾淞打了声招呼,几步走到病床边坐下,颇为得意地对樊聪说道:“聪聪,恭喜我吧,我一会儿就要出院了。”   “什么?出院?”樊聪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关掉新闻,上下打量着顾淞,发现对方确实已经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一点儿病号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这他娘的不科学啊!”   “羡慕吧?”顾淞坏笑着说道,“告诉你吧,我不仅要出院了,而且很快就会加入专案组。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那起凶杀案吗?哥们儿我要去找那个人贩子杀手了,祝我好运吧!”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樊聪冷哼了一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低头吃饭。“我可不像你,整个一工作狂,一天到晚就喜欢跟那些变态打交道。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带薪休假,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尽管去抓你的人贩子杀手,这一次兄弟我就不奉陪了,顾神探。”   “不用你陪。”顾淞笑眯眯地看着樊聪说道,“你现在还是专心养伤吧,别回头落下一残疾,以后娶媳妇都困难。”   “这事儿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我就是真的残了,也不愁找不着姑娘。”   “找姑娘的事儿咱以后再说。”顾淞顺手从床头的水果篮里抓起一个洗过的苹果,一边啃一边八卦地问道:“你跟若南怎么样了?”   “嗯?”樊聪被问得愣了一下,“我跟若南……怎么了?”   “我靠,你是猪吗?”顾淞一拳捶在了樊聪带伤的胳膊上,疼得对方直咧嘴。“我都那么刻意在撮合你们两个了,你个白痴不会没看出来吧?”   “啊?”樊聪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还真的没发现顾淞的良苦用心。“那小丫头不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吗?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啊。”   听到这话,顾淞不禁有些哑然。他知道樊聪说的是事实,但自己跟若南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两个太熟了,简直像亲兄妹一样。他对若南下不了手,同时,若南也嫌他不够稳重,过起日子来不靠谱。想了想,他对樊聪解释道:“你一定是误会了,她对我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像是兄妹一样,你大可不必担心。”   “是这样吗?”樊聪半信半疑地问道。   顾淞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说:“当然。她亲口跟我说过,找男朋友就要找你这种踏实可靠的男人,所以你真的不用顾虑我。”   “这么说,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追她了?”   “追,随便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儿呢,病房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敲门的声音。樊聪说了声“请进”。随后,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装,戴着Gucci墨镜的酷哥推门走了进来。   一看到那个人,顾淞立刻停止了说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来者摘下墨镜,露出他那双不大但却炯炯有神的眼睛,将目光定格在了顾淞的身上。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良久,顾淞忽然从病床边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来接我出院的人吧?”   “哼,你以为我想吗?”夏时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表情。“时隔几年,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命运还真是爱开玩笑呢。”   “这么说,人贩子杀手的案子是由你负责的?真不愧是局长的儿子,刚来刑警支队就能独挑大梁了。”   “你也不错啊,脑子出问题了还能得到领导的赏识。局长亲自点名让你配合我工作,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归我管。”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顾淞不屑地笑了笑,走到夏时的面前,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对方。“破案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夏局长的意思肯定是想让我们相互配合。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在工作中应该是地位平等的。你那么想管着我,那得赶紧升官当领导才行啊。”   “你放心,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好啊,我等着。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你当上领导以后,破不出案子屈身来求我的样子了。”   樊聪靠在病床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挖苦着,浓烈的火^药味儿几乎快要把病房里的空气给点燃了。他跟顾淞搭档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顾淞跟哪个同事讲话这么不客气。   樊聪虽然不认识夏时,但是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就猜到这个男人是他们受伤期间调到刑警队的新同事,而且还是夏局长的儿子。想到这里,他故意咳嗽了几声,打断那两个人,半开玩笑地问道:“我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一见面就跟旧情人吵架似的。”   听到樊聪的声音,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了一下,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樊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樊聪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好相处才能提高破案效率,对吧?”   没有人回应他,病房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樊聪也很郁闷,心说你们俩是曾经有过一腿,还是相互之间抢过女人啊?想吵架到外面去,能不能别当着我这个病号的面吵?弄得我尴尬症都快犯了。但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继续打着圆场,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新来的同事说道:“对了,还没做自我介绍呢。你好,我叫樊聪,以后还请多关照。”   夏时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走到病床边上跟樊聪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叫夏时,是上个月刚刚调来的新成员。”   “哼,说白了就是走后门进来的。”顾淞在夏时的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者一听到这话,刚有点儿平息下来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了。他猛地转过身来,怒目瞪着顾淞道:“说到走后门,你就从来没动用过乔支队的关系?”   “用了又怎么样?有真本事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你……”夏时正想还嘴,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夏局长打来的电话。   “夏时,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顾淞应该可以出院了吧?”夏局长在电话那边担心地问道。   夏时冷眼打量着顾淞,心里纳闷儿这家伙的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他好的很。别说是出院了,现在都能立马去抓坏人了。”   “那就好,你们俩千万要好好相处。”夏局长以父亲的身份对夏时说道,“你从小就争强好胜,做什么事都不肯服输。顾淞在这方面跟你十分相似,也是个犟脾气,我怕你们俩在工作中会闹矛盾。”   “放心吧,不会的。”夏时咬着牙回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明一下。”   “您说。”   “顾淞的情况比较特殊。去年在凉山那边做任务的时候,他心理上受了点儿刺激。虽然现阶段已经通过心理评估,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我希望你还是能用心看着他,尽量不要让他一个人去做太危险的事情。”   夏时倒是听身边的同事提起过凉山监狱的事情。说顾淞被领导安排到那里去做卧底,但是事情出了变故,顾淞的身份暴露了,他们的任务失败,顾淞也因此失踪了好几个月。然而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他却不得而知。   但是几个月后,当顾淞再次回到R市的时候,他的样子却变得非常奇怪。警方派人24小时监视着他。一来是为了应对他突然发病,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二来似乎是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据说,顾淞好像掌握了一个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至于那家伙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以前负责监视他的人去了哪里,夏时不是很清楚。但从夏局长的话中,他隐约听出了一层含义,那就是:顾淞的安全现在就由你来保护了。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想到这些,夏时觉得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他本来就不想跟顾淞一起破案,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成了那家伙的“保镖”,这个玩笑真是有点儿过分了。 第97章 医闹事件   僵持了片刻,夏时用冷冰冰的语气对顾淞说道:“出院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完了,你收拾好东西就跟我走吧。”   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怎么抱怨都没用。这是领导的安排,连夏时都不得不照章办事,为了能顺利出院,参与破案,他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他看着病床上的樊聪,依依不舍地说道:“兄弟,你好好养伤。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樊聪回了声“好”,随后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你快滚蛋吧,别管我了,赶紧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说。   出了418病房,顾淞回自己的房间拿上之前整理好的背包,跟着夏时来到电梯厅等电梯。   他还记得两个多月前,钟昕来这里接他出院的时候,他一身轻松,简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如今,他依然是出院,但是身边的人换成了他的冤家对头,他的心情跟上一次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自从他通过心理评估,医生认为他可以自由行动了以后,钟昕就不用再24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了。本来钟昕也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当“保镖”。   在成为他的“监护人”之前,钟昕的任务就是负责在凉山那边继续寻找组织的下落。尽管这是一项艰难而又漫长的工作,上面的领导几乎已经对此不报任何希望,但钟昕却始终没有放弃。他在孙教授的墓碑前发过誓,一定要找到组织的下落,亲手摧毁他们,替孙教授以及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报仇。   而找到组织的关键信息,应该就是顾淞之前提到过的另外一组坐标。不过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顾淞还是没能想起那组坐标到底是什么。   关于监狱暴乱的场景,顾淞的记忆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记得秦宇临死前用鲜血在地上写了一组坐标,让他务必要把坐标记住。当时,他没想过自己从监狱逃出去以后会发生那样的状况,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把坐标给忘了。   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个犯人偷偷地潜入实验室,误把他当成研发人员,差点儿要杀死他。千钧一发之际,沈航救了他一命,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每当想起,心中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沈航最后留下的话似乎预示着两人“出狱”以后还会再次相见。因为犹豫、纠结,因为惦念着沈航的“救命之恩”,顾淞没能抓准时机杀掉沈航。   放走了那个该死的人贩子以后,顾淞在秦宇的尸体旁边愣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逃走就来不及的时候,他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用衣服擦掉了秦宇写在地上的坐标。因为他不能让组织的人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另外一个地点的存在。   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顾淞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组织的人却迟迟没有来追杀他的原因。   因为组织的人在撤离地下监狱的时候,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得一干二净,理论上是不可能有人找到他们的下落的。既然他们不知道秦宇已经将另外一个地点泄露了出去,更不知道顾淞已经得知了那组坐标,那么杀掉他对于组织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们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   毕竟他们不是一个杀人组织,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搞研究,杀人只是自保的一种方式而已。他们只会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比如背叛组织的孙教授。他是整个实验的研发负责人,知道太多对组织不利的信息。为了防止他苏醒后向警方透露他们的藏身之地,他们只能暗杀孙教授,让他永远地闭嘴。   至于钟昕和姚医生,虽然他们也脱离了组织,但是那两个人都没有掌握组织的核心机密,不会对组织产生进一步的威胁,所以他们到现在也都还活着。   当然,之所以会产生现在这种相对安稳的局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得益于沈航组织的那场监狱暴乱。   那场意想不到的变故使得组织的实验计划彻底败露。为了挽回局面,他们的愿望肯定是想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所有的犯人,不让犯人带着秘密活着逃出监狱。但是人从来都是计划中最不好控制的环节。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他们没办法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困住所有的犯人,最终还是有一批人从监狱里成功地逃了出去。   他们知道,一旦这些人“重返社会”以后,地下监狱的存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外面的人知道。为了保存组织的力量,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转移,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进行着他们的计划。   然而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他们很难再去对实验的知情者一一灭口。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再去考虑是否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而是想方设法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们的下落。   只要不暴露藏身之地,他们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哪怕警方已经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着一个隐秘而又庞大的实验计划,只要抓不到他们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担心。   也许,监狱暴乱事件发生过后,组织头目Brian早已经动用了他的家族势力,用某种方法将那些研究人员偷偷地送到了美国。但是顾淞认为这些人一定还在国内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宇的坐标是帮助他们解开答案的唯一一把钥匙,只要能够找到坐标所在的地点,他们一定能够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可惜的是,他的记忆力偏偏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出现了问题。他很想帮钟昕一起寻找组织的下落,但是现阶段,他对这件事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路上想着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顾淞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夏时来到了住院部大楼的外面。这是一个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天空湛蓝,空气中充满了梨花的香味。如果不是身边跟着一个大煞风景的人,顾淞肯定会放慢脚步,好好享受一下大病初愈后的轻松。   夏时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案子给你详细讲讲。”   想到自己竟然要跟这个人一起吃饭,顾淞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他相信对方应该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去哪儿吃?”顾淞心不在焉地问道,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群人吸引住了。“诶,你看那边。”他拍了拍夏时的肩膀,后者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嫌弃自己的衣服刚刚被顾淞碰到了。   “怎么了?”夏时扭头看着顾淞所指的方向,只用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立刻对顾淞说道:“走,过去看看情况。”   两个人快速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刚一走近,他们就看到几个人扯着一条白色的横幅站在门诊大楼的前面,横幅上面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黑心医院,还我孩子!   横幅的最右侧,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女人正在隐隐啜泣,时不时地会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看起来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身材瘦削,眼窝凹陷,眼眶周围的黑眼圈就是像化了烟熏妆一样。仔细看去,这两个人的年龄其实都不大,女的应该只有二十几岁,男的顶多三十岁。   照这个情况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横幅中提到的那个孩子的父母,而他们的孩子在这家医院里遭遇了某些不幸的事情。他们跟院方没有在私下里把事情解决好,于是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来医院里示威,想通过非正常的途径替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这就是新闻里时而报道出来的医闹事件,近年来在国内屡见不鲜。顾淞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亲身碰到了一次。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前来闹事儿的人数,惊讶地发现这个家庭还真是人丁兴旺。光是聚集在横幅周围,类似于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叔二大爷,表哥表姐这样的人就有不下三十人。不仅如此,在横幅的另一侧,他还看到了十几个手持棍棒,模样凶悍的壮年男子站在那里,一个个都蓄势待发,似乎早就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顾淞看得直咋舌,心想这家人不会还认识黑道势力吧?看他们找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很像是专业的打手,要是让他们在医院里胡闹起来,那后果真是让人不堪设想。   这些人的周围还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没人敢多管闲事。   门诊大楼的大厅里,越来越多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慢慢地聚拢过来,但是看到外面的阵势,没有一个人敢从门里面出来跟这些人理论。现场的气氛有些僵持,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处理命案,顾淞和夏时都很有经验。但是治安纠纷,他们却很少参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98章 盗婴   闹事方共有四十多人,靠顾淞和夏时两个人肯定解决不了这场纠纷。   夏时打电话跟分局的同事确认了一下情况。对方正在派人火速赶来支援,估计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达现场。只要这五分钟之内不出什么乱子,等警方的人一到,这些闹事的人肯定都要被强制带离医院。   然而有的时候真的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就在顾淞和夏时安静地站在围观人群与闹事家属之间,等待分局的同事赶来帮忙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个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异常的刺耳。更主要的是,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女人来说,这个声音成为了一个强烈的刺激源,瞬间让孩子的母亲从隐隐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喊道:“你们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儿去了,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听到女人这样一喊,站在她身边的丈夫也控制不住悲痛的情绪,立马跟着喊道:“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医生,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什么了?好好的孩子说丢就丢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接着,抱怨声在闹事家属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仿佛是一场闹剧以此拉开了帷幕,接下来要登场的演员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一个哑着嗓子的男人举起一根锃亮的钢管,对身边的人大吼了一句,“兄弟们,还等什么,给我冲进去打!”随后,十几个人同时应声,各自抄着家伙,声势浩荡地朝门诊大厅走了过去。   看到这个架势,顾淞的心瞬间凉了半截。那些人一看就是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真要是打起来了,就算没闹出人命也得弄出好几个重伤来。想到新闻报道里那些被打死打残的医生和护士,顾淞立刻冲了上去,拦在那些人的前面,厉声呵道:“都给我住手,警察!”   那个哑着嗓子的男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顾淞突然从人群中杀了出来,不禁有些诧异。他推了顾淞一把,不屑地说道:“别挡老子的道,警察还没来呢,你他妈吓唬谁啊!”说完就继续朝门诊大厅走去。   以顾淞的脾气,怎么可能被人白白推了一下还不作任何反应。他转身就是一脚,直接把那个男人踹翻在地上,抢过对方手里的钢管,用冷冽的目光看着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人说道:“想要进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话音刚落,立刻有三个人同时抄着家伙向顾淞围了过去。   见到这种场面,看热闹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骚乱。他们并不清楚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顾淞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察,只觉得事情开始变得刺激起来了。   “哎呦,这年头还真有人见义勇为不要命啊!”有人对此感到万分的惊奇。   “这视频肯定要火!”有人掏出手机,对准了门诊部的大门。   也有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喃喃地说道:“警察怎么还不来呀,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一眨眼的功夫,顾淞已经将刚刚冲上来的三个人撂翻在地上。要不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那几个人的下场肯定比现在惨多了。   夏时在旁边饶有兴趣地观战了一会儿,见剩下的那些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了,一个个变得非常谨慎,他便迈开步子朝那些人走了过去,掏出证件说:“都别打了,我们真的是警察。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顾淞瞪了夏时一眼,理了理衣服,没好气儿地说道:“你个贱人,早不过来帮忙,害得老子伤口都抻疼了。”   夏时没有理会他,继续对闹事的人说道:“你们先把这横幅撤了,人该散的都散了。有话我们到警局里再说,别在这儿扰乱社会治安。”   这时,最先被顾淞踹倒的哑嗓子男人捂着后腰走了过来,对夏时“呸”了一口,“警察怎么了?要不是因为你们无能,放着那么多坏人不抓,我外甥女能在能在医院里出事儿吗?”   “对,我不走!”孩子的母亲也忽然来了情绪,“今天医院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绝对不回去!”   女人不走,她的丈夫自然也不会离开。他扶着柔弱的妻子,对夏时说道:“警察同志,你们倒是给评评理,我的孩子好端端地在这家医院里丢了,医院是不是得负全责?”   顾淞听了立刻插话道:“孩子丢了,你们得赶紧报警啊,跑到医院里来闹事儿也没用啊。”   “早就报警了。”男人拍着大腿,不甘心地说道,“孩子是在医院里丢的,医院的人却说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怪我们自己没把孩子看好。你们说,那偷孩子的人装成护士在医院里进进出出的,我们哪有那么多精力处处防着她们呀。我老婆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躺在病床上眯一觉的功夫,一睁开眼睛,孩子就不见了。这种事儿我只在新闻里听说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怪我,大意了……”男人说着说着眼眶就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除了愤怒和不甘,顾淞还能看到男人心里的那份自责。   其实不用再多问什么,顾淞已经十分清楚这个不幸的家庭经历了什么。女子扮成护士在医院里偷孩子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招数了,很多人都听说过这样的新闻,但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似乎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   她们的骗术其实也很简单,有的人会借口说带孩子去打针,趁机将孩子抱走。因为新生儿出生以后的确是要打一些疫苗的,比如:卡介苗和乙肝疫苗。有些家长会对穿白衣服的人放松警惕,尤其是那些人还像模像样地挂着医生的名牌,家长一时大意就把孩子亲手交到了骗子的手里。   还有些家庭,因为人手不够,或是陪护家属临时出去办事,将产妇和新生儿独自留在病房里,这样做往往会给坏人留下可乘之机。相信面前的这个家庭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院方肯定是认为,孩子是在母亲的身边被人带走的,并不是因为医生和护士工作疏忽导致,所以跟医院没有关系。但是闹事家属却认为,孩子是在医院里丢的,说明医院的管理制度不严格,什么人都可以轻易进入产妇的病房,给坏人创造了便捷的犯罪环境,所以医院应该负全部责任。   双方各执所词,矛盾迟迟得不到解决,最终就上演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医闹事件。多亏了今天他们在场,及时制止了这些人继续闹事,否则真要打伤几个医生护士,强迫他们下跪赔礼道歉,这事儿不出几个小时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网站的头版头条。   很快,三辆警车呼啸着停在了他们的身边,十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纷纷从车里走了下来。   治安大队的杨队长立刻过来询问情况,夏时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杨队长解释了一遍。杨队长听得直皱眉头,看了看那些手里抄着家伙的人,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辛苦你们了。”杨队长非常感激地对顾淞和夏时说道,“多亏了你们才没让事情进一步恶化下去。要是让那帮人闯进楼里去了,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啊!”   “是啊!”夏时苦笑着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理了,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先走一步了。”   “行,你们二位慢走!”杨队长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夏时客气地回了一句,“你们受累了。”转身就朝医院的大门走去。   “等等。”顾淞忽然拉了夏时一把,“我们这就不管了?”   夏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你还想怎么管?”   “那女人的孩子在医院里被人偷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既然这件事被我们碰到了,我们不能就这样甩手走了吧?”   “找孩子这种事有专门的人负责,不用劳烦你这个大侦探出场吧?”夏时的话中带着揶揄的意思,顾淞却难得没跟他一般见识,而是严肃地说道,“我问你,什么样的女人会跑到医院里来偷孩子啊?”   夏时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悠悠地回答道:“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失去过孩子的女人,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图谋不轨的女人,也就是……”他顿了一下,面色阴沉地看着门诊部大楼那几个鲜明的大字,“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儿跟我们要调查的人贩子团伙有关系?”   “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不敢确定,但如果偷孩子的案例不是个例,那就说明R市现在确实存在着一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贩卖人口一般都是远距离跨省作案,如果R市作为一个偷盗婴儿的基地,那么他们势必要把这些婴儿辗转到外省去卖掉。同理,你们从案发现场解救出来的那两名伤残儿童,十有八九是人贩子从外省卖到R市来的。   “所以总结下来,这应该是两条不同的流线。假设你们要找的犯罪团伙是A线,人口的流出地是X省,流入地是四川省的R市。而偷盗婴儿的犯罪团伙是B线,R市作为人口的流出地,最终把那些婴儿卖到Y省。我们会发现,这两条线都经过了R市。   “在没有深入调查之前,我们不知道这两条是毫无关系的平行线,还是相互之间有联系的交叉线,所以暂时不能确定,这件事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不过,既然夏局长已经下决心要找出隐藏在R市的人贩子团伙,我想我们没有理由放着这条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不管吧?”   夏时思索了片刻,觉得顾淞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尽管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抓住那名杀害人贩子的凶手,但追查人贩子的工作也不能放着不管。既然今天碰巧遇到了这事儿,他们确实应该再继续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第99章 伪娘护士   在医院门口的快餐店简单吃过午饭,顾淞和夏时来到F分局,找到了负责这起盗婴案件的刘阳警官。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去年的八月。当时,顾淞为了调查秦宇的下落找F分局的张云海警官了解案情。他对张警官的印象很好,打心底感激那个热心负责的老警察能为了一起不起眼的失踪案而煞费苦心。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秦宇失踪案竟然会牵扯到那么深的秘密。   因为张云海对瑞恩制药公司紧追不舍的调查,让组织感觉到了一丝威胁,张云海最终被组织暗杀。虽然这件事只是他们的推测,但事情的真相应该八九不离十。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杀死张云海的凶手,估计也很难找到了,就像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拔掉孙教授的呼吸机的凶手是谁一样。这样的结局实在是令人感到心痛。   在地下监狱的秘密没有曝光之前,组织会竭力铲除掉所有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人,这不禁让顾淞想起了更早发生的一起失踪案。那件事是孙教授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告诉钟昕,钟昕后来又转述给他的。   2014年年末,瑞恩制药公司的一名女研究员无意中得知了地下监狱实验项目的存在。最开始,组织想要拉女研究员入伙,毕竟那个女人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出于道德层面的考虑,女研究员死活都不同意加入实验。为了防止她向外人泄露秘密,影响实验计划,组织派人悄悄地把她处理掉了,直到现在也没人能找到她的尸体。   如果不能找到组织的下落,抓到那些主要负责人,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些无辜死去的人们将永远也得不到安息。   秦宇、孙教授、张云海警官、女研究员,还有那些在实验中、暴乱中死去的犯人和研究员,全都是因为一个利益熏心的计划而死。尽管地下监狱的实验项目已经被迫终止,但罪恶一定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延续着。   顾淞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尽管他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九十八的记忆,但是那组重要的坐标却好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唯一能够帮他找回这个记忆的方法就是催眠,可催眠就意味着他又要重新经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他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秦宇,以及那些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在他面前惨死一次,再次感受那种无奈,以及自己的无能,这样的刺激很可能会导致他再次情绪失控,甚至迷失自己。而且催眠也不一定能够百分之百的成功,最坏的结果很可能是坐标也没能找回,而他却精神崩溃了。   他的心理状况才刚刚恢复稳定,乔升不允许他这么快就冒险尝试催眠。同样,钟昕也不同意他牺牲自己。   为了能让他安心地留在刑警队,把精力和能力都用在破案上,钟昕把寻找组织的重任全都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他相信除了那组坐标之外,一定还有其它找到组织的方法。尽管这个希望非常渺茫,但他会不遗余力地坚持下去,直到发现新的线索为止……   “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趁着顾淞溜号的时间,夏时已经向刘阳说明了两个人的来意。他看顾淞的表情有些呆滞,便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顾淞一下,“诶,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顾淞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故地重游,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夏时看着他怪怪的样子,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便跟着刘阳来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办公室里。   刘阳目前正被这起盗婴案闹得头疼,他用了三天的时间还没有找到那名在医院里偷孩子的凶手,心里压力非常大,巴不得有人能帮他出出主意。   他认识夏时,因为夏时就是不久前从F分局调到市局去的。作为之前的同事,他十分了解夏时的办案能力。他相信有了这个人的帮助,盗婴案的真凶很快就会浮出水面。至于顾淞,他虽然不认识,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这个名字他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尤其是在顾淞成功破获了田佳暄的案子,将2005年至今,历经了十多年的一系列案件的谜题全部解开之后,这个名字在R市警界更是人尽皆知。   当然,所谓人红是非多,关于顾淞的传言也是好坏参半。有人说他是“神探”,只要到了他手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有人说他只是运气好而已,瞎猫碰死耗子,抓着了那个潜藏了十多年的罪犯。甚至还有一些他得了精神病的传闻,各种版本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不过,刘阳倒是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他看顾淞现在的模样十分正常,完全不像是个精神病患者,心里的疑虑算是彻底打消了。   他让新来的实习警员给顾淞和夏时一人倒了杯茶水,接着便细致地交代了盗婴案的情况。   2016年4月5日那天下午,他们接到了报案,称有一名刚出生一天的婴儿在R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住院病房里丢失。   丢孩子的女人叫王岚,今年24岁,R市本地人。4月4日上午,她在人民医院顺产生下一名6斤2二两的女婴。因为身体虚弱,她生完孩子以后一直躺在病床上修养。期间,她的丈夫和婆婆轮流守在病房里照顾她和刚出生的婴儿。   4月5日那天中午,王岚的丈夫孙强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离开妻子,回公司上班。临走前,他嘱咐自己的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那母女二人。母亲连连答应,让他放心去上班,说自己这边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不需要他担心。   下午两点左右,王岚的婆婆突然闹肚子。她没有想太多,觉得自己上个厕所顶多十分钟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当她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儿媳妇的病房里传出了阵阵骚乱。   回到病房后她才知道,就在两分钟前,王岚从睡梦中醒来,一扭头竟然发现睡在身边的孩子不见了。最开始,王岚还没想到有人偷婴儿这件事,以为孩子是被婆婆带出去散步了。但是反应了一会儿,她就意识到不对,因为婆婆不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把孩子抱走,于是赶紧喊来护士帮忙找孩子。   面对当时的一幕,王岚的婆婆直接吓懵了。她战战兢兢地给儿子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孙强立刻放下工作,从公司赶回医院,但是一切都晚了。   四十分钟后,警方赶到人民医院,查看了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刘阳说着点开了一段监控视频,一边播放一边继续讲解道:“下午1点58分,王岚的婆婆从病房里出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几乎就是前后脚的时间,一名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两手空空地进入了病房,出来的时候怀里却抱着一个沉睡的婴儿。   “这名护士抱着婴儿一直走出了大楼,期间并没有人发现问题,上前阻拦她。之后,她在医院的院子里经过了一段监控拍摄不到的范围,再次出现在画面当中的时候,那名婴儿已经不在她手上了。我们推测那名伪装成护士的女人应该有同伙,她只负责把孩子从病房里抱出来,剩下的事情便由同伙接手处理。   “我们从监控中发现,这名假扮成护士的女人在下手前曾多次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挑选适合下手的目标。我们已经从视频中获取了那名护士较为清晰的面部图像,但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查明她的身份信息……”刘阳说着叹了口气,心里非常的不甘。   想想王岚刚生完孩子就遭遇了这样的不幸,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却还硬撑着跑到医院里闹事,顾淞也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问刘阳,“既然脸部特征清晰,你们为什么会查不到这个人呢?难道她易容了?”   刘阳苦笑了一下,打开一张处理过的人脸图像说:“这个女人顶多是化了妆的,但五官轮廓是不会有太大变动的。”   “那就是说,你们找错人了。”顾淞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把刚才播放完的那段视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放到一些关键位置的时候,他会按下暂停键,将画面放大。确认了几次过后,他笑着对刘阳说道:“你们是不可能找到这个女人的。”   “啊?为什么?”刘阳惊讶地问道。   “因为这是个男的,你们的排查方向错了。”夏时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嘴。   听到这话,刘阳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男的?这不可能吧?我们好几个人都看过这段视频,这要是男人假扮的,我们怎么会看不出来?”   “因为首因效应。”顾淞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受到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近年来,女人假扮成护士在医院里偷孩子的案例已经在全国各地发生了不少次,人们似乎对此产生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印象,那就是假扮成护士的应该就是女人。你们带着这样的想法观看视频,如果看得不够仔细,当然会被他出色的表演蒙混过去。”   “可是男人假扮,即使装得再像也应该有破绽才对啊,我怎么完全没看出来呢?”   顾淞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问道:“你知道伪娘吧?” 第100章 乱巷诡影   刘阳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点了点头,“知道,难道他……”   顾淞接着说道:“这个世上啊,有的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秀气。在cos展上(指利用服装、饰品、道具以及化妆来扮演动漫作品、游戏中的角色。)有些伪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无论是他的长相,发出的声音还是做出的动作,都让你很难分辨出他是个男的。”   “是啊,我念书的时候跟一个女同学去看过cos展。”实习警员小高在一旁听得饶有兴趣,不由得插话道,“反正现在这年头,长得漂亮可爱的不一定都是妹子。有些男人妖孽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呢。”   “这么说……”刘阳一脸纠结地看着电脑上的图像,哭笑不得地说道,“这家伙真的是个男人?”   “当然。”顾淞将一个定格放大的画面指给刘阳看,“对于一个如此专业的伪娘,我们只能通过视频从某些细节上去分辨。比如男人的喉结会比女人突出。再比如男性的肩部较宽,肩斜度较小,锁骨弯曲度大,外表显著隆起。而女性的肩部则较窄,肩斜度较大,锁骨弯曲度较小,不显著。另外还可以从指关节等细节方面用心去观察。总之,一旦你打破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想发现其中的问题还是比较容易的。”   “我靠。”刘阳忍不住骂了一句,“难怪我之前在女人堆里找不到这家伙,原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爷们儿啊!”   “我想,找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关键的是,他把那个偷出来的孩子弄到哪儿去了。”   “只要能找到他,我们就能找到丢失的孩子吧?”   “你错了。”夏时非常严肃地对刘阳说道,“如果偷孩子的真的是一个人贩子组织,那么负责偷和拐的人一般情况是不知道孩子的去向的,这样做可以保证犯罪链条的相对安全。因为偷和拐是比较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一旦这些人被警察抓住,为了保证信息不进一步泄露,他们会采取相应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们肯定是要把这个人带回来审问的,但是具体能从他那里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我们目前还无法做出预判。”   听了夏时的话,刘阳略有些沮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眼下除了这个人,我们也没有其它的抓手了。”   顾淞点了点头说:“先把这个人找到,带回来审审再说吧。对了。你有没有查过,R市近期内还有没有类似的婴儿被偷的案子发生?”   “大概查了一下,除了我现在正在调查的这个,还有另外两起案件。不过那两起案件都不是发生在医院里面的。”   “那是在哪儿偷的?”顾淞问道。   刘阳回答说:“一个是在广场,一个是在大街上,虽然地点不同,但是作案手法非常相似。比如在第一起案件中,一个中年妇女推着婴儿车带外孙子到广场上散步。期间,她遇到了几个熟人,跟熟人聊天的时候没有照顾到车里的婴儿。等她聊完天,转身发现婴儿车已经空了,孩子被人抱走了。第二起案件的作案手法也差不多,都是利用家长的一时疏忽,达到他们偷孩子的目的。”   “我觉得……”顾淞默默地点了支烟,若有所思地说道,“偷孩子的案子应该远不止这两起,而且案件的发生地也不一定都局限在R市以内,周边的县城、乡镇,甚至附近的城市都可能有类似的案件发生。估计是报案信息比较分散,这些案子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我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顾淞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夏时正在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他纳闷儿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夏时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接着说。”   顾淞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我们应该把这些分散的信息汇总一下,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出什么关键的线索,比如他们的活跃地点、惯用的作案模式以及作案频率等等。”   “查人贩子团伙是乔队他们的工作。”夏时提醒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工作是尽快抓住那名人贩子杀手。”   顾淞不屑地笑了一下,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异常严肃地对夏时说道:“人贩子杀手我要抓,人贩子团伙我也要管。”说完,他反问夏时,“难道你不想这样做吗,夏警官?”   夏时看了看他,思索着他的话,虽然没有回答,但冰冷的脸上却难得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几个人又在办公室了聊了一会儿,刘阳说他会抽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关于R市及其周边地区偷盗婴儿的案件资料,毕竟打击犯罪是他们共同的职责。   顾淞跟刘阳互留了联系方式,让他一旦找到那名假护士,务必要告知他最新的案情进展。虽然他们目前的任务各不相同,但说到底都跟人贩子有关,搞不好查到最后,这些案子都是可以相互关联起来的。   出了F分局,顾淞立刻扯着夏时问道:“你刚才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你几年前就把烟给戒了,还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碰这东西。为什么现在又染上烟瘾了?”   “这个……”顾淞被问得一时语塞,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夏时又问了他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我说你,在凉山那边到底都经历些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你,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顾淞干笑了两声,半开玩笑地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变帅了,还是变得更厉害了?”   “都不是。”夏时轻轻地摇了下头,“我觉得你好像变成熟了。”   “是吗?”顾淞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夏时的话究竟是褒是贬。他双手插着口袋,抬头仰望着明净的晴空,无数悲伤难过的往事如闪电般从心底掠过。   一阵春风吹来,吹乱了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吹落了树上的最后几片桃花。燕子欢叫着飞向天际,多少逝去的生命已经蛰伏在世界的尽头。“如果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还没有变成熟,那我还需要亲眼见证多少死亡,还需要经历多少次无奈的离别才能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忍……”   夏时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继续问什么。他看到顾淞那副忧伤落寞的样子,忽然间有种陌生的感觉。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4?7凶杀案”的案发现场。103室的门口拉着警戒线。因为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现场只有一名警察在门口守着。   简单说明来意过后,两人绕过警戒线进入了103室。   除了两具尸体已经被警方抬走之外,房间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凌乱,肮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难闻的气味。进门右手边的折叠桌上放着发霉变质的面包,方便面桶的边缘落着几只苍蝇。两只历经沧桑,目睹了一切心酸悲凉的不锈钢饭盆依然摆在桌子的中央,装在里面的零钱是两个可爱的孩子用他们美好而又宝贵的童年换来的,隐隐能闻到血汗和眼泪的味道……   想到两个孩子经历的痛苦和折磨,顾淞的心情万分沉重。若不是警察的这身外衣制约着他的观念,他真想对那个凶手说一句,“干得好,这样的魔鬼死有余辜。”   粗略扫视了一下客厅里的环境,顾淞便朝最里面的那间,周天成遇害的卧室走去。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淞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心想这里面难道有人不成?   果然,刚一推门走进,他就看到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背对着他蹲在床头,似乎正在床头柜里翻找什么东西。   “什么人?”顾淞问了一句。   那个人被吓了一跳,立马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看了顾淞一眼。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跟受害者差不多,胡子长得跟圣诞老人似的。   “不许动,警察。”顾淞大声呵道。话音刚落,那个人忽然蹿上了身旁的窗台,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动作灵敏得跟他庞大的体型完全不相称。   见形势不妙,顾淞也快速跟了上去。但是刚一跳到窗台上,他的伤口就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中午刚跟那些闹事家属打过一架。就是这一停顿的功夫,那个人已经冲进巷子里跑远了。顾淞暗骂了一声,咬着牙也要跟着过去。   这时,夏时已经从客厅来到了卧室,他一把将顾淞从窗台上扯了下来,大声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抓他!”   “夏时,你大爷的……”因为夏时用的力气太猛,顾淞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后脑勺还在床沿上磕了一下。顿时,身上的新伤旧伤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疼得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第101章 大胡子叔叔   五六分钟后,夏时押着那个衣着邋遢的“圣诞老人”回到了103室的门口。此时,那个人已经被戴上了手铐,脸上挂着两块乌青,衣服也蹭破了一个窟窿,看上去显得更加寒酸和邋遢。   一见到夏时,顾淞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真想冲上前去照着夏时那张欠揍的脸狠狠地来上一拳。他捂着脑袋,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夏时,“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要是摔出脑震荡来,你负得起责任吗?”   “责任我负不起,但是医药费我可以帮你付。”夏时半开玩笑地说道。顾淞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个乞丐版的“圣诞老人”问,“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干吗的?”   “他是受害者周天成的熟人。”夏时回答道,“具体的情况我们回局里再说。”   下午4点40分,R市刑警支队的审讯室里,“圣诞老人”正惶恐不安地坐在顾淞和夏时的对面,脸上写满了“可疑”两个字。   夏时默默地观察他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和平。”   “今年多少岁了?”   “34岁。”   听到这个年龄,顾淞和夏时都不禁愣了一下。顾淞再次打量着他,心想这家伙竟然才34岁,跟他们英姿挺拔的乔队长同龄?怎么看起来跟43岁似的。到底是过着怎样艰辛困苦的生活,才能让一个正值大好时光的男人沧桑成现在这副模样啊。   夏时没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继续提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周天成的?跟他是什么关系?”   “几年前,我跟老周在同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因为我们两个是同乡,所以关系处得比较熟,经常一起喝喝酒,打打牌什么的。”   “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阮和平转了转眼珠子,回忆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家睡觉了。怎么了,警察同志?”   “有谁能证明?”   “没人能证明啊。”阮和平摇摇头说,“我就是一个光棍儿,家里除了我以外就剩下厨房里的小强了。”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忽然惊慌失措地看着夏时,“警察同志,你们该不会认为是我杀了周天成吧?”   夏时没有理会他,接着问道:“你鬼鬼祟祟的跑到周天成家里去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去他家里找点儿东西而已……我没有杀他,真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找什么东西?”夏时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别像挤牙膏似的,听着都费劲。”   “诶,我这就说,这就说……”阮和平生怕被警方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以前在工地上打工的时候,我跟周天成,还有几个工友经常在一起打牌,当然都是赢钱的那种。有天晚上,我们玩儿扎金花赌钱,我运气太臭了,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当时,周天成看上了我的手表,让我把手表押给他,说以后有钱的时候再赎回来。我没有多想,直接就把表摘下来给他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那块手表其实挺值钱的。那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据说是什么限量版,我不太懂,但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我自己的判断。拿到工钱以后,我想用一千块钱把表赎回来,但是周天成好像比我识货,早就知道那块表是个值钱的东西,死活都不肯把手表还给我。所以……”   “所以你就怀恨在心,预谋杀死了周天成,借此机会拿回你爹留给你的遗物?”顾淞半开玩笑地吓唬阮和平说,“你看看你,没有不在场证明,犯罪动机也成立,这一次绝对跑不掉了。”   一听这话,阮和平立刻惊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否认道:“我冤枉啊,警察同志。我这个人生性胆小,连杀只鸡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是杀人了。我听说周天成的舌头都被人割掉了,我跟他又没多大的仇,犯不着干出这么变态的事情吧?”   夏时斜了顾淞一眼,心说这个时候你捣什么乱啊,一看眼前这个大胡子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贩子杀手。但是想了一下,他就明白顾淞这样说是想让阮和平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出来。因为目前的形势对他非常不利,只有坦白一切才能洗清他的嫌疑。“后来呢?”夏时继续问道,“你也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要隐瞒任何东西,把你能起来的,跟周天成有关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   “后来没过多久,周天成就不在那个工地上干活儿了。中间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我跟他失去了联系。直到三周前的一个傍晚,我在人民南路的一个集贸市场附近看到了周天成的身影。当时,他领着一个小男孩儿,两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跟要饭的似的。当时,我没有找他搭话,只是悄悄地跟着他,发现他就住在我今天去的那个乱巷子里。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我在市场附近又看到了那个孩子,发现那个孩子果然是个要饭的,而周天成则在不远处暗中监视着那个孩子。我挺好奇的,于是等他们‘收摊’以后叫住了周天成。或许是我最近一年的变化有点儿大,他一时间没认出我来。我说我是小阮,建筑工地上的老乡,他这才惊讶地张了张嘴巴,约我出去喝酒叙旧。   “我们找了家路边的大排档,那个哑巴孩子就一直跟在周天成的身边,表现得特别老实。在整个聊天过程中,周天成只字不提手表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跟我装糊涂。他看到我现在落魄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过成了这样,我说自己戒不掉赌钱的毛病,把所有的家当都输光了,现在连工作也丢了,生活过得非常困难。他喝了两口白酒,压低声音跟我说,要不你也弄个小摇钱树试试?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坐等着收钱就行了。   “我看看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好奇地问周天成,这孩子是从哪儿弄来的。他毫不避讳地告诉我说是找熟人买的,还特别热情地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让我有需要就联系那个人,熟人介绍可能还会打个折扣什么的。最近几天,我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像周天成一样也弄个残疾儿童来乞讨赚钱,但心里总觉得这样做太缺德了。   “今天早上看新闻的时候,得知周天成跟他老婆全都被人杀了。我趁那个把门的警察上厕所的功夫,偷偷地溜进了周天成的家里,想看看我的那块手表到底还在不在。结果我刚在卧室里翻找了一会儿,你们就冲进来了。我一时害怕就翻窗户跑了出去。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没有杀周天成,也没有杀他老婆。要是我昨天晚上就杀了他们,我也用不着等到今天下午才去他家里找东西啊!”   听完了阮和平的叙述,顾淞和夏时已经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确实,阮和平的废材大叔形象跟他们要找的人贩子杀手完全对不上号,除非这个人也是个演技逆天的影帝。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所交代的情况应该基本上是属实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从阮和平的叙述中得知了周天成经常带着小杰去乞讨的具体位置。如果那名人贩子杀手也是在那个地方发现目标的,那么在那里,他们也许能够找到一些关于人贩子杀手的蛛丝马迹。   另外,他们务必要想办法联系上那名将小杰和小芳转卖给周天成和吴霞夫妇二人的中间人。如果事情进展得顺利,他们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挖出更多关于人贩子团伙的幕后信息。   傍晚6点30分,R市第一实验中学高三二班的教室里,穆子正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子上,单手托着下巴,凝神望向远处的操场。   斜斜的夕阳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宛如油画中的少女,恬静而美丽,但仔细端详,她的表情中却隐约透露着恐惧与不安。   对于一名只有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来说,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很难用短暂的时间平复内心受到的创伤。尤其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两具冷冰冰的尸体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仿佛还能看到那双流着血的眼睛,还能听到孩子们隐隐的哭闹声。   因为害怕,她不得不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勉强熬过了一夜。但是今晚,没有人会再帮助她了,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难道独自一人回到那栋空荡荡、阴森森的居民楼里,在凶案现场的对面秉烛达旦吗?   她从来都不畏惧鬼神,但却害怕坏人。因为她从小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不幸,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心若黑暗起来可比鬼神要恐怖得多…… 第102章 匿名信   “穆子在吗?外面有人找。”忽然间,教室门口传来的一声大喊将穆子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她转过头来,纳闷儿地朝门外看去,发现来找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陪她度过了一个“难忘之夜”的夏金钰同学。   看到夏金钰那张温暖阳光的笑脸,穆子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在她如此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人能这样体贴入微地关心她、照顾她。忧的是每次夏金钰一出现,身边总有些女生会立刻变得警觉起来,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和耳朵,能注视到夏金钰和别的女生在做什么,偷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穆子不安地朝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儿,发现几个坐在教室中间的女生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会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瞥她两眼。   尽管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穆子还是十分清楚地听到了几个女生之间的谈话。事实上,她们并不忌讳被人听到这些,反正说穆子坏话的人到处都是,人们听着听着也都习惯了。   “也不知道金钰最近是中了什么邪,有事没事就喜欢跟那个不要脸的小贱货待在一起。”说话的是一个梳着披肩长发,长相还算漂亮的女孩儿,名叫凌香。就是她嫉妒穆子长得比她好看,学习成绩也比她好,把穆子的家事告诉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进而导致穆子的隐私曝光,在学校里处于一个十分尴尬难堪的境地。   凌香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妈妈是一名外科医生,家庭条件比较不错。但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平时疏于对她的管教,她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养成的刁蛮任性的性格其实并不讨男生的喜欢。   半年前,凌香曾经给夏金钰写过一封饱含深情的情书,让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帮忙转交。结果第二天上早自习之前,夏金钰把她单独叫到走廊上,用非常婉转的语言拒绝了她的好意。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刚好穆子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凌香看到夏金钰的目光明显是被穆子的美丽吸引了。从那以后,她对穆子的“恨意”就变得更加浓烈。   只要一逮着机会,凌香就会狠狠地挖苦穆子一顿,尤其是涉及到她爱慕已久的男神时,她就更加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懑。似乎不跟别人分享一下这些厌恶的情绪,她分分钟都能把自己给憋死一样。   “我听说他们两个今天早上是坐一辆车来学校的,看上去关系特别融洽。而且……”一个戴着眼镜,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欲言又止,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在这儿提起。凌香却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瞪得溜圆,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了?你还听说什么了?”   戴眼镜的女生朝四周看了看,稍稍压低了声音说:“我还听说昨天下了晚自习以后,他们两个是一起回家的,所以……”   “不会吧?”一个正在吃零食的胖女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讶地朝门口的校草瞥了一眼,悠悠地说道:“我们家金钰才不是那种人呢。他跟穆子,不可能吧……”   “哼,那可不好说。”凌香冷哼了一声,“虽然夏金钰为人正直,人品也不错,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架不住狐狸精三番五次的勾引。那穆子是个什么货色,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听着这些空穴来风的对话,穆子的心里感到非常气愤。虽然她自己早就习惯了身边的各种非议,但是因为她而连累夏金钰被这些口无遮拦的人造谣中伤,她感到非常的过意不去。   她起身离开座位,从那几个女生的身边经过时,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然而对方却不以为然,好像没看见她似的,继续聊她们的天,声音也比刚才故意提高了几个分贝。   穆子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冲上去扇凌香一巴掌,不为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温柔善良,一次次帮自己解围的男孩儿。   想到夏金钰还在门外看着自己,穆子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刚一走到教室门口,夏金钰就急急忙忙地拉着她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穆子心怀顾虑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走廊,“让别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影响多不好。她们议论我也就算了,我不想连累你被她们八卦。”   夏金钰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身边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没关系,反正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你怎么样?我看你在办公室里做了一晚上的练习题,根本就没睡觉,现在累不累啊?身体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儿。”穆子摇摇头说,“以前也有过通宵学习的时候。中午在教室里补了一觉,现在还扛得住。”   “你真厉害。”夏金钰看穆子的状态还不错,稍微放心了一些。“我哥走了以后,我立刻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难怪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跟你比起来,我都有点儿自惭形秽了。”   穆子自嘲地吐了下舌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又不是脑子特别聪明的那种人,想考上理想的大学,只能比别人多花些功夫了。”   “对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案子,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我能跟谁说呢……”穆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蒋晓妍。如果晓妍没有出事,现在还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自己也许会把心中的烦恼全都告诉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吧。   “没说就好,这事儿还是尽量别让同学们知道吧,省着他们又随意发挥想象力,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你的生活。”   “我知道了。”穆子严肃地回答道,“我会尽快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忘掉,至少要调整好心态,不能让它影响到我的考试成绩。或许我这么说有点儿不礼貌,但是我跟你的情况不同。你毕业以后会有很多的出路,考大学或是出国进修随便你选。但是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想要改变命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高考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能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我无法想象复读一年,继续留在这个流言满天飞的学校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离开这里,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座城市,所以我……”   “放心吧,你一定行的。”夏金钰把手搭在了穆子的肩膀上,眼神中流露出关怀与信任。“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这么刻苦,这么努力,绝对可以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那起案子,我们放心地把它交给我哥去处理就行了。他是个非常厉害的警察,一定可以抓到凶手,了却我们的心结。”   “嗯,我也相信他。”穆子微微地笑了一下,“虽然你们兄弟两人的长相和性格都相差很多,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跟你一样,都是为人耿直而且非常负责的好男人。只是他,可能不是很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穆子,你看人真准。”夏金钰半开玩笑地调侃道,“我哥真就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表面上装高冷,感觉上不太好相处,其实就是个闷骚男。”   听到这话,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钰,他可是你大哥,你背地里这么说人家真的好吗?”   夏金钰摆了摆了手,“没关系,我当着他的面也敢这么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生活中还是很宠我,很照顾我的。”   “真羡慕你,有个好哥哥,平时遇到什么困难还能有人给你撑撑腰,出出主意什么的。”   “要是你想的话,以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很愿意帮你分担生活中的那些烦恼。”   “谢谢你……”穆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感觉心脏跳得很厉害,脸颊也有点儿发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喜欢他,穆子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可是有些感情就像是离线的箭,像泼出去的水,一旦产生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对了,穆子,今天晚上……”夏金钰的话还没有说完,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穆子不敢再在夏金钰的身边继续逗留下去,赶紧说了声,“我要回去上课了,谢谢你的关心,再见!”说完就转身朝三年二班的教室跑去。   直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穆子的心里还像是有小鹿乱撞一样。   好险,她不由得想到,要是刚才让夏金钰看到自己脸红心跳的害羞模样,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她心不在焉地从书桌里翻找晚自习要用到的数学卷子。翻了半天,卷子倒是没找着,但却从一堆学习资料里面翻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她拿着那个信封,诧异地朝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这封信是刚刚被人塞进来的,还是一早就夹在这堆复习资料里了,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趁着数学老师还没来教室,穆子快速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那是一张白色打印纸,上面没有署名和日期,只印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穆子,你这个坏女人,把我的晓妍还给我……” 第103章 失踪少女   看完这句话,穆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希望能从73名同学中找到那个藏匿名信的人。   不过,一看之下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对方为了隐藏身份,连笔迹都没有留下,甚至有可能连指纹都处理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会轻易暴露身份呢?况且,这封信也不一定是二班的同学藏的,也有可能是其它班级的同学趁乱混进他们班的教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她的书桌里。   穆子默默地叹了口气,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打印纸上。红色的文字醒目而又刺眼,配上文字的内容,无论从感官上,还是从心里上都给她一种痛苦压抑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小小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收到这样的东西?穆子一时间搞不懂对方藏匿名信的目的。   她首先想到的是报复。也许有人憎恨她“害”了蒋晓妍,想用这样的方式恐吓她,吓唬她。可是,关于她和蒋晓妍之间发生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了解具体情况才对。如果是蒋晓妍的某个朋友,或者是某个喜欢晓妍的人藏下了匿名信,那个人又是从哪儿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呢?   接着,穆子猜想这会不会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因为在学校里面,有些坏家伙为了整她,偶尔会弄些无聊的恶作剧出来。   比如,曾经就有一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往她的书桌里藏过毛毛虫。只是当时,那个男生笑得太过明显了,穆子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直接用手抓着毛毛虫走到他的身边,把虫子从他的后脖领子塞进了衣服里。穆子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男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上身脱了个精光,拼命地寻找那条虫子的去向。打那以后,那个男生见到她都要绕着走,再也没有说过她一句坏话。   如果这一次藏匿名信也是恶作剧,藏信的人肯定知道晓妍的失踪与她有关。想到凌香的爸爸是警察,凌香也许会对寒假里发生的那件事有些了解。加上两人之间积怨已久,凌香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以凌香那种口无遮拦的性格来看,如果被她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肯定早就耐不住性子跟身边的同学讲了。那么现在,蒋晓妍失踪的事情肯定早就在学校里铺天盖地地传开了。同学们也不会再相信老师给出的说辞,那就是蒋晓妍同学转学了。   事到如今,穆子倒是真的希望晓妍只是跑到别的学校去念书了。虽然同样是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分别,但至少,她希望晓妍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开心、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穆子越想越没有头绪,一时间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可疑。她把信纸折好,塞回到信封里装进书包,一边听着老师在讲台上跟同学们对模拟试卷的答案,一边望着窗外的夜色的发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看到远处的教学楼和体育馆亮着通明的灯火,隐约还能听到篮球场那边传来球撞击地面和球筐的声音。   “选择题最后一题选什么?”   教室里响起了同学们杂乱不一的回答。   “B。”   “C。”   “A。”   “D。”   几乎每个答案都有人选。   常老师扶了扶眼镜,看着讲台下的同学,哭笑不得地说道:“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C,4分之37加6倍根号3。有多少人做对了,举手让我看看。”   六七个人得意地把手举了起来。常老师笑着看了一眼那个每次考试都不及格的男生,半开玩笑地说道:“蒙对答案的人先把手放下。”   那个男生尴尬地咧了咧嘴,悻悻地放了下手。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卷子,发现他只做了几道选择题,其它需要自己写答案的位置都是空白的,便捂着嘴偷笑起来。   “陈越。”常老师将目光落在了数学课代表的身上,“你选对了,来给同学们说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一个矮个子男生从第一排靠墙的位置站了起来,条理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解题过程。常老师听了以后似乎不是特别满意,“这个方法倒是对的,但是在高考的考场上,用这种方法来解题非常耽误时间,我不是特别推荐。”说着,常老师又把视线转向了教室的中央,那是凌香所在的方位,不过,常老师没有看她,而是对坐在她后面的学*说:“金哲,你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金哲无奈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是用陈越那种笨方法解出答案来的。   常老师慈祥地对金哲笑了笑,继续在教室里寻找能够解出这道题的人。忽然,他注意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穆子,虽然穆子刚才并没有举手,但常老师还是用期许的语气问道:“穆子,这道题你是怎么解的?有没有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方法?”   穆子缓缓地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呆滞。她看了看摆在面前的数学卷子,上面一片空白。她昨天回家的时候忘了把卷子带回去,今天来学校以后也一直心不在焉的,完全把这张试卷抛在了脑后。   “对不起,我不会做……”沉默了几秒钟,穆子尴尬地回答道。常老师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其他同学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时,有个捣蛋的男同学开口说道:“老师,连穆子都做不出来的绝世难题,您就别难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   教室里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穆子感觉脸颊有些发烧。她静下心来,快速阅读了一遍最后一道选择题的问题和答案。趁着教室里的骚乱还没有平息,她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一边回答道:“这道题的正确解题思路应该是……”   整整三个小时的晚自习,穆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第一节 数学课有惊无险地度过,第二节化学课听老师讲了一堂课的电离平衡专题。最后一节是纯粹的自习,她很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去考虑蒋晓妍和匿名信的事情,但她努力尝试了许多次过后,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班主任老师后半堂课根本就不在教室里。同学们都像是撒了欢一样,说笑的,哼歌的,打闹的,嘈杂的环境实在让人静不下心来做那些难解的卷子。穆子万般无奈地打开一本古诗词精选,把它当成课外读物,打发时间。   十点钟,下课铃声一响,那些早就把书包整理好的同学迅速冲出了教室。穆子不想像昨天一样碰到四班的几个坏小子,特意放慢了速度。当她拎着书包离开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走光了。   校园里一片寂静,大楼里的灯光逐渐熄灭,只有路灯照着偌大的校园。穆子低着头走出学校的大门,心里仍然放不下那些扰乱她生活的事情。   忽然间,一个男生开口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穆子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夏金钰正双手插着口袋站在路灯下,影子被灯光拉得修长。“你怎么还在这里?”穆子诧异地问道,随即她就意识到了对方是留在这里等她放学的。   “我不放心你啊。”夏金钰坦率地回答道,“我得确定你今天晚上有个靠谱的去处,否则我可能会担心得连觉都睡不着。”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穆子故作镇定地说道,“除了回家,我还能去哪儿,刑警队又不会继续收留我了。”   “可是,你并不想回家吧?”夏金钰立刻拆穿了穆子的心事。“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不想回那栋鬼楼。说实话,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那里去住。”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呀,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当然不想回去。可是……”   “既然不想,那就不要回去了。”夏金钰说着向穆子走了过来,“本来一个女孩子住在那种地方就不安全。何况那里发生了命案,凶手还没抓着。”   “那我能去哪儿?”穆子抬头看着夏金钰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内心有种想要扑到对方怀里的冲动。   沉默了片刻,夏金钰笑着对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跟你走?”穆子愣了一下,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闪过。“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红着脸问道。   夏金钰一看到穆子的反应,知道对方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赶紧解释道:“你千万别乱想啊,我只是想帮你找个临时的住处而已。刚好我家有一套空闲的房子,虽然里面没什么家具,但是应付睡觉和学习应该是绰绰有余了。我已经跟父母商量过了,他们理解你的情况,同意把房子借给你住。所以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暂时到那里去住几天。”   听到这些话,穆子想了半天才心有顾虑地问道:“这样合适吗?不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吗?”   “真的没关系。”夏金钰连忙安慰穆子,“反正那套房子平时也闲着没人住,何必放在那里浪费资源呢。” 第104章 夏警官,请留步   夏金钰在学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师傅说了一个穆子并不熟悉的地址。   一路上,穆子默默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想着杂乱的心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看上去挺高档的小区门口。   进入大门经过一个长方形的喷泉广场,穿过几条种满花草的绿茵小径,两个人在一栋35层的高楼前停住脚步。夏金钰对穆子说道:“就是这里了。你记住门牌号,明天晚上放学,你自己直接坐车过来就行了。”   穆子点点头,随后跟着夏金钰走进楼内,乘电梯来到了21层。走到2号住户门的门前,夏金钰掏出一把钥匙交给穆子,“这把钥匙你先拿着,等你什么时候不想住这儿了再还给我。”   “谢谢你,我会妥善保管的。”穆子说着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灰尘与装修材料的味道。   “这套房子很久都没人来打理过了,味道有些难闻。”夏金钰随手打开客厅里的筒灯,略微感到一丝抱歉。“今天晚上你先将就一下,开窗户通通风应该会好一些。”   “没关系的。”穆子见夏金钰如此客气,连连摆手道,“这点小事,你不用在意啦。”   夏金钰笑了笑,把沉重的书包扔在地上,然后带着穆子熟悉了一下整套房子的结构。   这是一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面积约有130平方米左右。墙面刷成了乳酪的颜色,配上素雅的壁纸和简洁的墙面装饰,显得温馨而又舒适。除了装修的时候安装好的各种衣柜、鞋柜和橱柜,以及卫生间、浴室里的洁具之外,整套房子里只有几样成品家具。如客厅里的钢化玻璃茶几和布艺沙发,主卧室的实木双人床,还有书房里的一张黑色办公桌,再就没有什么了。   因为很久都没人打扫了,房间里落了一层灰尘。人从地板上经过时,会留下一排淡淡的鞋印。   穆子在房子转了一圈儿过后,好奇地问夏金钰,“这里怎么会这么空?你家人没打算搬过来住吗?”   夏金钰解释说:“这套房子本来是三年前我哥毕业的时候,爸妈买给他娶老婆用的。结果几年过去了,我哥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所以房子就一直空在这儿了。”   “你哥现在住在哪里呢?”   “单身公寓,他不喜欢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是吗……”穆子有些抱歉地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新房子被我这个外人先住了。”   “没事儿。”夏金钰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女朋友。等他结婚的时候,家里肯定又要给他买新房子了。这个估计会被卖掉吧。”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会儿,夏金钰又嘱咐了穆子一些事情,让她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门反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他打电话就行了。   夏金钰走后,穆子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小区里很安静,晚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楼下的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穆子用卫生间里的抹布简单清扫了一下房子里的灰尘,之后在浴室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等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半了。   因为卧室的大床上没有任何床上用品,上面的床垫子还没有拆封,穆子只能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一晚。即使是这样,她也觉得比回到自己的家里,住在刚死过两个人的房子对面要安心得多。   她坐在沙发上,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准备学习。忽然,一个白色的信封从一堆卷子中掉了出来。一看到那个东西,穆子刚刚有些平静的内心又变得难过而纠结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那个信封,再次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穆子,你这个坏女人,把我的晓妍还给我。”这句简短却带有杀伤力的话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穆子每看一遍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晓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穆子紧紧地攥着拳头,信纸的边缘已经被她揉得褶皱变形了。“你到底在哪儿?我好想你,求求你快回来啊……”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信纸上,滴落在鲜红的字体上,晕开了红色的墨渍。   穆子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往事如潮水般向她汹涌而来。然而就在她要向着一个记忆的深渊缓缓坠落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把穆子刚刚涌上来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挡了回去。   穆子回过神来,快速擦干了眼泪,疑惑地朝门口走去。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门呢?难道是夏金钰又回来了?   “谁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从门眼儿向外看了出去。这一看,她瞬间就愣住了,因为站在门外的人并不是夏金钰,而是他的哥哥夏时警官。   “我是夏时。”门外的男人回答道。   穆子僵立了几秒钟过后,缓缓地打开房门,故作轻松地跟夏时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夏警官。”   夏时“嗯”了一声,算是对穆子的回应,随后就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四处环顾了一下,问道:“金钰呢?已经回去了吗?”   “是啊,一个小时前就走了。你找他有事?”   “没有,我不找他。”夏时说着把一个大塑料口袋递给了穆子,“我下班回家刚好路过这里,给你送点水和吃的。”   “谢谢你。”穆子感激地接过夏时手中的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饼干、蛋糕、巧克力等各种零食,还有牛奶、矿泉水和饮料,一应俱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有些粗糙的男人实则如此细心,穆子的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她把袋子放在茶几旁边,对夏时说道:“你们的工作真辛苦,这么晚才下班。”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起案子给闹的。”夏时苦笑着回答道。回想起自己这一天的经历,想到从今往后还要继续跟顾淞一起办案,他感觉心里很累。   穆子饶有兴趣地问道:“夏警官,昨晚的案子有眉目了吗?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吗?”   夏时摇摇头,实在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看着穆子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庞,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穆子,你刚才是不是哭过了?是不是夏金钰那小子欺负你了?”   “啊?”穆子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眼眶周围还有些发烫,想必哭过的痕迹还很明显吧。“没有啦,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跟夏金钰完全没有关系。”   “那就好。”夏时松了口气,“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就……”话还没说完,夏时的目光就被那张摊开在茶几上的打印纸吸引住了。   穆子顺着夏时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夏时已经把那张纸拿在了手里。纸上的文字和泪水的痕迹让夏时心生疑惑。他再次看着穆子那双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严肃而又认真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穆子一时间有些心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魄力,竟然一把将信纸从夏时的手里抢了回来,慌乱地回答道:“没,没什么。同学开玩笑写的……”   夏时当然不相信这个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子,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穆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句,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不正常了。她转过身去,躲避着夏时犀利的目光说,“只是同学之间无聊的恶作剧而已,你没必要放在心上。对不起,夏警官,我要学习了,请你回去吧。”   穆子态度的剧烈转变让夏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并没有生穆子的气。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跟同学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相处的,他这个大老爷们也不是完全能够理解。   两个人在原地僵持了片刻,夏时对穆子说道:“好吧,我现在就走,你一会儿也早点休息。”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听着夏时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穆子始终没有回头。她的内心正在剧烈地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叫住他?要不要留住他?这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能让夏时就这么走掉了。   正当夏时打开房门,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的时候。穆子忽然转过身来,鼓起勇气大叫了一声,“夏警官,请你等等!”   夏时回过头来,看着穆子那张憋得有些发红的脸,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事?”   穆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那张纸说:“你先别走,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夏时抬手看了眼时间,重新退回到屋子里,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第105章 兼职陷阱   穆子的高中生活并非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糟糕。虽然她生长在特殊的家庭环境中,但是她的性格开朗,成绩优秀,在学校里颇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   穆子是他们班上长得最漂亮的女生,在整个第一实验中学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学校里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男生写给她的情书。那个时候,穆子的人际关系良好,虽说知心朋友不多,但跟身边的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   穆子的班上有个文静善良,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名叫蒋晓妍。两个人从高一开始就是好朋友,一直到晓妍出事之前,两人的关系还十分要好。   蒋晓妍的父母都是在农贸市场上卖水果的小商贩,家庭条件不算太好,但是跟穆子比起来,蒋晓妍的生活已经非常幸福了。至少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至少她放学回家可以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不管回家多晚都有人为她留一盏灯,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有人陪伴,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度过。   两个女孩儿经常在一起聊天,关于学习上的烦恼,关于未来的人生,关于其他班级里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关于各种开心的、不开心的生活琐事,但是穆子从来不会跟蒋晓妍聊起自己家里的事情。纵使是最好的朋友,穆子也不想让晓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做什么职业的。   生活原本是正常而平静的。穆子的愿望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三年的校园生活,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将来找一份好工作,尽早摆脱目前的生活状态。   然而,就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高二下学期的某一天突然被人打得粉碎。凌香把她家里的丑事告诉了班级里的其他几名女同学,然后,这件事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在实验中学的校园里传播开来。很快,几乎全校同学都知道了她母亲不光彩的过去。   一时间,校园里谣言四起,情况愈演愈烈,平静的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穆子渐渐被同学们孤立,被嘲笑,被羞辱,被欺负,曾经的朋友也都纷纷冷落她,远离她,害怕跟她在一起会受到其他人的非议。   在穆子万般孤独无助的时候,善良的蒋晓妍仍然选择留在她身边,继续跟她做朋友。当穆子哭着说出“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这样的话时,蒋晓妍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笑着对她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做朋友吗?既然是朋友,我就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你。从小妈妈就教育我说,人可以不优秀,但绝不可以不善良,所以伤害别人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去做。”   尽管穆子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团糟,但是那些恶心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学习成绩。相反,为了改变人生的境遇,穆子比以前更加认真努力。蒋晓妍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时候也是在用功读书,成绩比从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对于现阶段的人生来说,蒋晓妍在穆子的心目当中无疑是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最值得感激的一个人。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无论同学们如何误解她、非议她,只要有晓妍在身边安慰她、鼓励她,她就觉得自己还可以支撑下去。   如果可以一辈子做好姐妹,那该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穆子有时会忍不住幻想,许多年后,她们不远万里地参加彼此的婚礼,在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忆着当今发生在校园里的那些让她头痛欲裂,但日后想起来却微不足道的往事。再过些年,她们会带上各自的家庭一起出门旅行,去黄山上看日出,去洱海边看日落,去木格措看雪山,去丹巴吉林看沙漠。人到中年,她们打着长途电话,诉说着工作中和生活上的琐事,一阵沉默,一阵苦笑过后,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情,这一切也许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可是现在,她最好的朋友消失不见了,她甚至不知道晓妍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2016年1月28日,R市第一实验中学的高三学生终于盼来了为期十五天的寒假。穆子的母亲去年十一的时候回来看望过她一次,给她留了一笔生活费用,所以今年春节就不打算回家过年了。穆子对此倒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反正一直以来,她们的母女关系就相处得不融洽。   以前学习不忙的时候,每逢放寒暑假,穆子都会出去打些零工,补贴家用。虽说母亲每个季度都会从广东那边给她寄一些生活费回来,但她总觉得那些钱来的不干不净,能少用还是尽量少用。   那个时候,她做过餐厅的服务员,在街边发过传单,在便利店打扫过卫生,也在书店里帮忙整理过书籍。尽管工作辛苦,而且薪水不多,但不管怎么说,这种靠双手辛勤赚来的钱,让她花起来感到十分的安心。   升入高三以后,穆子的学习渐渐忙碌了起来。因为假期时间太短,穆子只能试着从网上找那种短期的兼职工作。毕竟她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家里看书、做题,那样非得把脑子憋坏了不可。   她跟其他同学的情况不一样,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戚可以走动,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可以约出来玩耍。况且真要跟那些女孩子出去了,不是逛街买东西,就是去KTV唱歌,再就是找些有特色的餐厅吃吃喝喝,哪一项开销都让她觉得心疼。所以相对来说,她认为打工应该算是转换心情最好的方式了。   1月29日那天下午,穆子做完一套模拟试卷,对过答案以后心情大好。照着这个状态进行下去,考上理想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她洗了把脸,放松了一下精神,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用手机浏览网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工作。   现在的网站分类做得很细致,穆子直接点开学生兼职这一栏,很快,铺天盖地的招聘信息便呈现在了她的眼前。因为时间有限,她重点关注的是那种可以日结薪水的工作。工作的种类有很多,如:客服专员、网络直播、礼盒包装、快递分拣等等。   穆子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尝试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忽然,一条日结六百元的招聘信息吸引了穆子的注意力:网拍平面,也就是为一些新款的服装、包包、鞋子等拍摄一些宣传照片。   穆子点开了这条信息,仔细浏览着上面的招聘条件,发现自己都很符合。其实说白了,平面模特这种工作最主要的就是要形象好,身材好,气质好。虽然穆子并没有过相关的拍摄经验,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尝试一下,毕竟日结六百元的薪水对她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思索了片刻,穆子给蒋晓妍打电话说起了这件事情,想问问对方有什么看法,觉得这个工作靠不靠谱。   然而在电话里,蒋晓妍的声音显得非常低落。穆子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蒋晓妍解释说,她爸爸昨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估计得卧床休息一两个月才能下地干活。所以这段时间,家里的开销都得靠她妈妈一个人支撑。晓妍说她也想找个兼职工作,帮妈妈分担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   穆子听了以后,建议蒋晓妍跟她一起去试试兼职模特的工作,如果工作还算靠谱,她们两个就一起在那儿干,反正那个公司显示的招聘人数是15人。晓妍的外形条件非常不错,想必也可以胜任那份工作。   当时,两个天真的女孩儿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招聘信息其实是个可怕的骗局。因为网上类似的信息有太多太多了,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让人很难分辨清楚。尤其是像她们这种涉世未深,又急需要用钱的小姑娘,稍不留神就会上了坏人的当。   挂断了晓妍的电话,穆子立刻联系了招聘兼职模特的传媒公司。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大概询问了一下穆子的基本情况,感觉还算满意,随后便跟穆子约了一个见面的时间。穆子说自己还想带个朋友一起过去,对方回答说没问题,反正她们去了以后会有一个小小的面试。如果两个人都能通过面试,公司会分别给两个人安排适合的拍摄任务。   穆子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随即给晓妍发了一条信息,说明了第二天上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穆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生理周期竟然提前了好几天,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肚子突然间疼得很厉害。   她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地给蒋晓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身体抱恙,实在是起不来了。蒋晓妍心疼地安慰了她几句,说自己一个人先去公司看看情况。如果觉得还行,就让穆子再单独约个面试的时间。   当时,穆子其实很想对晓妍说一句,“算了吧,你今天也别去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没有理由地,她就是觉得前面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正在等着她们。   可能是她那天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在电话里沉吟了半晌,她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好好在家养着吧,找个热水袋捂捂肚子,千万别沾凉水。”晓妍在电话里非常关心地对穆子说道。   “我知道了。”穆子乖乖地回答道。“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赶紧离开。”   那个时候,穆子满脑子里想的还是以前从电视上听来的新闻。比如有些更衣室里的镜子可能是单向透视镜,女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会有变态在对面偷窥。还有安装针孔摄像头偷拍女生换衣服的,以此用来勒索或者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想来,这些小事其实都不难解决。最要命的不是换衣服的时候被人偷拍,也不是被某个变态的摄影师占便宜,而是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去了一趟公司就莫名其妙地从人间蒸发了。   那一天是穆子最后一次跟蒋晓妍通电话。从此以后,蒋晓妍这个文静善良的女孩子便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06章 但愿只是恶作剧   讲完这些事情以后,穆子已经在夏时的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   面对穆子的悲伤难过,夏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此时此刻如果是换成夏金钰坐在这里的话,大概会给穆子送上一个关怀的拥抱,借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但是自己这样做显然不太合适。   哄小孩子夏时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因为在夏金钰最不听话,最难搞的一段时间里,夏时为了照顾他,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可是哄女孩子,夏时却没什么经验。一看到穆子伤心欲绝的表情,他就感到万分头疼。   思索了半天,他只能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让穆子擦干眼泪和鼻涕,以警察的身份询问了一些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当然,更重要的信息他还得找负责该案件的警察去了解清楚。   毕竟他不是留在这里听午夜故事的观众,不需要在故事结束的时候发表自己的感受和看法。他能谈论的只是跟蒋晓妍失踪有关系的那部分情节,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他从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褶皱变形的打印纸问穆子,“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帮你查出写这封匿名信的人是谁?”   穆子吸了吸鼻子,不确定地回答道:“这大概只是某个喜欢晓妍的男生搞的恶作剧吧。晓妍长得很可爱,学校里暗恋她的男生肯定不少。说不定某个人因为这件事而憎恨我,所以就在我的书桌里偷偷地藏了这封匿名信。”   “可是你刚才说了,关于蒋晓妍失踪这件事,校方领导是用转学来作掩饰的。学校里的同学们不知道实情,更没有人知道她的失踪与你有关。这个人写下这句话,显然是知道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问你要人呢?”   “这个嘛……”穆子心里也感到非常纳闷儿,实在想不出哪个男生会知道她跟晓妍之间发生的事情。随即,她又把自己对凌香的怀疑告诉了夏时,说凌香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可能会通过某些途径了解到一些相关的信息。她跟凌香之间积怨已久,凌香有可能会利用这件事进一步扰乱她的生活,从而影响到她的学习成绩,因为凌香一直很嫉妒自己成绩优秀。   可如果是凌香干的,这件事也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凌香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心里藏不住秘密,比起写匿名信这种无聊的小把戏,那个女孩儿更喜欢把事情散播出去,巴不得全校同学都知道是她害得蒋晓妍下落不明。   夏时觉得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可能性非常小。沉默了片刻,他继续问穆子,“蒋晓妍有男朋友吗?或者说有跟她关系比较暧昧的男同学吗?”   “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没有。”穆子回想着说道,“晓妍是个非常听话的女孩子,从来没想过要在高中时期谈恋爱。尽管也有男生追求过她,但她都很委婉地拒绝了。平时她很少跟男生接触,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待在一起。”   “蒋晓妍从来没有把自己要去做兼职模特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应该没有吧。当时我们正在放寒假,接触不到其他同学。晓妍失踪后,警方查看了她的通讯记录和聊天记录,发现她从1月29日下午确定要去面试,一直到1月30日上午失踪前只跟我一个人联系过。”   “也就是说除了你,还有蒋晓妍的家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失踪跟你有关系?”   “嗯,理论上是这样的。”   “好吧,基本情况我都了解了。”夏时说着把匿名信折起来塞进了信封里,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封信我带回局里帮你检查一下,看看上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希望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恶作剧吧……”   “夏警官。”穆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夏时问道,“你真的会帮助我吗?”   “是啊。”夏时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要不然我深更半夜陪你在这儿耗什么时间呢。”   穆子用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不能再继续耽误夏时宝贵的休息时间了。本来对方的工作就非常辛苦,手头上还有一起棘手的凶杀案要办。对方肯留下来听她倾诉这些烦心事已经让她非常感动了。   想到这些,穆子不好意思地对夏时笑了笑说:“夏警官,你真是个好人。”   夏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穆子便拿出一套老师新发的数学卷子,准备开始熬夜学习了。   这天晚上,夏时没有回家,打算在里面的卧室将就一夜。尽管那张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子,连床垫子上的塑料包装还没拆掉,但这些小事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他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穆子跟他说的事情,想着蒋晓妍的失踪是否跟贩卖人口有关,是否跟他们要追查的犯罪团伙有关,不知不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儿时所经历的事情。一个瘦小羸弱,浑身布满累累伤痕的小男孩儿孤独而又无助地站在他的面前,看上去那么悲伤,那么绝望。男孩儿不说话,也不回答任何问题,只是不停地哭,像被恶鬼诅咒了一般,仿佛要一直哭到生命的尽头,哭得他整个心都碎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保护那个孩子,不再让那个孩子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许多年过去了,他对人贩子的憎恨与日俱增。每当看到类似的新闻报道,他都恨不得立马把那些人贩子抓起来碎尸万段。为了正义,也为了仇恨,他在选择保护那名孩子的同时,决心要当一名警察。尽管他知道这个世上的坏人是永远都抓不完的,但他一定会竭尽自己所有的努力,惩治他所能看见的一切罪恶……   夏时不知道穆子是什么时候休息的,亦或是根本就没有休息。当他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推门走出卧室的时候,穆子已经洗漱完毕,坐在茶几前整理书包了。   外面的天色才刚刚亮起,很多人还沉浸在清早的睡梦中,而辛苦的高三学生又要投入到新一天的战斗中去了。   夏时来到洗手间,匆匆地洗了把脸。已经两天没有刮胡子了,他的下巴上挂着一层青色的胡茬,镜子里的自己显得十分憔悴。   他的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犯罪团伙。当他们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正被人当成明码标价的商品,销往离家千万里之远的地方。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还有的生不如死。   几分钟后,夏时重新回到客厅里,对正在整理卷子的穆子说道:“你们是七点钟上早自习吧?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麻烦了。”穆子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小区附近有到学校的公交车,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了。”   “一起走吧。”夏时坚持道,“刚好送完你,我去刑警队上班。”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随意吃了点儿早餐,夏时便开车把穆子送去了学校。   到达刑警支队的时候还不到早上7点,夏时以为没有人会比他来得更早了,结果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个人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走近一看,那个人正是顾淞。   跟钟昕一样,顾淞的警惕性也特别强,也许像他们这种整天担心自己会被人追杀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夏时刚一走近,顾淞就立刻清醒了过来,并迅速起身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动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让夏时吃了一惊。   “你他妈的诈尸了?”夏时连忙后退了几步,没好气地骂道。顾淞一看是他,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他一屁股跌回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睡糊涂了,我还以为是组织派来暗杀我的人呢。”   “真的有人要暗杀你?”夏时挑了下眉毛,将信将疑地问道。   顾淞耸了耸肩膀说:“谁知道呢,反正我等了三个月也没见着来杀我的人。估计他们现在正在忙别的事情,对我这个趁乱逃出来的老鼠不感兴趣了。”   “你在凉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夏时趁机打探道。他心里一直很好奇这件事情,身边的同事对此知之甚少,听来的只是一些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大框信息。问上面的领导,他们当然也不肯透露具体的情况。越是这样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他就越是想知道实情。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犯罪组织?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修建一座地下监狱?监狱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是怎么找到那座监狱的?你知道了他们什么秘密,他们要派人来杀你?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灭了?逃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吗?”夏时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态度之急切跟他平日里的冷言冷语相去甚远。   顾淞看着夏时,不禁有些惊讶,“你就那么想知道答案吗?”   夏时点了点头,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这时,顾淞忽然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冲夏时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夏时以为顾淞要告诉他什么惊人的大秘密,想都没想就把耳朵凑了过去。顾淞神情严肃地把嘴贴到了他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其实啊,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诉你。”   “靠,贱人。”夏时狠狠地推了顾淞一把,愤怒地瞪着他说,“昨天我还夸你变成熟来着,对你的看法刚刚有点儿转变。我现在收回那句话。看来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彼此彼此嘛。”顾淞笑眯眯地看着夏时那张因为生气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竟有种无法形容的快感。 第107章 恐怖快递   夏时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心情极度郁闷。他冷冷地看着顾淞,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跟这个混蛋相处。   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从念书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根深蒂固了。两个人是同级生,分别以高考成绩第一名和第二名考上了同一所警校,并遥遥领先第三名同学五十多分。当时,身边的同学听说了这两个人的高考成绩以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选择更好的专业,却偏偏跑到一所普通的警校念书。   顾淞是因为受到了乔升的影响,从初中开始就萌生了当警察的念头。而夏时则是因为儿时的特殊经历,立志要成为一名警察,惩治身边的罪恶。   两个人的成绩都很优秀,而且天生八字不合,方方面面都要争个你死我活。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时间久了,他们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发展到后来,只要两个人一见面,周围的空气中就立刻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儿。   念大三的时候,顾淞和夏时同时喜欢上了学校里的校花,但校花最终选择跟性格开朗,能言善辩的顾淞在一起,这件事更是让夏时恨得牙痒痒。   毕业以后,顾淞顺理成章地进入了R市刑警支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侦查员。夏时的能力和关系都在这儿,按理来说也可以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是想到自己今后那么多年都要跟顾淞频繁碰面,甚至还要一起合作,他宁可一头撞死在墙上。   僵持到最后,夏时退缩了。顾淞似乎并不在乎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好像继续之前那种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的生活也无所谓,但夏时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不得不承认,顾淞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他强大很多。为了避免跟顾淞接触,他最终去了F分局的刑警大队。   工作三年,夏时累计了不少破案经验,也立了一些功劳,但分局和市局接管的案件还是有些区别的。为了能接触到更多疑难重大案件,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夏时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调到了R市刑警支队。   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了,他跟顾淞还是没办法好好相处。像他这种从来都不迷信的人都想找个算命先生,看看怎么破解八字不合的问题了。   气氛僵持了半晌,顾淞打着哈欠问夏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夏时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吗?”   “没有。”顾淞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点了支烟说,“你走了之后,我又留下来看了几个小时的监控录像,一直看到凌晨四点多,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你也够拼命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敢这么搞,也不怕猝死。”   “反正你就是巴不得我快点儿去死。可惜啊,我这个人就是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夏时冷笑了一声,随即拉回到正题,问道:“监控里有什么发现吗?”   “有就怪了。那市场上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们现在连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都不知道,想从人群中找出嫌疑人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昨天下午,顾淞和夏时从阮和平的口中得知了周天成最近一段时间带着小杰乞讨的具体位置。审完阮和平之后,两个人到人民南路的集贸市场附近走访了一圈儿,证实了阮和平给出的信息是属实的。   据一个常年在那里摆摊卖酸辣粉的商贩介绍,小杰已经在市场附近乞讨了半个月左右,他还曾经给孩子扔过几块钱的零钱。当时,他们把周天成的照片给卖酸辣粉的商贩看了一眼,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商贩回答说见过,那可怜的孩子就是被这个人领着的。   “现在全国各地拐卖儿童的案件这么多,小孩子在这里乞讨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人起疑报过警吗?”   “我记得警察之前好像来过一次,问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大人一见警察来了,立马抱着孩子说那是他儿子。因为得了先天性聋哑,孩子的母亲狠心丢下儿子不管了。他自己腿脚也不好,找不着工作,生活所迫才带着孩子上街乞讨的。警察批评教育了他几句,然后就把他们赶走了。可是没过几天,我看那孩子又回来了。”   “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个带孩子的人曾经跟谁发生过冲突吗?”   “没有,一个要饭的能跟谁发生冲突,顶多是有人拿手机给小孩儿照相的时候,他会跑出来吼两句。看他长得五大三粗,样子挺吓人的,也没人敢直接顶撞他。”   “那有没有可疑的人在他们周围出现过呢?”   “什么样的人才算可疑?”   “比如有没有人在小孩儿身边逗留得比较久,或者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印象深刻的举动?”   “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到。你别看我这摊位不大,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还不错,忙起来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小贩说完这些,好奇地打听道,“警察同志,难不成那孩子真的是让人拐卖的?”   在市场附近走访了一圈儿过后,得到了一些类似的信息,除了能证实周天成确实带着小杰在这一带乞讨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并没有太多的收获。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天渐渐黑了,大多数摊位的摊主都收摊回家了,只有零星几家买水果或买小吃的商贩还在继续忙碌着。   顾淞和夏时在市场附近找到了两个可能会拍到周天成和小杰的监控探头,调取了最近一周的监控录像,然后拎着外卖回到刑警队,一边吃晚饭一边查看录像。   其中一个监控探头距离比较远,角度不是很好,清晰度不高,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另一探头却清晰地拍到了小杰乞讨时的画面以及身边过往的人群。据顾淞推测,嫌疑人很可能跟小杰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可能给小杰扔过钱,或者跟他搭过话。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小孩儿和大人的基本情况,以便嫌疑人制定出更加完善的作案计划。   但是从长达一个星期的监控录像,从上百号有过短暂停留的人群中找出这个可疑的家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们无法确定嫌疑人是在案发前几天才注意到小杰的,还是在此之前已经注意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还需要调取更多的监控录像进行查看,相当于工作量翻了一倍。   晚上十一点左右,夏时说家里有事先走了,留下顾淞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一直看录像看到凌晨4点多。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顾淞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刚刚被夏时鬼鬼祟祟的动作惊醒。   夏时用调侃的语气问道:“你的眼睛不是很毒吗?光凭一张照片都能从中找出很多别人发现不了的线索,更别说是监控录像了。”   “靠。”顾淞白了他一眼,“我又没特异功能,要是看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出凶手的话,我还用坐在这个小办公室里,跟你这个没情调的黑面神一起办案吗?况且监控录像这么多,我就是长八只眼睛,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把录像全都看完吧。”   “查录像的工作先交给别人去做吧。”夏时看顾淞的确很疲惫,不禁有些心软。虽然他总是开玩笑说希望顾淞早点儿去死,但若对方真的猝死在他面前,他不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给自己徒增麻烦。“对了,阮和平给你的联系方式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顾淞无奈的摊了摊手说:“找不到人了,估计是察觉到风声,躲起来了。毕竟现在人贩子杀手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也不敢轻易现身。而且他给我的手机号码也不是实名登记的,查不到机主信息。”   “这么说,这条线索也中断了……”夏时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就在他刚要陷入沉思的时候,祁若南推门走进了办公室。看到平日里光彩照人的两位师哥一个比一个颓废,她不禁有些诧异。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祁若南来回打量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关心的问道。   “唉,还不是案子给闹的。”顾淞郁闷地回答道。这时,他发现祁若南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好奇地问道,“你是来给我送早餐的吗?”   “不是啦!”祁若南冲顾淞做了个鬼脸,随后走到夏时的面前,把盒子递给他说:“夏时哥,你的快递。”   “我的?”夏时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又没在网上买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自己的快递呢?即便是有也应该寄到他的公寓才对,他又没在网站上填写过单位的地址。他接过盒子,看了看快递单上的信息,收件人确实是自己,但寄件人那一栏里却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其它地方全都是空白的。而且这东西还特意标注了是易碎物品。   “我刚才去取我新买的化妆品,看到有你的包裹就顺便帮你拿回来了。”祁若南对夏时解释说。后者没什么反应,只是出神地盯着手里的盒子,好像里面装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拆开以后就会立刻爆炸一样。   “怎么了,夏时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呀?”祁若南纳闷儿地问道。   顾淞看情况不对,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那个盒子半开玩笑地说道:“这里面装的不会是定时炸^弹吧?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啊!”   夏时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磨蹭了,拆开看看吧。”顾淞说着从同事的办公桌上找了一把裁纸刀,划开包裹上的胶带,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当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盒子里面是一个包裹得特别严实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而泡在液体里的东西,竟然是警方之前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受害者的两个眼球和半截舌头。 第108章 寻找寄件人   三个人盯着玻璃瓶里的眼珠子愣了半天,祁若南忽然郁闷地说道:“怎么又冒出一个自以为是,挑衅警方的变态凶手啊?”   她看了看顾淞,又看看夏时,想起办“2?6碎尸案”的时候,他们在尸体的肚子里发现了一个玻璃瓶子,凶手在里面塞了一张纸条,用极其狂妄的语言向顾淞挑衅,不禁感慨地说道:“我发现你们俩好像都有种神奇的特质,似乎特别容易吸引变态的注意。”   “还好这一次的收件人不是我。”顾淞苦笑着说道,“否则我真得到青城山上去烧烧香,转转运了。”   “没用的。”夏时揶揄他说,“你之所以吸引变态的注意,因为你自己就是个变态,烧香拜佛也救不了你。”   “是吗,我倒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挺合适的。”顾淞*地回了夏时一句,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说自己是变态。他掏出手机,试着拨打了快递单上留下的电话号码,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电话居然打通了。   几秒钟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顾淞对夏时和若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本正经地对女人说道:“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您有个快递信息填写不完整,我们无法联系到收件人,想跟您核实一下信息。”   “什么快递?”女人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我没寄过快递啊,你们弄错了吧?”   “是吗,您再好好想想,您没有给一个叫夏时的人寄过包裹吗?”   “没有,你搞错了。”女人不耐烦地回答道,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顾淞把手机揣回兜里,对两人说道:“这个号码应该是凶手随便写上去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顺便查一下机主信息吧。”   夏时点点头说:“好,我一会儿就让小霖去调查。若南,你现在把这个玻璃瓶拿到技术科去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瓶子里的器官到底是不是那两名受害者的。另外,仔细检查一下这个瓶子,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包裹盒子呢?”祁若南指着桌子上的纸箱子问道。   “这个我们要拿到快递公司去做调查,用完了以后再给你送过去。估计这盒子也没有太大的研究价值。就算有指纹,经过这么多人转手以后也早就被破坏掉了。”   “好,我马上就去。”祁若南找出一幅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拿起玻璃瓶子朝门外走去。刚走出办公室没多远,夏时忽然追了出来,“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保鲜袋装起来的白色信封,交给祁若南说:“顺便帮我检查一下这个,看看这上面能查出几个人的指纹,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   “这是什么呀?”祁若南用另外一只手接过信封,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好奇地问道,“这是你们在受害者家里找到的吗?”   “不是。你先帮我看看,具体情况我稍后再跟你解释。”   “好的,我明白了。”   祁若南走后,夏时正准备回办公室。刚一转身,发现顾淞正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你,你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啊?”   顾淞冲夏时笑了笑,看着祁若南远去的背影问道:“你刚才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啊?”   “跟你没关系。”夏时白了他一眼,回到办公室里拿上了那个包裹盒子,对顾淞说道,“走吧,我们去快递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寄件人的信息。”   “切。”顾淞无趣地撇了撇嘴,跟在夏时的身后离开了刑警队。   二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快递网点。经过查询,他们手上的这个包裹就是从这里揽件并寄出的。   店铺夹在一家房屋中介和一家小杂货店的中间,面积不大,顶多只有二十个平方。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很高很大的货架,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地上也到处堆放着杂乱的箱子。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儿正靠墙站着,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不耐烦地催促道:“老板,我的包裹到底找到了没有啊?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男人被女孩儿催得有些急躁,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恼火地说道:“哎呀,谁让你那么久都不来取东西,你当我这儿是寄存中心呢。”   “我这不是去外地出差刚回来嘛。”女孩儿继续跟男人理论道,“你们该不会把我的东西给弄丢了吧?我告诉你,那可是我在网上新买的手机,弄丢了你可得赔啊!”   “行啦,你先别催了,我再给你找找。”男人没好气地抱怨道,接着又开始在货架前仔细地翻找起来。   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左右,男人似乎是真的没辙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手掐着腰,一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应该啊,长时间没人领取的东西应该都摆在这附近才对啊,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什么?找不到了?”女孩儿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瞪圆了眼睛对男人吼道,“你们真的把东西弄丢了?怎么办啊,赔钱吧!”   男人这会儿有些心虚了,他抱歉地看着女孩儿,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看这样行吗,你现在先去上班,我抽空再给你好好找找。找到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晚上下班再过来取。要是实在找不到……”男人叹了口气,“我们到时候再谈赔钱的事情,行吗?”   “不行!”女孩儿不依不饶地说道,“你现在就得赔我。三千八百块的手机,一分都不能少。”   男人皱起了眉头,“姑娘,你这样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这东西丢没丢现在还不确定呢,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让我赔钱呢?要是过后我给你找着了,你还花钱把东西买回去啊?”   “哼,我看就是你们内部人员把我的手机偷了,说不定就是你干的。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做快递的,总有私拆客户包裹的习惯,那偷零食的事儿是不是你们干的?用快递寄手机也不是没丢过。反正你现在要么把手机还给我,要么就把钱赔给我,否则我今天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男人终于被惹毛了,撸起袖子对女孩儿说道,“我承认你说的事情在快递行业里确实发生过,但那毕竟只是个别现象。你没有证据,哪能随便污蔑人呢?你再胡搅蛮缠,我可要报警了。”   “你报啊,你报啊!”女孩儿气焰嚣张地对男人说道,“反正我的东西在你店里被偷了,我倒是要看看警察叔叔会怎么说。”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吵了。”顾淞在门口听得都快要崩溃了,他走上两级台阶,来到店铺里,掏出证件对男人和女孩儿说道,“你们不用报警了,我就是警察。”   女孩儿看了看顾淞,又看看随后走进来的夏时,惊讶地问道:“你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我还没打报警电话呢,你们就来了?”   “我们有点事情想找这位老板聊聊,你的事儿能不能先放一放?”顾淞看着女孩儿的眼睛,语气和蔼地商量道。   也许是顾淞的长相比较讨女孩子喜欢,对视了两秒钟,女孩儿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从刚才的母老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羞涩的小姑娘。“行啊,没问题。”女孩儿笑着对顾淞说道,“你们先办正事,我的事情不着急。”   “那就按照老板说的,你先去上班,稍后再给你消息?”   “嗯,可以。”女孩儿点点头,接着对男人说道,“老板,找到包裹记得给我打电话啊!”说完就乖乖地走出了店铺,离开前还不时回头看顾淞两眼,似乎心里很不愿意离开。   看到女孩儿花痴的样子,夏时觉得有些好笑,若不是因为有别人在场,他肯定要趁机挖苦顾淞两句。   店铺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男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做我们一行真不容易,遇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客户也挺闹心的。”   “你有时间还是给那个姑娘好好找找吧,毕竟东西是寄到你们这儿的,真要是不小心给人家弄丢了,该赔也得赔啊!”   “那是啊,东西丢了可不得赔嘛。”男人有些沮丧,沉默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忙问道,“对了,你们二位不是为了丢包裹这事儿来的吧?”   “哦,是这样的。”顾淞说着在店里环视了一圈儿,忽然皱着眉头问道,“老板,你这房间里没有装监控啊?”   男人摇摇头说:“这么小的房间有啥好监控的,平时除了寄快递和取包裹的人,也没有闲人往这屋里进。不过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我觉得还真有必要安一个监控。”   “那……”顾淞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时,夏时拿着自己收到的快递盒子问男人,“那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寄这个包裹的人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呢?”   男人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包装盒,还有贴在上面的快递单,疑惑地问道:“咋了?这快递有什么问题吗?难道里面有违禁品?”   “不是。”夏时安慰男人道,“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想问问寄快递的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我们找他有点事情。”   “这样啊……”老板松了口气,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昨天我陪老婆去医院看病了,没在店里,是我侄子来帮忙的。”   “那麻烦你把你侄子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我们找他了解一下昨天的情况。” 第109章 我打听个情况,你跑什么?   “好的,没问题。”老板十分配合地从手机里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夏时说:“这个就是我侄子的联系电话。只不过,你们要找他的话可能得晚点儿打电话。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睡懒觉,估计这个点儿他还没起床呢。”   “你侄子是做什么的?”   “他现在是一名大专学生,课程不忙的时候就到我这里帮帮忙,赚点儿生活费什么的。”   “他叫什么名字?”   “郑磊。”   “麻烦你把他的住址给我写一下,实在联系不上,我们就去他住的地方找他。”   “行,你们等一下啊!”老板走到最里面的小办公桌前,捡了一张作废的快递单子,快速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回来交给夏时,“这是他在外面跟朋友合租的房子。”   “好的,谢谢你了。”夏时说了句客气话,随后就跟顾淞离开了这间杂乱不堪的小店铺。   出门后,夏时试着给郑磊打了几个电话,果然如老板说的那样,对方的手机还没开机,估计正在家里睡懒觉吧。   顾淞在快递网点的附近转了一圈儿,发现这条路上的监控很少,其间还穿插着几条胡同。如果寄快递的人要刻意避开监控探头,只要事先来这里踩点儿了解过情况,也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两个人回到车里,夏时在手机上定了个导航,对顾淞说道:“走吧,我们直接去家里找他。”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来到了郑磊家的门前。敲了半天门,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男孩儿非常不悦地开门问道:“你们找谁啊?”   “请问,郑磊住在这里吗?”顾淞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儿问道。后者大概是从美梦中被吵醒了,起床气比较严重,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顾淞,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是谁啊?找他干什么?”   “我们是警察,找他了解点事情。”夏时出示了证件,不耐烦地说道。   男孩儿一看是警察找上门来了,立刻老实地回答道:“郑磊去网吧通宵打游戏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在哪个网吧,你知道吗?”   “知道,就在我们家对面的那条街上,他经常去的一家,叫鑫源网吧。”   “行了,你回去接着陪女朋友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顾淞笑着对男孩儿说道。后者惊讶地张了张嘴巴,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三分钟后,他们在街对面找到了郑磊室友说的那家网吧。网吧位于二楼,面积不太大,里面乌烟瘴气的,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不过早上这个时间,上网的人倒是不多。   夏时跟网管说明了情况,让他帮忙查一下郑磊用的是哪台机子,结果话还没说完,顾淞就看见网吧的角落里有个男孩儿正鬼鬼祟祟地朝一个小通道里走去。顾淞用胳膊肘捅了夏时一下,“诶,你看那个人是郑磊吗?”   夏时顺着顾淞示意的方向看去,点点头说:“没错,就是他。”说完,两个人加快步伐朝网吧里面的小通道走去。通道十分狭长,里面空无一人,一侧是痕迹斑斑的墙壁,另一侧有两女一男三个卫生间。通道的尽头有一扇窗户,大小刚好能容许一个身材正常的成年人穿过。   “什么情况啊……”顾淞一边检查卫生间里是否有人,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当他来到窗边,看到刚才那个男孩儿正在楼下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跑去的时候,不禁在心里暗骂道:“靠,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怎么一见着警察就没了命地逃跑呢?”   他爬上窗台,打算从二楼跳下去把郑磊抓回来。然而一想起昨天下午被夏时从窗台上粗暴地扯下来,摔得浑身生疼的经历,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夏时真的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过,对方今天倒是没有直接动粗,而是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跳楼’这种粗活儿还是交给我来吧。”说完,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位置,夏时动作敏捷地跳到了楼下的后院,对瘸着腿的郑磊喊了一句,“站住,别跑!”   顾淞立刻回到网吧的正门,焦急地问网管,“网吧的后院通向哪条街?”网管一头雾水地给他指明了路线,顾淞说了声“谢谢”,赶紧冲出网吧,跑去那条街上与夏时会合。   几分钟后,夏时抓着郑磊从一条胡同里穿了出来。顾淞一看见男孩儿就诧异地问道:“你跑什么呀?我们就是想找你打听个情况,你至于吗?”   “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我要手机的……”郑磊委屈地回答道,“早知道不是,我就不跑了。你看,我脚脖子都扭伤了,真他娘的倒霉。”   顾淞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单薄,梳着杀马特发型的小伙子,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反正心里没鬼的人见到警察绝不会是他这种反应,凡是被警察一追就拼命逃跑的人都是因为做贼心虚。   “行了,偷手机的事儿我们先放一边。”夏时不想再扯那些题外话,拉着郑磊回到他们的车上,拿出那个包裹盒子问道:“昨天一天你都在你叔叔的店里帮忙,对吧?”   “哦……”郑磊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似乎不太愿意配合他们的调查。   “那你还记不记得,寄这个包裹的人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郑磊瞥了那个包裹盒子一眼,抱怨地说道:“每天来店里寄包裹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记住哪个人寄了什么东西呢?你们这个问题也太为难人了吧?”   “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顾淞把手轻轻地搭在郑磊的肩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毕竟我们这辆车可以直接送你回家,也可以送你去派出所。你偷的那部手机价值超过三千元,已经构成了‘数额较大’的盗窃罪,如果再查出你有别的案底,那么……”   郑磊惊恐地看着顾淞那双笑里藏刀的眼睛,额头上已经开始往外冒冷汗了。顾淞继续说道:“所以说啊,你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我看你也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吧?”   “我,我要是说了,你们就不追究我偷手机的事情了?”郑磊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就要视你提供的线索而定了。所以你再好好看看这个包裹,能不能想起这个包裹是谁寄的?”   听到顾淞这样一说,郑磊顿时集中了精力,虽然他平时就吊儿郎当的,学习方面也从来都没上过心,但好歹到目前为止还算是个“清白之身”,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贪念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他仔细观察着那个包裹。那个盒子不是他们店里的盒子,是顾客自己打包好了直接拿到他们店里来寄的,包裹上特意标注了是易碎物品,他想起这个东西是昨天早上店里开门没多久,一个男人过来寄的。   “我想起来了。”郑磊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昨天早上八点钟左右,一个男的拿着这个包裹来到店里。当时,他已经把东西打包得非常严实,并且连快递单子都已经提前填写好了。我称了包裹的重量,收了他十六块钱。临走时,他嘱咐我说里面装的是易碎物品,让我务必小心。所以我对这个包裹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能确定吗?”   “确定确定。”郑磊连连点头道,“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记忆力还是蛮好的。”   “那你跟我们说说,那个寄包裹的男人大概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如何?他来店里的时候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说话的口音如何,嗓音又是什么样的?”   顾淞的一连串问题让郑磊有些发蒙。他傻笑了一声,挠了挠脸说:“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啊……他当时戴了顶耐克的帽子,脸没太看清,不过下巴上的胡子很多,给人的感觉挺沧桑的。他的身高和体型嘛……”郑磊看了看坐在前面驾驶位上的夏时说,“大概跟这位警官差不多。穿什么衣服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他说的是这里的方言,一听就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声音嘛,听上去挺年轻的,跟他的外表有点儿不相称。”   “除了这些,你还能想起别的细节吗?比如他走路的姿势,或者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举动?”   “这个倒没什么特别的了。”   “他当时给你的是零钱还是整钱?”   “我收了他二十,找了他四块。”   “那二十块钱还在吗?”   “这就不好说了,你们得去问我叔叔。店里的钱我是从来都不敢乱动的。”   “好了,我们走吧!”顾淞对夏时说道,后者立刻发动了车子。   车刚开出去没多远,郑磊就看着车窗外,诧异地问道:“诶,你们不是要送我回家吗?这是要往哪儿开呀?”   “当然是去你叔叔的店铺啊!”顾淞回答道。   “可是……”郑磊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座位上挪了挪屁股,“我偷手机的事儿……”   “哪能就这么算了呢。”顾淞笑着接话道,“至少得让你叔叔知道实情不是?否则他怎么跟丢东西的客户交代啊。至于剩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那就是你们叔侄之间的问题了。我觉得呀,你叔叔今后应该是不敢让你在店里帮忙了,你想赚生活费,恐怕得自己另辟蹊径了。”   “你……”郑磊愤恨地咬了咬牙齿,把“卑鄙”两个字狠狠地咽进了肚子里。   夏时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郑磊一眼,边开车边教导他说:“没送你去派出所已经很便宜你了,你长点儿记性吧。一会儿到了店里,你跟老板好好承认错误。毕竟他是你亲叔叔,你态度好点的话,他说不定会给你一次机会的。”   回到店里,顾淞把事情的经过跟老板大概叙述了一遍。老板连声表示感谢,说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自己的侄子,多谢他们没有把郑磊送到派出所去。   顾淞对这些都已经不感兴趣了,只问老板要了那些可能会留有犯罪嫌疑人指纹的二十块钱钞票,随后就跟夏时再次离开了这间杂乱不堪的小店铺。 第110章 暗夜杀手   忙完这些事已经接近上午十点了。两个人坐回到车里,夏时便对顾淞说道:“走吧,回市局,把这些东西给技术科的人送过去,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看够呛。”顾淞打了个哈欠,强忍住困意说,“想从人民币上查出指纹还是比较困难的。而且这包裹盒子已经有无数人摸过了,上面的信息应该早就被破坏掉了。我看这盒子就是最普通的纸盒,很容易弄到手,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识,查它的来源意义也不太大。”   “那也不能不查。”夏时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我们警察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任何一点破案的希望都不能放过,哪怕到头来发现我们所做的只是无用功,但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这是无用功呢。”   “那你自己去吧。”顾淞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你先送我回家,我得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要猝死了。”   夏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了顾淞一眼,“你没搞错吧?让我送你回家,你当我是你的专车司机啊?”   “顺路嘛,反正开回去都是一个方向。”顾淞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打算闭上眼睛眯一觉。谁知夏时忽然探过身来,揪住了他的衣领说:“你给我滚下去。想回家,自己打车去。”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顾淞掐住夏时的手腕,用力把它从自己的领子上扯开,警告对方说,“姓夏的,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一名伤员呢。你这样对我,不怕我找领导告状吗?”   “哼,还告状。”夏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啊。再说了,我又没让你留在办公室里通宵看监控,你自己愿意折腾,怪得着我吗?”   “你……”顾淞感到非常窝火,心说自己熬夜工作还不是为了早点儿破案。你可倒好,一个人先走了,谁知道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想到这儿,顾淞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夏时。当他发现夏时的脸上也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胡子没刮,衣服也没换,忽然坏笑着说道:“诶,不对啊,看你这样子,昨天晚上该不是也没回家吧?”   “啊?你说什么?”夏时皱了下眉头,尽管嘴上不想承认,但是不自在的表情却暴露他的心虚。   “哈哈,你骗不了我的。”顾淞笑得更加得意了,“我发现你这人不厚道啊,扔下我一个病号那么卖命地工作,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你别胡说八道,我真的是家里有事。”夏时重新在驾驶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不想再跟顾淞闲扯。“你想回家就自己下去打车,不下车就跟我回市局。”   顾淞坐在副驾驶上,没动地方。沉默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地问道:“夏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又怎么样?”夏时反问道,“我们又不是朋友,我有事瞒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顾淞觉得夏时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不过,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他还是继续追问道:“你今天早上交给若南的东西是不是跟我们要查的案子有关?你是不是瞒着我一个人去什么地方做调查了?”   夏时刚把引擎点着,想了想又把火熄了。他从兜里掏出盒烟,自己点了一根,顺手把烟盒递到顾淞面前。顾淞没有接,夏时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吸了两口烟说:“其实这件事,我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我只是想自己先调查清楚,确认这件事是否跟我们要查的贩卖人口团伙有关。如果没关系,那就全当是我个人的事情。如果有关系,我想等夏局长和乔支队都在的时候,跟大家一起讲清楚。”   “也就是说,你想自己一个人独吞功劳喽?”顾淞半开玩笑地说道。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夏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这本来就是别人拜托给我的私事,我只是不想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如果我告诉你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会陪我一起调查下去。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想再给你增加更多的负担……”   “我明白。”顾淞笑了笑,难得听夏时说跟他两句掏心掏肺的话,他反倒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于是,夏时把穆子身边发生的那些事情,包括蒋晓妍的失踪,匿名信的凭空出现,以及穆子在学校里的处境一五一十地跟顾淞叙述了一遍。他现在只是怀疑蒋晓妍的失踪跟贩卖人口有关,但是因为没有介入到那起失踪案的调查,没有掌握相关的办案信息,他现在也无法确定这是个案,还是有组织的犯罪行为。   另外,那封匿名信也让他感觉心里很不踏实。虽然他很希望事情就像穆子说的那样,匿名信只是某个同学为了戏弄她而搞出来的无聊恶作剧,可他还是担心那个藏匿名信的人会对穆子不利。   顾淞问夏时,接下来是不是会抽空查一下蒋晓妍的失踪案。夏时回答说,这件事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先去确认一下,一旦发现蒋晓妍的失踪涉及到少女拐卖案,他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顾淞,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   顾淞姑且信了夏时的话。聊完这件事,夏时顺路把顾淞送回到家中,自己一个人去市局给若祁南送检验材料。   回到家里,顾洗了个热水澡,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确实很疲惫,而且身上的伤也很疼。他之所以咬着牙,在夏时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不想让他的死对头看到他的软弱罢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一个该死的诈骗电话把顾淞从睡梦中吵醒。他挂断电话,狠狠地骂了两句,心说要不是老子太累了没功夫搭理你,今天非把你个骗子玩儿死不可。   他蒙上被子,想接着再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的抱枕上,随手翻看着手机里的新闻。一看之下,他惊讶地发现,原来“4?7凶杀案”的社会影响程度早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只要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跟案件相关的词语,铺天盖地的信息瞬间呈现在他的眼前。人们在微博、论坛、贴吧里大肆讨论着这件事情,猜测着凶手的身份,同时预测凶手还会不会继续杀人,会用怎样的方式杀人,好像把这当成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   让顾淞没有想到的是,大多数网友竟然都是站在凶手这一边的。他们似乎把凶手当成了一个英雄,代替他们完成了心中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事情。人们借此机会大肆宣泄着内心对于人贩子的憎恨,甚至再次向全社会发出呼吁:人贩子应该一律判死刑。   的确,这个社会上有太多被人贩子伤害过的家庭,有太多的孩子因为他们经历了地狱般的人生。想到田佳暄的悲惨遭遇,顾淞的内心也感到非常难过。虽然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不同情被凶手残忍杀死的人贩子,但是作为一名警察,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将一个杀人凶手视为惩治罪恶的英雄呢?这简直是对警方,对法律的蔑视。   顾淞看到很多人在网上表达自己对这起案件的看法,他发现人们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   “杀得好,利用残疾儿童乞讨简直太丧尽天良了,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人贩子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难道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孩子吗?如果他们的家人也遭受同样的待遇,不知道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再多杀几个,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出来作案。法律治不了他们,总有人能收拾他们。杀手,好样的,我永远支持你!”   类似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但总结下来,人们都觉得凶手的做法是对的,是正义的象征。人们竟然还给“4?7凶杀案”的凶手取了个名字,叫“暗夜杀手”。   顾淞在一个知名的论坛里发现了这样一个帖子,帖子的内容首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路边乞讨,让人看着觉得非常可怜。照片的下面附有拍摄时间和拍摄地点,最后还写了这样一句话:杀手先生,我在火车北站附近发现疑似被拐孩童,请速来查明真相。若是人贩子,必杀之!   该帖子的下面跟了数百条回复,清一色地都在为楼主点赞。同时也有人效仿楼主的做法,贴上了自己拍摄的照片,说明了详细的拍摄地点,请杀手先生前来肃清。   看到这样的帖子,顾淞的心里感到非常压抑。一方面,他担心这个凶手有了人民群众的支持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嚣张,越来越猖狂;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寻找这个凶手。如果不能赶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将其抓获,警方这边就会更加被动。到了那个时候,事情肯定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顾淞试着想象凶手在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脸上会浮现出怎样一种表情,内心会拥有什么样的感受。被这个社会所认可,所接受,被人们所需要,所期待,他一定感到非常兴奋,非常满足吧?   他是否是一个曾经被人贩子伤害过的人?是否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为何不信任警方,不信任法律,因为他早已经对这些失望透顶了吗?   暗夜杀手,成为人们心目当中的英雄就是你的愿望吗?你打算以恶制恶,站在法律的对立面,用自己的方式惩罚犯罪吗?你是否很享受现在的成就?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成为英雄。你杀掉那两个人贩子,只是想通过极端的方式,让警方注意到城市的暗处有这样一批罪人。   其实你知道,警方不是从来都没注意到这些肮脏的贩卖交易,只是他们还不够重视,打击力度还不够大。你用你的方式为这个社会敲响了警钟,加速了警方对这批人的清理。所以,你究竟是善?还是恶? 第111章 伪街   一阵电话铃声把顾淞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电话是F分局的刘阳警官打来的,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在医院里偷婴儿的犯罪嫌疑人,现在正在被带回警局的路上。正如顾淞说的那样,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儿。   听到这个消息,顾淞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他快速起床穿好衣服,简单弄了下头发,就立刻出发赶往F分局。   在审讯室里,顾淞终于见到了“伪娘护士”的庐山真面目。这家伙今天穿的是男装,发型和衣服都打理得非常利索,看上去颇为正常。   男孩儿名叫江顺,身材瘦弱,个子不高,长得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尽管素颜的他跟监控视频里的漂亮女护士相去甚远,但顾淞还是能从他的五官中看到许多相似之处。没错,就是他,顾淞只看了一眼就非常确定,从王岚的病房中将婴儿抱走的犯罪嫌疑人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男孩儿。   江顺今年才20周岁,高中文化,几个月前刚从R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来到R市打工,最初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主要负责打电话推销保险。因为工作不顺心,处处碰壁,他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   后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他频繁地换过好几次工作,但每一份工作都不是很满意。也许是初出社会,对于工作的要求期望过高,当他看清了现实以后,内心不禁感到失望。他后悔自己念高中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考大学,哪怕是去职业技术学院学有一技之长,毕业后的境况也会比现在好一些。   从江顺的言谈举止中能够看出,他是一个腼腆老实的男孩儿,本性并不坏。他对自己偷婴儿的事情供认不讳,并对该犯罪行为表现出了深深的悔意。   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从一个守法公民变成了一个遭世人唾弃的人贩子。这件事说起来具有一定的偶然性,连他自己都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伤不起的玩笑。   2016年3月9日那天晚上,江顺的心情非常不好。来到R市好几个月了,他接连不断地更换工作,生活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家里人总是给他打电话问东问西,虽然是在关心他的生活,但也在无形之中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为了转换心情,江顺做出了一个让自己感到震惊的决定,那就是伪街。(它通常是指男性或女性通过穿着异性的服装和模仿异性的谈吐、举止等获得一种特别的满足感,是一种影响力渐渐扩大的非主流社会群体。)   从念高中的时候开始,江顺就有一个十分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男扮女装。不过那个时候,他只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地梳妆打扮,有时会把一些较为满意的自拍作品发到网上,与兴趣相投的人讨论交流。当时,他听说有些男孩子会穿着女装出门逛街,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没想到几年之后,自己竟然也想亲自尝试一下伪街的感觉。   9号那天晚上,他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哥特版的“美少女”。由于自身条件本来就跟女生有些接近,加上精湛的化妆技术,根本就没人能看出他是个男孩子。   第一次伪街,他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当他发现身边的人用一种惊艳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内心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他就这样来到了一家叫“星之谷”的酒吧,希望能够获得更多赞许的目光,甚至期待有人能主动过来找他搭讪。   愿望很快就实现了。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四十岁左右,看上去挺有钱的男人就问他可不可以坐在他旁边,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的嗓音本来就很细腻,模仿女孩子说话也能以假乱真。那个男人跟他聊了半天都没发现任何破绽,这不禁让他感到一丝小小的得意。然而,事情的发展在几分钟之后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个男人聊着聊着竟然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了。   虽然他有变装的癖好,但是取向方面是完全正常的。当那个男人把粗糙的大手搭在他的腿上,并顺着他的裙子不断向上游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你干什么?”他皱着眉头对男人说道,同时把自己的座椅向后挪了挪。   谁知对方不但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变得更加大胆,直接把他搂到自己的怀里,想要亲他。这一下可把江顺吓坏了,他心想自己连女朋友还没找过呢,怎么能把初吻丢在这个地方。想着,他就抓起桌上的酒瓶子,把那个男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男人推开他,开始疯狂地咒骂起来,那些恶俗难听的语言就无需赘述了。酒吧里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江顺干脆跟男人挑明了身份,说自己是个伪娘。男人最开始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仔细琢磨了片刻,也露出了一副极度厌恶的表情。   “妈的,竟然是个男的,老子差点儿就上当了。”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男人不禁有些反胃。他恶狠狠地看着江顺,让江顺赔他衣服,还有精神损失费共五千块钱,可是江顺自己的生活都很窘迫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赔给男人。   气氛僵持了片刻,江顺无计可施,已经想要打电话报警了。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忽然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对男人说道:“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请你放过这位小姑娘……”她看了看江顺,随即改口道,“哦,不,请你放过这位小兄弟吧。”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啤酒,诧异地看着女人问道:“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女人莞尔一笑,回答说:“我是他姐姐。”说着,女人从钱包里数了一叠钞票出来,递给男人说,“我这儿有三千块钱,你拿着,今天这件事就算了吧。”   男人轮番打量着漂亮的女人,以及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的江顺,冷哼了一声说:“臭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以后别让我再遇到你。”   把男人打发走以后,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隐蔽的角落重新坐了下来。江顺喝了半杯红酒,终于缓过神来,连连向女人表示感谢,说自己过几天一定把会把钱还给她。   女人却不是很在意还钱的事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顺,赞赏地说道:“你真好看,简直比女孩子还漂亮呢。”   江顺被说得非常不好意思,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红酒杯,喃喃地说道:“我只是……喜欢穿女孩儿的衣服而已……但是我,我不是变态……”   女人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的阳光明媚,像春天里的桃花,看得江顺一阵心动。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位漂亮迷人的姐姐,那对他来说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借着酒劲儿,江顺把自己来到R市以后所有不顺心的经历一股脑地跟女人吐槽了一遍。女人单手托着下巴,耐心地听他发着牢骚,偶尔喝两口果汁,一点厌烦的情绪都没有。直到江顺把肚子里的苦水差不多倒完了以后,女人才缓缓地问他,“你想赚钱吗?想发财吗?”   江顺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谁不想赚钱啊。我现在的积蓄已经所剩不多了,再找不到靠谱的工作,我只能回老家跟着爸妈卖凉皮了。我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不想让家人看我的笑话。我不甘心……”   “既然这样的话……”女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顺,“我给你介绍个工作吧。”   “什么工作?”江顺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里绽放出炯炯的光芒。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你说的那么神秘,我的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   “因为啊,这份工作虽然赚钱很快,但是比较有风险。”   “怎么了?是……”江顺看了看自己的四周,遮着嘴巴,压低了声音问,“是违法的事情吗?”   女人并不回答,只是对江顺说道:“把你的手机拿来一下。”   江顺一头雾水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接着就看见女人在他的手机里输入了一个电话号码。“你回去以后好好考虑一下吧,想通了就拨打这个号码,到时候就会有给你安排相应的工作了。”   “这不是你的电话吗?”江顺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疑惑地问道。   女人摇摇头说:“过了今天,你想再见到我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   “除非什么?”江顺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这位姐姐,竟然舍不得就这样跟女人分开了。   “除非你的业务能力非常出色,得到上面的认可,否则你是没机会见到我的。”   “我私底下也不能跟你联系吗?”   女人还是摇头,“我说了,想见我就只有一种方法。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也很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还能再见到你。”   “可是我欠你的钱……”   “如果你接受了这份工作,钱会从你的第一个任务里扣除,接下来再赚得的钱就是你自己的了。如果你不接受,那就全当我是助人为乐,不还也没有关系。” 第112章 王的回归   作为一个男人,江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拿女人的钱。如果真的像女人说的那样,只有接受任务才有机会再见到她,不管那个任务是什么,有多么危险,江顺都想去尝试一下。   两天后,江顺下定决心拨打了女人留在他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自称为Z先生。对方似乎早就了解了他的情况,没等他做自我介绍,对方就把他该做的事情以及相应的酬劳向他做了详细的说明。   得知这些人竟然做的是贩卖人口的生意,江顺的内心感到非常震惊。他知道自己想退出还来得及,但生活的窘迫和金钱的诱惑却让他无法停止。更重要的是,他想再次见到女人的愿望实在是太强烈了。就算不为别的,只要能再看一眼女人迷人的微笑,听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偷走婴儿之前,江顺还在R市作过两起案子。其中一起就是刘阳之前提到过的,在广场上将孩子偷走的那个。   作案的时候,他会扮成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男扮女装,降低别人的警惕性),趁家长不注意的时候把孩子从他们的身边偷偷地带走。之后,他会把偷来的孩子交给一个叫做“花姐”的女人。   这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专门负责“收购”的工作。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本地口音,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戴着一个口罩。她是江顺唯一接触过的同伙,而关于Z先生以及其他人的信息,他一概不知情。他也不知道被自己偷来的孩子最终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江顺的报酬是按照一次压一次的形式结算的。比如在第一次作案以后,他只能拿到50%的酬劳,第二次“交货”以后,他会拿到之前剩余的50%,以及第二次的50%,后面以此类推。这样会促进下面的人更加积极地去“工作”。(偷一个男婴的报酬是六千块,女婴的报酬相对低一些,是四千块。)   虽然酒吧里的女人之前说过,会从江顺的第一次任务中扣除三千块,用来还钱,但实际上并没有。作了两起案子之后,江顺一共拿到了八千块的报酬,这比他之前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尝到甜头以后,江顺的热情彻底被带动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Z先生交给江顺一个新的任务。应一名客户的特殊要求,他们急需要弄到一名刚刚出生的女婴,这一次的酬劳竟然是一万元。提到刚出生的婴儿,江顺自然会想到从医院里下手,于是就有了他扮成女护士去产妇的病房偷婴儿的事情。   江顺以为自己的“表演”是绝对不可能露馅的,因为自酒吧事件之后,他对外一直以女人的形象示人,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已经把伪娘演绎到了极致,连真正的女孩子都未必比他有女人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警察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落网后,江顺追悔莫及,他在审讯室里默默地哭了很久,想到家中的父亲母亲,他更是觉得无颜再面对他们。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可回到老家跟着父母做小买卖,过简单清贫的小日子,也绝不会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鉴于江顺的认错态度良好,并且拥有非常强烈的悔过之意,刘阳决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继续配合警方的调查,共同揪出隐藏在背后的犯罪组织头目。   审讯结束后,刘阳让江顺配合警方给酒吧里的女人以及花姐做模拟画像,自己则回到办公室里,跟顾淞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因为案情重大,涉嫌人员众多,该案件已经不是凭几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了。他们现在急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当前掌握的情况及时向上面的领导反应,等待领导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顾淞之前分析,R市目前可能存在着两条贩卖人口的流线,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还是完全不相关的。但如果这些犯罪行为是同一团伙所为,那么只要找到一个切入点,顺着冰山一角继续追查下去,幸运的话,他们便可以让整座冰山现身。   想到这些,顾淞的心里忽然间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今天上午听夏时说起了一个案件,一个名叫蒋晓妍的女孩儿在应聘做兼职模特以后离奇失踪。如果这件事不是个案,而是涉及到了拐卖人口,那么这所有的失踪案之间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一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会同时经营这么多的“业务”吗?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刚刚记事的儿童,再到美丽的花季少女。如果他们有能力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业务,这个犯罪团伙该有多么的庞大,人员构成该有多么的复杂,而作为他们的领导者,那个人的能力该有多么的可怕。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从他的心里升起。他想起很多年前,广西那边曾经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犯罪集团,他们的经营范围就相当广泛。从稚嫩儿童到妙龄少女,从都市白领到美丽少妇,只要有“市场需求”的存在,没有什么人是他们不能卖的。   2014年初,这个庞大的犯罪团伙终于被多省的警方联合端掉了(四川省也是其中之一)。当时,警方一共抓获了犯罪嫌疑人233名,成功解救了407名被拐人员。   在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已经离家十年之久,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有些人已经不认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记得自己原有的名字;有些人精神失常,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生活当中;还有些人,不仅心灵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身体上也遭受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更加令人感到心痛的是,有些家庭,早已经在多年的等待中变得支离破碎。争吵、埋怨、离婚、甚至自杀,多少无辜的家庭因为孩子的丢失,从幸福的天堂坠入了黑暗的地狱。   在抓捕行动中,有些小鱼小虾漏网逃掉了,这些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续被警方抓回,当然也有侥幸逃脱,继续潜藏下去的。但是团伙中最大的Boss,领导他们从一个只有几个人的小组织逐步壮大到几百人的犯罪团伙的头目,却意外地躲过了警方的追捕。   仿佛是上天在开玩笑一般,那个人后来竟然阴差阳错地被关进了一座冒牌的监狱里。但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向命运低头,怎么可能任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摆布。当他得知了那座监狱的真相以后,冒着生命危险越狱,即使失败了也依然不甘心,最后组织监狱里的犯人集体暴乱,并成功脱逃。   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他能够东山再起,重新发展出一个全新的犯罪团伙,顾淞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确实,那个人的领导能力非常强大,作为犯罪集团的头目,没有几个人会比他做得更加出色。把他作为对手,顾淞要走的路一定是艰难而又漫长的。但两人之间的恩怨,早就很久之前就已经结下,顾淞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人,亲手把他送进监牢,还世间一个清静。   想到这些,顾淞立刻给乔升打了个电话。对方似乎正在忙什么事情,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嘈杂。   “喂,我打扰到你了吗?”顾淞问道。   “没有,你等我一下。”乔升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关切地问道,“听说你已经出院开始工作了。怎么样,身体还行吗?”   “我没事儿。”顾淞随口答了一句,快速转移话题道,“乔队,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查到那两名被拐儿童的户籍所在地了吗?”   “啊,已经联系上孩子的父母了。他们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到R市。”   “是吗,那太好了。”顾淞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想到两个可怜的小天使终于可以跟家人团聚,他竟然很想谢谢那名把孩子从周天成手里解救出来的“暗夜杀手”。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甩掉,继续问乔升,“孩子是从哪儿被拐过来的?”   “两个孩子都是云南那边的。我已经跟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络,他们那边已经开始进行调查了。”   乔升跟顾淞解释说,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联系到两个孩子的家人,多亏了一个宝贝寻亲网站,以及网络的影响力度。   最近两天,人贩子杀手的新闻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与之相关的信息接连不断地在网上被人们转发。其中,一张被网友上传到寻亲网站上的照片被人们传得火热。   这张照片是4月2日那天下午,一个途径集贸市场的热心市民拍下来并上传到网上的。当时,他觉得小杰的身份非常可疑,看起来很像是一名被拐儿童。他之前听朋友说过,遇到这种事情最好把孩子的照片拍下来发到网上,一旦丢失孩子的家人看到照片,或许就能够拯救一个家庭。   “4?7凶杀案”发生以后,警方利用媒体发布了相关的寻亲信息。同时,网友拍摄的这张照片也被大面积转载,小杰的父母就是看到这张照片以后主动跟警方取得联络的。得知了小杰的户籍所在地,警方推测小芳的家很可能也是那一带的。果然,在当地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中一查,小芳的家人也找到了。   “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让两个孩子平安回家就好……”听完乔升的叙述,顾淞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想起之前去集贸市场走访的时候,卖酸辣粉的小商贩对他说过。警方曾经接到过报警并且派人去过市场一次,但是当时,他们只是批评教育了几句,就把周天成和小杰赶走了。如果那个时候,警方能带周天成和小杰回去好好调查一下,这后面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顾淞现在似乎有些能理解“暗夜杀手”的做法了。   拐卖人口的行为就像是寄生在城市中的毒瘤,无处不在。逐一的治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除掉其中的一个,还会有更多的毒瘤不断地冒出。如果不来一次彻底的清理,这种现象永远都无法根治。所以“暗夜杀手”选择杀人,制造恐慌,让这座城市病入膏肓。因为这样一来,警方绝不会再坐视不理,一定会全面清理这些毒瘤,把它们从城市中彻底地剔除出去。   “乔队,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思索了片刻,顾淞对乔升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当他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乔升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他安慰顾淞,“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我们所有人都会陪你一起面对。只是这一次,千万不要再让他从你面前溜走了。” 第113章 星之谷   告别了刘阳警官,顾淞回到市局刑警支队。一进办公室,他就看到赵小霖正坐在他今早坐的位置上,聚精会神地观看着集贸市场的监控录像,面前堆着两个外卖盒子还有几个空的咖啡罐子。   “呦,想不到你还挺卖力气的嘛。”顾淞走到赵小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不会已经坐在这儿看了一天的监控吧?”   “淞哥,救我……”赵小霖按下暂停键,泪眼汪汪地转头对顾淞诉苦道,“夏时哥让我把监控录像从头到尾全都看一遍,还让我从过往的人群中找出可能有犯罪嫌疑的人,你说这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嗯,看监控的工作确实挺磨人的。”顾淞对这件事深有体会,不由得在心里同情赵小霖。“那你看了一天,有什么发现吗?”   赵小霖郁闷抓了抓头发说:“怎么可能有发现呢?我又不是你,就算凶手大摇大摆地从画面里经过,我也不可能看出他有问题啊!”   “不要这么轻易就向困难低头了嘛。”顾淞拖了把椅子坐在赵小霖的旁边,像大哥哥一样安慰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知道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了吗?身高1米8左右,体重130斤左右,年龄大概在20岁到30岁之间,出现时可能会戴着耐克帽子,粘着假胡子。你把所有觉得可疑的人全都截图出来,到时候我们再逐一研究哪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明白。”赵小霖有些力不从心地说道,“可是视频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就是加速观看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而且看快了我还怕有遗漏,真是要了命了。”   “那你就先重点查看4月2号下午到4月6号晚上的监控。因为2号那天下午,有位热心市民路过市场的时候,随手拍了一张小杰的照片,并且把照片传到了网上。我觉得,凶手有可能是先看到了网上的照片,然后才跑到市场附近去确认情况的。”   赵小霖想了想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啊。如果凶手非常关注拐卖儿童这方面的信息,他在网上寻找目标倒不失为一个便捷的途径。”   “所以说嘛,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你让夏时再找几个人过来帮你一起看不就行了。”   “我也想啊,可是现在队里的人手真的是不太够用啊。大家都跟着乔队去查人贩子团伙了,连你这个伤员也被局长从医院里请了出来。所以查监控这种枯燥而又无聊的工作只有交给我这个新来的小警员了。”   “小霖,你是不是看着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却孤独寂寞地窝在小办公室里看监控,觉得没有成就感,心里不平衡了?”   “那倒也不是。”赵小霖苦笑了一声说,“破案这种工作本来就是需要大家相互配合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忽视。我只是……”他顿了一下,非常羡慕地看着顾淞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你和夏时哥一样,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力队员。我也想变得像你们一样优秀,可我发现自己的能力真的很有限。”   “人都是需要成长和锻炼的。你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成长的空间还大着呢,何必过早担心几年以后的事情呢。”   “你不懂。”赵小霖非常认真地说道,“像你这种天才是无法理解我们普通人的心情的。你在念书的时候就已经成功破过几起案子,亲手抓过坏人,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就能得到领导的赏识,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   “小霖,你这么聊天可就没意思了。”顾淞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赵小霖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淞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要是自己能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问题根本就不在这儿。”顾淞不悦地皱了下眉头,神情严肃地对赵小霖说道,“你缺少的并不是智慧和能力,而是自信心。改掉你性格里的软弱,拿出点儿男子气概来。早晚有一天,你也可以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警察。”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赵小霖半信半疑地问道,说话时还是一副没有底气的样子。顾淞有些恼火,冲着赵小霖的后背猛地拍了一下,“当然,我看人从来都不会错的。你认真而且努力,既热爱这份工作又拥有很强的正义感,难道这些优秀的品质还不能给你带来一点点的自信吗?”   赵小霖怔怔地看着顾淞,过了半晌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得也是呢,我有的时候确实是太缺乏自信了。谢谢你的鼓励,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说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面对着电脑屏幕,继续认真地工作起来。   “星之谷”酒吧位于酒吧街的最末端,门脸做得非常低调,在整条酒吧街里显得并不起眼。傍晚六点多,酒吧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刘阳推门进去的时候,店里正播放着悠扬舒缓的背景音乐。屋里的灯光暧昧而柔和,给人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   一眼望去,这家酒吧的规模不算太大,但与门脸的简约低调相比,里面的环境却是别有洞天。欧式复古的装修风格显得精致而奢华,店里随处可见精美别致的装饰画,以及巴洛克风格的吊灯和家具,置身于其中会让人产生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作为一名业余设计爱好者,刘阳对这家酒吧的装饰细节非常感兴趣。都说从门店的装修风格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和修养,想必这家店的老板一定是个颇有艺术造诣的人吧。   正当刘阳出神地观察着店内的环境时,一名年轻帅气的男服务生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抱歉地对他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店七点钟才开始正式营业呢。”   “哦,我不是来喝酒的。”刘阳回过神来,忙向对方出示证件说,“我是刑警队的,想到你们店里打听一些情况。”   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紧张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刘阳笑了笑,安慰对方说:“没事儿,我就是来找你们打听一个人。”刘阳说着把江顺配合警方做的模拟画像拿出来,问服务生,“这个女人你见过吗?她可能不止一次来过你们店里。上个月的月初,你们店里发生过一起小骚乱,一名女客人在你们店里被人骚扰了……”   “那个……”还没等刘阳把话说完,服务生便面露难色地举手示意道,“对不起啊,刘警官,我是这两天新来的,不太了解你说的事情。”他转身朝店里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救星。这时,一个梳着马尾辫子的女孩儿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立刻跑过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吗?”   刘阳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女孩儿听后想了想说:“上个月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情况。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被一个猥琐大叔调戏了,两个人闹了点儿不愉快。小姑娘一气之下说自己是伪娘,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对这个女人还有印象吗?”刘阳指着画像问道,“她当时主动站出来帮小姑娘解围,还给那个男人扔了三千块钱。”   “这个嘛……”女孩儿仔细端详着画中的女人,表情也有些为难。“你说的事情我倒是还有些印象,但是时间间隔太久了,那几人的长相我是真的记不清了,抱歉啊……”   “没关系。”刘阳摇摇头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其他在店里忙碌的工作人员问,“对了,你们这里管事儿的人在不在啊?”   “在呢。”女孩儿热情地回答道,“我们老板现在就在里面,我去帮你把他叫出来。”   几分钟后,一个红光满面,身材矮胖,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穿着一身价钱不菲的名牌西装,皮鞋擦得锃亮,看上去非常豪气,但在刘阳眼中,这个人的形象却跟他事前的预想有着极大的反差。   “你好,刘警官,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我姓温。”男人走过来,礼貌地跟刘阳握了握手,言谈举止还是颇为得体。   “温先生,你好。”刘阳开门见山地说道,“能耽误您和您的员工一点儿时间吗?我想在你们店里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没问题。”温先生看了一眼画像,对梳马尾的女孩儿说道,“小倩,让大家暂时先停下手里的工作,到这里来集合。我们争取在营业之前把这件事搞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吧里的员工陆续来到刘阳的面前,刘阳把画像高举在手里,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对这名女客人有印象?最好是曾经跟她说过话,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刚一问完,人群中便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半开玩笑地问道:“警察同志,这个女人怎么了?是杀人了?还是被人杀了?”   温先生听到这话立刻瞪了那个人一眼,后者撇了撇嘴,感到非常无趣。气氛僵持了片刻,一个身材壮实的小伙子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个画像对刘阳说道:“警官,我记得这个女人。” 第114章 嫌疑人的笔迹   “真的吗?你记得她?”刘阳兴奋地问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其实他今天来到这里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毕竟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相关的监控录像早就被删除了。除了这家酒吧,他们根本无处寻觅那名神秘女子的踪迹。   小伙子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对刘阳说道:“那么漂亮的美人儿我哪能不记得。她确实来过我们店里,我还亲自给她上过酒水呢。”   “好,你过来一下。”温先生冲小伙子招了招手,接着对其他人说道,“你们要是没什么信息可以向刘警官透露,那就赶紧回去工作吧,我们马上要开始营业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尽管他们对这里的发生的状况非常感兴趣,但也不敢违背老板的要求。停留了片刻,大家纷纷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准备迎接第一批到来的顾客。   刘阳把小伙子单独叫到一边,让他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交代一遍。   小伙子回忆着说道:“那天,我看她独自一人来店里喝酒,忍不住就跟她搭讪了几句。她说自己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情,想出来散散心。我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说自己是一名首饰设计师,现在在一家珠宝店工作,还给我看了她自己设计的戒指。她真的非常漂亮,全身散发着优雅迷人的气质。我记得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Delia,我还鼓足勇气管她要联系方式来着,可惜……”说到这里,小伙子郁闷地叹了口气,“想想人家那种女神也不可能看上我这个小服务员吧……”   “还有别的吗?”刘阳急着追问道,心说那个女骗子跟你讲的八成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没了。”小伙子遗憾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比刘阳还要失望。   刘阳不禁在心里苦笑,感觉有些能理解江顺想要再次见到那名神秘女子的强烈愿望了。   “这样吧。”思索了片刻,刘阳写了个电话号码交给小伙子,“要是那个女人再来你们店里,你务必要在第一时间跟我取得联系。”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小伙子爽快地答应着,随后又惴惴不安地问道,“刘警官,你们找那位美人儿到底有什么事儿啊?难不成她犯法了?”   “没有。”刘阳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小伙子说,“我们就是想找她了解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赵小霖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查看监控录像时,顾淞就站在写字板前默默地整理案情。回头想想,从昨天中午出院到现在才过去了三十几个小时而已,但是因为这三十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顾淞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开医院很久很久了。   应夏局长的指示,顾淞带伤出院,协助夏时追查“4?7凶杀案”的真凶。在这起案件中,死者周天成和他的妻子吴霞,因为从人贩子手中购买残疾儿童用来行乞,而被“暗夜杀手”盯上。凶手在受害者家中杀死两人过后,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取走了他们的眼睛和舌头,并将这两样东西密封保存,寄到刑警队,挑衅警方,以示威严。   经过深入的调查,警方已经查明两名被拐儿童的户籍所在地。两个孩子均来自云南玉溪一带。男孩儿原名叫王帆,五岁,于2015年3月19日报案失踪。女孩儿原名叫童安卉,六岁,于2015年4月2日报案失踪。   失踪前,两名孩子的身体都是完整健康的。他们都是被人贩子拐卖以后,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故意致残的。尽管警方已经从恶魔的手中将两名孩子解救出来,但今后漫长的人生对于他们来说还有更加严酷的考验。   通过一起精心策划的人贩子被杀案件,R市警方开始倾注大量警力,重点关注寄存于城市中的毒瘤——人口贩卖交易,并联合外省警方共同侦破一系列儿童被拐案件,揪出隐藏在暗处的犯罪团伙。   接下来,顾淞和夏时在人民医院门诊部大楼遇到一起医闹事件,从而了解到“4?5盗婴案”的详情。经过信息汇总,类似的婴儿偷盗案件已经在R市及其周边地区发生过数次。凶手的作案手段并不高明,他们所利用的都是家长看护孩子时的疏忽大意。   目前,在人民医院里偷婴儿的罪魁祸首江顺已经被警方逮捕。由江顺交代出来的信息得知,R市目前存在着一个规模非常庞大的犯罪团伙。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警方尚且无法确定拐卖儿童与偷盗婴儿是否为同一团伙所为。   江顺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团伙中地位较高的“神秘女子”相中,鬼迷心窍,入伙作案。在三次作案过程中,他一直跟一个自称为Z先生的人取得联络,这个人在团伙中担任的角色可能是“中间人”。也就是说,同伙拐骗到或偷到孩子以后,由这个Z先生负责向下联络,然后再由相应的“送客人”将孩子送到下家的手里。   然而关于Z先生的信息,江顺几乎是毫不知情。他唯一有过当面接触的团伙成员是一个称号为“花姐”的女人。这个人专门负责从别人手中收购婴儿,据她自己交代,她收购的婴儿有的是偷的,有的是低价买的,而这些低价*的人,很多都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狠心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人是因为重男轻女,生了女孩儿以后不想要;有的是因为未婚先孕,没有条件抚养孩子;有的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养不起;还有的纯粹是为了赚钱。   警方目前已经掌握神秘女子的外貌特征,由江顺配合完成模拟画像。但因花姐每次出面时都戴着口罩,面部遮掩得比较严实,江顺只能形容出她的大概模样。   江顺的出现使警方抓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如果能够好好利用这颗棋子,他们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引出整座冰山的全貌。   再然后,也就是今天上午,顾淞从夏时口中得知了一个叫蒋晓妍的花季少女应聘做兼职模特以后离奇失踪的案子。目前,该案件的具体情况尚不明确,无法判断该案件是否与“盗婴团伙”有关,更多的信息还需要找夏时进一步了解清楚。   但是,如果把这三大类案件联系在一起,如果一个犯罪团伙能同时兼顾这么多“业务”,顾淞觉得其背后的Boss一定是个相当厉害的人。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立刻想到一个名字——沈航。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但直觉告诉他说:也许这一次真的是沈航回来了。   事实上,顾淞并不害怕与沈航为敌。相反,他巴不得亲手抓住那个混蛋,一雪前耻。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航曾经救过他一命,好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这个恩情,他却一点儿也不想偿还。用自己的双手亲自送沈航下地狱,这大概就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吧。   就在顾淞对着写字板凝神思索下一步的对策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到是祁若南打来的电话,他接起来,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你来吧,我在办公室。”   几分钟后,祁若南拎着几个洗干净的苹果来到办公室。看到赵小霖也在,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扔了个苹果过去说:“辛苦啦,小霖,吃点东西提提神吧。”   “谢啦!”赵小霖在半空中接住苹果,对若南笑了笑。两个人闲聊了几句,祁若南便走到顾淞的面前,递给他一个最大的苹果,好奇地问道:“夏时哥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顾淞随口回答道。他接过苹果,看着若南说,“我猜你肯定没给我带什么好消息来。”   听到这话,祁若南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师兄,你真讨厌。人家好歹也辛苦工作一天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安慰我一下?”   “嗯,辛苦了。有什么结果就赶紧汇报吧,汇报完了我请你吃饭。”   祁若南这才满意地点点说:“这才像话嘛。通过DNA比对,我们已经确定装在玻璃瓶里的器官分别属于两名受害者。瓶子是最普通的罐头瓶,上面没有任何指纹。包装盒上的痕迹太过凌乱,无法找到有价值的信息。你拿给我的那几张人民币还没检查完,估计也没有太大的希望了。”   “没关系的。”顾淞对这些坏消息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感到多么失望。“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凶杀案,凶手是一个极其细心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给我们留下把柄。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他一定跑不掉的。”   “那必须的。”祁若南对顾淞笑了笑,“而且这一次不只有你,还有夏时哥。我相信你们两个在一起,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拜托,你不要总是把我和那个讨厌的家伙相提并论,我跟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顾淞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祁若南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其实夏时哥人挺好的,你只是没看到他温柔可爱的一面。”   “怎么,你这么快就变心了?”顾淞坏笑着调侃若南,“我们家樊聪现在还孤苦伶仃地躺在医院里没人陪呢,你可不能就这么抛弃他不管啊。”   “什么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情啊。”祁若南生气地捶了顾淞一拳,脸颊不禁有些发红。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顾淞说:“夏时哥让我帮他检查的这封信也没有什么问题。话说这到底是什么?恐吓信吗?跟我们的案子有关系吗?”   “可能没什么关系吧……”顾淞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匿名信看了一眼。忽然,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若南问道,“对了,贴在包裹盒上的快递单子不是有嫌疑人留下的笔迹吗?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忘了?”   “这个……”祁若南尴尬地吐了下舌头,“对不起,我给忙忘了。明天一早我就把它拿给笔迹鉴定的老师。” 第115章 这一次,我信你   少顷,顾淞叫上祁若南和赵小霖一起出去吃晚饭。刚一走到院子里,他们就撞见了从外面奔波回来的夏时。   祁若南倒是显得十分热情,也不考虑顾淞的感受就笑着招呼道:“夏时哥,一起去吃饭啊,师兄请客。”   “不用了,我……”夏时瞥了顾淞一眼,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赵小霖也跟着凑热闹道:“一起去吧,难得有机会跟两位神探一起吃饭。”   盛情难却,夏时只好勉为其难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四个人来到市局附近一家经常光顾的小饭馆,挑了张靠里面的桌子坐了下来。顾淞跟祁若南相对而坐,赵小霖坐在他的旁边,夏时坐在斜对面。几个人快速点完菜以后,顾淞才主动开口问夏时,“今天一天有什么收获吗?”   “你问的是哪件事?”   “两件事都说来听听吧。”顾淞似乎很清楚夏时这一天的动向。他朝四周看了看,随后把匿名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查到什么就如实告诉我们吧。反正关于这封信,你还欠若南一个解释,不是吗?”   “好。”夏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本来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先说人贩子杀手的调查情况吧。今天中午,趁某人回家偷懒睡觉的时候,我跟小孟去集贸市场附近打听犯罪嫌疑人的信息。走访了一圈儿下来,市场上没有一个人对我们要找的嫌疑人有印象。那个卖酸辣粉的小贩也表示,他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在乞讨者的附近出现过。   “另外,关于女性受害者带着小芳进行乞讨的地点,侦查人员也没有打听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走访工作还要继续进行。   (因为两名受害者生前是带着两个孩子分开乞讨的,警方尚不确定犯罪嫌疑人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哪个目标,所以两边都不能放松警惕。但是因为女性受害者那边的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没有清晰的监控录像可供参考,所以只能靠现场走访打听消息。考虑到小芳的照片并没有在网络上出现过,嫌疑人优先找到小杰,并出现在市场的可能性偏大。)   “离开市场以后,我抽空去了解了一下蒋晓妍的失踪案。”说到这里,夏时把失踪案的情况以及匿名信的来由大致给祁若南和赵小霖解释了一遍。接着,他便透露了自己目前了解到的信息。   2016年1月30日上午,蒋晓妍跟同班好友穆子打完电话以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传媒公司面试做兼职模特。   因为穆子身体抱恙,没能一起去参加面试,心里一直很惦记蒋晓妍那边的情况。中午时分,穆子给蒋晓妍打电话询问面试结果,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那个时候,穆子以为面试还没有结束,或者对方已经接到工作,开始拍照了,也没有太过担心。   直到下午六点多,穆子打了无数个电话以后,依然联系不上蒋晓妍,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当天晚上,穆子去派出所报警,向警方说明了情况。警方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蒋晓妍的父母。因为蒋晓妍的父亲卧病在床,无法下地走路,来到派出所的只有蒋晓妍母亲一个人。   得知女儿失踪的情况,蒋晓妍的母亲差点儿当场晕倒过去。她把女儿失踪的责任全部都推到了穆子的身上,说这一切都是穆子的错,并哭着喊着让穆子还她女儿。这件事给穆子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事实上,蒋晓妍会出这样的事,穆子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她宁可出事的人是她自己,也不希望最好的朋友落入到坏人的手中。   1月31日早上,警方派人到蒋晓妍参加面试的熠熠生辉传媒有限公司了解情况,同时找人调查了这家公司的背景信息。这家公司成立于一年前,注册资金为100万元人民币,主要经营范围有品牌推广、礼仪模特、展览展示、影视拍摄等,是一家正规合法的公司。   据面试官陈女士反映,蒋晓妍确实在前一天上午来他们公司面试过,他们觉得蒋晓妍的形象气质都比较符合要求,答应尽快为她安排工作,让她回去等待通知。   关于蒋晓妍失踪一事,公司人员表示毫不知情。警方调取了公司内部的监控录像,证实蒋晓妍曾于1月30日上午9点54分进入公司,并于10点37分离开公司。同时,电梯监控的时间也与这个时间相吻合。也就是说,蒋晓妍确实是在参加完面试,离开公司以后才下落不明的。   该传媒公司位于市中心一栋高层综合楼内部,下面六层裙房为商业建筑,上面的写字楼里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公司,人员构成非常复杂。写字楼与商业部分分隔开来,设有独立的出入口,但是出了写字楼,外面就是一片繁华喧闹的商业街区,每天人来人往,谁都不会注意到身边有什么人经过。   因为没有证据表明蒋晓妍的失踪与传媒公司有直接的关系,所以针对公司的调查也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夏时通过关系了解到的实际情况却是,除了蒋晓妍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参加过模特面试的女孩子也下落不明了,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公司内部有人在搞鬼。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家传媒公司很可能在暗中与人贩子团伙勾结,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向他们提供‘货源’?”听完了夏时的叙述,顾淞的心情感到非常沉重。其实他很希望蒋晓妍的失踪只是一起个案,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基本上已经破灭了。   夏时点了点头,非常同意顾淞的看法。“我觉得,他们在网上招聘兼职模特可能只是个幌子。这些失踪的女孩儿形象气质都不错,如果要卖的话一定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尤其是卖给那些……”夏时忽然不说话了。他扭头看看祁若南,发现后者正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估计是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希望不要是那样吧……”祁若南感慨地说道。身为女孩子,她当然更能设身处地地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想象这件事情。   赵小霖也感到非常愤怒,他握紧拳头,咬着牙齿说:“这帮畜生,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好好的女孩子都被他们给糟蹋了。”   “好了,你冷静一点儿。”顾淞拍拍他的胳膊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怎么愤怒也于事无补。作为一名警察,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才能抓到幕后的凶手,如何才能把这些受害的女孩儿从恶魔的手中解救出来。”   赵小霖摇头苦笑了一声说:“淞哥,夏时哥,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有些犯罪明明已经发生那么久了却没有得到解决。城市里明明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罪恶,为什么我们却时常对它们视而不见。以前听到别人说警察的坏话,说我们无能,我会感到非常窝火。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也许正是因为我们的疏忽才导致了暗夜杀手的出现,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提醒我们更加尽职尽责地完成警察的使命。”   “我们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暗夜杀手。”顾淞并不赞同赵小霖的说法,“尽管这个社会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被我们所忽略的罪恶,可是我们每天都在努力跟各种犯罪活动作斗争,我们不需要一个打着正义旗号的杀手用残忍的杀人行为提醒我们任何事情。”   “没错。”祁若南永远都是站在顾淞这一边的。“虽然杀手先生的本意也许是好的,但不管怎么说,杀人总是不对的。无论是谁,只要犯法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绝对要把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绳之以法。你说呢,夏时哥?”说完,她转头看着夏时,后者却没有回答,默默地点了根烟,随即陷入到沉思之中。   沉重的话题让几个人的心情分外压抑,饭桌上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祁若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低着头默默地夹菜。赵小霖也有些尴尬,毕竟这个话题是他先挑起的。他从夏时那里拿了根烟点上,同样做出一副思考的状态。   沉默了半晌,夏时才神情严肃地看着顾淞,缓缓地开口道:“暗夜杀手的事我们先放一边。你觉得,少女失踪案的罪魁祸首跟我们目前要追查的人贩子团伙是同一个犯罪组织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顾淞表情认真地回答道,“我觉得这些案子应该立刻并案调查,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理由呢?”   “直觉。”   “哈哈,直觉?”夏时忽然没控制住,笑了出来。“这么不靠谱的理由,亏你说得出口。”   “对,就是这么不靠谱的理由。”顾淞也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你问了,所以我才说的。”他以为夏时又要趁机挖苦他了,说警察办案要讲求真凭实据,直觉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没想到夏时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后,竟然用十分信任的口吻对他说道:“这一次,我信你!” 第116章 双饵计划   两天后,市局成立专案组,从各分局抽调了若干警力,共同执行这次形势严峻的打拐任务。尽管将几类诱拐案件并案调查的理由不是非常充分,领导们还是参考了顾淞的意见,决定同时处理发生在R市的一系列人口拐卖案件。   目前,警方手里有江顺这颗棋子可以利用。除此之外,熠熠生辉传媒公司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为了引蛇出洞,警方决定同时放出两个诱饵。   盗婴团伙那边,警方打算派江顺联系上面的花姐,以婴儿交易的名义引花姐出面。而传媒公司那边则由局里公认的小警花祁若南出场,假装去公司应聘兼职模特,摸清犯罪团伙的作案模式,查出公司内鬼,顺藤摸出上一级的联系人。   因为考虑到两伙人之间可能存在联系,如果惊动其中一方,另一方很可能会察觉到风声藏匿起来,所以两边的诱饵需要同时放出,任务要同时进行。   2016年4月13日,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盗婴团伙诱饵计划由R市刑警支队长乔升亲自负责,顾淞和刘阳被编排到这一组,任务是暗中监视诱饵,护送诱饵到达双方约定的交易地点,对花姐实施现场抓捕。这一边的行动危险系数较小,即使行动失败也不会有人员方面的损失,问题是另外一边。   传媒公司诱饵计划由夏时负责,他们的任务比较艰巨,在跟踪诱饵,抓捕诱拐犯的同时,他们必须负责保护好诱饵的安全,绝对不能让诱饵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警方之前也考虑过,找一名身手矫健的女特警作为卧底顺势混入到敌人的内部。但是因为尚不清楚犯罪团伙的作案方式,也不知道他们拐卖女孩儿的真实目的,这样做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警方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保守的方案:先抓住诱拐犯,从诱拐犯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   早上八点多,行动在即,市局里到处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顾淞的心情尤其忐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得在办公室里直转圈圈。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任务,因为经过地下监狱的磨练,即使现在让他去贩毒组织当卧底,跟那些危险的毒枭称兄道弟,他也能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他担心的是祁若南的人身安全。   或许是受到了蒋晓妍和穆子的影响,祁若南一直为两个女孩儿之间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和惋惜,心里总想着自己能为她们做点什么。   前天开会的时候,祁若南主动请缨要参加这次诱饵计划。顾淞当场否决了这个提议,建议找个身手好点儿的女外勤执行任务,一旦发生意外情况,至少得有自保的能力。   祁若南只是一名文职警察,虽说念书的时候学过一些基本的防身和擒拿,但说到底还是个弱女子,让她去做诱饵,顾淞感到非常不放心。不过事情争论到最后,祁若南还是说服领导把任务交给了她,这让顾淞颇感无奈。   “师兄,你看我今天这身打扮怎么样?”   就在顾淞心神不宁地伫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不时过往的人和车辆时,祁若南却一脸轻松地来到了他的身旁。顾淞转过身来,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上下打量着若南,温柔地笑了一下说:“很好看啊。要是你平时都这样来上班,局里的单身小伙子们肯定要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是吗?”祁若南得意地笑笑,看到顾淞的情绪似乎有些焦虑,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师兄,你有心事啊?”   “没有,我只是……”顾淞顿了一下,忽然态度严肃地对若南说道,“一会儿就要行动了,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祁若南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挎包,安慰顾淞道,“放心吧,我早都准备好了。你看,我这里有防狼喷雾,还有电击棒,对付诱拐犯应该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夏时哥和赵小霖也会在暗中保护我,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嘛。”   “我知道,可我还是希望能亲自保护你的安全。”   “嗯,你的心意我领了。”听到这句话,祁若南显得非常开心。   两个人又站在窗前随便聊了几句,若南看看时间说:“好啦,我们小组差不多要出发了。我们待会再见吧!”   “好,待会儿见!”   祁若南刚一离开,顾淞立刻给夏时发了一条信息:姓夏的,给我好好保护诱饵的安全。要是若南出了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对方很快回了他一句:废话,这还用你说吗。别想那些用不着的,好好执行自己的任务。   顾淞回到: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等了片刻,夏时却没有再理他了。   江顺与花姐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见面地点在二环路一所小学附近的小胡同里。警方事先在胡同周围布置了警力,等时间一到便放出诱饵,静待对方上钩。   9点56分,江顺抱着一名被包裹得非常严实的假婴儿缓缓地走进胡同深处,顾淞和刘阳则分别从不同的位置监视着他。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江顺的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好在他的任务只是负责把花姐引出来而已,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要是安排他回犯罪团伙里当个线人什么的,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恐怕承受不来。   阳光明媚的上午,胡同里看似空无一人,江顺知道自己的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同时盯着他,可是他却一点儿也察觉不到那些人的存在。差不多走到花姐约好的交易地点时,江顺停下了脚步。他紧张地朝四周环顾着,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同样的事情明明已经做过了三次,这一次对于他来说却是特别的煎熬。江顺打内心深处希望自己的任务能够成功,虽说帮助警方抓到花姐也无法免除他的牢狱之灾,但至少可以稍稍减轻一点他心里的罪恶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紧张。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接触盗婴团伙的机会,一旦错过了,他们还要重新寻找机会,耽误时间不说,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从此失去那些人的踪迹。不过对方既然肯接电话,并且约定了见面的地点,那就说明对方目前还没有察觉到异样。   另外一个行动小组这边,祁若南已经参加完面试,现在正走在繁华喧闹的商业街上。夏时、赵小霖以及其他几名同事装成路人暗中跟着她,等待诱拐犯上钩的同时,也要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   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诱拐犯都是在目标面试完以后,出了公司才会动手作案,但也不是每一位前来参加面试的女孩儿都会被他们绑架。首先必须得是外形条件符合要求,其次就是要有合适的下手机会。   为了让诱拐犯尽快现身,祁若南离开公司以后没有在人声鼎沸的主街上停留,而是故意朝那些人烟稀少的小路走去。她双手插着口袋,手里紧握着那瓶防狼喷雾,一旦有可疑的人出现在她周围,对她动手动脚,她会立刻把对方喷得眼泪横流。   不过,既然有夏时和小霖他们在场,估计还没等诱拐犯对她动手,夏时应该早就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了吧。想象着那样一个滑稽的画面,祁若南觉得既刺激又好玩儿。就在她思维有些溜号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若南!”   听到那个甜甜的声音,祁若南好奇地转身过去,看到一个年纪跟她相仿的女孩儿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请问,你是祁若南吗?”女孩儿再次确认道,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祁若南有些疑惑,心说千万不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熟人啊,那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她打量着女孩儿,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说:“是我,请问你是?”   “太好了,我没认错人。”女孩儿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看你变得那么漂亮,我差点儿就认不出你了。我是莉莉,你的初中同学啊!”   “莉莉?”   “对啊,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在你后排的那个。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吗?”   “对不起,我……”祁若南仔细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个暧昧不清的名字,以及面前这张看上去非常陌生的脸孔。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就开始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若南,你怎么了?”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儿紧张地问道,与此同时,若南的身体却被一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稳稳地扶住了。   “若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跟阿飞送你去医院看看吧。”说完,女孩儿便走上前来,跟男子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来。   不,不对,这跟事先预想的情况不一样,这些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若南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睁眼,想要看清楚带走她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流失,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她听到那个男人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们才不是你的同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架着走出了很远很远……   不,不对,为什么人贩子已经出现了却没有人来救我呢?夏时哥去哪儿了?赵小霖在哪里?难道他们没看见我遇到危险了吗?   来人啊,救命啊,我不想被人贩子带走。   师兄,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 第117章 专案组有内鬼?   顾淞一行人在交易地点一直等到10点20分,花姐也未曾出现过。当江顺再次打电话联系花姐的时候,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看样子,盗婴团伙这边的诱饵计划可以宣告失败了。问题是,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状况。所有的计划都是秘密进行的,从逮捕江顺开始,警方就未曾向外界透露过半点信息。江顺打电话联系花姐的时候,对方的态度还显得十分热情,为什么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呢?   10点30分,小组成员全部从交易地点附近撤离。顾淞押着江顺回到集合地点,把他交给一位执行任务的同事,自己则走到乔升的面前,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听到这句话,乔升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刚想问顾淞这个推测的把握有多大,从F分局被抽调过来的刘阳也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顾淞立刻冲乔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件事待会儿再说,随后就迎上前去,一脸遗憾地对刘阳说道:“真可惜啊,任务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呢?”刘阳也跟其他人一样,对花姐放他们鸽子这件事感到非常诧异。“对方明明提出要跟江顺见面,而且还选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们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没道理她会临时改变主意啊!难道我们刚才暴露了什么吗?”   “也许她并不是临时改变主意的。”顾淞苦笑着回答道。刘阳则表示更加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花姐在接电话的时候可能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她之所以还是提出要见面,并且选定这样一个隐蔽的交易地点,也许是为了亲眼证实江顺已经投靠警方这件事。换句话说,我们刚才的一举一动也许全都被组织里的某个人看在了眼里。你看。”顾淞说着指了指附近的几栋高楼,“这些地方都是绝佳的监视地点。当我们的同事在其中一栋高楼里观察我们的行动时,敌人很可能就在另外一栋楼里做着同样的事情。”   “可是……”刘阳皱着眉头说,“她怎么会知道这是圈套呢?江顺打电话联系花姐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啊。”   “不,我不是说江顺的表演暴露了什么,而是我们自己忽视了一些事情,让敌人察觉到了风吹草动。”   “我们当时就是考虑到日后也许会对这颗棋子加以利用,抓捕江顺是秘密进行的。今天的计划只有我们专案组的人才知道,难道……”刘阳咽了下口水,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难道我们之中有内鬼?”   顾淞摇了摇头,“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随便怀疑自己的同事可不是好习惯。我觉得……”他看了刘阳一眼,迟疑了一下说,“出现问题的环节应该在抓捕江顺的前后。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还得再仔细想想。”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这边的线索就中断了。江顺在酒吧里接触过的神秘女子也查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远远没到放弃的时候。”顾淞拍了拍刘阳的肩膀,鼓舞对方道,“就算江顺这边行不通了,我们还会想出其它办法联系这个花姐。你别忘了,她的工作就是负责从各个地方低价收购婴儿,再找买主高价卖掉。既然那些想卖孩子的人都能够找到她,我们警察怎么可能会拿她没辙呢?只是现在风声紧了,那些人贩子恐怕要暂时收敛他们的行为。不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必须要有耐心,并且要有信心。”   刘阳淡淡地笑了一下,颇为钦佩地看着顾淞说:“你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乐观,自信,好像任何困难都无法打败你一样。跟你一起办案,我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难怪上面的领导都那么信任你,甚至有些依赖你,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能给人带来希望。”   “那个……”顾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正想着该怎么往下接话,忽然间接到了夏时打来的电话。   “喂,我们这边已经搞定了,三名诱拐犯全都被抓到了,现在已经被人送去市局。你们那边呢?”   “失败了,花姐没有出现,看来是走漏了风声。”顾淞如实回答道。   “没关系,那就先从少女诱拐案入手吧,相信这边的审讯工作应该能有一些收获。”夏时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对了,你现在要是能抽身离开的话,到医院来一趟吧,若南她……”   “若南怎么了?”还没等夏时把话说完,顾淞就急着问道。   “哦,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被人贩子注射了镇静类的药物,暂时昏睡过去了而已。”   “你说什么?”顾淞有些火了,“什么叫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   夏时不想在电话里听顾淞啰嗦,连忙打断道:“那就先这样,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抽空过来一下吧。”   十几分钟后,顾淞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夏时和赵小霖正坐在病房外面的休息区。   看到顾淞来了,夏时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刚想开口解释,顾淞却挥起拳头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怒骂道:“混蛋,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若南吗?为什么她现在却进了医院?”   “你疯了吗?”夏时擦了擦嘴角的血,皱着眉头说,“你丫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哼,你有什么好说的?”顾淞冷笑了一声,还想继续动手,但是接下来的这一拳却被夏时结结实实地挡了回来。   赵小霖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忙走过来把两个人拉开,挡在他们中间,尴尬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说:“淞哥,夏时哥,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儿。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行动之前,他们已经推测出诱拐犯肯定在两人以上,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女孩子从大街上掳走,他们必须得有交通工具才行。也就是说,诱拐犯里有人负责绑人,有人负责开车来接应,他们必须同时抓到所有的人,任务才算完成。否则一旦放跑了其中一个,那个人回去通风报信,他们的任务也就等于失败了。   所以,当祁若南被其中两名诱拐犯弄晕掳走的时候,夏时他们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暗中跟着若南,直到那名开车来接应的同伙现身,他们才将三个人同时拿下,把若南从他们手中解救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事先没有把这个计划透露给若南,主要是怕她知道自己会深陷危险,产生心理负担,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露出马脚,惊动对方。   对于隐瞒若南这件事,夏时表示非常抱歉,赵小霖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两个人都向顾淞承若,等若南醒来以后,他们会亲自向若南道歉,把事情跟她解释清楚,相信若南那么通情达理、且内心坚强的女孩儿,一定可以理解并原谅他们的做法。   看到两个人一脸虔诚的样子,顾淞实在不好再当着外人的面继续发飙。他对赵小霖说:“你们先回去办正事吧,我留在这里等她就行了。”   “可是……”赵小霖仍然放心不下,顾淞便笑着安慰他说:“放心,我会把事情跟她解释清楚的。你们两个准备好自己的钱包,请她吃顿大餐,这事儿应该就过去了。”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祁若南终于醒了过来。看到顾淞正坐在自己的病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感到既惊讶又惊喜。   “师兄,我已经安全了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她动了动身子,四下环顾着,似乎对于眼前的景象不太确定。   “放心吧,已经没事儿了。”顾淞把手搭在她的头上,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那几个人贩子都已经被抓到了,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可我当时……”祁若南微微皱起眉头,回想着昏倒前遭遇的事情,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想到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儿竟然是人贩子,我还以为自己完蛋了呢……”   “怎么会呢,警局的兄弟们怎么会看着我们可爱的小警花落入到坏人的手里呢?其实啊……”顾淞把事情的经过跟祁若南解释了一遍。   听完以后,祁若南果然闹了点儿小情绪。不过她抱怨的重点并不是自己被人贩子掳走这件事,而是埋怨夏时信不过她的演技,竟然事先都不跟她商量一下。然而在听到顾淞补充说夏时和赵小霖要请她吃大餐,以表歉意的时候,她立刻转怒为喜,露出一副豁达的表情说:“好吧,既然他们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本姑娘就不跟他们斤斤计较了。”   “你啊……”顾淞哭笑不得地看着若南说,“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儿出息?每次都被人家用好吃的收买。”   “那又怎么样。”祁若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说肯定是你为了哄我开心才让他们请我吃饭的。片刻过后,她忽然一本正经地对顾淞说道:“师兄,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顾淞愣了一下。   “谢谢你总是为我着想,谢谢你总是那么关心我,那么照顾我。”   “废话,你以为师兄是白叫的吗?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祁若南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盯着顾淞端详了半天,喃喃地说道:“真可惜,你要是长得难看一点儿就好了。”   “什么?”顾淞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忙问道,“死丫头,你什么意思啊?”   “那样的话,我可能会考虑让你当我男朋友。”   “千万别。”顾淞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制止若南继续说下去。“我已经把你介绍给我最好的兄弟了,你这样三心二意会让我很难堪的。”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祁若南一再强调掉道,“事实上,我也不可能跟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在一起啊!”   “我花心?”顾淞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想着自己屈指可数,并且全都以失败告终的恋爱经历,不禁苦笑着说道,“若南,你就别挖苦我了行吗?你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甩了两次了。对待感情,我从来都是很认真的,我也渴望能有一段长久的感情啊。”   “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祁若南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没想到顾淞对这个话题竟然这么敏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心地问道:“对了,师兄,你最近有没有去看望过田护士啊?”   顾淞摇摇头说:“没有,人家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又何必去打扰人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呢。”   “可是你心里还挂念着她,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曾经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是,田护士的失忆症是有可能被治好的吧?你就不想再坚持一下?”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田蕊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否则她弟弟的事情我真的没法向她交代。对于有些人来说,遗忘才是最幸福的结局,只是作为被遗忘的人,我的心里真的会很难过……” 第118章 是时候该找个卧底了   夏时负责的行动小组在传媒公司附近一共抓到了三名犯罪嫌疑人,分别是负责诱拐女孩儿的莉莉和阿飞,以及开车来接应的同伙小海。   三个人被带回市局以后,警方立刻对他们进行了审讯。因为作案的时候被警察抓了个正着,三个人都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并如实交代了诱拐案的具体细节。   原来,这三个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跟熠熠生辉传媒公司内部的人有勾结,利用招聘兼职模特这一便利条件筛选出形象气质俱佳的年轻女孩儿,待应聘结束以后对她们进行跟踪,选择合适的时机对其下手。   他们的作案模式基本上跟绑架若南的时候一样。先由莉莉假装老同学跟目标套近乎,转移目标的注意力,阿飞则趁目标不备的时候将其迷晕,然而跟莉莉搀扶着目标走到某处,待小海的车来接应他们。   几个月下来,他们已经用同样的套路成功绑架了八名女孩儿,获得了近五万元的不义之财。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女孩儿的真实去向,但却提供了两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第一,他们将绑来的女孩儿全部都交给了一个叫做鱼哥的人。这个男人大概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壮实,光头,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据说这个人曾经因为故意伤害罪在监狱里蹲了两年,是个非常不好招惹的家伙。小海跟鱼哥就是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认识的。出狱后,小海先找到了鱼哥,之后又带了两个朋友,一起干起了拐卖少女的勾当。   第二,熠熠生辉传媒公司里跟他们相互勾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司里负责招聘工作的HR陈女士。这个女人掌握着所有应聘者的私人信息,他们下手的目标就是由这个女人筛选出来的。每当有应聘者去公司面试的时候,陈女士就会暗中联系他们,一旦发现合适的目标,陈女士会把目标的信息发送给他们,让他们伺机开始行动。   陈女士跟鱼哥是怎么勾结起来的,他们并不清楚。但是大家一起做这个“生意”,肯定都是为了金钱的利益。毕竟陈女士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随便动动手指,发发信息,获得的收益已经比她的工资还要高了。   警方从犯罪嫌疑人的手机里找到了陈女士以往发送给他们的电子邮件。邮件里包含了应聘者的姓名、年龄、身高等基本情况,还有应聘者的照片。   据不完全统计,陈女士先后为他们筛选出了二十一个目标(可能还有一些信息已经被嫌疑人删掉了),但因有些目标没有合适的下手机会,小海他们最终成功实施绑架的一共有八个人。穆子的好友蒋晓妍便是这八名受害者中的其中一个。   接下来,警方必须要想办法接近这个鱼哥,搞清楚那些被诱拐的女孩儿最终被送去了什么地方。希望她们都还平安无事地活着,能够坚持到警方去营救她们的时刻。   下午两点多,顾淞把祁若南从医院带回了市局。两个人刚一走进办公室,赵小霖就立刻跑过来嘘寒问暖,“若南,你没事了吧?”他挠挠头发,脸上带着一副愧疚的表情。“那个,今天上午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了……”   “我没事儿了。”祁若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娇气呢。我只是觉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应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其实我的演技很好,作为战友,你们应该稍稍信任我一下啊!”   “是,无论下次有什么计划,我们一定事先跟你商量,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赵小霖赔笑着说道,顾淞却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若南一下,“哪还有什么下次啊?以后再有这种危险的任务,我死也不同意让你去执行了。”   “哼。”祁若南不以为然地白了顾淞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某些人是嫉妒我们小组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是自己那边的诱饵计划却失败了。”   “你个死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到这事儿,顾淞的心里就憋着一股火。他正想反驳,乔升却忽然在门口叫了他一声,“顾淞,你出来一下,问你件事儿。”   顾淞郁闷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祁若南笑嘻嘻地问赵小霖,“你跟夏时哥想好请我吃什么了吗?听说新世纪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粤菜馆,网上评价挺不错的……”   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内心对若南的担忧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两个人来到乔升的办公室,乔升立刻关上房门,神情严肃地问顾淞,“你今天上午说的那件事儿,有把握吗?”   顾淞思索了片刻,认真地回答道:“把握不算太大,但确实是一种可能。我把江顺的事情从到到尾仔细琢磨了一遍,发现我们的工作确实做得非常严密,理论上是不会被敌人察觉到任何风声的。可是现在既然任务已经失败了,我们就得回过头来好好探究一下失败的原因。   “如果排除警方内部有人泄密的可能,不管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除非江顺的一举一动被团伙里的人监视着,理论上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投靠警方的。而且我认为,江顺作为一个在最低层执行任务的成员,团伙里的人应该没有闲到去监视他的程度。所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自身的工作出现了疏忽。   “还记得审问江顺的时候,他提到过的那名神秘女子吗?那个人应该在犯罪团伙里拥有较高的地位,说不定就是我们要寻找的最终Boss。F分局的刘阳带着模拟画像去星之谷酒吧打听神秘女子的下落,结果只获得了一些对方随口编造出来的信息,对破案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刘阳的这一举动却为我们的行动埋下了安全隐患。   “试想一下,如果那名神秘女子出现在酒吧里并非偶然,如果酒吧内部有人与犯罪团伙相勾结,我甚至可以更加大胆地去设想,那家酒吧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那么,去酒吧打探消息这件事就刚好暴露了我们即将要进行的计划。当然,我所说的这些完全没有证据,只是万千假设中可能性比较大的一种而已。”   “嗯,我明白。”乔升点点头,内心也有些赞同顾淞的假设。想到今天上午的情景,他又问道,“你是因为顾及到刘阳的感受,所以才没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吗?”   “是的。”顾淞如实回答道,“我怕他担心是自己的调查行为导致了任务的失败,心里产生负担。所以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想随便乱说。其实,刘阳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无论换成是谁,在线索稀缺的情况下,都会想到去酒吧打听消息,毕竟那是警方目前唯一能调查到神秘女子的地方。如果没有今天这次诱饵计划的失败,我也不会猜想到酒吧里的人有问题。所以……”   “你考虑得很周全。”乔升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又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可是接下来,盗婴团伙这边该从什么方地方入手比较好呢?现在外面风声紧了,估计上面的人都要藏起来避避风头,想引他们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实在引不出来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喽!”   “你是说……”   顾淞无奈地摊了摊手,“也许是时候该找个卧底打入到敌人的内部试试水了。”   “好吧,这件事我们开完案情讨论会以后再做决定。我现在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通过今天上午的双诱饵行动,你仍然觉得两个团伙之间存在着联系吗?”   “这个……”顾淞的心里有些犹豫。其实他今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当两边的任务一边失败,而另一边却成功的时候,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是否靠谱了。   果然,乔升接着就提出了他在困惑的事情。“假如情况像你说的那样,因为我们的工作疏忽导致对方察觉到了风吹草动,江顺这颗诱饵并没有起到作用,但是为什么传媒公司那边的饵却钓到了三条小鱼呢?如果他们是同一个犯罪组织,难道不应该同时察觉到风声,同时有所警惕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许这一次真的是我搞错了。仔细想想,沈航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不过只有半年的时间。以他当时的条件,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展出一个规模庞大的犯罪组织并不是说做就立刻能做到的事情。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两边的犯罪团伙都具有一定的规模,并且作案时间都不短了。如果幕后主使是沈航的话,那他的速度也真是够令人佩服的了。”   “所以,你现在也不认为两个团伙之间有共同的联系了吗?”   “不。”顾淞摇了摇头,内心似乎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想法。“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也许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警方会把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伙人联系到一起。他们可能认为,警方目前只是盯上了江顺这颗棋子而已,因为刘阳去酒吧做调查的时候,重点询问的就是江顺被骚扰那一天的事情。至于传媒公司那边,他们觉得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所以没有停止他们的犯罪活动。”   “也就是说,你仍然坚持两边的调查应该同时进行,找出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   顾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钟,他严肃地看着乔升说:“事到如今,两个团伙之间有没有联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们的任务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从这个社会中驱逐出去。不管幕后的主使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不管他们此前有没有关系,认不认识,他们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监狱。” 第119章 校园坠楼案   傍晚六点,专案组成员开会讨论了这次双诱饵行动所取得的收获,以及诱饵A计划失败的原因。   尽管顾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自认为比较靠谱的推测,但是考虑到人情世故方面的原因,他并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把他跟乔升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他相信乔升定会处理好星之谷酒吧的事情,当然这一次的调查必须得在秘密中进行。   因为盗婴团伙这边的线索暂时中断了,大家把讨论的重点全都放在了少女诱拐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身上。   由他们交代出来的信息可知,熠熠生辉传媒公司的HR陈女士跟这几起诱拐案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接下来,他们打算“请”陈女士来局里坐坐,看看从她那里能套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另外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他们必须得想办法搞定犯罪团伙里的鱼哥。   据小海透漏,鱼哥这个人相当难搞,跟黑道势力有些关系,口风特别紧,人还非常固执。据说,鱼哥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一起错案被判了重刑,待到真相查明之时已经枉死在狱中。因为这件事,鱼哥从小就跟警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即便是抓住了他,他也不会配合警方的调查,更不会被警方所利用。   而且鱼哥上面似乎还有一个专门负责“送货”的人,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知道那些被拐女孩儿的具体下落。小海不认识那个人,但听说那个人是鱼哥的老相识,两人相交甚好。所以综上考虑,想要让鱼哥交代出更多的信息怕是一件相当难办的事情。   晚上九点多,连续忙碌了好几天的专案组成员陆续离开警局,乌烟瘴气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淞和夏时两个人。   因为上午的行动发生了一些争执,两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怒火。从医院回来以后,他们还没有跟彼此说过一句话。   此时,顾淞坐在房间的一侧,远远地看着夏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忽然忍不住笑着问道:“喂,你的脸还疼吗?”说完,他指了指夏时嘴角边那块乌青的伤痕,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得意。   听到这话,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说:“哼,我是懒得跟你这个混球一般见识。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你还指不定被我打成什么熊样呢。”   “呦,你什么意思?”顾淞冷笑了一声,非常不屑地说道,“不服来试试啊。我可好几年都没跟你打过架了,也不知道你现在的身手怎么样。”   “肯定不比你差就是了。”   “吹牛吧你。”顾淞起身朝办公室的门口走了过去,对夏时勾了勾手指说,“走,去院子里练练。”   “今天就算了吧。”夏时摆了摆手,丝毫不为顾淞的挑衅所动。“我可没兴趣欺负老弱病残。你现在的战斗力充其量只恢复了百分之六十,就算打败你也没什么成就感。万一再把体弱多病的你弄进医院,我跟领导也没法交代。”   “靠,谁体弱多病了?老子是出车祸撞的。”   “无所谓了,反正你这人三天不进医院就浑身难受。”夏时又揶揄了顾淞一句,还没等对方反驳,他就主动把话题岔了过去。“诶,说点儿正经的。最近几天,我们把精力都放在抓人贩子团伙上了,结果人贩子杀手的案子完全没有进展啊。”   “线索太少了,想有进展也难啊。”一提到这件事,顾淞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小霖已经把市场的监控录像看了无数遍,根本没找到跟寄快递的人形象相符的,走访工作也没有任何收获。嫌疑人唯一留下个人痕迹的快递单子目前也派不上用场,毕竟我们现在连嫌疑人的人选都还没有。”   “摊上这么个案子,确实很让人头疼。”   顾淞苦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难不成,我们要等到他下次再杀人的时候才能发现新线索吗?”   夏时立刻“呸”了一句,“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要是再死一个,岂不是显得我们更无能了?”话音刚落,夏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淞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预言能力了?难道是柯南附体吗?   看着夏时表情阴沉地接完电话,顾淞咽了下口水,声音颤抖地问道:“不会真的又死人了吧?”   “啊,确实发生命案了。”夏时没好气地回答道。   顾淞郁闷地拍了下脑门,“我就说我应该去青城山上烧烧香,转转运,最近真是背到家了。”   “我走了,你也别熬夜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夏时说着把手机、钱包、车钥匙胡乱揣进兜里,起身就要离开,顾淞一把拉住他问:“等等,你什么意思啊?”   “这案子跟你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夏时甩开顾淞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顾淞立刻追出去问道:“你小子怎么还搞分裂啊?什么案子跟我没关系?我们两个不是搭档吗?”   夏时没有理他,出了大门径直往停车场走去。顾淞也不死心,追着夏时一直走到车前。夏时拉开车门,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说:“顾淞,这个案子真的跟你没关系,是我弟弟的同学出事了。”   “什么?不是人贩子被杀了?”顾淞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看你那么担心的样子,是不是穆子出事了?”顾淞急忙追问道。   夏时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关上车门准备出发。趁夏时点火发动的时候,顾淞赶紧从副驾驶一侧坐进了车里,态度坚决地对夏时说道:“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下去的。”   十几分钟后,夏时把车子停在R市第一实验中学的操场上,跟顾淞两个人快速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出事的地点在第二教学楼的东侧。那里现在正停着三辆灯光闪烁的警车,十几名警察围着现场忙前忙后,场面非常混乱。尽管校方再三劝导同学们赶紧回教室上晚自习,不要留在外面看热闹,但教学楼前还是挤满了不肯散场的学生。   两个人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了中心地带,看到距离花坛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具被白布蒙起来的尸体。   “那个是……”顾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要开口询问那是不是穆子,夏时便冲他摇摇头说:“被杀的人不是穆子,穆子是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你说什么?”这个回答让顾淞感觉到更加不可思议。想着穆子不久前曾经收到过的那封匿名信,他还以为是穆子被什么人伤害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子怎么会突然变成犯罪嫌疑人呢?”   “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金钰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讲清楚。”夏时一边回答一边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夏金钰的身影。看了一圈儿下来,没找着夏金钰,夏时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却没人接听。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这起案件的王警官(夏时的熟人)看到了他跟顾淞,忙走过来,诧异地问道:“你们市局的人怎么也来了?”   “哦,是这样。”夏时解释说,“受害者是我弟弟的同学,我接到信息,过来看看情况。对了,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案发的时候学生们应该还在上晚自习吧?”   “对,就是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一名高三女生从教学楼的天台坠楼身亡。女孩儿的样子摔得挺惨的。法医没来,我们也不敢随便挪动尸体,所以就先把尸体盖起来了。”   “既然是坠楼,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判定是他杀,而不是自杀?”   “哎呦,他杀的证据太明显了。而且我们现在连犯罪嫌疑人都找到了。估计这案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结了。”   “都有什么证据啊?”夏时还想继续打听,王警官却被另一名警察给叫走了。顾淞看得出夏时的心情非常急躁,他把手轻轻地搭在夏时的肩上,安慰道:“别急,我们看看情况再说吧。”   几分钟后,夏金钰终于把电话打了过来。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天台上接受警方的询问。夏时让他有话下来再说。不一会儿,夏金钰跟着一名警察从教学楼的正门走了出来。夏时和顾淞立刻迎了上去。   一看到夏时,夏金钰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快步走到夏时的面前,想扑倒对方的怀里大哭一场,但是看着周围的场景,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哥,你帮帮穆子吧。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她不可能会杀人的……”   “金钰,你冷静点儿。”夏时心疼地帮夏金钰擦了擦眼泪,“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穆子为什么会成为犯罪嫌疑人呢?”   夏金钰缓了缓情绪,忍住哽咽回答道:“从天台上摔下来的女生是穆子的同班同学,名叫凌香。她跟穆子之间积怨已久,经常说穆子的坏话。穆子非常讨厌她,还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希望凌香这种嘴上不积德的人快点去死这样的话。”   “所以凌香死了,穆子的杀人动机是最大的。”   “没错。”夏金钰点点头说,“不过还不只是这样。凌香出事的时候,穆子刚好也在天台上,而且她的手机里有一条凌香出事前发给她的短信: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到天台上来聊聊吧!”   “也就是说,穆子是被这条短信引到天台上去的。可是,警方判定凌香是被人杀害的,而不是意外坠楼或自杀,依据是什么呢?”   “因为凌香是被人用重物袭击了头部以后从楼上掉下去的,凶器就落在天台的边缘,是一块石头,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明白了,所以警方认为穆子是杀害凌香的犯罪嫌疑人,这件事确实非常明显,难怪王警官说很快就可以破案了。”   “可是……”夏金钰抬头看着夏时,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哥,我不相信穆子会杀人。她那么善良,那么懂事,那么渴望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摆脱现在的生活。她不可能在高考临近的时候前功尽弃,绝对不会……”   就在夏金钰深陷低落的情绪,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穆子也被警察从教学楼里带了出来。   她双手戴着手铐,绝望地看着夏家的两个兄弟,哭着喊道:“金钰,帮帮我。夏时哥,帮帮我。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第120章 逻辑矛盾   关于凌香坠楼的案件,穆子本人是这样叙述的:   4月13日晚上9点多,穆子在三年二班的教室里上晚自习。因为第三节 晚自习的前半堂课,班主任老师一般都不在教室里,所以学生们出去上厕所或者打个电话什么的都比较随意。   9点12分,穆子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由凌香发来的短信: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到天台上来聊聊吧!   收到这条短信以后,穆子诧异地抬头往凌香的座位看去,这才注意到凌香那个时候并不在教室里。   结合几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穆子自然而然地认为,匿名信就是凌香搞的鬼,而凌香要跟她聊的事情肯定跟蒋晓妍的失踪有关。穆子并不知道凌香到底想把她怎么样,只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到同学们的耳朵里,自己在学校里的日子将会变得更加难过。   为了早点解决压在心头的这桩烦心事,穆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出了教室往楼顶的天台走去。因为考虑到天台的护栏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理论上说,学校是禁止学生们去天台活动的。但是通往天台的小门却一直没有上锁,所以偶尔也会有学生跑到上面偷着抽烟,或者谈谈恋爱。   穆子到达天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凌香的身影。起初,她以为自己被凌香的恶作剧耍了,但是仔细环视了一圈儿过后,她却在东侧的天台边缘发现了一部手机,以及一块带血的石头。   这种在电视剧里似曾相识的场景给穆子的感觉非常不好。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低头往楼下看去。这一看,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约她在天台上见面的凌香已经摔在楼下的花坛边,一动也不动,像是被人从高空抛下的垃圾。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僵在那里,不敢去确认凌香的死活,不敢动弹,不敢喊人,甚至不敢眨眼,不敢呼吸。足足过了三四分钟,她才从兜里缓缓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夏金钰的电话。   接到穆子的求救,夏金钰立刻赶往天台。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他先是打了报警电话,因为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穆子无论如何都会被警方当成重点嫌疑人来调查。与其隐瞒真相,事后被找到头上再做解释,引起更深的怀疑,不如主动报警来得痛快。报完警以后,夏金钰又迅速拨打了夏时的电话,因为他知道,接案的警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穆子的话,唯一能够拯救穆子,还穆子清白的人只有夏时。   以上这些情况是由夏金钰转述给夏时和顾淞的,他坚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但在警方眼里,事情的经过显然有着另外一个版本:   2016年4月13日晚上9点12分,穆子在教室里收到了凌香发来的短信,立刻赶往台赴约。两个女孩儿在聊天的过程中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穆子一气之下用石头砸了凌香的脑袋,趁其头晕目眩的时候将其推下了天台,导致其死亡。   穆子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时间,手机里还有凌香发来的短信,并且穆子的同班同学都能够证明她上晚自习期间离开了教室。   这些不利的证据全都指向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穆子就是杀死凌香的凶手。   如果非要让夏时从这两个版本中选择一个,他当然愿意相信穆子是被人冤枉的。可问题是,他是一名警察,不能像夏金钰一样凭感情用事。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不是一句“我相信你没杀人”,案子就这样解决了。   穆子被警察带走后不久,夏金钰也被带回刑警队配合警方做笔录。法医对凌香的尸体进行了初步尸检,证实了凌香是遭遇凶手袭击以后才从楼上摔下来的。至于袭击凌香的凶器是否就是天台上的那块石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确认。   尸体被拉走后,学生们纷纷散去(事实上也到了该放学的时间)。偌大的校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   凌香,这个生前最爱议论别人隐私的女孩儿,很快就会成为被全校同学议论的焦点。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个年仅十八岁的生命,是不是有些残忍。即便她口无遮拦,曾经用言语深深地伤害过她身边的同学,可是死亡这个惩罚对她来说还是太严重了。   夜已深,整座校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现场只剩下几名警察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其他人都已撤离了学校。   顾淞和夏时还没有离开,他们站在教学楼的花坛边,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台,脑海中已经把事情经过的两个版本反复演绎了很多遍。   良久过后,顾淞率先打破沉默道:“如果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凶手跟穆子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积怨。他不惜用杀人的方式陷害穆子,想必内心深处早已经被仇恨所填满。我觉得匿名信始终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线索。也许陷害穆子的凶手就是那个藏匿名信的人。”   “听你的意思,你更倾向于穆子是被人冤枉的?”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顾淞对夏时的反应有些诧异,他以为夏时无论如何都会站在穆子这一边。   “我怕感情用事会影响理智的思考,所以……”夏时顿了顿,“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太明确的想法。”   “当你告诫自己不要被感情所影响的时候,其实你已经被影响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时扭头看着顾淞,脸上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变得犹豫不决,不敢轻易做出假设和推断,这就是你被影响的结果。因为平时的你是不会有这样的表现的。”顾淞一边解释,一边往教学楼的门口走去,“我倒是觉得,人这种动物,偶尔被感情影响一下也不是件坏事。这样一来,你心里首先有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我相信的人是绝对不会杀人的。接下来,你想尽各种办法证明你相信的人不是凶手,这其实跟我们千辛万苦地寻找证据,证明一个人是凶手是同样的道理。”   “你说的没错。”夏时表示同意,“也许正是因为我太想证明穆子不是凶手,以至于我害怕证明的结果是伪命题,所以内心不知不觉地产生了退缩。”   “好,我现在来说说这起案子中两个最基本的疑点,听完之后你应该就可以释怀了。首先是直觉上的,这起案子里的各种不利因素全都指向穆子,所有的证据都太过明显了,简直像是一场被人事先编排好的戏。   “其次是逻辑上的。案件发生过后,穆子首先联系了夏金钰,夏金钰经过权衡后决定报警,这个决定当然是经过了穆子本人的同意。假设穆子就是杀死凌香的凶手,她同意打电话报警也就是等同于她要向警方自首的意思。可是警察来了以后,她却不承认凌香是她杀的,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逻辑上的矛盾。假设穆子不是凶手……”顾淞笑了一下说,“这个就不用假设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夏时的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思索了一下,问顾淞,“那如果是贼喊捉贼的情况呢?”刚一问完,他就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贼喊捉贼一般是在证据指向别人的时候,至少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利因素同时指向自己。如果穆子是凶手,她要么打电话报警,向警方自首,要么毁灭证据,试图逃脱。不会像现在一样,出现打电话报警却喊冤枉的尴尬境况。所以综上所述,穆子是被人陷害的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坚定了这个信念以后,我们就要想办法找出究竟是谁陷害了穆子。”顾淞打开手电,走进漆黑一团的教学楼,夏时紧跟在他的身后。   顾淞继续说道:“从匿名信和短信里的内容来分析,短信里所谓的秘密应该指的就是匿名信中提到的蒋晓妍失踪这件事。也就是说,藏匿名信的人和发短信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即陷害穆子的凶手。既然这个人能有机会把信藏到穆子的复习资料里,并且没有被身边的人察觉到异常,这个人最有可能的还是穆子的同班同学。   “那么在凌香被人杀害的时候,同样不在教室里的学生,很可能就是陷害穆子的凶手了。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把案发时所有不在教室里的高三学生列一份名单出来,看其是否有机会藏匿名信,同时是否跟蒋晓妍有一定的联系。我想符合这些条件的犯罪嫌疑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   两个人边说边顺着楼梯走向屋顶的天台。夏时的头脑已经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他不想再看到夏金钰露出那么悲伤无助的表情,不想让金钰喜欢的女孩儿蒙受不白之冤。十一年了,他已经用自己的坚强和勇敢守护着这个受伤的灵魂十一年之久。即使对方已经长大成人,他也依然要坚守最初的承诺: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了……” 第121章 绝不食言的承诺   推开一扇未上锁的铁门,两个人来到教学楼楼顶的天台上。往东不到二十米就是案发地点。此时,两名勘查人员还在那里继续寻找有价值的痕迹。   就是在那里,两名花季少女的命运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含冤被抓。而精心策划了此次案件的真凶,也许正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窥视着一切,回味着自己的杰作,窃窃私笑。   为了了解更多的案情,掌握更多的线索,尽早帮穆子洗刷冤屈,趁顾淞绕着突出屋顶的楼梯间和机房查看情况的时候,夏时立刻迈步朝天台的边缘走去。   两名勘查人员都是陌生面孔。看到有人突然闯进案发现场,干扰他们的工作,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痕检员非常不悦地对夏时说道:“没看到警戒线吗?这里刚发生了命案,无关人员赶快离开,不要破坏现场痕迹。”   夏时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掏出证件对两人说道:“你好,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夏时,想跟你们打听点儿情况。”   两名勘查人员面面相觑了一下,戴着眼镜的人疑惑地问道:“这案子你们接手了?”   “是这样的……”夏时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见对方仍然摆出一副不太愿意配合的表情,他又特意补充说是夏局长亲自让他来的,毕竟这案子把局长的儿子也给牵扯进去了。   得知这个情况过后,对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另外一名跟夏时年纪相仿的痕检员指着天台边缘的一块地方说:“喏,受害者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凶手袭击并掉下去摔死的。凶器应该就是这块粘血的石头。”   夏时瞥了一眼装在证物袋里的石头,微微皱了下眉头,纳闷儿地问道:“这块石头是从哪儿来的?”   “那边。”痕检员指着楼梯间的方向说,“那边的墙根儿底下有一堆这样的碎石,估计是维修什么东西的时候留下的。凶手顺手从里面捡了一块,作案后把石头丢在了天台的边缘。”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是你们之前推测的激情杀人了。”夏时立刻指出了其中的疑点,“你看楼梯间到这里至少有十五米的距离,如果两个人是在交谈的过程中发生了争执,凶手用石头袭击了受害者,并把她从天台边缘推了下去,那么凶手中途并没有捡石头的时间。也就是说,凶手从楼梯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这块石头了。所以凶手根本就不是来天台上赴约的,而是直接奔着杀人的目的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合理的。”戴眼镜的痕检员不以为然地说道,“据了解,犯罪嫌疑人穆子跟受害者之间积怨已久,内心早有杀掉受害者的念头。今晚的相约不过是给穆子提供了一个杀人的机会,所以她早有准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她杀人以后为什么不毁灭证据离开,为什么要打电话报警?”   “原因很简单,她杀完人之后后悔了。很多凶手在作案以后不是都有悔过的表现吗?”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她打电话报警不就是为了自首吗?为什么警察来了之后,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呢?”   “这……”夏时的问题让戴眼镜的痕检员有些猝不及防。他思索了几秒钟,无趣地耸了耸肩膀说,“杀人犯的心理我可捉摸不透。也许她只是在跟警方演苦肉计,或者存在什么侥幸心理吧……”   听到这话,夏时非常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以他对穆子的了解,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他很想骂人,想跟对方理论,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还是竭力控制住心中的愤怒,问另外一个痕检员,“这种石头能提取到指纹吗?”   “有点儿困难。”痕检员如实回答道,“这块石头的表面太粗糙了,而且形状非常不规则,我们只能带回去试试看了。另外……”他继续补充道,“我们还在天台边缘找到了受害者生前使用的手机。手机上面有新鲜的磕碰痕迹,应该是受害者被凶手袭击的时候掉落在天台上的。”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它发现吗?”   “还有一堆不知道跟本案有没有关系的烟头。”戴眼镜的痕检员不甘寂寞地接话道,“听说有些学生会偷着跑到天台上来抽烟。据受害者的好朋友交代,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家长的期望值太高,受害者生前也有来天台抽烟缓解压力的习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会把这些烟头全都带回去检查一遍。不过这对案子的结果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三个人正聊着,顾淞忽然从楼梯间那边走了过来。看到今晚的“不速之客”又多了一个,戴眼镜的痕检员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顾淞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还没等夏时开口,就自顾自地说道:“凶手事先来到天台上,躲到楼梯间的背后,耐心地等待受害者的出现。趁受害者抽烟的功夫,凶手用从楼梯间那边捡来的石头袭击了受害者,拿到对方的手机后,将其推下天台,致其死亡。之后,凶手用受害者的手机给穆子发送了一条短信,把穆子引到天台上来,装作两个女孩儿相约要见面的样子。结合之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穆子必定会来赴约。等到穆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凶手的陷害已经完成了。”   夏时点点头,表示赞同。“也就是说,凶手知道凌香有晚自习到天台上抽烟的习惯。他先用匿名信做铺垫,然后利用短信的内容加固了匿名信对穆子产生的心理影响,算好时机,巧妙地引穆子上钩,陷害穆子。他之所以用石头袭击受害者,而不是直接制服对方,说明凶手可能不是一个身体强健的人,对自己的身手和体力没有把握。”   “所以杀害凌香的凶手应该是个身材较为瘦弱的人。我想,凶手是女生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等等。”就在顾淞和夏时非常默契地还原案件的经过,推测凶手的特征时,戴眼镜的痕检员忽然打断他们问道,“听你们的意思,好像这起案件的凶手真的另有其人一样。”   “不是好像。”顾淞立刻纠正道。他转过身来,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对方说,“我敢跟你打赌,这起案子的凶手百分之百不是穆子。如果你肯听从我的建议,现在就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把案发现场好好勘察一遍,不要落下任何线索。否则到了后面抓不到真凶,需要复勘现场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顾淞的话让戴眼镜的男人有些不满。要不是看在夏局长的面子上,他才懒得向无关人员泄露案件的调查信息。他闷哼一声,冷眼看着顾淞问道:“你到底是谁啊?跑到这儿来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的。”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顾淞并不跟对方一般见识,很快恢复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掏出证件说,“我叫顾淞,是R市刑警支队的。”   听到这个名字,眼镜男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你就是顾淞?”   “怎么,你认识我?”顾淞诧异地问道,没想到对方像变了个人似的,颇有些崇拜地看着他问:“抓到田佳暄的人就是你吧?”   顾淞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心说这是碰上粉丝了还是怎么样。对方又继续说道:“那么狡猾的凶手都能被你抓到,看来今天这起案子你说的也不会错了。”   “啊,不是……”顾淞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我们还是应该理智地看待问题。比如说,这起案子有很多的疑点……”   看着顾淞非常认真地跟两名痕检员解释凶手另有其人的原因,夏时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意。本来今晚的这起案子跟顾淞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件事,回家好好睡一觉。毕竟自“4?7凶杀案”发生以来的这段时间,整个刑警队里最辛苦的人就是他了,而且他还是带着一身的伤痛在坚持工作。   想到这些,夏时觉得自己对顾淞的看法确实有些偏激。其实他在内心深处早已经认定了顾淞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搭档,也愿意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是碍于面子,夏时嘴上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也许是时候该让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都随时间散去了。今后的日子还长,作为同事和搭档,他们总不能像在学校里一样,永远在无谓的争吵和相互挖苦中寻找乐趣。即便不能做朋友,也先试着不要把对方当成敌人吧。   兜里的手机响了,夏时回过神来。他走到稍远一点的位置,接起电话急切地问道:“金钰,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没事儿,笔录已经做完了。我只是担心穆子……”   夏时终于松了口气,安慰夏金钰说:“不用担心,穆子的事有我们呢,我们绝对不会让她含冤入狱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顾淞哥。我只是遗憾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不能陪在穆子的身边,不能为她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穆子一定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意。还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吧,我已经跟刑警队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送你回家了。”   “哥……”夏金钰顿了顿,像是下了定什么决心似的。“你能过来接我吗?我今天晚上想去你的公寓住,我不想回家……”   “怎么了?害怕爸妈责备你早恋?还是怪你多管闲事啊?”   夏金钰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才难过地说道:“哥,对不起,我总是给你们惹麻烦。要是没有我,你们一家人……”   “金钰,别说了!”夏时厉声阻止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可我从小到大确实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啊。”   “金钰,你是爸爸带回来的,他从决定收养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和爸爸都答应过你,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为你的亲生父母报仇。不管这个承诺过去了多久,我们绝不会食言。希望你能相信我们,也希望你能坦然接受我们的关心和照顾,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一个麻烦。” 第122章 卧底掉包计划   因为顾淞和夏时的坚持,再加上夏局长亲自动用了一些人际关系,第二天中午,穆子就顺利地离开了刑警队。   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穆子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回学校念书了。她不用想也知道,学校里肯定到处都在疯传她是杀死凌香的凶手。她害怕面对那些汹涌如潮水般的流言蜚语,害怕同学们像看异类一样看着她的眼光。现在回学校上课,对她来说无异于一种痛苦的煎熬,而这一次的煎熬跟以往的那些相比,简直让她无法再承受。   走出刑警队的大门,看着车来人往的街道,穆子感到非常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咬牙坚持着等待那样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时刻。可是偏偏造化弄人,她的人生走向了前所未有的低谷。她感觉自己这一次真的被生活给打败了。她望着头顶上方的万丈悬崖,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重新爬回到她摔落的地方。   难道从此以后,我只能做个卑微的小丑,独自一人在深渊中徘徊吗?难道我只能接受命运的捉弄,永远也无法重见光明了吗?   就在穆子愣在刑警队的门口胡思乱想之时,停在路边的一辆蓝色现代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从车里下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并冲她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她过去。   穆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完全不认识那个男人,但总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僵持了片刻,穆子缓缓地向那辆车走去,警惕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男人点点头,对她笑了笑,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本证件说:“你好,我是R市刑警支队的顾淞。我们昨天晚上匆匆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穆子紧蹙眉头,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你跟夏时哥他们站在一起的。”   “没错,我是夏时的同事。”   搞清楚了对方的身份过后,穆子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她还是不太明白对方的来意。“顾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穆子试探着问道。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反正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十几分钟后,顾淞带穆子来到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找了个带隔断的卡座坐了下来。因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穆子显得很拘束。她低头看着菜单,时不时偷瞄顾淞两眼,完全搞不懂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刑警队的人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应该跟昨天晚上的案子有关系吧。   穆子没什么胃口,看了半天菜单只点了一份芝士意面。顾淞怕她客气,让她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她却摇摇头说自己并不是很饿。   “穆子,你别紧张。”服务生把菜单拿走以后,顾淞连忙安慰穆子说,“我今天不是为了案子才来找你的。你就把这当成是一次普通的约会,我们两个随便聊聊天,怎么样?”   “约会?”穆子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你想啊。”顾淞笑着跟她解释说,“如果我刚才不去刑警队接你,你现在肯定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你那么害怕学校里的流言蜚语,那么想逃离苦海,今天一天的课肯定是要翘掉了。虽然你的学习成绩已经很好了,就算从现在开始都不去学校上课也无所谓,考个重点大学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我始终觉得,好学生还是应该乖乖地坐在教室里复习,逃课可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该做的事情。”   “我……”穆子惊讶地看着顾淞,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为了劝她去学校上学而来的。这当然不是警察该做的工作,但是为什么……   “是夏时拜托我来的。”还没等穆子开口提问,顾淞就先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我们都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被人陷害,被当成杀人凶手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和倍感屈辱愤怒的事情。夏时怕你应付不了人生的突变,怕你被困难打倒,从此一蹶不振,特意让我来开导你。你应该了解,他那个人有点儿高冷,就算心里关心谁,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所以他来了怕是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加严肃。”   穆子微微笑了一下,心里有股暖意。虽然她跟夏时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知道夏时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其实在这样的时候,有人能相信她没有杀人,就是对她最大的鼓舞和支持。想到这里,她满怀感激地对顾淞说道:“多亏有你们帮忙,否则我现在还被关在那个阴暗的审讯室里呢。”   “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顾淞摆了摆手,随即提醒她道,“你的嫌疑还没有被排除。如果最近几天你发现有人在跟踪你,监视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明白……”穆子喝了口水,扭头看着窗外。跟刚从刑警队出来的时候相比,她的心情已经没有那么糟糕了。眼前的世界又重新染上了一丝光彩,尽管她还是站在深邃的山谷里,摔得遍体鳞伤,但头顶上的悬崖已不再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不再让她望而却步。   过了半晌,穆子回过头来,第一次正视着顾淞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说:“顾警官,谢谢你,跟你聊天,我觉得心情好多了。”   “所以呢。”顾淞满意地笑了笑,“一会儿吃完午饭,我直接送你回学校上课?”   “可是……”穆子有些犹豫。想着回到学校以后要面对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及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她仍然缺乏一些勇气。跟同龄人相比,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非同一般了,但要面对比以往更加猛烈的风暴,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坚持下来。   “穆子,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有的时候,人类的内心可以强大到让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当你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撑不住的时候,那其实还远远没有到达你的极限。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执行任务,随时面临着被杀的危险。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有很多次,我都想过要放弃,可我最终坚持了下来,并且活着回来了。所以……”   “我知道了。”穆子咬了咬牙齿,下定决心地说道,“我回学校上课。哪怕大家都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下午一点多,穆子在顾淞的护送下回到R市第一实验中学。   迎着同学们惊诧不已的目光,穆子勇敢地踏进三年二班的教室。她望着凌香那张空空荡荡的桌子,心中感慨万千。   尽管她曾千百次地诅咒那个深深伤害过她的女孩儿不得好死,但当凌香真的永远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时,她的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希望一个人去死和真的动手杀死一个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无论穆子多么憎恨凌香,她都不可能下得了手,杀死一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龄女孩儿。   穆子不禁在心中发出这样的疑问:究竟是谁,恨我很到如此地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报复我?难道你想要的并不是让我死,而是让我深陷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生不如死?   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会如你所愿去坐牢,不会成为你想看到的阶下囚。我不会放弃来学校念书的机会,不会沉浸在绝望中一蹶不振。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不堪一击,我的人生还远远没到说放弃的时候。   我会永远记得顾警官的话,记得他鼓励我的眼神,记得他温暖的笑容。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如果我能够勇敢地坚持下来,那么这场残酷的战争就是我赢了。而你,早晚有一天会被警方抓到。   你要对凌香的死负责,要为如此深切地伤害了我而负责。该坐牢的人应该是你。而我,只想做一个旁观者,微笑着目送你被警察戴上冰冷的手铐,送上警车。   下午两点,顾淞和夏时准时回市局报到。他们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完成了“4?13校园凶杀案”的善后工作。穆子和夏金钰的情绪都已经得到了适当的安抚,相信两个孩子可以坚强地走出这起案件带给他们的阴影。   刑警队那边并没有完全排除穆子的作案嫌疑,但是听了顾淞和夏时的建议,他们也在抓紧时间排查其他高三学生的作案嫌疑。另外,蒋晓妍的社会关系也是此次调查的重点。因为顾淞始终相信,陷害穆子的凶手一定跟蒋晓妍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关于“4?7凶杀案”的调查,案件目前已经陷入僵局。没有新的线索,他们拿那名“暗夜杀手”也没有办法。案子暂时交由赵小霖和孟雨负责。两位新人显然对抓捕“暗夜杀手”没有太大的信心,但是顾淞却鼓励他们说:“这对你们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拿出点干劲儿来,让那个混蛋瞧瞧我们刑警支队的厉害。”   赵小霖一脸苦笑地回答道:“淞哥,你跟夏时哥都抓不到的狡猾凶手,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啊。”   “小霖,你自信一点儿,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   “当然没忘。”   “那就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之所以把凶杀案交给别人负责,是因为顾淞和夏时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比起人贩子杀手,领导们更在乎的是潜藏在R市的人贩子团伙。虽然盗婴团伙那边的线索暂时中断了,但少女诱拐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却交代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对于警方来说,他们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接近犯罪团伙里的鱼哥,搞清楚被诱拐女孩儿的真实下落,这样才能实施下一步的营救行动。   考虑到鱼哥这个人的性格特点、人生经历以及他跟警方之间的特殊关系,领导们商议过后,决定送出一名卧底,替换掉团伙中的成员,潜伏在鱼哥的身边。   具体的实施方法如下:   被抓捕的三名犯罪嫌疑人,莉莉、阿飞和小海,只有小海跟鱼哥有过面对面的接触,而莉莉跟阿飞都是小海找来的朋友。利用鱼哥没见过阿飞这一点,警方便可以用自己的人替换掉阿飞。   小海已经答应配合警方的工作,想办法介绍“阿飞”跟鱼哥认识。事实上,警方手里有小海更多的把柄,除了听从警方的安排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说,送出卧底其实并不困难,但是潜伏在鱼哥那样的人身边,却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综合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夏局长认为最适合执行本次任务的人选,就是反应敏捷,身手极佳,并且曾经在地下监狱里扮演过变态杀人魔的刑警队成员——顾淞。 第123章 潜入组织   开完会以后,警方把小海“放”了,并派人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小海的朋友阿飞,现在已经被刑警队成员顾淞所替换。顾淞必须想办法接近鱼哥,找出鱼哥身边的“送货人”,查出被拐女孩儿的下落。顾淞执行这项任务期间,夏时的工作就是暗中配合顾淞,及时将获取的情报反映回专案组。   然而对于领导们的安排,夏时的心里是非常不情愿的。他希望那个潜入犯罪团伙当卧底的人是他自己,希望自己能从人贩子口中套出有价值的线索,解救出那些被诱拐的女孩儿,让穆子的朋友蒋晓妍平安地回家。   事实上,如果此次行动能够帮他们找到失踪已久的蒋晓妍,那么,给穆子发匿名信并陷害穆子的杀人凶手说不定也会浮出水面。   会后,顾淞和夏时私下里讨论了一些应急的对策。夏时的脸色始终有些阴沉,顾淞知道他并不满足于只是在这次任务中充当一个联络员的角色,不能跟人贩子团伙里的人面对面地接触,但是让夏时来当卧底显然是不现实的。   首先,夏局长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冒这个风险。其次也是因为夏时的性格太严肃了,并且长着一张正义凛然的脸。要是让夏时来扮演人贩子,别说是接近鱼哥,获取对方的信任,估计他连自己的那一关都过不了。   “我说……”看着夏时郁闷的表情,顾淞安慰他说,“我很能理解你想帮穆子找到蒋晓妍的迫切心情,但是上面决定好的事情,我们只能按照命令去执行。而且去犯罪组织当卧底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别人想躲都还来不及,你又何必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哼,我是怕你把事情搞砸,害我们把这条重要的线索也丢了。”   “搭档一场,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吗?”顾淞苦笑了一下,“我好歹也算是有点儿当卧底的经验,虽然上一次的事情确实搞砸了,但那也是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我本人的表现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你确定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应付这一次的任务吗?”   “你什么意思啊?”顾淞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夏时的话。   夏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听说你曾经受过一些精神刺激,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万一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什么状况,岂不是对我们的计划非常不利?”   “拜托,我的病已经好了,你提这茬干什么?”顾淞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危险,上面就不会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了。而且,夏局长不是特意安排你在暗中配合我的工作吗?我相信这应该是一个保险措施吧。所以说你的任务同样很重要,你就不要再纠结了,行吗?”   听了顾淞的解释,夏时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他点了支烟,默默地抽了半晌,发自真心地对顾淞说道:“这一次的任务还是有点危险的,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顾淞惊讶地看了夏时一眼,笑了笑说:“我只是去假扮个人贩子而已,又不是去黑社会当卧底,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夏时冲他摇了摇头,提醒他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鱼哥那个人不太好对付,而且跟黑道势力有些关系。他最痛恨的人就是警察,万一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他是绝对饶不了你的。”   2016年4月17日是鱼哥的生日。这天晚上,小海以请客吃饭为由约鱼哥见面,没想到鱼哥兴致大好,竟然主动邀请他带上自己的朋友一起出来乐呵乐呵。   晚上10点多钟,金海KTV的豪华包房里,一群人正在里面喝酒唱歌,玩儿得不亦乐乎。包房里共有五个男人,每个男人的身边都围着一两个陪唱的姑娘。她们清一色穿着吊带短裙、丝袜和高跟鞋,尽管长相和身材各异,有些甚至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但精心的打扮还是能让客人感到心情亢奋。   当顾淞和小海被服务生领进包房的时候,一名年轻的陪唱女孩儿正被两个中年男人轮流灌酒,看样子应该是玩儿什么游戏输了。   其中一个男人身材壮实,体型彪悍,剃得锃亮的脑袋上隐约泛着油光。男人穿着黑色的T恤和印花的短裤,脖子上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金链子,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在领口处若隐若现。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鱼哥,顾淞此次要接近的目标。   亲眼看到鱼哥的身形和长相时,顾淞的第一反应竟然觉得对方跟他在地下监狱中认识的宝爷有些相似。但愿鱼哥不要像徐三宝一样难缠,否则他这一次的任务可真的有点儿难应付了。   “鱼哥,我们来了。”小海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似乎有些害怕打扰到对方的兴致。虽然小海的脸色看上去颇为正常,声音也很镇定,但顾淞注意到小海的手指微微颤抖,想必十分担心自己的叛变会被对方发现吧。   包房里的人瞬间停止了起哄,那位被灌酒的女孩儿终于支撑不住,摇晃了两下就瘫软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除了鱼哥之外的另一个中年男人用力拍了拍女孩儿的脸,见女孩儿没什么反应,不禁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   当满屋子的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在顾淞和小海的身上时,小海的手指抖得更加厉害了。好在包房里的灯光魔幻而又绚丽,这些细节很容易被人忽视掉,否则小海现在一定窘得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想到小海来KTV之前,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的心理素质有多好,保证顺利完成任务让警方刮目相看,顾淞就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也多了亏今天约的是这样一个地方,要不然非得让这个吹牛大王把事情搞砸了不可。   鱼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今晚的兴致很高,笑着冲小海招了招手说:“来,你们俩过来陪我喝会儿酒,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太不扛折腾了,没劲得很。”   小海应了一声,迈步朝包房最里面的那张沙发走去。   顾淞跟在小海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快速观察着在场所有的人。除了鱼哥之外,包房里还有四个男人。一个二十多岁,染着蓝头发的小伙子正坐在包房的另外一边,旁若无人地跟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儿卿卿我我。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跟三个女孩儿玩骰子游戏,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十个啤酒瓶子,让人看着就心里发怵。   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好像挺有钱的男人,就是刚刚跟鱼哥一起给女孩儿灌酒的那个,现在正拉着另外一个女孩儿喝酒,好像不把这些倒霉的姑娘全都灌醉就不甘心似的。   顾淞不知道鱼哥的那位老相识,也就是专门负责“送货”的那名同伙在不在现场。他用心记下了每个男人的样貌,看着看着,忽然间觉得其中的某个人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顾淞快速地观察着鱼哥的几位朋友时,他发现有好几个女孩儿都在时不时地打量着他,眼神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挑逗和魅惑。顾淞被看得心里发毛,尴尬地冲她们笑笑,避开她们的视线坐在了鱼哥的旁边。   “鱼哥,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阿飞,我的好哥们儿。一直以来帮了我们不少忙。”刚一落座,小海就迫不及待地把顾淞介绍给了鱼哥,好像做完这件事,他今晚的任务就顺利完成了一样。   “嗯。”鱼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打量了顾淞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就是阿飞?没想到小伙子长得这么一表人才。”   “没有,鱼哥过奖了。”顾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鱼哥,今天来得太匆忙了,也没给您准备什么像样的生日礼物,还请您多多包含。”   鱼哥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说:“礼物就不需要了。以后多给我提供点儿好货,我赚你们也赚,这比什么都重要。”   “是是,一定的。我们办事还请鱼哥放心。”顾淞立刻附和道,说完便从桌子上拿起一瓶开了盖的啤酒,举在面前对鱼哥说道,“初次见面,还请鱼哥多多关照。这瓶酒我敬您,祝您财源广进,盆丰钵满。也祝我们合作愉快!”顾淞几口气把酒一饮而尽。对方见他如此爽快,也拿起一瓶酒跟他喝了起来。   连着干下了三瓶啤酒,鱼哥看着顾淞那张怎么都不像是犯罪分子的脸,饶有兴趣地问道:“听小海说,你以前也在牢里面待过?因为啥进去的?”   顾淞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心说既然你主动问了,那我就编点儿你爱听的。想着,顾淞不禁难为情地笑了笑,“鱼哥,我的事儿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其实我是因为袭警被关进去的,因为对方伤得有点儿严重,我进去蹲了三年,去年才刚刚放出来。” 第124章 林中藏尸   “袭警?”听到这个回答,鱼哥对顾淞更加感兴趣了。他点了根烟,随后给顾淞也递了一根过去,问道:“因为什么?”   顾淞接过鱼哥递来的烟,点燃吸了一口,悠悠地回答道:“也不为什么,就是当时看他不顺眼,用刀把他给捅了。”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有这魄力。”   顾淞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有一个非常要好的玩伴。有一天,那个小男孩儿被人发现死在一口枯井里,尸体的模样惨不忍睹。经过调查,警方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犯罪嫌疑人的人选,但是因为那个人有些背景和关系,当地的警察也没敢拿他怎么样。十几年过去了,那起案子还是悬而未决,我朋友的冤魂还在那口枯井里游荡徘徊。每当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特别痛恨那些无能的警察……”   “干得好!”鱼哥忍不住夸赞道,冲顾淞竖了竖大拇指,仿佛遇到了人生知己一般。“来来来,喝酒。”他从桌子上拿起两个啤酒瓶子,递给顾淞一瓶,愤愤地说道:“妈的,老子一直瞧那帮条子不顺眼,要是他们这一次敢影响老子做‘生意’,老子非找人把他们剁了不可。”   “到时候别忘了算我一个。”顾淞一边赔笑,一边顺着鱼哥的话说道,心想为了这次任务,我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啊。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顾淞不好直接跟鱼哥打听“业务”上的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两个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算是相互之间熟络感情。   顾淞看得出来,鱼哥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这是个好兆头。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尽管他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从现在开始,他好歹也是半只脚踏进组织里的人了。   闲聊中,顾淞时不时地偷瞄着不远处的那名中年男人,对方仍然乐此不疲地跟一个年龄小得可以当他女儿的漂亮女孩儿喝酒划拳。忽然间一个灵光闪现,顾淞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男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准确地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但却通过某个人的描述构想过这样一个鲜明的形象。四十岁左右,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打整得精神利落,衣着得体,看上去很有钱,但表情猥琐,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会不会是他呢?如果那天晚上出现在星之谷酒吧的人就是他,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可以连成一个整体了。   见顾淞不时分神瞄着那个方向,鱼哥还以为顾淞看上了那边的漂亮姑娘。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对那名中年男人喊道:“老赵,你差不多就行了。把美女让给我这位小兄弟玩玩。”   “啊,不是的,鱼哥……”顾淞连连摆手,刚想说“不用了”,那个漂亮女孩儿就转头看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晚上11点03分,广东省惠州市的胡先生带着心爱的金毛犬球球到离家不远的公园里遛弯。因为最近几天连降大雨,球球在家里憋得难受,刚一来到公园,它就撒欢似的跑了出去,任凭胡先生怎么在后面叫它都叫不回来。   雨后的公园,空气十分清新。胡先生平时工作繁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也有不少日子没来这里散步了。   他追着奔跑的球球来到公园北侧的一片小树林中,见四周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心中不禁有些害怕。   “球球,我们换个地方玩儿行吗?”他冲着活蹦乱跳的爱犬喊道,一连叫了几声,球球都没有理睬他,仍然自顾自地在林中穿梭玩耍。胡先生终于有点儿生气了,迈步朝球球所在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他看见球球忽然对着树下的某块地方汪汪大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用爪子猛刨地里的东西。   对于球球异常兴奋的表现,胡先生感到非常诧异。他皱了皱眉头,打开手机照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棵树下。   “怎么了?你挖着什么宝贝了?”胡先生半开玩笑地问道,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球球的爪子下面有一只裸露在外面的人手。胡先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机摔出去五六米远。当他爬着捡回手机,再次用手电照向那块地方的时候,一张模糊的人脸隐约从泥土中现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几名警察赶到了发现尸体的小树林中。胡先生脸色惨白,直到警察向他询问事发经过的时候还处于一种惊魂未定的状态。   没过多一会儿,警方就将那具被埋在地下的尸体从潮湿的泥土里挖了出来。尸体本来埋得并不浅,但是由于最近几日连降大雨,泥土变松,向低处滑落,尸体的一小部分便从泥土里暴露了出来。事实上,很多被埋在荒郊野外的尸体就是这样被人们发现的。   尸体已经呈现出高度腐烂的状态,一从土里暴露出来,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经过法医的初步判断,该尸体为男性,具体年龄不详,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左右。尸体没有穿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样能够标识身份的东西。尸体的头部有多处钝器打击伤害,暂且无法判定是否为致死原因。除此之外,尸体的面部遭受了非常严重的人为破坏,已经无法辨识其原来的样貌。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看着尸体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肯定是熟人作案呐。凶手怕我们发现受害者的身份,直接给受害者毁了个容。”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尸源。”另一名侦查员接着说道,“像这样的案子,找到尸源就离破案不远了。”   郑大队长在一旁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可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我们这个地方,外来人口很多。如果死者是个外地人,且家属还没有报失踪,我们恐怕很难查清楚他的身份。” 第125章 Mr Z   第二天上午,顾淞在小海和阿飞的住处醒来。刚一睁开眼睛,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他躺在床上清醒了片刻,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10点50分。   就在他要起床穿衣服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十分面熟的漂亮女孩儿推门走进了他的卧室,笑着对他说道:“飞哥,你醒了呀?快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也不会做什么,随便煮了点粥和鸡蛋……”   “等等。”还没等女孩儿把话说完,顾淞就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女孩儿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高兴地抱怨道:“哎呀,飞哥你什么记性啊,昨天晚上不是你把人家带回来的吗?怎么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我带你回来的?”顾淞更加困惑了。他闭上眼睛,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从KTV出来以后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那个,对不起啊……”顾淞抱歉地对女孩儿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昨天晚上对你做什么了吗?”   “你玩儿得那么厉害都不记得了?人家可是被你折腾惨了,到现在还两腿发软呢。”   “我有吗?”顾淞怔怔地看着女孩儿,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顾淞越来越囧的表情,女孩儿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啦。你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直接在包房里睡得不省人事。我跟海哥把你送回家里,你就一直睡得像个死人一样。”   “这么说……”   “放心。”女孩儿笑着安慰他说,“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睡的,不会管你要钱的。虽然跟海哥比起来,我更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顾淞终于舒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就是一穷光蛋,要钱我也没有啊,只能赊账。”   女孩儿不以为然地挑逗他说:“你这种长相的,不给钱也罢。怎么样,现在要不要……”   顾淞连忙朝她摆了摆手,“不行,身体太难受了,扛不了。改天吧。”说完,他起身走到阿飞的衣柜前翻找干净的衣服。女孩儿一直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这个举动让他感觉非常的别扭。那一刻,他怀疑这个小丫头会不会是鱼哥派来的眼线。难道鱼哥对他有什么不信任的地方吗?难道他还要通过什么测试才能成为团伙里的一员?   想到这儿,顾淞不禁皱起了眉头,警惕地打量着女孩儿问道:“既然不是我带你回来的,你为什么要留下来给我做早饭?这算是什么增值服务吗?”   女孩儿笑着回答道:“其实我是早就该走的,可是我看你喝酒喝得那么难受,怕你出什么问题,想留下来照顾你。”   “为什么?”顾淞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脑补着女孩儿在他早饭里下毒的情景。   女孩儿耸了耸肩膀,坦率地回答道:“喜欢你不行吗?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顾淞直视着女孩儿那双媚人的眼睛,也不知道这个回答是真是假。以他当前的处境来看,他当然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倒是希望对方只是想留下来陪他吃吃饭,聊聊天,甚至再做点儿别的什么,但凡事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   简单吃过早午饭,好不容易把女孩儿打发走了以后,顾淞用阿飞的手机给小海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外面跟朋友打牌,悠哉得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他自己倒是解释得振振有词,说越是这样的时候,生活越是得按照以往的方式进行,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   顾淞心说你小子倒是懂得及时行乐,连这点时间都不肯浪费。等任务完成了,回头把你关到监狱里,看你还怎么逍遥快活。   挂断了小海的电话,顾淞从一个装满纸团的垃圾桶里翻出了自己之前使用的那部手机,第一次联系了等候已久的夏时。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夏时冷嘲热讽的声音,“呦,顾神探,你这是刚起床啊?怎么样,昨天晚上玩儿得嗨皮不?”   “嗨你个头啊。”顾淞憋着一肚子的怨气,“你知道我昨晚陪鱼哥喝了多少酒吗?现在难受得要死。为了做个任务,我他娘的还差点儿失身。”   “你那么没节操的人,失不失身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吧。再说了,人家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你就是睡了人家也不吃亏啊。”   “去你大爷的。”顾淞骂了一声,立刻转移话题道,“说正经的,我待会儿发张照片给你,你去帮我确认个情况。我总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你这么快就有收获了?”夏时有些诧异,忙问道,“你想让我确认什么?”   “确认照片里的男人是不是之前在星之谷酒吧里调戏江顺的猥琐大叔。”   “什么?你竟然发现那个人了?”   “之前听江顺叙述他在酒吧的经历时,我就设想过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调戏江顺的猥琐大叔跟解救江顺的神秘女子会不会是一伙的?你想啊,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一个美丽迷人的弱女子胆敢跟一个男人较劲,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伪娘出手相救,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更别说那个女人还出手阔绰地给男人扔了几千块钱。男人没有讨价还价,很快就拿上钱乖乖地走人了,事情就这么平息了,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像是什么套路吗?”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不排除这种可能。”   “所以我私底下单独找江顺详细询问了那个中年男人的体貌特征,脑海中对他的形象有一个基本的概念。昨天晚上在KTV里见到他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觉得那个人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我就知道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如果经过江顺的确认,你在KTV里见到的男人确实就是之前在酒吧里调戏江顺的人,那么我们就找到了盗婴团伙与少女诱拐犯之间的共同联系。也就是说,你推测两个犯罪团伙实则为同一个团伙,终于有了一点实质性的依据。”   “而且……”顾淞顿了一下,用非常郑重的口吻对夏时说道,“我听到鱼哥管那个男人叫老赵。我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Z先生呢。” 第126章 二次会面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顾淞就收到了夏时的反馈信息。经过江顺的辨认,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的确就是上个月在酒吧里主动找他搭讪并调戏他的猥琐大叔。   那个曾经出现在星之谷酒吧的男人,同时也出现在了鱼哥的身边,这不得不让人对他的身份浮想联翩。   根据之前的推测,Z先生在犯罪团伙中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中间人”。他的任务是负责联系当地的接头人或买主,将同伙提供的“货物”转手出去。如果那个老赵就是传说中的Z先生,那么他的手上应该掌握着非常重要的信息。只要能确认他的身份,警方离犯罪组织的核心就又近了一步。   遗憾的是,小海对于老赵的情况知之甚少。算上昨天晚上在KTV里的碰面,他们总共才见过两次,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小海只知道老赵是鱼哥的朋友,至于他跟犯罪团伙有没有关系,是不是警方要找的“送货人”,这件事得想办法去证实,光凭猜测是行不通的。   随后的几天,顾淞的卧底生活过得有些无聊。闲暇之余,他不禁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两起悬而未决的案子。   通过夏时,顾淞了解到了两起案件的最新进展。其中,由赵小霖和孟雨接手的“4?7凶杀案”已经彻底陷入僵局。走访工作全部失败以后,他们放出了一些信息,试图在网上征集有关“暗夜杀手”的线索。   然而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比起警方,R市人民似乎更愿意站在杀手那一边。因为憎恨人贩子的罪孽行为,他们将杀手的行为视为正义。所以即便是掌握了能够帮警方破案的线索,他们也不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   赵小霖为了这起案子整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天天盼着顾淞和夏时早点儿回去帮忙。孟雨的心态倒是比赵小霖好一些,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破案没什么信心。   “4?13校园凶杀案”跟穆子和下落不明的蒋晓妍有关,所以夏时一直非常关注案情的进展。尽管他没有参与案件的侦查工作,但负责办案的警察还是给他开了绿灯。只要他开口打听,对方就会把最新的调查结果透露给他。   按照顾淞和夏时的建议,警方将案发当时所有不在教室里的高三学生列了一份详细的名单。该名单中共有23名学生,排除有不在场证明的,以及不符合犯罪侧写的,剩下的还有6名学生。这6名学生当中,只有两名学生跟穆子有生活交集。其中一个是高三四班的韩佳,另外一个就是穆子的同班同学,高三二班的学*,金哲。   韩佳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坏小子,经常欺负穆子,跟穆子开一些粗俗恶劣的玩笑。案发当时,韩佳说自己在三楼的男厕所里偷偷地抽烟,但是没有人能够证实他的话是否真实。不过,韩佳与蒋晓妍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情,也不会知道蒋晓妍的失踪与穆子有关,所以他藏匿名信并陷害穆子的可能性不大。   而排查到最后,唯一留在犯罪嫌疑人名单里的金哲,相对来说,他的作案嫌疑就比较大了。案发当时,向来勤奋刻苦的金哲同学并没有在教室里学习。警方询问他的去向时,他回答说自己做题做得头晕目眩,一个人跑到二楼的中庭转换心情。   经过深入调查,金哲与蒋晓妍曾经是初中同学,同校不同班,但据以前的同学透露,金哲似乎一直很喜欢蒋晓妍。如果蒋晓妍是因为穆子而失踪的,那么金哲有理由对穆子怀恨在心。也就是说,他的犯罪动机是成立的。   不仅如此,金哲也因为家庭条件不好,穿着打扮土气难看,经常被说话尖酸刻薄的凌香耻笑,对凌香心怀厌恶之情。所以他杀死凌香,把罪行嫁祸给穆子,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做法。   金哲现在与穆子同班,很容易在穆子的复习资料里藏下那封匿名信而不被其他同学发现。而作为凌香后桌的同学,金哲了解凌香有晚自习偷着跑到天台上抽烟的习惯也不奇怪。   所以综上所述,金哲的作案嫌疑是最大的。但问题是,他在被警方询问的时候,明确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蒋晓妍已经出事了,更不承认他往穆子的学习资料里藏过匿名信,所以谋杀、陷害、复仇这些事统统都与他无关。   到目前为止,警方还没有找到金哲的作案证据,此案也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了僵局。穆子的作案嫌疑仍然没有被排除,但她现在已经敢于面对同学们的非议,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高考任务上。   2016年4月21日晚上,顾淞第二次见到了鱼哥。这一次是小海请鱼哥喝酒,算是给鱼哥补过前几天的生日。   双方约在一家口碑非常不错的海鲜大排档见面。鱼哥带了两个兄弟过来,老赵并未在其中,这不禁让顾淞感到有些失望。   小海跟对方的关系貌似比较熟,一见面就相互递烟,肆无忌惮地开对方的玩笑。双方相互介绍过后,鱼哥就拿着菜单,嘿嘿地笑着说道:“阿海,难得你这个铁公鸡今天这么大方,兄弟们可不能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   小海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菜单上399元一斤的龙虾,半开玩笑地说道:“鱼哥,今天酒随便喝,这个就算了吧。你要实在想吃龙虾,只能把我给卖了。”   鱼哥看着他笑笑,揶揄他说:“呦,就你这长相,卖了也顶多只能换个龙虾脑袋。”说完,他又看了看坐在小海身边的顾淞,“要是把你这位兄弟卖给哪个富婆,我们不仅能吃上龙虾,兴许还能大赚一笔。”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都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尤其是鱼哥的那两个朋友,笑声中还带着一丝猥琐,连小海也附和鱼哥说这是个好主意。   顾淞知道他们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还是骂了一声说:“靠,你们这帮人太他妈没人性了,怎么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啊?” 第127章 意外惊喜   几个人说笑了一番,鱼哥就开始带头拼起酒来。   顾淞在KTV里算是见识了鱼哥的酒量,打死他也不敢再继续逞强了。而且听夏时说,今天晚上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以他对夏时的了解,那家伙说的惊喜多半会变成惊吓,所以他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晚上八点多正是大排档生意红火的时候。规模不小的门店,里里外外全都坐满了客人,觥筹交错,热闹喧嚣。   顾淞一边吃饭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就在鱼哥的朋友兴致高昂地给他们讲那个小姑娘去森林里采蘑菇的经典黄段子时,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忽然在马路边停了下来。几秒钟后,两边的车门同时打开,七八个拎着棍子,提着砍刀的男人从里面鱼贯而出,直接奔着他们的饭桌就过来了。   看到这个阵势,顾淞心里一惊,连忙扭头去看鱼哥的脸色。只见对方从脑瓜顶一直到脖子根儿全都涨得通红,原本就长得非常纠结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成一团,露出一副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模样。   “鱼哥,这什么情况啊?”顾淞啧了啧舌,惊诧不已地问道。   鱼哥没有搭理他,只是恶狠狠地骂了几句难听的脏话,随后就抓起一个啤酒瓶子,在桌子边上磕掉瓶底,拿着剩下那截边缘锋利的玻璃瓶,起身朝来者的方向迎了上去。鱼哥的两个朋友愣了片刻,面面相觑了一下也一人拎着一个啤酒瓶子跟了过去。   顾淞有些迷糊,朝那些来势凶猛的家伙努了努嘴,问小海,“他们是什么人啊?”   小海心疼地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郁闷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鱼哥的仇家吧。唉,可惜了这一桌子的海鲜啊……”   顾淞也心疼地看看自己刚刚放到盘子里的螃蟹,喃喃地说道:“估计一会儿也没机会再吃了……”   顷刻间,两伙人已经开始火拼起来,大排档里乱成了一团。鱼哥的叫骂声,客人和服务员的惊喊声,盘子和碗落地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有些人冒着生命危险,躲在桌子后面看热闹;有些人逮着这个机会,没买单就直接跑掉了;还有的人临走前不忘把桌子上没吃完的海鲜打包带走。   服务员看着着急,却也无暇顾及逃单的客人。他们逃命的逃命,报警的报警,找老板的老板,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拉架。不过话说回来,事态发展成这样已经不能算是打架了。他们只希望不要在自家的饭店里闹出人命来,否则今后怕是没人敢到他们这里来吃饭了。   “你愣着干吗?赶紧上去帮忙啊。”看了一会儿热闹,顾淞猛地拍了一下小海的后背,把小海拍得直咳嗽。   “这个……我……我不擅长啊……”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砍刀,小海的腿肚子有些发软。认识鱼哥之前,小海只是个没本事的小毛贼,因为偷电动车被关了三年,应付这种场面确实没多少经验。他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咧着嘴问顾淞,“我非上不可吗?”   顾淞点点头说:“上吧,我觉得这是一个跟鱼哥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顾警官,我宁可再进去蹲几年牢,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啊!”   “我也不想……”顾淞苦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应急用的匕首。“这是我的机会,我没有其它的选择了。”说完,顾淞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毅然决然地朝鱼哥那边走去。   看得出来,鱼哥的身手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些年来肯定也没少砍人,但是鱼哥的那两个朋友就不怎么样了。刚才一直在饭桌上讲黄段子的那个家伙已经被人砍得浑身是血,现在正扶着一张饭桌勉强站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顾淞管不了那个家伙,一脚踹开鱼哥身边的打手,大声冲鱼哥喊道:“哥,赶紧带上你那位受伤的兄弟走吧,这里交给我跟小海。”   “你行吗?”鱼哥瞥了顾淞一眼,对他非常不放心。顾淞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将匕首紧握在手里,用充满杀气的眼神依次扫过同时向他包围过来的三个人说:“老子可是练过散打和泰拳的,你们敢找鱼哥的麻烦,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哼,你他妈算老几啊?”对方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把顾淞放在眼里。顾淞笑笑,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其中一个拎着砍刀的男人冲了过去,漂亮地躲过对方胡乱挥舞的刀锋,用匕首将那个人的手肘刺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像溪水一样徐徐地往外流淌,疼得他无法再使出力气。顾淞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砍刀踢掉,转身看着另外两人,冷笑了一声问:“下一个该是谁了?”   趁着顾淞、小海和鱼哥的另外一位朋友分散对方的精力时,鱼哥快步走到那位受伤的兄弟身边,稳稳地扶住他说:“金子,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你千万要挺住啊!”   浑身是血的男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在鱼哥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脚步。刚走出不到两米,一个身材瘦高,长得像竹竿子一样的男人忽然拦在他们面前,奸笑着对鱼哥说道:“老秃鱼,今天不留下一只手和一只脚,你休想离开这个地方。”   “竿子!”鱼哥怒吼了一声,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恨得咬牙切齿,头皮上青筋暴露,可他实在没有耐心跟对方继续纠缠下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单独再算,你给我让条路,我现在必须得送我兄弟去医院!”   “呦,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你兄弟呢?真够仗义的。”竹竿子幸灾乐祸地看着鱼哥,冲身后的两个人招了招手说,“先把这秃子给我放倒,剁了他的右手和右脚。” 第128章 锋芒毕露   话音刚落,几个盛着剩菜的盘子忽然从右后方的位置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扔盘子的人准头太好,还是瞎猫碰死耗子,其中一个菜盘子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竹竿子又尖又长的脑袋,疼得他不由得大骂了一声。   他紧皱着眉头,厌恶地用手抹了一把淌进后脖领子里的菜汤,捂着后脑勺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材单薄,头发烫成卷儿的年轻男子正躲在不远处的一张饭桌后面,手里还抓着两个没来得及扔出来的饭碗。   “你,你看我干什么?”小海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故作镇定地回望着竹竿子冷厉的目光,大声说道,“你们敢动鱼哥一根头发,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说完,他瞥了一眼鱼哥那油光锃亮的秃头,愣了一下,立刻纠正道:“哼,你们要是敢动鱼哥一根汗毛,我今天绝饶不了你们。”   竹竿子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向前跨出了几步,从地上举起一个木头椅子就朝小海用力砸了过去。小海暗叫一声糟糕,条件反射地掀翻挡在面前的饭桌,自己则趁机往安全的地方逃去。椅子砸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剧烈的脆响,折断的椅子腿儿崩得四处乱飞,险些砸到看热闹的食客。   竹竿子并不作罢,紧接着又抡起一把椅子,发疯似的向小海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小海吓得大叫一声救命,抓起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就往竹竿子身上猛扔。盘子,碗,酒杯子,虾头,蟹壳,菜叶子,甚至还有别人用过的餐巾纸团都被小海当成武器抛了出去。   原本令人恐惧的场面忽然间变得滑稽起来,像是某武打电影里的搞笑镜头,连饭店里的服务员都忍不住被这两个你追我赶的人逗笑了。然而,失常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小海绕过一张饭桌,准备将桌子上的一碗菜汤端起来,泼到竹竿子的身上时,他踩到了地上的一滩油渍,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小海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眼前出现了几秒钟的黑暗。当他渐渐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时,发现竹竿子正举着一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看我今天不砸死你个龟儿子。”   “我靠,这下死定了。”小海无力再躲闪,下意识地用双肘护住了自己的头部。眼看着那把椅子就要砸在他的头上,竹竿子的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不动了。   小海咽了下口水,惊讶地仰头望去,看见顾淞正站在竹竿子的身后,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不想死的话立刻叫你的人滚蛋。”顾淞轻轻地动了动匕首,一道细细的血痕立刻在竹竿子的脖子上显现出来。   霎时间,大排档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上一秒钟的姿势凝固在那里,给人一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气氛僵持了片刻,警笛声适逢其时地响了起来。两辆警车呼啸着穿过人声鼎沸的美食街,朝着海鲜大排档的方向驶了过来。   “老鱼,今天算你命大。”竹竿子丢下手里的椅子,示意顾淞把匕首拿开。顾淞看了看鱼哥,后者对他点点头,他这才把手放了下来,恶狠狠地对竹竿子说道:“快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七八个人迅速蹿上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车门还没有关严,等候在车上的司机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车子,拼命按喇叭驱散了挡在路上的行人。   两辆警车紧随而至,其中一辆车没有停下来,直接加大油门,追着前面的面包车就去了。另外一辆车停在了海鲜大排档的门口,三名警察先后从里面走了出来。顾淞收起沾血的匕首,理了理衣服,哭笑不得地跟走在最前面的警察对视了几秒钟,心说好你个姓夏的混蛋,这他娘的就是你给我的意外惊喜吗?差点儿害老子连命都没了。   “怎么回事儿?刚才是谁报的警?”夏时并不理会顾淞,只是快速扫视了一眼大排档里狼藉不堪的场景,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这时,一个脸色煞白的女服务员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是我报的警。”   夏时“嗯”了一声,对身边的两名同事说道:“小秦,快帮忙把伤者送到医院去。小甲,我们带相关人员回去询问情况。”   事后,顾淞得知那个长得像竹竿子一样的男人叫陈智辉,早在多年前就因债务问题跟鱼哥结下恩怨,他的弟弟还曾经被鱼哥打伤,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   利用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关系,警方在陈智辉那边做了一些手脚,故意放出一些“消息”,诱使他去大排档找鱼哥的麻烦,目的就是给顾淞和小海一个可以跟鱼哥拉近关系的机会。   计划有没有起到效果,顾淞并不知道,但是对于夏时给他的意外惊喜,他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借着在派出所里“询问情况”的时机,顾淞愤怒地揪着夏时的衣领,目光如炬地瞪着他问:“姓夏的,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你他妈的是想害死我吗?”   夏时掰开顾淞的手腕,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提前告诉你,那还算是惊喜吗?”   “惊喜?”顾淞呸了一口,冷笑着问夏时,“你这么玩儿我,就不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   夏时摇摇头说:“当然不怕。”   “你!”顾淞指着夏时的鼻子,简直无言以对。要不是有重任在身,他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夏时,你是信不过我的演技还是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任务搞砸了吗?”   夏时看着他,脸上露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相比你的演技,我更相信你的实力。就凭刚才那几个乌合之众,把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伤不了你一根手指头,所以我有什么理由担心你的安危呢?而且我早在大排档里安插了眼线,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出来解围。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作为搭档,你也应该对我有点儿信心吧。” 第129章 上位成功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发生了一些转机。因为在大排档里发生的砍人事件,鱼哥对顾淞和小海的好感度直线上升,时不时会找他们出来喝酒、打牌。   鱼哥对顾淞的身手赞赏有加,好奇地问他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顾淞欺骗鱼哥说,自己小时候是练散打的,曾经还拿过几个地方比赛的冠军,对付竹竿子找来的那几个乌合之众简直是小菜一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大以后能当个电影明星,拍拍打戏什么的。   可惜自己不争气,学习成绩不好,还经常在外面跟人打架,进出派出所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十九岁的时候,他因为心情不好在街头捅伤了一名正在执行公务的警察,被判了三年刑,出狱以后就一直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生活过得乱七八糟。   听了顾淞随口编造的故事,鱼哥非但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反而还一脸惋惜地对顾淞说道:“你身手那么好,长得也不错,让你跟着小海去干那些事儿,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屈才啊?”   顾淞笑了笑说:“怎么着,鱼哥,您还有什么生财之道,快给兄弟们介绍介绍。我可是听小海说……”顾淞停顿了一下,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说公司那边最近被警方盯上了,活儿暂时做不了了。”   鱼哥点了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估计就是这阵子风声有点儿紧。不过你们俩不用担心,鱼哥我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绝对是个仗义的人。你们俩替我做了不少事,前几天还救过我一命,我老鱼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饿肚子的。”   “那还请鱼哥多费心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跟着您干。”顾淞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因为事情正在朝着他们计划的方向发展。   两天前,熠熠生辉传媒公司的HR陈女士向鱼哥透露了一个消息:R市警方最近加大了打拐力度,因为一系列少女失踪案盯公司有点儿紧,所以传媒公司的活儿暂时不能做了。   这个消息是警方故意让陈女士放出去的,因为这条线已经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继续让顾淞和小海守在这条线上也无法获得新的线索。除非再送一名女卧底进去,冒充被兼职陷阱诱骗的女孩儿打入组织内部,否则很难查出更深的隐藏地点。但是这项任务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警方不能轻易冒这个风险。   考虑到鱼哥的性格,以及为人处事的习惯,警方推测鱼哥十有八九会给顾淞和小海安排新的任务。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可能会接触到犯罪组织的更多内幕。   果不其然,谈到这件事情的第二天晚上,小海就从鱼哥那里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送货。   原来,在大排档里被人砍伤住院的金子是一名货车司机,专门负责给某物流公司送货。当然,这个物流公司是绝对正规的,里面的老板和员工也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犯罪团伙的人却用钱买通了其中的某些人,利用公司的便利完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他们是一个以拐卖妇女儿童获取非法利益的犯罪团伙,那么可想而知,他们真正要送出的“货物”是什么。   鱼哥并没有跟小海交代太多的细节,只是找了一个熟悉业务的人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上岗培训”。他们表面上打着送货的旗号,但是货车里除了正常的货物之外,还有他们通过各种途径拐骗来的女孩子。当然,这些事鱼哥也没有直接跟小海说明,但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一起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小海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只是负责把车里的货物(包括正常和特殊两种)送到指定的地点。跟鱼哥干活儿之前,小海曾经做过送货司机这一类的工作,应付这项任务基本不成问题。而特殊货物这一块,目的地那边有专门的接头人负责后续的工作,小海作为一名司机就无需再得知更多的信息了。   但即便是这样,能够取得这样一个突破点对于警方来说也是一件来之不易的事情。接到任务以后,小海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顾淞,以便警方用最快的速度部署接下来的工作。   “货物”被送往的目的地是广东省惠州市的某个废弃工厂,当地的接头人叫娥姐。小海能做的事情只到交货为止,剩下的情报就得靠警方自己去查明了。   而顾淞这一边的任务则在第三天早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又能见到鱼哥的朋友——老赵,那个疑似为Z先生的重要犯罪团伙成员。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赵先生给他安排的新工作竟然是去酒吧当服务生。   最开始,顾淞有些不理解对方的用意,赵先生便耐心地解释说,那家酒吧从开始营业到现在一直以吸引女性消费者为宗旨,试图为女性顾客营造一个温馨、浪漫、优雅、别致的环境,让她们在工作之余更好地放松自己,享受生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所聘请的男服务生质量都比较高。且不说个人修养和文化素质怎么样,至少颜值方面都是过得去的。   赵先生坦言,当他第一次在KTV包房里见到顾淞的时候,就觉得顾淞可以胜任那家酒吧的工作。但是,鉴于一些特殊原因,那家酒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必须得经过相关的考验才可以。   顾淞听出了一些门道,饶有兴趣地问赵先生,“既然你让我去那家酒吧当服务生,那就是说我已经通过你们的考验了?”   赵先生微笑着点点头说:“阿飞,其实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所谓的考验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我跟老鱼可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他看上的人绝对错不了。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去酒吧之后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能获得老板的青睐,相信你很快就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顾淞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穿着燕尾服穿梭于酒吧中的情景。虽然从表面上看,酒吧服务生的工作貌似跟犯罪组织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已经隐约预感到,自己去酒吧做卧底,或许很快就能钓到一条更大的鱼。那个人也许是酒吧的常客,也许是酒吧的老板,若是能成功吸引到那个人的注意,他离组织的核心也就不远了。   想到这些,顾淞问赵先生,“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赵先生回答道:“星之谷。” 第130章 解救行动   2016年5月2日晚上十点多,广东省惠州市某居民楼403室,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失声痛哭。她衣衫凌乱,披散着头发,脸颊和嘴角挂着几块淤青的伤痕,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女孩儿叫冯希,来自四川省R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因为受到某虚假兼职信息的诱骗,被人贩子卖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她被软禁在这间只有八平方米的卧室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刚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叫娥姐的中年女人安排她住在这间卧室,说从今往后,这个房间就是她的“工作地点”。她要为男人提供特殊服务,如果不服从命令,他们就会用非常严厉的方式惩罚她。   最开始,冯希宁可被毒打也不肯跟那些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她曾尝试过逃跑,但卧室外面总有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人轮流或一起守着,根本不给她趁虚而入的机会。她不敢呼救,也不敢大声喊叫,因为每次发出类似的声音,她都换不来好结果。   时间久了,冯希渐渐学会了隐忍,也被迫接受了残酷的命运。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接过多少客人,受过多少伤害。也许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对于她来说,日子久得简直像是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跟她一起被关在这套房子里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她们也都来自四川省,分别在不同的时间被人拐卖到这里,期间经历的事情和她差不太多。   一个叫做婷婷的漂亮女孩儿告诉她说,两个多月前,自己本来是去一家传媒公司应聘做兼职模特的,然而在回家的路上,她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伙人绑架了。对方知道她的个人信息,刚一上来就热情地跟她套近乎,她一时大意上了坏人的当。   几个女孩儿一有机会聚在一起就偷偷地商量逃跑的办法,但是讨论到最后,她们发现那些看门的人实在是太精明了,除了硬闯出去之外,任何对策都起不到作用。有一次,婷婷曾经试图用美色迷惑守门的男人,伺机逃跑。结果不但被那个可恶的男人占了便宜,还被毒打了一顿,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地走路。   打那之后,婷婷变得很乖,那些人说什么她都老老实实地照办。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一个可以替代的赚钱的工具而已。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他们宁可打死一个不听话的女孩儿,再重新找一个老实好控制的,也没有耐心和好脾气原谅她们一次又一次地犯错。   尽管如此,婷婷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虽然她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有时被客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但她坚信总有一天,警察一定会找到这个地方,把她们送回到家人的身边。   受到婷婷的鼓舞,冯希也一直咬牙坚持着。她以为自己能够等到警察来解救她们的那天。直到几个小时前,一个变态的老男人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狠狠地羞辱折磨她了一番,她终于崩溃了,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足足坐在地上哭了一个多小时,冯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睁开眼睛,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眼神变得坚决而又冰冷。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做了一个骇人的决定,她想要自杀,永远离开这个将她伤害得千疮百孔的世界。   她摔碎了一面小小的化妆镜,捡起其中一块断面锋利的镜子碎片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了两下。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她安慰自己,死亡并不可怕,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加可怕的事情。   她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生她养她的爸爸妈妈,对不起疼她爱她的爷爷奶奶。划破手腕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往事,美好的,伤心的,幸福的,难过的,最后定格在家人们和蔼可亲的脸庞上。   鲜血顺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缓缓地流下,逐渐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她闭上眼睛,感觉头越来越重,但是内心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爸爸妈妈,请你们原谅我的胆小和懦弱,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了。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忘了我,能够开始新的生活,而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祝福你们平安健康地走完你们的一生。   随着血液的流失,冯希的意识慢慢远去,人世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整天以泪洗面,再也不用拼命地忘掉那些受辱的时刻,再也不用忍着疼痛熬过那些难眠的夜晚。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对她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朦胧之中,卧室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紧接着,似乎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客厅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都老实点儿,警察!”一个男人在外面大声地呵道,随后命令自己的手下,“你们几个到里面仔细地搜,把所有的人都给我带出来。”   “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房门一间间地被踹开,女孩儿的惊叫声,男人的求饶声,警察的呵斥声全都混杂在一起,房子里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两名警察举着枪闯进冯希的房间。看见瘫倒在地上的女孩儿,一名警察立刻喊道:“队长,这里有人受伤。”   冯希有点儿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了。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当一双温暖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温柔地安慰她说:“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已经得救了。”她终于相信,自己真的等到了警察来救她的这一天。她疲倦地露出一丝笑容,用微弱到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谢谢你们……”   这一次的解救行动共分为四个小组,分别对四个的犯罪窝点进行了彻底的清查。警方根据线人小海提供的信息,于2016年4月28日晚上亲眼目睹了犯罪团伙的整个“交货”过程,并在接下来的几天对参与犯罪的嫌疑人进行了密切的监视,共找到了四个非法拘禁女孩儿,以谋取利益为目的,强迫女孩儿卖身的犯罪窝点。   在此次行动中,警方一共解救出十五名受害者,抓获犯罪嫌疑人十三名。这些被人贩子拐卖到广东省惠州市的女孩儿全部来自四川,其中以R市及其周边地区的受害者居多。她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女孩儿不过23岁,而岁数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只有15岁。   警方在搜查犯罪窝点的时候,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账本。账本中显示,21岁的玲玲是这些女孩儿中接客次数最多的。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玲玲已经在韩某等人的胁迫下接客40余次。而年龄最小的月月,从2016年1月26日被拐卖至此,也已经有过20余次的接客记录。   犯罪嫌疑人通过社交软件在网络上大肆发布招嫖信息,在网络上与嫖客商定好价钱后,便提供女孩儿的照片供嫖客选择,然后告知交易地点。女孩儿赚得的金钱,全部都被犯罪嫌疑人拿走了。他们严密控制着女孩儿的人身自由,从来不允许她们到外面活动。   每一个犯罪窝点都有专人24小时看着这些女孩儿,一旦发现她们有反常之举,比如呼喊、求救或试图逃跑的行为,就会对她们进行严厉的惩罚。   在警方查获的资料中,还有被拐女孩儿在绝望中写下的日记。日记里的内容,真实地展现了女孩儿的内心世界。   其中有一篇日记这样写到:   今天是2016年4月21日,是我18岁的生日。不久前,爸爸妈妈还在家里问我,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我想要一个单反相机,拍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我单纯美好的小生活。   我的家庭并不富裕,妈妈抱怨说,想拍照片用手机就行了,何必买单反相机浪费钱,可是大方的爸爸却一口答应下来,让我有时间自己在网上看看想买的型号。   其实,我早就挑好了相机的款式,只等着过生日的时候狠狠地宰老爸一次。然而在我18岁生日这天,我不但不能跟家人一起度过,不但拿不到爸爸送给我的礼物,相反还要为了不被外面的男人毒打而卖命地接活儿。   我想,我已经不想再拍摄任何照片了,对于这个黑暗丑陋的世界,我感到失望透顶。曾经湛蓝广阔的天空从这个狭小的窗口望出去,是那么的灰暗低沉。经历过这样一段漆黑可怕的生活,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单纯,什么叫做美好。   难道这才是世界真实的模样吗?难道我要永远生活在这间简陋拥挤的卧室里吗?也许不会吧。等到他们榨干我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他们会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弃。我的家人将永远也找不到我。想到他们伤心难过的表情,我的心疼得简直快要碎掉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警察叔叔真的会来救我吗?   我内心的痛苦无处诉说,只能记录在这个小小的日记本里。   我叫冯希,今天18岁了。我又熬过了艰难的一天,明天会是怎样? 第131章 接头人   通过对已经落网的犯罪嫌疑人进行审问,警方又找到了三个非常隐蔽的犯罪窝点,解救出十一名被拐卖的女孩儿。   随后的几天,又有十余名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这其中就包括了惠州当地的接头人,也是组织少女非法卖身的罪魁祸首——娥姐。   娥姐的全名叫柳靖娥,今年40岁,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仍然是个身材曼妙,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   柳靖娥出身贫寒,家境困苦,连初中都没有念完就辍学回家,每天起早贪黑跟着父亲到城里的市场去卖菜。   十八岁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来到四川省的R市打工,先后换过许多份工作,但始终因为自己的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生活在繁华喧嚣的大城市里,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   二十岁的时候,柳靖娥嫁给了一个开面馆的小老板,生活状况稍稍有所改观。面馆的老板穆文杰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对柳靖娥疼爱有加,从来不让她干劳累的工作。夫妻二人共同经营着小小的门店,生活虽不富裕,但也过得有滋有味。   结婚后的第三年,柳靖娥生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取名为穆子。从此,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让周围的邻里好不羡慕。   有人说穆文杰中了头等奖,人长得不高不帅,没什么大本事,竟然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简直是上天对他的赏赐。也有人说柳靖娥是个幸运的女人,能嫁给那么疼爱她的丈夫,生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人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穆子刚刚学会说话的那一个月,穆文杰被查出患有脑肿瘤。为了给穆文杰治病,家里倾尽了所有的财产,还跟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最后还是没能挽回那个年轻的生命。   丈夫去世以后,柳靖娥跟只有两岁大的女儿相依为命,生活过得拮据而又心酸。为了偿还给丈夫治病欠下的巨额债务,同时还要养活随着年龄的增长花销越来越大的女儿,柳靖娥最终选择去夜总会当小姐,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因为她的特殊职业,她跟女儿的关系一直相处不好。穆子小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当穆子渐渐长大,渐渐懂事了以后,得知母亲竟然在外面做着如此不光彩的事情,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日渐冷淡起来。   入行这么多年来,柳靖娥被警方处理过很多次,经常在派出所里进进出出,罚款也交了不少。穆子嫌她丢人,从来不让她去学校参加家长会,也从来不会带朋友回家玩儿。对于女儿的冷漠,柳靖娥的心里非常难过,她也曾尝试过跟女儿拉近关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三年前,R市开展了一次规模庞大的扫黄行动,柳靖娥在那次行动中又被警察给抓了。从那以后,她就离开了R市,留下十五岁的穆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广东惠州。   最开始,她在一个小型服装加工厂打工。工厂管吃管住,平时没什么太多的花销,每个月的薪水都能有一部分的结余。但是因为那里的工作太辛苦,老板太黑心,她没能坚持下来。辞去工厂的工作以后,她又开始重操旧业。   半年前,她跟人贩子团伙相勾结,在多处出租房内非法拘禁被拐卖的少女,强迫她们卖身,并把女孩儿赚得的钱搜刮一空,跟同伙分赃。她在社会上雇用了很多无业游民,让他们寸步不离地看着这些女孩儿。每个犯罪窝点至少有两个人轮流守着,女孩儿们根本就没有半点逃跑的机会。   利用自己在工作中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柳靖娥自己就可以给女孩儿介绍不少生意。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网上发布了很多招嫖信息,吸引嫖客到指定的地点进行交易。   因为这些女孩儿全都是经过人贩子精挑细选才送过来的,身材和长相并不比那些电影明星差,所以每次交易的价钱都不便宜。偶尔有一些有钱的嫖客想带女孩儿出去交易,这样的时候就要额外加钱。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女孩儿出去的时候都会有专人跟着,保证她们没有求救和逃跑的机会。   账本记录显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一共从四川省那边拐卖了二十八名少女至此,辗转过多个窝点进行犯罪活动,获得非法收益超过百万元。   然而实际上,警方从七个犯罪窝点一共解救出了二十六名被拐卖的女孩儿,其中有两人下落不明。警方将账本上的信息与所有被解救的女孩儿一一对应过后,发现失踪不见的两个女孩儿分别是20岁的林艳红和18岁的蒋晓妍。   “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还有其它的犯罪窝点?”审讯员敲敲桌子,不耐烦地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隐瞒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柳靖娥摇摇头说:“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们只有那几个藏身的地方,你们都找到了,除此之外真的没了。”   “没了?那失踪的两个女孩子到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了吗?”   “这个……”柳靖娥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她不安地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想开口却几次欲言又止。   审讯员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叹了口气对她说道:“我听说你在老家那边有个18岁的女儿,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当你强迫那些跟你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跟陌生男人发生关系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的女儿吗?我知道你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容易,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你赚钱都是为了能你女儿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你想过没有,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也是父母生养的,也都是家长的心头肉。如果你的女儿被人这样伤害,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你就没有考虑过那些家长的感受吗?”   柳靖娥没有回答,低着头,泪水开始在眼睛里打转。沉默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她们的父母,我也对不起我的女儿穆子。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我再问你一遍,那两个失踪的女孩子到底藏在哪里?”   “她们……”柳靖娥使劲咬了咬牙齿,下定决心回答道,“那个叫林艳红的女孩儿脾气非常倔强,无论我们怎么打她,怎么教训她,她都不肯服从我们的命令。有一次,她表面上答应我们会配合工作,谁知在接客的时候,她竟然差点儿把客人的命根子咬掉。我们赔了很多钱才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事后,我让一个看门的伙计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女孩儿,没想到……”柳靖娥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那个伙计下手太重,竟然把女孩儿活活给打死了。”   “什么?”审讯员惊讶地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竟然把一个女孩儿活活给打死了?那尸体呢?尸体怎么处理了?”   “埋,埋了。”   “埋在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让伙计去处理的。你们去问小九吧。”   审讯员愤怒地捏着拳头,脖子都气红了。身旁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替他问道:“那蒋晓妍呢?也被你们打死了吗?”   “没有。”   “她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靖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缓解了片刻,她向警方叙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另外一起案件的进展。   2016年3月13日那天下午,广东省惠州市某出租屋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名叫赵铁柱,男性,年龄32岁,湖南怀化人。这个人是柳靖娥的伙计,负责其中一个犯罪窝点的看门工作。   案发当天,出租屋里只有赵铁柱和一个名叫蒋晓妍的女孩儿,而另外一个合住的女孩儿则被某位客人点名上门服务,由柳靖娥的其他伙计“护送出门”了。   因为蒋晓妍平时表现得非常乖巧,对他们的命令说一不二,所以赵铁柱对蒋晓妍的看管工作有些疏忽。直到现在,柳靖娥也不知道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的人来到那间屋子的时候,蒋晓妍早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赵铁柱满头是血的尸体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尸体旁边扔着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   发生这件事情以后,柳靖娥感到非常慌张。她害怕蒋晓妍去报警,曝光他们的罪行。但与此同时,她也告诫自己必须要冷静处理这件事情。   首先,作为一个犯罪团伙,他们肯定不想也不能因为这起命案跟警方打交道。为了掩饰罪行,他们在第一时间清理了案发现场,并在深夜之时把赵铁柱的尸体埋在了公园深处的林子里。接下来,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转移了犯罪窝点,防止蒋晓妍报警以后,警察会找到他们。   之后的几天,柳靖娥的心情始终惴惴不安。她吓得不敢出门,连生意也不敢做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生活相安无事,警方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们才又重新开始了往日的活动。   如今听到蒋晓妍下落不明的消息,柳靖娥也感到非常震惊。   如果那个女孩儿杀了人,逃离了犯罪组织的控制。她没有寻求警方的帮助,那么,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第132章 重返星之谷   经过DNA比对,惠州警方于2016年4月17日深夜在公园北侧的树林里挖出的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正是赵铁柱的尸体。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的头部有多处钝器打击伤害,死因为颅脑损伤,与柳靖娥的描述相一致。   因为尸体的面部遭到了非常严重的人为破坏,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能够标识身份的信息,警方查了半个多月也没能确认受害者的身份。何况受害者来自外省,多年前独自一人来到惠州打工,至今单身,平时很少跟家里的父母联络。所以即便是失联了一个多月,家里人也没有报失踪,这让警方很难去寻找尸体的来源。   多亏了这一次的解救行动,警方终于查明了受害者的身份信息。然而关于这起命案是如何发生的?是不是像柳靖娥说的那样,杀死赵铁柱的凶手是蒋晓妍,因为缺少相关证据,警方目前还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根据犯罪嫌疑人小九的交代,警方在城郊的一处荒地里挖出了被犯罪团伙活活打死的被拐女孩儿的尸体。此时,距离女孩儿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零八天,女孩儿的尸体早已呈现出高度腐烂的状态,恐怖异常,让人不忍直视。   想到女孩儿生前漂亮可爱的模样,警方不禁感到惋惜和难过。与此同时,内心更加深了对那些人贩子的憎恨。   至此,这起跨省拐卖少女、非法拘禁并强迫少女卖身的重大案件基本告破。警方在惠州市一共抓获了二十七名犯罪嫌疑人,这其中包括犯罪团伙的头目柳靖娥、韩某、岳某等人。   作为惠州当地的接头人,柳靖娥交代出,她在R市的联系人是一个叫做赵伍德的男人,代称为“Z先生”。柳靖娥在R市做小姐的时候就认识这个男人,两人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他们平时都是用电话进行沟通,然后由R市那边的司机把“货”亲自送到她的手上。   柳靖娥回忆说,往常,送货的司机一直是一个叫金子的年轻小伙子,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换成了一个叫做小海的陌生面孔。最开始“收货”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疑惑,但因为是Z先生信得过的人,她没有再往多想,谁知这一次竟然真的出了问题。   经过查实,这个赵伍德正是鱼哥身边的朋友老赵,在团伙中担任着“中间人”的角色。顾淞很早以前就怀疑老赵是Z先生,看来这个猜测是彻底被坐实了。不过眼下,警方还不能急着动这个Z先生(包括鱼哥和小海等人也都处于继续被监视的状态),因为R市那边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想钓的大鱼还没有上钩。   为了能继续执行R市那边的卧底计划,惠州警方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对被拐少女进行了解救,把她们集中安排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并严密封锁消息,及时控制住了团伙中的几个小头目,确保Z先生没有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   2016年5月6日晚上十点多,星之谷酒吧正迎来一天里最热闹喧嚣的时刻。别看这家酒吧的门脸非常低调,在整条酒吧街里并不显眼,在业内却是相当有名气的,每天晚上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生意红火,羡煞旁人。   星之谷酒吧自开业以来一直以吸引女性消费者为宗旨,无论是精美别致的装修风格,温馨浪漫的环境氛围,还是细心周到的服务态度都深受都市女性的喜爱。为了迎合女性顾客的审美需求,酒吧里的男服务生几乎都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最近几天,一名新来的男服务生在酒吧里格外引入注目。他身材匀称,五官精致,笑容温暖,举止优雅,配上一套做工精良的黑色燕尾服,看上去颇有些贵族的气质。   据说,这名叫阿飞的男子是温先生的朋友亲自介绍过来的,人非常机灵,并且深谙社交之道,刚来不几天就跟酒吧里的老员工打成一片,好像无论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他都能找到聊得来的话题。   看到温先生对他的态度非同一般,有人好奇地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他自嘲地笑着回答,自己以前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因为得到了贵人的相助,才能获得这样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   如果有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就会把自己的上衣撩起来,让别人看他身上的伤疤,说这些伤疤都是自己跟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而实际上,这大大小小的伤痕却承载了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故事,每一处都是荣誉的象征。   其实这个阿飞就是警方安插到犯罪团伙当中的卧底——顾淞。他被赵先生推荐到星之谷工作,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天的时间。   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顾淞全都从夏时那里了解到了。他很欣慰惠州警方能够成功解救那些被拐少女,抓住那些该死的人贩子,同时也有些心急自己这边的任务迟迟没有进展。   对于出租屋里发生的那起命案,以及蒋晓妍的再度失踪,顾淞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尽管他很少出错,但他真的希望这一次是自己犯了糊涂,否则那样的结果也太令人心痛了。   酒吧服务生的工作并没有顾淞想象的那么容易。   星之谷表面上看似是一家正经的酒吧,暗地里却会向女性顾客提供一些特殊服务。虽然酒吧没有强制性的规定,一切都遵从个人意愿,但是通过跟其他人交流,顾淞了解到,酒吧里有很多帅气的男服务生都做过出格的事情。   来到酒吧的这些天,顾淞也时常受到客人的“邀请”,但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委婉地拒绝了她们的要求。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客人还是比较有素质的,只要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她们并不会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但凡事总有例外。   就在几分钟之前,顾淞给两个年纪约为五十岁上下的女土豪端酒、倒酒。整个过程中,他发现对方一直用如饥似渴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简直像是大灰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尽量躲避着对方的目光,想着赶紧把酒倒完,离她们远一点儿。谁知他刚把红酒瓶放在桌子上,其中一个身材偏胖的女人就拉着他的手说:“小帅哥,过来陪我们坐坐啊!”说完,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就往他胸前的口袋里塞。   顾淞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缩了缩身子,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女士,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另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说:“呦,帅哥,怎么还矜持上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你们店里了,这里的规矩我们都明白。”   “对不起,我真的有事要做。”顾淞赔笑着说道,试图甩开对方的手臂,但是越挣脱,对方却将他搂得越紧,好像黏在他身上了一样。   “怎么,嫌钱少啊?”身材偏胖的女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塞给顾淞,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有事你就先去忙吧,不过今天晚上,你必须得跟我们走。”   顾淞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心说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老子凭什么必须跟你们走?表面上还是赔着笑说:“对不起,我们酒吧没有这种规定,恕我不能满足你们的愿望。”说完,他用眼神示意烫着波浪头的女人放开他的胳膊,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只好使出力气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他掏出口袋里的钱,恭恭敬敬地把钱放回到桌子上,对两个女人行了一个道歉礼。刚要转身离开,付钱的那个女人就泼了他一脸红酒,旁若无人地指着他骂道:“你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表面看着像个人似的,暗地里都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嫌我们长得不好看?还是嫌我们岁数大了,不愿意陪我们玩儿?快去把你们老板找来,我要投诉你。”   场面忽然间变得非常难堪,人们纷纷停止了说笑,把目光集中到这张小小的四方桌子上。顾淞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尴尬和愤怒的情绪兼而有之。   他僵立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也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会如此胡搅蛮缠。他心里有些紧张,也有点后悔,担心温先生一气之下会炒他的鱿鱼。那样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着挽救的办法时,不远处,一名优雅端庄的漂亮女人正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顾淞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她,那个曾经在星之谷酒吧里出现过的神秘女子,拉江顺入伙的犯罪组织头目。顾淞在酒吧里苦等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出现了。 第133章 你好,M小姐   神秘女子冲顾淞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胳膊,甜蜜地依偎在他的肩头,十分抱歉地对两个女人说道:“不好意思啊,两位姐姐,你们来晚了,这位小哥已经被我包了。”   “哼,我不管。”身材微胖的女人不吃这一套,白了她一眼,不依不饶地对顾淞说道,“赶紧叫你们老板过来,我今天一定要投诉你。”   “哎呦,真不巧。”神秘女子动作优雅地捂着嘴笑了一声,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您要投诉他,我记下了。除此之外,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你……”胖女人脸色一变,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来回打量着神秘女子和一脸窘相的顾淞,掏出手机说,“姑奶奶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我现在就叫人来砸了你们的店。”胖女人说着就要打电话叫人。这时,坐在她旁边的波浪头女人一把按住她的手,劝导她说:“行了吧,屁大点儿个事儿,被你搞得那么复杂。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诶,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胖女人十分不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妹,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难得今天老公不在家,出来散散心,何必跟一个小服务生一般见识。他没空,我们找别人就是了。”   “可是他……”   “他怎么了?”波浪头女人冲顾淞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离开,随后继续打着圆场说,“仔细一看,刚才那个男服务生也不怎么样嘛。身体一点儿都不强壮,还不如酒吧门口那两个保安呢……”   稍稍走远一些,神秘女子才放开顾淞的胳膊,指指吧台边的一张桌子说:“不介意的话,坐下来聊聊吧。”   顾淞点点头,心里求之不得跟这个犯罪组织的大Boss过过招。他跟着神秘女子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故作感激地对神秘女子说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面解围,我今天非得被老板臭骂一顿不可。”   “怎么会呢,你又没做错什么,是她们太强人所难了。”神秘女子温柔地笑笑,媚人的表情让顾淞有些陶醉。难怪江顺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了能再见她一面,连偷盗婴儿的蠢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顾淞想不明白,这么美丽迷人的女子怎么会成为人贩子团伙的头目?就算是因为生活所困,她也不至于选择如此丧心病狂的发财之道吧。她走上这条道路的契机是什么?这里面一定还藏着更深的文章。   “对了。”顾淞忽然想起了什么,半开玩笑地问道,“你刚才说自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该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神秘女子嘟了嘟嘴巴,“我看起来没有女老板的气质吗?”   “哈哈,当然不是。”顾淞连连摆手解释道,“你的气质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但是据我了解,这家酒吧的老板应该是温先生才对啊。”   “没错,温先生是这家酒吧的法人代表,但我是酒吧的投资人啊。不瞒你说,酒吧的室内装饰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温先生可没有这么好的品味。”   “说的也是呢……”顾淞附和着说道,心想难怪这家酒吧的服务理念和装修风格都跟温先生那副暴发户的形象格格不入,原来这个女人才是酒吧真正的老板。   想到这里,顾淞终于理清了一些事情。   “星之谷”表面上作为一个合法经营的酒吧,有着一个履历清白的老板,实际上却是一个犯罪分子聚集的天堂。他们把这里作为一个“老家”,需要谈事情和交换信息的时候就来这里碰面。所以Z先生才会出现在酒吧里,并且跟酒吧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是通过考验以后才被招聘进来的。他们或是拿了组织的好处,或是本身就插手了贩卖人口的生意,对组织忠心不二。所以即使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警察主动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说半句对组织不利的话。   就像上一次,刘阳来酒吧调查神秘女子的事情,温先生和他的伙计们明明就知道神秘女子的身份,但是一个个都装傻充愣,集体配合演了一出戏给刘阳看,把刘阳狠狠地耍了一番。结果不但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而还暴露了江顺已经落网的事情,切断了一条非常有利用价值的线索。   也许在这家特别的酒吧里,唯一能算得上清白的人,就是舞台上那位抱着吉他,闭着眼睛,一心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的民谣歌手了。但是,谁知道呢?有钱能使鬼推磨,或许他也只是对酒吧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不混进这家酒吧当服务生,顾淞很难有机会结识神秘女子,问出对方的身份。回头想想,这些日子的等待的确是值得的。怪不得Z先生介绍他来酒吧工作之前,让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原来在这里真的有机会接触到组织的核心。   只是现在,顾淞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证明神秘女子的犯罪事实。而且他担心,在神秘女子之上,可能还有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在操纵着一切。毕竟让一个弱女子独挑大梁,组织如此庞大的犯罪团伙,犯下这么多惊世骇俗的大案,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的。   思来想去,顾淞认为当前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按兵不动,继续留在酒吧里观察情况。与此同时,他们也要派人暗中监视这位神秘女子,看看她私下里还会跟什么人产生联系。   “听赵先生说……”神秘女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淞,半信半疑地说道,“你好像挺会打架的,不过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真不像是下手那么狠毒的人啊。”   顾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这么复杂的动物,光看表面怎么能靠谱。我不说,你能猜到我曾经用刀子捅过警察,在监狱里待过好几年吗?能猜到我曾经流落街头,以偷窃为生吗?”顾淞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的钱夹子放在桌子上,推到神秘女子的面前。“你不说,又有谁能够猜到,美若天仙的你竟然敢跟这些危险的男人打交道,能够成为他们的大姐头呢?”   顾淞说的话真假参半。捅警察那档子事是为了取悦鱼哥而编造出来的,但流落街头,以偷窃为生却是他的真实经历。从凉山监狱逃出来那会儿,他把自己当成了尉迟良,靠着小石头教会他的技巧,干了不少缺德的事情。要是真的细追究起来,他偷的那些财物怕是够他坐好几年牢了。   神秘女子看着自己的钱夹子,哭笑不得地说道:“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坏。所谓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内心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顾淞耸了下肩膀,反问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不是越坏越好吗?”   神秘女子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对了,我姓米,你可以叫我米小姐,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叫我M小姐。从今天开始,我们算是认识了,希望以后能看到你更好的表现。”说完,M小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顾淞见她急着要走,忙叫了她一声,“等等。”接着用调侃的语气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包我吗?难道那句话不算数了?”   听到这句话,M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他挥了挥手说:“改天再翻你的牌吧,再见!”   结束了酒吧的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顾淞又困有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扑到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他掏出一串钥匙,摸黑找出一把插进锁眼。随着房门的开启,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幅令人感到极度意外的场景。   从警这么多年来,顾淞见过太多太多的命案现场。可以说,眼前的画面既不血腥,也不恐怖,但顾淞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在改邪归正的小海竟然会成为暗夜杀手的第二个目标。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暗夜杀手竟然敢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杀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之所以能够一眼判定这起案子是暗夜杀手的杰作,是因为小海的尸体旁边搁着一张面具。之前听夏时提起过,暗夜杀手在杀死周天成夫妇的时候戴着一张死神面具,这张恐怖的面具被哑巴少年小杰所目睹,后来在夏时的引导下将它画在纸上,成为了一个破案的线索。   最近一段时间,顾淞一直住在阿飞和小海合租的房子里。虽然顾淞非常厌恶小海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但是自从小海成为警方的线人之后,对自己的工作尽职尽责,前不久还协助警方成功端掉了广东惠州的人贩子团伙,这让顾淞对小海的看法稍稍有所改观。   尽管因为身份的差别,两人没能成为朋友。但是通过这一次的事情,顾淞真心希望小海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如今看到小海在家中被人杀害,顾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远远地看着小海躺在客厅的地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不禁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第134章 凶手在我们中间   冷静了片刻,顾淞打电话联系了夏时,让他把小海被杀的消息通知专案组的同事。另外,鱼哥那边他也做了合情合理的说明,毕竟对于小海的死,他跟上面的人必须得有个交代,否则很容易引起他们的误会。   没出几分钟,蹲守在居民楼下,负责监视小海的警察就惊慌失措地跑上楼来。看到客厅里的尸体,小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小海被人杀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一直在楼下守着,没看到可疑的人进出居民楼啊……”   “你在楼下能看到小海卧室里的窗户吧?”顾淞问道。   小秦点点头,顾淞又接着问:“小海晚上去了什么地方?几点回家的?他到家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   小秦咽了下口水,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随后掏出一个小本子,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小海晚上跟一个朋友去蒸桑拿,回到家的时候是23点51分。从外面的监视情况来看,小海卧室里的灯是在23点56分的时候亮起的,0点03分的时候关灯睡觉,期间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居民楼。”   “之后也没人从楼里出来过吗?”   “没有。从小海回到家中一直到你发现尸体的这段期间,没有人从楼里出来过。”   顾淞看了看房间里紧闭的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整栋居民楼只有一个朝着东北方向的出口,这个出口被你守着。楼道里用来采光的窗户跟出口的方向一致,也被你盯着,所以凶手杀人之后没有从这几个口子逃走。小海家住在五楼,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处于关闭状态,所以凶手也没有从小海家的窗户逃走。那么……”说到这里,顾淞的脸色忽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一把抓住小秦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楼下现在有谁在把守吗?”   “外面没人,我跟小甲是轮流守夜的……”小秦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知道来不及了,顾淞还是让小秦迅速封锁了居民楼的出口,自己则在楼里挨家挨户地搜索起来。   二十分钟后,刑警队的人陆续赶到案发现场。   趁着法医和勘察人员在现场忙上忙下的时候,顾淞把事情的经过跟夏时和赵小霖详细叙述了一遍。赵小霖始终哭丧着脸,感觉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因为顾淞和夏时肩负着更加重要的使命,抓捕暗夜杀手的艰巨任务就光荣地落到了赵小霖的头上。这虽然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看好他,希望他这一次能好好表现,把自己真正的实力展现出来。   然而,作为一个新人,赵小霖的办案经验毕竟没有顾淞和夏时丰富。调查了半个多月,“4?7凶杀案”还是没有半点进展。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暗夜杀手再次出来杀人,没想到噩梦成真,那家伙不但重出江湖,而且这一次还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杀掉了他们的线人。如此大胆嚣张的挑衅行为,简直是对警方最大的侮辱。   看到赵小霖郁闷的表情,顾淞就知道他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趁着赵小霖溜号的时候,顾淞使劲儿拍了拍他的后背,鼓励他道:“兄弟,振作点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赵小霖苦笑了一声,看着小海的尸体,自责地说道:“都怪我没用。要是我能早点儿抓住那个混蛋,小海就不会被他杀死了……”   “算了,别想那些用不着的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赵小霖用力摇了摇头,“都怪我能力不足才让他逍遥法外了那么久……”   “哦?那照你这么说,你接手这个案子之前,我跟夏时也没能抓住那个混蛋,我们也是能力不足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小霖连连摆手解释道,“你跟夏时哥当然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我……”   “好啦!”顾淞把手搭在赵小霖的肩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废话不多说,我们还是来聊点儿正经的话题吧。”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小霖,你告诉我,暗夜杀手为什么会选择小海作为目标?”   赵小霖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因为小海是人贩子团伙的一员,他跟熠熠生辉传媒公司的HR相勾结,先后绑架了八名美丽的少女。他犯下的错误可比周天成夫妇严重得多。所以在暗夜杀手看来,这样的人渣就该去死。”   “可是小海正在改邪归正,前段时间还协助警方抓获了广东惠州的人贩子团伙,即便是这样,暗夜杀手也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赵小霖疑惑地看了顾淞一眼,问道:“淞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小海被警方秘密控制着,他后来做的那些事只有我们专案组的人才知道,暗夜杀手又不知道他已经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这时,半天没开口的夏时忽然插话道:“那么暗夜杀手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小海是人贩子团伙的成员?为了能顺利执行卧底计划,警方严密封锁了这些消息。从理论上来讲,小海的身份是不会被外人知道的。”   “这个……”赵小霖困惑地挠了挠头发,“难道,我们之中有谁泄露了秘密吗?”   “我倒是觉得。”顾淞重新接回话茬,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眼神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缓缓地说道:“暗夜杀手可能就藏在我们中间。”   “师兄,你在说什么呀?”祁若南正拿着一个物证袋朝他们这边走来。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生气。“你就是再心急,也不能随便怀疑自己人啊!”   “若南,顾淞说的没错。”夏时忙替顾淞解围道,“暗夜杀手的确有可能就在专案组的这些人里。所以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专案组成员都是犯罪嫌疑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男性成员,而且……”顾淞轮番打量着夏时和赵小霖,想起了快递网点老板的侄子提供的线索。“根据郑磊的回忆,凶手的身材跟你们两个人差不太多。接下来,我会让乔队列一份详细的犯罪嫌疑人名单,逐一排除你们的作案嫌疑。”   “啊?”赵小霖被顾淞的话吓了一跳,惊声叫道,“淞哥,你该不会是怀疑我跟夏时哥吧?我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不信任我们吗?”   顾淞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面对着自己的敌人。“此时此刻,我只相信证据,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跟你们说了。若南,你跟我过来一下。”顾淞说完,转身朝阿飞的卧室走去。祁若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地看了看夏时和赵小霖,跟着顾淞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顾淞关上房门,面无表情地对祁若南说道:“来聊聊现场勘查的情况吧。”   祁若南没有应声,只是嘟着嘴巴怄气。毕竟她是个感性的女孩子,一时间接受不了凶手藏在他们之中的推测。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良久,顾淞却一点儿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看样子是十分坚定自己这一次的判断。不仅如此,他怀疑暗夜杀手就潜藏在今晚来到现场的这些警察当中。对于那种自以为是,完全不把警方放在眼里的家伙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自己的杰作,并亲自参与到破案当中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呢?   他也不想怀疑那些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但事实摆在眼前,除了专案组内部的人,有谁会知道小海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贩子,进而将他定为第二个下手的目标?又有谁会知道小海正在被警方秘密监视,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刻意避开了小秦的视线?   虽然顾淞现在还无法判断凶手是什么时候、从哪里逃走的。但是通过对整栋居民楼的搜查,他发现一楼102号房间的房门有新鲜的撬动痕迹,且该房间是没人居住的。凶手作案以后也许是从102号的窗户逃走了,也许是趁着小秦上楼确认情况的时候伺机逃走的。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凶手后来应该是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以办案为由混进了他们的队伍当中。   僵持了片刻,祁若南“哼”了一声,带着赌气的情绪问顾淞,“师兄,你怀疑夏时哥和小霖的清白,那我也不相信你。你跟小海住在一起,杀了他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贼喊捉贼呢?”   “这个太简单了。”顾淞笑了一下,态度终于有所缓和。“第一,小海被杀的时候我一直在酒吧里工作,很多同事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第二,我的身材特征不符合目击者郑磊的描述。第三,周天成夫妇被杀的时候我还在医院里养病。所以我,绝对是清白的。” 第135章 虽然不是朋友   尸检结果显示,小海遇袭身亡的时间是2016年5月7日凌晨12点左右,也就是小海刚刚回到家中的时候。凡是在这个时间点前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且体貌特征与犯罪嫌疑人相符的专案组成员全都被划入了一份特殊的名单当中。   这份名单共有十个人,很不幸,夏时和赵小霖都在其中。而最让顾淞难以接受的是,在这些人当中,夏时的作案嫌疑是最大的。   5月9日上午,技术科传来了一个令人悲喜交加的消息。喜的是,祁若南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死神面具,上面成功检测到了犯罪嫌疑人的DNA。悲的是,这份DNA刚好可以跟名单中的某个人相匹配。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月前从F分局调到市局刑警支队,顾淞的新搭档,夏局长的儿子,夏时警官。   一时间,所有的不利因素全都指向了夏时,夏时作为两起凶杀案的头号嫌疑人被警方控制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审讯工作却进行得并不顺利。   夏时矢口否认自己是警方要找的“暗夜杀手”,坚持说周天成夫妇的死与小海的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死神面具是怎样一回事,更不知道自己的DNA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该死的面具上面。他赞同顾淞的推测,杀死小海的凶手就混在专案组成员当中,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无论乔升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夏时坦白从宽,夏时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同样的话。问到最后,夏时都懒得再开口了。他安静地坐在审讯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件无聊的事情事可以打发时间。   5月10日早上,乔升带着一名手下再次来到乌烟瘴气的审讯室里。他坐在夏时的对面,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说:“小夏,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我不想,也不忍心看着你在这个地方受罪。你今天就跟我说一句实话吧,小海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经受了身心的双重折磨,夏时的身体已经相当疲惫。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回望着乔升的目光,无奈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那张面具的事?”乔升捏了捏拳头,心里感到又气又急。他也不想相信夏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无论从犯罪动机方面,还是从现阶段获取的证据来看,夏时的作案嫌疑都是最大的。   夏时摇摇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回答,“我从来都没见过那张面具,也不知道面具上为什么会有我的DNA。乔队,如果我是凶手,你觉得我会蠢到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留在案发现场,等着你们抓我去坐牢吗?”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许你只是没有想到面具上会留下对你不利的证据。”   “证据……”夏时喃喃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冷笑了几声,“乔队,我能问问吗,你们到底在那张面具上检测到了什么物质?”   “你的唾液。”乔升回答道。   “唾液?”夏时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儿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假如凶手是我身边的同事,他完全可以从我喝水用的杯子,我嚼过的口香糖,我抽过的烟蒂上提取到我的唾液,然后通过一些手段把它转移到面具上。既然这名凶手决心要把所有的罪行都嫁祸到我的头上,那么他一定会煞费苦心来做这件事情。”   “的确有这个可能。”乔升实事求是地说道,接着话锋一转,“但也很可能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比如打喷嚏或咳嗽的时候。最近几天,你不是刚好有些感冒吗?”   夏时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乔升又继续说道:“小夏,我真的很想帮助你,夏局长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从你被关进来一直到现在,夏局长担心得连觉都没有睡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你必须得跟我说实话,否则我们……”   “乔队……”夏时打断乔升,“我所说的全都是实话。如果你想帮我,那就把顾淞找来,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几个小时后,顾淞独自一人走进审讯室。尽管两个人从相识那天开始就一直见不得对方的好,整天盼着看对方的笑话。如今夏时真的出了事,被当成头号嫌疑人关在这间狭小昏暗的审讯室里,顾淞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两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这算是哪门子的国际玩笑,简直让人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没有人先说话,也没有人先做任何动作,仿佛时间就这样凝固了一般。也许此时,坐在审讯室外面,焦急地等待事情能有些进展的人们会觉得非常奇怪,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终于,顾淞还是绷不住情绪,笑着挖苦夏时,“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我感觉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夏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顾淞,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你想看笑话就尽情地看吧,但是我……”   “等等。”顾淞忽然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你没有杀人,你是被陷害的。陷害你的人就藏在你的身边,你希望我能帮你找出那个混蛋,还你一个清白。其实,你根本就不用特意叫我过来,因为我本来就打算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番话让夏时感到非常意外。他怔怔地看着顾淞,还没等他问为什么,顾淞就抢着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想赶紧抓住那个狂妄自大的凶手,再立一个大功,救你只是顺带的事情。”   “为什么?”夏时还是忍不住问道。   顾淞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相信我?那天在案发现场,你说你只相信证据。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你为什么会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因为相比所谓的证据,我更愿意相信你。”顾淞笑着回答道。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凶手把死神面具留在案发现场的意图太过明显了,好像就是为了让警方从上面查出夏时的DNA一样。   如果夏时是凶手,他绝对不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哪怕是将象征着身份的面具摆放在尸体的旁边,挑衅警方,他也一定会将面具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信息。   时至今日,顾淞跟夏时已经认识了七年的时间。尽管他们从来没把对方当成过朋友,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对彼此的想法确实非常了解。   如果夏时是暗夜杀手,警方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将他抓获。对于夏时的“作案能力”,顾淞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毕竟这个人跟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自己不会犯下的愚蠢错误,夏时同样不会去犯。所以,凶手另有其人,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第136章 夏时的秘密   “顾淞……”沉默了片刻,夏时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似乎心里有什么沉重的包袱终于被卸下了。“你,已经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吧?关于夏金钰的事……”   “嗯。”顾淞点点头说,“我已经查过当年的档案了。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我现在……”顾淞看着夏时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我现在好像已经不讨厌你了。要是能早点知道这些事情,我想我会换一种方式跟你相处。那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吧?”   “谁知道呢。”夏时耸了耸肩膀,问道,“你有烟吗?给我来一支提提神吧。”   顾淞从兜里摸出一盒鱼哥之前给他的中华烟,点燃一根塞进夏时的嘴里。“能跟我说说吗,你跟夏金钰之间的故事。你这次完全是因为他才成为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说起对人贩子的憎恨,整个专案组里都没人能比得过你了。”   夏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确实,我从很多年前就对那些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憎恨,连做梦都想将那些该死的家伙碎尸万段。如果我没有当上警察,也许我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可是既然我现在穿着这身衣服,我就得对自己的身份和行为负责任。我不会用自己的能力随便夺取他人的性命,更不会打着正义的旗号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你是为了夏金钰才当警察的,对吗?”   “没错。”   “为了找到当年那个伤害过夏金钰的人?”   “是的,找到他,抓到他,并亲眼看着他走向刑场,这就是我心底最大的愿望。”夏时吐出一口烟,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2001年九月,一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四岁的宝贝儿子到R市的某个公园玩耍。   因为是星期天,儿童游乐场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许多游乐项目的售票窗口前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女人牵着男孩儿的手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男人则拎着背包和水壶走在前面,时不时转头跟妻子说笑几句。   走着走着,男孩儿忽然拉起女人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游乐项目大声说道:“妈妈,妈妈,我要森林坐小火车。”   女人顺着男孩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说:“宝贝儿啊,我们改天再来坐小火车吧,你看那里排队的人多多啊!”   “不嘛,不嘛,我今天就要坐嘛……”男孩儿在原地撒起娇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扭头看着男人说,“爸爸,我要坐小火车。”   男人无奈地笑了几声,慈爱地抚摸着男孩儿的头发,“好,好,爸爸这就去排队买票。”说完,他把手里的水壶递给妻子,嘱咐道,“我去买票,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千万别乱走啊。”   “行,那你去吧。”女人朝四周看了看,指着树下一张空着的长椅说,“我们就坐在那里等你。”   七八分钟后,男人拿着票从排队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当他哼着歌心情愉悦地来到树下的那张长椅时,发现妻子和儿子并不在那里。当时那个年代,手机还不是非常普及,找起人来不是很方便。男人怕跟妻子他们走散了,不敢四处乱跑,只好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他们回来。   这一等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男人的心里渐渐慌乱起来。直到一名警察找到他,问他是不是尹钰的父亲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可能出事了。   原来,在男人去排队买票的时候,妻子带着儿子去了公园游乐场的公共卫生间。因为儿子的年龄还小,妻子不放心让儿子一个人去男厕所,于是就带着儿子进了女厕。儿子撒完尿以后,妻子让他在洗手池旁边乖乖地等着,没想到当妻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儿子却不见了踪影。   最开始,妻子以为儿子一时淘气,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玩儿了。可是在附近找了很久,妻子也没能找到儿子的身影。无奈之下,她只能报警,寻求警方的帮助。   那本是幸福美好的一天,谁也没想到一个可爱漂亮的男孩儿就这样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里。从此,一对年轻的夫妻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一个完整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生活瞬间从天堂堕入地狱,他们在悔恨与自责中艰难地熬过漫长的一天又一天,只为了有朝一日还能再看见儿子天真的笑脸。   2005年的夏天,山东省警方在破获一起灭门惨案的时候意外地救出了一个孩子。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均在那起案件中遇害,孩子的抚养的问题凾待解决。但是,受害者的近亲属各有各的理由和难处,谁也不愿意接收这个可怜的孩子。警方只能暂时把孩子交给当地的福利院照顾。   后来,警方在调查那起灭门惨案的时候,从某位近亲属的口中得知,这个孩子竟然是遇害那户人家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因为那对夫妻没有生育能力,加上两位老人一直急着抱孙子,一家人商量过后就买了一个小男孩儿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过后,山东警方迅速展开调查,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四川省的R市找到了这对四年前在游乐场里丢失孩子的夫妻。然而,总是不安套路出牌的老天爷却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孩子的亲生父母虽然找到了,可是就在不久前,这对受伤的夫妻已经用自杀的方式相继离开了人世。   女人因为过度自责,从孩子丢失那天起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几度在家中寻死,好在都被家人发现,及时制止。男人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女人的身边,可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医不好女人的心病。   身边的亲朋好友全都劝他们想开点儿,趁着年轻的时候再生一个孩子,争取早日从丢失儿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孩子也许可以再生,但痛苦的回忆已经在脑海里根深蒂固,想忘记又谈何容易。   旁观者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他们的心地是好的,可承担痛苦的人终究是自己。无缘无故会留下眼泪的人是自己,难过到无法呼吸的人是自己,深夜里被噩梦惊醒的人是自己。而没有经历过相同事情的人,又怎么能真正体会这种丢失孩子的彻骨之痛?   一个月前,女人趁男人不在家的时候拧开煤气,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当男人回到家中的时候,女人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没有了儿子,又失去了妻子,男人的内心终于崩溃了。其实,他早就熬不住了,只是为了拯救妻子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如今,妻子选择离他而去,他自己一个人还能做些什么?   妻子死后的一个星期,男人从七楼的窗户跳楼身亡。残酷的是,仅仅在二十几天后,他们的儿子就被山东警方送回了R市,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对于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残忍。   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人贩子,一个好端端的家庭怎么会说没就没?好好的孩子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了孤儿呢?   那个时候,夏宏铭是R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听说这件事以后,他当即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收养这个孩子,给这个受伤的灵魂一个安居之所,从此以后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   2005年8月24日晚上六点多,14岁的夏时放学回家。刚一进家门,他就看见一个瘦小羸弱、衣着寒酸的男孩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手里拿着他最心爱的遥控汽车。   “喂,你是谁啊?”夏时甩掉鞋子,快步朝客厅里走去,冲男孩儿喊道,“快把我的东西放下,弄坏了我可饶不了你。”   小男孩儿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夏时,抿着嘴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害怕。夏时又继续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男孩儿看着他,仍然不回答。夏时见他这个样子,一下火了起来,从男孩儿手里抢过遥控汽车,用威胁的口吻对他说道:“再敢动我的东西,我就……”   “夏时,你干什么呢?”还没等夏时把话说完,一名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忽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你怎么跟弟弟说话呢?谁教你那么没礼貌的?”   夏时转头看着女人,没好气儿地抱怨道:“妈,这可是李伯伯(当时的公安局局长)给我买的生日礼物,贵着呢。”   “借弟弟玩儿一下又怎么了?”女人说着抢过夏时手里的遥控汽车,重新塞回到男孩儿的手里。“弄坏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能不能懂得谦让一下?”   “谦让倒是可以,问题是,这土里土气的小孩儿到底是谁啊?”   女人斜了夏时一眼,介绍道:“他叫小钰。从今天开始,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弟弟了。”   “什么意思?”夏时有些没听懂母亲的话,调侃地问道,“这是老爸领回来的私生子吗?”   “夏时!”女人怒喝了一声,“不许没礼貌!”   “哼!”夏时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这个营养不良、傻里傻气的小孩儿,不屑地说道,“我才不要什么弟弟呢,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家可没有他待的地方。”   “夏时,你给我闭嘴!”女人终于忍无可忍了,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夏时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夏时瞬间就懵掉了。他长么大还从来没挨过母亲的打,如今竟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吃这种亏,他心里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僵立了片刻,他穿上鞋子,拎起书包,留下全身发抖的母亲和不知所措的男孩儿,甩门而去。 第137章 守护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关门声响,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却落在面前的小男孩儿身上。   这个叫尹钰的孩子的确是夏宏铭从外面带回来的,但他并不是什么私生子,而是受害者家属的孩子。准确来说,他其实是一个曾经被人贩子从R市拐卖到外省,现如今又被送回到R市,但却无家可归的孩子。   灭门惨案发生后的一段时间里,尹钰一直住在当地的某家福利院。可是,福利院的人并没有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善待尹钰。相反,从遍布在孩子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看出,尹钰在福利院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这件事说起来既让人感到愤怒,又有几分无奈。   据收养家庭的亲朋好友描述,尹钰本是个天真善良,活泼可爱的孩子,十分讨人喜欢,但是因为在灭门惨案中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孩子突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性格也变得孤僻而又怪异。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特殊的小孩儿被送到福利院以后,整天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以及陌生的人群,他的心里会有多么的焦虑和恐惧。他的行为和举止肯定在无意中惹恼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最终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惩罚。   也正是因为尹钰变得跟从前大不相同,孩子真正的血亲也不愿意接收这颗烫手的山芋。夏宏铭的想法是,与其让孩子到别的家庭或是福利院继续受罪,还不如自己亲自来照顾这个孩子。   然而说到照顾,作为R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夏宏铭的工作总是异常的忙碌,所以照顾孩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妻子,也就是夏时母亲的头上。   邓云薇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而且特别喜欢孩子。听说了尹钰的悲惨遭遇以后,她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很好,倒是不在乎多养一个孩子。然而事出突然,她跟夏宏铭却全都忘记了先跟夏时商量这件事情。   刚刚因为一时冲动,邓云薇动手打了夏时一巴掌,她很后悔,也很心疼。她想追出去跟夏时解释,但是看到一脸惊恐的小钰,她又不放心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她哭着给夏宏铭打电话,说夏时离家出走了,让他快叫人把儿子找回来。夏宏铭却安慰她说:“不用找,你好好照顾小钰,夏时会回来的。”   晚上八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乔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单身宿舍的院子。刚走出几步,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缘,低着头在那儿摆弄手机。   “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乔升紧走了几步,来到那个人的身边,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问,“你玩儿什么呢?”   “乔大哥?”夏时连忙关掉手机游戏,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了乔升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家里……”   乔升看着夏时微微红肿的眼睛,还有脸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巴掌印,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笑,随后关切地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还没有……”夏时尴尬地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乔升说着拉起夏时的胳膊,顺便拎起扔在花坛上的书包,“走吧,一起去门口的饭馆吃点儿东西。”   几分钟后,两个人坐在马路对面的一家川菜馆里。乔升也不问夏时想吃什么,自顾自地点了三个炒菜和一个凉菜,还要了两瓶啤酒和一瓶饮料。   趁着等菜的功夫,乔升打量着夏时,一边抽着烟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让我猜猜看,你肯定是因为家里新来的那个小鬼跟你母亲闹别扭了。你母亲那么宠你,从来都不舍得打你,说明你一定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或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跑到宿舍来找我,肯定是来借宿的。你想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威胁你爸妈,让他们把那个孩子送走,还你一个清净的生活。我说的对吗?”   听了乔升的话,夏时惊讶地张着嘴巴,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乔升喝了口啤酒,笑着回答道:“因为今天下午,就是我把那个孩子送到你们家里去的。”   “什么?”夏时几乎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大声质问道,“你竟然敢帮着我爸把他的私生子送到我家里?我妈竟然没有用菜刀剁了你?”   “啊?私生子?”乔升终于知道夏时的不满来自何处了。他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夏时的脑袋说,“臭小子,你想什么呢?夏局长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可是……”夏时被弄得一头雾水,“我妈说,从今天开始,那个小孩儿就是我弟弟了。如果他不是我老爸的私生子,难不成是我妈……”   “我说你……”乔升掐灭手里的烟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夏时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脑子里竟是些成年人的想法?那孩子并不是你爸妈的私生子,他只是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你爸心疼他,可怜他,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所以才决定要收养他。”   “收养?”夏时好像听明白了一些,但仍然有些疑惑。“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好歹要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吧?毕竟从今往后,我们家里可是多出了一口人啊!”   乔升继续解释道:“首先,夏局长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他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其次,我觉得商不商量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以后大概就能明白夏局长的心情了……”   乔升把尹钰的生活经历尽可能详细地跟夏时讲述了一遍。虽然这些事本不该由他来告诉夏时,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听完之后,夏时默默地盯着饭桌上的啤酒瓶子,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夏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命运实在是太令人同情和惋惜了,难怪父亲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做出决定,要让这个孩子成为他们家庭的一员。   想到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态度那么恶劣,夏时恨不得再扇自己一个巴掌。他懊悔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心底发出一长长的叹息,自责地说道:“乔大哥,我真蠢,竟然为了一个玩具冲他发脾气。”   “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夏时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乔升,“我今后该怎么跟他相处呢?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信心能当一个称职的哥哥……”   乔升对夏时笑了笑说:“这件事就得靠你自己去摸索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尹钰的心理状况有些异常,需要家人的疏导和悉心的陪伴。我想,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你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你是夏局长的儿子,绝不会轻易向困难低头的,对吗?”   晚上十点多,夏时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情绪低落地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地上的遥控汽车发呆,不禁诧异地问道:“妈,你怎么了?”   听到夏时的声音,邓云薇瞬间回过神来。她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未干透的眼泪,起身走到夏时的身边,摸了摸夏时被打的左脸,担心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脸还疼吗?”   “我没事儿。”夏时早就不在意这个了,四下环顾着问道,“小钰呢?睡觉了?”   “唉……”邓云薇叹了口气,指了指卫生间的房门说,“你刚出去没一会儿,那孩子就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了,怎么叫都不出来,晚饭也没吃,担心死我了。”   “他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夏时咧了咧嘴,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对不起那个孩子。他放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敲敲门说:“小钰,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吼你,不应该欺负你。你原谅我,好吗?”   门后没有人回应。   夏时又接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保证不小气了。你喜欢什么玩具,尽管拿去就好。你想到哪玩儿,我带你去,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求求你别生气了,把门打开行吗?”   依然没有动静。   夏时有些急了,使劲儿砸了几下门,心急如焚地喊道:“小鬼,你快点儿给我开门,我想上厕所了。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尿裤子了。”话音刚落,只听门后传来“咔哒”一声。夏时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夏时打开卫生间的灯走了进去。   男孩儿就站在他的面前,双眼红肿,眼泪还在顺着白嫩的脸蛋儿不住地流淌。仔细观察过后,夏时才发现男孩儿的身上遍布着多处淤青的伤痕,而且身材瘦小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男孩儿仰头看着夏时,艰难地张了张嘴吧,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到男孩儿的样子,夏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地将男孩儿搂在怀中,抚摸着男孩儿枯黄杂乱的头发,第一次许下承诺:“小钰,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几秒钟后,卫生间里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心碎的哭声。仿佛是酝酿已久的大暴雨,在经历了漫长的阴云笼罩后,雨水终于肆虐而下。   哭吧,把你心中所有的不痛快全都发泄出来吧,把你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全都抛洒出来吧。   从现在开始,你要跟你过去的人生彻底说再见。等到太阳升起,阳光重新普照大地,你将拥有崭新的身份,崭新的人生。   夏金钰,喜欢这个名字吗?   男孩儿点点头,嘴角微微地向上扬了扬。 第138章 记忆中的脸   乔升说的没错,自从夏金钰来到夏家之后,夏时的生活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如此,他的性格也从以前的顽皮任性变得沉着稳重,甚至渐渐显现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   最初一段时间,夏金钰总是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吓得大汗淋漓,哭闹不止。为了安抚夏金钰的情绪,一家人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最终他们发现,好像只有待在夏时的身边,夏金钰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一觉睡到天亮。   可以想象,亲身经历了一起灭门惨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魔鬼残忍地杀害,别说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就是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事情也远远超出了一般人能承受的范围。虽然那些死去的家人跟夏金钰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据了解,他们生前对夏金钰都很好,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孩子来对待。   对于当时的夏金钰来说,那些人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们被杀死了,也就等同于摧毁了他的世界。而夏时需要做的,就是帮助夏金钰重新构建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期待,可以幸福生活下去的新世界。   当时,警方考虑到夏金钰的年龄太小,承受不了更多的打击,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夏金钰,比如说他被人贩子拐卖,亲生父母双双自杀身亡,近亲属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他等等。   其实他们不知道,夏金钰年龄虽小,但却非常聪明。他不但记得游乐场里发生的事情,而且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将他带走的那个人的长相。   他只是不说,但是那张干净的脸庞却时常出现在梦里,笑眯眯地对他说:“你爸爸让我过来找你,我们去坐森林小火车。”他欣然地把自己的小手交给那个大哥哥,任由对方领着自己穿过喧闹拥挤的游乐场。   然而,他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也没有坐上期待已久的森林小火车,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辆开往外省的长途汽车……   后面的事情他搞不太清楚。他从一座城来到另一座城,周围的环境变得非常陌生。原来的爸爸妈妈换成了另外的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的老人让他开口叫“爷爷奶奶”。   他时常想起带他去游乐场的爸爸妈妈,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新的家人对他也很好。渐渐地,他适应了眼前的生活,忘记了过去,两张温暖熟悉的笑脸日渐模糊。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只要对他好,他就能慢慢地接受。夏金钰接受了新的家庭,新的父母。唯独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游乐场里的大哥哥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为了陪伴夏金钰,夏时牺牲了很多课余时间。以前学习不忙的时候,夏时总是喜欢留在学校里踢足球,等到天彻底黑透了才穿着脏兮兮的球衣回到家中。面对母亲的责怪和埋怨,他只是没心没肺地傻笑。   夏金钰来了以后,夏时每天都会按点回家,学习也比从前认真刻苦了许多。老师和同学们都很诧异他的变化,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让人刮目相看的同时,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夏时心想,无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改变都是必然的结果。当一个人许下承诺,决心要保护另一个人,并且要为那个人的人生负责任的时候,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承诺才不会成为一席空话。   就这样,夏金钰一边看着心理医生,一边接受着家人的照顾和陪伴。半年之后,他终于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学校里念书了。夏时到现在都还记得,夏金钰恢复语言能力以后,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谢谢!”   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夏时关着房门,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很快就要参加中考了,学习任务变得繁重起来。夏金钰敲门进来的时候,夏时正叼着一支圆珠笔,双手托着腮帮子对着一道几何证明题发呆。   “哥……”夏金钰探着半个身子站在门口,生怕打扰到夏时的学习思路。夏时扭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边的床铺让他过来坐。   “怎么了?”夏时*地问道,眼睛还盯着桌子上的试卷。   “哥,我能求你件事儿吗?”夏金钰的语气显得慎重而小心,这不禁让夏时感到奇怪。他放下圆珠笔,把椅子转了90度,面向夏金钰,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找谁?”夏时看着夏金钰分外认真的表情,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想知道……”夏金钰紧张搓着自己的小手,咬了咬嘴唇说,“我想知道很多年前,是谁把我从游乐场里带走的?”   “什么?”听到这句话,夏时心里一惊,浑身上下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夏金钰那张白皙稚嫩的脸,脑子里全都是问号。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在瞒着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还记得吗?可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他才只有四岁啊!   没等夏时提出疑问,夏金钰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都没告诉我,可是我不傻,有些事就算你们不说,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而且……”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到现在还能记起那个人的脸,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他。”   “你,你……”夏时深吸了几口气,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惊讶,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夏金钰记得那个人贩子,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曾经被人拐卖过。那么接下来,他是不是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不是要去探寻更多的真相?可是关于双亲自杀那件事,他们该用什么样的谎言欺骗他呢?事到如今,他们真的还能骗得了他吗?   聪明,有的时候未必是件好事。夏时宁愿夏金钰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做个天真的傻孩子,在新世界里“稀里糊涂”地活下去。   真相,有的时候真的不重要。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除了徒增烦恼和痛苦之外,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一丝好处。   然而,夏金钰却用坚定固执的眼神紧紧地凝视着夏时,仿佛在说:“请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继续被你们蒙在鼓里。”   沉默了许久,夏时深感无力地对夏金钰说道:“对不起,金钰,找人这种事只有警察才办得到,我帮不了你。”   “爸爸是警察,他会帮我吗?”夏金钰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夏时无奈地苦笑了两声,摸着夏金钰的脑袋说:“谁知道呢,我们试试看吧……”   几天后,夏宏铭带着夏金钰去局里做了一份模拟画像。找到这个人贩子,并且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便是夏宏铭今生今世最大的目标。   几个月后,中考结束了,夏时在暑假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三年后,他要考警校,像爸爸一样当一名警察,亲手抓住那个深深伤害过夏金钰的人。   几年后,当一个十分庞大的人贩子团伙被多省警方联合端掉的时候,夏时知道,那个躲过警方追捕的犯罪集团首领,就是许多年前在游乐场里将夏金钰骗走的人贩子。2001年,那个男人只有19岁,却已经在R市犯下了多起案件,害得多少个家庭顷刻间支离破碎。   那个人叫沈航,是夏时做梦都想要抓住的敌人。   “这么说,你也一直在找沈航那个混蛋?”听完了夏时的故事,顾淞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安排。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同病相怜?顾淞不由得笑了笑,其实,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在找的人也是我想找的人,而你,竟然早于我十年就跟那个男人扯上了关系。   那么,在沈航落网之前,在他接受正义的审判之前,在你完成对夏金钰许下的承诺之前,你会为了那几个微不足道的人贩子葬送自己的未来吗?你会冒着被警方抓住的危险将死神面具留在案发现场吗?你会先于沈航被关进监狱吗?你会让夏金钰对你感到失望吗?   不,不会。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想法。你绝不会是杀死小海的凶手。当我们置身于案发现场,大肆谈论着案发经过的时候,他就在我们的身边,我能感受到他。   “你跟沈航又有什么关系?”夏时紧锁眉头,惊诧万分地问道。   顾淞摊了摊手,回答道:“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总之我跟他之间,必定有个人要去见阎王。”   “我希望那个人不会是你。”   “当然不会。”顾淞自信地笑了笑,身体前倾,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夏时说,“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第139章 重寻嫌疑人   出了审讯室,顾淞直奔夏局长的办公室而去,陪他一起前往的还有乔升。   因为担心夏时的情况,夏局长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通宵对身体产生的负荷实在太大,他现在已经有点儿吃不消了。   顾淞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夏局长正站在窗前默默地抽烟。顾淞能看出他是在勉强硬撑,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肯躺下来休息,哪怕只是片刻。   “你们来了,情况怎么样?”一看到顾淞他们,夏局长立刻打起了精神。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示意两个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乔升郁闷地点了支烟,率先开口道,“我真的很想帮他,可是现在这个状况……”   “唉……”夏局长叹了口气,“无论是作为领导还是作为父亲,我都不相信夏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现在的形势对他非常不利,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说完,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顾淞,乔升也跟着把头转了过去,面露期待。   顾淞咽了下口水,感觉到压力倍增。他思索了几秒钟,对两位领导说道:“夏局,乔队,我需要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详细背景资料。另外,我还需要重新检查一遍集贸市场的监控录像。”   “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叫人把那些资料拿给你。”乔升爽快地答应道,随后紧皱着眉头问顾淞,“你真的相信凶手另有其人吗?”   “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顾淞态度坚决地回答道,“抛去个人情感不谈,凶手落在案发现场的证据确实有些刻意。既然凶手是个细心谨慎的人,知道隐藏自己的指纹和足迹,知道伪装自己的长相,知道躲避警方的监视,那他为何会犯下如此疏忽大意的错误?答案应该是为了陷害吧。”   “那么,真正的凶手就在剩下的那份名单当中吗?”   “我觉得是,尤其是小海被杀那天参与办案的人员,犯罪嫌疑更大。对于那种狂妄自大的凶手而言,很难想象他会错过一场精彩的好戏。”   “可是……”乔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剩下的那几个人都没有犯罪动机啊,他们的成长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不出哪个人有成为人贩子杀手的潜质。”   “不。”顾淞摇了摇头,“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杀人。哪怕是精神变态者,他所犯下的罪行也能从过往的人生经历中找到根源。所以,一定是生活中的某些经历促使暗夜杀手产生了杀人的念头,一定还有什么信息是我们之前没有察觉到的。”   之后的几个小时,顾淞坐在夏局长的办公室里,跟乔升一起把其余几名拥有犯罪嫌疑的专案组成员资料仔细翻看了一遍。   正如乔升所说,这几个人的成长经历平淡无奇,没有支离破碎的家庭背景,没有遭遇过不公平的待遇,没有突出的人生转折点能够将他们引上犯罪的道路。从表面上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残忍杀掉三个人贩子,并向警方发出挑衅的暗夜杀手。但是,一定有什么信息被他们忽略掉了……   顾淞重新翻开小秦的资料,若有所思地看着。从小海成为警方的线人过后,小秦的工作就是负责盯着小海。案发当晚,小秦就守在小海家的楼下,是最有条件杀掉小海,也是最容易蒙混过关的人。如果他对警方撒了谎,是他跟着小海进入家门,趁小海不备用电线将其勒死,然后又把罪行嫁祸给夏时,这一切似乎都解释得通。但问题是,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资料显示,小秦虽然来自单亲家庭,但是成长环境良好,性格温和,为人忠厚老实。从警两年多来,工作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思索了半晌,顾淞又翻开赵小霖的个人资料。这个人跟他的关系就比较熟悉了,从上个月的月初,周天成夫妇被杀的时候开始,赵小霖就一直在积极地跟进暗夜杀手的案子,后来干脆成为了案件的负责人。   赵小霖平日里跟夏时走得比较近,对夏时更加了解,似乎更容易把这些罪行嫁祸到夏时的头上。但同样的问题是,如果赵小霖是暗夜杀手,他是因为什么样的契机才开始作案的呢?   赵小霖出生在川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父母都是憨厚老实的农民。他勤奋刻苦,成绩优秀,从小到大一直是长辈们的骄傲。   他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入警校,毕业以后如愿成为一名警察。他深爱着这份工作,并且拥有极强的正义感。他的头脑其实很聪明,但是性格软弱,缺乏自信,时常给人一种成不了大事的感觉。   如果说赵小霖因为不满足于现状,想用极端的方式惩治罪恶,杀掉被世人所痛恨的人贩子,赢得人们的认同,被这个社会所关注,甚至被一部分人视为英雄,从犯罪心理的角度上是说得通的。但仅仅是因为这样,一名心怀正义的警察就会堕落成无情的杀手,不惜与自己的同伴为敌,站在法律的对立面吗?这样的理由未免太不充分了。如果杀人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这个世界又何来的安全可言呢?   想到这里,顾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疲倦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真相已经离他不遥远了,但是,总觉得还差些什么,一个足以说服他去怀疑的理由。   几分钟后,当顾淞重新将视线落回到眼前的资料上时,一条不起眼的地址信息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四川省阿坝州汶川县灯台村。   这是赵小霖老家的地址,念高中之前,赵小霖一直跟父母生活在那个地方。顾淞觉得这个地址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刚刚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乔队……”顾淞指了指面前的资料,脸上的表情不禁变得沉重起来。“我想,关于这个人的事情还需要再深入调查一下。”   “怎么了,有发现吗?”乔升已经无聊得有点儿昏昏欲睡了,听到顾淞的话,他连忙把脑袋凑了过来,瞥了一眼顾淞手指的文字,喃喃地念叨了一遍,“阿坝州汶川县灯台村。”随后问道,“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嗯……”顾淞顿了顿说,“有一个跟我们的案子密切相关的人,老家也是这个地方的。按理来说,住在这种小山村里的居民,相互之间应该都很熟悉,但是这名嫌疑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乔升将视线向左移了几厘米,看到这个人的名字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是赵小霖?难道他……”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没等乔升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顾淞就打断了他。“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才能下最终结论。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这一次不仅找到了杀死小海和周天成夫妇的凶手,同时也找到了陷害穆子的真凶。”   乔升听得一头雾水,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说,第一实验中学发生的那起坠楼案,跟人贩子杀手是有关联的?”   “搞不好是这样的。”   “理由呢?”   顾淞耸了耸肩膀,回答道:“没有确凿的依据之前,我不想乱说。毕竟这一次的凶手身份比较特殊。对于我们来说,亲手把身边的兄弟送进监狱里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第140章 是敌是友?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穆子的学习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尽管学校里依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穆子却没有心思再去关注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校园凶杀案发生过后,穆子曾经被警方当成杀害凌香的重点嫌疑人,几次接受警方的询问。然而随着调查的进展,警方发现拥有作案嫌疑的学生并非只有穆子一个。穆子的同班同学金哲也有杀害凌香的动机,并且案发时没有不在场证明。   因为找不到实质性的犯罪证据,警方拿这两名始终不肯开口认罪的嫌疑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案件陷入僵局,警方也在不久前撤销了对他们的监视。   可是最近几天,穆子总觉得有双眼睛不知从什么地方偷偷地窥视着她,无论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行走在偌大的校园中,甚至是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她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寒意直逼自己的心脏,让她在温暖的初夏体会到彻骨的寒冷。   穆子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她有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也许是凌香的冤魂在悄悄地跟着她,伺机向她索命。虽然她没有伤害过凌香,心中一片坦然,但也难保是凌香在遇害的时候没有搞清楚状况,误以为那天晚上出现在楼顶的凶手就是她。   穆子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但每次察觉到那股寒意,她的内心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让她想要逃离眼前的世界。   她多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夏金钰,多希望夏金钰能够陪在她身边,帮助她,保护她,就像之前那几次一样,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那样做了。因为自己天生注定是个不幸的人,注定要历经坎坷,注定要承受命运对她的种种捉弄。   她已经给夏金钰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烦,害他被牵扯进两起可怕的命案当中,害他被同学们说闲话,害他被家长责备,害他在高考前成绩下滑。   她已经不能再连累那个温柔善良到让人有些心疼的男孩儿了。一直以来,夏金钰为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凌香泄露了她的秘密,学校里开始流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谣言之后,夏金钰就总是在暗中维护她,偶尔还会替她出头,为了她跟同学们发生冲突。   那个时候,穆子并不知道夏金钰这样做的原因。对于夏金钰的帮助,穆子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因为两个人的生活背景有着天壤之别,穆子从来不敢对夏金钰抱有任何幻想。   曾几何时,穆子以为自己跟夏金钰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她羡慕夏金钰拥有一个美满富裕的家庭,羡慕他身边有很多聊得来的朋友,羡慕他有个外表冷酷但却十分宠爱他的好哥哥。直到不久前,夏金钰亲口告诉她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成长和身世的秘密。穆子终于不再羡慕夏金钰,反之,开始在心里同情夏金钰的遭遇,也不得不佩服夏金钰的勇敢与坚强。   她终于明白夏金钰为什么会那么善良,为什么总是爱打抱不平,为什么见不得身边的弱者被人欺负,为什么会时刻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在了解了夏金钰的身世过后,再次看到夏金钰温暖如春的笑脸,穆子的心时常会被刺痛。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过后,穆子深深地明白,自己对夏金钰的感情已不只是感激那么简单。她喜欢夏金钰,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有些事,她必须独自承受。   晚自习结束过后,穆子整理好书包,跟着闹哄哄的人群走出教学楼的大门。   最近一段时间,穆子一直借住在夏金钰为她安排的房子里,偶尔回自己的家里拿些换洗的衣服。   晚上十点多,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穆子撑着伞走出校园,刚走出十几步,那种被人注视的怪异感觉突然间又出现了。穆子心里一惊,紧张地朝四周环视着,马路上除了像她一样刚刚下晚自习的高三学生之外,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奇怪,这难道是幻觉吗?穆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立刻加快了步伐。一路上,她尽量选择走那些灯光明亮的大马路,时不时回头张望几眼,以确认自己没有被坏人跟踪。到了家附近的那片小胡同里,周围的环境瞬时变得寂静而诡异。   要不是为了回来拿一本非常重要的学习资料,穆子才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到这片“鬼楼”来。虽然是住了十几年的家,穆子早就习惯了深更半夜独自在这里穿行。可是自从103室的那对中年夫妻被人残忍杀死在家中过后,穆子对这个地方再无任何好感。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了自己的家中。开灯,走到自己的房间拿上学习资料,顺手往书包里塞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关灯,锁门,离开,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经过走廊的时候,她不敢看对面103室的房门,不敢想象里面发生过的事情。她快速走出楼道,当她重新听见稀稀落落的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重新感受到凉爽的晚风吹拂在脸颊上,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巷子里,停顿了两秒钟竟然朝她这边缓缓地走过来。穆子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伞柄。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渐渐地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似曾相识,却又有点陌生。   “你是……”穆子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你是穆子吧?”男人看着她,笑着问道,“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因为这里发生的案子见过面。”   穆子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认真回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赵警官。案发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和夏金钰回刑警队的,还帮我们安排了住处。”   “没错,是我。”赵小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气氛僵持了片刻,赵小霖先回答道:“我回案发现场确认些情况。”   穆子说:“我回家里拿点东西。”接着又问:“你们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当然,我们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真的?”穆子激动地问道,“你们找到他了?”   “是的。”赵小霖笑了笑,脸上却露出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出去自己打个车就行了。”穆子不好意思地推辞道。赵小霖看看手表说:“时间太晚了,你自己走不安全,还是坐我的车吧。”   穆子想了想,没有再拒绝对方的好意。她跟着赵小霖穿过几个漆黑的胡同,来到一辆黑色大众车的前面。刚一拉开车门,她的嘴巴和鼻子就被人用一块潮湿的毛巾捂住了。接着,她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第141章 两名杀手   第二天早上8点40分,上完第一节 早课的时候,夏金钰拿着穆子的化学笔记本站在高三二班的教室门口向里面张望着。窗边那张熟悉的座位上空空如也,那个美丽忧郁的女孩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夏金钰叫住一个刚刚从教室里出来的矮个子男生,颇有些担心地问道:“同学,请问穆子今天来上学了吗?”   “她没来。”男生看也不看夏金钰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她昨天晚上把我的数学卷子借走了,害得我刚才上课的时候只能跟同桌看一张空白的试卷。”说完,男生冷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朝走廊另一端的卫生间走去。   夏金钰微微皱起眉头,内心的担忧又增添了几分。   从昨天晚上开始,穆子的电话就一直没人接听,发信息也没人回应,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如果穆子能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没道理会不回他,除非……   因为担心穆子的情况,夏金钰整个上午都魂不守舍,无法集中精神,上课的时候经常开小差。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他饭也不吃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学校。   他先是骑着车子到穆子现在居住的那套房子里查看情况,发现穆子不在那里之后,又跑到老胡同的那栋“鬼楼”去找穆子,结果也没发现穆子的身影。不过,他倒是在阴暗的楼道里找到了一个布朗熊的书包挂件。   这是穆子掉落的东西,夏金钰十分确定,因为他昨天早上还在穆子的书包上见过这个东西。他捡起挂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想到穆子最近几天表现出来的异常状态,以及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想到穆子曾经收到的匿名信,还有想要陷害她的那个人,夏金钰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穆子一定是出事了,夏金钰紧紧地握着那个布朗熊,身体因害怕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打电话找夏时求助,夏时的手机关机了。他又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提示音显示对方正在忙碌。   夏金钰一时乱了阵脚,心脏的跳动完全失去了节奏。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一个人的安危。从小到大,已经有太多重要的人从他的生命中永远地消失不见,他不能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那个对他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女孩儿,穆子。   想到这里,夏金钰把自行车扔在穆子家的门口,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乱巷,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R市公安局。   十几分钟后,夏金钰像阵风似的冲进市局大楼。他不顾别人的劝阻,急匆匆地闯进局长办公室。夏局长出去开会了,此时并不在里面,但他却在父亲的办公桌前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顾淞哥?”夏金钰显然没料到顾淞会出现在这里,不禁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尴尬。他轻轻地关上房门,在门口僵立了几秒钟,挠着头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打扰你工作了。”   顾淞正在全神贯注地检查集贸市场的监控录像,并且刚刚从4月5日下午3点22分的监控画面中找到了那个可疑的犯罪嫌疑人。   听到夏金钰的声音,顾淞忙按下暂停键,抬起头来看着夏金钰那张惨白得如同死人一般的脸,诧异地问道:“你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穆,穆子失踪了……”夏金钰慌慌张张地回答道,随后走到顾淞对面坐下。“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联系不上穆子了。她今天没有来学校上课,我跑去她家里也没有找到她,我担心……”   顾淞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定格的画面,喃喃地说道:“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对穆子下手了……”   “他们?”夏金钰惊出一个寒颤,咽了下口水问道,“顾淞哥,你是不是知道穆子被谁带走了?”   顾淞点点头说:“基本上能够确定了,只可惜我们晚了一步。凶手的动作比我们想得要快,我们现在只能……”顾淞的话还没说完,乔升就敲门走了进来。他惊讶地看了夏金钰一眼,没有问什么,而是抖了抖手里的快递单子,对顾淞说道:“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正如你说的那样。”   “很好。”顾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也该换个人审审了。那个人肯定知道穆子藏在哪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什么?穆子在他手上?”乔升忽然明白了夏金钰的来意。他将视线落在夏金钰紧捏在手里的毛绒公仔上,问道,“这个是穆子的?”   “对。”夏金钰低头看着手里的玩偶,“今天中午,我在穆子家的楼道里发现了这个东西。穆子昨晚一定回过家里,也许就是在那里被什么人带走了。你们说,穆子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顾淞打断了夏金钰的悲观念头,把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安慰他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穆子找回来的。所有的事情都到了该落幕的时候,现在该轮到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半个小时后,顾淞和乔升来到审讯室里,赵小霖已经作为杀害周天成夫妇和小海的犯罪嫌疑人被他们控制了起来。   作为一名警察,赵小霖从来都是看着别人在这里接受讯问,如今轮到他自己坐在这张平时用来审问嫌疑人的椅子上,他整个人显得非常不自在。“乔队,淞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犯什么错了?”   “干什么?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乔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指着照片里的人问道,“你认识这个女孩儿吗?”   “认识啊。”赵小霖低头看了一眼照片,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不就是被鱼哥他们拐卖到广东惠州的受害者吗?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   “前段时间,惠州警方端掉了几个犯罪窝点,成功解救出了二十六名从四川省被拐卖过去的受害者。这个女孩儿本应该在获救者之列,但是她却又一次神秘失踪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听说了。”赵小霖平静地回答道,“她在被犯罪组织软禁期间杀死了一个看门人,然后逃跑了。”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乔升紧紧地盯着赵小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赵小霖却丝毫没有退缩,回望着乔升的目光,遗憾地摇摇头道:“我怎么知道,这件事也不归我管。”   “不是吧。”顾淞啧了一声,接过话茬问,“小霖,据我了解,你应该不是这么冷血的人才对啊。好歹是青梅竹马的伙伴,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的下落吗?”   “你说什么?”赵小霖皱了下眉头,虽然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顾淞还是能看出他的内心正在动摇。   “事到如今,你想隐瞒也没有用了。我们已经深入调查过了,很多年前,你跟蒋晓妍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关系非常要好。你比蒋晓妍大四岁,对她非常照顾,从来不让同村的男孩子欺负她。她一直把你当亲哥哥一样,而你……”顾淞笑了笑说,“非常非常地喜欢她,还说过长大以后要娶她为妻这样的话。既然你们之间是这样的关系,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隐瞒你跟她早就相识这件事呢?”   “我什么时候隐瞒了?”赵小霖并不认同顾淞的说法,冷笑了一声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主动交代出来而已。毕竟这只是我的私事,跟我们要办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真的没关系吗?”顾淞说着将一张清晰的视频截图摆放在赵小霖的面前,敲了敲桌子说,“你看看,2016年4月5日15点22分34秒,原本被人贩子拐卖至广东惠州的失踪少女蒋晓妍竟然会出现在人民南路的集贸市场附近,而且跟受害者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周天成夫妇被杀以后,夏时安排给你的工作是什么?就是负责查看市场的这段监控录像,找出可疑人员。你明明认识蒋晓妍,为什么隐瞒我们她已经回到R市这件事情?”   “我没有隐瞒!”赵小霖忽然提高了嗓音,坚持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监控录像那么长,我没看清楚不行吗?”   “你会没看清楚?”顾淞觉得赵小霖的回答非常好笑,“我从来没见过蒋晓妍本人,都能认出视频里的人是她。凭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会认不出那是你最心爱的女孩子?”   “我……”赵小霖转了转眼睛,继续辩解道,“我确实没看出来,你可以说这是我的工作失误,但除此之外还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再说了,你们只是让我从监控录像中寻找一个身高在1米8左右的年轻男人,我没把注意力放在女性上面也情有可原吧?”   “好吧,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顾淞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小霖说,“你觉得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也许暗夜杀手并不是独自作案,而是跟自己的同伙相互配合呢?” 第142章 复仇   “同伙?”赵小霖愣了一下,看着顾淞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解地问道,“淞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意思,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赵小霖苦笑着说道:“你还是把话说明白一点儿吧,否则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装无辜能到什么时候。”顾淞说着跟乔升对视了一眼,后者冲他点点头,他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解释道,“2016年3月13日下午,广东省惠州市某出租屋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赵铁柱是娥姐的一名看门伙计。该男子因头部遭多处钝器打击而死,死后被犯罪组织埋尸公园树林,直到4月17日深夜才被警方发现。   “种种迹象表明,杀死赵铁柱的凶手是被软禁于出租屋内的被拐少女,蒋晓妍。但是蒋晓妍在逃离犯罪组织的囚禁以后并没有联系自己的家人,也没有寻求当地警方的帮助,而是独自一人悄悄地返回了R市,并于4月5日下午出现在集贸市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中,跟‘4?7凶杀案’的受害者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行迹十分可疑。   “考虑到蒋晓妍曾经被人贩子深深地伤害过,为了摆脱犯罪组织的控制还杀害过一名成年男子,我们有理由怀疑蒋晓妍有成为暗夜杀手的潜质。但是,通过对‘4?7凶杀案’案发现场的勘察,以及两名幸存孩童和快递网点老板提供的证词,暗夜杀手无疑是一名身高为1米8左右,年龄在20岁到30岁之间的年轻男子,且该男子身手矫健,体力上佳。照这样看来,蒋晓妍显然不可能是杀死周天成夫妇和小海的凶手。但是如果蒋晓妍有一名同伙的话,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蒋晓妍偷偷地潜回R市,既不报警,也不跟久别的家人团聚,那她的目的会是什么呢?简单两个字说明,那就是复仇。向谁复仇?一是寄生在城市里的毒瘤,让她痛不欲生的人贩子;二是害她被人贩子团伙拐卖到广东惠州,经历过人间地狱般生活的好朋友,穆子。   “说到这里,我们就来谈谈表面上跟人贩子杀手完全没有关系的另外一起案件,‘4?13校园坠楼案’以及跟案件密切相关的这封匿名信。”顾淞将一张褶皱的A4打印纸摊开在桌面上,一行红色的文字赫然呈现在几个人的面前:穆子,你这个坏女人,把我的晓妍还给我。   “凶手杀掉凌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罪行嫁祸到穆子的头上,而引发这场悲剧的根源来自于仇恨。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将凌香推下天台,陷害穆子的凶手就是往穆子的学习资料里藏匿名信的人。这个人知道蒋晓妍失踪的秘密,跟蒋晓妍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极有可能是穆子的同学,且案发时没有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凶手身材瘦弱,不排除女生作案的可能。我们排查了所有的高三学生,唯独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蒋晓妍本人。   “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蒋晓妍更痛恨穆子,并且完全符合我们推测的这些条件,只不过是因为蒋晓妍失踪了,我们根本没有往她身上联想过。可是她既然回到了R市,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蒋晓妍完全可以趁乱混进学校,事先躲到天台上,伺机杀死凌香,完成对穆子的陷害。   “不过在整个筹划作案的过程当中,有一件事是蒋晓妍自己很难去完成的,那就是往穆子的学习资料里藏匿名信。毕竟对于一个下落不明的*来说,冒着被同学发现的危险藏下这封匿名信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我认为,蒋晓妍应该还有一名同伙。这名同伙负责藏信,蒋晓妍负责杀人,两个人相互配合就可以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可以帮助蒋晓妍复仇,可以隐瞒她的行踪,可以为了她不惜堕落成杀人恶魔,这个人一定跟蒋晓妍有着非常深厚的关系。而你……”顾淞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小霖,声色俱厉地说道,“正是这名同伙的最佳人选。因为周天成夫妇被杀一案,你跟穆子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完全有机会把匿名信夹在穆子的学习资料里。当小海在警方的监视下被人杀死以后,我们几乎能够确信暗夜杀手就是专案组成员里的某个人。而你,偏偏又落在其中。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蒋晓妍已经回到了R市,明明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她却不向我们汇报这件事的原因,因为你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暗夜杀手。你之所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杀死小海,除了因为小海是一名人贩子之外,他也是亲手绑架蒋晓妍,并害她身陷火海的罪魁祸首之一。你知道小海作为线人的任务很快就会结束,所以你必须得赶在警方将他监禁起来之前杀死他,替蒋晓妍报仇。   “为此,你走了一步险棋,那就是把这些罪行嫁祸到夏时的头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知夏时那些过往的经历,但是为了陷害他,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因为心爱的女孩儿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因为自己没能像儿时那样保护好她,让她受到了坏人的伤害,你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开始不相信法律的力量。你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惩治罪恶,用虚假的正义提醒警方,这个被毒瘤侵蚀的城市已经病入膏肓。   “我记得有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为什么城市里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罪恶,我们却时常对它们视而不见。事实上,我想告诉你的是,警察是一种职业,像其它千千万万的工作一样,爱岗敬业的人有之,玩忽职守的人也有之。但我始终相信,像你我一样深爱着这份职业,并不遗余力地跟犯罪分子斗争到底的人是绝大多数。只要是这样,你就不应该对这份职业感到失望,不应该对这个社会感到失望。   “你想伸张正义,想惩治罪恶,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想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干净,那就拿出点真正的勇气来。做对得起你身份的事,那才是你赵小霖该走的路。”   听完了顾淞的推论,赵小霖愣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淞哥,我不得不说,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也特别佩服你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似乎都挺合情合理的。但是,警察办案不是得讲求证据吗?你怎么证明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暗夜杀手?凭你的分析就能定我的罪吗?”   顾淞轻轻一笑,问道:“小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蒋晓妍吧?但如果蒋晓妍死了,你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赵小霖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她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是吗?”顾淞撇了撇嘴,从文件里翻出一张快递单子出示给赵小霖,“你想要证据,我们不是没有。这个东西你很眼熟吧?暗夜杀手为了挑衅警方,将受害者的眼睛和舌头寄到了夏时的手里。我们对比了快递单上的笔迹,发现这个笔迹为蒋晓妍所留。也就是说,蒋晓妍跟那起恶性杀人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至于她涉案多深,警方该如何定她的罪,剩下的事全都取决于你。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乔升怕赵小霖反应不过来,接着补充道:“蒋晓妍是个不幸的受害者,同时也是个孩子。如果有可能,我们希望能救她一命,但前提是,她一定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小霖,你是个警察,应该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如果你真的深爱着那个女孩子,那就请你再帮她一次吧。”   “我……”赵小霖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他双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顾淞知道,赵小霖内心的防线正在逐渐崩塌。他在纠结,在权衡,在犹豫,是自己揽下大部分的罪行,给蒋晓妍一个的机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跟警方周旋到底。   为了将赵小霖彻底击垮,顾淞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小霖那双被泪水蒙住的眼睛,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小霖,我现在不跟你谈证据,也不跟你谈这之后的事情。我知道穆子被你带走了,而且现在正跟蒋晓妍待在一起。   “穆子是蒋晓妍最后的目标,但她绝不会轻易让穆子死掉。她会用残忍的手段折磨穆子,直到她认为自己已经报了所谓的仇,获得了强烈心里的满足才会将穆子杀死。问题是,杀死穆子以后,蒋晓妍会做什么?相信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你心里已经有了那两个字的答案。我想,那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所以,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穆子和蒋晓妍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143章 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小,只有六七平方米。头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除了一张简单的木质单人床,还有一个配套的床头柜之外,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家具。   穆子记得自己晕倒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赵小霖警官,可是赵警官为什么要弄晕她,又为什么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呢?   稍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感觉头不是那么晕了,穆子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低头寻找自己的鞋子,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它们。没有拖鞋,穆子只好光着脚踩在瓷砖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传来,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来到门前,试着转动门把手,门从外面被人反锁了,打不开。她用力砸了几下房门,皱着眉头冲门外大喊:“有人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连喊了几声,外面没人回应她。   穆子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儿,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面是空的,手机不见了。她心里一沉,明白自己已经被人软禁起来了。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试图打开窗户呼救。但是用力拉了几下,她却发现窗户的锁已经被破坏掉了,而且不知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卡住,一点儿也拉不开。   窗外漆黑一团,能看见远处的楼房亮着零星的灯火。穆子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很恐惧,也很疲惫,不知道把她关起来的人究竟想怎么样。难道说,她最近总是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她,而几个小时前对她下手的就是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给她留匿名信的人?是不是杀死凌香并陷害她的凶手?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而不是直接杀掉她呢?   正在穆子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两个人有说有笑,但是隔着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穆子趴在门边,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间逼近过来。半分钟后,门锁被人打开了,穆子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快速蹿进了屋内,又随手关上了房门。   “你是谁?”穆子惊恐地看着那个一脸猥琐的男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难闻的味道。   “小妹妹,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陪哥玩玩。”男人说着朝穆子扑了过来,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嘴焦黄的牙齿。   “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穆子一边大喊一边向后面退去。无奈房间只有这么大的空间,穆子很快就被男人逼到了墙角。   “你别过来,别碰我!”穆子将头偏向一侧,尽量不去看男人狰狞的面孔。男人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混杂着浓烈的烟酒味道,让她觉得恶心。她死命挣扎着,但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她很快败下阵来,被男人扛在肩上,随后又被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穆子盯着天花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男人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开始用力撕扯她的衣服。   无论穆子怎么哭喊、求饶,男人都不肯放开她。纠缠了片刻,男人竟然狠狠地扇了穆子一个巴掌,并威胁她说:“你他妈再不闭嘴,老子就弄死你。”   穆子彻底被吓傻了,紧咬着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肆意地流淌下来,打湿了她柔顺的散发着清香的长发,渗透进身后的枕头里。她紧紧地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这一切能够早点结束。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仿佛每一秒钟都被无限地放大了。穆子多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刻赶紧死去,不用再受尽屈辱,不用再忍受这比死亡还要恐惧的事情。   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过后,穆子像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般,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地发出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谁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折磨我?穆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尖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肤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谁来救救我?谁来帮帮我?我好害怕,我好想回家,我好想……穆子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夏金钰温暖的笑脸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再也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所有的幻想在刚才那个男人侵入她身体的时候全都破灭掉了。她看着床单上的血迹,心如刀绞。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资格说喜欢你了,尽管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爱你。   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隔着玻璃窗能看到淡淡的蓝天,丝丝的白云。夏金钰已经去上学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三年二班的教室里少了一个孤独、忧郁、整天爱胡思乱想的女孩子。他会担心吗?会在意吗?会着急吗?会报警吗?会的,他一定会的。   想到夏金钰急得焦头烂额,满世界去寻找她的样子,穆子的胸口疼得几乎快要裂开了。她用力地摇头,想把那个阳光温暖的少年驱赶出自己的脑海,可越是这样做,对方的身影却变得越加清晰。   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等着,时间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行。   门外再次响起了说话的声音,那对穆子来说如同宣布死刑到来一般的声音。果然,又有一个男人闯进了室内。穆子已经懒得去反抗,懒得去挣扎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又一阵狂风暴雨的侵袭。她看着男人在她面前脱掉所有的衣服,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投降吧,穆子,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已经没有办法了。穆子心如死灰,无力拯救自己。可是,脑海中却隐隐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有的时候,人的内心可以强大到让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当你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撑不住的时候,那其实还远远没有到达你的极限。   这是顾警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她总是能想到顾警官对她的鼓励。   是的,我想我还能再坚持,我还应该再努力一下。从小到大,我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的时刻,我都挺过来了,我还不能放弃,不能被命运牵着鼻子走。   穆子感觉到身体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回归。她不能让面前这个男人得逞,她必须得为自己做些什么。当男人朝她猛扑过来的时候,穆子动作灵敏地躲开了,并翻身下床,抓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   这个男人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位那么强壮,看起来并不是一个难对付的人。穆子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目光决绝,眼神中透着冰冷的杀意,只要对方再敢靠近她一步,她绝不手软。   “小美人儿,你这是干什么?”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似乎不相信穆子会对他下手。然而,他想错了,因为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柔弱不堪的少女,而是决心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求生者。   求生的本能会激发出一个人超乎想象的力量。随着肾上腺素的分泌,穆子终于不再恐惧,不再退缩。她高高地举起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疯狂地朝男人的脑袋砸去。一下接着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她砸的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一颗熟透了的西瓜。直到男人头破血流,停止哀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穆子的动作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首先感觉到的是解脱后的畅快淋漓,接着就是疲惫、恶心、厌倦……   穆子缓了缓呼吸,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再次来到门边,等待着那个可以逃离苦海的时机。下一次,无论是谁打开这扇门,她都要不顾一切地闯出去,如果有人阻拦她,她就用手里的烟灰缸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   似乎只等了几分钟,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以及转动门锁的声音。   门敞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却没有人进来,房间里安静如水。   是谁?究竟是谁在门外?穆子的心脏骤然加快了跳动。她鼓起勇气,拉开房门,勇敢地走出卧室,来到外面的客厅。   客厅的中央她站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女孩儿长发披肩,穿着一件雪白色的连衣裙,身材消瘦,下巴很尖,眼窝凹陷,看起来俨然是一副病态的模样。   穆子觉得面前的女孩儿非常面熟。愣了几秒钟,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与此同时,手里的烟灰缸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不,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穆子一边倒退一边摇头,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   这时,女孩儿冲穆子露出一个鬼魅般的微笑,用阴森森的语气对她说道:“好久不见了,穆子。你,还好吗?” 第144章 共赴黄泉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穆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儿,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却又不敢肯定。   “我已经……怎么样?”蒋晓妍慢慢地向穆子靠近过来,两个人最终站定在卧室的门前。   “晓妍,你终于回来了。”穆子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吗?我每天都祈祷你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我身边,希望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做梦。你不在,我真的好孤独,好无助,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失踪了以后,我每天都心怀愧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够了!你别说了!”蒋晓妍捂住耳朵,用力摇头道,“我不想再听到这些。回不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晓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穆子试图抱住蒋晓妍的双臂,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可是当她的指尖刚刚碰触到蒋晓妍的胳膊时,对方却像触电似的,厌恶地打开她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你别碰我。”   “怎么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穆子僵立在蒋晓妍的面前,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惊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吗?”蒋晓妍忽然提高了嗓音,用怨毒、愤怒的眼神瞪着穆子,“因为我被人贩子拐卖了,被他们囚禁在一间小屋子里。我不敢哭,不敢喊叫,不敢求救,因为他们会狠狠地打我。从早到晚我都要经受那些陌生男人的侮辱和折磨,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我杀了人才从他们的魔爪中逃出来。我的人生早就完蛋了,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穆子,要不是你把那份兼职模特的工作介绍给我,我就不会……不会……”蒋晓妍哽咽着,眼睛里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穆子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她完全呆住了,几乎要跪倒在蒋晓妍的面前。“对不起,晓妍,我不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事到如今,你觉得道歉还有意义吗?”   “我……”穆子低下头,想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忽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问道,“所以你……”   “没错。”没等穆子把话说完,蒋晓妍就得意地大笑起来。“我要报复你,要折磨你,我要让你经历跟我相同的事情,让你深切地体会到我的痛苦。之前那两个男人都是我从外面找来的,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也是我故意摆放在那里的。我了解的你的性格,知道你不是一个会轻易认命的人。现在,你跟我一样了,失去了贞操,失去了心爱的男孩儿。我们两个都成了杀人犯,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不……”穆子终于承受不住这残酷的打击,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我宁可那天出事的人是我自己,也不希望你被坏人伤害。你为什么……”穆子抬起头,泪水盈盈地看着蒋晓妍问,“杀死凌香的人是你吗?你为了陷害我竟然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无辜?”蒋晓妍冷笑了一声,“她哪里无辜了?你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说我的?我替你杀了那个长舌妇,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穆子摇头否认道,“凌香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她不应该就那样死去。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晓妍,曾经那么温柔善良的你怎么忍心去杀害一个跟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既然你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连累别人?”   “急什么,很快就要轮到你了。”蒋晓妍冷冷地看着穆子,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杀死你之前,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为什么一定要折磨你吗?因为把我囚禁起来,让我受尽苦头的人就是你的母亲,柳靖娥。没想到吧,穆子,你的母亲竟然背着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你会有今天的下场,这全都是报应,是报应!”   “你说什么?”穆子的脑袋“嗡”地一声,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蒋晓妍的话,但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   “你母亲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只是为了保密,他们暂时没告诉你而已。反正你也快死了,我想我还是……”   “晓妍,小心!”穆子惊叫了一声,猛地朝蒋晓妍扑了过去。后者正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那个被穆子用烟灰缸砸死的男人又“活”了过来,而且正拿着烟灰缸瞄准她的脑袋。   刚刚被穆子一扑,男人砸了个空。他连骂了几声“贱人”,摸了摸脸上的血,挥着手又朝两个女孩儿砸来。两个人全都跌倒在地上,来不及躲闪。眼看着那个沉甸甸的烟灰缸就要砸到蒋晓妍的脑袋上,穆子把心一横,压在蒋晓妍的身上,替她挡掉了男人的攻击。   烟灰缸重重地砸在穆子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闷响,穆子惨叫了一声,疼得差点儿晕过去,但她还是死死地护住蒋晓妍的身体,不让蒋晓妍被那个男人伤害。   “穆子,你干什么?”蒋晓妍一边喊叫一边在穆子的身下挣扎起来。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穆子又挨了一下,鲜血顺着她的头发淌到脸上,又滴在蒋晓妍消瘦的脸颊上。   “我也不会……”蒋晓妍说着抽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男人的肚子狠狠地刺了下去,男人的动作僵了片刻,随即翻倒在地上。蒋晓妍一把推开穆子,又朝着男人的腹部猛扎了几刀,直到确认男人已经死透了之后,蒋晓妍才颓然地把刀扔在了地上。   “这下,终于可以结束了……”蒋晓妍气喘吁吁地说道,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她转过身,看着满头是血的穆子,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蒋晓妍说不下去了。她跪在穆子的身边,把穆子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倾落而下。   回忆像关不掉的电影屏幕,一幅幅纯真美好的画面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她们在教室里一起看书,讨论着难懂的习题;她们在食堂里一起吃饭,抱怨着饭菜有多么难吃;她们在篮球场上偷瞄着某某班级的帅哥,露出一脸花痴的傻笑,却不知道对方早就认识这两个美丽如花的姑娘;她们肩并肩地坐在洒满夕阳的校园中,倾听着彼此的心事,谈论着她们的未来……   可是未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而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未来已经不存在了。   穆子费力地睁开眼睛,血水糊住了她的睫毛,她看到的是一片殷红色的世界。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动了动手指,气若游丝地说道:“太好了,你没事……”   “你,你为什么?”蒋晓妍心疼看着这个被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女孩儿,悔意爬上了她的心头。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希望亲手毁掉穆子,让穆子亲眼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可是当复仇计划真的实现过后,她不但没感觉到轻松,反而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令人作呕的杀人现场,男人丑陋的尸体在不远处瞪着一双流着血的眼睛。杀人凶器落在一片血泊之中,已经被摔得粉碎的烟灰缸七零八落地分散在房间的各处。面前是气息微弱,即将殒命的少女,这名少女曾是她最最要好的朋友。   天呐,我都做了些什么。蒋晓妍难过地扫视着满屋的狼藉,胃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她拼命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从地上捡起那把水果刀,甩掉上面的血迹,重新握回到手里。   “晓妍……”穆子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对于她来说越来越艰难。“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但我还是想替我母亲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知足了……”   穆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几秒钟后,房间里响起了蒋晓妍撕心裂肺的声音,“穆子,你醒醒啊,穆子,你别死……”   为什么?明明是我想要让你死的,为什么我现在又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该死的人其实是我,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穆子,我们曾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曾经发誓要永远把彼此当成最好的姐妹。   如果不能同生,那就让我们共赴黄泉吧。   你那么害怕孤独,有我作伴,你再也不用担心没人陪你说话了…… 第145章 故事还没结束   当乔升一行人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蒋晓妍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房间里一片狼藉,三个人各自躺在身下的血泊中,每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都是那么惨不忍睹。   除了能一眼看出蒋晓妍是用水果刀自杀身亡之外,其余两个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依靠作案动机和现场痕迹进行推断了。   如果是按照蒋晓妍事先制定好的剧本来发展,陌生男子应该是蒋晓妍从外面带回来的嫖客,而这名倒霉的嫖客会在交易的过程中被穆子用烟灰缸砸死。蒋晓妍想让穆子跟她拥有同样惨痛的经历,这就是她对穆子的终极报复。   然而实际上,法医推断陌生男子身上的刀伤才是致命伤害,那就说明穆子只是在卧室的床上袭击了陌生男子,但并没有置他于死地。根据穆子头上伤口的位置推断,凶手袭击穆子的时候位于穆子的身后,所以很可能是陌生男子“死而复生”后,趁穆子不备用烟灰缸袭击了穆子。   蒋晓妍事先准备了一把水果刀,打算用它结束穆子的生命,然后自杀。当她看见陌生男子仍然存在威胁的时候,便在陌生男子的腹部疯狂地捅了几刀,致其死亡。问题是,蒋晓妍实施完报复行为,杀死了陌生男子以后,为什么没有给穆子致命的一击,难不成是误以为穆子已经死掉了吗?   其实穆子并没有死。警方发现她的时候,她还尚存一丝微弱的气息。警方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如果这一次,穆子能坚强地挺过来,最后关头发生的事情便能得到真实的还原。否则,人们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两个女孩儿最后经历的故事。   在审讯室里得知蒋晓妍自杀身亡的消息,赵小霖悲痛欲绝。他后悔自己没能早点阻止蒋晓妍做傻事,后悔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随着蒋晓妍一起做了那么多丧失理智的事情。   没用多久,赵小霖就开口认罪。承认自己是杀死周天成夫妇以及小海的凶手,并坦白自己是在“4?7凶杀案”发生那晚,送穆子和夏金钰回刑警队做笔录的时候往穆子的书包里偷偷地藏了那封匿名信。   最初杀掉周天成夫妇,解救出两名被拐儿童的时候,赵小霖只是想借此引起警方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他从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大家,社会上的坏人这么多,我们该行动起来了。   然而随着事情的进展,人们开始在网上大肆谈论着关于人贩子杀手的话题,并有很多人将他视为正义,视为英雄,请求他去解救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他的内心竟渐渐生出自豪感和满足感,相比较之下,罪恶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一边参与破案,一边欣赏着顾淞和夏时的一筹莫展。他是如此憧憬两位优秀的前辈,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他们一样,自信,勇敢,能够独当一面。但是如果这一次能够同时打败那两个人,他就能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   只是到头来,他还是输给了他所崇拜向往的前辈。看到顾淞在他面前几近完美地还原出事情的真相时,他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傻瓜,我为什么非要去挑战他不可?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顾淞遵守了他的承诺,帮夏时洗清了冤屈,也替夏金钰救出了穆子。暗夜杀手落网,持续了一个多月的连环杀人案暂时告一段落。但故事进行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正潜藏在他们的城市之中。   夜幕降临,顾淞像往常一样骑着电动车到星之谷酒吧上班。在这里,他的身份是英俊帅气的酒吧服务生,同时也是被鱼哥深深信任,并被Z先生看好的犯罪团伙成员,阿飞。虽然最近这几天,顾淞做的工作跟贩卖人口毫无关系,但他相信酒吧里一定有人在观察他,考验他,而接下来,说不定会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如若不然,M小姐也不会主动接近他,并找他搭话。   关于M小姐的真实身份,警方调查了多日始终没取得结果。顾淞从M小姐使用过的高脚杯上提取到对方的指纹和唾液,交给技术科的人处理。技术科获得了M小姐的DNA,但在信息库里,他们却找不到与之相匹配的人。   这个自称姓米的女人,没有犯罪记录,近年来也没有补办过任何身份证件,因为她的指纹也不在信息库里。而且看着M小姐那张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的脸,顾淞严重怀疑这个女人是整过容的,如此一来事情就很麻烦了。   警方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从失踪人口里寻找这个女人。如果一个人要彻底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那她必然会从原来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她有家人和朋友,也许会通过报警的方式寻找她的下落。但因这方面的调查工作比较困难,目前还没有取得有价值的线索。   另一方面,通过对M小姐的跟踪监视,警方尚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由于害怕打草惊蛇,他们不敢跟得太紧,而且他们发现M小姐的警惕性特别强,似乎在反追踪方面相当有经验,所以这样下去估计也是没戏。   晚上九点多,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淞往返于各张桌子与吧台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偶尔有客人拉着他聊天,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个男的,他都强颜欢笑,一律奉陪,因为他再也不想经历之前那种被客人泼酒臭骂的糗事了。   来到酒吧这么多天,顾淞一共跟M小姐有过两次短暂的会面。与其说M小姐是来找她喝酒聊天的,倒不如说是对他进行某种考察。   顾淞看得出来,M小姐对他非常感兴趣,似乎也不讨厌自己说些较为露骨的话。可是,当他第二次提出要陪M小姐过夜的时候,M小姐依然笑着岔开了话题。这使得顾淞更加确信,M小姐的背后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男人在暗中操控着犯罪组织,而M小姐跟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情人的关系。   这个人是不是沈航,顾淞不得而知,但他来酒吧当卧底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揪出这个隐藏的幕后黑手。因为只有抓到头目,一个犯罪组织才算是彻底被清除。   俗话说“事不过三”,假如M小姐真的看中了他某方面的能力,想要给他安排新的任务,那么当M小姐下一次再找到自己的时候,也许就会带着这个任务而来。   果然,当顾淞在吧台边跟幽默的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那个优雅漂亮的女人第三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美女,想喝点儿什么吗?”调酒师露出一脸花痴的笑容看着M小姐问。M小姐回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回答说:“不用麻烦了。”随后就将目光落在顾淞的身上,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你跟我来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便迈步朝酒吧的后勤区走去。   顾淞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道:“等了这么久,你终于肯翻我的牌了吗?”   M小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确实有人想翻你的牌。不过,那个人不是我。”   “哦?那是谁想让我去侍寝啊?我很贵的。”顾淞继续开玩笑,谁知这时,M小姐忽然严肃地对他说道:“老大想要见你!”   两个人从酒吧后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走了出去,这里已经完全脱离了警方的监控视线。顾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来到一条稍稍宽敞一些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已经事先等在了那里。M小姐让顾淞坐在后排,自己则坐在了他的旁边。   顾淞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他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幕后老大的庐山真面目,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这一次如果脱不了身的话,该怎么跟夏时取得联系。   车子载着他们来到了一个顾淞十分熟悉的地方,金海KTV。顾淞知道这里是鱼哥的地盘儿,第一反应还以为鱼哥是他们的老大。不过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鱼哥的性格和形象跟他设想中的Boss相去甚远,而且要让M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儿死心塌地地跟着,长相方面肯定也说得过去。   顾淞跟着M小姐来到一间豪华包厢。包厢里共有三个男人,其中两个穿着休闲装,身材魁梧,面色凝重,顾淞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家伙,他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两个人。   还有一个男人坐在包厢正中间的沙发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立领风衣,戴着一顶黑色宽沿礼帽,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   这男人到底是谁?顾淞看着对方的身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竭力控制住想要冲上前去扯掉对方帽子的冲动,静静地等待对方先开口讲话。   忽然,*起身来,缓缓地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一定很想念我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淞的心跳越来越快。   是他,没错,我苦苦寻找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男人脱掉帽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庞,用淡然如水的眼睛看着他。   “是你?”顾淞跟男人对视了几秒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我总算找到你这个混蛋了……” 第四卷 花海恋人 第146章 狱外相逢   顾淞的话音刚落,两名身材壮实的男子纷纷向前跨出了一步,并且有动手抄家伙的态势。   沈航忙对他们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淡然地说道:“没关系,这位小哥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们随便聊聊天,你们不用紧张。”说完,他对M小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对两名男子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了一下,显然对顾淞的身份十分好奇。不过,雇主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其中一名男子略感担忧地对M小姐说:“有事叫我们,我们就在门外。”M小姐“嗯”了一声,两名男子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包厢。   气氛僵持了片刻,沈航重新坐回到中间那张沙发上,并示意顾淞也过来坐。顾淞倒是不跟沈航客气,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点了根烟,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老大。   沈航并不抽烟,而且有些讨厌烟味。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却也没阻止顾淞在他面前吞云吐雾。他盯着顾淞那张格外熟悉的脸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前几天,M跟我说,酒吧里来了个非常厉害的家伙,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认识一下。我还挺好奇的,猜测这人会是谁呢,能让我们家M如此上心。想不到啊,尉迟,她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竟然是你。”   “是啊,想不到时隔半年多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顾淞拼命忍住心中燃烧的怒火,藏在身后的拳头被他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进他的手掌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想到沈航曾经犯下的罪孽,想到那些被他害得支离破碎的家庭,想到田佳暄和夏金钰的悲惨遭遇,顾淞恨不得立马将面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有那么一瞬间,顾淞几乎就要伸手去掐住沈航的脖子,赶在正义的审判之前送沈航下地狱。监狱暴乱那天,他因一时的犹豫和软弱错失了一次良机。这一次,他绝对不能……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M小姐甜美的声音将顾淞渐行渐远的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他看着M小姐动作优雅地为两人分别倒了杯茶水,故作镇定地吸了几口烟。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顾淞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他不能擅自行动,不能破坏全局。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卧底,继续配合对方演戏才是他该做的事情。就算他现在有机会杀掉沈航,了却一桩心事,他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门外那两个人他刚才都看到了,至少有一个人身上带着枪。他身手再好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这里还是鱼哥的地盘儿。   沈航端起一个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两口茶水,有些不理解地问顾淞,“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跟见着仇人似的?我们俩不至于吧?”   听到这话,顾淞不禁在心中冷笑:不是仇人是什么?在这个世上,我他妈最恨的人就是你了。且不说你犯的那些事儿,还有被你拐卖的女人和孩子。要不是你组织犯人集体暴乱,秦宇就不会被越狱的犯人杀死,可怜的铃铛也不会失去父亲。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跟那对母女见面,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们交代这件事……   见顾淞不回答,沈航又继续说道:“尉迟,我记得我好像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我特别不理解你对我的态度。讲道理的话,越狱那一次是你先背叛我们大家的。事后,我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有在监狱里报复你。而且监狱暴乱那天,我还救过你一命。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把我当成仇家吧?”   沈航的话不无道理,顾淞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之所以对沈航恨之入骨,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警察。但是站在尉迟良的立场上,他确实没有充足的理由憎恨沈航。要说恨,也应该沈航恨自己才对。他们之间的恩怨说白了无非就是越狱失败那点事儿,而作为被神秘组织残害的实验品,他们其实是同病相怜的受害者。   想到这里,顾淞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暂时撇开心中的那些怨念,岔开话题道:“沈航,你那天为什么要救我?我背叛过你,你完全可以让我死在监狱里面。”   沈航淡淡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淞说:“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过去不会,现在更不会。我早就说过了,我很欣赏你的能力,无论是你聪明的头脑,还是矫健的身手。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你一起……”   “等等。”顾淞皱着眉头打断了沈航的话,“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哦,你说这件事啊。”沈航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你利用阿飞这个身份潜入犯罪团伙,无非就是为了找到我吧?你推测我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可能还会重操旧业,而R市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回到这里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你怀疑最近一段时间,R市猖獗的人口贩卖活动跟我有关,于是就换了一个身份,从最底层做起,一步步接近组织的核心,最后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说的对吗?”   顾淞看着沈航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忙喝了几口茶水,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说这家伙果然厉害,基本上全都被他给说中了。“没错,我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找你。”顾淞将计就计地回答道,“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我无论如何都得再见你一面。”   “那你现在决定好了吗?是继续把我当敌人?还是正式加入我的队伍?”沈航说着看了一眼默默坐在旁边的M小姐。“说实话,我们现在遇到了点麻烦,真的挺需要你的。”   M小姐随即解释道:“我们需要像你一样头脑聪明,身手敏捷的人去完成一项比较特殊的任务。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也跟Z先生打过招呼,一旦遇到符合条件的人就想办法介绍给我,然后再由我们来评定这个人能不能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跟老大之间的关系,但是看样子,你无疑就是最佳人选了。”   听了M小姐的解释,顾淞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现在终于明白Z先生为什么要介绍他去星之谷酒吧工作了,原来这些人贩子竟然在暗中搞什么“选秀”活动。可是,一个人贩子团伙,有什么任务非要搞得这么神秘不可?还得经过层层选拔,找一个智勇双全的角色。   难不成,他们也想找一个卧底打入到其它犯罪组织当中,获取一些他们难以弄到手的情报?比如说,另一个人贩子团伙?再比如,他们想涉足其它领域,搞些走私、贩毒之类的活动,然后派人去跟黑社会和毒贩子打交道?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顾淞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挺离谱的,忙止住这些念头。说真的,他对当卧底并没有那么上瘾。思索了片刻,他疑惑地问道:“你们到底想让我去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航并不急着分配新任务,而是不紧不慢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递给顾淞问:“这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看新闻,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顾淞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文章的标题就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了。那是一则新闻报道,讲的是几个月前,曾经在R市犯下滔天罪行的连环杀人魔尉迟良遭遇另一名凶残狡猾的杀人魔鬼,结果被对方KO的故事。   顾淞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关,于是对沈航解释道:“这件事儿其实是个误会,警方只是误以为我死了而已。你看……”顾淞指了指文章结尾处的一句话说,“他们不是没找到我的尸体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被那个家伙杀死。他们全都被骗了。”   “竟然有这种事?”沈航上下打量着顾淞,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过了几秒钟,沈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杀死的。只不过……”   沈航的话还没说完,顾淞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沙发靠背定了定神,眼前的事物却越发模糊起来。   “沈航,你……”顾淞的头越来越沉,支撑了片刻就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沈航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你怎么这么大意?难道就没想过我会害你吗?”   “为,为什么?”顾淞咬着牙,十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沈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蔑地撇了撇嘴说:“年轻人,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第147章 酷刑折磨   醒过来的时候,顾淞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看着眼前阴冷昏暗,且密不透风的空间,他推测自己被人关在某栋建筑的地下室里。   此时,他的手脚全都被粗糙的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破旧的木头椅子上,嘴上粘了几层黄色的透明胶带。他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求救信号,估计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他身上没有带定位追踪,没有监听器材,连阿飞的手机也在离开星之谷酒吧的时候被M小姐收走了。   沈航说的没错,这一次的确是他太大意了。他独身一人闯入虎穴,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怎么会蠢到主动去喝那杯下了药的茶水。且不说他的身份有没有暴露,他跟沈航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暧昧不清。沈航表面上说不会杀他,谁知道心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来者有两个人。几秒钟后,沈航推门而入,M小姐紧随其后,手里还提着一个白色的工具箱。   “呦,你醒了。”沈航走到顾淞面前,动作粗暴地扯掉粘在他嘴上的胶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好了,我们开始吧。”说完,便冲M小姐微微点了点头。M小姐会意,将工具箱放在地上。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顾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忐忑不安地看着M小姐从箱子里挑出一把钳子递给沈航,惊恐地问道:“沈航,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沈航微微一笑,一只手接过钳子,另一手扯着顾淞的头发,阴森森地对他说道:“如果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了。”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件事……”   “你还敢装糊涂?”沈航忽然提高了嗓音,手上的力道也变大了。   顾淞的头皮被沈航拽得生疼,感觉额前那撮头发随时会被扯下来一样。他仰着脸,跟沈航隔着咫尺的距离,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凶狠。   原来,这个平日里眼神淡漠,脸上几乎不会有表情变化的男人,生气的时候是这样的。哪怕是在地下监狱遭遇背叛的时候,顾淞也没见沈航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再加上沈航作为犯罪组织的老大,竟然会亲自动手处置他这个“叛徒”,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沈航这一次真的是愤怒到了极点。   对视了片刻,沈航冷笑了一声说:“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我见过不怕死的,但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命的。你实话告诉我,你冒充尉迟良混进地下监狱,是不是为了调查组织的事?”   “你说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A级通缉犯尉迟良,更不是什么人贩子阿飞。你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你从最一开始就欺骗了我对你的信任。”沈航恶狠狠盯着顾淞的眼睛,“顾警官,我应该这样称呼你才对吧!”说完,他放开顾淞的头发,飞起一脚,连人带椅子一同踹翻在地上。   “沈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顾淞一边挣扎一边问道,话还没说完,沈航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连朝顾淞的肚子上猛踢了十几脚。顾淞疼得直咳嗽,胃里一阵抽搐,差点就要吐出来了。他的手脚被捆绑得非常结实,连躲闪和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哼,你当我是谁啊?有那么容易被你蒙混过关吗?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沈航蹲下身子,抓住顾淞被反绑着的左手,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那把钳子。看到这个情景,M小姐吓得立刻转过身去。   片刻过后,昏暗的地下室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M小姐捂住耳朵,两条细长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沈航用钳子活生生地拔掉了顾警官的指甲,M小姐光是想想那个残忍的画面就觉得浑身冰冷。   “沈航……你这个……混蛋……”顾淞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指尖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都说十指连心,指尖真皮层中有丰富的感觉神经末梢,活生生地把人的指甲拔下来,那种滋味儿确实难以忍受。   即使不照镜子,顾淞也能想象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比死人还要可怕。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地下监狱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两度暴露身份,被不知情的钟昕和监狱长老唐折磨得半死,但事情到最后都出现了转机,他两次深陷险境都艰难地熬了过来。可是这一次,钟昕不在他身边,夏时也不知道他已经落在了敌人的手里,他还能指望谁来救他呢?   其实当卧底,最可怕的事情无非是身份暴露以后被敌人严刑拷打,那种想死死不成,想活又活不了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崩溃。   如果这一次还能出现奇迹,他能活着回到刑警队,回到他原来的生活中去,他再也不想经受类似的身心折磨了。即使在别人眼中,他是那么的勇敢,坚强、乐观、自信,强大到让人可以无条件地去信任。但是归根结底,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也会害怕,会退缩,会厌倦、甚至会崩溃。   他只是从来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哪怕是带着一身的伤痛,只要有人需要他的帮助,他绝不会说出一个“不”字,但是他隐藏在心中的恐惧和痛苦又有谁知道呢?   最初决定要当一名警察,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受到了乔升的影响。高考那年,他瞒着母亲偷偷地报考了当地的警校,希望毕业以后能跟自己的偶像一起工作。母亲得知这个消息被气得半死,整整一年没让乔升进他们家的家门。   其实那个时候,顾淞并没有想过这份工作会是如此的艰难。他怎能料到挚友的失踪会将他牵扯进一桩又一桩离奇的案件当中,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恶魔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已经开始偏离正常的轨道。当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太远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子,你知道,我现在完全可以杀了你,但是……”沈航的声音阴沉得可怕,如同魔鬼在耳边絮絮低语。他用钳子拔掉了顾淞的第二个指甲,可怕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像受伤的野兽在寂静的森林中痛苦的哀嚎。   M小姐的心跟着颤抖起来。她很想让沈航停下来,或者干脆离开这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太了解沈航了,知道这个时候打扰对方的兴致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她只能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们的老大把敌人折磨到筋疲力尽,奄奄一息。   直到顾淞的左手变得血肉模糊,四个指甲被活生生地被拔掉,沈航才心满意足地将沾满血迹的钳子扔在了地上。   “你……你为什么……还不杀我?”疼痛已经渐渐变成了麻木,顾淞虚弱不堪地喘息着,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会晕过去。   “我早就说过了……”沈航用力将椅子拉起来,让顾淞重新恢复坐立的姿势。“我不会杀你,过去不会,现在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明知道你是一名警察却仍然想要见你的原因。”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顾淞缓缓地抬起头,用无比愤怒的眼神凝视着沈航的脸。   沈航严肃而又认真地回望着他的目光,说出了一个让他惊讶万分的答案,“我想让你帮我寻找神秘组织的下落。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一定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吧?”   “你找他们做什么?”顾淞感到更加不理解。   这时,沈航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温和下来,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绝望。“EL-27,还记得组织的实验药物吗?我们当初就是为了这件事才逃出地下监狱的。逃跑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不久后,我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我猜这一定跟组织给我们注射的实验药物有关。实验的具体内容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外面的医生根本就治不好我的病。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组织的研发人员,拿到所谓的‘解药’,如果真的有那个东西的话。”   “所以你一边组织犯罪活动,一边从自己手下的人中寻找可以帮你完成这项任务的人,直到你发现了我?”   “是的。”沈航直言不讳地回答道,“当M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就找人暗中调查了你的情况。可以说,你的身份其实正合我意。与其让一批不相关的人帮我寻找组织的下落,还不如利用一个聪明的警察来达到我的目的。”   “哼,你怎么知道我会被你利用?如果我不配合你呢?”   “不。”沈航摇了摇头,非常自信地说道,“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别忘了,你也曾经在地下监狱里待过,你的身体难道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关于这件事……”顾淞勉强地笑了笑说,“沈航,你失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注射过那种药物,我才没有你那么愚蠢。”   “哦?”沈航扬起眉毛,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就被往常的冷静所取代。“没关系,因为这并不是我最重要的砝码。”   “那你还有什么?”   “她。”沈航拿出一张照片,得意地在顾淞面前晃了晃。   看到照片上的人,顾淞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拼命地挣扎起来,恨不得立马挣脱枷锁,将沈航撕成碎片。   沈航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顾淞的狂怒,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顾警官,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第148章 替罪羊   2016年5月12日清早,天刚蒙蒙亮,一辆套牌的黑色奥迪车驶过R市公安局附近的一个小路口时,从车里将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丢在路旁以后疾驰而去。   男子的左手缠着一团被血水浸透的纱布,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乍一看去简直跟尸体别无二致。   偶尔有早起的行人经过此处,匆匆往路边瞥了一眼就吓得飞快地走掉,有一个出门晨练的老太太还差点儿被吓出心脏病来。最后是一名大胆的高三学生上前查看了男子的伤势,并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两名派出所民警率先赶到现场。高中生急着去上学,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背着书包离开了。   等待期间,民警仔细检查了男子的情况。男子虽陷入昏迷状态,但是脉搏稳定,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根据男子身上的伤势以及手脚被捆绑过的明显痕迹,民警推测这极有可能是一起恶性报复案件,可惜他们没有在男子身上找到任何身份证件。   路上的行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连刚才那个差点被吓犯病的老太太也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起了热闹。   夏时每早上班都要经过这条小路,今天也不例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警车,附近还站着十几个围观的路人,他的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将自己的车子停在那辆警车的后面,急匆匆地拨开看热闹的行人,来到两名警察面前,一边掏出证件一边问道:“你好,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请问这里出什么状况了?”话音刚落,夏时的目光就瞥到了那名躺在路边的受伤男子。   看了第一眼,夏时完全没有认出那个男人是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那个人。可是再仔细一看,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这样的……”其中一名警察刚要开口解释,夏时竟一把推开他,发了疯似的冲到受伤男子的身边,大声喊道:“顾淞,你给我醒醒!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见到这幅场景,所有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两名民警连忙跑过去拉开夏时,迫切地问道:“你认识他吗?”夏时点点头,竭力控制住万般复杂的情绪,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来,“认识。”   直到下午四点多,顾淞才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刚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一个久违的朋友趴在自己的病床边,安静地打着瞌睡。   顾淞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但最疼的还是那只被拔掉指甲的左手。他忽然想起了沈航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里对他做过的事情,胃又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干呕了几下,扭头看见摆放在床头的水杯,抓起来就猛喝了几口,呛得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姚江月瞬间就被吓醒了。她惊呼了一声,连忙起身抢过水杯,一边拍着顾淞的后背,一边生气地责怪道:“你怎么突然间像诈尸了一样?没人跟你抢,你倒是慢点儿喝呀!”   “对不起,姚医生,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吧……”稍稍缓解了片刻,顾淞无力地靠坐在床头,抱歉地对姚江月笑了笑。   苍白憔悴的笑脸让姚江月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她重新坐回到病床边的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顾警官,你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跟你认识这么久了,好像每次见到你都是因为你受伤住院。”   “就是因为受伤住院,我才有幸能见到你这位美丽迷人的女医生。能让你放下繁忙的工作守在病床边等我醒来,受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贫嘴。”姚江月哭笑不得地在顾淞的胳膊上捶了一拳,随后将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指上,担心地问道,“能跟我说说吗,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个啊……”顾淞轻轻动了动被包扎得像馒头一样的左手,答非所问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应该算是工伤吧。要是回头落下残疾什么的,领导们肯定要对我负责任啊……”   “顾警官!”姚江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你之前被人拘禁过,并且被人残忍地折磨过,我只想知道……”   “对不起……”顾淞收起脸上的笑容,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我的任务,我不能跟你说,希望你能理解。现在能麻烦你帮我找个人过来吗?”   半个小时后,夏时推门走进病房。一见到顾淞,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你小子怎么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先不说这件事。”顾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们现在可以正式制定抓捕计划了。我已经得到非常可靠的消息,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那家星之谷酒吧上。星之谷表面上作为一家合法经营的酒吧,实际上却是人贩子团伙成员的聚集地。酒吧里有十分隐蔽的地下结构,平时作为仓库使用,偶尔会用来举行集会或者临时关押被拐人员。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到犯罪团伙拐卖少女和婴儿的相关证据。   “另外,鱼哥和Z先生手里都掌握着大量的犯罪信息。鱼哥会不会向警方开口我无法保证,但是Z先生应该会很好地配合警方的调查。他跟三个省份的接头人都有联络,只要找到他们就能慢慢地找到孩子们的下落。还有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星之谷酒吧的老板温先生就是该犯罪团伙的幕后老大。   “这个人从2014年末开始从事人口贩卖活动,从几个人的小团伙一步步发展壮大到今天,已经形成规模上百人的犯罪集团。具体的犯罪经过你们抓了他以后自然会审问出来,而我的工作到这里应该算是圆满结束了。”   听完顾淞的叙述,夏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是怎么一夜之间查到这么多信息的?”   “谁说是一夜之间了,我最近不是一直在做这项工作吗?”   “可是……”看着顾淞不同于往日的表现,夏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说温先生是人贩子团伙的大Boss,那M小姐呢?那个在酒吧里主动接近你的神秘女人呢?”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M小姐不可能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像她那种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操控着如此庞大的犯罪集团?她的背后一定有个十分强大的男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这个人就是酒吧老板温先生啊!”   “你,你确定吗?”夏时一屁股坐在顾淞的病床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许久,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   “当然是从M小姐那里了。”顾淞得意地笑了笑说,“那女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有好感,我能从她口中打探出这些消息也不奇怪吧。”   “好,就算你撩妹技能满点,你怎么解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夏时说着抓起顾淞的手腕,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他说,“你消失了一个晚上到底去了哪里?你的手机为什么会被人扔在酒吧附近的垃圾箱里?是谁把你捆起来暴打一顿的?又是谁把你的手弄成这个样子?如果你的身份没有暴露,他们怎么会这样折磨你?与之相反的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活着回来,并且还带回了这么多的信息?”   “你放开我!”顾淞厌烦地甩开夏时的手,指尖传来阵阵剧痛。他咬了咬牙齿,态度坚决地对夏时说道,“深入犯罪组织当卧底的人是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经历了什么,你也没必要问得那么详细。你们只要负责把后面的收尾工作做好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   “不,不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夏时看到顾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不时有冷汗冒出,却依然不肯放过他。“我现在十分怀疑你这些消息的真实性。你被他们绑了,又被他们放了,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你不肯告诉我。顾淞,你是不是跟他们……”夏时愤怒地握着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愣是没说出“同流合污”那四个字。   “你不相信我吗?”顾淞有些绝望地看着夏时,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温先生的确是他们的老大。你们抓到他以后,他一定会认罪的,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也就是说……”夏时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跟沈航完全没有关系,你最开始的推测是错的?”   “是的,我错了……”顾淞惨笑了一声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而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尽管他不想让夏时看到自己的脆弱,两行难过的泪水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第149章 魔鬼的交易   当天夜里,R市警方以扫黄扫毒为名,对星之谷酒吧进行了彻底的清查。   正如顾淞所说,酒吧地下藏有一个十分隐蔽的空间,是酒吧装修期间找工人私自挖建的。警方在地下室里找到了绳索、手铐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小部分被拐少女的遗留物品,以及贩卖人口的相关账目记录等等。有了这些铁证,酒吧老板温先生自然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鱼哥、Z先生、花姐等重要犯罪团伙成员也相继落网。一个庞大的人口贩卖集团在警方的抓捕行动中迅速瓦解。   据温先生交代,他们从2014年末开始拐卖婴儿,通过偷盗、低价收买等形式收集“资源”,然后联系外省的接头人把孩子卖到广东、福建等省份的多个沿海城市。因为受到一些传统观念的影响,男婴在那一带地区非常受欢迎,均价一般可以卖到八万元左右,就连女婴也能卖到四五万元。   2015年夏天,贪得无厌的犯罪团伙开展了一项新的“业务”,拐卖少女。他们通过各种虚假招聘信息挑选出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利用诱拐、绑架等形式控制女孩儿的人身自由。这些女孩儿同样也是被卖到了东南沿海一带。犯罪组织非法拘禁,并强迫被拐少女与嫖客进行交易,从中谋取利益。   案件的突破性进展让R市警方为之振奋,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联合外省警方迅速清除犯罪团伙的残余势力,争取早日解救出所有的被拐人员。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他们只是沉浸在案件即将告破的喜悦之中,并不会在意破案信息的来源,也不会去怀疑这些信息的真实性。他们并不知道曾经有一名卧底,假扮成人贩子深入到犯罪组织的内部,跟魔鬼做了一个可怕的交易。   顾淞始终对失踪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仿佛一夜之间,他的性情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而且这一次的转变,跟他之前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迷失身份不同,让人深感担忧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在夏时面前酣畅淋漓地哭了一次过后,顾淞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麻木而冷漠。除了每天躺在病床上养伤、发呆之外,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一次都没有询问过案件的进展情况,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无论是醒着,睡着,睁眼,闭眼,沈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鬼魂一般对他纠缠不休。他后悔自己没能在地下监狱里打爆沈航的脑袋,给那个魔鬼制造了继续害人的机会。他明明发过誓,无论如何要亲手抓住沈航,洗刷耻辱,为那些被沈航深深伤害过的人们报仇。   可是这一次,他又输了,并且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那是何等狡猾的一个男人,顾淞觉得自己在那个人的面前简直天真得可笑。真的还有机会再赢过沈航吗?顾淞已经开始不确信了。内心除了憎恨之外,他第一次对沈航产生了畏惧感。有时从噩梦中惊醒,他甚至会产生放弃的念头。   就这样在医院里浑浑噩噩地躺了将近一个星期,顾淞终于出院回家了。乔升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来上班,他只是默默地点头答应,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出急着回到工作岗位的热情。   也许,除了那件事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5月19日晚上九点多,顾淞牵着杰克在小区里遛弯。这条从尉迟龙家里收养回来拉布拉多犬平时是由他母亲照顾的。因为受伤闲在家里无聊,母亲特意让懂事听话的杰克陪他待几天,希望他能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其实,母亲根本就不知道他前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他也没敢让母亲看他身上的伤。当母亲提出要留下来照顾他的时候,他立即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不能忍受自己用冰冷的脸孔去面对一个关心爱护他的人。   兜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在寂静的院子显得十分刺耳。顾淞被扰得心烦意乱,他看了看来电者的名字,皱着眉头关掉了手机。   半个小时后,顾淞回到家中,杰克一进屋就跑到厨房去找水喝。顾淞慢悠悠地在门口换好鞋子,刚想躺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敲门声。   顾淞从门眼儿往外看了一眼,不是很想搭理外面的那个人,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装不在家肯定没用。果然,外面的人不甘心地继续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大声喊道:“顾淞,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顾淞怕外面的人继续扰民,不耐烦地敞开一道门缝,像防贼一样防着对方,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夏时说着用力拉开房门,自顾自地闯了进来,随后又重重地把门关上了。顾淞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疑惑地打量着夏时问:“你想干什么?私闯民宅吗?”说完便冲厨房的方向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几秒钟后,一条身材健硕的拉布拉多犬欢快地跑到主人的身边。顾淞摸了摸它的脑袋,指着夏时的鼻子说:“杰克,把这个不要脸的坏家伙给我赶出去,明天给你买肉骨头吃。”杰克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冲夏时龇着牙齿,“汪汪”叫了几声。   见到这幅情景,夏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蹲下身子,冲杰克动了动手指说:“过来,小家伙,我是警察,不是坏人哦!”话音刚落,杰克忽然向前挪动了几步,蹲坐在夏时的面前,表现出一副相当乖巧的模样,还伸着舌头一脸兴奋地跟夏时握了握了“手”。   “我靠,你个小叛徒。”顾淞从后面轻轻地踢了杰克的屁股一脚,冷冷地看着夏时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会是专程来逗狗的吧?”   “当然不是。”夏时拍拍杰克的后背,脸上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起身对顾淞说道,“我们的案子遇到了点麻烦,有个问题想找你请教一下。”   “对不起。”听说是跟案子有关的事,顾淞的表情变得更加阴冷,“能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而且我现在正在休假,帮不了你什么忙,抱歉。”   “我想问你……”夏时并不理会顾淞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继续说道,“犯罪团伙的首要成员几乎都落网了,但是有个人却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你告诉我,M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你在说什么?”顾淞皱着眉头,故意避开夏时的视线,“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跟踪监视可是你们的工作。”   “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跟M小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把你带走了,折磨了你,又让你活着回来。你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是不是她让你故意放出那些消息引导警方去查星之谷酒吧的?顾淞,你实话告诉我,温先生是不是被人陷害了?他是不是做了某个人的替罪羊?”   “你们不是已经审问过温先生了吗,这种问题干嘛还来问我。难不成那个酒吧老板没有认罪,他有说过自己是被人冤枉的吗?”   “那倒没有。可是……”夏时顿了顿,“在整个审讯过程当中,温先生始终没有提到M小姐跟他们的犯罪活动有关。他只说M小姐是他女朋友,平时跟他一起经营星之谷酒吧,对他们的非法行为毫不知情,也从来没参与过他们的活动。但是我们都知道,温先生一定在某些事情上撒了谎。”   “他撒谎也好,包庇M小姐也好,剩下的事情是你们要去查明的,关我什么事?”   “你……”夏时有些愕然地看着顾淞,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责任心了?”   “责任?”顾淞冷笑了一声,“我被他们弄成这个样子,我有抱怨过什么吗?我想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请你们不要再难为我了……”   “好,我不为难你。”夏时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和缓下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走M小姐?你是不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还是被她威胁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难言之隐,如果你把我当成……”夏时犹豫了片刻,没有说出“朋友”二字,“如果你把我当成搭档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跟你。”顾淞说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你离开”的手势。“姓夏的,你别以为我们共同破了几个案子,我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跟你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OK,我现在就走。”夏时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齿,迈步走出顾淞家的房门。就在顾淞刚要关门的一刹那,夏时忽然用胳膊肘挡在门框上,严肃而又认真地对顾淞说道:“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下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帮助你。”   夏时走后,顾淞静立在门前,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夏时,我放走的不只是M小姐,还有你这辈子最恨的一个人,沈航。” 第150章 线索,催眠   直到杰克趴在脚边发出“哼唧哼唧”的叫声,顾淞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搭理杰克了。他拍了拍杰克的脑袋,苦笑着说了声抱歉,随后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   躺在床上,顾淞重新打开手机。屏幕启动后,他看到了夏时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顾淞,无论你做了些什么,我相信那都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就找一个你能信任的人好好聊聊,比如乔队长。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再这样憋下去,你迟早会崩溃的。我说这些倒也不是担心你会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如果跑去做坏事,对我们警方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Anyway,你好自为之吧,希望你早点回来上班,帮我减轻点儿负担。”   看完这条信息,顾淞的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他知道,这就是夏时表达关心的方式。他在回复栏里打了几个字:“不用你多管闲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刚想按发送键,他又一下子把手指缩了回来。   算了,还是别回了吧,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把手机扔在一旁,缓缓地闭上眼睛,困意一点点地向他袭来。   半梦半醒中,沈航的身影漂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在记忆里,像一段重复播放的录音,清晰地回荡在心底。   “顾警官,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想让我怎么样?”   “你帮我找到组织的下落,拿到解药,我就把那个女孩儿还给你。”   “你以为找到组织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我已经努力尝试过了,我想,我恐怕完成不了你的心愿。”   “别这么快就放弃了嘛。你之所以找不到他们是因为你没有线索,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希望,你不妨试试看。”   “你有什么线索?怎么得到的?”   “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把R市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到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另外,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事情,否则我们之间就没得谈了。”   交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交易,而是单方面的威胁。顾淞承认自己也迫切想要找到组织的下落,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向沈航屈服,他宁可被沈航杀死,也不想成为被魔鬼利用的棋子。   可是,沈航的手上掌握着他心爱之人的生命。他太了解沈航的为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去杀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女孩儿因为他而再次受到伤害。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保护这个社会。   顾淞已经按照沈航的要求,放出消息,让警方彻底搜查了星之谷酒吧的地下室。其实温先生落网的时候也非常诧异,有些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警方的手里。M小姐的“不辞而别”让温先生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但是为了保护M小姐,他决定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行。   这件事说是陷害也不完全是,否则顾淞也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跟沈航合作。温先生确实是一系列拐卖案件的始作俑者,2014年末的时候也是他最先开始组织犯罪活动的,这件事已经得到了Z先生的证实。但是,一步步将犯罪团伙发展壮大到今天这个程度的人并不是他。通过前段时间在酒吧里的接触,顾淞十分确信,温先生并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   也就是说,温先生表面上作为星之谷酒吧的老板兼犯罪团伙的Boss,暗中却被其他人操控,控制他的人正是M小姐。顾淞最开始推测,M小姐的背后还有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现在看来,这个人无疑就是沈航。   只不过有件事情让顾淞觉得非常奇怪,似乎除了M小姐之外,整个犯罪团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沈航的存在,这也是温先生落网以后没有抖出沈航,并且心甘情愿替M小姐扛下罪行的原因。   温先生保护M小姐肯定是因为爱,凡是见过M小姐的人应该都不难理解这件事。所以沈航才敢利用这一点,保证温先生被捕后一定会认罪。可是说到沈航和这个犯罪团伙以及M小姐的关系,顾淞就有点儿搞不懂了。他相信这里面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但他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调查这些。   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传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顾淞抓过手机,不情愿地接起电话,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死缠烂打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行吗?”   沉默了片刻,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呦,顾警官,你这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火气可不小啊。”   发现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夏时,顾淞握紧手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沈航?”   对方没有回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不错,我也该兑现承诺,把我得到的线索告诉你了。”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快点告诉我。”顾淞不耐烦地催促道。   “除了地下监狱之外,我怀疑他们还有一个秘密研究基地。”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顾淞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秦宇留下的坐标飞速从他的脑子里闪过,可他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色。如果沈航的话有真凭实据,那么秦宇留给他的信息应该就是另一个实验基地的位置了。   “具体的过程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细说。我首先告诉你一件事,你们一直在追查的儿童拐卖案件,就是利用残疾儿童乞讨的那件事,跟云南省的一个人贩子团伙有关。我从地下监狱逃出来以后,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跟他们的人算是有过一些接触。这个团伙已经在暗中活动了相当长的时间。从2014年初开始,他们便有了一个固定的客户。这个客户以器官买卖的名义从他们那里购买年龄在三四岁左右的儿童,实际上却是用来搞什么研究。   “我怀疑那名客户跟地下组织有关,于是试着打探那个人的信息。但是很可惜,当时负责跟那名客户接触的团伙成员秃鹰,后来跑去做利润更大的毒品生意,被警察抓了,现在被关在云南那边的一座监狱里。我知道,光凭这点儿信息还无法帮助你找到组织的下落,但你最起码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基地,并且实验对象是儿童。如果顺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但是这件事,我自己显然是搞不定的。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好!”顾淞爽快地答应道,他相信沈航这个时候没有理由骗他。“那你告诉我,秃鹰的真名叫什么?现在被关在哪里?”   “这个你恐怕得自己去查了。说真的,犯罪团伙成员不知道彼此的真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现在确实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家伙。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警察,打听监狱里的事情比我方便多了。”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是的,暂时就是这些。如果我想起了什么,或是查到了什么,我还会再联系你的。就这样,再见!”沈航说着要挂断电话,顾淞连忙说了句,“诶,你等等。”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顾淞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呵呵,她没事。”沈航笑了笑说,“M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不过,你也得抓紧时间了。如果我死了,那她肯定也回不到你的身边。”   挂断电话以后,顾淞握着手机坐在黑暗中。他回想着沈航刚刚说的那些话,感觉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麻烦得多,而且还很浪费时间。   既然已经比较能确定组织还有另外一个研究基地,那么,直接找到坐标所在地岂不是最快捷的方式。顾淞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一次,没有人能再阻拦他。   第二天上午,顾淞只身一人来到“沐阳心理诊所”。这里的老师是乔队长的朋友,几个月前,当顾淞迷失身份,心灵遭受到重创的时候,常老师曾经给过他很大的帮助。   那段时间,顾淞每个星期都会来诊所进行治疗。即便是后来心理状况渐渐趋于稳定,偶尔遇到心情难受的时候,他也会来这里倒倒苦水。   因为事先打电话跟老师的助手预约了时间,当顾淞走进那间宽敞明亮且温馨舒适的诊室时,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已经在此等候他的到来了。   “你好,常老师,今天又要麻烦你了。”顾淞笑着跟老师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坐到那张熟悉的扶手椅上。   常老师透过镜片仔细打量了顾淞片刻,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你又受伤了?”   “嗯……”顾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你也知道的,我们这工作有时候就是这样。”   “可是我看别人都好好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呢?”   “因为我倒霉呗!”顾淞自嘲地笑了笑说。   常老师颇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问:“你在电话里说,今天想找我帮个忙?”   “对,我想请你帮我催眠。我需要找回那组坐标。”   “不行不行。”听到这个请求,常老师心里一惊,连连摆手道,“我已经答应过你们乔队长了,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擅自给你做催眠。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呐。”   “可是……”顾淞面露难色,“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接受催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种事儿可不好说,我不能轻易冒这个险。要不……”常老师从兜里摸出手机,“我打电话问问乔队长,如果他同意的话……”   “千万别!”顾淞见状赶紧起身夺过常老师的手机,“你别打电话,他肯定不同意。”   “既然你知道他不同意,那就别让我为难。”   “出了事我自己担着也不行吗?我真的很想回忆起那天看到的东西。”顾淞继续恳求道,可是常老师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答应他的请求。   顾淞来到诊所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组坐标,因为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要面临一些无法预知的严重后果,他也必须得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顾淞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当他走到常老师身边的时候,手里赫然多出一把锋利的刀子。“老师,你也别让我为难,行吗?”   “小顾,你这是干什么?”常老师被吓得僵坐在那里,缓缓地举起双手,“你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说。”   顾淞微微一笑说:“那就拜托了。” 第151章 失控,坐标   2016年5月20日上午,沐阳心理诊所发生了一起伤人事件。一名患者在接受催眠治疗过后情绪失控,用刀子刺伤了该心理诊所的咨询师常沐阳老师,随后逃跑。   案发时,常老师的助手小芸刚好出门办事,当她回到诊所的时候看到常老师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派出所民警赶到事发现场,调取了诊所入口的监控录像,发现一名身穿白色短袖衬衫的年轻男子是最后一个进出诊所的人,而对照当天上午的预约记录来看,这名可疑男子名叫顾淞,身份竟然是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   事关重大,接案民警立即把情况向市局作了汇报。   接到该消息的时候,乔升和夏时正在办公室里谈论人贩子团伙的事情。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彼此,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们都隐约预感到了,这最坏的情况早晚都会发生。   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匆忙赶往R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找医生了解过伤者的情况,得知常老师没有生命危险,他们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小芸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作为常老师的学生和助手,小芸对常老师的感情非常深厚,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乔升和夏时坐在小芸的身旁。小芸认识乔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又愁容满面地低头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   “放心吧。我刚才问过里面的情况了,常老师没事儿的。”乔升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慰道。   沉默了片刻,小芸重新抬起头来,凝视着乔升的眼睛问道:“乔警官,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乔升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小芸说的“他”是指顾淞。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脸色同样阴沉的夏时,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也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事发的时候你没有在现场,对吗?”   小芸后悔地摇摇头说:“没有,我当时去银行帮常老师办理点儿私人业务。要是我在的话……”   “多亏你出门了,否则……”乔升顿了顿,想到当时的场景心里就觉得后怕,“再多一名伤者可就麻烦了。”   “你觉得他也会伤害我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他当时思维混乱,并且行为已经失去控制的话,他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小芸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着说道,“顾警官刚来诊所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好好的,还有说有笑地跟我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   “我问你,常老师是不是给他做催眠了?”   “我不知道。老师跟患者谈话的时候,我一般是不会进去打扰他们的。不过……”小芸说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十分诡异的照片递给乔升。“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我怕这个痕迹会被医护人员破坏掉,打完报警电话就把它拍了下来。”   乔升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照片,夏时也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来。照片上是常老师捂着腹部的伤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老师的身下有一滩血迹,而在他身旁不远处,竟然有一串用血水写成的数字:275419,1014846。   “这是什么?”夏时惊讶地看着那串数字,不解地问道。   乔升没有回答,两条浓密的眉毛越拧越紧。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没错,那小子果然是背着我来找老师做催眠了。”   “乔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时继续追问道,“顾淞为什么要来心理诊所做催眠,还有这串数字……”   “走吧,回市局。”乔升打断夏时,起身对小芸说道,“丫头,我们先回去了。等常老师醒了,你帮我转告他,我抽空再来看他。还有,我一定会把那个臭小子抓回来,让他当面给常老师谢罪。”   回去的路上,乔升一直在打电话,托人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故意伤人可不是件小事,如果不好好处理,顾淞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同样是当哥哥的人,夏时非常能理解乔升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哪一天,夏金钰也像顾淞这样把别人给捅伤进了医院,他恐怕没办法像乔升一样冷静地面对此事。   车子停在市局院子里的时候,乔升的电话刚好打完了。他放下手机,并不急着下车,而是点了根烟坐在车里慢慢地抽了起来。   “乔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夏时也点了支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昨天晚上,他还半开玩笑地跟顾淞说:“你这样的人要是跑去做坏事,对我们警方来说真是个不小的麻烦。”结果只是过了一夜的功夫,他的预言就成了真的,这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的无常。   “我们得赶紧找到那个危险的家伙,在他伤害更多的人之前把他控制起来。”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他吗?他要是诚心想躲着我们,我们掘地三尺也没有用啊!”夏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用力拍了下方向盘说,“都怪我,非让他找人好好聊聊。他要是不去看心理医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是你让他去看医生的?”乔升诧异地问道。   “我最近一直都很担心他。我知道他失踪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他心里藏着一个非常沉重的秘密,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那天在医院里,看到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就感觉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夏金钰一样,那么无助,那么委屈。我真的很想帮他一把,可是他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不跟任何人说实话。我怕他把自己憋坏了,就让他找个能信任的人好好谈谈。我以为他会来找你,没想到……”   “不是这样的。”乔升拍了拍夏时的肩膀,微笑着说,“你没做错任何事,要是顾淞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事实上……”乔升打开小芸转发给他的照片,盯着上面鲜红的数字说,“他去找心理医生是为了这个。”   “这到底是什么?”夏时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串奇怪的数字上面。   “275419,1014846。虽然这串数字的中间没有添加任何符号,但是我敢肯定,这是一组坐标,翻译过来就是北纬27°54′19”,东经101°48′46”。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个地方应该也是在凉山一带。顾淞一直想要回忆起这组坐标,但是我担心他的心理状态不稳定,接受催眠可能会产生无法预计的后果,所以一直不让他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这……”夏时张着嘴巴,一时间有点儿跟不上乔升的节奏。   乔升笑了笑,随即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去年秋天发生在凉山那边的事情吧?顾淞曾经在一座地下监狱里当卧底,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乔升挑重点给夏时讲述了地下监狱、神秘组织、遗忘的坐标以及监狱暴乱等事情,还有顾淞从监狱逃脱以后心理受刺激那件事。   听完乔升的叙述以后,夏时过了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说:“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怪不得我总觉得那家伙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任何人经历了那些事情,性情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转变。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面前死去,亲眼看到一座监狱沦为真正的地狱,自己作为一名警察却无力改变什么,这种感受并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所以……”夏时指了指乔升手机上的数字,“顾淞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是的,我觉得他去寻找组织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些人很危险,挡路者必死无疑,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顾淞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催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大家独自去寻找组织的下落?他这样做总得有原因吧,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   “他最近受过的刺激就是被人贩子虐待,但这跟神秘组织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我看我们也别瞎捉摸了,他敢拿刀子捅伤常老师,说明他当时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他瞒着我们擅自行动可能也不是出于本意。”   “这么说的话……”夏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松了一口气说,“他伤害常老师的时候可能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所以我们不用抓他去坐牢了?”   乔升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也不清楚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这件事我已经拜托夏局长去处理了,你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两个人正聊着,不远处,一名身材高大,气质凛然的男子朝他们的车子走了过来。乔升看到那个人,立刻打开车门迎了上去,夏时见状也跟着乔升下了车。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是脑海中的某个形象却跟眼前的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你是,钟昕?”夏时试着问道。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颇感无奈地回答道:“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我能帮你那位不靠谱的朋友收拾这些烂摊子了。” 第152章 目的地,凉山   寒暄了几句过后,三个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里,详细商谈着接下来的计划。身为刑警队长,乔升手头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不能亲自去深山老林里把顾淞抓回来,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钟昕的头上。   本来寻找组织的下落就是钟昕不遗余力要去完成的使命。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摧毁组织,替养父孙教授报仇更重要的事情了。   从坐标的地理位置上来看,组织的另一个疑似研究基地跟地下监狱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特别远。但是如果没有具体坐标的话,想在地势复杂的山林中寻找一个隐蔽的藏身地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钟昕已经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对地下监狱周边的山林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搜索,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找到了组织的埋尸地点。这数量庞大的尸体包括了在监狱暴乱中死去的犯人,组织的研究员以及冒牌的狱警等等。很多人的身份尚且得不到确认,但是经过DNA比对,倒是有多名真正的通缉犯不幸死在了那个地方。   他们不知道那场暴乱过后,究竟有多少犯人从地下监狱里逃了出去,也不知道剩下的犯人被如何处置了。但是可以肯定,组织的研究项目并没有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插曲而终止。只要那个对医学研究走火入魔的美国老头儿Brian没有落网,事情就不会轻易结束。   只是这一次,他们进山的主要目的是去抓人,调查是顺便进行的工作。他们必须得赶在顾淞之前到达那个地方,避免顾淞像上次一样,只身一人闯入危险的领地。   夏时无论如何都要跟钟昕一起去凉山,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帮顾淞做的事情。乔升拧不过他,于是打电话询问夏局长的意见,没想到夏局长那边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你让他去吧。之前他被赵小霖陷害的时候,顾淞帮了他很大的忙,他不想欠别人那么大一个人情。你认识夏时十几年了,还不了解他的倔脾气吗,你不让他去,他自己也得偷偷地跟着去。反正他跟钟昕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别拦着他了。”   有了夏局长的允许,乔升不得不做出妥协。他让两个人赶紧去准备路上所需的物资,争取天黑之前能够出发。   傍晚六点多,乔升又抽空去了一趟人民医院。常老师已经醒了,气色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这多少让乔升感到稍稍安心一些。   “老常,今天上午的事儿真是对不起了……”乔升先是将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摆放在床头,随后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   常老师推了下眼镜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然透露着和蔼慈祥的目光。“我没什么大事儿,你们也别太为难那个小伙子了。说实话,他最近经历的事情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还那么年轻,你们也别总是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听到这话,乔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老常,你这人真是够大度的,肚子被人捅了一刀,还帮着那个混小子说话。”   “怪我,怪我。”常老师叹了口气,并没有指出顾淞用刀子威胁他的事,只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我要是坚持不给他做催眠的话,他也不会情绪崩溃,忽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   “能说说吗,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老师轻轻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说:“他说他非常需要那组坐标,他必须得回想起监狱暴乱那天的所有细节。他的声音中带着乞求,像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说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他不能让心爱的人因为他丧命。我为他做了催眠,将他带回到那一天的场景中。他又一次看到秦宇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看到秦宇用鲜血在地上写下一串奇怪的数字。然后,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串数字,不带任何感情,中间没有停顿。   “我很害怕,立刻终止了催眠,把他唤醒。谁知他睁开眼睛以后竟然还在念着那串数字,生怕再把它忘记一样。我抓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就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抽出一把刀向我捅了过来。我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一股暖流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我跌倒在地上,朦胧中,我看到他蹲在我的身旁,用手指沾着血在地上画了些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我有三个疑问。”乔升不是很满意地皱着眉头说,“第一,他去心理诊所找你看病为什么会带着刀子?第二,你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会给他做催眠,为什么今天却坏了规矩?第三,他说自己没有时间了,不能让心爱的人丧命是什么意思?”   常老师的表情有些尴尬,即便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专家,想在明察秋毫的刑警队长面前撒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没有回答前两个疑问,而是直接跳到第三个问题,“具体的情况他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毫无疑问,他心爱的女孩儿正面临着生命危险,而找到那组坐标是唯一能解救女孩儿的方式。”   “那也就是说,你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为他做催眠的。”乔升并没有放过这个关键性的问题,愤怒地捏着拳头说,“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其实你那个时候应该给我打电话,我认为他在清醒的情况下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常老师无奈地摊了摊双手,没有回答。想起顾淞当时那种决绝而又冰冷的眼神,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若是拒绝要求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乔队长。”沉思了片刻,常老师疑惑地问道,“你能告诉我吗?小顾最近又去执行什么任务了?他的反常之举一定跟他最近几天的经历有关系。”   “反正也是比较危险的一个任务。”乔升有些敷衍地回答道,随后安慰常老师说,“你放心吧,无论他逃到哪里,我一定会让人把他抓回来,当面向你赔罪。”   告别了常老师,乔升立刻想办法跟田蕊取得联系。提到顾淞最在乎的女孩儿,田护士无疑是排在第一位的。且不说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何,因为田蕊之前被连环杀人犯田佳暄伤害过,险些丢掉性命,还得了全盘性心因失忆症,顾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田蕊再次受到伤害的。   打听一番过后,乔升惊讶地发现田蕊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下落不明了。虽然她身边的朋友是在四天前发现异常并去派出所报警的,但乔升认为田蕊实际失踪的时间应该还要更早一些。   如果说顾淞的异常反应跟田蕊有关,那么田蕊又是怎么跟那组坐标扯上联系的呢?为什么找到坐标才能解救田蕊?难不成那个女孩儿是被神秘组织的人绑走了?乔升越想越头疼,感觉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顾淞被人伤害的那天晚上。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乔升看了下时间,20点56分,钟昕和夏时已经在开车前往凉山的路上了。乔升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儿什么,于是决定去顾淞家里找找线索。   用备用钥匙打开顾淞家的房门,乔升一眼就看见杰克蹲坐在门口,吐着舌头,用一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看着他。   “天呐。”乔升上前摸了摸杰克的脑袋说,“多亏我来家里看看情况,要不然你就得自己在家饿肚子了。”说完,乔升迅速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儿,最后在厨房看到了杰克的饭盆,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杰克,你那该死的主人也太不靠谱了吧,出远门之前好歹先把你的食宿安顿好啊!”乔升一边往杰克的饭盆里倒狗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道。   杰克冲他汪汪叫了几声,乔升就半开玩笑地说:“怎么着,我说他你还不乐意啊?你那么喜欢他,以后干脆陪他一起住精神病院好了。”这一次,杰克没有再搭理乔升,而是扑到饭盆前,狼吞虎咽地吃起它的晚餐来。   乔升笑了笑,心说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得把这个小家伙一起带走才行。   他走出厨房,看着凌乱不堪的客厅,想象着顾淞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被孤独、无助、痛苦、绝望的情绪包裹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是朝着顾淞家的方向来的。接着,乔升听到了掏钥匙的声音,但是那个人并没有把钥匙插进锁孔。估计是看到了房间里的灯光,那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乔升立刻冲出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他从门缝之中看到了一张苍白但却十分熟悉的脸孔。 第153章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淞,你给我站住!”乔升大喊了一声,转身冲进旁边的楼梯间,飞快地往楼下跑去。尽管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拼命也跟不上电梯下降的速度,但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淞从他面前逃走。   冲出一楼的单元门,乔升焦急地向四周张望着。小区里宁静安详,除了一名正在遛狗的中年女人从他面前缓缓地经过,完全不见顾淞的踪影。   乔升心里一沉,回想起几个月前顾淞迷失身份的时候,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顾淞抓回来,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他往外走了几步,抬头看看四周的摄像头,准备找小区保安调取监控,查查顾淞的去向。   还没走出多远,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乔队,我回来了,我不逃了……”   乔升惊讶地转过身,看见顾淞正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脸无助地望着他,雪白的衬衫上沾着早已干透变暗的血迹。“你怎么回来了?”乔升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应该去凉山寻找另外一组坐标的所在地了吗?”   “我本来想去的,但是……”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夏时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找个能信任的人好好聊聊这件事。要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今天……”顾淞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血污,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心理诊所接受催眠的时候,我好像失去控制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我回过神来,看见常老师受伤了,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旁有一串鲜红诡异的数字,我害怕极了,仿佛真的回到了监狱暴乱的那一天,看到秦宇在地上写下那组奇怪的坐标。”   “所以你吓跑了,躲了起来?”乔升走到顾淞的面前,担心地看着他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出现记忆混乱了?”   “我承认。”顾淞坦白地回答道,“最初的几个小时,我头疼得非常厉害,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可是当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不管我伤害常老师是不是有心的,我觉得我必须得回来,必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如果常老师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为此负刑事责任的话,请你……”   “我知道怎么做。”乔升拍了拍顾淞的肩膀,安慰他说,“放心,常老师已经没事儿了。明天上午我带你到医院去看他,你亲自向他谢罪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顾淞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眼眶竟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   两个人重新回到楼上的家里。顾淞换了套干净整洁的衣服,疲倦地靠坐在沙发上,把遇到沈航那天晚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乔升叙述了一遍。虽然沈航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那些秘密,否则田蕊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证了。但是顾淞认为,至少在他找到组织,拿到解药之前,沈航并不敢把田蕊怎么样,因为这是他们能够达成交易的最重要的砝码。   顾淞坦言,自己之所以无法向夏时说明实情,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夏时,而是因为自己“放”走了那个在十几年前伤害过夏金钰的混蛋。虽然他并不是故意让沈航和M小姐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他总觉得这件事在夏时面前无法启齿。   沉默了片刻,乔升语重心长地对顾淞说道:“你说出来是对的,毕竟寻找组织这种事不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我想沈航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想利用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而是所有仍在不遗余力寻找组织下落的警察。沈航是个聪明人,他获救的希望全都压在你身上了。所以在找到组织之前,他只会配合你,而不会给你捣乱。”   顾淞赞同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所以我考虑过了,这次不要再一个人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我必须得坦然面对自己的脆弱和平凡,必须得学会相信和依靠同伴的力量。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天塌下来,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还有你,还有他们,所以我不躲了,也不逃了。”   “你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希望你能把钟昕叫回来,我觉得寻找组织的事情还是应该找他拿个主意。”   “不瞒你说,钟昕和夏时已经在前往凉山的路上了。”   “什么?”顾淞惊讶地问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乔升哭笑不得地回答道:“我们以为你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坐标所指的地方,急着把你找回来,所以……”   “不行。”顾淞滕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也要去。这件事跟我密切相关,我必须得跟他们一起行动。”   “你给我坐下。”乔升一把将顾淞按回到沙发上,“你这个危险分子,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凉山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自身的问题处理好。”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信任他们吗?”   “当然不是。”顾淞连忙辩解道,“如果我连他们都不信任,那我还能信任谁呢?”   “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安心地留在R市吧。别忘了,破案抓凶手才是你的强项,我们这边也很需要你。”   夜里十一点多,F河岸边的酒吧一条街灯火璀璨,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呈现出一派美轮美奂的梦幻景色。   骑士酒吧位于整条街的尽头,紧挨着原来的星之谷酒吧。因为星之谷的老板温先生以及店内的某些员工涉嫌参与拐卖人口,星之谷已于一个星期前停业关门。   曾经在星之谷驻唱的民谣歌手柒夜,在整条酒吧街里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当他从星之谷跳槽到旁边的骑士酒吧时,也为这家酒吧带来了不少客源。正因为如此,酒吧老板陈先生对他非常照顾,给他开出的工资几乎是原来的两倍。   柒夜是个性格沉静内敛的大男孩儿,个子高高瘦瘦的,话不多,平时总是喜欢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忧郁的气质。   他喜欢民谣歌曲,经常翻唱一些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偶尔,他也会自己写歌,但他从来不在酒吧里演唱自己的作品。因为这些歌,他只写给一个女孩儿,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自唱给那个人听,让她做他的第一个听众。   唱歌本来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但让柒夜倍感头疼的是,前来捧场的顾客里偶尔会有一些财大气粗的人,点名让他陪酒。这种事发生在漂亮的女歌手身上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是一个男的,酒量又很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十分尴尬。   赵经理很照顾他这个酒吧红人,帮他推掉了很多不合规矩的邀请。但是对于酒吧老板的朋友,无论是赵经理还是他,谁都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今天晚上,那个腰缠万贯的酒庄老板李先生又来了。别看他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对于民谣歌曲却是相当的热衷。他坐在离舞台最近的位置上,无比陶醉地欣赏着台上的演出,时不时地还跟着音乐哼唱两句,搞得柒夜一整晚都在担心自己会被李老板叫去喝酒。   果然,演出一结束,赵经理就拉着柒夜去找李先生,一边走还一边抱歉地说:“小柒啊,李老板可是陈老板的至交,在生意上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为了咱们的生意,你就多忍耐忍耐,回头给你涨工资啊!”   “赵经理,我今天胃不太舒服,真的不能喝酒。”柒夜故意拖慢脚步,捂着肚子为难地说道。   “那就少喝一点儿,实在不舒服,陪李老板聊聊天也行啊!”赵经理坚持地劝说道,“小柒,你不是一直想出一张自己的唱片吗?你把李老板陪好了,说不定他以后就给你投资,找人给你做包装啦!”   “改天不行吗?我想早点儿回家。”   “不行,我都跟人家打好招呼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舞台最前面的位置。一看见李老板,赵经理就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李老板,柒夜来了,你们慢慢聊,有事叫我。”   “好,你先忙。”李老板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对柒夜招了招手说:“小柒啊,过来坐吧。”   “哦。”柒夜应了一声,极不情愿地坐在李老板的对面,尴尬地搓着双手,没话找话道:“李老板,最近几天都没见到您,生意可好?”   “我今天早上刚从法国回来,去那边的酒庄谈点生意。”说着,他端起一杯刚刚倒上的红酒,递给柒夜,“这是我特意从那边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你尝尝看。”   柒夜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李老板,我可不懂你们这些高雅的东西。你拿这么贵的红酒给我喝,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哈哈,不懂也没关系,你就当饮料喝吧。”李老板豪迈地笑了几声,好像他带来的不是一万八一瓶的拉图庄园红酒,而是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廉价葡萄汁。   见李老板兴致高昂,柒夜不好意思推托,只能强忍胃痛,硬着头皮把酒喝了。   一杯酒刚下肚,他就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借故上卫生间,偷着从酒吧后门溜了出去,心想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陪那个大老板把酒言欢了。   酒吧后门位于一条漆黑狭窄的小巷内,跟河畔灯火辉煌的热闹景象相比,这里显得幽暗而又僻静。   初夏的晚风轻拂过面颊,带来一丝惬意。柒夜扶墙而立,休息了片刻,觉得身体稍稍舒服了一些。就在他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摇晃着倒了下去。模糊之中,他看到一个身材强壮的男子坏笑着站在自己的旁边,手里握着一截锃亮的钢管…… 第154章 勒索   柒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微弱的光亮。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不知年代的烂尾楼里,身体被人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根钢筋混凝土柱子上,脚边全都是垃圾。   打晕他的壮汉正蹲在不远处的墙角无聊地抽烟,钢管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另有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靠坐在墙边兀自打着瞌睡,呼噜声震耳欲聋。   见柒夜醒了,壮汉立刻掐灭烟头,捡起钢管捅了刀疤男一下。后者爆了句粗口,随即打起精神,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朝柒夜这边走来。   柒夜彻底被吓醒了,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瞪眼看着两个人惊恐地问道:“你,你们是谁啊?抓我干什么?”   “抓你当然是有用处了。”壮汉坏笑着说道,从兜里掏出柒夜的手机,晃了晃,“要不然,我们上哪儿去找小龙那个王八蛋。”   “小龙?哪个小龙?”柒夜的脑袋还是晕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壮汉继续解释道:“还能有哪个小龙,当然是你最好的哥们儿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他欠了我们很多钱,人跑了。我们现在只能利用你把他引出来。”   “那他要是不出来呢?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   “放心,他马上就到了。”壮汉信心满满地说道。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梳着寸头,戴着耳钉,打扮时尚的年轻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冲壮汉愤怒地喊道:“混蛋,你们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   “小龙!”柒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蠢货真的会来救自己。   “你来了就好,再晚一步,我们就要把这位小哥卖到夜总会去换钱了。”壮汉说着拖起柒夜的下巴,好似在摆弄一件待售的商品。   小龙气得脸色发红,抄起一块碎石头就要砸壮汉的脑袋。刀疤男眼疾手快,没等小龙下手就扳住了他的胳膊,抢过石头,并在他的肚子上重重地揍了一拳,恶狠狠地警告道:“你他妈给我放老实点儿,否则我先拿你朋友开刀。”   小龙踉跄着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难过地咳嗽了几声。少顷,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满怀歉意地看着柒夜说:“对不起,兄弟,我连累你了……”   “你先别道歉了。”柒夜急得直冒冷汗,连忙质问小龙,“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   “算上利息一共六十万。”壮汉替小龙回答道。   “什么?六十万?”柒夜难以置信地问道,“小龙,你找高利贷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爸得尿毒症了,我借钱给他看病……”   “龙叔生病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有多少家当我还不清楚吗?”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总比现在这样……”   “行了行了。”壮汉不耐烦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别说那么多废话。小龙,最后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再不还钱,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他冲刀疤男使了个眼色,“今天先剁掉他两根手指,给他点儿教训。”   刀疤男冷笑着掏出一把刀来,把小龙的手死死地按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刀子。小龙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骨头被砍断的声音。   就在这时,柒夜忽然握紧了拳头,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慢着!我替他还钱,求你们放过他吧!”   “哦?这位小兄弟挺讲义气啊!”壮汉伸手示意刀疤男停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柒夜问道,“你是认真的?”   “请你给我五天时间,我保证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们。”   “不行,三天。”光头男伸出三根手指,脸上带着不容商量的表情。   “好,三天就三天!”柒夜咬着牙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钱的。”   “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是拿不出钱来,那就不是剁几根手指能解决的小问题了。”   整整一天,柒夜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出于一些特殊原因,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替小龙偿还那些债务,但是一时之间,他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除非找那个人“帮忙”。   傍晚时分,柒夜沿着河畔漫步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下定决心,在一棵银杏树旁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名片,盯着上面的号码思索了片刻,鼓起勇气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几声铃响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低沉且严肃的男子声,“喂,你好。”   “请问……”柒夜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脏跳得非常厉害。他紧紧地捏着那张名片,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联系电话对面的男人,但是为了替小龙还钱,他只能放手一搏。他稳了稳情绪,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黎天华吗?”   “是我,你是哪位?”   柒夜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还记得2004年3月24日下午发生在龙井村的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对方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再次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柒夜仍不回答,冷冷地说道:“我看到你杀人了。那天下午,你在村口的油菜花田里掐死了一个女人。”   “你……”对方被戳到了痛处,一时无语。隔着电话,柒夜都能想象到对方愤怒而又惊恐的表情。他趁热打铁,赶紧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你堂堂一名大学副校长,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吧?要不这样,你给我六十万,我们就当那天下午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怎么样?”   “你想勒索我?”   “对。”柒夜坦白地回答道,“你不给钱我就去报警。”他本以为对方听到“报警”二字会表现得非常害怕,没想到对方沉默了片刻,只是平静地说道:“既然你把这个秘密藏了十二年,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报警,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敢报警。听你的声音很年轻,十二年前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吧?应该不会想到留着这个秘密日后用来勒索。你现在突然联系我,索要六十万,说明你急需用到这笔钱,不到走投无路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既然如此,报警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去报警?”柒夜冷笑着问道,汗水已经不知不觉打湿了他的衣领。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是柒夜吧?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能看到那一幕的人,只有每天下午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玩耍的你。警方当时询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在打盹儿,什么都没看到。你当时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柒夜被问得目瞪口呆,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看这场交涉就要失败了,没想到对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小柒,其实你根本就不用勒索我。你想要钱,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帮助你的。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跟你父亲交情很深,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儿子变成勒索犯。”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因为除了相信我,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你现在急需要弄到六十万,你不想从我这里拿到钱吗?”   见柒夜没有回答,对方又继续说道:“小柒,尽管有很多人瞧不起你的出身,对你有偏见,但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明天中午来我办公室吧,我们好好聊聊。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我虽然杀了人,但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十恶不赦的坏蛋。你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跟你解释这一切的。”   “杀人就是杀人,没什么好解释的。”柒夜不留情面地说道。   “那你父亲呢?他也杀了人,难道他在你心里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吗?”   听到这话,柒夜一下子急了,对着电话怒吼道:“不,他不一样!”说完,他恨不得立马挂掉电话,对方忙阻止他说:“等等,明天中午十二点半,你到R市师范大学副*来找我。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另外,钱的事情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你解决。”   挂断电话,柒夜将捏成一团的名片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他抬头仰望着被闪烁的霓虹映得泛红的夜空,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庞。无论如何,这场见不得人的交易绝对不能让那个无辜的女孩儿知道。否则,他受尽煎熬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将会变得意义全无。   第二天中午,柒夜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位于酒吧街附近的师范大学本部。闲暇时,他经常来这里散步,对校园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   虽然他有些担心黎天华主动约他见面另有企图,甚至有可能为了十二年前的事情杀他灭口,但是为了小龙和龙叔的安危,他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他带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用来防身,不到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跟黎天华撕破脸皮。他按照对方告诉他的地址来到行政楼六楼,副*就位于楼梯间的西侧。他抬手看了下时间,12点34分,黎天华应该已经在里面等他了。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发现门没上锁,便擅自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柒夜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房间里,一名中年男子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毯上,半个脑袋已经被砸开了花。鲜血混着脑组织流了一大滩,房间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柒夜拼命捂着嘴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冷静了几秒钟,他转过身,飞速冲出办公室,躲进卫生间里哇哇大吐起来。 第155章 校园血案   接到报案的时候,顾淞正在乔升的陪同下把杰克送回到母亲的家里。顾淞的母亲乔念真是R市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家住在学校本部的家属区里。得知这一次的命案就发生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顾淞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临走前,他拍着母亲瘦弱的肩膀,再三叮嘱道:“妈,师范大学发生命案了,我跟表哥过去看看情况。最近几天你千万要小心,没事儿就不要出门瞎转悠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谁死了?”乔念真抬头看着顾淞,脸上的表情既有些恐慌,又有些担忧。可以想象,工作了半辈子的地方忽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换成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顾淞现在也不是很了解现场的情况。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具体情况我得过去了才能知道。反正你要听我的话,自己小心啊!”   十几分钟后,顾淞带着乔升穿过熟悉的大学校园,来到位于校园东南角的行政大楼六楼的案发现场。   报案者刘翠兰是师范大学的一名清洁人员,主要负责打扫行政楼的卫生。13点15分左右,她在走廊里拖地的时候发现副*的门敞开很大一道缝隙,并且有腥味从里面传出。由于好奇,她趴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儿没把她吓死,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办公室的地上竟然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据刘翠兰叙述,行政楼五楼以上都是重要领导的办公室,平时很少有外人出入。而且中午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出去吃饭了,整栋楼里几乎都是空的。她大概12点40分左右开始从七楼逐层往下打扫,13点10分左右来到六楼。直到她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从走廊里经过。   因为儿子在派出所当警察,刘翠兰有很强的现场保护意识。打完报警电话她就守在办公室的门口,等着警察来现场查明情况,既没有进入办公室,也没有让其他闻声赶来的教职工破坏现场。   乔升对刘翠兰的表现非常满意。初步了解完情况,他跟顾淞戴上手套、鞋套等勘查装备进入了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办公室,装修朴素,干净整洁。室内的陈设不多,从里往外依次是书柜、办公桌、两把转椅、木质衣架、饮水机,入口正对面有一张四人座的U型皮质沙发,沙发前摆着一个双层钢化玻璃茶几。   受害者的尸体仰面躺在茶几前,办公室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和平进入现场的,且在受害者看来并不存在太大的威胁。案发当时,两人处于面对面站立的姿势,凶手应该是将事先准备好的凶器藏在了身后,趁受害者不备,突然用凶器袭击了受害者的头部。   根据创口形态,法医推断凶手使用的作案凶器属于金属锤类工具。因为遭到凶手的多次打击,受害者的半边脑袋已经深深地塌陷下去,颅骨碎裂,脑组织外流,尸体的模样极其恐怖。   由于办公室内铺设了地毯,痕检人员很难在现场发现有价值的足迹,但在门把手和门框上面,他们找到了几枚非受害者和报案人所留的新鲜指纹,这对破案或许有些帮助。   办公室内虽然有被人粗略翻动过的迹象,但是受害者的手机、电脑等贵重物品却全都摆放在受害者的办公桌上,没有被人拿走。   很显然,凶手并不是为了钱财而行凶。他光天化日之下来到副*杀人,有计划,有预谋,下手干净利落,且行为残暴,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报复行凶。   凶案发生过后,警方迅速封锁了行政大楼的所有出入口,并对当时所有在楼里的人员逐一进行了登记,作为日后排查的名单。   就在乔升他们在办公室里寻找线索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乔升皱了皱眉头,让顾淞继续工作,自己则走出办公室查看情况。   来到走廊上,乔升看见一名身穿白裙,长发披肩的女孩儿正站在警戒线外,哭着请求把守的警察让她进办公室。   “你是哪位?”乔升赶紧走上前去,那名把守的警察立刻解释道:“乔队,这位是黎天华的女儿,黎夏。她现在是R市师范大学对外汉语专业的在读研究生,听到黎副校长的死讯,马上就从宿舍赶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乔升急着查案子,一时间竟忘记了面前这个柔弱可怜的姑娘刚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果然,黎夏完全没有理睬乔升的话,只是一边朝办公室的方向张望着,一边焦急地问道:“警察同志,你们已经确认了吗?受害者真的是我爸爸吗?”   “很抱歉,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把守的警察不忍地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黎夏掩面而泣,娇小的身体止不住地发出轻微的颤抖。   乔升最见不得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尤其是像黎夏这种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女孩儿。他摇头叹息了一声,递过一包纸巾,竭力劝说道:“对不起,黎夏,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让你配合我们调查确实有些难为你,但是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以便我们尽早掌握犯罪嫌疑人名单。你也想早点抓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吧?”   黎夏点了点头,仍然止不住啜泣。   乔升继续说道:“根据现场的情况,我们怀疑黎副校长的死是熟人报复作案。你能不能仔细回想一下,你父亲有没有在外面跟谁结过怨?是否有什么仇家?”   黎夏忽然抬起头来,用满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乔升,不悦地说道:“我爸爸是个好人,一向谦和有礼,怎么可能会跟别人结怨呢?”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乔升尴尬地咧了下嘴,耐心解释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得罪别人。你父亲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有一两个仇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有些人心里不平衡,嫉妒他的身份和地位,这样的人也是有可能作案的。”   “我父亲身边有这样的人吗?我,我不知道……”   “一个都想不起来吗?”乔升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唔……”黎夏咬着嘴唇,绞尽脑汁地搜索脑海中的记忆。“你要是非要让我说的话,我倒是能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   “半个月前,我父亲参加了大学毕业二十五周年的同学聚会。虽说在所有的同学当中,我爸爸不是发展最好的一个,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比较不错了。当年念书的时候,我爸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叫冯景春,学习成绩和个人能力都很优秀。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冯叔叔的生活过得并不顺利。看到以前的同学出国的出国,发财的发财,可他还是某个国有企业里面的小职员,一个月只拿几千块钱的薪水,心里很不平衡。   “冯叔叔的女儿今年参加高考,目标就是R市师范大学的化学系。但是按照平时的模拟成绩来看,那个女孩儿想考师范大学还是比较吃力的。冯叔叔知道我爸是师范大学的副校长,所以想找我爸走个后门。我爸态度明确地表示,招生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主,这个忙他不能帮。   “冯叔叔觉得我爸是在敷衍他,有出息了就看不起老同学。借着酒劲儿,冯叔叔还当着大学同学的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那天也是因为我爸在同学聚会上喝多了,回家以后就跟我们说了这件事。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发这些牢骚的。我觉得,冯叔叔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杀害我爸,是你非要让我回想,我才……”   “没事儿,我只是随便了解下情况,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乔升安慰道,接着又问,“除了冯景春之外呢?你还能想到其他人吗?”   “我不知道。上大学以后,我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学校宿舍的,跟我爸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他的事情我妈比我更清楚,你们应该找她……”说到这里,黎夏的声音再次哽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天哪,我妈妈知道这件事情了吗?她该怎么办?”黎夏捂着脸,泣不成声地说,“她跟我爸感情那么好,爸爸离开她了,她肯定会伤心死的。她以后该怎么生活?我该怎么办啊……”   黎夏哭得伤心欲绝,乔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对方。就在这个时候,顾淞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刚想问乔升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面的黎夏。   “你是……”顾淞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黎夏的面前。后者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哭声变得更加悲切凄凉。 第156章 发现嫌疑人   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顾淞感到非常尴尬,但是看到黎夏浑身发抖,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把女孩儿推开,于是只能在同事们惊诧不已的目光中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里。   过了好几分钟,黎夏的哭声才渐渐停息下来。她放开顾淞的衣服,试着一个人站稳,谁知刚向后挪动了一下脚步,整个人就差点儿摔倒在地上。顾淞见她这幅虚弱不堪的模样,连忙扶住她,担心地问道:“黎夏,你没事儿吧?”   黎夏摇摇头说:“我没事,就是感觉浑身没力气。”她擦了擦眼泪,看到顾淞肩头的一片水渍,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顾淞无所谓地冲黎夏笑了笑,接过对方递来纸巾在肩膀上胡乱抹了几下。   看到两个人情意浓浓的样子,半晌没开口的乔升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认识?”   顾淞回过神来,怕乔升误会什么,赶紧解释道:“黎夏是我妈以前教过的学生,我们曾经见过几次面。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是黎副校长的女儿。”   听到“黎副校长”这四个字,黎夏的情绪又开始出现了波动。她焦虑地看着办公室半敞开的房门,再次请求道:“你们能让我进去看看我父亲吗?”   “这个……”顾淞为难地挠了挠头发,想到黎副校长的惨状,实在不忍心让黎夏看到那幅场景。“里面太混乱了,现在不方便进去。”   “求求你们了,让我过去看一眼吧,我保证不破坏现场。”   “嗯,要不这样吧……”顾淞继续打着圆场说,“我先陪你到旁边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你把黎副校长的基本情况跟我说说。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寻找犯罪嫌疑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下午3点40分,柒夜心事重重地走进一栋年久失修的老式居民楼里。因为几十年前建造的老房子存在很多设计缺陷,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楼道里依然显得鬼气森森的。   原本就不够宽敞的走廊里到处堆放着住户家的杂物,好像大家都把外面的公共空间当成了自家的仓库。可想而知,这样的地方一旦着起火来,唯一的逃生通道便会被这些易燃物堵死,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柒夜踩着脚下的垃圾来到小龙家门口,犹豫片刻,轻轻叩响了房门。起初,房间里静如死水,要不是看见小龙的摩托车就停在楼下,柒夜还以为他不在家里。坚持敲了两分钟房门,小龙才在里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谁啊?”   “开门,是我。”柒夜在门外回答道。   听出是柒夜的声音,小龙这才放心地把门打开,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要来也先打声招呼啊!吓死老子了,还以为是追债那帮人呢。”   “对不起,我……”   “进来再说吧。”小龙冲柒夜笑了笑,调侃地说道,“要不是新家太简陋了,我也不会瞒着你在这鬼地方住了一个多月。”   “要不是因为借高利贷的事情暴露了,你也不会告诉我龙叔生病的事情。”柒夜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这个地址是他昨天早上刚从小龙那里要来的,一起逼问出来的还有龙叔住院的消息以及现阶段的病情。   柒夜快速环顾了一下房间的环境,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沉重。这是一套三十几平米的一居室住宅,室内的陈设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由于房子年久失修,屋内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有些地方因为潮湿甚至长出了霉斑。“小龙,这阵子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省钱给龙叔看病,竟然搬到这样的房子来住……”   “也没什么啦。”小龙倒是显得十分乐观,反过来安慰柒夜说,“暂时住一下又死不了人。等我把钱还了,不是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还钱……”柒夜低下头,喃喃地说道,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小龙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问道:“小柒,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柒夜抬头看了小龙一眼,脸上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对不起,小龙,我恐怕……弄不到钱了……”   “啊?就为这个?”小龙哈哈笑了两声,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安慰道,“我也没指望你替我还钱啊,你用不着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再说了,实在还不起我还可以去卖身嘛。你看我长得又不丑,年轻有力气,找个富婆应该不成问题吧。”   柒夜知道小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是此时此刻,他完全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满是灰尘的破沙发上。小龙给他倒了杯水,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地说道:“我今天本来跟人约好了去谈借钱的事,可是中途出了点岔子。”   “怎么了?那个人变卦了,不借给你了?”   “不是,那个人他……他……”柒夜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咬牙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最好的兄弟。“那个人死了,被人杀死了……”   “什么?”小龙看着柒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杀了?”   “我看到了,他的尸体就躺在地上,脑袋都被人砸烂了,很恶心,很恐怖。”柒夜说着说着又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小龙赶紧又给他倒了杯水,急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柒夜干呕了几声,再次喝干杯子里的水说,“然后我就吓跑了……”   “什么?你没报警就跑了?”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啊?”小龙不理解地问道。   “我当时太害怕了。”柒夜后悔地抱着头,十指陷在他浓密的头发里,心有顾虑地说道,“我怕警察怀疑人是我杀的。”   “那……”小龙也有些不知所措,咽了下口水,担忧地问道,“人,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了!”柒夜情绪激动地解释道,“我只是去借钱的。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可是你没有报警,这样一来,你的嫌疑岂不是很大?”   “那我该怎么办?”柒夜急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一起身,之前揣在兜里的水果刀突然间滑了出来,掉落在沙发上。   看到那把刀,小龙顿时心里一沉。他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打量着柒夜,问道:“小柒,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还能干什么,帮你借钱啊!”   “借钱为什么要带着刀去?”小龙把水果刀拿在手里,感觉自己好像在拿着杀人凶器一样。   “这,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柒夜敷衍地回答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小龙知道自己去勒索黎天华这件事。   “不对,你在撒谎。”小龙失望地摇了摇了头,“小柒,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哪怕是你杀了人,我也……”   “不,我没杀人!”柒夜竭力替自己辩解道,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2016年5月23日早上八点,“5?22校园凶杀案”的案情讨论会上,专案组将各方面的调查信息汇总到了一起。   因为受害者黎天华的人际关系比较广泛,侦查员还需要一些时间梳理他的社会矛盾。但是就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已经有一名行迹可疑的男子进入到了他们的视线中。   通话记录显示,黎天华在遇害的前一天,也就是5月21日晚上19点18分的时候接到过一个陌生来电,通话时间长达11分钟。通过运营商查询,警方获悉该号码的主人叫柒夜,年龄24岁,是一名酒吧驻唱歌手。   之所以认为柒夜有作案嫌疑,是因为警方在调取校园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柒夜在案发当天中午12点24分从正门进入行政楼,后于12点47分从楼里出来。黎天华是在中午12点到1点之间遇害的,柒夜完全具备作案时间。   从监控中可以看出,柒夜进入行政楼的时候步伐犹豫,左顾右盼,呈现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模样。而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变得非常匆忙,神情也显得十分慌张,有一种逃离之势。这完全符合一般人杀人前后的情绪表现。   唯一一个疑点在于,受害者是被金属锤类工具击打头部致死。警方推断凶手是预谋杀人,且自备凶器。可是柒夜进出行政楼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看不到凶器的影子。而且现在是夏天,柒夜穿着短裤和衬衫,根本没有地方能隐藏那么笨重的凶器。   关于这一点,有些人认为,嫌疑人可能在作案之前事先踩过点,把凶器藏在了行政楼里的某个地方,比如公共卫生间。作案后又把凶器从窗子扔了出去。只是到目前为止,警方还没有在行政楼内外找到符合描述的作案凶器。不过,通过秘密采集,柒夜的指纹倒是跟痕检人员从案发现场提取的可疑指纹对应上了。 第157章 你在隐瞒什么?   上午十点多,柒夜抱着吉他坐在窗边,专心练习着今天晚上要演唱的曲目。   事已至此,他再怎么后悔都没用了。反正他没杀人,即使是警察找上门来,没有犯罪证据,警方也不能随便定他的罪。毕竟没有人知道他跟黎天华之间的交易,也没有人知道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只要他不说,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远离他的生活。   美妙的音乐总是能带给他心灵的安详。哪怕只是片刻的沉醉,他也感谢生命中能有如此美好的事物陪伴着他。   他闭上眼睛,尽情弹奏着许巍的《礼物》。希望今晚,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从容淡定地站在台上,演唱自己喜欢的歌曲。   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   头顶的蓝天,沉默高远。   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   在燃烧的岁月曾漫长的等待。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有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刚唱完一段歌词,柒夜的欢乐时光就被人无情地打断了。   三名警察破门而入。   柒夜没想过要逃跑,也没想反抗,但对方还是动作粗鲁地上前按住了他,并拿出一张照片对比了一下说:“没错,就是他。”这时,一名侦查员出示了证件,对柒夜说道:“你好,我们R市刑警支队的警察。我们怀疑你跟5月22日发生在R市师范大学的一起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半个小时后,柒夜被带到了审讯室。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柒夜的心情不免有些紧张。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人不是我杀的,我没什么好怕的。然而当审问正式开始的时候,他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了解完柒夜的个人基本情况以后,审讯员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刑警队吗?”   “知道。”柒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撒谎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干脆主动交代道,“昨天中午,R市师范大学的副校长黎天华被人杀死在办公室里,你们怀疑我是凶手,所以才抓我。”   “哼,你知道就好。”审讯员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说吧,你跟黎天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   “我没有杀人。”柒夜态度坚决地回答道,“我走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碰巧进入了黎天华被人杀害的案发现场吗?”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的。”   “你去黎天华的办公室干什么?”   “借钱。”   “你把话说清楚点儿。”   “我朋友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用。我想黎天华身为重点大学的副校长,家庭条件应该很好,拿几十万出来应该不成问题。5月21号晚上,我给黎天华打电话借钱,他约我22号中午在副*见面,具体谈谈借钱的事情。没想到见面之前,他就已经被人杀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找黎天华借钱?据我们了解,你跟黎天华应该没怎么联系过吧?”   “是从来没联系过。”柒夜纠正道,“我跟黎天华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人。两年前,他回老家扫墓的时候,顺便看望过我的爷爷奶奶。得知我也在R市闯荡,他便留了张名片在家里,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联系他。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找他帮什么忙,直到朋友家里出事,我才迫不得已开口向他借钱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柒夜知道对方问这些信息为了核实情况,连忙回答道:“他叫龙思淼,也是我的同乡,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他之前在购物中心里的一家美发店当美发师,最近因为家里出事,辞职不干了。”   “他父亲得了什么病?”   “尿毒症。”   “需要借多少钱?”   “六十万。”   审讯员直视着柒夜的眼睛,发现对方的情绪已经由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淡定。他觉得柒夜的这些回答不像是编造出来的,于是切换到存在疑点的问题。“如果你不是凶手,当时看到黎天华的尸体,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仓皇逃走呢?”   “我,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审讯员有些不解。   “怕我解释不清楚,毕竟我当时的确约好了跟黎天华见面,而他就死在我的面前。我怕我报了警,你们会认为我是贼喊抓贼。事后我也很后悔,如果当初报警,现在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其实柒夜没有报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找黎天华本身是冲着勒索去的。尽管没人知道这一点,但这确实影响了他第一时间的判断能力。   审讯员将信将疑地思索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你去找黎天华之前呢?我们从监控录像里发现你进入行政楼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如果你只是去借钱的,你怎么解释你的异常行为?”   “这个……”柒夜迟疑了一下,慎重地回答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跟黎天华又不熟,突然间要去找他借这么一大笔钱,心里产生慌乱也很正常吧?他又没说一定会借钱给我,我对这次见面根本就没什么把握……”   审讯室外,乔升一脸纠结地看着单向透视玻璃,问顾淞,“这家伙以前是在星之谷酒吧唱歌的吧?你跟他关系怎么样?对他了解吗?”   “聊过几次天,不算太熟。这小子平时挺沉静的,话不多,所有的心思都在音乐上呢,给人的感觉稍微有点儿忧郁。”   “那你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顾淞看着柒夜被审讯员逼问得不耐烦的样子,苦笑了一声说:“乔队,你直接问我他是不是凶手得了。”   乔升耸了耸肩膀,问道:“关于这名嫌疑人,你有什么看法?”   “我有三点疑问。”顾淞立刻指出,“首先就是柒夜进出犯罪现场没带作案凶器的问题。其次,他没有杀害黎天华的犯罪动机。最后,我觉得这起案子有个矛盾点。如果柒夜能想出办法小心谨慎地隐藏并处理凶器,以他的能力,为何会在犯罪现场留下好几枚指纹?为何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行政大楼正门的监控录像里?那栋楼一共有四扇门。除了南北方向的正门和后门,两侧分别还有一个安全疏散口,那里没有监控,一般情况下也是不上锁的。   “如果柒夜事先来行政楼踩过点,解决了凶器的问题,那他完全可以避开摄像头,不给警方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我觉得,他更像是毫无思想准备,不小心撞见案发现场的。至于他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鬼鬼祟祟、慌慌张张,为什么看到黎天华的尸体会仓皇而逃或许另有隐情,但人也许不是他杀的。凭我们现在这些发现,充其量只能证明他到过案发现场,但是证明不了他杀了黎天华。”   乔升赞同地点了点头,表情仍有些凝重。“你说,这家伙到底在向我们隐瞒什么?”   “我不知道。”顾淞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深挖一下他跟黎天华之间的关系,或许他隐瞒的事情对破案有些帮助。”停顿了片刻,顾淞问乔升,“我一会儿能进去跟他聊聊吗?以朋友的身份。”   待两名审讯员离开过后,顾淞独自一人开门走进了房间。一看到柒夜,他就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说:“有一阵子没听到你唱歌了,好怀念啊!”   柒夜莫名其妙地打量着顾淞,一时间没认出对方的身份,也根本就没想过这里会有他认识的人。直到顾淞把刘海撩到后面,露出额头,并做了一个非常绅士的“欢迎光临”的动作,柒夜才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   “没想到吧。”顾淞大大咧咧地坐在柒夜的对面,给人的感觉非常放松,这多少让柒夜紧绷着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当时在酒吧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不可能参与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果然……”   “你……”柒夜很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顾淞冲他笑笑,拿出自己的警官证,“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顾淞,是R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   “你是警察?”柒夜仔细看了看证件上的信息,又看了看顾淞,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去酒吧做卧底的。”   “呵呵,那些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顾淞笑着摆了摆手,将谈话的重点重新落回到柒夜的身上。“想不到,你的名字真的叫柒夜啊?我之前还以为这是你的艺名呢。”   “嗯,这个姓氏挺罕见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跟我同姓的人呢。”   “让我来猜猜,你的名字叫做夜,那应该是出生在晚上喽?”   “对,刚好是午夜12点,所以我父亲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柒夜腼腆地笑了一下,之前覆盖在脸上的阴云已经消散了一大半。尽管他知道,顾淞出现在审讯室里肯定不是来找他闲聊的,但是能在如此孤独而又无助的时候遇到一个曾经相识的人,他还是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顾警官。”沉默了片刻,柒夜主动说道,“你是为了黎天华的案子来找我的吧?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杀他,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   “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顾淞打断柒夜的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柒夜没听懂顾淞的意思,诧异地问道:“对不起,你说什么?”   “案发的时候,你真的只是去找黎天华借钱的吗?”   “当然,否则我还能找他干什么?”   “你说你跟黎天华的关系不熟,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联系过。那么案发前一天,你们的通话记录长达11分钟,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就是……随便聊聊……”柒夜侧过头去躲避着顾淞敏锐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内心正被对面的这个男人窥视着。   “比如,聊聊你的近况,为什么要借钱等等?”   “对,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然后你在电话里说出了你的难处,他约你第二天中午在*见面?”   “对。”   “那你紧张什么?担心什么?怕他不借给你钱吗?”   “我确实很担心这个问题。”   “担心到你看见尸体都不敢报警的程度吗?如果你心里没有鬼,看见一个认识的长辈被人杀了,你为什么会吓得落荒而逃?难道你的胆量就只有这点吗?”   “我……”   “柒夜,你看着我!”顾淞忽然提高了嗓音,又急又气地说道,“你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撒谎对你来说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知道你所交代出来的内容并不是我们想听到的全部。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的犯罪嫌疑非常大,你真的就不想再说点什么替自己洗清嫌疑吗?”   柒夜缓缓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副无奈但却十分坚决的表情。“顾警官,能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顾淞不再继续追问,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个人若是铁了心要守住某个秘密,除非他自己想开口,否则别人再怎么逼问都没有用。“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翻动过案发现场的东西?”   “没有。”柒夜摇摇头说。在顾淞看来,似乎只有这个回答才像是真的。 第158章 没有犯罪动机   午休时分,顾淞拎着常老师最爱吃的点心到R市第一人民医院探病。   诊所“行刺事件”发生过后,常老师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帮他证明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意识是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这让他心里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不管是不是受到催眠作用的影响,那件事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对。要不是他先拿着刀子威胁常老师,常老师绝对不会给他做催眠,他也不会干出那种有违职业道德,甚至有违人性的事情。   好在夏局长和乔队长出面,及时控制住了事态的发展。否则,就算他现在不用去坐牢,至少也得被关进某个精神康复中心,失去人身自由。   当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顾淞的生活不可能一点改变也没有。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得重新接受心理治疗,而且没有上级领导的允许,他近期内不可以私自离开R市,违反规定将会受到重罚。   按理来说,他最近一段时间也不应该参与任何案件的侦破工作,但是乔升太了解他的性格了,知道与其让他闲着胡思乱想,甚至违反规定偷偷地跑去凉山找夏时他们,还不如找点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破例让他协助侦破R市师范大学的凶杀案。刚好这起案子又是发生在他母亲家门口,为了早日抓到凶手,让家人安心下来,他更没有理由不插手这起案子。   一路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顾淞不知不觉走进了住院部大楼的三号电梯。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一个梳着短发,精神利落的女孩儿忽然挤了进来。顾淞站在电梯按钮旁边,正想问女孩儿要去几楼,转头发现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沐阳心理诊所”的助手小芸。   “这么巧,你也去看望常老师啊?”顾淞主动打了个招呼。   小芸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想到以前去心理诊所找常老师聊天的时候,小芸见到他总是对他露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顾淞的心里不禁有些尴尬。不过仔细想想,他也能理解小芸的心情,毕竟眼睁睁地看着伤害自己恩师的凶手“逍遥法外”,换成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虽然常老师已经原谅了他的过错,但这并不代表小芸也应该原谅他。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了,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谅解。他自己还没有原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他网开一面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沉默着走向常老师的病房。   看到他们两个一起来探病,常老师有些惊讶。小芸没有解释什么,阴沉着脸走到病床前,将手里提着的纸袋子递给常老师说:“老师,这是您要的书和资料。您看看还缺什么,我下次再给您送来。”   常老师笑着说了声“谢谢”,接过纸袋子在里面粗略翻了一下,“好了,这些就够我看了。”   “行,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您多保重。”小芸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常老师忙叫住她问道:“怎么这么快走了?不坐下来聊会儿天吗?”   “不了,我还是换个时间再来吧……”小芸瞥了顾淞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低声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想跟疯子共处一室……”   “小芸!”常老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那件事都过去好几天了,你怎么还在闹脾气啊?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小顾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的。你也是学心理学的,不能试着体谅一下他的难处吗?”   “哼。”小芸冷笑了一声说,“他是您的病人,你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又是绝对保密的,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毛病啊?”   “人家钱也赔了,也道过歉了,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样?”   “我不知道。”小芸没好气地说道,“反正我现在不想看见他。”说完,她一溜烟儿地跑出了病房,感觉像是在逃离一场灾难。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常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地对顾淞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小芸这孩子脾气特别倔,怎么说都不听。”   “不,那件事的确是我不对。”顾淞连忙打着圆场说,“小芸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总得想办法让她发泄出来。我抽空找个机会跟她单独聊聊,她打我骂我都可以,实在不行让她也捅我一刀算了,估计那样的话她的气就能消了。”   “你呀。”常老师笑了笑,这才注意到顾淞手里提着的袋子。“呦,这不是我最爱吃的那家宫廷糕点吗?”   “是啊。”顾淞把袋子搁在旁边的柜子上,“知道老师喜欢吃这个,来之前特意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去买的。”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有啦。”顾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随即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关心地问道,“老师,你身体怎么样了?”   常老师摆了摆手说:“伤得不重,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你看。”常老师拍了拍小芸拿来的书和资料,“我已经准备开始工作了。”   “是吗,那太好了。”顾淞欣慰地笑了一下。“对了,你刚才好像提到了赔钱的事儿,那是?”   “哦,是你们乔队长。”常老师解释道,“我受伤后,他往我的账户里打了一比钱,数目还不小。我本来说不需要的,可他一定要坚持,说是代替你对我的一点补偿。其实他不想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这种事没有瞒着的必要。他是真的很关心你,很照顾你,无时无刻不都在替你着想。”   “那……”顾淞有些语塞,想到乔升平时那么“小气”,好不容易请他吃顿饭都不舍得去高档的饭店,现在竟然舍得替他赔这么多钱,而且做了好事还不想留名,心中万分感动。“他到底给你打了多少钱啊?”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常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他肯定不会让你还钱。你若是真的感激他,那就少给他添点儿乱,多帮他抓几个坏人。以后有什么想法,先试着跟他沟通一下,我相信他会理解你,也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   听了常老师的话,顾淞惭愧地低下了头。仔细想想,自己的任性确实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少麻烦。   沉默了片刻,顾淞目光真诚地看着常老师说:“谢谢你,老师。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还能像之前一样,时不时地找你聊聊天……”   柒夜被扣押在刑警队期间,警方仍在不遗余力地梳理受害者黎天华的社会关系。虽然柒夜的犯罪嫌疑非常明显,但是警方从他口中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目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定罪的证据。   根据柒夜提供的联系方式,警方找到了他的朋友龙思淼,当面证实他所说的借钱一事是真的。经过调查,龙思淼的父亲确实患有尿毒症,目前正在武警医院接受治疗,病情十分严重。   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那么柒夜的犯罪动机就很难成立了。   柒夜是为了借钱才找到黎天华,而这笔钱又是急着救命的钱。柒夜没拿到钱就把黎天华给杀了,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说两个人是在谈话的过程中产生了冲突,比如黎天华不想借钱给柒夜,柒夜一气之下把黎天华杀了,这又怎么解释凶手自备凶器来到案发现场这件事?   难道柒夜借钱的时候还事先准备了一把锤子,早就想好了万一借不到钱就把黎天华杀掉?要是这样的话,柒夜的心理该有多扭曲?多变态啊?而且犯罪现场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黎天华的身体可比柒夜强壮得多,若是两个人发生了争执,使得受害者的心里有了防备,绝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柒夜干掉。   无论凶手是谁,这件事绝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除了继续深挖柒夜的犯罪动机之外,黎天华的社会关系也是重点要调查的问题。   事实表明,黎天华虽是R市师范大学的副校长,在学术界和教育界享有较好的声誉。但是他为人低调,性格和善,一点当领导的架子都没有,在亲友和同事口中评价非常高。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很难想象什么人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将他杀害。   正如黎夏所说,黎天华确实是一个好人。他跟妻子两个人收入都很高,但是他们的生活却过得比较节俭。除了必要的生活开销以及培养女儿的费用之外,他们会经常捐钱给偏远山区的孩子,供家庭困难的学生继续读书。在黎夏心目当中,黎天华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父亲,难怪她无法接受黎天华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仇杀理不出头绪,情杀也同样找不出依据。   据了解,黎天华夫妇的感情非常要好,结婚二十几年很少发生争吵,简直是其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究竟是谁,非要置这样一位德高望重,且一心投身于慈善事业的大学副校长于死地?为什么找不出合理的犯罪动机?难道是他们遗漏了什么吗? 第159章 连环杀   5月24日早上7点多,顾淞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当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师范大学又发生一起命案的时候,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快速起床,穿衣,洗漱,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出了家门。   来到师范大学的家属区,顾淞很快就找到了发生命案的四号家属楼。楼下停着几辆灯光闪烁的警车,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这些人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有听到警笛声赶来看热闹的学生。   顾淞在路边停好车子,匆忙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刚走出没几步,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禁郁闷地皱了皱眉头。   他紧走几步,把自己的母亲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用责怪的语气说道:“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最近一段时间尽量在家里待着。这凶手还没抓着,指不定现在就混在人群中看热闹呢,多危险啊!”   “待在家里就安全啦?”乔念真白了顾淞一眼,不满儿子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刘老师就是在自己家里被人杀了。你说哪里安全?哪儿都不安全了。”   “妈,你认识受害者吗?”   “都是一个学校的同事,怎么不认识……”乔念真说着说着眼眶竟有些湿润了。“刘老师是个好人呐,跟人无怨无仇的,怎么偏偏会遇到这种事情。你说这凶手也太大胆了,上一次杀了个副校长,这次杀了个老师,下一次是不是就该杀学生了?”   “嘘。”顾淞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妈,你冷静点儿,现在情况还没搞清楚呢,这些话你可别乱说啊。”   乔念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放低了声音问:“儿子,凶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我怎么知道啊。”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不远处陈法医和若南他们正拎着勘查设备走进案发的单元楼,于是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说,“我得去工作了。你也别看热闹了,赶紧回家吧。”   初步了解,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叫刘艺萍,女性,67岁,生前是R市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家住在四号楼的302室。两年前,受害者的老伴儿患病去世后,受害者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   受害者还有一个女儿,大学毕业以后去了上海,警方已经与之取得了联系,对方目前正在赶回R市的途中。   今天早上7点左右,家住301室的黄先生出门上班,注意到对面刘老师家的房门虚掩着。一般情况下,刘老师每天早上5点多会到附近的公园锻炼身体,6点多回到家中。黄先生以为刘老师回来以后忘记了锁门,想敲门提醒一下。谁知道刚从门缝看进去的时候,他就发现刘老师侧身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伤了,血流了一大滩。   最开始,黄先生还没有意识到刘老师被人杀害了,以为老人家只是不小心自己摔倒了,脑袋磕在了什么地方。直到走近一看,他才明白自己家对面发生了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据目击者反应,受害者今天早上也出门锻炼了,同样住在家属区的李老师见过受害者,并与之打过招呼。   按照受害者平时的生活习惯推断,受害者于6点30分左右回到家中,7点左右尸体就被对面的邻居发现了。那么凶手的作案时间就是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   走进案发现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顾淞四下扫视着这套古老陈旧但却整洁干净的二居室住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感。也许是因为受害者跟自己的母亲一样,都是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并且都是常年独自一人居住于此,他总是会止不住地担心,在凶手落网之前,继续让母亲生活在这里是否安全?   受害者的尸体侧卧在距离餐桌不到半米的地方,脚对着门的方向,半个脑袋已经被砸得凹陷变形。在一片模糊的脑组织之中,隐约可见几缕银白色的发丝,提示着人们这名受害者只是一个手无寸铁,身体羸弱的老人。   “是同一名凶手干的吗?”顾淞问正在做初步尸检的陈法医。   后者轻轻点了下头说:“致伤工具跟上一起案件基本相似,是同一名凶手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会是有人趁乱模仿作案吗?”   “应该不会。”乔升替陈法医回答道,“我们还没有对外界公布过黎副校长的具体死亡原因。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高度相似,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那么……”顾淞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柒夜呢?”   “他还在刑警队。”乔升苦笑着说道,“看来这一次的确是我们抓错人了。凶手不是他。”   “乔队。”祁若南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简单汇报道,“现场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受害者的手机,钱包,还有藏在抽屉里的一万块钱现金也没有被人拿走。很显然,凶手不是为了钱财作案。跟之前那起案件一样,凶手对受害者进行了过度伤害,这是典型的报复杀人。”   “可是……”顾淞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黎天华遇害之后,他的办公室里不是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吗?为什么这里没有?”   祁若南回答道:“办公室虽然被人翻了,但是经过助理和家属的确认,上一名受害者并没有丢失任何重要的东西,所以凶手会不会只是为了伪装成侵财作案的现场?而进行到第二起案件的时候,凶手已经懒得再伪装了。”   “如果是为了伪装,他应该象征性地拿走一些值钱的东西才对啊。”   “也许凶手没有考虑得那么周全呢。”   “不,不对。”顾淞缓缓地摇了摇头,感觉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而他,也越来越看不清楚凶手的真实意图了。   下午三点多,柒夜终于离开了刑警队。他身心疲惫地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见室友林畅正在打包收拾东西。   林畅是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大三学生。因为平时喜欢弹琴、唱歌,从大二上学期开始就不住在学生宿舍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柒夜在酒吧里认识了林畅。两人兴趣相投,聊起音乐就像是找到了人生中的知己。   当时,柒夜刚刚换了新住所,正愁没有人跟他一起分摊房租。林畅听说这件事以后,想都没想就提着行李住进了他家。就这样,两个人已经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快一年的时间。   跟柒夜忧郁的性格不同,林畅是个活泼开朗、平易近人的男孩子,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令人羡慕的双亲。   尽管柒夜从来没开口表明,但他打心底羡慕林畅的出身。有时候看着林畅,柒夜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也能生长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父母是不是会送自己去学习音乐?就像林畅那样,从小学钢琴,学吉他,会编曲,会写歌。而不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十八岁高中毕业就背着一把吉他,浪迹天涯。   虽然经过了六年的摸爬滚打,柒夜终于可以靠音乐来养活自己,并在当地收获了一些歌迷,偶尔还有女孩子向他表白,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自卑。   他从来没有跟林畅讲过自己的故事。除了小龙以外,没有一个朋友知道他来自怎样的家庭,有过怎样的经历。可是连小龙也不知道,十二岁那年,他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他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却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背负着矛盾与罪恶,艰难前行。   客厅里已经被林畅的私人物品堆满,原本放在房间里的雅马哈双排键盘也用纸箱子装了起来,堆放在门口。眼看着所有的物品即将打包完毕,柒夜赶紧绕过脚下的杂物,扯住林畅的胳膊问道:“小林,你这是在干什么?”   “搬家。”林畅甩开柒夜的手,丝毫不留情面地回答道,“我可不想跟杀人犯住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成杀人犯了?”   “哼,你不用瞒我。”林畅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直视着柒夜的眼睛。“昨天晚上,几名警察莫名其妙地跑到家里来搜查什么东西,还问了我几个比较奇怪的问题。我又不傻,当然能猜到他们在调查什么。你要是没犯法,他们抓你干什么?查你干什么?”   “不,那是误会,是他们搞错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没兴趣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你杀人也好,放火也罢,一切都跟我无关,我们两个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彼此,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别再招惹谁。”林畅说完,掏出手机拨通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见林畅去意已决,柒夜连忙抢过他的手机,按下挂断键,往身旁的餐桌上一扔,说:“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要干什么?”林畅厌恶地皱起眉头,用挑衅的口吻问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也杀了?”   “我杀你干什么?”柒夜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两天前,你们学校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你们的副校长被人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学校里传疯了。你问这个干吗?”   “警方怀疑是我杀了黎副校长。他们带我回刑警队接受调查,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说什么?”林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柒夜。他猜到柒夜可能在外面惹事了,甚至涉及到了人命官司,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竟然是杀害黎副校长的犯罪嫌疑人。   恐惧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林畅抓起扔在地上的双肩包,背在一侧,伸手去够餐桌上的手机,想尽快逃离这个房间。谁知这个时候,柒夜却再次阻止了他的动作。“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说,说什么?”林畅的声音有些颤抖。   “今天早上,你们学校附近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虽然警方严密封锁消息,但这件事还是在校园里迅速传播开来。等你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警方认为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干的,我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第160章 龙叔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林畅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作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其实是愿意相信柒夜没有杀人的。但是人心,谁又分辨得清楚呢?   柒夜看起来总是那么伤感,那么忧郁,好像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从来都不与人分享。他越是好奇,对方就越是躲闪。相处了一年多,除了音乐,他几乎对柒夜这个人一无所知。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他信任吗?林畅迷惘了。   窗外的知了在树梢上不知疲倦地叫着,放学回家的孩子在院子里嬉戏,邻居家的麻将声此起彼伏,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从楼下经过……外面的世界依旧在运转,两人之间却定格在了这样一幅尴尬的画面。   沉默良久,林畅轻声叹了口气,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吧。这些乐器我先不拿走,等风波过去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搬回来。”   “那你,找好房子了吗?”柒夜无奈地问道,声音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还没有。我先搬到同学的宿舍将就一阵,他们寝室刚好有个空床位。”   柒夜惨然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林畅,好心提醒道:“凶手很可能就是你们学校里的某个人。没有人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作案。你回到学校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林畅侧过头去,不忍心看到柒夜失落的表情。   那一瞬间,林畅有点憎恨自己做出这么自私的决定。如果柒夜不是凶手,在他被警方怀疑,身心俱疲,生活变得无比糟糕的时候,自己作为朋友,非但不相信他,反而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最后还弃他而去,这无疑是对柒夜最大的伤害。   一个小时过后,林畅终于在同学的寝室安顿了下来。   折腾了大半天,他最终只是带了几本教材,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一点搬家的样子都没有。   难怪好友张超一边打游戏,一边忍不住开他的玩笑,“林畅,你是不是跟你那个歌手男朋友吵架了?回娘家来躲两天啊?”   “滚蛋!”林畅刚把书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顺手捡起一个不知被谁喝过的矿泉水瓶子砸了过去,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我室友这几天要搞创作,我怕我太吵了,破坏了他的灵感。”   “哦,那你就先住这儿吧。”张超歪着脑袋躲过了一劫,水瓶子落在了他的显示器旁边。“反正于佳楠最近也回不来了……”   “对了。”林畅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心地问道,“于佳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能有什么消息。”张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那小子从来就不安生,经常玩儿失踪,不是跑到外地去见女网友,就是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还记得大二上学期那会儿吗,他跑到传销组织里待了两个月,最后因为伙食不好逃了出来。他那些破事儿啊,连警察都懒得管了。”   “可是……”林畅听着都觉得头疼,“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同学啊,我们还是应该多关心他一下吧,万一他真的出事了呢?”   “得,你也别说他了。”难得好友回来一趟,张超索性退出了游戏。他把转椅滑到林畅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于佳楠‘失踪’已经是过时的新闻了。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咱们学校今天早上又死人了。”   “什么?又死人了?”林畅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回事啊?快跟我说说。”   “我也真是服了那些消息灵通的同学。案子刚发生没多久,他们就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凶手的作案过程,简直就跟去犯罪现场做过采访一样。真的,他们以后要是去当记者,保证天天都能抢到头条新闻。”   “别说没用的,挑重点。”林畅在张超胸前捶了一下,不耐烦地提醒道。   “哦哦。”张超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连忙回到正题。“听说死者是一名退休教师,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家里,现场那叫一个血腥。”张超咧了咧嘴,好像在脑补着那个恐怖的画面。不过,没有人知道案发现场究竟是怎样的,就连尸体的样子也是众说纷纭。在人们奔走相告的过程中,事实已经被无限地扭曲和放大了。   少顷,张超又继续说道:“其实那栋楼离我们宿舍并不远。今天早上,我在睡梦中都听见警笛的声音了。大家都说,凶手就是咱们学校的人,说不定还是个学生,专门杀害教育工作者,报复社会。”   “你的意思是说……”林畅紧张了吞了下口水,“咱们学校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そのとおりです。(正如你所说。)”经常混迹于二次元的张同学时不时地喜欢说几句日语,林畅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那他还会继续杀人吗?”林畅担忧地问道。   “鬼知道啊!”张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做出一副烧香拜佛的样子。“我只希望他不要杀学生,要不然我也得考虑到外面租房子住了。”   “这个还真不好说……”林畅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回想起柒夜临别时跟他说的话,心头渐渐涌上一阵不安。   “送”走林畅以后,柒夜不厌其烦地给小龙打了无数个电话。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柒夜不用想也知道,小龙那家伙准是又跑到什么地方躲债去了。   按照之前跟债主的约定,今天已经是还钱的最后期限。如果小龙跑了,那些讨债的人肯定会找他要钱。他倒是不怕那些人把他怎么样,就怕有人去医院找龙叔的麻烦。   简单在楼下的小饭馆里吃了点东西,柒夜便打车直奔武警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看望龙叔之前,柒夜找医生详细了解了龙叔的病情。龙叔得的是慢性肾功能衰竭,末期阶段便是人们常说的“尿毒症”。虽然通过透析可以维持患者的生命,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小龙的想法是尽快让龙叔做肾移植,但是供体数量有限,每一百多名患者中只有一个人才能得到宝贵的机会,这也是让小龙心情深感担忧的一个原因。   526号病房里,刚刚做完透析的龙叔正靠在最里面的病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书。柒夜跟另外几名病人点头打过招呼,径直朝里面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龙叔。”他站在床边,好奇地问道。   “悲惨世界。”龙叔回答道,随即摘下老花镜,抬头看着柒夜,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行啊,龙叔,您还能看懂世界名著呢?这本书我都没看过。”   “臭小子,瞧不起我是不是?”龙叔合上小说在柒夜的身上敲了一下,满怀期待地朝病房门口张望了几眼,问:“就你自己啊?小龙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柒夜挠了挠头发,临时编了个借口说,“他最近工作很忙,走不开。等他能抽出时间,一定会来医院看您的。”   “唉,我知道……”龙叔叹了口气,心疼地说道,“小龙最近过得太辛苦了,为了我的病四处筹钱。都怪我这把老骨头不争气,偏偏得了这么烧钱的病。”   “您别这么说,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啊。遇到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就是了。您不光有小龙,还有我呢。”   “我就是怕连累你,住院的时候都没敢让小龙告诉你。结果还是被你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能瞒得住吗?”柒夜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责怪的意思。“龙叔,我心里一直是把您当父亲看的,所以别再跟我说什么连不连累,麻不麻烦。小龙不在,您有事就尽管跟我说,我们两个谁来照顾您都是一样的。”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龙叔苦涩地笑了笑,内心却感到万分地温暖。   柒夜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拿起那本《悲惨世界》随手翻了几页,忽然语气严肃地说道:“龙叔,最近社会上坏人很多。医院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您万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儿。”   “医院里也有坏人?”龙叔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   “当然有了,您没听说过医院里有人贩子偷孩子的,有骗钱的,还有讹人的吗?这大城市可不比乡下,人心复杂,我怕您被坏人欺骗。”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柒夜怕吓到龙叔,不敢提小龙借高利贷的事情,只好旁敲侧击地继续劝说道:“听说有人从农村到大城市看病,好不容易借来的医药费都被人骗光了,结果没钱看病,只能等死。总之您啊,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没事不要到处乱走,尽量待在病房里。一旦遇到可疑的人,您一定要及时喊人帮忙,知道了吗?”   “行了,我知道了。”龙叔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好歹还是把柒夜的话听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我说小柒啊,我这病到底要花多少钱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钱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您什么都不用想,专心治病,我和小龙会经常来医院看您的。”   虽然嘴上这样答应着,柒夜的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他倒是认识不少有钱人,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下去。看样子只能去酒吧找陈老板帮忙了,柒夜不太擅长跟那些生意人打交道,但是相对而言,陈老板还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一个。 第161章 梦中人   晚上八点多,柒夜背着吉他走进骑士酒吧。因为小龙借高利贷的事,还有黎天华被杀的事,柒夜已经有好几天没来酒吧唱歌了。不仅如此,警方怀疑他是杀害黎天华的犯罪嫌疑人,派人来酒吧做过调查。包括赵经理在内的几名工作人员都知道柒夜涉嫌某桩重大案件,背地里对他议论纷纷。   柒夜倒是不在乎身边的人怎么看他,他坐得端行得正,警察也不能随便冤枉他。他只是不希望这一次的事情影响到他的工作。为了还债,他还得在这里继续唱下去,只要老板还愿意要他的话。   一见到赵经理,柒夜就连声赔罪道:“实在对不起,这几天遇到点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唉呀,我倒是无所谓。”赵经理叹了口气说,“就是那天晚上,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把李老板弄得有点儿不高兴。”   柒夜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后门被讨债的人绑了,想告别都没有机会,不禁苦笑着说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实在是身体不舒服。”   “那也说一声再走嘛,李老板又不是不能理解。”   “是,我以后一定说。”   “对了。”赵经理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柒夜的耳边问道,“警方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了?”   “赵经理,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那都是误会。我对天发誓,绝对没干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柒夜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他不是没干过,而是没来得及干。如果黎天华没死,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勒索犯了。   他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特意强调警方已经还他清白,目前正在寻找新的犯罪嫌疑人。从赵经理的表情中,柒夜觉得对方似乎是愿意相信他的,否则闹出这么大的事,他早就该收拾东西滚蛋回家了。不过他心里也吃不准,或许赵经理只是为了酒吧的利益着想,不想白白放走他这棵摇钱树罢了。   既然刚刚提到去师范大学借钱一事,柒夜索性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赵经理听后面露难色地说道:“真不巧,陈老板去广州办事了,最早也得下星期二才能回来。”   “这样啊……”柒夜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随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赵经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赵经理就抢着说道:“小柒,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困难。不是赵哥不想帮你,只是我上个月刚给我那败家媳妇儿换了辆新车,手头里一点儿闲钱都没有啊。”   “理解。”柒夜苦笑了一下,心里明白这只是对方不想借钱给他的托辞。   为了缓解尴尬,赵经理连忙看了眼手表,岔过话题道:“呦,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去后台准备准备吧。”   柒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些许失落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因为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还高利贷的事,柒夜在台上一直处于思想游离的状态,有好几次还唱错了歌词。直到演出过半,一个长发披肩、容貌清秀的女孩儿坐在舞台正前方的一张圆桌子旁,他才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现实中。   尽管已经有十二年的时间没见过面,柒夜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儿是黎天华的宝贝女儿,黎夏。2004年春天,他在老家龙井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黎夏,从此就再也无法忘记那张清秀乖巧的脸庞。   那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有时让他心情愉悦,有时却令他沉重无比。也许,他们的相遇原本就不是一个幸福的故事,但他却愿意为了那场相遇,一生背负着无人知晓的罪恶。   黎夏出现在骑士酒吧绝非巧合,柒夜并不想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跟黎夏见面,但他貌似没有其它的选择。   整个后半段的演出中,黎夏自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柒夜偶尔会目光忧郁地回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更多的时候却是闭着眼睛,深情地唱歌。   演出结束后,柒夜在后台装好吉他,停留了片刻便鼓足勇气来到舞台正前方的那个位置。黎夏丝毫不意外柒夜会主动来找她。她淡淡一笑,喝了口果汁,起身说道:“不介意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柒夜轻轻点了下头,跟在黎夏身后走出骑士酒吧。   酒吧街上灯光闪烁,人来人往。对于喜爱夜生活的人来说,精彩纷呈的一天似乎才刚刚开始。黎夏很少来这样的地方,不太喜欢这里喧闹的氛围。她指着相对安静一些的滨河绿道对柒夜说:“我们去那边吧。”   柒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黎夏。两个人沿着河岸漫步了一会儿,黎夏忽然在一处较为幽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身面对柒夜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小时候曾经见过一面的。”   “当然记得了。”柒夜笑了一下,看着平静幽深的河水说道,“2004年春天,我们在龙井村见过。”   “都过去十二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你不是也一样吗?”柒夜反问道,“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凶手抓到了吗?我是说,油菜花田的那个案子……”   “没有。”柒夜遗憾地摇了摇头,“警方查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除了知道凶手是个男的,身体比较强壮之外,其它情况一无所知。主要是村子里没人具备犯罪动机,案发时又没有目击者。”   “是吗,那太可怜了……”黎夏感同身受地说道,内心无比同情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她很害怕,父亲的案子也会像龙井村的杀人案一样,事发多年还迟迟抓不到凶手。尽管她强烈怀疑柒夜就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但警方却因为一些理由把这个可疑的犯罪嫌疑人给放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为什么来找柒夜。她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当面质问对方是不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但是对方显然不会承认,这么做简直是太傻了。   见黎夏半天不吭声,柒夜便主动打破沉默道:“我知道你今天不是来找我叙旧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黎副校长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警方解释得非常清楚了。今天早上,师范大学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具体情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关于我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为什么没报警,我必须得跟你说声抱歉。人在很多时候都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我已经为这个错误付出了代价,所以请你不要再怀疑我是杀人凶手了,好吗?”   “不,我不相信你,一个字都不相信!”黎夏拼命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你说案发那天中午,你是去办公室找我爸爸借钱的。你跟警方说你要借六十万给朋友的父亲看病,可是我爸不久前刚把钱捐给希望工程,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你借不到钱,一气之下就把我爸给杀了,这不是很明显的犯罪动机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柒夜立刻替自己辩解道,“警方判断那起案件是蓄谋杀人,是报复行凶,不是你想的那种激情杀人。如果我们是在谈判的过程中发生了冲突,案发现场为什么没有打斗痕迹?黎副校长为什么没有挣扎?为什么没有求救?他身体比我强壮多了,我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让他毫无还手的余地吗?再说凶手使用的作案凶器并不是就地取材,而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我去借钱还提前带好了凶器不成?”   “你怎么就不能带着凶器去借钱啊?”   “好吧,你说我带着作案凶器去借钱,可是案发那天,我全身上下根本没有能够藏凶器的地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警方那里看监控视频。”   “你可以事先把凶器藏在大楼里啊。”   “这么一来就不是激情杀人了,你所说的犯罪动机也就不成立了。”   “也许……”黎夏一时语塞,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也许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撒谎了。你并不是去找我爸爸借钱的,你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那么动机呢?我为什么要杀害黎副校长?”   “我怎么知道……”   柒夜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懒得跟黎夏争辩。看到黎夏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柒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事关自己的人身清白,他根本不会用这样的态度跟一个女孩子讲话。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柒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黎夏,除了承认自己是杀害黎天华的凶手之外,黎夏还想从他这里听到别的内容吗?答案当然是不。   就在柒夜感到万分为难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朋友,你有闲功夫在这儿调戏美女,不如趁早把欠我们的钱还上啊。”   柒夜猛地转过身,看见前几天绑架他的壮汉和刀疤男正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用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挡住黎夏,侧过头低声说道:“你快走,这两个人很危险。”   其实不用柒夜特意说明,黎夏也看得出那两个家伙绝非善类。她倒退了几步,正要离开,谁知刀疤男的动作极快,一个健步就冲到他们面前,拦住了黎夏的去路。“等等啊,美女,好戏还没开始呢,你怎么能先走了呢?”   “求你们放她走吧,这件事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柒夜用恳求的语气对壮汉说道,后者却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黎夏,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这妞儿可真漂亮,放走了多可惜啊。疤子,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黎夏吓得大叫起来,刀疤男立刻用刀威胁道:“不许叫,再敢出声就割破你的喉咙。” 第162章 债   柒夜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伤害到黎夏。他恨这两个讨债的人来得不是时候,害他连累了最不想连累的人。黎夏现在一定恨死他了,说不定已经在心里将他咒骂了千万遍。   黎夏被刀疤男劫持让柒夜的处境变得非常被动。再三权衡过后,柒夜只能放低姿态,再次恳求道:“求求你们放过她吧。只要你们不伤害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壮汉冷哼了一声说:“我他妈就想让你还钱,其它的都是废话。”   “钱我一定会还,只要你们再给我点儿时间。”   “你还想要多久?”   “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还钱。”柒夜保证道。壮汉却摇摇头说:“空口无凭,我不相信你。”   “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要不这样吧。”壮汉坏笑着看了黎夏一眼,“你筹钱的这段时间,这位小美女就暂时交给我们来照顾。三天期限一到,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吧?”   “你们……”柒夜愤恨地咬了咬牙齿,恨不得立马冲过去跟壮汉拼命。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办,但是涉及到黎夏的安危,他说什么也不能冲动行事。   “好吧,不过你们得说话算话,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柒夜表面上假装妥协,一边说一边缓缓地取下肩上的吉他箱。趁刀疤男不注意,他举起箱子猛地朝对方的脑袋抡了过去。后者猝不及防,闪躲了一下还是被砸到了头。   “快跑!”柒夜对黎夏大声喊道,自己则趁乱跟刀疤男扭打在了一起。   黎夏往路边跑了十几米,忽然听到柒夜的惨叫声。她回过头来,看到柒夜的胳膊上中了一刀,鲜血正顺着袖口往外流淌。如果放任那几个人不管,迟早要闹出人命。黎夏虽然害怕,怕得全身都在发抖,但她还是慌慌张张地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刚刚按下110三个数字,黎夏就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飞速朝那几个人冲了过去。那个人一把拉开柒夜,将其推到一边,赤手空拳跟刀疤男单挑起来。黎夏正替那个人捏了一把冷汗,就听见“当啷”一声,刀疤男的刀落在地上,被那个人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脚下。   “住手,警察!”那个人严厉地呵斥了一句,随后掏出证件在刀疤男的面前晃了晃。   刀疤男伤人在先,自觉理亏,愣了两秒钟后,转身拔腿就跑。壮汉见同伴跑了,自己一个人也撑不起场面,便恶狠狠地对柒夜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们下次再算账。”然后也跟着刀疤男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黎夏稳了稳情绪,走近一看才发现前来救场的不是别人,正是R市刑警支队的顾淞,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顾警官,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酒吧街打听点儿情况,刚好就看到你们了。你没事吧?”顾淞随口撒了个小谎,其实他是去酒吧暗中观察柒夜的。虽然柒夜的犯罪嫌疑暂时被排除了,但他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上还有些问题。   “没事。”黎夏摇摇头,看着一脸痛苦的柒夜说,“他情况不太好,得赶紧去医院缝针。”   “我知道。”顾淞弯腰捡起柒夜当武器使用的吉他箱,背在自己的肩上,对黎夏说道,“我先带他去医院看急诊,然后再送你回家。”   “不用了。”黎夏连连摆手,“你好好照顾他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可是……”   “没关系的,坏人不是已经被你吓跑了吗?”黎夏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内心的真实想法却是快点从柒夜身边逃离。   她非常后悔今晚这次见面,尤其是经历了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更加确定,自己跟柒夜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跟随父亲回到广西乡下的老家,听村民们谈论起柒夜的父亲。那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一个人,竟然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死自己的同乡。作为杀人恶魔的儿子,柒夜的心理健康状况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黎夏不再怀疑,自己的父亲一定是被柒夜杀害的。她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了。她只想逃走,巴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柒夜。   黎夏走后,顾淞表情严肃地看着柒夜问道:“刚才那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讨债的。”柒夜如实回答道,事已至此,隐瞒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小龙为了给他父亲看病,从高利贷那里借了一笔钱。我那天去学校找黎天华借钱,其实是为了帮小龙还高利贷。”   “借高利贷的人是小龙,追债人怎么会找到你头上?小龙呢?”   柒夜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惨笑着摇了摇头,“我联系不上他,估计是凑不够钱,跑到哪儿去躲债了吧。而且几天前,我已经答应那两个讨债的人要帮小龙还钱。所以他们联系不上小龙,就直接过来找我了。”   “哦?”顾淞没想到面前这个沉默忧郁,身材瘦弱的民谣歌手竟是如此讲义气的人,不禁感兴趣地问道,“你跟小龙的关系一定非常要好吧?亲兄弟都未必能像你一样,替他扛下这么沉重的担子。”   “其实也没什么。”柒夜抬头仰望着深邃而又遥远的夜空,淡淡地说道,“本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随后在去医院的路上,柒夜破天荒地跟一个关系不算熟悉的人讲起了自己儿时的一些经历。   柒夜的父亲柒涛是一名杀人犯,在1995年的时候杀死了村支书的儿子,被判处死刑。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柒涛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就连当时办案的警察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老实巴交的男人会突然兽性大发,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死了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朋友。   柒涛落网后,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无论警方怎么逼问,他就是不交代自己为什么杀人,只是像着了魔似的反复念叨着一句话,“那个人该死,那个人该死……”   因为这件事,村子里的人都把柒涛当成魔鬼,说他是个疯子。然而实际上,柒涛在作案的前后头脑非常清醒,也没有迹象表明他的精神状况存在任何问题。他坦然地接受了法律最严厉的惩罚,留下年幼的儿子和无辜的妻子,带着一个未解的谜团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柒涛被判处死刑后没多久,柒夜的母亲就在郁郁寡欢中撒手人寰。柒夜不幸成为了孤儿,从小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作为杀人犯的小孩儿,柒夜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被同村的孩子欺负,隔三差五便有人对他拳脚相加,生活中充满了闲言碎语。在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龙叔那善良的一家人给了他帮助,给了他类似于家人的关心和照顾。要是没有龙叔和小龙,柒夜根本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柒夜永远也不会忘记,八岁那年,小龙手持一根黑漆漆的烧火棍,单枪匹马打跑了村里的四个大孩子,恶狠狠地警告他们说:“你们要是再敢欺负小柒,我就让我爸把你们丢到山里去喂狼。”   事实上,柒夜知道那些淘孩子真正害怕的人是曾经当过兵,并且在村派出所里当过几年警察的龙叔,但他还是万分感激小龙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他一命,否则那一次,他搞不好真的会被那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活活地打死。   从那以后,只要有小龙在场,村里的孩子就不敢轻易对柒夜动手。尽管柒夜还是会被小伙伴们孤立,会被村民们人说三道四,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人能替他撑腰了。   他问过小龙,为什么要冒险帮助他?为什么要为了他得罪其他的孩子?那个时候,小龙很实在地回答他说:“我也不知道,是我爸妈让我没事的时候多陪陪你,多帮帮你。而且我看你总是独来独往的,那样的日子很无聊吧?”   “可是……”柒夜的心里非常感动,却不是很理解地问道,“你爸妈为什么要让你帮我呢?”   “我怎么知道……”小龙傻笑了两声,翻着眼睛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简单,但是却让柒夜深信不疑的答案,“也许是因为,他们是好人吧。”   是的,龙叔一家都是善良的好人,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好人未必一定会有好报,但他始终告诫自己,无论他出生在怎样的家庭,无论身边的人怎样侮辱他、误解他,他都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对于柒夜来说,龙叔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而小龙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龙和龙叔。   柒夜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起过自己的经历。也许是因为顾淞的身份比较特殊,很多事即使自己不说,对方也能够查个一清二楚;也许是因为顾淞刚刚救了他一命,他心怀感激,不知不觉就吐露了心声。   说完这些话,柒夜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虽然眼前的事情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但他至少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苦闷的人。 第163章 虚假证明   半夜12点多,黎夏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摸黑走进客厅。她不敢开灯,害怕吵醒母亲,更怕母亲知道她今晚的去向,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凶案发生以后,母亲一直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整日以泪洗面,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为了照顾母亲,黎夏不得不从寝室搬回到家中,学校那边的课程也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   考虑到母亲的特殊情况,黎夏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的善后工作以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可是对于年仅24岁的黎夏来说,父亲的突然离世又何尝不是人世间最残酷的打击。   黎夏并不是一个性格坚强的女孩子。她从小生长在温室般的家庭环境中,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和磨难。   然而有些时候,人的成长往往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母亲的崩溃迫使黎夏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变得勇敢坚强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的精神支柱。如果连自己也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一蹶不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便真的无所依靠了。   “黎夏,你去哪儿了?”黑暗中突然响起女人梦呓般的低语。   黎夏惊叫了一声,扭过头才发现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披散着头发,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前的画面显得十分诡异。没有灯光,她看不清楚母亲的脸,但想想也知道那是怎样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孔。   “妈……”黎夏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稳了稳情绪说,“你大半夜的坐在这儿干嘛呀?也不开灯,吓死我了。”   宋熙茹没有理会女儿的抱怨,又冷冰冰地问了一遍,“黎夏,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家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走走?”宋熙茹皱起眉头,吸了吸鼻子问,“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一股烟酒的味道?”   “啊?有吗?”黎夏扯起自己的衣领用力嗅了嗅,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从哪里沾到了吧,我这就去洗澡换衣服。”   “黎夏!”宋熙茹叫住女儿,严厉地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去酒吧了?”   “没,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黎夏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心里不禁有些发慌。母亲的嗅觉一向很灵敏,这么明显的气味肯定逃不过母亲的鼻子。她正想着怎么解释才更加靠谱一些,就在这时,宋熙茹忽然歇斯底里地冲黎夏大声喊道:“闺女,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去酒吧找那个小王八蛋了!”   很显然,宋熙茹口中的“小王八蛋”指的就是柒夜。黎天华被人杀害以后,宋熙茹从警方那里得知柒夜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人。结合案发前后的种种可疑迹象,以及柒夜的成长环境,宋熙茹一口咬定柒夜就是杀死黎天华的凶手。   受到宋熙茹的影响,黎夏也渐渐对“柒夜就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这个结论深信不疑。黎夏知道母亲担心她的安危,不希望她跟那个恶魔单独见面,于是连忙安慰母亲说:“妈,我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没有去找他啦。你想啊,警察都奈何不了他,我一个弱女子能拿他怎么办呢?”   “你真的没去找他?”   “当然没有。”   “没去就好,没去就好……”宋熙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着气说,“他那种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已经失去天华了,如果连你也遭遇不测,那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放心吧,妈,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他的。”黎夏向母亲保证道,转身钻进了浴室。   直到打开浴室里的灯,站在镜子前,黎夏才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血痕。这是刚才在挣脱刀疤男的控制时不小心刮到的,虽然伤得不重,但是一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黎夏仍然感到非常后怕。   她不敢想象,如果顾警官没及时出面解救,那两个人会把柒夜杀死吗?如果柒夜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死在她的面前,她的心里肯定会非常不甘。   从表面上来看,柒夜似乎没有杀死她父亲的犯罪动机。如果柒夜真的是凶手,那他杀人的理由恐怕只有等到他落网的时候才会亲自交代出来。   第二天上午,樊聪把跟案件有关系的另一名嫌疑人冯景春带到了刑警队。经过调查,这个人不仅是黎天华的大学同学,曾经因为女儿念书的问题在大学同学聚会上跟黎天华产生过争执,同时也是第二名受害者刘艺萍曾经交过的学生。   刘艺萍遇害的时候,冯景春自称独自在家,没有不在场证明。而5月22日,也就是黎天华遇害那天,冯景春请了病假,没有去公司上班。但是樊聪从社区医院的郑医生那里了解到,那张重感冒的病假条只是他帮朋友随便写的。   冯景春是一个外表朴实,话语不多的中年男子。资料显示,他跟黎天华本是同年出生的,但因生活境况不同,两个人看起来至少相差了十岁。   第一次作为犯罪嫌疑人被警察询问,冯景春表现得非常紧张。他坐在椅子上,轮番打量着乔升和樊聪,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憋得十分难受。乔升看出他犯了烟瘾,甩给他一根烟,同时拿了张照片摆在他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冯景春吸了口烟,紧张的情绪稍稍有所缓解。他有点儿近视,眯起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有点儿眼熟,不过想不起来了。”   “哦?想不起来了?”乔升冷冷地笑了一声,显然不满意对方的这个回答。“那我提醒你一下,她叫刘艺萍,是R市师范大学的数学老师。”   “刘艺萍,刘……”冯景春轻声念叨了几遍,突然如梦初醒地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刘老师曾经教过我,我有快二十年没见过她了。”停顿了几秒钟,他有些胆怯地问道,“刘老师,她怎么了?”   乔升紧接着又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昨天早上,刘老师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家里。你来看看,这案发现场是不是有点眼熟?”   冯景春只瞥了一眼那张血腥的照片就立刻捂着嘴巴干呕了几声,脸上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给,给我看这个干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你不知道吗?”乔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好了。5月22日中午,师范大学的副校长黎天华,也就是你的大学同学被人杀害了,凶手的作案手法跟这起案子如出一辙。我们了解到你有杀害黎天华的动机,然后你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假的不在场证明。”   “什么假证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冯景春目光闪躲,俨然呈现出一副心虚的模样。   “那我再问你一遍,5月22日那天中午,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我,我那天感冒了,在社区医院输液。”(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郑医生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再想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我……”冯景春缓缓地低下了头,似乎正在内心进行着强烈的思想斗争。沉默了半晌,他又重新抬起头来,表情变得凄惨而又无助。“警察同志,我知道我不应该撒谎,但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   “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乔升捏了捏拳头,感觉情况有点不妙了。   冯景春继续解释道:“你们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女儿今年参加高考,志愿就是师范大学的化学系。我为了这件事找过黎天华,想请他帮忙走走后门什么的,可是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丝毫不顾及老同学之间的情谊。我确实有点怨恨他,但也只是嘴上发发牢骚而已,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去杀人。   “5月21号晚上,我女儿小熏情绪非常低落,放学回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怎么问她她都不回答。最开始,我和孩子的母亲还以为小熏是因为学习上的事情闹情绪,毕竟高考临近,她的学习压力很大,所以也没太在意。直到夜里12点多,小熏的房间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敲门也没人答应。我们非常担心,撞坏了门锁才发现,小熏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割腕自杀了。   “还好我们及时把小薰送去了医院,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后来我们才了解到,原来小熏念高三的时候在学校里找了个男朋友,她近段时间学习成绩下降就是因为那个男孩儿,可是那个男孩儿却在21号晚上跟她分手了。这件事让小熏非常难过,也后悔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换来如此可悲的一个结果。   “事发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22号,我为了陪女儿,没有去公司上班,于是找社区医院的熟人开了张病假条。女儿因为失恋自杀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很不光彩,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小薰做傻事,只能尽力去隐瞒。黎天华遇害的时候,我正在医院里开导女儿。你们可以去调查,我保证这一次说的全都是真的。”   听完冯景春的解释,乔升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如此看来,面前的这个男人恐怕跟连环杀人案没什么关系了。   樊聪也料到事情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沉默了片刻,他替乔升继续问道:“昨天早上6点半到7点之间,你在做什么?这一次要如实回答,不许再撒谎了。”   “我没撒谎,那个时间我的确是在家里睡觉。”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小薰出院以后,我老婆带着她回乡下的娘家换换心情,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住。”   “好,我了解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事我们还会再联系你的。”樊聪说完看了乔升一眼,后者点点头,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走廊里,祁若南和一名仪态端庄的中年女人正迎面朝他们走来。乔升对那个女人的长相有些印象,没等若南介绍,便主动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是孟女士吧?”   “你好。”女人礼貌地点点头,“我叫孟玲,是刘老师的女儿。”   “乔队,我现在要带她去了解一下受害者的情况,你要一起来吗?”   “我不去了,一会儿还要去见夏局长。”乔升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樊聪的肩膀说,“你去吧,看看能不能从两起案件中找出什么联系。” 第164章 线索   三个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祁若南给孟玲倒了杯纯净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孟玲问:“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孟玲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快速回答道:“他叫黎天华,是师范大学的副校长。怎么,他跟我母亲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5月22号中午,黎天华在师范大学的副*里被人杀了。我们怀疑,杀死黎天华的凶手跟杀死你母亲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什么?黎天华也被人杀死了?”孟玲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杀害黎天华的凶手要杀死我母亲呢?”   祁若南遗憾地摇摇头说:“我们还在努力调查凶手的作案动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起案子很可能都是报复杀人。你能想想你母亲生前是否跟谁有过恩怨?尤其是能跟师范大学沾上边的人。”   “嗯……”孟玲显得十分为难,“我母亲就是一个退休在家的老人,生活非常简单,我实在想不出有人会害她呀。”   “那她退休之前呢?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母亲的脾气挺随和的,跟同事们相处得不错,学生们也都比较喜欢她。”停顿了几秒钟,孟玲半开玩笑地说道,“总不会有人因为挂科这种小事而怀恨在心吧?”   “这个……”祁若南苦笑着看了樊聪一眼,后者冲她耸了耸肩膀,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们接触过千奇百怪的犯罪嫌疑人,杀人的理由可谓五花八门。大到杀父之仇,小到因为几句口角而引发的纠纷,有些人甚至在几十年后回想起某件不顺心的事情,回过头去把当年招惹过他的人给杀了。   孟玲说的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比如某个学生因为挂科没拿到学位证,导致毕业以后找工作不顺利,进而影响到了他的整个人生轨迹,那他怀恨在心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如果这个人刚好又因为学位证的事情找黎副校长求过情,结果遭到了对方的拒绝,那么这两起案子就可以相互关联起来了。   然而这样的假设只是诸多可能性的其中一种,他们当然可以从这方面进行调查,但是类似的假设还有很多很多,根本无法面面俱到地列举。有的时候,人们永远也猜不到生活中的哪个环节会触动到别人脆弱敏感的神经,从而引发一场悲剧。   他们可不希望这两起案子的凶手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心理变态。真要是那样的话,他们没有任何线索,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凶手简直是大海捞针。   沉默了片刻,祁若南接着问道:“能说说黎天华跟你们家之间的关系吗?我想凶手选择这两名受害者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必须得找到其中的联系,弄清凶手的作案动机。”   “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我们只是大学校友而已。”   “你们都是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吧?”   “是啊。”孟玲一边回忆着当年的往事,一边回答道,“黎天华比我大两届,念书的时候比较活跃,一直是学生会的干部,学校里有很多人都认识他。”   “黎天华跟你母亲关系熟吗?”   “恐怕没什么交集吧。黎天华是五六年前才调到师范大学当领导的,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退休好多年了。”   “你母亲平时跟谁来往比较多?比较了解她的日常生活?”樊聪突然插了一嘴。孟玲稍稍转移了一下目光,思索着回答道:“应该是朱老师吧。她们以前都是数学系的老师,一起工作几十年了,退休以后经常一起出门锻炼身体,偶尔会约其他同事打打麻将什么的。”   送孟女士回到师范大学附近的宾馆以后,祁若南和樊聪直接来到家属区的八号楼。朱老师的家住在二楼,两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对于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说,相识了三十多年的同事突然被人杀害的确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当祁若南和樊聪表明身份和来意时,朱老师的脸上瞬间流露出悲痛的神色,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进了屋里。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怎么出家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老刘了……”朱老师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地说道,“昨天早上听我老伴儿说起这件事,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着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烧水泡茶的老头,“老秦每天早上都去公园里打太极拳。昨天早上他在公园里遇到一个熟人,回来得有点儿晚,路过四号楼的时候看到楼下围了一群人,上去一打听才知道老刘出事了。你们说现在的世道怎么这样呢,抢钱就抢钱呗,怎么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也不放过呢?”   “呃,朱老师……”祁若南顿了顿,“这起案子并不是入室抢劫,我们怀疑刘老师是被人报复杀害的。所以……”   “报复杀人?”没等若南把话说完,朱老师就瞪大了眼睛说,“这不可能吧,老刘人那么好,我都认识她几十年了也没见她跟谁红过脸,怎么可能有人报复她呢?”   “这么说,您对刘老师跟谁产生过矛盾也没有头绪吗?”祁若南有些失望地问道。   朱老师紧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几个人正聊着,朱老师的老伴儿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拿起两个杯子递给樊聪和若南,热情地招呼道:“来,两位警官,喝茶。”   “谢谢您,秦老师,您太客气了。”樊聪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随后问道,“秦老师,您跟刘老师也认识很多年了吧?”   秦老师从窗边挪了张藤椅过来,坐在对面,用手推了推老花镜,缓缓地回答道:“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同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就在一起工作了。”   “关于刘老师跟谁发生过矛盾纠纷这方面,您能想到什么吗?”   秦老师也摇头叹气道:“暂时没什么头绪,唉……”   “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樊聪怕老人着急上火,连忙换了个问题。“听说您每天早上都出门锻炼身体,那您最后一次见到刘老师是什么时候呢?当时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最后一次啊,让我想想……”秦老师抱着双臂,眼睛盯着茶杯里不断上升的热气,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哎呦,好像是前天早上,我在三号楼附近看到刘老师买菜回来。”   “您当时跟她说话了吗?”   “没有,因为距离还有点远,我就没打招呼。而且……”秦老师停顿了一下,继续回忆道,“她那天买了很多菜,看样子提着有点儿吃力。然后有一个小伙子过去帮忙,我看了几眼就走了,后面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您认识那个小伙子吗?”   “不认识。”   “以前见过吗?”   “好像没有。不过当时离得远,我也没太看清楚。”   “您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越详细越好。”   “我想想……那个人好像穿了一套深色的运动装,戴了顶帽子,单肩背着一个书包。身高嘛,大概是1米73左右,不胖不瘦,正常身材。长相没看清楚,感觉挺年轻的,估计也就是二十多岁,很像是师范大学的学生。”说完这些,秦老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刘老师遇害前跟哪些人接触过。继续说您刚才提到的那个人,您觉得刘老师认识那个小伙子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刘老师十几年前就退休了,她最小的学生也有三十岁出头,那个人应该不是刘老师的学生。”   “说不定只是碰巧路过的大学生吧。”朱老师有些缓过神似的插话道,“虽然现在的年轻人普遍爱睡懒觉,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坚持锻炼身体。”   “也许吧……”樊聪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他又问了几个跟黎天华有关的问题。老两口退休后显然跟外界联系得不多,对“5?22校园凶杀案”的情况了解甚少。樊聪觉得从他们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解释太多,随便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最里面那间卧室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年纪约为四五岁,打扮得很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儿一手抱着玩具熊,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她睁大眼睛,看到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时,一下子跑到秦老师的藤椅后面躲了起来,探出小脑袋,好奇地问道:“爷爷,他们是谁呀?”   秦老师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脑袋,笑着回答道:“他们是警察,来找爷爷和婆婆打听点事情。”   “警察?”小女孩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紧张变得有些兴奋。“小淞叔叔也会来吗?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我好想他呀……”   听到这句话,祁若南和樊聪不禁面面相觑了一下。愣了几秒钟后,祁若南恍然大悟地看着小女孩儿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小铃铛吧?”   “对呀,我就是铃铛。”小女孩儿笑嘻嘻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地从藤椅后面走了出来,来到祁若南的面前。   祁若南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脸蛋说:“我们是小淞叔叔的朋友。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我们可以帮你转达给他。”   “是吗?”小女孩儿扬起小脸,异常认真地对祁若南说道,“小淞叔叔说,我爸爸到很遥远的地方去工作了。我只想知道,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165章 八朵百合花   告别了朱老师一家,祁若南和樊聪肩并肩地走在家属区的院子里。初夏的午后,阳光温暖和煦,两个人的心情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面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儿,两名经验丰富的警察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负和压力。他们几乎是带着逃亡的心情离开了那个家,躲避着小女孩儿急切而又期盼的追问。他们两个外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象顾淞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直到现在,小女孩儿也不知道自己日夜等候的父亲已经丧命于离家几百公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更不知道父亲为了自己的健康和未来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顾淞还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秦宇的家人。尽管家里的大人们早就意识到秦宇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年幼的铃铛怎么会想到,父亲竟然会抛下她独自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来到车子旁边,祁若南靠在车门上郁闷地叹了口气说:“唉,我真是猪脑子,怎么早没想到那两位老师就是秦宇的父母呢。”   “想到了又怎么样?”樊聪无奈地笑了笑,“难不成不去找他们询问情况了?再说秦宇的事跟你又没有关系,你犯不着像顾淞一样躲着他们全家人吧?”   “话是这样说,但是……”祁若南抬头看着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唉,师兄真够惨的,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现在阴阳两隔不说,跟那一家人的关系也闹得这么僵,想想都替他心疼。”   “没办法,毕竟凉山那边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有些事现在不便讲明。而且顾淞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去面对秦宇的家人。别看他表面上好像已经接受了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心里边可是把所有的错误都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可那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啊。”想到顾淞总是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祁若南真是又气又急。“其实到头来,受伤最深的人还不是他嘛……”   “好了。”樊聪轻轻拍了拍若南的肩膀,“那些事我们先不提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聊聊。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他,但毕竟一起做了好几年的搭档,最起码的信任还是有的。”   祁若南点点头,对樊聪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樊聪看着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电到了一样。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赶紧扭过头去,转移话题道:“对了,关于秦老师提到的那个小伙子,你有什么看法吗?”   祁若南并没有察觉到樊聪的异样,想了想说:“搞不好,那个小伙子就是我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呢。之前我们分析,凶手在作案的时候应该会带着一个背包,用来装作案凶器、手套、鞋套,甚至作案以后要换掉的衣服等等。因为案件发生在大学校园里,背着书包的人比比皆是。如果凶手伪装成学生,或者本身就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这样的打扮很容易蒙混过关。”   “可是秦老师看到他的时间是5月23号早上,是刘老师被害的前一天。”   “也许他是提前去踩点的呢。”   “所有我们接下来要把调查的重点放在师范大学的男学生上面。当然也有可能是年轻的教职工,或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   “可是……”祁若南苦笑着说道,“这个校区总共有两万多名学生,光是男生也有一万多。这么多人上哪儿去找啊?何况凶手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符合条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先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专案组吧。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们也得把这个凶残的家伙给找出来,要不然的话,他可能还会继续害人。”   下午一点多,顾淞手捧着一束洁白如玉的百合花来到“沐阳心理诊所”。   “行刺事件”发生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虽然他记不太清自己那天到底对常老师做了些什么,但是故地重游的时候,他的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闪现出许多零碎的画面,让他再一次为自己的失控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   他今天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想跟常老师的助手小芸单独聊聊,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开门走进那间熟悉的接待室,小芸正坐在电脑前一边哼着歌一边查看资料。也许是因为常老师的伤情日渐好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工作了,小芸的气色看上去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听到有人进来,小芸立刻抬起头。她第一眼先是看见了顾淞手里那束漂亮的百合花,随后才发现来访者竟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你来干什么?”小芸不悦地皱起眉头,刚刚还平静如水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云。“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回去吧。”   “小芸,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顾淞用请求的语气说道。他向前走了几步,把百合花放到小芸的桌子上,谁知小芸看都没看一眼,“啪”地一下把花束摔在地上,冷笑着说:“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为什么会对常老师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吗?”   “我不是有意的。”顾淞再次强调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的头脑是清醒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你当我是傻瓜吗?”小芸厌恶地撇了撇嘴,打心底不相信顾淞说的话。“以我对常老师的了解,他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随便给患者做催眠的。你知道,对于一个心理遭受过重创的患者来说,利用催眠的方式让他重回过去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必须要经过慎重的考虑。我从你们乔队长口中得知,他是明令禁止你找常老师做催眠的。常老师是个严格恪守规则,且职业道德感非常强的人,他若不是受到了你的威胁,怎么可能会做出违反规定的事情呢?”   “我……”顾淞刚想找借口掩饰那件事,小芸又接着说道:“我们诊所里可没有准备那种危险的武器,你刺伤常老师的刀子是自己随身带来的吧?那么问题来了,你找常老师做心理咨询为什么要带着刀子?所以说,你肯定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还想解释什么?难道你从一开始头脑就是不正常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现在不是应该去住精神病院吗?跑到这里找我做什么?”   顾淞被面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说得毫无还嘴的余地,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犯错再先。   都说女人是最不能招惹的,顾淞这一次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如果是惹女朋友生气,他倒是能想出一些解决的办法。但问题是他跟小芸只是普通朋友,除了道歉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至于真的让对方捅他一刀泄愤吧?   气氛僵持了片刻,顾淞无奈地对小芸说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道歉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郑重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了吗?”小芸冷冷地看着顾淞,用手指着诊所的出口说,“说完了请你马上离开。”   顾淞尴尬地笑了笑,站在原地没动。“说真的,我也不是非要得到你的原谅不可。连常老师本人都不打算再追究那件事了,我其实没有必要特意跑到这里来看你的脸色。我只是觉得,人做了坏事终究是要赎罪的。也许我幸运地躲过了一些应有的惩罚,但是我逃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既然常老师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至少让我替他最关心的学生做点什么吧……”   “这下说完了吧?可以从我眼前消失了吗?”小芸指着房门,继续对顾淞下达逐客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竟开始有些动摇了。也许常老师说的是对的,她应该试着去理解、体谅顾淞的处境和难处,毕竟这个男人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着这个社会的安全,亲手抓获了那么多凶残狡猾的罪犯。   作为寻常百姓,小芸永远也无法想象顾淞曾经经历过多么可怕的事情。然而想起他总是伤痕累累地来到诊所,带着或疲惫,或痛苦,或悲伤,或强作笑颜的表情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忽然不忍心再怨恨这个男人。   “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就是了。只要我还平安地活着,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助你的。”顾淞说完,转身走出了诊所。   小芸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散落在桌子旁边的百合花,泪水不知不觉地盈上了眼眶。   八朵百合花,其花语代表着送花者深深的歉意。小芸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追出诊所,对着顾淞那落寞的身影大声喊道:“你等等!”   顾淞转过身来,疑惑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芸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说:“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午饭吧?”   顾淞点点头,感觉压在心里的重石终于减轻了少许的分量。 第166章 失踪三次的大学生   街角的寿司店,顾淞和小芸面对面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午高峰已经过去了,店里面只剩下两桌即将结账离开的客人。   清闲的女服务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玄米茶来到顾淞和小芸的身边,放下茶杯,说了声“请慢用”,随后指着菜单首页的套餐热情地介绍道:“这个是我们店里新推出的情侣套餐,原价249元,现在只要189元,非常划算哦。另外,关注我们店的微信公众号还可以免费获得一份樱花寿司。两位先看看菜单,点好了随时叫我。”   顾淞随手翻了几页菜单,对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很感冒。最近一段时间,他被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精神和食欲都不太好,吃饭这件原本幸福无比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成了一种煎熬。   看到小芸饶有兴趣地扫描着菜单上的二维码,添加公众号,顾淞不禁在心里苦笑着想: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女人的思维,明明十几分钟前还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恨不得让我去坐牢,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一样跟我一起吃午饭。难道她就这样原谅我了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考虑了片刻过后,小芸把菜单翻回到首页,指着上面的套餐说:“顾警官,我看我们就点情侣套餐吧,划算,还能给你省点儿钱。”   “我没意见啊,反正我又不吃亏。”顾淞笑了笑,心说这丫头还真是个实在人,虽然性格有些泼辣、任性,但是活泼、开朗、真实、不做作,回头把她介绍给队里的单身小伙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顾淞不禁脱口问道:“小芸,你有男朋友了吗?”后者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听到这句话,忽然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才红着脸回答道:“没,没有啊。怎么了?”   “我是想……”还没等顾淞把话说完,小芸就赶紧抢着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啊,我点情侣套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价格比较实惠而已。”停顿了几秒钟,她又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很优秀,但是我们两个不合适的……”   顾淞怔怔地看着小芸,愣了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是想给你介绍男朋友来着,不过那个人并不是我。”   “啊?”发现是自己想歪了,小芸的脸红得更加厉害,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顾淞看着好笑,正想调侃小芸,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电话,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让小芸先叫服务员点单,自己则来到寿司店的外面,站在街边接通了电话。   “喂,钟昕,好久没联系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唉,别提了。”钟昕苦笑着说道,“我们现在还在凉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呢。从我们到这儿的那天开始就一直下暴雨,路都被冲烂了,想进山恐怕还得等几天。我怕你惦记这里的情况,所以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哦,这样啊……”   “你也别太着急了。”钟昕听出了顾淞的失落,忙安慰他说,“你我都很清楚,寻找组织无疑是一条漫长而又艰辛的道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点耐心是绝对不行的。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能穿越时空来到我们这里,跟我们一起进山。但是人得看清现实,既然领导们让你留在R市,那你就做好你自己分内的工作。这边的任务放心地交给我们,我们肯定不会怠慢的。”   “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顾淞怕钟昕误会自己的想法,赶紧表明态度说,“你们做什么我都放心,我也没有任何催促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好了,我明白你在想什么。”钟昕笑了笑,继续安慰道,“等我们搞清楚凉山这边的状况,再进一步商量后续的解决办法。相信我,田蕊暂时不会有事的。就算我们找不到组织,拿不到沈航想要的东西,我们照样会想办法把你心爱的人救回来。”   听到这些话,顾淞的心里非常感动。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良久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重新回到店里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份沙拉和两份寿司。小芸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她把和风色拉汁倒进盘子里,一边拌动着里面的蔬菜,一边问道:“顾警官,你是不是急着回去工作啊?”   “没有。”顾淞说着夹了个三文鱼寿司,在酱油碟里沾了一下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呛进了他的鼻腔。他皱起眉头,捂着鼻子,没用几秒钟就开始疯狂地打喷嚏,流眼泪,惹得店里的服务员都好奇往他们这边看。   看到顾淞那副狼狈的模样,小芸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缓了好半天,顾淞才平静下来。他擤了擤鼻涕,用幽怨的眼神地看着小芸问:“死丫头,你到底往我的碟子里放了多少芥末啊?”   “很多很多。”小芸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十分得意地回答道。   顾淞被吓了一跳,赶紧把碟子推到一旁,打死也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了。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吃这些日式的东西,刚刚被小芸这么一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芥末了。果然,女人真的是不能随便招惹。   捉弄了顾淞一番,小芸的怨气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她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顾淞问:“你在诊所里说的那件事还算数吧?”   “什么事?”顾淞被刚才那口芥末呛得头皮发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芸嘟了嘟嘴巴,提醒他道:“你说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会帮助我。”   “哦,你说这个啊,当然算数了。”   “那……”小芸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道,“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什么情况?说来听听吧。”顾淞正了正身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就知道小芸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出来吃饭,不过这样刚好,他确实很想帮小芸做点什么,弥补他内心的愧疚。   “我弟弟失踪了。”小芸叹了口气,“我想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把他找回来了。”   顾淞心里一惊,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怎么又是弟弟失踪?几个月前,田蕊也在饭桌上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难不成小芸的弟弟也是被人贩子拐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报警了吗?”顾淞急忙问道。   “大概有一个月……”小芸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我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联系上他了。虽然报过警,但是……”小芸露出一脸苦笑,“我弟弟那个人太不靠谱了,他的事连警察都懒得管,所以……”   听到这话,顾淞知道自己想多了。小芸的弟弟恐怕是个经常给家里添乱的毛头小子,他被人贩子拐卖几乎不可能,反倒是去当人贩子,拐卖别人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想着,顾淞便问道:“你弟弟今年多少岁了?是做什么的?”   小芸重重地叹了口气,郁闷地回答道:“我弟弟叫于佳楠,今年21岁,是R市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大三学生。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把我爸妈气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家住在农村,家庭条件不好,爸妈去世得也早,最近这些年都是我一边勤工俭学一边拉扯他,供他读完了高中,现在供他念大学。   “其实,佳楠这孩子的脑袋挺聪明的,只要稍稍用功一点儿就能有个不错的成绩,可是他从来都不把精力往学习方面用。上大学以后,他先是迷上了网络游戏,大把大把地往游戏账号里充钱,还跑到外地去见什么女网友,结果被一个漂亮女孩儿骗走了很多钱。那些钱都是我给他交学费的钱。那个时候,我刚找到工作没多久,手头并不宽裕,他干的那些事简直把我气了个半死。   “念大二上学期的时候,他又鬼迷心窍地跟着一个老乡进了传销组织,整整失踪了两个月,信息全无,报了警也没有消息。我担心极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死去的爸妈交代啊。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那个臭小子因为传销组织的伙食不好,一个人逃了回来。他的‘光荣事迹’传遍了整个学校,连警察听说了他的经历都哭笑不得。   “现在佳楠又失踪了,我实在想不出他又跑到哪儿去鬼混了。我月初的时候去报警,派出所的警察都劝我不用着急,说等些日子他肯定会自己回来,这样的孩子他们也没少见。可是作为他的亲姐姐,我总不能这样一直干等着吧?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小芸把脸埋在掌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顷,她又看向顾淞,面露担忧之色。“最近几天,R市师范大学的凶杀案闹得人心惶惶的。佳楠就是师范大学的学生,我怕……” 第167章 出走   送小芸回到心理诊所过后,顾淞顺路去了一趟派出所。简单跟派出所民警说明来意,对方便热情地帮他查看了相关的报案信息。   记录显示,小芸的弟弟于佳楠从来到这座城市起已经先后“失踪”过三次。   最早的一次是2013年11月中旬,于佳楠念大一上学期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逃课去江苏省某市见女网友,失踪了一个多星期。辅导员老师和同学都联系不上他,以为他出了事情,替他担心了好几天。后来发现,他只不过是去外地找游戏里认识的漂亮妹子约会,不禁对他的行为感到非常无语。   第二次“失踪”是2014年8月末,大二上学期刚一开学,于佳楠就没有在学校里露过面,整整消失了两个月,音信全无。10月末,于佳楠从广西省的一个传销组织逃回来,理由竟是因为组织里的伙食不好,天天给他们吃土豆炖白菜。   第三次,也就是最近这一次,报案时间是2016年5月3日。起因是小芸母亲的十周年忌日快要到了,小芸想找于佳楠一起回老家给母亲扫墓。然而打了无数个电话,于佳楠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小芸有些担心,亲自跑到学校里打听情况,结果发现于佳楠已经有十几天没回过寝室。   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不靠谱的事情,派出所民警早就对那个小伙子的“失踪”见怪不怪了。他们简单记录了报案信息,劝小芸不要着急,只要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她弟弟肯定会像之前一样自己回来的。   了解完上述情况,顾淞的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分明就是现实版的“狼来了”的故事,难怪于佳楠“失踪”以后,无论是老师同学,还是派出所的民警都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按照常理来讲,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伙子应该又是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做不靠谱的事情了。警察的工作那么繁忙,每天有那么多的失踪少女和儿童都找不回来,哪有闲工夫帮忙寻找一个经常“离家出走”的成年男子呢。   见顾淞对于佳楠的事情如此上心,帮他查信息的民警好奇地问道:“兄弟,你们刑警队的人怎么也在找这小子啊?难不成他犯事儿了?”刚说完这句话,民警忽然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低声道,“最近,师范大学的杀人案闹得有点儿凶啊,这小子就是师范大学的,该不会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吧?”   顾淞苦笑着摆了摆手,不得不佩服同行们的联想能力。“没有,你想多了,这小子的姐姐是我朋友,我只是过来帮她来打听情况的。”   “说到他姐姐……”民警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努力,上进,还那么有责任心,这些年没少为了她弟弟的事情操心。只可惜啊……”   “再不靠谱也是她亲弟弟。”顾淞心里也替小芸感到惋惜,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作为外人,谁也没有资格对别人家的事情说三道四。“他们爸妈临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这个淘小子,特意叮嘱静芸好好照顾她弟弟。于佳楠‘失踪’了,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静芸的心里肯定非常担心。”   “我明白。”民警点点头,面露难色地说,“兄弟,不是我们不想帮那个姑娘的忙,而是她弟弟的情况……”   “好了,我懂。”顾淞笑笑,表示理解,否则小芸也不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也就是说,于静芸来报案以后,你们只是让她回去等消息,并没有做过相关的调查吧?”   “没有……”   “虽然时间隔得有点儿久,我还是亲自去学校跑一趟吧。”顾淞说着拍了拍那个民警的肩膀,起身走出了派出所。   来到熟悉的大学校园,穿过一片刚刚被翻修过的篮球场,顾淞很快就找到了于佳楠所住的2号宿舍楼。   这个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在外面上课,宿舍的走廊显得安静无比。307舍的房门紧紧地关着,但是隔着门,能隐约听到里面有人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爆出的粗口。   顾淞可以想象,房间里的男生正在打游戏,而且正玩儿到兴头上,自己若是敲门打扰,肯定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不过,他可管不了那么多,抬手重重地砸了几下门。果然,里面很快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自己拿钥匙开,老子在打LOL……”   顾淞无奈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念书那会儿也挺爱打游戏的,经常跟夏时在游戏里杀个你死我活,现在好久不玩儿,连游戏账号都忘掉了。他一边砸门一边喊道:“开门,学生会的,临时检查寝室卫生。”   话音刚落,房间里立刻传出一阵慌乱的声音。顾淞憋着笑,不依不饶地在门外叫道:“快开门,再不开门可要给你们寝室扣分了。”   里面的人低声骂了一句,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门前。打开门一看,外面只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禁纳闷儿地问道:“帅哥,什么情况啊?”   顾淞推门走了进去,四下打量着这间凌乱不堪的四人寝室,指着其中一个稍微干净整洁一些的位置说:“这个床铺是于佳楠的?”   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生被问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视线始终没离开顾淞那张俊朗的脸庞。   “你是于佳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顾淞问道。   男生愣了一下,挠着乱如杂草的头发回答道:“我叫张超,跟于佳楠是一个班的。”停顿了几秒钟,张超终于缓过神来,皱起眉头不满地嚷嚷道:“诶?我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学生会的干部我可都认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呦,耽误你打游戏了,实在不好意思。”顾淞说着拖了把椅子坐下,并朝对面的凳子努了努嘴说,“同学,坐,找你了解点儿情况。”   “我靠,你到底是谁啊?”张超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耍了,心中不禁有些恼怒,再想到刚刚被打断的游戏,更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骂人。就在这时,顾淞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本证件,在张超面前晃了晃说:“我是警察,找你问问于佳楠的情况。”   “警,警察?”张超睁大了眼睛,尴尬得连上吊的心都有了。“不是,那什么,你刚才……”他一屁股坐在顾淞对面的椅子上,哭笑不得地说道:“警察叔叔,你这么调皮,你家人知道吗?”   “当然。”顾淞笑着地回答道,随后拿出一个小本子,步入正题道,“于佳楠同学这一次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你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吗?”   “哎呦,那家伙隔三差五就能整出点儿幺蛾子来,你们还真打算管他的事儿啊?”   “同学,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哦,我想想……”见顾淞表情严肃,跟刚才那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张超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上个月,从4月12号那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回来过了。”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唉,那天也是有特殊情况,否则谁能把日子记得那么准啊。”   “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被女朋友甩了,心情非常郁闷,跟几个哥们在宿舍里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三点多,于佳楠也没有回来。当时我们就开玩笑说,那小子肯定又要整事儿了。果然,从那天开始,我们谁都没有再见过他了。”   “那他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行为举止这些还算正常吗?”   张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忆说:“正不正常我可说不好,反正他跟一般的正常人肯定不一样。那小子挺聪明的,跟人打交道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太能折腾了,而且特别能乱花钱。我还记得他失踪的前几天,好像抱怨过自己又没有钱花了。所以我们都认为,于佳楠这次离开学校,应该是为了出去赚钱,搞不好怕是又进了哪个传销组织了。”   顾淞看了看于佳楠的桌子和书架,又看了看上面的床铺问:“现在是谁住在这个地方?”   “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叫林畅。他本来是跟别人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因为最近跟室友闹了点儿矛盾,所以暂时住在我们寝室了。”   “我能打开于佳楠的柜子看看吗?”   “看吧,反正他人都不见了。”张超自作主张地说道。顾淞打开衣柜,让张超仔细辨认一下于佳楠带走了什么东西。张超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嗯,他平时背的书包不见了,还有几件T恤和一件天蓝色的外套,其它的就不知道了。哦,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   “如此看来,他果然是自己离家出走的……”顾淞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当然,于佳楠没有遭遇意外对他和小芸来说都是好事,但是这样一来,自己该到哪儿去找那个混小子呢?   想起自己为了得到小芸的原谅,夸下海口说一定会把于佳楠找回来,顾淞头痛欲裂,恨不得使劲扇自己两个耳光。 第168章 私人酒会   再次确认于佳楠只是自己离校出走以后,顾淞又随便问了张超几个问题。见顾淞表现出一副急于要找到于佳楠的样子,张超也跟那个派出所民警一样,对此事感到非常好奇。不过,他所问出的问题却是截然相反的。   “顾警官,我们学校现在这么不安全,你说佳楠他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啊?比如,会不会被那个变态给杀了呀?”   “什么变态?”顾淞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张超说的是杀害黎副校长和刘老师的凶手,不禁失笑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们这些学生能不能别随便添油加醋,异想天开。本来没什么,结果被你们越传越离谱。”   “可是……”张超咧了咧嘴,忧心忡忡地说道,“不是变态是什么?他都连着杀了两个人了。你们再不想想办法,抓住那个人,学校里恐怕还得出事。”   听到这话,顾淞不悦地皱起眉头,骂了句“乌鸦嘴”,心里却也担心那个凶手还会再次作案。   通过对两起案件的分析,警方推断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报复杀人。凶手应该跟黎天华和刘艺萍存在某些交集,并对两个人都怀恨在心。然而,无论是黎天华还是刘艺萍,警方都难以从他们的社会关系中找出具备此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尤其是刘艺萍老人,十几年前就退休在家,生活圈子较为简单,近年来很少跟外人接触。对于她的遭遇,身边的亲朋好友在惊讶之余全都表示非常不理解。   如果报复杀人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么凶手的犯罪动机必然隐藏得相当之深,想要挖出这个动机恐怕还需要些时日。结合两名受害者的年龄来考虑,也许危险的杀机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暗暗地埋下,只是到了近日才结出成熟的果实,所以他们在调查两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时,还应该详细了解一下两名受害者的生活经历。   想到身上还有这么多艰巨的任务没完成,顾淞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逗留下去。他起身离开宿舍,临走前认认真真地叮嘱张超说:“同学,我告诉你啊,关于于佳楠的事情,你不要随便往外乱说。要是过几天让我听到学校里什么奇怪的谣言,我绝对饶不了你。”   “警察叔叔请放心,我才不是那种喜欢造谣生事的大嘴巴呢。”张超连连点头答应,上一秒钟还在心里悄悄地琢磨着怎么跟自己的小伙们八卦这件事。   走出2号宿舍楼的时候刚好赶上学生下课,寂静的大学校园里顿时变得热闹喧嚣起来。可怕的命案虽然在学校里传播的沸沸扬扬,但是并没有对这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产生太多的影响。他们的生活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上课,下课,休息,玩耍,谈恋爱,参加社团活动,他人的死亡终究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但愿凶手的杀戮到此为止,但愿他不要把魔掌伸向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如果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复仇,那么尽快找出他仇恨的根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从医院回来以后,柒夜一直失眠到清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暖红色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他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伴随着肌肉的拉动,胳膊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疼痛使他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而一想起那两个讨债的家伙,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他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从昨天穿的衣服口袋里翻出医生给他开的止疼药,就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服下了药片。   尽管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柒夜却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他坐回到床边,打开手机通讯录,一边翻看着那些平日里几乎不联系的电话号码,一边思索着借钱的事情。当他翻看到字母L的时候,一个扎眼的名字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当中。   那一晚打过勒索电话,为了方便日后联系,柒夜顺手把黎天华的号码存在了手机通讯录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竟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黎天华联络。   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柒夜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要是黎天华没死就好了,他不会阴差阳错地成为犯罪嫌疑人,黎夏不会因此而记恨他,他的勒索计划不会泡汤,六十万可能早就弄到手了。   但是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料一个人的命运会在下一秒钟发生怎样的转变。也许,他命中注定不该产生那种邪恶的念头,不该冒着犯罪的风险,甚至是生命危险去勒索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柒夜哀叹一声,继续往下滑动屏幕。刚翻过几个名字,他的注意力再次被一个L姓氏的人吸引。李老板,这大概是他所有认识的人里面最有钱的一个了。   只不过,他跟李老板的关系并不熟,前前后后只在酒吧里见过几次面,每一次都是被李老板硬拉去喝酒,让他感到万分的为难。想到几天前在酒吧里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偷偷地溜掉了,柒夜真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跟李老板提借钱的事。但是为了小龙和龙叔,他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找李老板救急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电话,柒夜略有些胆怯地问候道:“喂,您好,是李老板吗?”他本以为对方会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冲他发牢骚,没想到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以后,不但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还态度热情地对他说道:“是小柒吧,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呢。”   “是我。”柒夜忙回答道,一时间搞不清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请问,李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李老板笑着解释道,“今晚九点,我要在别墅里举办一场私人酒会,我想请你来我这儿唱几首歌。”   柒夜低头瞥了一眼缠在胳膊上的纱布,遗憾地回答道:“唱歌没问题,但是我可能弹不了吉他,胳膊受伤了。”   “没关系。”李老板安慰柒夜说,“我已经请好乐队了,你不用弹吉他,安安静静地唱几首英文歌就行。你放心,演出费用少不了你的。”   “好的。”柒夜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道,虽然他并不喜欢去那种有钱人的私人聚会上凑热闹,但是现在拒绝李老板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再想开口借钱就没那么容易了。“您把地址和歌单一起发到我手机上吧,我提前准备一下,九点之前一定赶到。”   “太好了。”李老板显得非常高兴,“我还怕你今天晚上没有时间呢。其实那天晚上在酒吧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来着,结果你半路偷着跑了,后来想找你又联系不上。”   “对不起,我那天……”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今天也找了其他的歌手,既然你有时间,那就来锦上添花一下。”李老板说着就要挂断电话,柒夜赶紧叫了一声,“等等,李老板。”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柒夜捏了捏拳头,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李老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我想跟您借一笔钱,家里出了点事情……”   “你想借多少?”   柒夜咬咬嘴唇说:“六十万。”   “哦……”李老板略微沉吟了片刻,敷衍地回答道,“这样吧,小柒,你先过来演出,酒会之后我们再慢慢谈借钱的事。”   “那,好吧……”柒夜随口答应着,心里也摸不准李老板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到对方拥有的家产,六十万应该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钱,李老板向来出手阔绰,借钱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挂断电话,柒夜一头栽倒在床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他本来就不擅长跟这些生意人打交道,偏偏李老板又是他最不想主动接近的一个人。   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柒夜收到了李老板发来的地址和歌单。歌单里的歌曲都是他之前在酒吧里演唱过的曲目,李老板让他从中随便挑选出四首自己喜欢的歌。他看着这些名字,斟酌了片刻,最终决定演唱:Falling slowly,Im yours,Yellow,You raise me up这四首歌。   既然决定了要帮小龙偿还高利贷,柒夜也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借到六十万,尽快把那两个讨债的家伙打发掉,绝对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   柒夜坐了起来,从床边抓起自己的吉他箱,取出吉他抱在怀中。他试着用左手按住琴弦,刚一用力,胳膊上的伤口就被扯着发痛。他紧咬着牙齿,想坚持弹首曲子来试试,但是受到刀伤的影响,左手按弦的姿势始终做不到位,以至于弹出来的音色音准都感觉不太对劲儿。   尝试了一会儿,柒夜不得不放弃弹琴的念头。他郁闷地把吉他扔到床上,随着脑海中的旋律轻轻地哼唱起来。 第169章 器官交易   快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柒夜站在镜子前把自己打整得干净利落。为了掩盖胳膊上的刀伤,他特意穿了一件长袖衬衫。   头一次不背吉他,两手空空地出门演出,柒夜感觉到非常别扭,好像身体缺少了某个零件一样,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他在房间里左顾右盼了一阵,最后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拨片揣在兜里,这才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来不及吃晚饭,柒夜在楼下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点面包和饮料,准备在车上简单垫垫肚子,以防待会儿贫血昏过去。   李老板家的别墅距离这里有18公里的路程,打车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柒夜在路边等了几分钟,一直没见着空的出租车,于是想用手机软件叫一辆车过来。他伸手一摸,空空荡荡的口袋里只有一个塑料拨片,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插在插板上充电呢。   柒夜抬手看了看时间,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家取手机,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紧紧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脑子一抽竟缓缓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身后的人先是一愣,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大笑。柒夜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看到小龙正拎着一个头盔站在他的面前。   “靠,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放高利贷那帮人呢。”柒夜长出了一口气,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小龙问,“你不是出去躲债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听到“躲债”二字,小龙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小柒,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柒夜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跟自己说这些客套话。“我现在急着出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酒吧演出吗?”小龙看柒夜并没有带吉他,不禁有些疑惑。   “我现在要去李老板家,他在别墅里搞Party,请我过去唱几首歌。正好我顺便跟他谈谈借钱的事。”柒夜一边解释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去。“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回去取一下。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家里等我好了。”   “难怪我刚才打了半天电话,你都不接。”小龙紧跟在柒夜的身后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把拽住柒夜问,“你要找李老板借钱?”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小龙露出一副紧张的神色,好像柒夜要去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小柒,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啊?那个李老板可是被传言有特殊嗜好,你以为他会白白地把钱借给你吗?”   “你什么意思?”柒夜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快。   “就是那个意思,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就算是那样……”柒夜知道小龙想说什么,这也是他有意躲着李老板,不想跟那个人拉近关系的一个原因。可是现实摆在眼前,讨债的人随时会来找他的麻烦,他已经没有充裕的时间去找别人借这笔钱了。   思索了片刻,柒夜握紧拳头,态度坚决地对小龙说道:“只要能快点儿解决钱的问题,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少他妈胡说八道!”小龙愤怒地吼了一声,“哥们儿就是去抢银行也不能让你做出那样的牺牲啊。”   柒夜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了你和龙叔,我什么都可以干,因为……”柒夜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道:因为我欠你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有些真相,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而我,将守着这个罪恶的秘密直到我死去的那天。   “走,回家!”小龙拉起柒夜的胳膊,用力往家门口的方向拖去。柒夜的伤口被拽得生疼,惨叫了一声说:“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小龙并不知道柒夜昨晚受了刀伤,完全不理会他的反抗,一路扯着他往家里走去,感觉像是一个长者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回到家里的时候,柒夜的伤口已经裂开了,鲜血正顺着他的袖口流到修长的手指上。小龙开灯以后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看着柒夜的胳膊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柒夜怕小龙担心,忙把手藏到背后,忍着痛回答道:“没什么,昨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柒,你别骗我。是不是那两个讨债的家伙来找过你的麻烦,把你弄伤了?”   柒夜扭过头去,没有吭声。小龙却一下子火了起来,冲着柒夜喊道:“到底伤成什么样?快让我看看。”   “你不用看了,真的没什么……”   “哥们儿,你都流血了。”   “可能是昨天缝的线被你扯开了吧……”   “我靠。”小龙惊讶地看了柒夜一眼,“你个猪头,刚才怎么不说?”随后便要脱柒夜的衣服查看伤势。柒夜连忙倒退了几步,伸出一只手隔在两个人的身体中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小龙,我只是被那个刀疤男划了一刀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小龙慢慢地冷静下来,懊悔地说道,“我要是不出去躲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是我太没出息了,对不起……”   “算了,既然是兄弟就别说这些道歉的话。反正时间也来不及了,我给李老板打个电话,借钱的事我们再另想办法吧。”   折腾了大半天,小龙终于笨手笨脚地帮柒夜重新包扎好伤口。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龙一边抽着烟,一边好奇地问柒夜,“那个杀人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吗?警察还在怀疑你是杀人凶手吗?”   “我也不知道,那件事好像挺复杂的,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不过,我的犯罪嫌疑基本上算是洗清了。”   “那就好。”小龙松了一口气,“那天下午看到你惊慌失措地出现在我面前,身上还藏了一把刀子,我差点儿就以为你做了什么蠢事呢。”   “我说了我不会,当时你还不相信我。”   小龙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没办法,因为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疑了。”   “没关系,这次我原谅你,下不为例。”柒夜回想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自己也觉得当时的表现挺滑稽的。确实,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呈现出来的心理状态跟平时会有很大的不同。柒夜从来都不擅长隐瞒和撒谎,所以在顾警官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心事随时有可能会被拆穿。   “小柒。”默默地抽完一支烟,小龙露出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有件事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想找你商量一下。”   “是关于龙叔的事?”柒夜猜测着问道。   小龙点点头说:“你之前去医院看过我爸,他的病情你大概都知道了。虽然现在做透析可以维持他的生命,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之所以找高利贷借那么多钱,是想尽快让我爸做肾脏移植。但是……”   “是肾源的问题吗?”   “是,资源太稀少了,而且配型的成功率非常低。我爸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我怕继续等下去,他的身体会扛不住。”   “所以呢?”柒夜认真地看着小龙,心情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其实……”小龙咽了下口水,对柒夜坦白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通过黑中介联系器官贩子,我觉得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救我爸一命了。就在今天下午,他们联系我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供体,让我尽快给个答复,他们好安排时间和手术室给我爸做手术。我有点害怕,不知道手术安不安全,靠不靠谱。小柒,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柒夜思索了良久,发现这确实是一件比较难抉择的事情。虽然他在心里一直把龙叔当成自己的父亲来看待,但他毕竟不是龙叔的儿子,没有权利为龙叔的生命做决定。如果不做手术,龙叔还可以通过透析继续维持生命,虽然不知道可以撑到哪一天,但总好过手术失败,一命呜呼。不过,据他了解,这种移植手术一般也是在正规医院里进行的,成功率其实没多大差别,可以冒险一试,然而这样的建议,柒夜作为一个外人并不好直接开口。   “那个……”柒夜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活体器官买卖在我国是违法的事情吧?”   小龙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这还用说吗?“不过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吧?只要能救我爸,我可管不了肾源是不是来自正规渠道了。”   “你是怎么想的?下定决心要让龙叔做手术了吗?”   “我当然想一次性解决后顾之忧,同时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兄弟。”柒夜把手搭在小龙的肩膀上,严肃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我真的不好随便发表意见。我只能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小龙又点了根烟,随即陷入到沉思当中。透过缭绕的烟雾,柒夜仿佛能看到小龙的头脑中有两股力量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少顷,小龙把烟头掐灭在临时当做烟灰缸使用的水杯里,下定决心地说:“那就让他们尽快为我爸安排手术吧。”   柒夜轻轻点了下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第170章 爱之战   商量完龙叔做手术的事情,柒夜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翻腾了一阵。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小龙,我这里有十五万,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会再想办法的。”说完,他一把将银行塞进了小龙的手里。   小龙浑身一颤,仿佛接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连忙推却道:“不行不行,这可是你攒着卖音乐器材的钱,我不能要。”   “都什么时候了,器材还能比救命重要?”柒夜指指胳膊上的刀伤,半开玩笑地说道,“再不把那两个讨债的家伙打发掉,下次还指不定被他们弄成什么样呢。”   “对不起……”小龙惭愧地低下头,紧紧地攥着那张银行卡说,“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把我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我不着急。”柒夜摆了摆手,“银行卡的密码是333666,你记好了。明天你先还他们一部分钱,让他们再宽限几天时间。”   小龙点点头,“这几天我也凑了一些钱出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深夜,某座不知名的小镇,某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里,女孩儿正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想着心事。十几天前,女孩儿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持,现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她搞不清楚对方绑架她的意图。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对方劫持她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索取赎金。可要说对方拥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她被关了这么多天却又没有遭受过任何可怕的待遇。不仅如此,软禁她的人还悉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这着实让她觉得事情非常怪异。   最初几天,女孩儿总是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但跟所谓的“绑匪”接触了一段时间过后,她发现自己竟然适应了当前的生活状态。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劫持、恐吓和软禁之后,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逐渐苏醒过来,以至于她不想再面对从前的人生,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她叫田蕊,是个心因性失忆症患者。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丢失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回想不起来。医生说,她的失忆是因为遭受刺激所致,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重新恢复记忆。   看来,医生说的是真的,当她莫名其妙地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绑架时,类似的遭遇和刺激果然激活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最先回想起来的是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被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子控制了人身自由,带到一处废弃的工地上。男孩儿手里有枪,她只能服从命令,否则就会被打死。她记起男孩儿在她的肚子上捅了一刀,然后带着魔鬼般的微笑,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她在漆黑寂静的工地上慢慢等死。   在那次事件当中,她失去了唯一的一个肾脏,但是却幸运地得到了配型成功的肾源。当时,她并不知道捐献器官给她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身边的人都刻意对她隐瞒事情的真相,让她误以为自己是遭遇了某个意外事故才变成那个样子的。   直到最近几天,她才想起,原来那一晚伤害她的男孩儿就是R市警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连环杀人魔。那个人从几岁的时候开始就跟着一个犯罪团伙辗转于全国各大城市,流窜作案,先后共夺取了七个人的性命。她能从恶魔的手中捡回一条命,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得不说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然而在想起那件事情的同时,她也想起了田佳暄这个名字,想起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弟弟。结合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新闻,田蕊心里渐渐对整件事情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推测。   尽管她不敢,也不忍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但她已经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弟弟良心发现,把肾捐给了她。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摸着腹部的伤疤哭了很久很久。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难过?痛恨?悲伤或是惋惜?想到姐弟二人久别重逢的会面竟然是在那样一种场合之下,想到自己思念了,寻找了十五年的弟弟竟然变成了一个杀人魔鬼,她的心仿佛被万箭穿过一般,千疮百孔,疼痛难忍。   她好恨那个把她弟弟从母亲身边带走的混蛋,好恨把她弟弟培养成杀人恶魔的犯罪团伙。与其让她恢复记忆,明白这些残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的真相,还不如让她继续做一张白纸,没有痛苦不堪的过去,只憧憬崭新美好的未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把田蕊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当中。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起身打开床头灯,客气地对门外的人说了声“请进”。   门开后,一个长发披肩,五官精致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她伸手递给田蕊一个小巧的纸盒子,笑着说道:“你昨天说想吃蛋糕来着,我顺路帮你买回来了。”   “谢谢你,米雯姐……”田蕊把盒子捧在手里,呆呆地看着它,虽然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但她却丝毫没有食欲。   这个叫做米雯的女人(也就是R市人贩子团伙的幕后黑手,M小姐),就是绑架田蕊的“绑匪”之一。自从他们在这座偏远的小城镇落脚以后,米雯的任务就是负责看护并照顾田蕊。   为了胁迫顾淞跟他们合作,帮他们找到研究组织的下落,拿到药物,沈航和米雯冒着一定的风险把田蕊带离R市,将她软禁在这栋隐蔽的居民楼里。   米雯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田蕊,不管沈航曾经跟顾淞说过什么狠话,她只是把田蕊当成一个小妹妹来照顾。尤其是当她发现田蕊患有失忆症,有时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样子,心中更是产生了想要保护这个女孩儿的念头。   看到田蕊心神不宁地坐在床上,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米雯坐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小蕊,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田蕊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我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   “真的吗?”米雯惊讶地看着田蕊,“恢复记忆是好事啊,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是因为想回家了吗?”米雯面露尴尬之色,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小蕊,我可以竭尽所能让你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但是回家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我知道。”田蕊并不奢求米雯会放了她,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漂亮姐姐必须得听从那个男人的话。“我想起了一些非常痛苦的经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失忆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座伤心的城市,不想再找回我原来生活了。我最挂念的家人已经不在了,除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田蕊说着忍不住发出轻声的啜泣,米雯心疼地搂过田蕊的肩膀,安慰她说:“傻丫头,你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疼爱你的朋友,还有一个痴情的男人在等着你回家,你怎么能说自己一无所有呢?”   听到这句话,田蕊愣了一下,止住哭泣疑惑地问道:“米雯姐,你在说谁啊?我连男朋友还没有呢。”   “你不记得他了吗?”米雯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田蕊看,“他可是每分每秒都盼着你能早点回去呢。”   “顾警官?”田蕊又是一愣,心中更加不解。她记得自己住院期间,有一名年轻帅气的警察经常到医院里看望她,有时会陪着她坐在小荷塘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那个人说,他们两个只是在工作中认识的朋友。她对那个人有些好感,但是从来不敢多想什么,难不成……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机里怎么会有他的的照片呢?”田蕊心急地问道,虽然她尚未想起自己跟顾警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心里却被某种感情憋得非常难受。   米雯拍了拍田蕊的肩膀,苦笑着解释道:“其实整件事说起来不过是那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你我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棋子。说实话,我并不想利用你,把你关在这样一个地方受罪,但是只有你在我们手上,顾警官才会心甘情愿地帮我们完成某件事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爱你,更在乎你。”   “你说什么?”田蕊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   “顾警官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失忆了,把他忘掉了,可他依然深深地爱着你,为了救你,他什么都愿意去做。而对于我来说……”米雯缓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是万般的复杂,“我也是为了救一个人才会帮他做这些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更在乎他。所以对不起,小蕊,我不能放你回家。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米雯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田蕊微微地笑了笑说,“爱上一个好人,或是一个坏蛋,有时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既然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我们也只能静静地等待战争结束了……” 第171章 寻找   通过对黎天华和刘艺萍社会关系的调查,警方并没有发现具备犯罪动机的嫌疑人,同时与这两人结怨并报复杀人的嫌疑人就更不存在了。据了解,两名受害者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除了都是R市师范大学的教职人员以外,两名受害者之间再无任何共同特征。   刘艺萍于2004年退休,后经返聘,又在学校里工作了三年多的时间,而黎天华则是2011年秋天才调到师范大学当领导的。可以说,黎天华根本就不认识刘老师,而刘老师也只是听说学校里来了一位姓黎的副校长,跟自己的女儿是大学校友,但是私下里并没有过任何接触。   两起案件都呈现出典型的报复杀人特征。虽然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谣传,两起案件是某个憎恨教育工作者的心理变态,为了报复社会而进行的“无差别杀人”,但是警方却更加倾向于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所谓“无差别杀人”,是指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之间没有任何仇怨,随机选择作案目标的杀人方式,最早出现在2008年的日本秋叶原。)   因为两名受害者无论从性别、年龄、生活背景等因素都相差甚远,所以学校里的人才会把这两起案件区别于一般的连环杀人案来看待。因为一般的变态连环杀手在选择受害目标的时候往往会遵循某个特定的原则。   面对重压,警方之所以还在坚持熟人作案的推测,一是因为从这方面进行调查能让他们有些抓手,不像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心理异常者那般毫无头绪。   还有一个重要的依据就是,在第一起案件当中,黎天华的办公室里有被人粗略翻动过的迹象,警方认为凶手只是想故意伪装成侵财作案的犯罪现场,或者是想在犯罪现场寻找什么东西(但是这方面的推测尚未得到受害者家属和同事的证实)。如果是变态杀人,翻动犯罪现场的行为则是不必要的。无论是故意伪装还是寻找东西,这都说明凶手跟受害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关系。   考虑到师范大学是两名受害者之间唯一存在的联系,警方将调查重点放在了师范大学的教职工以及家属方面。然而排查了若干人员,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问题,这条路暂时遇到了阻碍。   另外,对于相关目击者提供的一则信息:刘老师在遇害前一天,曾在家属区附近接触过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根据目击者提供的体貌特征,警方正在加紧时间对师范大学的男学生进行排查。因为学生众多,此项工作还需要进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上午十点多,顾淞坐在办公室里认真翻看着两起案件的卷宗。虽然根据相似的作案特征将两起案件并案调查是毋庸置疑的选择,他也相信犯下两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是仔细想想,这之中还是存在着一些细微的差别。   身边的同事对于凶手翻动黎天华的办公室这一举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但他却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所谓伪装现场,在顾淞看来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没有人会蠢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副*里去抢劫杀人,这样的伪装根本就没有必要。凶手是个富于计划、心思缜密的人,不会用如此幼稚的方式误导警方,并且连摆放在明面上的手机、钱包等贵重物品都不拿走。所以,凶手翻动黎天华的办公室应该还是为了寻找东西。   至于找的是什么,顾淞不敢确定,但是结合案发先后的一些特殊情况来看,他推测凶手要找的东西应该是柒夜想管黎天华借的那六十万。   可以肯定的是,翻动案发现场的人绝对不会是柒夜,因为柒夜那天没有戴手套,所以才会把指纹留在办公室的门把手和门框上,被警方所怀疑,但是勘察人员并没有在黎天华的办公桌和柜子上找到柒夜的指纹。   如果不是柒夜,还有谁会知道关于那笔钱的事情呢?如果说警方查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合理的犯罪动机,难道那六十万才是问题的关键吗?可是这样一来,刘老师的案子又该怎么解释?   据黎天华的妻子交代,案发前,她并不知道有人管黎天华借钱的事情。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谐,几乎没有秘密,家里的财产也是对彼此公开透明的。如果账户里突然少了六十万,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初步还原事情的经过,大概应该是这样的:5月21日晚上,柒夜打电话找黎天华借钱,黎天华约他5月22日中午在副*见面,想当面再谈借钱的事。然而,有人赶在柒夜之前到达了办公室,用事先准备好的杀人凶器将黎天华杀害,事后翻动现场寻找那六十万,结果空手而归。当柒夜开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黎天华已经被人杀害,案发现场血腥恐怖,柒夜吓得落荒而逃,因此成为这起案件的第一个犯罪嫌疑人。   想到这里,顾淞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龙思淼。这个人是柒夜是最好的朋友,从小跟柒夜一起长大,其父亲龙越江患有尿毒症,急需一大笔医疗费用,柒夜管黎天华借钱就是为了帮助龙思淼的父亲。   如果说有人觊觎黎天华的六十万,龙思淼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位的。但问题是,为了好友即将能借到手的钱而预谋杀人,这个理由也未免太荒唐了(除非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逃避还债)。而且,龙思淼跟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刘艺萍毫无瓜葛,根本连杀人动机都没有。怀疑他作案似乎也是件荒唐的事情。   顾淞越想越头疼,刚刚还有点清晰的思路现在又乱成了一堆浆糊。他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忧郁地看着窗外灰沉沉的天空,不禁想起了远在凉山的钟昕和夏时。   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怎么样了,雨停没停?能不能进山活动?想起田蕊还在沈航的手上,顾淞忧虑重重,恨不得能立马杀到凉山,亲眼看看秦宇留下的那组坐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不好意思总是给钟昕打电话,询问那边的情况,好像自己多不信任他们似的。他更没有脸面主动联系夏时,因为沈航逃跑了,他自认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他知道对方并不怪他,但是自尊心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害人不浅。   思绪游离之时,有人照着他的后背猛地拍了一巴掌。他回过神来,一扭头,看见樊聪正一脸期待地盯着他面前的卷宗,“怎么样,顾神探,有什么发现吗?”   顾淞无奈地摊了摊双手,“我有点儿搞不懂这名凶手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坐正了身子,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我觉得柒夜和龙思淼这两个人还是值得我们再深入调查一下的。”   “怎么?”樊聪有些不解地问道,“柒夜不是已经被排除犯罪嫌疑了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人应该不会是他杀的。”   “没有杀人不代表没有问题。”顾淞提醒樊聪道,“你别忘了,柒夜那家伙可还有事瞒着我们呢。另外,我还想知道,黎天华的妹妹黎天雨究竟是怎么死的。”   “资料显示,黎天华的妹妹是在1991年的时候投河自杀的,去世的时候刚满20岁。”   “自杀原因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樊聪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跟我们现在要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没有吧,但是了解清楚受害者的生活经历是必不可少的工作。我有种感觉,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怕是有很深的隐情。”顾淞顿了一下,“诶,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柒夜的父亲在1995年的时候因为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据说他的杀人动机至今都是个未解之谜。柒夜跟黎天华都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我有些好奇,他们两家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了解,那我就抽空试着去调查一下。不过,他们老家那个地方至今都很闭塞,这些年代久远的事情恐怕得亲自到当地跑一趟才能搞得清楚。”   “那也不一定。龙思淼的父亲现在就在R市治病呢,关于那个年代发生在他们村子里的事情,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我们……”顾淞话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立马说道:“你好,顾警官,我是派出所的小邢。那天你来我这儿打听于佳楠的情况……”   “你们有消息了吗?”顾淞急忙询问道。   “是的,我们已经找到他了。”   “那个臭小子又自己跑回来了?他现在在哪儿?他姐姐已经知道消息了吗?”   “嗯,情况是这样的……”对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语气低沉地回答道,“我们虽然找到他了,但是……他,他已经死了……” 第172章 捐献者   “什么,死了?”顾淞滕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樊聪吓了一跳。“谁,谁死了?”他惊讶地看着顾淞,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顾淞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先不要插嘴,继续对着电话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对方沉吟了片刻,缓缓地回答道:“具体情况你去F分局找林大队打探吧,这案子已经由他们负责了,我就是打电话通知你一声。还有,于佳楠的姐姐已经接到警方的通知了,估计她受到的打击不小,这会儿应该需要有个人在身边陪陪她……”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及时把消息告诉我……”   挂断电话,顾淞像是丢了魂一样。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椅子,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几天前才答应小芸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把弟弟找回来,为什么到头来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想到于佳楠生前曾是R市师范大学的学生,顾淞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那个该死的鬼地方接二连三的出事,到底是受了什么诅咒?   见顾淞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樊聪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谁死了?”   顾淞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把手机揣回到兜里对樊聪说道:“我先出去办点事情。”说完就迈着步子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樊聪急忙拉住他问:“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遇到事情能不能别总是一个人扛着?跟兄弟我说说行吗?”   “我……”顾淞迟疑了一下,看着樊聪一脸担忧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那就一起去吧。”   出了市局大院,顾淞驾车直奔F分局刑警大队。路上,他跟樊聪解释说,一个朋友的弟弟失踪一个多月了,警方已经找到了那个男孩儿的尸体,并且刚通过DNA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在几天前,我还信心满满地答应我那个朋友,一定会帮她把弟弟找回来,唉,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樊聪怕顾淞又犯老毛病,连忙安慰他说:“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这一次的事情肯定怪不得你。”   “我知道。”顾淞苦笑了一声,脸上透着无奈的表情。“发生这种事我也无能为力,但我总觉得没有脸去见我那个朋友。毕竟……”想起小芸满怀期待地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顾淞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   沉默了片刻,他用眼角余光瞥到樊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樊聪语气严肃地回答道:“你总是喜欢把错误算到自己的头上,哪怕是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你才一直逃避去面对秦宇的家人,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深深的歉疚。”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顾淞有些诧异,“是不是前几天去秦老师家里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倒没有,只是那天刚好看到秦宇的女儿,她还在翘首期盼着父亲能早日回家呢……”   “我明白,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好。”顾淞知道樊聪是在担心自己,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会试着去面对他们。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负责把一切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说话间,顾淞已经将车停在了F分局的门口。下车走出没几步,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从不远处经过。“刘阳。”他冲着那个人大喊了一声。   对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刘阳停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惊讶地问道:“顾淞?你怎么来了?”   “我想找你们林队打听点儿事情。”顾淞说着走到刘阳的面前,樊聪紧跟在他的身后。   “呦,真不巧,林队刚出去。”刘阳看了看樊聪,见是自己人,便实不相瞒地说道,“最近刚接手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受害者是R市师范大学的一名男学生。搞不好啊,这里面又涉及到了一个地下犯罪团伙。”   “你说的是于佳楠的案子?”   “诶?你怎么知道啊?”刘阳惊诧不已地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淞顿时心乱如麻。虽然他早就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思想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于佳楠的死似乎并不是一起单纯的命案。   “这案子你也有参与?”顾淞急忙问道。   “是啊。”刘阳点点头,“你怎么也这么感兴趣?”   顾淞简单跟刘阳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刘阳听了以后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怜了男孩儿的姐姐。年纪轻轻的姑娘,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没了。”   “哥们儿,方便透露下具体情况吗?”顾淞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刘阳,“我欠他姐姐一个交代,我希望自己能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刘阳思索了一下说:“你们跟我来吧,这案子到后面可能还得求助市局帮忙呢。”   三个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刚一坐定,刘阳便开门见山地跟他们讲述了这起案件的基本情况。   2016年5月27日,也就是前天早上,市民马先生到城东郊区的一处小湖泊钓鱼。刚把鱼竿和小板凳这些东西架好,不经意间瞥到身旁的芦苇荡那里漂着一个白花花的巨大物体。马先生的眼睛有些近视,最开始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个死人。直到湖面上起了一阵凉风,一股夹杂着腐臭味道的风迎面扑来,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没过多久,警方闻讯赶到湖边,将尸体打捞上来,发现那名受害者已经在湖水里浸泡了相当长的时间。R市的初夏,气温已经能达到30度左右了,尸体的外观因腐败膨胀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变化,基本上辨认不出原来的面貌。   受害者是一名男性,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没有能任何物品能标识其身份。根据受害者腰间的勒痕可以推断,凶手在抛尸的时候往受害者身上捆绑了重物,用于沉尸。但是受到水流冲刷等作用的影响,重物在中途脱落,腐败气体充斥了整具尸体,导致尸体浮出水面,漂到岸边,被人发现。   经过尸检,法医推断受害者的年龄在20岁到23岁之间,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左右,死因为双手扼压颈部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受害者的身上有多处抵抗伤害,疑似生前与人发生过激烈搏斗。法医从受害者的食指指甲里提取到了少许残留皮肤组织,疑为凶手所留。通过解剖发现,受害者缺少了一个肾脏,且摘除肾脏的时间离遇害时间并不久远。   得到这些信息以后,警方迅速在R市失踪人口以及各医院展开紧锣密鼓的调查工作,并且很快就查明了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受害者名叫于佳楠,1995年生于四川省遂宁市大英县,父母早逝,有一个姐姐,现就职于R市某私人心理诊所。受害者生前是R市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大三学生,因性格顽皮,不安分守已,念书期间经常无故失踪。   这个月的月初,受害者的姐姐于静芸由于多日无法与弟弟取得联系到派出所报案,怀疑其加入了传销组织(2014年有过一次先例),希望警方得到相关消息能立刻通知她。   于静芸并不知道弟弟捐献器官的事情,也从来没听弟弟提起过。因为活体器官捐献的捐献人与接收人之间的关系在我国有着相当严格的规定:仅限于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或者有证据证明与活体器官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   据了解,于佳楠并不属于上述几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所以警方断定,于佳楠此次失踪涉嫌参与了非法买卖器官的活动。   关于这起命案的成因,警方初步认为,于佳楠可能是因为缺钱,私下联系了器官贩子,经过协议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脏。   但是在索取报酬的过程当中,双方因为钱的问题发生争执,于佳楠可能没有拿到自己预期或是事先谈好的价钱。经过激烈的争吵和搏斗,双方矛盾升级,于佳楠最后被器官贩子杀死,事后被抛尸在城郊的湖泊中。   尸检结果显示,于佳楠的死亡时间大概在5月17日左右。警方调取了大量的路面监控信息,希望能从中找出凶手抛尸用的车辆以及车辆的行驶路线。不过,抛尸地点位于城郊偏僻地带,查找该信息存在一定难度。   另外,警方根据法医从受害者指甲中提取到的DNA在数据库中寻找凶手的信息。如果凶手有过犯罪前科,假日时日定能揪出他的身份。   因为此案涉及到了非法器官交易,警方将派人渗透到地下交易链条当中,在查找出杀害于佳楠的凶手的同时,也要将这个不法团体一举消灭掉。 第173章 陪陪我,好吗?   听刘阳介绍完案件的基本情况,顾淞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竟然会蠢到去卖肾,他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唉,我也搞不太懂,这事儿还得去好好调查一下。”刘阳遗憾地摇摇头,“听说那小伙子是个挺机灵的人,平时不怎么用功读书,成绩倒也不赖。要是能改掉贪玩儿和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至少在他缺钱花的时候,他没想到去偷去抢,这说明他的本质并不坏。”   “是啊,男孩儿的姐姐也说呢,其实她弟弟就是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虽然从小到大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也给她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毕竟血浓于水,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被人杀了,她还是很难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她曾经在父母的坟前发誓,说要好好照顾弟弟,直到弟弟大学毕业,找到一个靠谱的工作。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她都没有脸面回去看望自己的父母了。”   “你见过于佳楠的姐姐了?”顾淞斟酌了一下词句,“她,她的情绪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刘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早上见过一面,找她了解了一下受害者的情况。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中间有一次差点儿没晕过去。我怕她心理承受不住,让她先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也等她情绪稳定之后再说吧。”   “这样啊……”顾淞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副无法掩饰的担忧之色。樊聪心里跟着着急,见顾淞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朋友的身上,便接过话茬对刘阳说道:“你们认为杀死于佳楠的凶手就是涉嫌参与器官买卖的人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其它方面我们得详细调查以后才能知道。不过你们放心,分局领导十分重视这起案子,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给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顾淞忽然抬起头来,如梦初醒地问道。刘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搞不定,我们自然会请求市局的人来帮忙。现在,你能做的就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找受害者的姐姐聊一聊。”   告别了刘阳,顾淞和樊聪在车里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决定接下来分头行动。顾淞去找小芸,看看能不能从小芸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樊聪作为R市师范大学连环杀人案的主要侦查人员,当然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本职工作上。   简单吃过午饭,樊聪来到R市武警医院。听说龙思淼的父亲被查出患有尿毒症后一直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之前为了确认柒夜找黎天华借钱一事是否属实,警方已经来这里核实过一次信息。   来到住院部大楼,樊聪径直到526病房找龙思淼的父亲了解情况。不知为何,顾淞对二十几年前发生在龙井村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巧也巧在案件的受害者和嫌疑人家里都曾发生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受害者的妹妹黎天雨离奇自杀,而嫌疑人的父亲柒涛如同被魔鬼附体般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作案动机至今不明。   仔细想想,这里面似乎真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那个故事跟他们当前要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526病房里有四张床铺,靠外面的两张床上分别住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樊聪进屋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聊天,看样子关系处得十分融洽。樊聪看了看里面两张收拾得干净利落的空床位,问那个老大爷,“叔,知不知道您旁边那张床的病人去哪儿了?”   老大爷打量了樊聪几眼,疑惑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姓龙的那个人?”   “对对,就是他。”樊聪连连点头。老大爷立刻回答道:“前天上午,他儿子接他出院了。”   “什么?出院了?”樊聪有些不解,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难道他的病治好了?”   这时,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小伙子忽然插话道:“尿毒症治标不治本,没个好。想要解决后顾之忧就只能做肾移植了。”   “那他是转到别的医院做手术去了?”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小伙子摆了摆手,“我倒是没听龙叔说过他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不过啊……”小伙子轻轻一笑,因为不知道樊聪是警察,便无所顾忌地说道,“龙叔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等着从正规途径得到肾源跟等死也差不多。我估计他们不是放弃治疗了就是另辟蹊径去了。”   “你是说……”樊聪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感觉事情变得有点儿意思了。   离开F分局以后,顾淞给小芸打了无数个电话,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无奈之下,他又按照刘阳提供的地址跑到小芸家里,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顾淞急得心里发慌,担心小芸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在这样的时候,小芸不太可能有心情去诊所上班,但顾淞还是来到“沐阳心理诊所”的门前,抱着最后的希望按响了墙上的门铃。   等待了片刻,里面没人回应。顾淞的希望再次落空。正当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只听“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身后问道:“你来了?”   顾淞立马转回身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问:“常老师?你什么时候出院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就出院回家了,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常老师笑着说道,随后把顾淞请了进去。两人一边往里走,常老师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小芸这丫头跑哪儿去了,不来诊所上班,打电话也找不到人,真让人担心啊。”   “老师,你还不知道吗?”顾淞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地对常老师解释道,“小芸的弟弟出事了。警方在城郊的一个小湖泊里找到了于佳楠的尸体,怀疑他参与了非法器官买卖,被器官贩子杀掉了。”   “什么?”常老师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淞,“你是说……于佳楠……死了?”   “是的。”顾淞咬着牙回答道。“小芸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我很担心她,想找她聊聊,可是我联系不上她。”   “所以你就跑到诊所来看看情况?”常老师的表情越发不安起来,喃喃地说道:“这孩子肯定是躲到哪里散心去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师,你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会去什么地方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小芸向来乐观开朗,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常老师停顿了一下,关切地打探道,“小顾,于佳楠的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参与器官买卖?他死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   “他,唉……”顾淞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心思跟常老师详谈这件事。他紧蹙眉头,捏着拳头说,“老师,这件事我下次再跟你说吧。我现在得出去找找小芸,她情绪不稳定,我怕一个人在外面会出事。”   “我跟你一起去找她吧。”常老师说着就要去拿自己的外套,顾淞赶紧拦住他说:“老师,你刚出院,还是好好养伤吧。小芸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那好吧。”常老师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处,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是跟着出去也只会成为拖累,于是不再坚持。“我就不去给你添乱了,有消息记得通知我一声。”   “放心吧。”顾淞答应道。   来到诊所外面,他立刻拨通了派出所小邢的电话,估计对方听到于佳楠的姐姐也“下落不明”了,内心一定会感到非常崩溃。   漫无目的的寻找当然不会有什么收获,顾淞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也许小芸真的只是心里难过,躲到什么地方去散散心而已,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恐慌,这么急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停不下来,似乎不确认小芸的安危,他就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   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为什么必须得找到她?难道只是因为无意中伤害了常老师,出于愧疚才担心那个女孩子的安危吗?不,不只是这样,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夜里十一点多,顾淞疲惫不堪地坐在小芸家的楼下,不久前刚在小区门口便利店里买的一包香烟已经所剩无几,而他面前的地上则散落着长长短短的烟头。   偶尔有路过的居民从他身旁经过,无一不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甚至害怕地躲着他,好像他是来这个小区里酝酿犯罪的坏蛋一样。   当最后一个烟头被他扔在地上踩灭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色T恤,牛仔短裤的女孩儿缓缓地向他走了过来。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他能看到女孩儿的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布满血丝的双眼透露着绝望和悲伤。   “你终于回来了。”顾淞掸掉裤子上的烟灰,起身朝小芸走去。小芸显然没想到顾淞会在这里等着她,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顾淞无力地摇摇头,看到小芸疲倦而麻木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我只是担心你,怕你……”   “怕我什么?”小芸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对不起,我食言了。”顾淞抱歉地说道,“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把佳楠找回来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   “你别说了。”小芸抬头看着他,眼睛里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你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跟我道歉。”   “可是我……”顾淞话还没说完,小芸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并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呢喃着说道:“顾警官,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第174章 预言成真   卧室里黑漆漆的,只从窗口半拉开的窗帘缝隙中透过点点灯火。顾淞看不清小芸脸上复杂变换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一双炽热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耳边是小芸骤然急促的呼吸,温热的气体轻柔的吹打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让他心里有种酥麻的感觉。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小芸已经动作麻利地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光滑细腻的双手开始在他的后背上游走。   “我……”顾淞的话还没说出口,小芸就把柔软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嘴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翻身把小芸压在自己的身下,瞬间转被动为主动。   对于一个受伤的人来说,缓解悲伤的方式有很多。有人喝醉,有人痛哭,有人静默,也有人放纵。也许小芸现在所需要的正是一个男人的爱抚,尽管这样做并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但总好过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积压在心里,无处发泄。   顾淞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惹人心疼的女孩儿,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她,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她,陪伴她。所谓的歉疚也许只是表面上的托词,看到小芸受伤难过的样子,他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另外一个女孩儿,这便是他深陷于此,无法自拔的原因了。   是的,她们的经历太相似了。她们都是为了寻找弟弟而求助于自己,最后却都以残忍的方式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亲人,从此变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田蕊如此,小芸亦是如此。然而在他心爱的女孩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陪在田蕊的身边,没能保护她,让她落入到坏人的手中。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芸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疯狂地撕扯着小芸的衣服,仿佛自己才是更需要发泄的那一个。他亲吻着小芸的身体,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田蕊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庞。   “小蕊,对不起,请你不要离开我……”他趴在小芸的耳边,喃喃自语。正当他要解开自己的裤子时,小芸忽然睁开眼睛,双手托着他的脸庞,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了什么?”顾淞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吐露了心声。   “小蕊是谁?你女朋友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淞霎时间清醒过来。他看着衣衫凌乱的小芸,又看了看光着上身的自己,僵持了片刻,颓然地翻倒在小芸的身旁,身体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顾淞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芸解释这件事,小芸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在这个时候,顾淞的手机适逢其时地响了起来。   “臭小子,你跑哪儿鬼混去了?我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你。”乔升冲着电话大喊,听上去情绪异常的烦躁。   “乔队,我……”顾淞刚要开口解释,乔升却立马把话题岔了过去,“你抓紧时间来师范大学一趟。妈的,这鬼地方又死人了。”   “什么?”顾淞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发生一起命案?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乔升没有心思解释太多,说完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顾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0点34分,当人们进入或甜蜜或忧伤的梦乡时,恐惧与罪恶正在城市的某处持续上演。   他抓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穿在身上,快速系好扣子。扭头看着小芸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师范大学又发生命案了,我得去工作了。”   小芸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变得从容淡定了许多,甚至还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所以我之前就说了,我们两个并不合适。”   “说的也是。”顾淞自嘲地笑了笑,“哪个女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深更半夜突然被叫去加班,尤其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对不起,我刚才让你为难了吧……”   “嗯?”   “虽然我不清楚你之前经历了些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你一直深爱着那个叫小蕊的女孩儿。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也能一切安好。”   “谢谢你。”顾淞感激地对小芸说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儿,老天爷绝不会永远亏待你的。相信我,警方一定会找到杀害你弟弟的凶手,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你也不需要为此责怪自己。这么多年了,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心他,照顾他,天底下都找不出多少像你这样负责任的好姐姐。你父母泉下有知,他们会理解你,体谅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的父母也永远都不会怪罪你。”   顾淞说完,转身离开了卧室。尽管没有回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小芸默默地流出了眼泪。只是这一次,那泪水中饱含的情绪应该略有不同吧。   午夜的城市,道路畅通无阻,顾淞只用十几分钟就把车子开进了R市师范大学的校园中。空旷的体育场周围停放着多辆灯光闪烁的警车,多名身着便装或制服的同事在附近紧张忙碌地工作着。   顾淞停好车,一边走进体育场一边在人群中寻找乔升的身影。走了几步,倒是樊聪先看到了他,立马跑过来跟他打招呼,“怎么样?你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解,解决什么?”顾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却露出一副紧张心虚的表情。樊聪见他那副反常的样子,不禁心生疑惑,借着探照灯亮如白昼的光线,仔细打量了顾淞几眼,忽然皱着眉头说:“我靠,你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脸上和脖子上怎么都有女人的口红印儿啊?”   “啊?有吗?”顾淞心里一惊,连忙伸手胡乱抹了几下,却不知道那几个印子具体在什么位置。   樊聪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坏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憋不住了?”   “我没有!”顾淞矢口否认道,“你别乱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停顿了片刻,他捶了樊聪一拳,“诶,你别看热闹了,赶紧帮我擦一下,一会儿被若南他们看到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祁若南刚好拎着勘查箱从他们身边经过。   “什么被我看到就不好了?”她疑惑地问道,紧接着就看见樊聪正在用手摸着顾淞的脸,动作甚是亲密(其实是在帮顾淞擦口红印儿),吓得她手一松,箱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你们,你们俩在干什么?”   “呃……”樊聪刚要解释,祁若南就冷哼了一声说,“想不到你们竟然是这种人。”   “啊?”樊聪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一脸委屈地对若南说道,“小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祁若南没有理他,快速捡起自己的勘查箱朝案发现场跑去。樊聪正想追过去解释清楚,顾淞却一把拉住他说:“等等,你给我擦干净再走,我这样怎么见人啊?”   “贱人,擦个毛线。”樊聪郁闷地瞪了顾淞一眼,后者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说,你们俩最近感情发展得不错啊,我们的小警花都知道为你吃醋了。”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樊聪使劲儿在顾淞的脸上和脖子上抹了两把,勉强算是看不出唇印的形状了。“我待会儿再找你算账,先去办正经事。”   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来到发现受害者的现场。陈法医和她的助手正在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顾淞只是远远地瞥了那具尸体一眼,心底就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女学生,这一次的受害者竟然是一名女大学生?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果,然而可怕的预言还是在短短的几天就成真了。   凌晨12点左右,两名约会晚归的情侣返回校园,心血来潮想在空旷无人的体育场里亲昵一番。他们来到体育场边缘一棵生长茂密的老树下,抱在一起深情地拥吻。   情浓之时,女孩儿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不情愿地接起电话,跟室友说一会儿就回去,让她们先不要锁门。就在她收起手机,想继续跟男朋友亲热的时候,男孩儿却惊恐万分地指着她身后的地面,张口结舌地说道:“那,那里好像有,有个死人……”   受害者是一名年轻女孩儿,因为受害者的书包就落在尸体的不远处,里面有女孩儿的身份证件,警方很快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受害者是R市师范大学管理学院会计专业的大二学生,名叫辛媛。跟之前两起案件的受害者一样,辛媛也是被凶手用金属锤类工具多次击打头部致死,尸体呈现出来的模样跟另外两名受害者十分相似。   警方初步推断,这起案件的凶手与杀害黎副校长和刘老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换句话说,R市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已经出现了三名死者,且身份,性别,年龄,背景完全不同。   难不成,校园里一直传言的“无差别杀人”真的应验了吗? 第175章 307寝室   案件发生后,警方立刻对受害者当晚的行踪进行了调查。   校园监控记录显示,受害者辛媛在2016年5月29日晚上22点10分左右从二号综合楼出来,沿着几条校园主路来到体育场附近,之后从监控画面中消失,直到尸体被人发现再也没有出现过。   结合案发时间以及受害者的通话记录来看,辛媛在综合楼上完晚自习以后应该是去体育场附近跟人会面的。最后一条通话信息显示,当晚21点37分给辛媛打电话的人叫做林畅,经调查,这个男孩儿是R市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大三学生,与受害者的前男友张超是同班同学兼好友,与受害者的关系也比较熟悉。   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警方还注意到,辛媛从综合楼出来后没过多久,一名身穿连帽衫,单肩背着一个书包的年轻男子一路跟着辛媛来到体育场附近。自此从监控画面中消失,跟受害者一样都没有再出现过。   因为跟踪者戴着帽子,且有意躲避摄像头,警方无法看到该男子的长相,但是其身材特征倒是跟秦老师在家属区附近目击到的可疑男子相吻合。警方推断,这名跟踪者也许就是杀害辛媛的凶手,至于这个人是给辛媛打电话的林畅,还是另有其人,警方尚且无法证实。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林畅无疑具有一定的作案嫌疑,而受害者的前男友张超也被警方列入到了调查对象当中。(监控录像显示,张超曾在晚上22点40左右出现在体育场附近,且情绪看起来颇为烦躁和恼怒,怀疑其与受害者见过面,且发生过争执。)   三起命案,三名不同年龄段、不同生活背景的受害者,凶手选择受害目标的准则是什么?他的犯罪动机又是什么?是以报复个人为目的的仇杀?还是以报复社会为目的的“无差别杀人”?   如果是前者,警方仍然需要从几名受害者的身上寻找共同点,找出交汇信息。可如果是后者,想在偌大的校园,上万名学生中寻找一个心理变态的凶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也许借助心理画像,他们可以得到一份符合作案特征的嫌疑人名单,可是要整理出这份名单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这份名单肯定包含了不少人的名字,逐一对他们进行排查又会延长破案期限。如此一来,凶手很可能会在这段期间再开杀戒,美好的大学校园岂不是成了他的杀人乐园?   一直忙到凌晨5点多钟,樊聪才终于有时间跟顾淞聊聊案子之外的事情。一想起若南在体育场上撞见他们的“亲密行为”,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樊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边郁闷地抽烟,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顾淞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顾淞有些不耐烦,想起自己一时冲动,差点把小芸当成田蕊的替代品,心中很是尴尬。“你能不能别提那件事儿了?就当我是去找for one night行吗?”   “你少来。”樊聪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我认识你多少年了,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又找女朋友了?”   “哈哈,女朋友?”顾淞夸张地笑了几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你觉得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我还会找女朋友吗?我这个人可能命不太好,女孩子跟我在一起都要倒霉,我又何必再去害人呢。”   “那你也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儿吧?”樊聪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谁知顾淞却露出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说:“除非我不再干这么危险的工作,否则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照你这么说,我们那帮兄弟也都不用找女朋友了。”   “那倒也不是。”顾淞苦笑了一下,“毕竟不是每个警察在工作中都能遇到那么多变态,也不是每个变态都会对一名警察那么执着。可是我就是有这种吸引变态的特质,有些事想逃都逃不掉。”   “可是万一田护士恢复记忆了,你也不打算跟她重归于好了吗?”   顾淞连连摆手,“先别说这个。”随即转移话题道,“你昨天去找龙思淼的父亲,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吗?”   “我正想跟你说呢。”樊聪恍然想起了什么,“我去医院打听过了,5月27号那天上午,龙思淼已经帮他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那位大叔的病显然是没治好,龙思淼借了那么多的高利贷,肯定是想让他父亲接受肾移植。既然通过正规途径等不到合适的肾源,估计他们在私下里联系了器官贩子。”   “诶,那要是能找到那些器官贩子,我们说不定可以顺便打听出于佳楠的情况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落脚点。龙思淼暂时联系不上,我去他的住处也没有找到他。”   “你去找过柒夜吗?他应该知道龙思淼父子在哪里吧?”   “我问过了,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龙叔已经出院了,龙思淼最近几天也没跟他联系过。”   “他在撒谎吧?”顾淞皱了皱眉头说,“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是怕我们追究他们参与非法器官交易,故意瞒着我们。”   “没关系。”樊聪倒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回头找个人偷偷跟着柒夜,很快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了。”   早上8点多,受害者辛媛的前男友张超,以及张超的好友林畅先后被带到刑警队,分别接受了警方的询问。   据张超自己讲述,昨天晚上的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张超跟辛媛是在学生会干部林畅的介绍下相识,并成为男女朋友的。两个人从2015年圣诞节的时候开始谈恋爱,虽然恋爱期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矛盾,但是因为张超特别喜欢玩儿网络游戏,总是疏于对辛媛的照顾和陪伴,4月12号那天晚上,辛媛主动跟张超提出了分手。   分手以后,张超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希望辛媛能够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恳求了很多次,辛媛都不肯接受他的道歉,也不相信他真的能戒掉打游戏的瘾。最后,辛媛直接把他拉到了黑名单里,弄得他连表决心和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奈之下,张超只好请自己的好朋友林畅帮忙。于是昨天晚上,林畅主动给辛媛打电话,约她在体育场见面,说是要谈点事情,实际上去体育场赴约的人却是张超。   为了给好友面子,辛媛上完晚自习以后独自一人去了体育场,没想到在体育场里见到了吊儿郎当的前男友张超。   借着这个机会,张超终于有机会跟辛媛好好聊聊。刚开始,两个人谈着彼此的近况,氛围还算融洽。然而一提到复合的事情,辛媛却再次表现出了拒绝的态度。也许是为了让张超彻底死心,辛媛说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林畅,要不然也不会深更半夜跑到体育场来赴约。   张超当时非常生气,醋意大发,对辛媛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两个人的会面不欢而散,张超气冲冲地离开了体育场,把辛媛一个人留在那里。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得知辛媛竟然在他走后不久被连环凶手残忍杀害,张超伤心欲绝,悔不当初。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非要求着对方跟他复合,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把女孩儿的气话当真,一个人先离开体育场,辛媛就不会遭遇恶魔的袭击了。   张超表示,自己并没有在谈话的过程中注意到任何可疑人员出现在他们附近,因为他当时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前女友身上。   警方对张超的私人物品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没有发现作案凶器,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因情杀人的可能。   另外一间审讯室里,林畅刚把相似的事情经过跟顾淞和樊聪解释了一遍。他说自己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过体育场,只是打电话帮张超制造了一个见面的机会而已,完全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会因为自己闹得不愉快,更不知道有人偷偷地跟踪了辛媛。   林畅说什么也不相信张超会是杀死辛媛的凶手,并反问顾淞,“即使张超有杀死辛媛的犯罪时间和犯罪动机,但是前两起案件都跟他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仅凭他们两人有过感情纠葛就怀疑张超是凶手,这个结论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   顾淞早就见过林畅,当柒夜还在星之谷当驻唱歌手的时候,林畅就来酒吧捧过场,只是对方没有认出他的身份罢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畅那张集结了愤怒、震惊、悲伤与疑惑的脸,严肃地问道:“昨天晚上10点到10点半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听到这两个问题,林畅顿时脸色一变,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顾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林畅极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来。“张超心情不好,很晚才回到寝室,我们还为了辛媛到底喜欢谁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那也就是说,辛媛被人杀死的时候,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对。”林畅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不过你们可以去查宿舍楼下的监控录像,我从9点多回到寝室以后就一直没出来过,直到今天早上被你们带到刑警队。” 第176章 花海谜案   单从第三起案件来讲,张超和林畅都具有一定的犯罪嫌疑,但是结合之前发生的两起命案来看,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杀害黎天华和刘艺萍的理由。   调查结果显示,张超和林畅与前面两起案件的受害者并无关系,除了都是师范大学的人之外,他们的生活毫无交集,完全不具备作案动机。   有人提出了质疑,说第三起案件很可能是有人趁乱模仿作案,凶手一定是辛媛身边的熟人。虽然警方从没有对外公布过前两起案件的详情,但总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能从各个渠道打听到内幕,并用相同的手段实施了犯罪。   于是,专案组成员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为了使工作能够进行得全面到位,夏局长派一部分人重点调查辛媛的社会关系,从中找出具备犯罪动机的嫌疑人。另外,他们还要在校园里进行大量的走访工作,寻找相关目击者,尽快查明那个跟踪辛媛的可疑男子的身份。   不管这起案件是连环杀人案的延续,还是有人模仿作案,凶手已经将罪恶的魔掌伸向了这些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在全力破案,抓捕凶手的同时,他们必须要加强校园的安保工作,防止命案再次发生。   会议结束后,夏局长特意把顾淞留了下来,想问问他对这三起案件的看法。   事实上,经过了几天时间的思考,外加上受到一些传言的影响,夏局长已经开始怀疑这几起案件并不是熟人报复作案,而是更倾向于杀害三名受害者的凶手是一个心理异常的连环杀人魔。   面对夏局长充满期许的目光,顾淞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虽然凶案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但他总觉得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黎天华的身上。他知道自己给出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夏局长的判断,所以在考虑清楚之前,他不敢妄自说出自己的结论。   沉默了半晌,顾淞面露难色地对夏局长说道:“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想好这几起案子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很多情况我还需要继续调查了解。”   夏局长默默吸了几口烟,无奈地叹气道:“这几起案子的社会影响实在是太坏了。副校长、老师、学生接连被杀,原本是供孩子们成长和接受教育的净土,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沦为杀人者的天堂。如果新一轮的调查还是取得不了有效的进展,我们只能请省厅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来帮忙解决这几起案子了。”   “嗯,实在走投无路也只能如此了……”顾淞顺着夏局长的话回应道,但心里却完全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结束了短暂的谈话,来到走廊上,樊聪立刻凑上来调侃地问道:“顾神探,是不是局长又给你施加压力了?”   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看了眼时间说:“走,先去吃午饭吧,我饿得胃都疼了。”   半路上,两个人遇到了正要去食堂吃饭的祁若南。顾淞早就把昨天晚上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笑嘻嘻地招呼若南说:“师妹,一起去吃饭啊。”   祁若南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顾淞,又瞄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樊聪,过了几秒钟才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才不去给你们当电灯泡呢。”   “啊?你说什么呢?”顾淞一时没反应过来,樊聪赶紧抢着解释道:“若南,拜托你别闹了。昨晚那件事儿只是个误会而已,我当时是在帮他擦脸上的脏东西啊。”   “是吗?”祁若南嘟了嘟嘴巴,似乎心里还在纠结着某件事情。“可是我都听你们说了,什么东西被我看到就不好了……反正,你们俩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在瞒着我。”   “这个……”樊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件事,正琢磨着要不要重色轻友一次,就听见顾淞用投降的口吻对若南说道:“好吧,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那我就如实告诉你好了。”   看到顾淞露出一副像是要坦白奸情的样子,樊聪不由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若南,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到你的生日了。”顾淞有模有样地解释道,“樊聪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问我什么时候送给你比较合适。我让他把东西藏好,千万不要提前被你看到,否则就没意思了,对吧?”说完,他用胳膊肘碰了樊聪一下,后者立即接过话茬,连连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气氛僵持了片刻,祁若南忽然哈哈大笑着说道:“其实,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不过得知过生日的时候有礼物收,我还是很开心的。”她看向樊聪,幸福而又感动地说了声,“谢谢你。”   樊聪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回了句“不客气”,心说抽空得赶紧给若南准备份厚礼才行啊。   下午五点多,樊聪收到小孟的消息,称柒夜只身一人去了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发现龙思淼的父亲已经转移到那家医院接受治疗。接到这个消息以后,顾淞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到医院里找龙思淼的父亲聊聊当年的事情。   通过樊聪那边的调查,顾淞了解到柒夜和龙思淼所生活的那个小村庄里确实发生了不少“怪事”。除了黎天华的妹妹黎天雨离奇自杀,柒夜的父亲柒涛发狂杀人之外,他还发现那个小村子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悬而未决的命案。   2004年3月24日下午,广西省龙井村的一名女子被人掐死在油菜花田里,凶手没有在犯罪现场留下任何证据。警方细致排查了当时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从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以及作案能力等多方面进行排查,几乎排除了所有人的作案嫌疑。案件悬而未决,凶手逃之夭夭,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二年。   顾淞之所以对那起命案产生莫大的兴趣,并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凶手没有落网,而是因为那起案件的受害者正是龙思淼的母亲,秦丽曼。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三名与师范大学连环杀人案件密切相关的人,黎天华(案件的受害者),柒夜(最初的犯罪嫌疑人),龙思淼(犯罪嫌疑人最好的朋友),每个人的家庭都曾发生过可怕而不幸的事情。从1991年到2016年,这25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五条人命以非正常的方式先后离开了人世。   1991年,黎天雨投河自尽。   1995年,柒涛残忍地杀害了同村男子王志权。同年,柒涛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2004年,秦丽曼被杀身亡。   2016年,黎天华被杀身亡。   顾淞虽不知道这几户多灾多难的人家,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怎么样,但是可以想象,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应该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那些久远的往事跟现如今发生在R市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是否有关系呢?   住院部六楼的单人病房里,柒夜正坐在病床前陪龙叔聊天。移植手术计划在后天上午进行,手术前还需要为病人做一些基本的身体检查。   顾淞敲门走进病房的时候,柒夜显得非常意外。因为小龙是通过非常规渠道为龙叔找到了匹配的肾源,所以当警察找他询问小龙和龙叔的下落时,他没敢跟警察说实话。一是担心他们所做的事情会受到法律的追究,二是害怕影响手术的正常进行。   他们好不容易才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耽误了手术的进行,甚至导致手术被取消,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小龙为了还高利贷,整天为了筹钱的事情在外面奔波忙碌。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的只有在医院里陪伴龙叔,确保手术能够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顾警官……”柒夜缓缓地站了起来,表情复杂地看着顾淞,目光中带有一丝恳求的意思。顾淞冲他笑了笑,安慰他说:“你别担心,我不想管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情。”说完,他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我今天是来找龙叔的。”   “找我的?”龙叔并不知道自己的干儿子柒夜曾经作为杀害黎天华的重点嫌疑人被警方询问过,也不知道柒夜有个当警察的朋友。他诧异地打量了顾淞几眼,疑惑地问道:“你是警察?”   “您好,我是R市刑警支队的。”顾淞把自己的证件出示给龙叔,怕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来意,忙着解释道,“您别紧张,我今天只是想找您打听一些关于龙井村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龙叔放心地舒了口气,苦笑了几声说:“我还以为,我后天的手术做不成了呢。”   顾淞有些尴尬,却也无心追究他们非法买卖器官的事。反正F分局的人正在全力追查那些黑中介和器官贩子,寻找杀害于佳楠的凶手,回头跟刘阳打声招呼就行了。   作为一名警察,顾淞当然希望非法买卖器官的行为能够被禁止。虽然通过这种途径,很多病人延长了自身的生命,但是活体器官移植却是以伤害另一个人的健康为代价的。想想那些为了区区几万块钱把肾卖掉的青年们,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要忍受身体变差,体力不支的痛苦,这样的行为还真是不值得提倡。   看着面前的龙叔,顾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这场手术能够顺利进行。他希望龙叔能好好地活着,但也不想让器官的捐献者,尤其是像于佳楠那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为此牺牲一辈子的健康。可是……   顾淞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的田蕊。如果当初田佳暄没能配型成功,田蕊面临生命危险,摆在他面前的路只剩下一条,他还会在乎自己的身份,在乎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吗?   也许为了挽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选择也会跟柒夜和龙叔一样吧。这样想着,他忽然感到内心非常的矛盾。 第177章 天雨的遗书   思绪游离了片刻,顾淞坐在柒夜让出来的座位上,切入正题道:“龙叔,您认识黎天华吧?”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注意到柒夜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果然是“做贼心虚”吗?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柒夜,后者却紧张地把脸转向一边,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龙叔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如实回答道:“认识,我们都是同一个村子长大的,年轻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呢。”   “那您知不知道黎天华前段时间被人杀害的消息?”   “我从新闻上看到了。唉……”龙叔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真没想到他会出这种事儿。说实话,黎天华是个好人,从小在我们村子里就非常讨人喜欢。他学习好,性格也好,长大以后有了出息,还不忘资助村子里那些家庭困难的孩子。”说到这里,龙叔朝柒夜努了努嘴,“黎天华从小跟这孩子的父亲关系特别好,简直像亲兄弟一样。柒家出了事情以后,黎天华没少从经济上帮助过他们家。”   “您说的那件事是不是……”顾淞顿了一下,考虑到柒夜在这里,有些话可能不方便讲,于是抱歉地对柒夜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柒夜,我想跟龙叔单独聊聊,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   猜到顾淞要跟龙叔打听他父亲犯的那起杀人案,柒夜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他不明白为什么,R市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已经发生了三起,他的犯罪嫌疑早就被排除了,为什么顾警官还是对他纠缠不放?难道他父亲曾经杀过人,他就比别人更容易堕落成杀人魔鬼吗?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这如影随形的噩梦吗?   柒夜走后,龙叔叹息着摇了摇头说:“柒夜这孩子身世挺可怜的。三岁的时候父亲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五岁的时候又失去了母亲。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啊。”   “您能跟我说说当年的具体情况吗?柒夜的父亲为什么会杀人?有传言说,他父亲杀人的理由至今仍然是个谜,真实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另外……”不等龙叔回答,顾淞又连忙补充了两个问题,“黎天华的妹妹黎天雨为什么会投河自杀?柒家和黎家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也许是因为顾淞的问题太过沉重了,龙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扭头看着窗外暗淡的天空,思绪已随着脑海中的记忆飘回到远隔千里的家乡。“已经二十多年了,时间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   龙井村是地处广西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那里地理位置偏僻,交通闭塞,经济落后,却是个风景怡人的世外桃源。   每逢春天到来,漫山遍野开满黄灿灿的油菜花,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片金黄色的海洋。春风吹过,花海中泛起一阵接一阵的波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村子里有个美丽迷人的姑娘,叫黎天雨,聪明贤惠,温柔善良。村里小伙子们都很爱慕她,可她唯独喜欢邻居家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哥哥,柒涛。   柒家和黎家的房子挨得很近,多年以来,两家人的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柒涛是独生子,从刚记事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跟黎家的小兄妹腻在一起,三个孩子从小就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   在旁人的眼中,柒涛跟黎天雨的感情实在惹人羡慕。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俩长大以后肯定会结为夫妻,因为这世上除了生死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将如此相爱的两人分开。   1989年夏天,19岁的柒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四川省R市的某所大学,继黎天华之后,光荣地成为村子里的第二名大学生。   那个时候,黎天雨在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教孩子们念书。柒涛对黎天雨许下承诺,等他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立马接天雨到城市里跟他一起生活。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1991年3月,刚刚念大二下学期的柒涛忽然接到了来自家乡的噩耗。黎天雨投河自杀了,村民在河流下游的一处浅滩附近发现了黎天雨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一向乐观开朗的黎天雨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就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女儿自杀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们只是回忆说,天雨自杀的前几天,情绪看起来比较低落,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他们以为天雨只是思念远在R市的哥哥和男朋友,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在黎天雨的私人物品中找到了由她亲笔写下的遗书,警方并没有对这件事介入太多。简单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们就让黎天雨的家人处理了死者的遗体。   当时,龙越江刚刚退伍,在村里的派出所当警察,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也算是曾经爱慕过黎天雨的那些小伙子当中的其中一个。他看过黎天雨写的那封遗书,直到现在,还依稀能记起遗书里的大概内容: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虽然很舍不得你们,但我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了。也许是因为我太脆弱了吧,有些事我承受不来。虽然知道你们会责怪我,会埋怨我,但也请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   如果你们能找到我的尸体,请把我葬在开满油菜花的小山坡上。那是我生前最喜欢的花,死后有它们作伴,我想我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哥,对不起,明明说好了一家人要在R市团聚,我却先食言了。请不要追究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是累了,厌倦了,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即使没有我,也请你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找个漂亮的嫂子,生个可爱的孩子,偶尔回家乡看看我,陪我聊聊天,在我的坟前摆上我爱吃的点心,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柒涛,对不起,我违背了承诺,不能嫁给你了。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你说,但是拿起笔来,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到自己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心中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   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弄丢了哥哥的作业本,躲在村口的那老槐树上吓得不敢回家吗?那一天,你陪我坐在树上,彼此间靠得那么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当夕阳落山,你牵着我的手说:“回家吧,我替你挨打就是了。”我感动得几乎快要流出眼泪。也是从那天开始,我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喜欢上了你。   就算我不在了,也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未来的人生。虽然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忘了我,找个爱你的女人白头偕老。   请原谅我的自私,也请体谅我的无奈。   最后的最后,我只想说,能够认识你,能喜欢上你并被你喜欢,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如果有缘,我们来世再见。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能做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不要再被这个世界所打败。   祝你们一切安好。   黎天雨   1991年3月24日   黎天雨死后,柒涛倍受打击。他无心学习,无心考虑自己的未来,无心做任何事。没过几个月,他就从学校辍学回家,整日把自己关在家中足不出户。   看到曾经那么积极向上、勤奋努力的儿子变成那副颓废的模样,柒涛的父母急在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帮助儿子。后来还是作为哥哥的黎天华出面,好说歹说算是把柒涛劝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去。   柒涛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读书了,那些出人头地的远大理想早就随着天雨的逝去变得无关紧要了。他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乡下看看自己的父母,顺便去天雨的坟前转一转。   除了悲伤和难过,他心里更多的不解和愤怒。他以为他和天雨之间无话不谈,没有秘密。他不明白天雨为什么会背弃承诺,抛下他,独自离开人世。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不能跟他商量的?有什么事不能求助别人的帮忙,只能用死亡来解决?   如果说天雨真的有什么身体或者心理上的疾病,无法治愈,他也许能勉强接受这个结果,但是很显然,那两种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他不在村子里的那段时间,天雨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夺去了一个二十岁女孩儿的宝贵生命?没有人能够告诉他正确的答案,因为答案已经被天雨永远地带进了坟墓里。   为了让柒涛尽早摆脱失去天雨的痛苦,父母做媒从邻村给他找了个老婆。两个人相识没多久就组建了家庭。他们的儿子在随后的一年呱呱坠地。   新生命的诞生终于让柒涛有了新的依托。为了老婆和儿子,他必须得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那一年,他才22岁,人生还很漫长,他没有说放弃的资格。   生活慢慢地步入正轨,伤痛渐渐远离。为了继续生活而选择遗忘过去,为了遗忘过去而选择勇敢前行,直到三年后发生那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所有的尝试和努力全都化为泡影。他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 第178章 杀戮之夜   1995年的某个夏夜,天气闷热得离谱,整个村子像是被烧透的砖窑,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   往常到了夜里九十点钟,村子里几乎已经见不到四处活动的人影了。而那一天,早就该回屋休息的村民们却像事先有过约定一样,人手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房前的坝子上,边乘凉,边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   “真不知道这是抽的什么疯,活了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这么热的天。”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跨坐在小板凳上,汗水顺着她的脖子直往衣服领子里淌。   光着膀子的丈夫站在一旁,无精打采地给他们娘俩扇着扇子,时不时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可能是因为空气太闷了,尚未学会说话的婴儿感到非常不适,扯着尖锐的嗓子哭闹不止,似乎还嫌父母的心情不够烦似的。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求求你别哭了。”女人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婴儿,试图将其哄睡,可是越这样做,孩子的哭声就越响亮,几乎能传遍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哄了一阵儿过后,女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她起身把孩子往丈夫的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道:“我出去转转,这孩子快要我把逼疯了。”   “诶。”男人有些担心,忙拉住妻子的胳膊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女人皱着眉头甩开丈夫的手,“去找小娟说说话。反正今晚天这么热,大家肯定都睡不着。”   “那你早点回来,路上小心啊!”男人不放心地叮嘱道。女人理了理衣服,*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自家的房子。   从小娟家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了,村子里仍然亮着许多不眠的灯火。坝子上已不见丈夫和孩子的身影,家里安静得出奇。   “莫非这爷俩已经睡着了?”女人边嘀咕着边往屋子里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到不对,怎么这地上有这么多的血啊?而且越往里走血迹越多。   “志权?你睡着了吗?”女人站在门口,轻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她低头看着从里屋一路延伸至外面的血迹,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王志权,你听见了就吱一声啊。”女人又问了一遍,身体已经开始瘫软,只有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立。就在这时,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夜的沉寂。女人咬了咬牙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立刻瘫坐在地上。她不敢相信,自己只是出门找朋友聊聊天的功夫,自己的家里怎么会发生如此恐怖的事情?   男人的尸体仰面朝天地躺在柜子的旁边,身上遍布着数不清的刀伤,几乎被捅成了一个人肉筛子。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而杀人者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血脚印从尸体仰卧的位置一直向室外延伸出去。断断续续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表明,凶手在搏斗的过程中可能也受了刀伤。   婴儿躺在床上不知疲倦地哭闹着,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当凶手在这间屋子里实施暴行的时候,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歹徒杀死,看着一个完整的家庭顷刻间碎裂。   没过多久,王志权家的房前屋后就聚集了一批睡不着觉的村民。“恶魔”杀人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警察立刻封锁了案发现场,检查尸体,了解受害者家中的财物受损情况,并依据现场留下的血脚印追寻凶手逃窜的踪迹。   就在人们忙得焦头烂额,传闻愈演愈烈的时候,村派出所那边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杀害王志权的凶手已经投案自首。   当柒涛带着满身的血污,红着眼眶走进派出所自首时,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老实巴交的男人竟然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情。   据他自己交代,案发当晚,他一直躲在王志权家附近偷偷地观察情况,寻找合适的时机动手。王志权的妻子离开后没多久,王志权就抱着孩子进屋去睡觉了。   因为当时天气太热,加上村子里向来治安良好,王志权回家后并没有关闭房门。柒涛跟着王志权进了屋子,在最里面的卧室与其发生激烈的搏斗,最后用刀将其杀死,逃离现场。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在附近的林子里躲了几个小时之后,柒涛就到派出所坦白了自己的罪行。然而事情进展到这里并没有顺利结束。当警方问到柒涛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王志权的时候,柒涛忽然间沉默了,无论警方怎么询问都不再开口。   “柒涛,我们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大家都很了解你的本质,你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出来,我们也好尽量帮你争取宽大处理。”所长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他看着柒涛长大,不相信这个曾经让全村人引以为傲的男青年会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柒涛才如梦如醒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副决绝的表情。“我没什么可说的,那个人该死,我没有做错什么……”   “你!”所长气得直哆嗦,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柒涛的鼻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害王志权?有什么仇非得在他身上捅那么多刀不可?”   “那个人该死,那个人该死,那个人该死……”柒涛不再回答所长的问题,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恶魔附体了一般。   那天清晨,随着一声闷雷炸响,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终于肆虐而下。空气中的闷热被带走,心中的躁动被浇熄,可是龙井村的人们却依然睡不着。   这个宁静安详,如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不再安宁了。   尽管柒涛是投案自首的,但是对于他的杀人行为,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悔过的意思,反而还坚持声称王志权罪有应得。   经过法院审理,柒涛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柒涛接受了这个结果,仿佛从最开始犯案的时候就已经抱着求死的决心了。   尽管柒涛始终没有说明自己杀人的原因,各式各样的传言还是村子里散播开来。有人说,柒涛自从失去黎天雨开始精神就变得不正常了,刚好王志权有段时间也喜欢过黎天雨,柒涛去城里念大学的时候,王志权有事没事就喜欢找黎天雨聊天,柒涛因此记恨王志权,于是就把他给杀了。   有人说,王志权一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柒涛的事情,那件事可能跟黎天雨突然自杀有关,否则柒涛也不会像发了疯似的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捅成筛子。   还有人说,失去天雨的柒涛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死前想拉个垫背的一起下地狱。刚好王志权倒霉,被柒涛选作了陪葬的对象。   无论人们怎么猜测,真相只有柒涛自己才知道。就像黎天雨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答案投入冰冷的河水中,结束了年仅二十岁的生命。柒涛也带着一个不能对外人诉说的犯罪动机倒在了刑场上,任由村里人把他称为“疯子”。   柒涛出事以后,黎天华对他的家人非常照顾,每年回乡下给黎天雨扫墓的时候都会顺便去看望柒夜的爷爷奶奶,给他们留些生活费用。柒夜小的时候跟黎天华关系很好,一口一个黎叔叔叫得特别亲,不知为什么长大以后关系却疏远了。   听龙叔讲完龙井村的陈年旧事,顾淞感到心情非常压抑。不过,通过龙叔的叙述,顾淞也更加确信了一个推测,那就是柒夜和黎天华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既然黎天华跟柒夜的父亲关系如此之好,在柒涛死后这么多的时间里一直在经济上资助柒夜的家庭,并留下名片,让柒夜遇到困难的时候随时可以找他帮忙。   那么柒夜现在真的遇到了困难,被高利贷债主追债,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找黎天华借钱,相信黎天华会非常愿意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按照柒夜最初接受审问时的说法,他跟黎天华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熟,突然间找黎天华借钱,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借钱给他,所以监控里的他才会表现出那副心慌的模样,这明摆着就是在撒谎。也就是说,柒夜当时去找黎天华果然不是为了借钱,或者说不只是为了借钱。   思索了片刻,顾淞继续问龙叔,“据我所知,2004年3月24日,你们村子里……”刚说完这句话,顾淞忽然觉得这个日子有些不同寻常。   3月24日,这不是黎天雨的忌日吗?龙井村偏偏在这一天发生了命案,这是巧合,还是另有故事?既然是黎天雨的忌日,每年都会回乡下给黎天雨扫墓的黎天华当时应该也在村子里,说不定还跟这案子有点关系。   看来,真的得找人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那起悬案了。 第179章 树上的目击者   因为2004年那起案件的受害者是龙思淼的母亲,龙叔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些伤心往事。   顾淞能理解龙叔的心情,见龙叔无法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给他,他便说了几句客套话,让龙叔好好休息,起身走出了病房。   柒夜一直守在病房外面,好像对病房里发生的事情非常不放心。此时,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两个人都显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顾警官……”还没等顾淞开口说话,那个年轻人就试探着问道,“我爸的手术……”   顾淞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还有一天,龙叔就要在这家医院接受移植手术了,他们好不容易等到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希望有人中途出来“搅局”。   顾淞很同情龙叔一家人的遭遇,也很敬佩小龙和柒夜的孝心。可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就等于伤害了另一个人的健康。身为一名警察,他真的要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不,那些黑中介和器官贩子是一定要查的,否则谁来给死去的于佳楠一个交代?谁来给佳楠的姐姐一个交代?   考虑到非法器官交易的背后隐藏着庞大的利益链条,考虑到那些因家境贫困、懵懂无知或是迫不得已以低价出售自己的器官,为他人谋取利益,处于链条最底端的捐献者们,顾淞还是在心里默默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面对龙思淼的提问,顾淞无法给出正面的回答。即使他不插手管这件事,F分局的人也不会放着这条线索不管。无论是什么样的案子,只要涉及到了人命,警方一定会抓住所有的线索追查到底。他会让刘阳注意医院这边的情况,至于龙叔的手术是否能顺利进行,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们也别想太多了,进去陪陪龙叔吧。”顾淞拍了拍柒夜的肩膀,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看大叔的情绪有点儿紧张,估计是害怕做手术,你们得好好安慰安慰他。”   顾淞走出去没多远,柒夜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顾警官,师范大学的案子,你还在怀疑我吗?”   顾淞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看见站在一旁的龙思淼正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熬过了艰难而又漫长的一个多星期,黎夏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学校里。慈祥善良的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她和母亲的生活还得继续进行下去。只要她坚强地迈出第一步,让母亲看到她的努力,相信用不了多久,母亲也不用再以泪洗面,可以重新回归到她的生活圈子当中。   也许是因为近日接连发生命案的缘故,校园里的安保工作比从前加强了许多。黎夏进校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让她出示学生证件。黎夏趁机跟那个保安聊了几句,得知学校现在严格控制外来人员的流动,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入学校的。   想想校园周围那些连她都能翻过去的围栏,黎夏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如果凶手是学校外面的人,他想进校园杀人根本不用走校门。如果凶手就是学校里面的学生,控制外来人员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想防止连环杀人案再次发生,除了依靠这些安保工作,最重要的还是要加强自身的警惕性。   走在通往寝室的路上随处可见神色警惕的巡逻人员,而傍晚这个时间,本该热热闹闹的校园里却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因为第三名受害者是一名大二的女学生,当生活在校园中的同龄人意识到危险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时,真正的恐慌才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没有人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似乎“变态杀人”的说法已经被这里的人们所接受和默认。   想到柒夜那张苍白忧郁的脸孔,还有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黎夏很难把他和连环杀人魔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而且后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柒夜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难道他真的是无辜的?这一次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吗?   正低头想着心事,黎夏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看见顾淞正牵着一只漂亮的拉布拉多犬站在小路的另一边冲她招手。不等她做出回应,对方已经迈着步子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黎夏又惊又喜,感觉这个男人的出现给她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上次在酒吧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赶走那两个流氓,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黎夏说着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丝巾,尽管天气炎热,这样的装扮显得非常不合时宜,黎夏却不想让熟人看见她脖子上那道结痂的伤痕。   “我有点儿不放心,回家看看我妈,顺便来学校里找找破案的思路。”说完,他看见黎夏提在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换洗衣物还有几本书,猜到黎夏刚从家里返回学校。“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我想回寝室放完东西去食堂随便吃点什么。”   “刚好我也没吃,一起吧?”顾淞伸出一只手,对黎夏笑了笑说,“东西给我,我帮你拿着。”   “不用了,反正也不沉。”   “给我吧。”顾淞坚持道。黎夏不再推让,顺从地把东西递了过去,颇感兴趣地看了看呆坐在一旁的杰克,问:“这是你养的狗?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杰克,是一条有故事的狗。”   顾淞边走边给黎夏讲述这条狗的来历。看得出来,黎夏的精神状态已经比前几日好转很多了,顾淞稍稍感到安心了一些,同时也在心里鞭策自己,必须得赶紧找到杀害黎天华的凶手,给这个女孩儿和她的家人一个交代。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快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儿从他们身旁经过,忽然一个急刹车停在前面,然后双脚踩着地面把车子退了回来。   看见黎夏,女孩儿立刻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夏夏,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你不在寝室这几天,我晚上一个人睡觉好害怕呀。对了,你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讲……”女孩儿像话唠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黎夏的身边还站这一个大活人。她瞥了顾淞一眼,惊讶地张了张嘴巴问,“夏夏,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帅啊!”   “啊,不是的。”黎夏的脸红了一下,连忙解释道,“这位是负责连环杀人案的顾警官,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女孩儿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但也没有继续开黎夏的玩笑。“好了,我先回寝室洗衣服去了,一会儿见!”说完,女孩儿骑着自行车像阵风一样离开了。   看着女孩儿的背影,顾淞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你室友性格挺爽朗的,多跟她聊聊有助于改善心情。”   “嗯。”黎夏点点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意。虽说不幸的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到了她的头上,但她身边还有很多关心她、照顾她的朋友,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吧。   因为食堂里不能带宠物,两个人进去吃饭的时候,顾淞便把杰克交给一名在食堂附近巡逻的同事帮忙照看。   他们挑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黎夏的食欲不是很好,只是随便点了一碗味道清淡的拉面。顾淞约黎夏出来的目的其实并不在于吃饭,于是也跟黎夏点了同样的东西。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情侣。   顾淞先是跟黎夏东拉西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接着话锋一转,略有些严肃地问道:“黎夏,你去过龙井村吗?”   “去过啊。”黎夏诧异地回答道,不知道顾淞为什么突然间问她这个。“12岁那年,我跟爸爸回广西的老家给未曾谋面的姑姑扫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那个地方。”   “12岁……那也就是2004年3月24日那天?”   “是啊。”黎夏显得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停顿了片刻,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对了,你是警察。”   “你应该还记得,那一天发生在村子里的那件事吧?”   “你指的是……”黎夏不太确定,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油菜花田里的那起杀人案?”   “对。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这个……”黎夏面露难色,“都过去十二年了,细节方面我肯定是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把你记得的情况如实告诉我就好。”   “嗯……”黎夏回忆着说道,“那天下午,大概是四五点钟的时候,有位村民在村口的那片油菜花田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女人是被人用手掐死的,凶手没有劫财,也没有劫色。案子发生过后,警方立刻把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了,并且认为凶手就是当时在村子里的人。然而排查了所有具备犯罪能力的成年男子后发现,所有人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于是警方又把调查方向转移到了附近的村子。因为那起案件,我跟爸爸在村子里多逗留了一天。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回去过,不过我爸爸还是每年都会回去给姑姑扫墓。”   “女人遇害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那个时候,你和你父亲在哪里呢?”   “我想想,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吃完午饭就到山坡上去捉蝴蝶了,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回到村子里。然后没过多久,那女人的尸体就被村民发现了。”   “当时那起案件有相关的目击者吗?警方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吗?”   “说到目击者……”黎夏忽然皱起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警方调查过了,唯一有可能成为目击者的人就是经常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玩耍的柒夜。可是他说案发的时候,他靠在树上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所以警方的线索就断了,据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真凶。” 第180章 从假设开始   “你跟柒夜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算是吧……”黎夏依旧眉头紧锁,“其实当时我也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因为听当地的村民提到他家里发生的一些可怕的事情,我有点儿害怕,所以……”   “怕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吗?”顾淞苦笑了一下,心里替柒夜感到委屈。“据我所知,你父亲跟柒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相信他回老家扫墓的时候,顺便也去看望过柒夜的父亲吧?”   “事实上,柒夜父亲的墓就立在我姑姑的墓碑旁边。我还记得最初去扫墓的时候,我十分好奇地问爸爸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我们家的亲戚,还开玩笑问他那个人是不是我姑父。可是爸爸什么都没告诉我,只说那个人是他的一个旧友。后来我才知道,那墓里面葬的就是柒夜的父亲。”   “他们生前没有缘分结为夫妻,死后倒是能永远地长眠在一起了,相信这个结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顾淞喃喃自语地说道,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两个青春年少的身影在金灿灿的花海中追逐嬉戏的场景。   一个温柔善良的美丽少女,一个怀揣理想的热血少年,他们从儿时开始就把彼此当成了一生的依靠。除了生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然而事实证明,即便是生死也没能让他们分开。   柒涛追随着黎天雨的脚步而去,两个人终究还是在死后的世界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如果说黎天雨的自杀与王志权有关,王志权被柒涛杀害与黎天雨自杀有关。那么,发生在黎天雨忌日的案子也许是那两件事情的延续。想到这里,顾淞立刻问黎夏,“那起案件的受害者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吧。”黎夏疑惑地回答道。想了想,又改口道,“等等,我好像听说当时被掐死的那个女人跟我姑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还有迷信的村民说,我姑姑一个人待在阴曹地府太寂寞了,非要拉着她生前最好的朋友下去作伴。顾警官,你为什么要问这些?这跟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吗?”   顾淞没有回答黎夏的问题,出神地盯着面前那碗已经变冷的面条。真相越来越近了,所谓的“无差别连环杀人”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警方因为找不到犯罪动机和三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而陷入调查僵局。   事实上,每一起案件的犯罪动机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只不过三起案件有着三个不同的动机罢了。凶手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基本的假设已经建立,接下来就是寻找证据,求证这些猜测了。   关于2004年发生在龙井村的那件事,有的人怕是对警方撒了谎。也许柒夜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而是看到了一些他不该看到的东西。而面前的这个看似单纯无辜的女孩儿,似乎也在某件事情上欺骗了警方。   “黎夏,你是否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告诉我了呢?”顾淞严肃而又认真地盯着黎夏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黎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身子。“顾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能想起来的事情我可都告诉你了。”   “你确定吗?”   “这……”黎夏为难地说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有疏漏也是很正常的吧?”   “好吧,那就先这样。”顾淞对黎夏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你过后要是能想起其它什么事,记得联系我。”顿了一下,顾淞又*地补充了一句,“能不能抓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还得看你配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了。”   “我当然会全力配合你们……”黎夏扭头看着不时经过的学生,内心不止一次对当年的某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回到母亲家中,馋嘴的杰克立刻扑到它的饭盆前去吃东西。母亲不知道顾淞已经在食堂吃过晚饭,特意为他做了拿手的红烧排骨。顾淞不想浪费母亲的一番好意,象征性地吃了几块,并把剩下的排骨全都打包装进了保鲜盒里。   晚上八点多,顾淞来到市局,发现有不少人还没下班回家。他找到两名一直奋战在电脑前研究校园监控的同事,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小甲打着哈欠给顾淞看了几张视频截图,有气无力地介绍道:“昨晚在校园里跟踪辛媛的可疑男子单肩背着一个深灰色的书包,书包外兜缺少了一个拉链的拉扣。而5月24日早上,刘艺萍老师被害前后,我们在监控中也发现了一名可疑男子。这个人穿着一身运动装,头戴棒球帽,单肩背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书包。根据这两个人的身形以及走路的姿势,基本上可以判断他们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拥有重大作案嫌疑,关于他的身份,调查组的同事还在校园附近继续收集线索。”   “这个人就是秦老师之前在家属区附近看到的,跟受害者刘老师有过接触的可疑男子吧?”   “聪哥已经找秦老师确认过了,老爷子不是十分肯定,但是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他。”   “那黎天华被害的时候呢?”顾淞听得饶有兴致,拖了把椅子跟他们坐到一起。“那天中午,行政楼附近有没有发现类似特征的嫌疑人?”   “有啊!”小李伸了个懒腰,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接过话茬,“虽然他躲开了行政楼入口和电梯里面的监控,但是行政楼往北的一条路上有监控拍到了他的身影,看样子就是那个家伙。三起案件就是同一个凶手干的,这下准错不了了。”   “我想知道的是……”顾淞继续问道,“前两名受害者,特别是刘老师遇害那天早上,第三名受害者辛媛是否也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你别说,我还真有意外发现。”小甲颇有些得意地点开一段视频,将进度条拖到某个位置播放起来。视频中,大二女生辛媛抱着几本书走在路上,与步履匆忙的可疑男子撞了个正着,书掉在地上。男子帮她捡起其中的两本,还了书以后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整个过程中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部特征。   顾淞注意到,男子在捡书的过程中有一个翻书皮的动作,似乎是在确认女孩儿的身份(很多学生都有把班级和姓名写在教材扉页的习惯)。   播放完视频,小甲解释道:“这段视频是家属区附近的一个监控探头拍到的。据了解,辛媛的姨妈是师范大学的图书管理员,家就住在不远处的七号楼。辛媛偶尔会到姨妈家吃晚饭并留下过夜。5月24日那天早上,辛媛刚好从姨妈家出来,准备去自习室早读,结果在路上撞见了刚犯完案的嫌疑人。我猜,这大概就是凶手选择她为下一个目标的原因吧。”   “好样的,这正是我想看到的东西。”顾淞笑着冲小甲竖了竖大拇指,内心的推测又坚定了几分。   小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感觉这漫长而又煎熬的工作相当有价值。人一放松下来,他忽然觉得肚子很饿,忙看了眼时间说:“呦,都这么晚了,该去弄点儿吃的回来了。”   “怎么,你们还没吃晚饭?”顾淞惊讶地问道。   “没呢,这不是想着再奋斗一会儿,看看还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嘛。”   顾淞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随后把从家里打包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对他们说道:“这是我妈做的红烧排骨,你们快尝尝看。”   几个人边吃边聊,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从凌晨12点确认第三起连环杀人案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抓紧一切时间寻找破案线索,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顾淞也只是清早那会儿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两个小时,之后就一直在四处奔波。   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顾淞感觉日子过得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漫长。而相比于专案组的其他同事,压在他肩头的担子可不仅仅是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   于佳楠涉嫌参与非法器官交易,疑似被器官贩子杀死后抛尸郊外;沈航和M小姐设局脱身,逃离R市,并绑走田蕊作为交易的筹码;钟昕和夏时前往凉山,寻找组织的藏身之地,至今仍未收到积极的反馈信息……   这所有的事情都与他密不可分,可他现在却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贡献出一份微薄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了结掉手上的这起连环杀人案。   顾淞捏了捏拳头,感觉时间迫在眉睫。   “嗬,你们点的什么外卖啊,味道这么香。”樊聪一进办公室就吸着鼻子问道。小李指了指桌子上的餐盒说:“不是外卖,是乔阿姨亲手做的红烧排骨,可好吃了。”   “是吗?我也要尝尝。”樊聪连忙凑了过来,也不知道洗没洗手就从盒子里挑了一块肉最多的。   顾淞在他胸前捶了一拳,“你丫别光顾着吃,我让你帮我搜集龙井村那起杀人案的信息,有什么收获吗?”   樊聪白了他一眼,“靠,我也忙了一整天了,你让我喘口气行不行啊?”   小甲和小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感觉智商有点儿掉线。“什么龙井村?你们两个在调查什么?”   “凶手的杀人动机。”顾淞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似乎并不想解释太多。到目前为止,停留在脑海中所有结论都只是他的假设而已,而最初引起他产生怀疑的就是黎天华被杀的时候,柒夜在案发现场那副惊慌失措的表现。   从最一开始,顾淞就不相信柒夜是“清白”的。尽管他没有杀人,但若不是他遮遮掩掩,对警方隐瞒了一些事情,这起案子根本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多余的牺牲也许就可以避免了。   搞不好,柒夜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凶手就是那个人了。 第181章 为你而作的歌   21点30分,骑士酒吧,柒夜弹着吉他翻唱着李志的《天空之城》。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   落雨下的黄昏的我们。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   感觉着你忽明忽暗……   随着琴弦的按动,胳膊上尚未愈合的刀伤时不时传来隐隐的痛感,然而酒吧里的客人却不会注意到刚刚那段吉他伴奏演绎得并不完美。   柒夜已经尽力了。为了能尽快还掉他跟小龙欠下的债务,他必须得珍惜每一次演出的的机会。可即便是这样,仅靠这些演出费还清朋友的钱还是需要些时间的。前几天,柒夜从好友林畅那里借了二十万,好不容易把放高利贷的人打发走了。虽然林畅笑着跟他说还钱的事情不着急,但他并不想因为债务问题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友谊。   就算林畅家里有钱,那也是父母给的钱。柒夜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等龙叔的手术一结束,自己的时间充裕一些的时候,找个渠道把他这几年写的歌全都卖掉。   那些歌本来是他写给一个女孩儿的。就像许多单相思的人喜欢写情诗来表达内心的情感一样,柒夜给那些情诗加上了旋律,使之成为一首首音乐作品。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没有机会在女孩儿面前演唱那些歌曲。他从十二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可是生活的差距,现实的距离,注定他们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   有人路过那里,回来告诉我,   天空之城在哭泣无法呼吸的你。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   想念着你越来越远。   一曲《天空之城》演唱完毕,柒夜缓缓地睁开双眼,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黎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离舞台不远的地方,出神地看着他。那一刻,他感觉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仿佛酒吧里的客人全都不存在了,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   谁说没有机会了,此时此刻,我喜欢的女孩儿不就坐在我的面前吗?我不曾拥有她,也不会失去她。我为什么不能把那一年写下的小诗当面念给她听。即使她永远不会明白,为了她的幸福,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内心受尽了怎样的煎熬,可我觉得那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   简单的旋律,舒缓的节奏,与其说是在唱歌,不如说是在倾诉。十二岁那年,柒夜在龙井村邂逅了黎夏,从此,生活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小村口有一棵生长了五十几年的老槐树,   槐树旁边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   阳光明媚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老槐树上,   有时看书,有时发呆,   有时会拿起一支笔,   写幼稚的小诗,   画简单的漫画。   那一天,你穿着长裙,戴着草帽,不经意间从我眼前经过。   微风吹来,掀起你的裙摆。   你轻轻地压住草帽,   长发在风中翻飞。   我只看了你一眼就羞涩地低下了头,   但你的倩影已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中。   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我以为你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   但我同时也很难过。   因为你轻柔的长发,迷人的笑容,清澈的眼眸,   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们的生命不会有交集,   我也不会成为你朝思暮想的王子……   听到这首陌生但却深情温婉的歌曲,很多客人向台上投来好奇的目光。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了两下掌,接着,稀稀落落的掌声从酒吧的各个角落传来。   “这是谁的歌啊?以前怎么没听过。”   “不知道,估计是原创作品吧。”   “好好听啊,让我想起以前上学那会儿暗恋隔壁班班长时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歌词中的女主角就坐在他们中间。当歌曲切换到下一首熟悉的翻唱作品时,有的人还在回味着之前那首歌,有的人已转眼将它淡忘,黎夏依然看着台上的柒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想的太多。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错怪柒夜了吗?   “黎夏,你是否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告诉我了?能不能抓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还得看你配不配合我们的工作。”顾警官的话不时在耳边回响。   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她父亲的死跟龙井村的案子有关吗?难道警方已经意识到她在撒谎了吗?   半个小时后,接班的歌手把柒夜换了下来。柒夜背起吉他,径直走向后台。   黎夏连忙追了过去,两个人在后台相遇。他们怔怔地看着彼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柒夜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渴望跟黎夏成为朋友,却又不希望对方跟他扯上关系。   沉默了半晌,黎夏看着柒夜的胳膊,没话找话地问道:“你的伤好点儿了吗?”   “还行。”柒夜淡淡地回答道。他不知道黎夏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是否还在怀疑他是杀死黎天华的凶手,想从他口中“逼问”出某个答案吗?   “刚才那首歌挺好听的,是你自己写的吗?”黎夏继续找话题缓解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嗯。”柒夜点点头说,“歌词是我小的时候在龙井村写的,可能现在听来有点幼稚吧,但那确实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长大以后自学了音乐,我尝试着写了很多歌,顺便也给那首小诗谱了个曲子。”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有才华。”黎夏温柔地笑了笑。她说的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真心的赞美。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她差一点就要成为柒夜的歌迷了。   柒夜有些不知所措,右手捏着吉他的肩带,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问黎夏,“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黎夏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我想跟你谈谈。”   因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被讨债的人袭击,两个人都对那天晚上的场景心有余悸,他们没有去静谧的滨河绿道,而是在酒吧街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下,黎夏神情忧郁地坐在柒夜的对面。很难想象,这看似郎才女貌的一对青年男女竟然每次相见都是因为身边发生了可怕的杀人案。   2004年如此,十二年后亦是如此,好像联系他们之间的纽带只有那无尽的杀戮。   默默无语地喝了几口咖啡,黎夏终于先开口道:“我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了顾警官。他本来是在调查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龙井村的事情非常感兴趣,还问了我很多那一年发生的事。”   听到这话,柒夜愣了一下,把刚刚端到嘴边的咖啡杯放了下去。“他也找过你?”   “怎么?”黎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也找你打听过那个时候的事?”   “算是吧……”柒夜不想具体解释。反正找龙叔打听情况也好,找他也罢,毫无疑问,顾警官已经将调查重点放在了那些早该随时间淹没在记忆深处的陈年旧事上。   想到顾警官的精明睿智,还有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双眼,柒夜觉得自己隐瞒了这么多年的谎言可能也到了被揭穿的时候。   其实黎天华被杀以后,柒夜思考了很多很多。虽然警方查遍了黎天华的社会关系也找不到具有犯罪动机的人,可是他知道,这世上若有人憎恨黎天华,并要致其余死地,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人。   只是当年那件事,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他和黎天华两个,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从哪儿得知了那个秘密呢?   柒夜认真回忆着黎天华被杀前后的种种细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勒索电话。   也许问题就出在那通电话上,也许他打电话给黎天华的时候刚好被那个人偷听到了。仔细想想,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自己当时一心只想着怎么跟黎天华开口要那笔钱,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是否躲着什么人,是否从最开始就被人跟踪了。   但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如果黎天华是被那个人杀死的,另外两个人又是被谁杀害的呢?   “你在想什么呢?”见柒夜半天不吭声,黎夏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还记得3月24号那天下午,警察把村民们都聚集起来,挨个调查我们的不在场证明吗?当时我说,案发的时候,我和爸爸一直在山坡上捉蝴蝶,三四点钟才回到村子里,其实……”黎夏顿了顿,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异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我撒谎了……”   “黎夏。”柒夜睁大了眼睛,冲她摇了摇头,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黎夏却没有理会他,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其实那天下午,在山坡上捉蝴蝶的人只有我自己,我根本就不知道案发的时候爸爸去了哪里。警方调查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我只是按照爸爸事先教我的话,说我们整个下午都待在一起。当时,爸爸对我解释说,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麻烦,因为我们不能在村子里逗留太久。十二岁的我当然会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因为我想,爸爸那么慈祥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坏事呢。可是……”黎夏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掌心里隐隐啜泣起来。   看到黎夏那副瘦弱的肩膀不停地发出颤抖,柒夜的心有如刀割般难受。他多想冲过去抱住黎夏,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会永远在身边守护着她。就像这漫长的十二年来,他为了一个单纯而又自私的小愿望,即使内心受尽煎熬也要将那个丑陋的秘密深埋在心里。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成为杀人犯的孩子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那么喜欢黎夏,怎么忍心亲手毁了黎夏幸福美好的生活,怎么忍心让黎夏失去父亲,变得跟自己一样,受尽旁人的冷眼。即使对不起龙叔和小龙,即使要用一辈子去补偿和赎罪,他也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2004年3月24日下午,他坐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亲眼目睹黎天华杀死了小龙的母亲…… 第182章 弥天小谎   2004年,12岁的柒夜为了保护黎夏不受伤害,对警方撒了一小谎。这个谎言在很大程度上导致当年那起“花田杀人案”成为悬案。十二年后,龙井村的悲剧在R市继续上演,当年的凶手黎天华被人报复杀害,作为那起案件受害者的儿子,龙思淼无疑是最具有犯罪嫌疑的人。   深夜23点37分,小龙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心事重重地抽着烟。因为警方的介入,他担心父亲的手术会受到影响。另一方面,今天来医院找他父亲打听情况的那名警察也让他的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事到如今,他只有寄希望于后天的手术能够顺利进行,同时也希望父亲的身体不会对新的肾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能早日出院回家。虽然他不舍得就这样离开生活多年的城市,但是很显然,R市已经不适合他再继续待下去了。   想到广西的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小龙决定带父亲前往广东珠海,开始全新的生活。他已经联系了在那边开美发店的朋友,等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立刻过去给朋友帮忙。至于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自认为最好的兄弟柒夜,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   “小龙?”   就在小龙凝神思索着今后的出路时,空旷寂静的天台上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龙回过神来,将烧得只剩短短一截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转身看见柒夜正背着一个吉他箱缓缓地朝他这边走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在担心龙叔的手术吗?”   “是啊。”小龙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根烟要点燃,柒夜一把按住他的手说:“少抽点儿吧,对身体不好。”说完便指了指他的脚下。   小龙低头看了一眼,不禁被满地的烟屁股吓了一跳,难怪从刚才开始他的嗓子就难受得要命。他咳嗽了几声,悻悻地把烟盒揣了回去,疑惑地打量着柒夜问道:“这都快12点了,你不回家休息,来医院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情况……”柒夜敷衍地回答道。此时,他的心情非常纠结,他很想跟小龙摊牌,却又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开口。他面向天台的外侧,望着浓重的夜色,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地说道:“小龙,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跟我爸的手术有关吗?”   “不。”柒夜摇摇头说,“我想跟你谈谈黎天华的事。”   听到“黎天华”这个名字,小龙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看着柒夜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个人?他不是被师范大学的变态连环杀手给杀死了吗?”   “那只是外界的传言而已。”柒夜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被蒙骗过去,他也不会放弃这次求证真相的机会。因为事情演变到现在已不只是报复杀人那么简单,除了黎天华之外,还有两名无辜的受害者被牵连进来。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再不纠正当年犯下的错误,一切就真的为时已晚了。   过去的十二年间,他为了保护黎夏,一直深藏着那个可怕的秘密,因为他怕黎夏失去幸福完整的家庭,失去美好安逸的生活。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个秘密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凝视着小龙的眼睛,异常艰难地开口道:“杀死黎天华的人就是你吧?”   “开什么玩笑?”小龙惊讶地张了张嘴说,“我好端端的杀他干嘛?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杀人寻刺激的心理变态吗?”   “我现在没说另外两起案子。我只问你,黎天华是不是你杀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跟他无怨无仇的,杀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不是为了……”柒夜咬咬牙齿,把心一横,决定先向小龙坦白实情。“你杀黎天华不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吗?2004年3月24日那天下午,黎天华在村口的油菜花田里掐死了你的母亲。十二年过去了,警方始终没有找到凶手。当你得知案件的真相时,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虽然我不知道另外两起案件跟你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憎恨黎天华。他死了,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骗得过警方,但是骗不了我。小龙,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踪过我?偷听到我给黎天华打那个电话了?”   面对柒夜的质问,小龙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小龙还是忍不住点了根烟,默默地吸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你是承认那天下午看到黎天华杀人了?”   “我……”柒夜迟疑了一下,正琢磨着怎么跟小龙解释。就在这时,小龙忽然把烟头往地上一甩,猛地抓住柒夜的肩膀,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小柒,你早就知道黎天华是杀死我妈的凶手,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包庇黎天华?为什么不帮帮我们?你知不知道这十二年来我跟我爸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抓住那个混蛋替妈报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那么好,我爸妈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实话?为什么?为什么?”   小龙一边摇晃着柒夜的肩膀,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嘶哑的声音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柒夜的心仿佛被这声音击得粉碎,痛苦与悔恨已让他无法呼吸。   “对不起,小龙,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和龙叔,但是我……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小龙一把将柒夜推倒在地上,蹲下身子,用力揪着他的衣领道,“说句实话有那么困难吗?亏我爸妈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留你在家吃饭,还给你买新衣服。我们怎么早没看出你竟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对不起……”柒夜没有力气挣扎,任凭小龙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勒得他呼吸困难,大脑缺氧。跟小龙相比,柒夜的体格实在是太单薄了,哪怕小龙因愤怒失去了理智,想要在天台上将他杀死,他也只能闭上眼睛,接受命运的安排。   也许,他倒宁愿自己被小龙杀掉,宁愿用这样的方式来赎罪。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天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痛苦。一边是第一眼就爱上的姑娘,一边是胜似家人的兄弟,他要如何取舍才能让双方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思来想去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重色轻友”的选择,独自背负起沉重的秘密和负担,为黎夏换来了十二年幸福快乐的生活。   现如今,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黎夏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儿,她已经坚强勇敢到可以承受任何残酷的答案。即使失去了父亲,即使知道父亲当年犯下的罪行,她也可以试着去接受和面对。   柒夜只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陪在黎夏的身边,真真切切地为她做些什么。秘密虽然守不住了,但幸福是可以守住的。如果有机会,他真想让黎夏知道,哪怕爱得遍体鳞伤,哪怕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他仍不后悔此生拥有那一场相遇。   “小龙……”柒夜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昔日最好的兄弟,“如果黎天华是你杀的,我希望你能去自首。虽然他夺去了你母亲的生命,可你不应该用杀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为了劝我自首?”   “对。”柒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希望你能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你别傻了。”小龙冷笑着放开柒夜的衣领并有一个向后推的动作。柒夜在外力的作用下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脑子里顿时嗡地一下。   “小柒,虽然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看在你我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并不想伤害你。黎天华不是我杀的,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我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也不要你再假惺惺地关心我爸。等手术结束,我会带着我爸离开这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联系了,各自保重吧。”   “很遗憾,你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小龙的话音刚落,天台上又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谁在那里?”小龙惊讶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很快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朝他和柒夜这边走来。   是顾淞和黎夏,柒夜借着昏暗的光线认出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你们怎么会?”小龙显然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他看了看那两个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又扭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柒夜,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第183章 三个犯罪动机   “黎夏,你怎么来了?”柒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往黎夏那边走,小龙忙伸手拦住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打电话联系顾警官的。”黎夏对柒夜解释道,“刚才在咖啡馆里,你说你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多年前犯下的一个错误而起。你要找到那个凶手,亲手结束这一切。我担心你会去做危险的事情,所以跟你分开后,我立刻给顾警官打了电话。”说完,黎夏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小龙问,“龙思淼,杀死我父亲的人就是你吗?”   听了黎夏的话,小龙忽然怪笑了两声说:“哈哈,杀人凶手的女儿也有资格质问我这个问题吗?黎夏,十二年前要不是你给你父亲作伪证,警方根本不会那么快就排除黎天华的作案嫌疑。如果他们不那么快放黎天华离开龙井村,只要再深入调查一下,说不定那起案子早就破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被你那个仪表堂堂的父亲欺骗了。你以为他真的是个圣人吗?你以为他捐钱给希望工程,多年来坚持做慈善是因为善良吗?我告诉你,你错了。他之所以过着勤俭朴实的生活,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书,是因为他杀了人,心里有愧……”   “小龙!”柒夜拉了下小龙的胳膊,想要制止他说继续下去。小龙却厌恶地甩开柒夜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放手,你这个包庇罪犯的混蛋。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把秘密藏了这么多年全都是为了她。你觉得自己很英勇、很伟大是不是?如果不是这一次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我和我爸真是瞎了眼,竟然会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成一家人。想想以前那些跟你称兄道弟的日子,我都觉得恶心。”   小龙的目光在柒夜和黎夏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冷笑了一声说:“杀人犯的儿子和杀人犯的女儿,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啊!”   “小龙……”柒夜哑口无言地看着昔日最好的朋友,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的表情。他知道,事已至此,任何解释和道歉在对方看来都是虚伪而没有意义的。   几人之间的对话一时陷入冷场,小龙似乎也懒得再跟柒夜和黎夏浪费口舌。这时候,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顾淞忽然开口道:“你们都说完了吗?可以让我说两句了吗?”   等了几秒钟,见没人回应,顾淞便对小龙说道:“龙思淼,警方怀疑你跟最近发生在R市师范大学的系列杀人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回市局接受调查。”   “调查什么?”小龙脸色一变,十分不悦地皱着眉头说,“就凭这两个满口胡言,包庇杀人犯的家伙认为我是凶手,你就怀疑人是我杀的?”   “当然不是了。”顾淞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因为他们的话才怀疑你的。”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杀人动机。你自己也不否认你是这世上最憎恨黎天华,并且想了杀他替你母亲报仇的人吧?”   “是又怎么样?”小龙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顾警官,你可别忘了,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就算我有杀害黎天华的动机,另外两名受害者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你没道理怀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变态杀人狂吧?”   “当然,像你这么理智而又清醒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变态呢。”   “那你……”   “说真的,师范大学那几起案子乍一看上去还真有点儿像那种让人不好理出头绪的变态杀人案。不过,这正是你用来迷惑警方的小伎俩,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小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虽然动作非常轻微,顾淞还是看到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黎天华被杀以后,警方将调查重点放在了他的人际关系上,并推断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报复杀人。因为柒夜和黎夏的谎言,警方并不知道2004年发生在龙井村的杀人案跟黎天华有关,因此也就无从知晓你拥有作案动机。从表面上来看,你跟黎天华几乎是没有生活交集的人,所以警方最初的调查肯定落不到你的头上。   “一天半之后,退休教师刘艺萍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家里。根据案发现场的情形,警方推断两起案件为同一名凶手所为,作案动机同样是报复杀人,并将调查重点集中到两名受害者的共同关系上。然而通过调查,警方发现对于刘老师来说,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而且两名受害者之间并没有共同的联系。于是,变态杀人的说法开始在校园中不胫而走。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些警察都开始怀疑那两起案件并非是熟人作案。   “几天后,大二女学生辛媛被人杀死在学校的体育场附近,虽然警方加紧时间调查了辛媛的社会关系,试图找出三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是某方面的共同特征,但是‘无差别杀人’的说法却愈演愈烈。至此,凶手已经彻底将警方的调查视线带离了正常的轨道,弄得我们几乎快要借助心理画像来侧写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了。   “然而柒夜的异常表现让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身上存在某些问题。通过对他和黎天华生活背景的调查,我发现你们共同生活过的龙井村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你们三户人家,每一家都有人以非正常的方式死亡,而2004年发生在油菜花田里那起悬而未决的案子更是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一天是黎天雨的忌日,黎天华刚好带黎夏回龙井村扫墓。如果你母亲在那一天被人杀害不是巧合,那么她的死也许跟黎天雨有关。   “1991年,黎天雨不明原因投河自杀。龙井村有传言说,柒夜的父亲是为了黎天雨才杀掉王志权的。假如说黎天雨当年受到了某人或某些人的伤害,导致了她的自杀。那么,导致她自杀的人很可能在多年以后遭到报复,也许被柒夜父亲杀掉的王志权就是其中之一。试想一下,2004年黎天雨忌日那天,如果有人会为了黎天雨而杀人,这个人是黎天华的可能性非常大。换句话说,黎天华很有可能就是花田杀人案的凶手。   “联想到柒夜跟黎天华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案发之时柒夜就坐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可以俯瞰到案发现场的情景,我怀疑柒夜当年有可能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这也能解释柒夜为什么在后来的这些年刻意疏远黎天华,为什么不愿意找黎天华帮忙,还有黎天华被杀那天他所表现出来的可疑之举,因为他打心底不想跟那个杀人犯产生联系。   “如果黎天华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你的犯罪嫌疑立刻攀升到了首位。问题是,警方判断师范大学三起杀人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而你并不认识另外两名受害者。这个时候我开始设想,你杀死第二名受害者的动机会不会是为了误导警方的视线。与此同时,刘老师被杀那天早上,柒夜作为杀害黎天华的犯罪嫌疑人被我们扣留在刑警队,第二起案件的发生直接帮他排除了作案嫌疑,这也是你杀害刘老师的目的之一吧?   “如果第二起案件是为了误导警方的视线,那么第三名受害者又是因何而死的呢?还是为了误导调查吗?我想你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吧。果然,通过监控录像,我们发现刘老师遇害那天早上,辛媛在家属区附近不小心撞见了犯罪嫌疑人,并且有可能看到了嫌疑人的脸。当警方发布消息,在校园附近寻找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深色运动装,单肩背着书包的可疑男子时,你意识那个女孩儿的存在对你是个威胁,于是用同样的手段把她杀掉了,目的是为了灭口。   “所以总结下来,你在师范大学一共犯了三起案子,杀了三个人,但每一次杀人的犯罪动机都是不同的。第一起案件是报复杀人,第二起案件是误导调查,第三起案件是杀人灭口。如果我们一直以仇杀为动机进行调查是不会有结果的,而将调查视线转移到陌生人作案无疑会浪费我们大量的时间。龙思淼,你真的很狡猾,为了给你母亲报仇也是煞费了苦心。可是刘老师和辛媛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对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女孩子痛下杀手?你觉得你所做的这些事情会被九泉之下的母亲原谅吗?”   听完了顾淞的解释,几个人都如雕像一般静立不动,小龙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淞,仿佛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样。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用微微颤抖的手点了根烟,诧异地说道:“顾警官,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可惜这一切……”   还没等小龙把话说完,顾淞就接到了樊聪打来的电话。“抓人吧,我们在龙思淼的家里搜到了犯罪证据。” 第184章 拜托了,兄弟   接到黎夏的电话,得知柒夜要找小龙摊牌以后,顾淞和樊聪分头行动,一个赶往医院处理“紧急事件”,另一个则带着技术人员直奔小龙的家中搜查证据。   关于师范大学系列杀人案的真凶是否是小龙,顾淞的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从犯罪动机和作案条件来讲,小龙的嫌疑是最大的,但要证实此事并让小龙开口认罪,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到证据。   樊聪那边的动作很快,趁着顾淞在医院天台上跟小龙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樊聪已经在小龙临时租住的旧房子里找了那只多次在监控录像中出现过的深灰色书包,外兜上的拉链确实缺少了一个拉扣。同时,樊聪还在杂物箱里找到了一把疑似为作案凶器的铁锤。尽管铁锤已经被清洗过,但是凑近了去闻,依然能辨别出上面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另外,小龙家的衣柜里藏有一本非常老旧的日记。经过确认,那本日记是属于受害者黎天华的。   挂断电话,顾淞疑惑地问小龙,“黎天华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你们……”小龙已经意识到警方在他家里做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诧异变得恐慌,最后竟有些释然了。   “黎天华被杀那天中午,他的办公室里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是并未丢失任何贵重物品。翻动办公室的人是你吗?那本日记是在那个时候拿到的吗?”   抽完一支烟,小龙的情绪稍稍有所缓和。见事情已经兜不住了,他索性承认道:“案发前一天,我被高利贷债主追债,他们抓了小柒做人质,把我引到一处烂尾的楼房中。本来我已经做好了被他们剁掉两根手指头的准备,谁知那时,小柒突然说要帮我还钱。我知道他手头上没什么存款,这些年为了学音乐,买器材也花了不少钱。我好奇地问他,这么短的时间打算去哪里筹钱,他却很神秘地跟我说不用我管。   “话虽那么说,可我还是对他有些不放心。为了弄清楚钱的来路,我从那天早上开始就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傍晚时分,小柒心事重重地沿着河畔散了半个多小时的步,终于在一棵银杏树旁停了下来。我躲在附近,看他犹豫了半晌,下定决心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虽然听不到电话那边的人讲了些什么,但是小柒所说的每一字都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得知黎天华竟然是当年杀死我母亲的凶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我更没想到的是,小柒竟然打算用这件丑事来勒索黎天华。当时的我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杀死黎天华替我母亲报仇。小柒离开以后,我从垃圾桶里翻出了被他揉烂扔掉的黎天华的名片,知道他现在是R市师范大学的副校长。   “5月22号中午,我冒充小柒来到黎天华的办公室,反正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见过我们了,并不知道我们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他不但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反而和颜悦色地说要跟我谈谈,还说有样东西想给我看。我表面上附和他,发现他对我完全没有戒心,我知道自己有机会干掉他。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用事先藏在书包里的铁锤砸碎了他的脑袋,终于报了时隔十二年的杀母之仇。   “黎天华死后,我用最快的速度翻动了案发现场,试图找到小柒勒索黎天华的那六十万。但是翻找了书柜和办公桌等一些能用来放钱的地方,我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过,抽屉里有个破旧的日记本却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拿起日记本粗略翻看了一下,发现那里面竟然记载了很多当年发生在龙井村的事情,其中就有2004年春天发生在油菜花田的凶杀案。我知道那本日记对我非常不利,里面记录的内容会让我成为杀死黎天华的犯罪嫌疑人,所以就把它从案发现场带走了。”   亲耳听杀人凶手讲述了作案的经过,黎夏已经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想象着那把冰冷坚硬的铁锤一下一下砸在父亲的脑袋上,发出颅骨碎裂的声音,黎夏的心也跟着被砸得粉碎。   那个高大挺拔,温和谦逊,受人敬仰的父亲;那个勤俭朴实,捐钱给偏远山区,供家庭贫困的孩子们读书的父亲;那个为人正直,从不撒谎,却为了一起命案欺骗了自己十二年的父亲,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杀死父亲的凶手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三米的位置,黎夏很想发泄心中的愤怒,可是此时,她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作为杀人犯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小龙,又有什么资格去憎恨对方呢?可是,父亲为什么要杀人?他跟小龙的母亲何怨何愁,黎夏却不得而知。   顾淞扶着快要瘫倒的黎夏,继续问小龙,“另外两名受害者也是被你杀害的吧?”   “没错。”小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事情基本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杀了刘老师是为了转移你们的调查视线,至于你推测的帮小柒摆脱犯罪嫌疑,我还真的……”说着,小龙扭头瞥了柒夜一眼,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虽然他骗了我和我爸十二年,我打心底怨恨他,但是我们毕竟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几年,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我的替罪羊。我特意选择在那天早上作案,并敞开房门让尸体尽快被人发现,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   “算了。”小龙摇了摇头,“这些事现在说起来都没有意义了。其实这一次的案子要是能成功骗过警方,我根本就不打算跟小柒摊牌。反正我的仇已经报完了,现在只想快点儿带着我爸离开这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我不想再计较了,只是……”小龙用绝望的眼神地看着顾淞问道,“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照顾我爸了,是吗?”   “很遗憾……”顾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为面前这个本性善良,但却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感到悲哀;为病床上那个身患重病,失去妻子又即将失去儿子中年男人感到悲哀;为单纯无辜,被父亲欺骗了十二年的黎夏感到悲哀;也为痛苦背负秘密,活在悔恨与自责中的柒夜感到悲哀。   三户人家,两代人,为了爱恨情仇纠缠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失去了那么多宝贵的生命,起因是一名美丽的少女投河身亡。希望这一次是真正的终结,希望从此以后,活下来的人可以好好珍惜他们的生命。   顾淞给小龙带上手铐,押着他离开屋顶天台,柒夜扶着羸弱的黎夏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快要进入电梯的时候,小龙忽然用恳求的语气对顾淞说道:“顾警官,可以让我再去看我爸一眼吗?”   顾淞点点头,随即按下住院部六楼的按钮。走到病房门口,小龙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门进去,顾淞忙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小龙有些疑惑,接着就听见“咔哒”一声,手铐被打开了。   “这样好看一些,反正你也不会逃跑,对吧?”顾淞冲小龙露出一个温暖贴心的微笑。在法律面前,他是一个犯了重罪的杀人犯,但是在患病的父亲面前,他只是一个充满孝心的儿子。手术在即,顾淞不想让龙叔看到小龙带着手铐的狼狈模样。搞不好,这将是父子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小龙对顾淞回以一笑,独自一人走进了病房。   凌晨0点28分,龙叔正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稳。不知是因为操劳过度还是病痛折磨,这个刚刚年满五十岁的男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小龙坐在病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满是悔恨与不舍。   爸,对不起,没有机会再亲手给你剪头发了,没有机会再跟你没大没小地聊天,没心没肺地傻笑了,没有机会陪你过新的生活,也没有机会再孝敬你了。   当你知道我所做过的事情,也许你会生气,会骂我,会难过,会痛哭,但是无论怎样,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我要先你一步给我妈作伴去了,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娘俩不介意在那边等你几十年……   病床上,龙叔翻了个身。仿佛是感知到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他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小龙?这么晚了你咋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想再陪陪你。”小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是鼻子里却涌上一阵酸意,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龙叔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跳,忙担心地问道:“臭小子,你哭个啥?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没事儿。”小龙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打转的泪水,“就是突然想起我妈了。”   “是吗?”龙叔呵呵笑了两声,“真是巧了,我刚才也梦见那个傻婆娘了。她还是像年轻的时候一样,那么爱臭美。”   “爸……”小龙的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可是一张嘴,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僵持了半晌,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爸,还有一天就要做手术了,你多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什么意思?以后你就不管我这个糟老头子了?”龙叔半开玩笑地问道。   “怎么会呢。”小龙帮父亲理了理头发,又细心地把被子盖好,接着,整理了床头的杂物,翻了翻父亲最近一直在看的那本《悲惨世界》。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小龙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因为每多待一秒钟,他内心的不舍便又增加了几分。“爸,你睡觉吧,我出去抽根烟。”小龙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也早点儿睡,年轻人别总是熬夜。”   “好,我知道了。”   出了病房,小龙径直走到柒夜的身边。虽然这个人欺骗过他,伤害过他,虽然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想和对方断绝关系,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任何恨意都被临别时的难过淹没得无影无踪。   “小柒,我爸就拜托你了。”小龙把手搭在柒夜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   柒夜流着眼泪,拍了拍小龙的胳膊,郑重地承诺道:“小龙,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把龙叔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照顾。无论今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会让他老人家再受半点苦了。” 第185章 最后的真相   2016年5月31日凌晨,R市师范大学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龙思淼在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落网,警方在他租住的房子里搜出了犯罪证据若干。   龙思淼被带到市局以后,警方连夜对他进行了审讯。因为证据确凿,龙思淼对自己犯下的三起命案供认不讳,并表现出强烈的悔意。鉴于案情重大,案件影响恶劣,对于龙思淼的死刑判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能争取到死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龙思淼早已经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他并不怕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顾淞答应他,在龙叔的身体恢复健康之前,至少在手术前和术后恢复期间不让龙叔知道他杀人入狱的事情,以免心理受刺激,加重病情。   2016年6月2日上午,龙叔的肾移植手术在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如期进行。关于非法器官交易一事,F分局的人还在初期收集犯罪线索阶段,并没有影响到龙叔的手术。得知这个消息,顾淞的心里竟有几分庆幸。   所谓人各有命,这大概就是上天对饱经苦难的龙叔最好的安排。   手术室外,柒夜和黎夏并肩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消息。整整四个小时的手术,两个人始终握着彼此的手,虽然没有言语的交谈,内心的想法却是完全一样的。   在经历了那么多悲伤心痛的往事过后,他们的命运已被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许多人因为仇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有人因为原谅步入了崭新的人生。   对于黎夏来说,父亲的死是永远无法改变和忘怀的事情,但她无法怨恨小龙,因为她对小龙也有亏欠。为了弥补,为了偿还,为了让所有的恩怨到此终结,她决定用接下来的时间跟柒夜一起照顾龙叔。   午休时分,顾淞抽空去了趟医院。   龙叔的手术还算顺利,只是还没有从麻醉中清醒过来。顾淞简单询问了一下手术的情况,随后把一本颇有年代感的笔记本交给了柒夜。“我想,这应该是黎天华约你见面那天,想要拿给你看的东西。”说完,他又转向黎夏,“看过之后,你们就会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那是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里面的纸张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褶皱泛黄。黎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想必父亲多年以来都把它藏在隐秘之处吧。   日记始于1991年,止于2006年。以下内容便是黎天华日记中的节选:   1991年3月30日   天雨的后事终于操办完了。按照她在遗书中的交代,我们把她葬在了山坡上的那片油菜花田附近。   直到亲朋好友们都散了,剩下我和爸妈看着永远少了一个人的老房子时,我仍然不敢相信,温柔贤惠的天雨就这样抛下我们独自离去了。   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对于未来的憧憬全都化为泡影。   为什么人的生命可以如此脆弱?为什么我们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谁能告诉我,天雨自杀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非死不可?为什么就不顾及我们的感受?   柒涛受到的打击似乎比我们还要大。   看到他在天雨的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我都不忍心把他从天雨的身边拉开。想到他和天雨之间的感情,我真的替他们两个感到难过。   1991年4月2日   差不多该回学校上课了,虽然心情依然沉重,但是我的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爸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我就是他们后半生的希望和依靠。我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将来把他们接到城市里去生活,这样才不辜负天雨对我的期望。   返回R市的火车上,柒涛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农田发呆。每当火车经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时,我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会出现细微的变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我的心里也是一样。   1991年6月20日   毕业在即,崭新的人生终于要开始了。最近一直忙着毕业分配工作的事情,没怎么跟柒涛联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吃完午饭,我骑着自行车去电子科技大学找柒涛。然而来到学生宿舍,他的同学却告诉我说,柒涛在一个星期前退学回家了。   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1991年8月18日   回老家看望爸妈,得知柒涛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足不出户,我担心极了。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我必须得找他谈谈。   几个月不见,柒涛瘦了一大圈儿,脸颊凹陷,精神萎靡,我差点就认不出他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退学,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对我说道:“没有天雨,我努力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天雨才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   谁知他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那她为什么要离我而去?”   我无言以对,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可是谁能告诉我呢?   1991年10月3日   听说柒涛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虽然他说什么都不肯来城里读书了,但在镇上做个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他不再放弃自己,能够面对未来的人生,简单平凡的日子也未必不幸福。   柒叔在邻村给柒涛找了个对象,两人颇有眼缘,见了几次面就定下了终生大事。希望新的感情能将他带离过去的阴影。作为哥哥,我只祝他能够幸福。   1992年2月6日   老婆怀孕了,我激动得睡不着觉。   开着台灯,坐在桌前,我拿出笔记本,忽然很想给宝宝取个名字。   如果是女孩儿就叫夏,是男孩儿就叫秋,这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季节。本来我也很喜欢春天,但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会让我想起天雨。   听说柒涛的老婆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不知道他们家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真希望我们两家人的交情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虽然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能有机会成为朋友。   1992年11月27日   女儿出生了,扛在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但是内心却喜悦无比。   仔细看,这孩子眉眼之间竟跟天雨有几分相似,长大了应该也是个美人儿吧。   1995年7月25日   学校放暑假了,回老家待几天。条件艰苦,不忍心她们娘俩跟着我往回折腾。等女儿长大一些,交通便利一些的时候再带她回来看看。   晚上,柒涛来家里找我,一进门,我就闻到他身上有股很浓的酒气。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他刚从村支书的儿子,王志权家喝酒回来。   我知道这俩人平时关系不错,有时候会一起下下象棋,喝点儿白酒什么的。我正想问他今晚的战况如何,谁知他忽然把门一关,面色沉重地看着我说:“天华哥,我知道天雨当年为什么会投河自杀了。”   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无数个问号从我脑子里闪过。   柒涛晃晃悠悠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用不停发颤的手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可能是手抖得太厉害了,他打了半天火也点不着夹在手里的那根烟。   我走过去,帮他把烟点着,让他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他猛吸了几口烟,呛得直咳嗽,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刚才我在王志权家喝酒,他喝得有点儿多,不小心说漏了一件事。1991年春天,我们俩都在城里上大学那会儿,他明知道天雨不可能会喜欢上他,还是死缠烂打追过天雨一段时间。有天晚上,他把天雨带到村口的那片油菜花田里,在那里把天雨给……”柒涛不说话了,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悲戚。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搞了半天,天雨竟然是被那个王八蛋害死的,难怪天雨什么都不肯说,连在遗书里也没有交代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在我们这个偏远落后的小村子里,人们的思想是非常传统封建的。天雨遇到那样的事情,既不敢报警,也没有勇气向家人吐露实情,最后选择了含恨自杀。   “天雨死后……”柒涛深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王志权心里有愧,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要不是因为刚才喝多了没控制住,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天雨自杀的真正原因……”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柒涛。   他一脸无助地摇摇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我想让他给天雨陪葬。”   “我们去报警……”   “不!”柒涛忽然大喊了一声,“报警没有用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天雨死了,王志权酒醒后也不会承认。我们没办法给天雨报仇了,除非……”他严肃认真地看着我,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几个字,但我们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不,不行。”我连连摆手道,“阿涛,你别去做蠢事。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天雨白白死掉的。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再想想办法。”   柒涛半信半疑地思忖了片刻,咬着牙齿对我说了一个字:“好。” 第186章 所谓的悬案   1995年7月29日   这几天,我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天雨的事情,究竟怎样做才能让伤害她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非常能理解柒涛的想法,作为天雨的哥哥,我又何尝不想让那个混蛋去给天雨陪葬。可是杀人偿命,这个简单的道理连孩子都懂,我又怎能以身试险,为了那个混蛋搭上自己的未来。   思来想去,我决定跟柒涛联手,制造一起“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王志权去见阎王。   晚饭过后,我去柒涛家里找他,想跟他商量一下作案计划。弟媳跟我说,柒涛吃完饭就一个人跑出去了,说天气太闷,想到河边走走。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空气闷热得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男女老少都没有睡意,一个个扇着扇子坐在房前乘凉。   我沿着小河一路找过去,走了很远也没见到柒涛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燥热的天气,让人感到莫名地不安。   大概是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村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骚乱。我很好奇,跟着几个村民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刚走到王志权家的房子前,看到警察在屋里、院子里忙前忙后,我顿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   柒涛,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为什么一个人先动手了?看着院子里依稀可辨的血迹和脚印,我知道这一次肯定完蛋了。他失控了,杀人现场一片狼藉,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落网是迟早的事情。   趁着人们在案发现场看热闹的时候,我跑遍了整个村子寻找柒涛的下落,最后终于在我们儿时经常一起玩耍的那片树林中找到了他。   他躲在一个树洞里,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手臂上还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我无心指责他,焦急地对他说道:“趁着警察还没找过来,你赶紧离开这个村子吧,随便找个不知名的地方落脚。等风声过去了,我想办法给你送点儿钱。你……”   柒涛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天华哥,你别管我的事了,我不想连累你。”   “可是你现在这样……”   “没关系。”柒涛苦笑了一下,“我根本就没想要逃跑。我的心愿已经完成,死而无憾了。”   “你想干什么?”我看了看他捏在手里的刀子,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阿涛,你别做傻事。你还有老婆孩子,你不能像天雨一样……”   “天华哥。”柒涛再次打断了我,“王志权曾经对天雨做过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就算我被警察抓了,我也绝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为了天雨的名声,也请你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答应我,好吗?”   “好,我不说,让天雨在人们心中永远是个那个纯洁美丽的姑娘。”   “还有。”柒涛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着,目光中满是离别时的不舍与悲痛。“我那一家老小就拜托你了。我不求你为他们做太多事,只要别让他们饿肚子就行了。”   我点头答应,到了这一刻,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已经不记得他后来跟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决然离去的背影,那么孤独,那么沧桑,那么瘦削,却又是那么悲壮。   清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我坐在窗前,抱头痛哭,感觉比天雨离开的时候还要难过。   一起长大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你们都走了,都解脱了,却把所有的痛苦和负担留给了我。我无处可逃,只能面对。因为责任,我已经失去了说放弃的资格。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柒涛之所以抢先杀掉王志权,独自去接受法律的制裁,是不想让我也折在这件事上(我猜他很早以前就想去另一个世界跟天雨作伴了)。因为只有这样,家里的女人、老人和孩子才有依靠。   狡猾,太他妈狡猾了。到头来我还是被那个男人给“算计”了。   1995年10月26日   柒涛死后,我征得他家人的同意,在天雨的墓碑旁边给他立了块幕。这两个人生前没能在一起,至少死后让他们离彼此近一些,寂寞的时候能有人作伴。   弟媳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身体不是很好,叔叔阿姨也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看到柒涛三岁多的儿子,我真不知道这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有好几次,我差点忍不住告诉他们柒涛杀人的原因,但是为了天雨,我只能三缄其口。也许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经济上帮助这个苦难的家庭。   2000年3月24日   每年这个时候,无论工作再忙,我都尽量抽空回龙井村给天雨扫墓。   柒涛家的男孩儿已经8岁了,虽然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是每次看到我回来都显得非常开心。   什么时候把黎夏也带回来,让两个孩子见一面。不过,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柒夜的父亲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不知道黎夏会不会因此嫌弃他呢?   2004年3月23日   第一次带黎夏回老家。   虽然跟从前相比,村里的交通条件已经方便了很多,但是我们这一路上还是换乘了飞机、火车、大巴车,外加三轮车才辗转到村子里。   黎夏的表现让我感到非常欣慰。这孩子在城市里生活惯了,从来没到过农村,但是面对艰苦的条件,她既不喊累,也不嫌脏,反而看什么都觉得无比新鲜。   希望她这次远行能玩儿得开心。   2004年3月24日   上午领着黎夏去给天雨和柒涛扫墓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从天雨的墓碑前离开。虽然这些年关系疏远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是天雨生前最好的朋友,秦丽曼。   难道天雨死去这么多年,她依然坚持每年来坟前祭拜吗?难道我以前看到的那些祭品都是她放的?   带着疑惑的心情,我快步走到墓前,果然发现那里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点心,都是天雨生前爱吃的东西。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十分感动,想到天雨短暂的人生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不虚此行。   吃完午饭,黎夏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儿,她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油菜花田,简直都舍不得回城里了。我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别跑得太远,自己则在老房子里睡了个午觉。   2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气依然很好。我闲来无事,也在村子里四处闲逛起来。快走到小村口的时候,我遇到了天雨的朋友秦丽曼,正想跟她打招呼道谢,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向我走了过来。   “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惦记着我们家天雨。”我发自内心感激她为天雨做的一切。   她微微一笑,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天华哥……”她欲言又止,紧张地朝四周环顾了一下,见没有旁人,便低着头说道,“有件事已经憋在我心里十三年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但总是提不起勇气……”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紧张起来,预感她要说的事情可能跟天雨自杀有关。我咽了下口水,紧紧地握着拳头。接着就听见她缓缓地说道:“1991年那会儿,我表哥王志权追过天雨一段时间,可是天雨心里只有柒涛,根本连看都不看我表哥一眼。天雨自杀前一个星期,我表哥让我帮他把天雨约出来见一面。我本来不想帮他的,可是他托人从城里给我买了套新衣服,我一时欣喜就答应他了。   “那天晚上,我替表哥约天雨在村口的油菜花田见面,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天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以为表哥只是想找天雨表白而已。没想到那天晚上,表哥竟然在花田里把天雨给强奸了。我是在天雨自杀后才从表哥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当时,表哥很害怕,也很后悔。我们两个怕事情败露出去要担责任,所以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没敢说出来。后来表哥在家中被柒涛捅了二十刀,我立刻明白柒涛是用这样的方式祭奠天雨二十岁逝去的生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悔恨与自责当中。为了多做些善事,减轻我心中的罪恶感,我尽可能地对柒涛的遗孤好一些,并让我的丈夫和儿子也多多帮助,照顾柒夜。其实每年看你回来给天雨扫墓,我都想把真相告诉你,但我实在没有勇气。我知道道歉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对你和死去的天雨说声对不起……”   后来,秦丽曼又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愧疚的话,我都没有认真听了。她说的没错,道歉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的不过是,复仇。   通过秦丽曼的坦白,我终于弄懂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向来老实乖巧的天雨为什么会跟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跑到油菜花田里去。当时听柒涛说起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引天雨去花田赴约的竟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故作镇定地问秦丽曼,“那天晚上,你约天雨在哪里见的面?”   秦丽曼回忆了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说:“就在那里。”   我二话不说立刻朝那片花海走了过去,秦丽曼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愣了两秒钟也快步跟了过来。想到天雨就是在这里被那个畜生伤害,走上绝路,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转过身,用力掐住秦丽曼的脖子。那一刻,我深切体会到了柒涛杀死王志权时的畅快心情。   没过多长时间,秦丽曼就停止了挣扎。我松开手,看着她倒在花田中,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我四下环顾,村口静悄悄的,没有人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幕,也没有人知道我的杀人动机。只要让黎夏帮我提供不在场证明,警察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我并没注意到老槐树上坐着一个孩子。还好,他当时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否则我真的很难跟他解释当时发生的事情。 第187章 坐标所在地   接下来的日记基本上都是黎天华对杀人行为的忏悔以及一些慈善捐助记录。   杀死秦丽曼以后,黎天华的内心非常不安,经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只有不断做善事才能让他的心里稍稍平静一些。   他终于明白,原来杀死一个人,逃脱法律的制裁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情,难的是在今后的人生中面对那个罪恶的自己。   看完日记,柒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真相,原来如此。   真相,不过如此。   尽管性格温和的他从来不赞成用杀戮去解决问题,也真心替所有逝去的生命感到不值,但是得知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没有理由就去杀人的疯子,他的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很多疑问在这本小小的日记中被解开,过往的人生在这里画上句号。柒夜把日记交还给黎夏。从现在开始,病房里的男人和身边的女孩儿就是他的未来……   回市局的路上,顾淞接到樊聪打来的电话。一听到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他还以为哪里又发生了棘手的案子。结果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那家伙正一个人在百货商场里瞎转悠,为了给若南买生日礼物的事情而发愁。   顾淞看了下时间,心想反正今天下午没什么任务,不如去给樊聪当个参谋。虽然他也不是很擅长为女孩子挑选礼物,但总比那个没经验的家伙强。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商场一楼的星巴克会合。顾淞刚好有些渴了,点了杯美式冰咖啡,坐在樊聪对面的椅子上,畅快淋漓地喝了几口过后,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样,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樊聪无奈地摊了摊双手,脸上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说真的,那丫头到底喜欢什么呀?”   “当然是喜欢动物啊,尤其是狗,半个警局的人都知道。”顾淞想都没想就脱口回答道。   樊聪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喜欢狗,可是选这个当礼物不合适吧?你忘了当初杰克被他们家八神欺负成什么样了,我可不能让别的狗去他们家受罪。”   “要是不送狗,买只猫也行啊。前一阵我听她说想养猫来着。你送她一只,她肯定很高兴。”   樊聪瞥了一眼胳膊上那道难看的疤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你明知道我害怕猫,还给我出这馊主意。”   “你这是病,得治啊。”顾淞笑着调侃道,“要是以后你跟若南生活在一起,她非要养猫,你还能不同意吗?”   “嗯……”樊聪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脑补喵星人在他家里上蹿下跳,各种撒娇卖萌的场景,不禁又是一哆嗦。“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也想得太远了吧。”停顿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身体凑到桌前,压低声音问顾淞,“田护士怎么样了?最近有她的消息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淞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默默地喝着咖啡,直到杯子空了才缓缓地回答道:“从田蕊被带走到现在,那家伙只给我听过一次几秒钟的录音。为了达到目的,我相信他不会伤害田蕊,可是……”顾淞叹息了一声,“田蕊毕竟是个病人,身体虚弱,每天都得按时吃药,还要定期到医院复查身体,时间拖久了肯定不是办法。”   “可惜我们找不到那家伙的藏身地,要不然直接杀过去把他给抓了,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樊聪咬牙切齿地说道,手中的杯子已经被他捏扁了。   “沈航是个非常狡猾,非常谨慎的人,找到他的藏身地并不比找到组织容易多少。想把他引出来,只能依靠组织那边的线索了。”   “靠!”樊聪怒骂了一声,看起来比顾淞还要着急。“那王八蛋不就是想要什么E,什么7的解药吗?我们不能用假货引他上钩吗?”   顾淞苦笑着摇摇头说:“要是你跟他打过交道,就知道这样做意义并不大。首先,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如果我们不能在交易的过程中将他的同伙一并抓获,田蕊肯定会被他的同伙撕票。其次,沈航拿到药物以后,肯定会想办法验证药物的效果。如果他发现药是假的,根本起不了作用,人质同样会被撕票。沈航这个人,报复心很强,尤其是现在的他,早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欺骗他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顾淞说着扯下食指上的纱布,被沈航拔掉的指甲才刚刚长出三分之一。   樊聪看得直咧嘴,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隐约感觉到指尖传来阵阵疼痛。“对了。”他忙岔过话题,“沈航的同伙不是个女人吗?你觉得她真的能下手杀死田护士吗?”   “那个女人……”顾淞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与M小姐有关的记忆快速从脑海中闪过。“那个女人也是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我查不出她的身份,也搞不懂她跟沈航之间的关系。给我的感觉,他们两个好像不只是同伙或情人那么简单,他们非常信任彼此,相互间配合得十分默契。我觉得为了沈航,那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凉山深处,北纬27°54′19”,东经101°48′46”,钟昕和夏时已经围着该坐标所在地小心翼翼地勘查、静候了六天的时间。   5月20日傍晚,两个人开着一辆银灰色的路虎车从R市出发,经过一路辗转,终于到达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时,不巧遇上了连降几日的大暴雨。   山里的路被雨水冲烂了,泥泞不堪,且伴有小面积的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质灾害,进山十分危险。尽管任务紧急,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两个人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村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五天。   对于钟昕和夏时这两个闲话都不算太多的人来说,无所事事的日子确实有些难打发。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钟昕半开玩笑地对夏时说:“早知道情况是这样,我们等一等再出发,顺便把顾淞塞进后备箱里一起带过来。有他在,一来可以活跃气氛,二来还可以三个人玩玩斗地主什么的。”   夏时表面上笑着附和,内心却暗自庆幸那家伙没跟他们一起来。光是想想整天跟顾淞待在一起,甚至还要睡在一个房间里的场景,夏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所谓天生八字不合,并不是一起破几个案子,或是相处久了就能轻易破解的。   好在借宿的村民家里养了四只聪明伶俐的猎犬。夏时从小没少跟体型彪悍的警犬打交道,见到它们喜欢得不得了,所以闲着无聊就跑到狗舍去斗狗。   钟昕更多的时候则是待在房间里研究山里的地形和行进路线,设想他们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以及相应的作战方案。因为不清楚坐标所在地究竟有什么,是否存在危险,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观察和探索,切不可打草惊蛇,以免敌人再次转移地点。   只不过,距离顾淞从秦宇手中拿到这组坐标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此行是否能有收获尚且是个未知数。如果真的像顾淞所说,山里隐藏着研发组织的另一个研究基地,想彻底端掉他们的老窝恐怕需要非常强大的后备支援。   也许,是时候将已经解散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召回了。如果这一次能抓到那些从地下监狱中逃掉的研发人员以及该组织的头目,孙教授的仇,秦宇的仇,张警官的仇就能一并报了。想到这些,钟昕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一秒钟都不想再耽搁下去。   5月27日清早,暴雨已经转成了毛毛细雨,天空中隐约出现一点太阳的光亮,似乎很快就要放晴了。   起床后,钟昕和夏时看看窗外的天气,又彼此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进山。   雨虽然停了,但是山里的路况条件依然很差,他们却管不了那么多,匆匆吃了早饭就朝目的地开始进发。   按理来说,组织在这种地方修建研究基地的同时,肯定也会规划出一条辅助的秘密小路通往基地附近,用来运送物资,方便内部人员进出。那条路肯定比纯粹的山路好走得多,之前在地下监狱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是现在,他们无从去寻找那条小路,为了掩人耳目,那条路的入口可能被他们修在山的另一侧。   崎岖泥泞的山路走起来十分消耗体力,加上行李的负重,没走太长时间,夏时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看到比他大八岁的钟昕一脸轻松自得的样子,夏时不禁有些惭愧。想想平时在刑警队里,他的体力跟其他人相比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结果到了野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大自然的对手。   看到夏时越走越慢,呼吸越来越急促,钟昕在不远处等了他一会儿,随后找了块相对干燥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休息片刻再继续行进。   夏时一方面不想拖后腿,另一方面也是死要面子,强忍着疲惫道:“昕哥,我没问题,不用休息。”   钟昕皱着眉头打量了夏时几眼,忽然扯掉他肩上的背包,用命令的口吻说:“这个时候你就别逞强了。这里是高原地区,背着这么重的东西爬山相当消耗体能。反正我们也等了那么多天了,不差这几个小时。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我回去怎么跟夏局长交代?”   “我……”夏时有些不服气,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口水,忽然很想知道顾淞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第188章 树洞里的入口   钟昕以前当特警的时候参加过各式各样的魔鬼训练,体能方面自不用说,比这更艰苦、更恶劣的环境都不在话下。而且最近大半年,他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都穿梭在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林中,不遗余力地寻找组织的藏身地,野外生存经验非常丰富。正因为如此,夏局长才放心让夏时跟钟昕一同前往凉山深处,探索那组坐标所隐藏的秘密。   休息了片刻,夏时的呼吸频率渐渐恢复了正常。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放晴了,温暖的阳光似一缕缕金色的细沙,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射进林子里,斑驳地洒落在草地上,将晶莹的露水映得闪闪发光。空气中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泥土的芳香。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不时有飞鸟从头顶掠过。   夏时一边欣赏着难得的美景,一边感慨地说道:“若不是亲身经历这件事,很难想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悄无声息地进行着那么可怕的计划。”   “就因为是这种地方,山高皇帝远,隐蔽,安全,又没人打扰,他们才能一门心思地扑在研究上,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金钱和荣誉能够使人疯狂,为了能研发出轰动世界,甚至改变世界的药物,他们早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听说组织的头目是个神通广大的美国老头,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听乔升和钟昕说了一些关于组织的事情,夏时的心里还是存在很多疑问。“这个组织最初是怎么成立的?地下监狱是何时修建的?监狱里关押的真的都是在逃通缉犯吗?”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钟昕苦笑着回答道,随后便把自己从孙教授那里得知的,以及私下搜集、总结的信息大致跟夏时叙述了一遍。   Brian Harris于1957年出生于美国加州,其祖父和父亲都是医学界的重要人物,家族经济实力雄厚雄,拥有多家私人研究所和大型医疗机构。其祖父Jason Harris就是瑞恩集团的创始人。   20世纪90年代末期,一心致力于染色体端粒研究的Brian多次与诺贝尔医学奖失之交臂,内心受创,从此便开始疯狂迷恋上了以此学说为基础的抗衰老药物的研究,并给这种药物命名为EL系列(Eternal life),翻译成中文就是永生的意思。   2010年11月,Brian因家族事业来到中国,在R市投资修建了一家制药公司以及一家大型医疗中心。   某次饭局上,Brian一时兴起,向人们提起了他引以为傲的研究项目。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专业知识,感觉像是在做一场精彩纷呈的学术报告。尽管在场的人几乎没听懂他那些高深莫测的理论,但是大家都对他的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古以来,凡是有钱有势的人,有谁不希望自己能在这世上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何况这项研究跟古代那些不切实际的炼金术不一样,这是实实在在的科学研究,有理论基础,有实现的可能性。   虽然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哪个科研机构能研发出真正起到抗衰老作用的药物。但社会在发展,科学在进步,总有一天,人们会攻克这个科学难题。一旦Brian的实验能够取得突破性的进展,那不但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誉,更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所以,当Brian抱怨动物实验存在诸多缺陷,这种药物最终能不能在人类身上使用还是个很大的问题时,现场就有人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建议:直接用人类进行实验。   这个建议把Brian吓了一跳。他当然想试试人类摄入这种药物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但是选择什么样的人做实验?怎样进行实验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另外,他深知现阶段的药物性能极其不稳定,副作用也比较明显,一旦选用人类做实验,搞不好是会闹出人命的。   然而在巨大的荣誉、金钱等诱惑面前,Brian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为了减轻良心上的谴责,并避免被追究责任,几个人商议过后,决定用在逃的通缉犯作为实验样本,因为这些人早就跟社会断绝了联系,即便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他们的责任。   因为该实验需要大量的样本,并且要对样本进行长期观察,他们需要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且绝对安全的空间。当时,有人建议他们修建一座冒牌的监狱,把这些秘密抓捕的犯人关押起来。于是,地下监狱的计划由此产生。   Brian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压在了这项实验上。他不惜花数十亿美金打造秘密研究基地,并花重金买通了所有参与此项计划的成员。在金钱和利益的诱惑下,很多人迷失了自己,成为犯罪组织的帮凶。还有一些人,表面上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号,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实验成功以后,自己能从巨大的利益中分得一杯羹。   2011年秋天,组织派人进入凉山深处考察地形,为地下监狱选址。   2012年春天,庞大而又隐蔽的地下工程如期开工。   2014年秋天,地下监狱正式投入使用。从全国各地秘密抓捕过来的犯人陆续被送入其中。当然,这些所谓的犯人并不都是真正的通缉犯,毕竟要弄到二百多份样本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组织也从各个地方找来了许多“替罪羊”。他们是处于社会边缘的乞丐、流浪汉、酗酒者和吸毒者。为了生存,他们偶尔会犯些小偷小摸的错误,但还不至于跟那些真正的通缉犯混为一谈。   犯人在做入狱体检的时候都会被注射EL-27实验药物。医务人员会定期对他们进行体检、抽血,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以及该药物所起到的效果。由于药物稳定性差,副作用大,个别犯人在实验的过程中患病身亡。剩下的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身体受到影响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所以沈航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组织的下落,就是因为受到了这种药物的影响。”听完了钟昕的叙述,夏时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可是,所谓的解药真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钟昕无奈地摇摇头,“老实说,我对他们的实验不是很了解,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实验项目的负责人。”   再次整装出发,为了照顾夏时的体力,钟昕刻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后者也渐渐适应了山里的地势和环境,加上雨停了,地面没有之前那么湿滑泥泞,走起来也相对轻松一些。   因为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两个人于当天下午三点左右顺利找到了坐标所在的位置。乍一看去,这里似乎和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是和地下监狱那边的情况一样,附近一定有暗道可以通向完全未知的空间。   两个人先在附近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安营扎寨,稍作休息后,将沉重的背包留在营地,带上望远镜、防身刀具、枪和通讯器材等必要装备轻装上阵。   卸掉包袱后,夏时瞬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第一个出入口很快在1:100的地形图上被标记了出来。入口十分隐蔽,竟然藏在一棵直径达2米多的古树的树洞里。因为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两个人没敢贸然前进,观察了片刻便以此处为中心,分头行动,寻找周围是否还存在其它出入口。   天黑之时,两个人在营地会合,彼此交换信息,都没有发现其它的入口。另外,因为近几日连降大雨,即使附近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也完全被雨水冲毁掉了,所以要判断下面是否有人,基地是否还在使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亲自下去查看,但是那样做风险太大,搞不好他们两个人都会在下面丧命;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   因为顾淞给出的坐标就在古树附近,两个人一致认为那里就是地下研究基地的主要出入口。假设基地仍然处于使用状态中,每隔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人从外面给他们运送物资,供他们维持生活所用。   钟昕的计划是,他们一边监视树洞这边的入口,等待补给物资的人出现,一边继续在周围寻找其他入口,以备不时之需。一旦发现运送给物资的人,等那些人送完货,从里面出来,他们便在外面将那些人制服,从对方口中打探出下面的信息,以及下一次送货的时间。那个时间就是他们实施抓捕行动的最佳时机。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两个人24小时轮流监视着古树的入口。其中一个人监视入口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在周边进行实地勘察,发现异动就用对讲机及时联络。   时间在等待与煎熬中慢慢度过。山林里始终宁静安详,一点也不像是有人常年在此居住的样子。   就这样艰难地熬过了几天,夏时的心情不免有些焦躁,担心他们这一次的任务会以失败告终。钟昕却早已经习惯了类似这样枯燥无聊的任务,安慰夏时再耐心等等。   进山的第六天,也就是6月2日下午,当夏时坐在树杈上,拿着高倍望远镜百无聊赖地四处望风景时,忽然发现一队牵着骡子的人正缓缓地朝树洞入口的方向走去。看着骡子驮着鼓鼓囊囊的东西,夏时立刻意识到,那些人就是钟昕所说的运送生活物资的人。看来,这隐藏在下面的神秘空间里果然有人居住。   夏时打起精神,兴奋地冲着对讲机说道:“昕哥,被你猜中了,他们真的来了。” 第189章 不许动,打劫   “对方有多少人?多少头骡子?”   “三个人,十三头骡子,驮的东西真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山里盗墓的呢。”   “你盯住他们,我马上过来。”   “收到。”   队伍在入口附近停了下来,夏时看着那个为首的男人十分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古树的入口,忽然间想起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不禁觉得好笑。   “这帮人真他妈有创意,要是树洞里再有只兔子就更应景了。”夏时半开玩笑地冲着对讲机说道。   钟昕轻声笑了一下,感慨道:“要是没有坐标,我们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处。”   卸货、运货、整顿、休息花去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钟昕和夏时一直守在附近等待他们做出下一步的行动。当一队人马重新上路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七点了,虽说夜间在山林中行进有诸多不便,但是对于这些熟悉路况,闭着眼睛都能从山里走出去的人来说,晚上和白天根本就没多大区别。   这些人一行动,钟昕和夏时立刻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跟了上去。果然,这些人所走的路跟他们来时走的路并不相同。虽然都是在树林间穿梭,周围的景致看上去大同小异,但是路况条件明显比来时好了很多。   看来这条路应该就是钟昕所说的“秘径”,方便组织的人进出山林,运送生活物资。   走了四十多分钟,夏时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给钟昕打眼色,问什么时候行动?钟昕看了看前面的队伍,低声说:“几个人分得有点儿散,不容易一次全抓到,要是跑了一个就不好追了。等他们原地休息的时候再动手。”   “要是他们不休息呢?”夏时看着前面几个步履匆匆的人,担忧地说,“他们熟悉路况,体力也好,可能一口气就从山里走出去了。”   “放心,只要跟住他们,总会有办法打探出情报的。”钟昕拍了拍夏时的肩膀,让他稍微放轻松一点。   夏时点点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自从进山那天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心情总是特别烦躁,动不动就会失去耐心。要不是钟昕时常在一旁提醒、安慰他,他可能早就把任务给搞砸了。以前在刑警队,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现,不仅如此,他的沉着冷静也一直是队里出了名的。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的任务太特别了?压在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吗?想到此次进山可能是他们找到组织,甚至是引出沈航的唯一机会,一旦错失良机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有新的线索,夏时便在心中暗暗鼓励自己: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又走了大概八百米左右,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夏时正纳闷儿他们停在那里干什么,接着就看见领队的那个男人捂着肚子,一路小跑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内急?夏时看着那人滑稽的动作,心说机会终于来了。   他跟钟昕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做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两个人便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包抄了过去。   趁着领队上大号的时候,另外两个伙计就蹲在原地,一边抽烟一边闲聊。一根烟抽完了,见领队还没回来,两个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分别点了根烟抽。   “我就说那两样东西不能混在一起吃,他非不听。这下可好,从中午到现在他都去了四五趟厕所了。”   “谢哥的肠胃本来就不好,昨天晚上就有点闹肚子。”   “也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跟着咱们进山折腾。为了赚钱,大家都不容易。”   “可不是嘛。谢哥家那俩孩子正是用钱的年纪,除此之外还有位八十多岁的老娘要治病。”   “我就是想快点儿攒钱买套房子,把媳妇给娶了。”   “娶了媳妇更费钱。我那败家娘们儿整天就知道打牌输钱,给我留了一屁股债……”   “你们俩唧唧歪歪地说什么呢?”就在两个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领队的男人提着裤子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强子哥说他想媳妇了,急着回家来一发。”想要攒钱买房子的年轻小伙坏笑着调侃道。另外一个叼着烟卷儿的男人照着小伙子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闭嘴,就你话多。”   “行了,快赶路吧。”领队的男人身体不舒服,没有心思跟他们贫嘴。他快速清点了一遍骡子和装备,催促道,“天马上就要黑透了,我们争取……”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瞥见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年轻小伙子最先意识到了危险,缓缓地向自己的同伴靠拢过来。很快,三个人就聚成了一堆,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靠,他们手里都有枪啊。”叫强子的男人咬着牙低声说道。尽管他知道领队的手里也有一把枪,但是看到其中一名来者高大威猛的身材,他就意识到反抗可能没戏。   领队的男人在山里送了大半年的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从理论上来讲,这深山老林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活动,就算是徒步旅行也不会有人跑到这么难找的地方来。上面的人给他弄了一把枪主要是用来防野兽的,没想到今天却撞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男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可是右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就在这时,钟昕已经站在距离他们不到的五米位置,用枪口瞄准了领队的脑袋,大喝一声,“你们几个不许动,打劫!”   听到这句话,夏时愣了一下,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钟昕,又看看那三个吓得浑身筛糠的伙计和无辜的骡子,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莫非旧社会的时候山匪劫镖就是这样的感觉?   “两位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领队把刚刚伸向腰间的手缩了回来,用乞求的口吻对钟昕说道,“我们几个就是住在山脚下的穷村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是吗?”钟昕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你们这么晚了还在山林里瞎转悠,而且还牵着这么多头骡子,看上去很可疑啊。”   夏时忍不住在心里接话道:老大,可疑的是我们两个才对吧?   “我们,我们……”领队绞尽脑汁想编个靠谱的理由脱身,可是怎么想都解释不了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把手都举高点儿!”趁着钟昕用枪口瞄准领队的脑袋时,夏时把自己的枪收好,走到三个人身边,挨个对他们进行了搜身。   他先是从领队的身上搜出了一把仿54手枪、一部苹果6S手机、身份证件和少许现金。然后又从另外两名伙计身上搜出了两把防身刀具、两部手机、烟盒、打火机、证件、现金等物品。   夏时把这些东西堆在一旁,笑着对他们说:“看样子,你们也不穷啊。”   “这,这都是……”年轻小伙正想解释什么,领队忙抢着说道,“两位大哥,你们想要什么就统统拿去吧,只要放我们几个一条生路就行。”   “对,放了我们吧。我们都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强子也跟着附和道。   夏时没理会他们,拿出一捆登山绳来,把几个人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逃跑和反抗的能力。   钟昕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夏时说道:“把他们带到那边去,我来好好审审他们。”   “什么意思?”领队的男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钟昕淡淡一笑,表情却阴冷得可怕,“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们打听点儿情报而已,请你们务必要配合我。” 第190章 逼供   几分钟后,三个人被捆绑着身体,老老实实地蹲在树下。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和目的,三个人的心里都很没底。他们不知所措地打量着那两名器宇不凡的“劫匪”,内心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   钟昕从刚没收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自己却并不吸,而是夹在手指上,蹲在三个人的面前,问领队的男人,“那树洞的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多久进山给他们送一次货?”   “什么树洞?什么货?”领队的男人心里一惊,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哥,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误会?”钟昕冷笑了一声,“我们可是跟了你们几个一路了,你们干的事儿我可都看到了。”   男人又是一愣,半张着嘴巴,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虽然他还没有猜出钟昕和夏时的身份,但也知道对方是想跟他打听那个神秘组织的情况。他一家老小全都靠那些人养着,光是封口费就拿了不少。不仅如此,他深知那些人不好招惹,泄密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沉默了片刻,男人一脸无辜地看着钟昕,连声求饶道:“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树洞就只是个树洞而已,下面什么都没有啊。”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只是把那里当成一个仓库吗?”   “对对对。”男人连连点头,“那就是个仓库,我们在那里存放点东西而已。”   “这么敷衍的理由,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钟昕白了男人一眼,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他就把点燃的烟头按在了男人的后脖颈子上。后者疼得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树上的乌鸦。   见到这副场景,另外两名伙计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钟昕不再理会那个领队的男人,而是把目光转向那个叫强子的人,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烟头,一边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他不肯开口,那就由你来告诉我,树洞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我,我……”强子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点鬼火般的光亮,生怕对方把燃烧的烟头戳到自己的身上。“我只是负责跑腿的,下面什么情况我完全不知道啊。”   “那下面有多少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这……”强子转了转眼珠说,“我不清楚啊,他们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哦?”钟昕扬了下眉毛,“这么说,那下面果然有人居住。你们给他们送多长时间货了?下一次进山定在什么时候?”   “我们从去年……”   “强子!”领队的男人不顾被烟头烫伤的危险,怒喝了一声,阻止伙计继续多嘴。“你他妈给我闭嘴,不想死就少说两句。”   强子吓得浑身一哆嗦,硬生生地把答案咽回到了肚子里。场面一度非常紧张,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喘气。夏时也摸不透钟昕想干什么,只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少顷,钟昕把手里的烟头在地上按灭,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昕哥,你……”夏时皱了皱眉头,心跳瞬间加快。他听说这个强悍的男人曾经在黑道当过卧底,无论是逼供还是整人都相当有一套。   “你们不会天真地认为保持沉默就能活命吧?”钟昕阴森森地笑了几声,当着众人的面不紧不慢地卸掉*,取出几颗子弹,最后将只剩下两发子弹的*装了回去。“不瞒你们说,我杀过的人比你们几个加在一起睡过的女人还要多几倍,干掉你们只是眨眨眼睛的事情。”说着,他用枪口轮流指了指三个人的脑袋,“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只打算杀掉你们当中的两个。”   话音刚落,三个面如死灰的人相互看了看,心里的潜台词都是:他会先杀谁?又会留下谁?   夏时立刻明白了钟昕的意思,故意板着脸孔,露出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配合钟昕道:“老大,我们还是用抽签的方式决定让谁活下来吗?”   “当然不。”钟昕摇摇头,对那三个人说,“我今天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从现在开始,谁给我的情报最多,最具有参考价值,我就让谁活下来。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嘛……”钟昕环顾了一下周围荒无人烟的树林,“这里位置隐蔽,人迹罕至,把你们埋在这里,估计过个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有人发现你们的尸体。”   “大哥,我先说!”强子一下来了精神,也不管自己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几个人都是住在山下镇子上的居民,从去年十月份开始给他们运送生活物资,每走一趟他们就给我们每人一万块钱。”   强子刚说完,那个一直没开口的年轻小伙就抢着说道:“那些人好像在地下搞什么研究,看样子还要在那里待上挺长一段时间。他们出手特别大方,除了每次送货的一万块报酬之外,他们还给了我们每个人二十万元的封口费……”   见两个伙计滔滔不绝地泄露着组织的秘密,领队的男人终于沉不住气了。组织的人固然不好招惹,但面前这个拿枪指着他脑袋的男人才更加可怕,对他来说是更直接的威胁。   沉默了片刻,领队的男人把心一横,完全豁出去了。“下面具体住了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是根据我们运送的生活物资推断,下面应该有一百人左右。一般情况下,我们每隔十天左右给他们送一次东西。送完今天这趟,如果中间不出什么意外,下一次应该是6月12号进山。”   钟昕和夏时相互对视了一眼,知道这宝贵的十天就是给他们做战前准备的时间。为了确认情报的准确性,钟昕提醒道:“你们几个可都要给我说实话,否则受连累的还有你们家里的老爹老娘和老婆孩子,听明白了吗?”   “大哥,我说的全都是实话。”领队的男人率先表态道。接着,强子和年轻小伙也争先恐后地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好,我再问你们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第一,你们知不知道那下面的空间结构是什么样子的?第二,除了树洞的入口,地面上还有没有其它的口子?”   即使了解了研究基地的人口规模以及入口的开放时间,但若不搞清楚上述两个问题就贸然实施抓捕行动,一来容易造成人员伤亡,二来可能会使组织成员从其它出口逃走。   领队的男人为难地回答道:“我们几个就是送货的,顶多帮他们把东西搬到下面的存储区,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太清楚。求求你高抬贵手,绕我一命吧。”   钟昕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心说现在这个时候哪还有时间派卧底下去调查情况?何况遭受了之前的重创,组织的人现在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派人混进组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在不行只能……   就在钟昕思索着要不要“牺牲”自己去刺探情报的时候,年轻小伙子忽然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大哥,我可能知道一些情况。有一次给他们搬货,我不小心在下面走迷路了,找路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墙上的疏散图……” 第五卷 超忆患者 第191章 枪声   破败的房间,昏暗的光线,女孩儿闷声不响地蜷缩在角落里,惊恐而又疑惑地看着在她面前不停踱步的男人。   这样的状态已经不知持续了多久。男人既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女孩儿的举动,也不跟女孩儿说话,只是像上了发条一样,在这狭小幽暗的房间里来回地走动。时而郁闷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时而又叹息着摇头,仿佛在拼命驱赶脑海中某个荒谬的想法。   “叔叔……”女孩儿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叫了那个男人一声。甜美的声音在这寂静如水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悦耳,但对男人来说却有如炸雷一般,瞬间将他从极度不安的情绪中惊醒。他木然地看着女孩儿,足足愣了五秒钟才缓缓地问道:“什么事?”   女孩儿稍稍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尽管手脚都被绳子绑着,她还是尽量换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用乞求的口吻说:“叔叔,我饿了,能给我弄点儿吃的吗?”   听到这句话,男人恍然意识到女孩儿已经被他绑在这个地方饿了整整一个晚上了。看着女孩儿可怜巴巴的眼神,男人不禁软下心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吧。”   “真的吗?”女孩儿诧异地看了看男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男人点点头,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说吧,想吃什么?”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对男人说道:“我想吃披萨、薯条,还有冰淇淋……”   “好。”男人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道。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绑在女孩儿手脚上的绳子,又撕了几块胶带封住女孩儿的嘴。确认女孩儿不可能有机会逃跑或是求救以后,男人起身离开房间,骑着电动车往城区的方向驶去。   其实折腾了一晚上,他自己也早已经饥肠辘辘,精疲力竭了。跟女孩儿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煎熬。女孩儿越是听话,越是乖巧,他内心的罪恶感就越发的深重。   拿到钱以后,我是该杀了她?还是该放了她?她已经看到了我的脸,我没有理由再让她继续活下去了,可是……   想到随之而来的麻烦事,男人的心情再次变得焦灼不安。   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头脑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他只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希望这一切能尽早结束……   放学后,男孩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回家。因为白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掀了女同学的裙子,把女同学给惹哭了,班主任老师让他明天务必要把家长请到学校来。   一想起母亲像唐僧念经一样絮絮不止的说教,男孩儿就感到头痛欲裂。抱着能躲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心态,他谎称去同学家里做作业,之后就钻进学校附近一家名叫“学海无涯”的小书店里消磨时间。   念小学这几年来,这家经营惨淡的小书店几乎成了男孩儿的避难所。一遇到烦心的事情,男孩儿就喜欢躲在这里一本接一本地看书,仿佛一进入这个宁静安详的世界,所有的烦恼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男孩儿从来都是只看不买,店里的老板还是对男孩儿非常热情。一方面是因为这年头,如此爱看书并经常来“照顾”他生意的孩子已经不多见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个孩子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只是脾气和性格不同,而是在某些方面真的非常特殊。   来到书店,男孩儿跟老板简单打过招呼,直奔最里面那排自然?科学分类的书架而去。他匆匆扫视了一遍面前这组比他高出快一米的大书架,发现书的摆放顺序跟一个月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第三排靠左的第二本书和第六本书调换了一下顺序而已。看来,摆在这里的书大多无人问津,平时经常被人翻动的只有门口那几排畅销书和教辅类的书籍。   男孩儿从第四排书架抽出上一次只看了一半的《时间简史》,安静地坐在书架前的空地上,把书翻到118页,继续阅读起来。   书店里偶尔有客人进来转上一圈儿,离开的时候大多是两手空空,老板已经对店里的经营状况习以为常,客人买不买东西他都不是很在意了。若不是因为这间六十多平米的沿街店铺是他自己家的房子,店里的营业额估计连交房租和水电费都不够用。   快到打烊的时候,老板见男孩儿依然坐在书架前聚精会神地看书,有些不忍地打断他说:“小伙子,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男孩儿刚好看完最后一页,心满意足地合上书,抬起头来,发现老板正伸手递给他一瓶冰镇饮料,说了声“谢谢”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大叔,你要闭店了?”男孩儿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清凉舒爽的感觉从喉咙直达胃部,慢慢扩散至全身,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是啊,已经八点半了。”老板帮男孩儿把斯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放回到书架里,好奇地问道,“这本书你看得懂吗?里面的知识点对你来说有点儿难理解吧?”   “打发时间而已。”男孩儿嘿嘿笑了两声说,“看不懂也没关系,就当是培养兴趣。等以后会的知识多了,慢慢就能理解那些深奥的概念了。”   “我看用不了多长时间啊,我这小书店里的书全都要被你看完啦!”老板一边整理着悬疑惊悚书架上被人胡乱塞进去的小说,一边调侃地说道,“你上学这几年一直把我的书店当成免费私人图书馆,好像从来没买过一本书吧?”   “怎么没买过啊。”男孩儿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帮助老板把剩余的几本书摆好。“三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我在你店里买过一本《纳兰词》,花了16块5毛钱,当时你还送了我一本《诗经》呢。”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老板一脸困惑,心说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诓我吧?他看了看手表,问男孩儿,“我说你今天怎么不急着回家啊?是不是又在学校里闯祸了?”   “没有。”男孩儿摆了摆手,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话音未落,书店的门忽然被人拉开了,一个跟男孩儿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她先是把印着小美人鱼的卡通书包放在门口的柜台上,接着又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百事可乐。用力拧了几下,瓶盖纹丝不动,女孩儿便迈步朝里面的书架走来,娇滴滴地对老板说道:“爸,快帮我拧开,我要渴死了。”   老板正要伸手去接,藏在他身后的男孩儿一下抢过女孩儿手里的可乐瓶子,拧开以后递了过去说:“喏,给你。”   女孩儿愣了几秒钟,惊讶而又愤怒地瞪大了眼睛问:“贺伟祺,你这个混蛋怎么会在这里?”   “小雪,怎么跟同学说话呢?”老板替女儿接过瓶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男孩儿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呃……”男孩儿有些心虚,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爸,你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想起白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女孩儿委屈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见事态不妙,男孩儿赶紧从地上抓起自己的书包,对老板说道:“大叔,不耽误你们打烊了,我该回家了。”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了书店。   其实男孩儿早就知道那丫头是书店老板的女儿,只是没想到今天晚上会在书店里来个冤家碰头。要不是跟同桌打赌输了,他才不会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掀女孩儿的裙子呢。这下可好,出来散心变成了找别扭,不知道那家书店以后还能不能去了。要是大叔因为这件事情记仇的话,他以后该到哪里去看书呢?   从书店步行回家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男孩儿尚未做好回家接受母亲发牢骚的准备,出了书店以后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起来。   夜幕下的城市,喧闹的街道多已归于平静。小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男孩儿却并不害怕。昏黄的路灯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修长,似乎连同心底那难以被人察觉的孤独和恐惧也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出了原形。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门口,男孩儿忽然感觉到肚子饿了。他摸了摸兜里的零钱,迈步走了进去。那个时候,男孩儿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在短短几分钟后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当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在他之后走进便利店,用一发子弹击碎了入口处的摄像头,当密集的枪声如雷声般响起,平静的世界转眼间沦为地狱。从此,杀戮的颜色和死亡的气息如烙印般深刻在他的记忆中,让他永世难忘…… 第192章 消失的第四人   2016年6月7日21点05分,静熙北路239号的“欧可便利店”发生了一起恶性枪击案件。警方闻讯后迅速赶到案发现场,对该便利店及其附近的街道进行了封锁,但是开枪的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   案件发生的时候,顾淞正在自己家里为师妹祁若南举办24岁的生日Party,邀请了不少局里的同事前来捧场,连闲来无事的乔支队长也带着老婆和女儿过来凑了个热闹。   略显拥挤的客厅中,一群人围绕餐桌而坐,几根象征着年龄的蜡烛在黑暗中闪耀着温馨浪漫的火光。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伴随着众人合唱的《生日快乐歌》,祁若南缓缓地闭上眼睛,将双手握在一起置于胸前,默默地许了三个愿望。   手腕上那条精致漂亮的钻石手链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那是樊聪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从收到礼物的那一刻起,她便将手链视如珍宝,不只是因为价钱昂贵,更是因为蕴含在礼物中的那份浓厚的心意。   第一个愿望是家人和朋友健康平安;第二个愿望是工作生活顺利,而第三个愿望与他有关……就在若南幸福地睁开眼睛,准备吹灭蛋糕上的蜡烛时,乔升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乔升的身上,仿佛他拿在手里的不是一部电话,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自己则闪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半分钟后,乔升面色凝重地回到餐桌前,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说:“你们几个跟我去一趟案发现场,静熙北路那边刚刚发生了一起恶性枪击案。”说完,他又抱歉地看了看祁若南,“很遗憾,你的生日只能改天补过了。快去局里准备一下勘查装备,一会儿跟陈法医他们一起去案发现场。”   “是!”祁若南立刻应声道。尽管生日许愿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属倒霉,但是想到案件的性质以及无辜的受害者,她的心思很快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案发现场位于三环路外一条较为僻静的道路上,路的一侧是一片新建成的小区,另外一侧则是尚未动土开工的空地。由于该小区的入住率还不到5%,一到晚上,这里就显得尤为冷清。   欧可便利店是这条路上为数不多已投入使用的临街店铺之一,也是唯一一家过了晚上九点还在正常营业的门店。其它那些近期内为小区装修提供服务的五金店、纱窗店、灯具店等早在一两个小时前就关门休息了。   报案者邓某是几天前刚刚搬到鸿运小区的居民。因为他家卧室的窗户正朝向案发道路的一侧,十分清晰地听到了便利店里传来的枪声,所以发现情况不对以后,邓某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   率先赶到的民警已经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封锁保护。截止到目前,该枪击案已造成了两死一重伤的惨烈结果。伤者在第一时间被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但是伤情并不乐观。   三名受害者的身份很快被警方查明。   女性受害者,即胸部中弹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的伤员是欧可便利店的老板娘,名叫白淑艳,今年36岁,R市本地人,已婚,家里有一名八岁大的女儿。   警方进入案发现场后,在收银台后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白淑艳。根据现场情况推测,案发的时候,白淑艳应该正在给其中一位顾客结账,凶手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她的工作,收银台的抽屉全部被打开,里面的现金被凶手洗劫一空。   案发时正在收银台前结账的男性受害者叫王承宇,今年27岁,四川德阳人,单身,跟一名室友租住在鸿运小区三单元2503室。   此人头部中弹,一枪毙命,尸体仰面躺在收银台外侧的空地上,双脚朝向便利店的入口,身亡时手中还握着一块德芙榛仁葡萄干巧克力。死者的手机还在,但是钱包里的现金全都不见了,疑似被凶手拿走。   还有一名男性受害者叫康平,今年33岁,R市本地人,已婚,无子女,家住在鸿运小区六单元1102室。此人胸部、腹部各中一弹,身体蜷缩在卖酒水饮料的货架前,死前经历过一番痛苦的挣扎。   初步了解完案发经过和受害者的基本情况,顾淞戴好手套和鞋套走进这家被恶魔血洗过便利店。虽然最先赶到的警察已经对案发现场进行了适当的保护,但是为了确认人员伤亡情况,及时抢救受害者的性命,地面上的痕迹几乎被手忙脚乱的医务人员完全破坏掉,基本上失去了勘查的价值。   二十几平方米的便利店,除去货架和收银台的面积,剩下的空间显得非常局促。死者的尸体还没有被抬走,一具躺在距离入口处两米左右的位置,另一具蜷缩在进门右手边第一排和第二排货架之间。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被鲜血染红的颜色。   收银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零食和购物袋,看来白淑艳就是用扫码机处理这堆物品的时候被凶手枪击倒地的。   顾淞在电脑上查看了案发之前的监控录像。小店里只有一个监控探头,位于收银台附近。21点03分49秒,一名将面部特征遮挡得非常严实的男子走进便利店里。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店内的情况,接着便从兜里掏出一把54手枪,对准摄像头,将它打了个粉碎。画面从这里消失,凶手接下来的行凶过程并没有被记录下来。   顾淞顺着这个时间点往前调了几分钟。20点59分03秒,受害者王承宇双手插着口袋走进便利店,进门后直奔最里面的货架而去。21点02分36秒,受害者康平走进便利店,在入口处跟白淑艳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第二排货架那里挑选灌装啤酒。此人进门的时候背着一个黑色的小挎包,但是这个挎包并没有在案发现场被找到,估计里面装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师兄,你来看啊!”就在顾淞聚精会神地查看录像时,祁若南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把其他几名勘查人员吓了一跳。   “怎么了?”顾淞绕过收银台往若南所在的位置走去。   “你看这个。”若南指了指便利店入口附近一堆凌乱不堪的血脚印说,“这里怎么有一个小孩子的脚印啊?”   顾淞蹲下身去,仔细分辨着那个模糊不清的血脚印。因为案发现场曾有多名警察和医务人员进出过,那些脚印几乎都重叠在了一起,相互覆盖,难以辨认,但是掺杂在其中的,果然有一枚型号较小的脚印。确认了若南的发现以后,顾淞的呼吸骤然间变得急促起来。他皱着眉头,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有小孩子呢?受害者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目前被发现的只有三个……”若南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可是照这个情况来看,确实有一名小朋友曾经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你等等……”顾淞急忙回到电脑前,把监控录像倒着向前播放了一点。在20点57分的时候,有一名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儿走进了这家便利店,而直到凶手打爆监控探头,画面消失为止,这名小男孩儿并没有从便利店里出去过。   这个发现不禁让顾淞倒吸了一口冷气。   除了三名受害者之外的第四个人,案发的时候在便利店里,但是案发过后却没有被人发现。难道他也被凶手枪杀了吗?那么尸体藏在了哪里?还是说凶手没有杀他,而是把他从案发现场带走了?   想到这里,顾淞立刻冲出便利店,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看见乔升仍然在向最初赶到现场的民警询问着什么。   “乔队。”他打断那两人之间的对话,把他跟若南的发现告诉了乔升。后者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发出一声感慨,“这下事情可麻烦了……”   “我们必须得尽快搞清楚那个孩子的下落。”顾淞急切地说道,“如果他被凶手带走了,他的处境肯定相当危险。”说完,顾淞看了看设在路边的监控,还没等开口询问,乔升就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个小区刚建成没多久,附近的监控设施都是新安装的,还没正式启用呢。”   “靠,怎么这么倒霉。”   “你先别急。”乔升拍拍顾淞的胳膊,“枪击案绝非小事,现在各个部门都在积极配合我们寻找这名犯罪嫌疑人的下落。我已经了解过了,犯罪嫌疑人在便利店作案以后,盗用了受害者王承宇的电动车进行逃窜。只要能锁定这辆被偷盗的电动车,我们就能找到嫌疑人的下落。至于你说的那个小孩子……”乔升思索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觉得嫌疑人将他从现场带走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带着一个小孩儿逃窜,风险和难度都会大幅度提升,对嫌疑人自己也非常不利。” 第193章 幸存者   这一夜,几乎半座城市的人都陷入了失眠状态。全城的警力都在奋力追查枪击案犯罪嫌疑人的下落。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站、高速公路、国道、省道等重要交通枢纽均已进入高度戒严状态,务必要阻止犯罪嫌疑人向外地逃窜。   电视和广播不停播报着枪击案的新闻,提醒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应当立刻报警。在信息传播迅速的网络媒体上,“便利店枪击案”更是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   在我国这样一个严格禁枪的地方,枪击案的发生对于百姓来说可谓是相当敏感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遇到紧急情况要立刻报警,但实际上,当人们真正遭遇枪击犯的时候,报警也许根本就来不及。   就拿今天晚上的案件来说,悲剧就发生在宁静祥和的居民区附近,三名受害者都是在家门口遭遇了歹徒的袭击。面对歹徒的枪口,他们毫无还手的能力,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听天由命,这不得不让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对自身的生活环境失去了最起码的安全感。只要嫌疑人还在四处逃窜,他们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的边缘。   恐惧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要求警方尽快抓住歹徒的呼声在网络上此起彼伏。   有一名熬夜上网的高三学生在微博上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去年买了个表,高考第一天就给老子搞事情,这TMD还让不让人安心考试了?   微博下面有人评论:放心,咱们这儿又不是米国,不流行校园枪击案。   博主回复道:从家门口到考场的路上都未必是安全的。人家出门打个酱油的功夫就被枪崩了,这事情可不好说啊!   这几句看似玩笑的话让R市警方更加头疼。   是啊,高考期间闹出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大案子,这确实给不少考生和学生家长造成了沉重的心理负担。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推断,犯罪嫌疑人持枪杀人的目的仅在于抢劫,可谁又能预料得到,厄运会不会在下一秒钟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呢?   凌晨1点多,建设路派出所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两名警察在夜间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孩儿。经过确认,那名男孩儿正是枪击案发生时逗留在便利店里的第四个人。   得知孩子平安无事,顾淞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尽管他知道现在去找那个孩子未必能问出有价值的线索,但他还是想在第一时间见见那名幸存者。   “师兄,我也想去看看他。”祁若南也很担心那个孩子身心状况。刚好手头上的任务都完成了,见顾淞没有反对,她便钻进车子,一同前往建设路派出所。   值班民警小宋快速跟两人介绍了一下孩子的基本情况。男孩儿名叫贺伟祺,今年10岁,是建设路小学四年五班的一名学生。   巡警发现男孩儿的时候,男孩儿正躲藏在建设路小学附近的市政花园里,衣服和脸上都沾有少量的血迹,看上去十分可疑。所幸男孩儿没有受伤,只是心理受到了一定的惊吓,暂时不能配合警方做调查。   “孩子的家长来了吗?”顾淞急切地问道。   小宋点点头说:“已经通知他母亲了,应该马上就到。”顿了一下,小宋又继续补充道,“其实三个小时前,孩子的母亲杜女士已经来我们派出所报过案了。贺伟祺放学以后一直没有回家,他跟母亲说自己去同学家里做作业。晚上9点钟左右,他们母子之间通过一个简短的电话,在那之后,贺伟祺的手机关机了,孩子母亲就联系不上他了。听说儿子有可能被卷入了一起枪击案件,下落不明,杜女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这不刚才打电话通知她过来接儿子回家的时候,她还在附近的医院里躺着呢。”   “那孩子的父亲呢?”   “孩子父亲在外地。杜女士去年跟丈夫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母子俩都不容易。”   顾淞皱起眉头问道:“孩子母亲是干什么的?怎么大晚上的让一个10岁的小孩子四处闲逛?现在的社会,坏人这么多,她就不怕孩子遇到危险吗?”   “唉,我看她是真没办法,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她能不担心嘛。”小宋倒是很理解孩子母亲的处境。“杜女士是做服装生意的,经济条件还不错,但是平时工作太忙,有些疏于对孩子的管教。据杜女士讲,贺伟祺这孩子特别顽皮,经常在学校里顶撞老师、戏弄同学,是个不折不扣,让人头疼的熊孩子。她一直很溺爱这个孩子,不管孩子在学校里惹了什么麻烦,她从来不动手打,顶多唠叨一顿了事。她当然不想让孩子那么晚在街上闲逛,可是说了很多次那小子也不听啊。”   “那……”   “宋警官。”见顾淞还想打听什么,祁若南不耐烦地岔过话题问:“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那个孩子啊?”   “当然可以。”小宋热情地回答道,随后带顾淞和祁若南走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口,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男孩儿努了努嘴说,“孩子受到了惊吓,你们要是想打听案子的事儿,最好等他母亲来了再说。”   “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顾淞对小宋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今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要是找不到这个孩子,我们刑警队的压力就更大了。”   “没事儿。”小宋摆了摆手,“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说什么谢不谢的。”   “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顾淞苦笑着解释道,“枪击案的现场丢了个孩子,这事情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说完,他跟若南先后走进办公室,拖了两把椅子在男孩儿的对面坐了下来。   男孩儿没有抬头看他们,依然死死地盯着办公室的瓷砖地面沉默、发呆,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顾淞仔细打量着男孩儿的脸庞,发现这孩子长得挺精神的,浓眉大眼,鼻梁挺拔,看上去非常机灵,眉眼间还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尽管男孩儿很少眨眼睛,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但是顾淞从男孩儿几乎凝固的表情中看到的却不是呆滞,而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事情。   沉默了片刻,祁若南对男孩儿笑了笑说:“你好,小帅哥,我们是R市公安局的警察,专门负责抓那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不用害怕,无论发生事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男孩儿没有反应,好像没听到祁若南的话。后者却丝毫不介意,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继续耐心地问道:“能不能告诉姐姐,你放学以后为什么没回家呀?听说你去同学家里做作业了,作业写完了吗?要不要姐姐帮你检查一下?”   男孩儿还是没有回答,却抬起头来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顾淞,两个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男孩儿忽然被顾淞严肃而又专注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身子。   祁若南注意到男孩儿怪异的表现,忙扭过头来看了顾淞一眼,抱怨道:“师兄,你那么严肃干吗?把小孩子吓着了怎么办?”   “对不起……”顾淞的精神太过集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会吓到小朋友。他挠了挠头发,对男孩儿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男孩儿诧异地张了张嘴巴,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奇怪,仿佛能看懂他的心思一般。可是他的内心非常清楚,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真正理解他的痛苦的。   祁若南悠悠地叹了口气,颇感无奈地说道:“哄孩子这种事,我们俩都不在行,要是夏时哥在这里就好了。记得当初办‘暗夜杀手’的案子,夏时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哑巴孩子给他画了张画,提供了一些破案线索。我现在还真有点想念他了……”   顾淞没有接话,心里也知道若南说的事实。想当初,夏金钰受到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愣是让夏时给治好了,这个能力还真是他不得不佩服的。   正想着,一名四十岁左右,打扮颇为时髦的中年女子在小宋的带领下走进了办公室。一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儿,女人立马冲上前来,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激动地念叨着,“谢天谢地,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办吶?我跟你爸我也没法交代呀……”   哭哭啼啼了一阵,女人放开男孩儿,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不禁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   小宋连忙介绍道:“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同事。他们想找您儿子了解一下便利店枪击案的情况。”   “什么?”一听这话,女人的脸上瞬间显露出敌意,“你们想干什么?我儿子都被吓成这样了,你们就不能放过他吗?”   “您儿子可能是那起枪击案的唯一幸存者和目击者,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祁若南对女人解释道。后者却厌恶地打量了她几眼,冷哼了一声说:“我不管他对你们重不重要,他是我儿子,你们想询问情况,也得问问我这个监护人同不同意吧?”   “可是……”   “要不这样吧……”小宋怕她们吵起来,赶紧打圆场道,“杜女士,时间不早了,您先带孩子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到了白天再说。”说完,他又转向顾淞,“顾警官,我知道你们市局破案心切,但是也请体谅一下家长和孩子的情况。毕竟他们经历了那些事,也不容易。”   “我明白。”顾淞理解地笑笑,“我们今天只是过来看看孩子的状况,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情。杜女士,请您回去好好跟孩子聊聊,如果需要心理咨询方面的帮助,你们随时可以来找市局找我。” 第194章 遗忘   看着杜女士的红色宝马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祁若南的心情万般复杂。虽然男孩儿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亲眼目睹了那样一场血腥残忍的暴行,男孩儿的内心一定受到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杜女士护子心切,不想让男孩儿协助警方做调查,怕儿子重温案发现场的可怕情景,心理遭受进一步的刺激。祁若南能够理解那位母亲的做法,可是,逃避能解决问题吗?   通过杜女士的言谈举止以及她对孩子的教育方式,祁若南并不觉得杜女士有能力帮孩子走出枪击案所带来的阴影。无论是从破案的角度,还是从帮助孩子恢复心理健康的角度来讲,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诶,你想什么呢?”顾淞轻轻推了一下呆若木鸡的若南,指了指路边的一辆警车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祁若南扭过头来,愣愣地看了顾淞几秒钟,回答道:“我不回家。”   “不回家?”顾淞有些惊讶,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2点多了。虽然很多同事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全力搜捕犯罪嫌疑人的下落,可是他们两个目前已经没什么急着要完成的任务了。“这三更半夜的,你还想去哪儿啊?回局里加班吗?”   “我要去你家。”祁若南一边说一边朝路边的车子走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顾淞觉得莫名其妙,连忙跟上去,半开玩笑地说道:“师妹,这样不合适吧?你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得洁身自好啊。”   “你想什么呢?”祁若南白了顾淞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的生日蛋糕还放在你家,一口都没动呢。还有那么一大桌好吃的,我不去帮你解决,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啊。”   “搞了半天,你惦记的就是这个?”顾淞笑着摇了摇头,心说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你贪吃了。不过想了想,他也觉得若南挺可怜的。好不容易正儿八经,热热闹闹地过一次生日,许愿的时候却被那该死的枪击案给打断了。为了晚上那顿生日大餐,若南饿了一整天的肚子,现在不想吃东西才怪了。   凌晨2点17分,湖光小区地下停车库,杜女士心不在焉地将车子停在自家的停车位上。贺伟祺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后排座椅上,面对母亲一路上几乎未间断的唠叨,他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快要爆炸了。   回到家中,贺伟祺不想再听母亲念经,在玄关脱掉鞋子就抱着书包钻进自己的卧室,反锁了房门。耳边的聒噪瞬间消失,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从书包里掏出早已经没电的手机,插在床头的充电线上充电。当那个残暴的男人闯进便利店的时候,他试图用这部手机拨打报警电话,谁知道刚按下一个“1”字,手机就关机了。要是之前没跟母亲通那个电话,剩余的电量说不定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但是仔细想想,就算是报了警又能怎么样呢?警察赶到案发现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那个男人的子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他面前悄然逝去。那震耳欲聋的枪声,颤抖的求饶,恐惧的尖叫不时在脑海中回荡。还有那满眼鲜红的画面,痛苦的挣扎,不瞑的双眼,所有的细节都在他的记忆里根深蒂固。   他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忘掉这一切。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失去了遗忘的能力。   “伟祺,你睡觉了吗?”安静了几分钟过后,门外响起母亲疲惫而又担忧的声音。“早上我帮你跟老师请个假,你这几天先不要去上学了。”   “嗯……”贺伟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冷冰冰地应了一声。   “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这一次,贺伟祺没有回答。   少顷,门外忽然传来母亲低沉的啜泣,“伟祺,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真的去了那家发生枪击案的便利店吗?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市公安局的那两个警察跟你说了什么?你……”   “妈。”没等母亲把话说完,贺伟祺用恳求的语气打断了她,“你什么都别问了,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母亲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心疼地嘱咐道,“你早点休息,有事你就叫我。”   直到母亲离开卧室门前,客厅里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贺伟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从床头抓过自己的手机,点开手机相册,翻出了一张几个月前拍下的照片,认真而又仔细地端详起来。   那是一张在校门口的甜品店里拍下的合影。照片里的他表情羞涩,笑容腼腆,而他身边的女人轻轻搂着他的肩膀,美丽迷人,笑靥如花。   时至今日,他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无时不刻不想再见她一面。在这样一个不眠的夜晚,思念变得更加强烈。他把手机放在胸口,缓缓地闭上眼睛,试图用美好的回忆取代那场杀戮所带来的痛苦。   如果还能再见到她,我一定会……   同样的时间,城郊一所常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女孩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人囚禁了多久。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那扇被浓厚的灰尘糊住的窗口隐约透进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个奇怪的叔叔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女孩儿饿了整整一天,口渴得要命,胃也很不舒服。   因为手脚被绳子捆得死死的,女孩儿没办法动弹,在憋了长达十几个小时之后,向来爱干净、爱漂亮的她还是忍不住尿了裤子。潮湿冰凉的感觉令她难受而又厌烦,甚至感觉到屈辱。她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想念那个温暖舒适的家,想念学校里的朋友,想念曾几何时的自由……   房间里突然钻出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它闻到了食物残渣的香味,几步蹿到女孩儿的身边,旁若无人地享受着它的晚宴。   借着幽暗的光亮,女孩儿看到那只老鼠肥硕丑陋的轮廓。她大惊失色,拼命扭动着身体,可是身后冰冷的墙壁却残酷地提醒她:她已无处可逃。   在极度恐惧的情绪中,女孩儿只是稍稍挣扎片刻就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而她却被人遗忘在这个阴暗破败的角落,等待死亡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第195章 职业的选择   早上7点多,顾淞被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刚要下地去开门,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在客厅里大声叫道:“来啦来啦!”   顾淞睡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搞清楚状况。他扯过一件T恤套在身上,连忙走出卧室查看情况,结果看见若南和樊聪两个人正站在他家门口,大眼瞪着小眼,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见到这幅场景,顾淞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要被兄弟误会的节奏啊。趁那两个人都没开口,他赶紧解释道:“聪聪,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若南她……”谁知话只说了一半,樊聪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若南的脑袋说:“你个馋猫,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这里蹭饭吃。”   “那是啊……”若南的脸红了一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人家这不是惦记着师兄家里的蛋糕,还有乔队买的大闸蟹和龙虾嘛。难得那个铁公鸡大方一次,我总不能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吧?”   “对,当然不能浪费。”樊聪一边说一边走进客厅,从餐桌旁边拖了把椅子坐下,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若南,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快给我弄点儿。在外面跑了一晚上,又饿又累。”   “你等着啊,我去看一下冰箱。”若南俏皮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顾淞看得啧啧称奇,坐到樊聪对面,抢过对方手里刚点燃的香烟,吸了两口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默契了?这一唱一和的,把我家当饭店了?”   “唉,都是自己人,见什么外嘛。”樊聪说着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   “想不到,你还挺信任我的。”   “你指什么?”樊聪愣了一下,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说,“我知道你是个专情的人,心里只想着温柔善良的田护士,不会随便乱来的。再说了,你跟若南要是有那个苗头,早就在一起了,还能轮得到我吗?”   顾淞笑笑,想起前段时间差点儿把小芸当成田护士的替身,不禁开玩笑地说道:“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好人。这男人要是憋的时间太久了,身体有可能就不受控制了。”   “那我是不是得警告若南,以后没事少往你家跑?”   “是啊,自己的女朋友得自己看住了嘛。”闲扯了几句过后,顾淞忽然看着樊聪,疑惑地问道,“我说,你小子大早上的跑我家来干吗?”   “哦!”樊聪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我钱包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落在你家里了。给你打了N个电话,你也不接。”   “睡觉的时候关静音了,没听见。”顾淞掐灭烟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樊聪的肩膀说,“你先吃饭吧,我去给你找找。”   吃过早餐,稍稍休息了片刻,三个人一起来到市局,参加了“6?7枪击案”的案情讨论会。   会议上,大家首先得知了一个非常遗憾的消息。今天凌晨4点29分,欧可便利店的老板娘白淑艳因伤势过重,在医院里不治身亡。至此,该枪击案已经造成三人死亡。另外还有一名幸存的少年,心理状况不佳,目前尚不能配合警方进行调查。   嫌疑人的作案凶器是一把口径为7.62mm的54手枪,获取途径未知(推测为黑市购得)。嫌疑人共在案发现场打出了六发子弹:其中两发打在收银台上方的监控探头上,一发直中受害者王承宇的眉心,一发打中便利店老板娘白淑艳的右胸口,另外两发则分别打在受害者康平的左胸口及左腹部。   嫌疑人作案时戴着一副纱布手套,勘查人员没有在案发现场提取到嫌疑人的指纹。另外,由于案发过后现场仍有幸存者,医务人员急于对幸存者进行抢救,现场地面足迹非常混乱。勘查人员对地面足迹进行了大量的提取,经过比对、排除,只发现了半枚可疑足迹,疑似为嫌疑人所留。   虽然嫌疑人在便利店的监控画面中出现过十秒左右的时间,但其作案时将面部特征遮挡得非常严实,因此无法推断其具体的长相,年龄状况也尚不清楚。只能初步判断其身高为172cm左右,体重在70公斤到75公斤之间,年龄大概在35岁到40岁之间,惯用手为右手。   根据交通管理部门提供的监控录像,警方基本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经过。6月7日晚上20点49分,受害者康平在鸿运小区附近的工商银行ATM提款机上提取了15000元的现金,之后步行回家(提取的现金就装在随身携带的黑色小挎包内)。从ATM提款机步行回家期间,警方发现枪击案嫌疑人一路尾随受害者康先生拐至案发路段,虽然该路段暂未启用路面监控,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可以大概推测出来。   嫌疑人跟踪刚刚取完钱的康先生,伺机对其实施抢劫。在跟踪的过程中,嫌疑人发现目标进入便利店内购物,歹心加重,于是冲进便利店里,连同便利店的营业收入以及店内其他顾客的钱财一同抢走了。   据不完全统计,便利店内当时应该有至少4000元的现金,加上受害者王承宇钱包里的现金,估计被嫌疑人抢走的金额总数应该在20000元以上。   因为案发现场的监控探头被嫌疑人破坏掉了,警方无法得知嫌疑人的具体作案经过。但是根据嫌疑人的作案特征推断,嫌疑人应该是个小心谨慎,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的人。这个人也许有过作案前科(可能是涉枪案件),曾经被警方打击处理过。也许“6?7枪击案”并不是嫌疑人第一次作案,恐怕也不是最后一次作案。   如果放任这个人在社会上继续流窜,其危害性极大,将会给百姓造成十分严重的财产及生命威胁。   经过一夜的搜捕工作,警方尚未找到犯罪嫌疑人的下落。被嫌疑人盗用的电动车已于昨日夜间23点左右在老城区某胡同里被发现,但是嫌疑人已不知所踪。对嫌疑人遗弃电动车的周边位置进行搜查,同样未取得有价值的收获。   接下来,警方要重点进行的几项工作分别是:   1、在全国范围内搜索尚未告破的涉枪类案件(尤其是持枪抢劫案)。一旦发现类似案件,且嫌疑人尚未落网的,要重点进行关注,考虑是否为同一人作案。如果有并案依据的,则做并案处理。   2、重点排查近期内的刑满释放人员(其中因涉枪案件被警方打击处理过的人要优先考虑),发现符合特征的人要特别关注。   3、对全市及各旅馆、出租屋、网吧、娱乐场所等进行全面细致的检查,寻找符合特征的犯罪嫌疑人。(因为嫌疑人的具体样貌不详,且有变装和易容的可能,此项工作难度极高,无法抱太大的希望。)   4、说服枪击案的幸存者和目击者贺伟祺的家人,对孩子进行适当的心理辅导,让其配合警方的工作,提供更加细致的信息,完善犯罪嫌疑人各方面特征……   另外,今天是6月8号,是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第二天。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警方已在全市各个考点布置警力,以确保学生和家长安全度过人生重要的一天。   会议结束后,顾淞被安排跟樊聪一起去调查旅馆和娱乐场所,可是相比这项费时费力又毫无盼头的工作,顾淞显然对昨天晚上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那个小孩子更感兴趣。   “听说夏局长的小儿子今天也参加高考?他在哪个考场考试啊?”两个人边往市局停车场走,樊聪边饶有兴趣地向顾淞打听道。   “第四中学考场。那小子昨天晚上还给我发微信来着,说语文和数学考得不错。只可惜啊……”顾淞悠悠地叹了口气,想起至今仍卧病在床,遗憾错过高考的穆子,心里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那个女孩儿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坚强,明明一直在跟不公的命运做抗争,到最后还是被残忍的命运给打败了。身体受到的伤害终有一天会被治愈,但心灵上的创伤却难以痊愈。夏金钰和穆子终究还是没能走到一起。他们彼此欣赏,彼此爱慕,却仍然缺少了一些缘分。   每经历一个案子,顾淞便亲眼见证一场悲剧的发生。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害者,他们无疑都是可怜而又可悲的。   选择这样一份职业,不可避免地要看尽人世间的善恶美丑与悲欢离合。那些看似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的心境。可是,只要能多抓一名凶手,多替一名受害者讨回公道,所有的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知道吗,夏金钰也决定要报考警校了。”顾淞欣慰地笑了笑说,“再过几年,我们的队伍中又会增加一名优秀的警察了。” 第196章 超忆患者   车子刚开出市局没一会儿,顾淞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再见到那个孩子,心情突然变得紧张激动起来。   “停车!”他对樊聪大喊了一声。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刮到了什么东西,赶紧靠边把车停下,焦虑地问道:“怎么回事儿?我撞人了吗?”   顾淞没回答他,快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樊聪感到莫名其妙,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拔下车钥匙跟顾淞一起下车查看情况,结果却看见顾淞步履匆匆地朝马路边的一名小男孩儿走了过去。   男孩儿穿着短裤T恤,身后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书包,背影显得瘦弱而又单薄。从他行走的方向来看,他的目的地正是不远处的R市公安局。   “贺伟祺!”顾淞叫了男孩儿一声。男孩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顾淞。几秒钟后,脸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从昨天晚上开始,顾淞一直很担心男孩儿的心理状况,然而一想起男孩儿的冷漠态度,他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是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没去上学吗?”   “没有。”贺伟祺淡淡地回答道,“我妈帮我跟老师请假了。”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妈去上班,我偷着从家里跑出来了。”   “你……”顾淞指了指公安局的大门问,“要去那里?”   “嗯。”贺伟祺轻轻点了下头,“我是来找你的,我想跟你谈谈。”   顾淞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不足1米4的10岁男孩儿,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跟一个孩子交谈。案发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顾淞已经无从知晓了,但是此时此刻,男孩儿所表现出来的成熟与沉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霸道却令人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走吧,我带你去市局。刚好我们队长也想见见你。”顾淞说着就要上前去领贺伟祺的小手。谁知后者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向后闪躲了几步,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谁都不见,只想跟你谈。”   “这……”顾淞苦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又有些为难。“你看,你的身份比较特殊,而且又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我要是闷声不响地把你给带走了,万一出了事情我可付不起责任。所以……”顾淞从兜里掏出手机,“至少应该让你母亲了解你的行踪吧?”   “顾警官……”贺伟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我母亲不想让我跟警察接触。要是让她知道我来找你,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想到杜女士的性格以及她对儿子的保护和溺爱,顾淞无奈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地把手机揣了回去。他再次打量着贺伟祺那张淡漠的脸庞,还有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双眼,心说这孩子太他妈任性了,才10岁就这么逆天,长大了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可想而知,樊聪提出要一同前往的要求也被贺伟祺一口回绝了。他再次强调,只想跟顾淞一个人“谈心”,弄得两个大人是一头雾水,内心更觉得哭笑不得。   事后回想起来,顾淞一直觉得这件事情非常不可思议。有的时候,人真的不得不相信缘分和所谓的命运。似乎他跟贺伟祺命中注定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相遇、相识,再到后来的爱恨交加。就像是游戏中的隐藏任务,只有触发了它,才可以推动某段剧情的进展。他心疼他,理解他,保护他,却又从心底止不住地厌恶他,憎恨他。可是终究,他还是无法把大人的过错归咎到一个孩子的身上。   二十几分钟后,顾淞带着贺伟祺来到某百货商场一层的必胜客餐厅,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顾淞没什么食欲,只点了杯解暑的饮料,没想到贺伟祺却显示出与他身材极不相符的食量,一个人点了9寸的披萨、鸡翅、沙拉、蛋糕和冰激凌。   看到这一幕,顾淞略有些惊讶,但异样的心情也稍稍有所缓解:这家伙,终于开始有点小孩子该有的模样了。   “谢谢你请客。”等餐的时候,贺伟祺不好意思地对顾淞说道,“我妈平时不让我吃这些东西,说不健康。”   顾淞笑着摆了摆手,调侃道:“你这么瞧得起我,这么给我面子,我已经觉得自己非常荣幸了。”   “你肯定觉得我很烦人吧?”   “不会啊,我挺喜欢你的。”顾淞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贺伟祺的眼睛,不知为何,那双藏着心事的双眼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有脾气,有个性,让我忍不住想了解你,也发自内心想帮助你走出案件带来的阴影。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见其他人,而是偏偏把我叫出来谈心呢?”   “可能是因为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比较好吧。给我的感觉,你似乎是可以试着理解我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顾淞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贺伟祺的意思。“我们大家都会理解你的,无论是你的家人和朋友,还是我的那些同事,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你来说非常不容易。别说是你了,就是让一个成年人去经历同样的事情,他也会恐惧,甚至会崩溃。所以无论你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有多么害怕,那都是不可避免的。你要是相信我,就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让我帮助你,好吗?”   贺伟祺没有回答,目光却暗淡下来。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记事本功能,把手机交给顾淞说:“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现在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什么意思?”顾淞接过手机,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对你进行某种测试吗?”   “嗯。”贺伟祺认真地点点头,“你在手机上随便写一组数字,越乱越好。”   “多少位呢?”   “越长越好。”   “30位够吗?”   “嗯……”贺伟祺想了想说,“50位吧。”   顾淞吓了一跳,心里大概清楚贺伟祺想说明什么问题了,于是照着他的要求写了一组长达50位的数字。   “需要给你计时间吗?”顾淞问道。   “不用,我完整地看一遍就好。”贺伟祺拿过手机,盯着屏幕上长长的一串数字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然后抬起头说,“好了。”   顾淞拿回手机,刚想说:“你背吧,我帮你看着。”贺伟祺就岔过了话题,“等等,人的记忆按照保存时间可分为瞬时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瞬时记忆一般在0.25秒到2秒钟之间。短时记忆的保持时间在无复述的情况下只有5秒到20秒,最长的也不超过1分钟。”   “所以你想证明,你不但可以快速记住这些数字,而且可以长时间不忘?”   “对,不需要重复记忆,也不怕中途被其它事情干扰。所以吃完这顿饭的时候,我会原封不动地把数字背给你听。”   顾淞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忽然间明白面前的这个男孩儿究竟与众不同在哪里了。从小到大,他所有接触过的人群当中,记忆力最好的一个人就是他的好朋友秦宇,可是秦宇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沉默了几秒钟,贺伟祺继续说道:“不只是数字或文字,我几乎能清晰地记起每一天每一秒发生在身边的每一件事情。街边的广告,疾驰而过的车牌,只要我看到了就会无意识地记住它们。即使是那些匆匆一瞥的人,我也能记得他们的脸,记得他们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做了什么样的动作……”贺伟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两条浓密修长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痛苦,这是顾淞此时从贺伟祺的脸上唯一能检索到的信息。   他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想着想着,不禁感觉到浑身冰冷,恐惧渐渐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原来面前的这个孩子是一名“超忆症患者”。也许贺伟祺自己并不知道,但是顾淞看得出来,男孩儿已经被这个特殊的能力困扰了很长一段时间。   “超忆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医学异象,属于无选择记忆的分支,临床表现为大脑拥有自动记忆系统。患有超忆症的人利用左额叶(通常这个区域是用来处理语言的)和大脑后方的后头区(通常用来储存图片记忆)储存长期记忆。所有这些都是在潜意识下发生的。患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能够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   这种病并不是生来就有的。有的人是因为经历了某个突发事件而获得这种“能力”,有的则是不经意间发生的。不管贺伟祺属于哪种情况,如果没有遗忘的能力,那么亲身经历一场残暴血腥的枪击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恐怕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第197章 枪击案还原   顾淞回想起凌晨1点多在派出所里见到贺伟祺的情景。当时,贺伟祺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沉默不语,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莫大的恐惧。   如果不能遗忘,那么枪击案的每一个细节(声音、画面、甚至是气味)都会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像重复播放的恐怖电影,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他的内心。对于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事情确实太残酷了。   “你知道吗。”贺伟祺稳了稳情绪说,“在学校,很多人羡慕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他们看来,学习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因为课本上的内容我只看一遍就全都记住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也不会理解,我的大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储存了太多太多的垃圾信息,我想把它们忘掉却又做不到。有的时候为了寻找某个信息,我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翻遍脑海中的每一个片段,这种感受根本就不会有人明白。就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他们甚至会骄傲地跟亲朋好友吹嘘:看我儿子多聪明,唐诗宋词能倒背如流。事实上,事情怎么可能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呢……”   “当然不轻松了。”顾淞试着站在贺伟祺的角度分析道,“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好羡慕的。他们不理解你的感受,一是因为你的情况在现实生活中实属罕见,一般人恐怕难以想象这样的记忆模式所存在的弊端和缺陷。他们只看到你记忆力超常的表现,误以为这是天资聪慧,却不知道这个特殊能力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副作用。   “第二个原因,可能是你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好好传达给别人。哪怕是你的父母,你应该也没有认认真真、心平气和地跟他们好好谈一谈吧?你固执地认为身边的人不可能理解你,所以懒得跟人去解释。时间久了,你在别人眼中就变成了一个孤傲而又任性的怪家伙。生活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无聊,为了寻求新鲜和刺激,你经常在学校里做一些调皮捣蛋的事情,让老师和家长感到头疼。你的特殊性格会吸引一些人主动靠近你。也许你的人际关系还不错,但即便是拥有所谓的朋友,你仍然觉得自己无法融入到周围的人群中,内心无比孤独。我说的对吗?”   听完了顾淞分析和评价,贺伟祺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他甚至不太相信,一个刚认识不久,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警察竟能如此透彻地了解他内心的感受,看来他这一次果然没找错人。   “顾警官……”贺伟祺彻底卸下防备,此时的他愿意去相信和依赖面前这个聪明敏锐,温和可亲的大哥哥。“我可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顾淞惊讶地问道,心说这臭小子还打算跟我谈条件呢。   贺伟祺把他在学校里掀女孩儿裙子,被班主任老师找家长的事情告诉了顾淞。虽然他请假没去上学,但是那件事绝不会不了了之。他已经够心烦了,实在不想听母亲唠叨,于是让顾淞假扮他舅舅去学校应付此事。   顾淞哭笑不得地答应了贺伟祺的要求,说自己最近两天就抽空去学校把事情解决掉。   吃完午饭,顾淞给贺伟祺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刻到市局配合警方的工作。虽然贺伟祺不想让母亲参与这件事,但是按照法律规定,对未成年人进行询问的时候必须要通知监护人到场。   结完帐,贺伟祺跟在顾淞的身后朝商场负二层的停车场走去。顾淞还记着吃饭前的那个测试,饶有兴趣地对贺伟祺说道:“小子,把那组50位的数字背给我听听吧。”   贺伟祺连忙去掏自己的手机,顾淞却冲他摆摆手说:“不用翻记事本了,我记着呢。”   贺伟祺惊讶地看了顾淞一眼,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莫非这个人?停顿了几秒钟,他缓慢而又清晰地说出了一组毫无规律的数字:5820974……1170679。说完以后,他疑惑地问顾淞,“你怎么写完一遍就记住了?这不科学啊,除非你也是……”   “哈哈。”顾淞笑了几声,第一次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的。“那是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第51位到第100位的数字。我可是上学的时候背过好多遍才记住的,跟你的记忆力可比不了。”   “那你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明白我的感受?”   “嗯,这个问题嘛……”顾淞想了想,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也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吧,比如读心术之类的。”   贺伟祺被逗笑了,快速走了几步,跟在顾淞的身边。“我猜你念书的时候一定也是个奇葩。”   “错。”顾淞晃了晃食指,自嘲地说道,“就是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把我当正常人看。”   为了对贺伟祺进行正确的心理疏导,警方不仅联系了孩子的母亲,同时也请来一名心理专家协助他们的工作,这个人便是顾淞和乔升的老相识,常沐阳老师。   经过近二十天的修养,常老师的刀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顾淞也基本上从催眠产生的影响中走了出来。再次见面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发生在心理诊所的“行刺事件”,把心思全都放在了“6?7枪击案”上。   通过贺伟祺的叙述以及之前的调查工作,警方已经完整地还原出枪击案的全部经过。   6月7日晚上20点57分21秒,贺伟祺第一个走进欧可便利店。当时,店里只有老板娘白淑艳一个人。   进店以后,贺伟祺先是在入口附近的货架上拿了瓶饮料(受害者康平中枪倒地的位置),然后走到最里面的那排货架买饼干(此处已经脱离收银台上方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   20点58分39秒,贺伟祺接到母亲杜女士打来的电话,一直站在那个位置接电话,电话持续时间为1分48秒。这段期间,受害者王承宇将电动车停放在便利店门口,走入店内购买零食。   接完电话,贺伟祺发现手机上有同桌发来的恶搞信息(害他打赌输掉,掀女孩儿裙子的罪魁祸首),心中大为不悦,趁机跟同桌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了嘴仗。所以自始至终,贺伟祺都停留在便利店的最里端,没有在监控画面中出现。   21点02分36秒,受害者康平来到便利店,跟白淑艳寒暄了几句家常话(监控没有录音功能,所有对话均为贺伟祺转述):   康平: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看店呢,你老公呢?   白淑艳:他出去喝酒了,我不看谁看。   康平:我老婆要是有你一半勤快就好了。   白淑艳:(苦笑)我这哪里是勤快,这叫命苦啊。   闲聊了几句过后,康平走到第二排货架前购买灌装啤酒。几乎在同一时间,王承宇拿着一堆零食走到收银台前结账。他把零食全都放在收银台上,发现好像少买了什么,让白淑艳帮他先结着,自己则走到卖巧克力的货架前拿了一块德芙榛仁葡萄干巧克力。   21点03分49秒,蒙面歹徒在店外观察完环境,走进便利店里,四处扫视过后,先用一发子弹打碎了收银台上方的监控探头(之后又补了一枪)。这个时候,王承宇刚好拿着巧克力回到收银台前,与歹徒承面对面站立的姿势。   贺伟祺已经意识到店里发生了什么。他躲在最里面,透过货架的间隙窥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试图用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可是刚刚按下一个“1”字,手机就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   “都别动!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歹徒用枪口指着王承宇的脑门,大声喝道。   王承宇吓得大叫:“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孩子。”   “外面的电动车是谁的?”歹徒问道。   “是我的。”王承宇回答道。这句话刚说完,歹徒一枪打中王承宇的眉心,王承宇瞬间毙命,仰面躺在了收银台前。   贺伟祺看不到康平,但是能瞥到白淑艳一边求饶一边把店里的现金全都拿了出来。但是歹徒好像根本不打算留活口,收了那些钱就朝着白淑艳的胸口开了一枪。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把钱全都给……”康平声音颤抖地求饶道,话还没说完,歹徒连开两枪,康平的惨叫声在店内骤然响起。   贺伟祺几乎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瘫了过去,但他仍然保持着理智,强迫自己躲在最里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感觉死神就在身边,随时会将他拉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看着歹徒开始在店里四处走动,贺伟祺担心自己会被发现。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让他永生难忘。   漫长的一分钟似乎被放大了一万倍。直到歹徒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大摇大摆地走出便利店很久,贺伟祺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发了疯似的逃离那地狱般的小小门店。 第198章 好久不见   逃离案发现场的时候,贺伟祺不小心被挡在门口的尸体绊了一跤。他顾不得沾在身上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没了命地往便利店外面跑去。由于惊吓过度,他一时间失去了方向感,跑着跑着竟然又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小街道。   那个时候,他心里又慌又乱,满脑子都是刚刚目睹的恐怖景象。想到报警或回家以后要面对别人的盘问,他感到阵阵头晕目眩。在路边剧烈地呕吐了一番,他来到那个寂静无人的市政花园,躲在凉亭的长椅上,直到两名巡警发现他,才把他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很显然,贺伟祺也没能看见那个持枪歹徒的样貌,但身处于案发现场的他却清楚地听到了歹徒的声音。据了解,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操着地道的重庆口音,声音略有些嘶哑。贺伟祺说他再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时,99%可以辨认出来。   送走了常老师和杜女士母子,乔升点了支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地吸了起来。少顷,他用征询的语气问顾淞,“那孩子的话可信吗?”   顾淞看着乔升,沉默了几秒钟,颇为不悦地皱起眉头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哦?”乔升弹了下烟灰,“听你那不满的态度,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顾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屁股坐在乔升身边,从茶几上摸过烟盒,拿了根烟出来。“你怀疑他的话很正常,毕竟他只是个10岁的孩子嘛。”   “我知道他比一般的孩子更成熟、更聪明,而且记忆力超常,但是……”乔升帮顾淞把烟点上,顿了顿说,“孩子终究是孩子。何况他当时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惊吓,他所叙述的内容未必能百分之百地还原案件的真实情况吧?”   “是啊,就因为你们这些大人思想顽固,不相信一个小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和清醒,所以他才会避开你们,单独来找我。”   “那照你的意思,你是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调查重点放在歹徒的口音上,寻找一个在重庆出生长大的犯罪嫌疑人呢?”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调查方向啊。这样一来,我们的排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我们应该好好感谢那个孩子才对。”   乔升向来很相信顾淞的判断能力,唯独这一次觉得他做事有些草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顾淞跟那个孩子都属于“非正常人类”。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那相差十几岁的两个人才会一见如故,彼此间产生非同一般的信任感?   想起贺伟祺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漠和不耐烦,以及在顾淞面前表现出来乖巧和温顺,乔升不禁在心里感慨道:所谓一物降一物。无论多么怪异难懂的人,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处境,走进他的内心,能跟他好好地相处下去。人心真是个不可揣摩的东西。   仔细想想,现阶段的调查工作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向,毕竟在全国范围内寻找这样一个身份不详的犯罪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贺伟祺的话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虽然乔升无法像顾淞那样,百分之百地相信那个孩子。但是顺着贺伟祺提供的线索做一下调查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思忖了片刻,乔升忽然想到一件感兴趣的事情。“你说贺伟祺是那个什么症,超忆症患者?”   “我也不敢肯定,毕竟这样的患者在全球都很罕见,国内更是少之又少。但是通过他的表现,以及他对我叙述的那些生活经历来看,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这算是一种病吗?”乔升对此不是很了解,因此也像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过目不忘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能力。   顾淞对乔升解释道:“超忆症当然是病,而且是一种无法治愈的怪病。虽然这些患者拥有超强的记忆能力,但是记忆力和理解能力无关,超忆症患者并不代表天才,这也是人们对患者的误解之一。事实上因为不能遗忘,他们需要用很多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而且会经常陷入回忆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担心贺伟祺的心理状况,那起枪击案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场永久性的灾难了。”   乔升拍拍顾淞的肩膀,安慰他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既然我们已经把那个孩子托付给常老师,那就相信常老师的能力吧。”   “还有件事……”顾淞捏了捏拳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怎么?”   “如果枪击案的凶手知道案发现场还有一名幸存者,并且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威胁,你说他会不会……”   “这件事我们没有对外界透露,也叮嘱贺伟祺的母亲对亲友和学校保密了。”   “可是,他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证人啊……”   “我知道。”乔升明白顾淞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我会派人把他保护起来。你有时间也多留意一下他的情况吧。”   下午三点多,顾淞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贺伟祺那边的情况。杜女士离开市局以后就急着回去工作了,毕竟生意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亲自打理。   对于杜女士的做法,顾淞虽有些不满,但也能理解单身母亲既要照顾孩子,又要赚钱养家的难处。如果条件允许,杜女士肯定也想陪在孩子身边,帮孩子渡过难关,但现实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好在善解人意的常老师挺身而出,答应杜女士会暂时帮忙照看贺伟祺,借此机会也好跟贺伟祺好好沟通一下,及时发现他的心理症结。   来到沐阳心理诊所,熟悉的场景让顾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而坐在办公桌后那个梳着清爽的短发,性格开朗的女孩儿则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自从那天晚上差点儿莫名其妙地发生关系过后,顾淞还是第一次跟小芸碰面。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免有些尴尬。   尽管如此,能再次见到顾淞,小芸的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她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对顾淞说:“你来了?”   “嗯。”顾淞回了她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第199章 失踪的绑架犯   彼此间打过招呼,顾淞在办公桌对面的软椅上坐了下来,扭头看了看左边那扇紧闭的房门,问道:“那孩子在里面?”   “是啊,老师正在里面陪他聊天呢。我已经了解那孩子的基本情况了,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又给老师添麻烦了。”顾淞抱歉地看了小芸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老师最近总是做好事,免费给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再这样下去,你的工资可是要缩水了。”   “不会的。”小芸笑着摆了摆手,颇为得意地说道,“别看我们诊所规模不大,收入状况还是可以的。毕竟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慕名而来的患者有不少呢。”   “那就好,否则我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说完这话,顾淞忽然关切地问道,“小芸,佳楠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暂时还没有。”小芸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许多。上个月27号,于佳楠失踪一个半月之后,警方在市郊的一个人工湖里找到了于佳楠的尸体。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有十天左右。经过初步调查分析,警方怀疑于佳楠的死跟非法器官交易有关。“分局的人还在调查。因为涉及到了非法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需要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没办法,继续等着吧……”   “对不起,我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好不容易把师范大学的连环杀人案解决掉,昨天晚上又冒出一起枪击案。”   “没关系,我知道你工作忙。佳楠的案子有分局的人盯着,你就不用提替我操心了。当务之急是要抓住那个持枪抢劫的疯子,还我们R市百姓一个宁静安详的生活环境。”   “我尽力吧。”顾淞苦笑了一下,顿时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沉重无比。   就着枪击案的话题闲聊了一会儿,咨询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贺伟祺闷闷不乐地跟在常老师的身后走了出来。看到常老师略显无奈的表情,顾淞知道贺伟祺这孩子并没有很好地配合老师进行治疗。   “老师,他的问题大吗?”顾淞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常老师推了下眼镜,神情严肃地回答道:“未来一段时间必须要坚持来诊所进行治疗。稍后我给孩子母亲打电话沟通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家人的关心和理解是至关重要的,否则我们这些外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治好患者的心病。”   “没错,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作为常老师的患者之一,顾淞也曾有过一段痛苦迷惘的人生经历。要不是市局领导和乔队长的理解和帮助,他现在未必还能坚守在他所热爱的工作岗位上。“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常老师看了眼时间说:“这样,你先帮忙把这孩子送回家去。我一会儿还有个预约,患者马上就要到了。”   “好的,没问题。”顾淞连连答应,随后对贺伟祺说道,“走吧,回家。”   坐进顾淞的车里,系好安全带,半天没有吭声的贺伟祺终于开口问道:“顾警官,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情况。”顾淞温柔地对贺伟祺笑了笑,刚要发动汽车,贺伟祺忽然把手按在方向盘上说:“等等,我们可以先去下别的地方吗?”   “你是说……”顾淞愣了一下,想起吃午饭的时候提到的一件事。“哦,你想让我陪你去学校找班主任老师,对吧?”   “嗯……”贺伟祺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窗外,低声说道,“反正你现在也有时间……”   “好吧,既然已经答应你了,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对我是不是得换个称呼了?”   接近下午四点,建设路小学门外的马路上停满了学生家长的车子,本来就不够宽敞的双车道被随意停放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顾淞不想挤过去凑热闹,怕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被堵在里面,于是将车子停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小路上。   锁好车门,顾淞招呼贺伟祺跟上他,一扭头却看见那孩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路边一家名叫“糖果盒子”的甜品店。   “想吃什么一会儿出来再买,先去办正事吧。”   “不是……”贺伟祺回过神来,紧走了几步跟上顾淞的速度。神秘女人的笑靥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但这并不是他此时该想的事情。   穿过操场来到教学楼三楼,顾淞在四年五班的教室里找到了正在讲台前看着学生们做作业的班主任,张老师。   透过教室前门的玻璃窗,张老师发现走廊外面好像有人找她,嘱咐班长管好课堂纪律便从教室里走出来了。   看到贺伟祺也站在门外,张老师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学校了?你妈妈不是说你生病了,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吗?”   “他确实生病了。”顾淞连忙自我介绍并解释道,“张老师您好,我是贺伟祺的小舅,刚带这孩子从医院打针回来。听说他昨天在学校里闯祸了,把班里的一个女同学给惹哭了,特意带他来学校接受批评教育,也想当面给那个女孩儿赔礼道歉。”   “哦,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您太客气了。”张老师反倒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俊朗却又彬彬有礼的“家长”,忍不住问道,“贺伟祺的母亲是不是又忙得没时间来学校啊?”   “可不是嘛。”顾淞顺着张老师的话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老姐做服装生意,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孩子,经常忙得不可开交。刚好我有时间,就替她来学校一趟。不过您放心,我回去以后肯定会好好教育这臭小子,也会告诉他妈妈多管着他点儿。”   “那就好。”张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事情的经过您大概都了解了吧?这孩子昨天上体育课的时候……”   “淞哥?你怎么在这儿?”张老师的话还没说完,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惊讶的声音。顾淞循声望去,看到刑警队的同事孟雨正迈着步子朝他这边走来。他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对张老师说了声“抱歉”,立刻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顾淞莫名其妙地看着孟雨问道,但是对方的表情显然比他更加惊讶。“我来办案呐,你呢?”   “我……”顾淞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贺伟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来办点儿私事,说来话长了。”   “来开家长会的?”孟雨瞥了那师生二人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淞哥,你不是还没结婚吗?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你别瞎说。”顾淞皱了下眉头,岔过话题问,“是不是局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唉,你不知道。”孟雨脸色一沉,随即解释道,“今天下午我们接到了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小女孩儿在这所小学念书,是四年二班的学生,我来找她的班主任老师了解些情况。”   “这又是枪击案,又是绑架案的,真是祸不单行啊。”   “是啊,现在局里的人几乎都在忙活昨天晚上的那起枪击案,我们这边的人手严重不足啊。”   “孩子是什么时候被人绑走的?”顾淞急切地问道。   “6月6号放学之后,所以我跟小秦才来学校这边找找线索,看看有没有什么目击者之类的。”   “孩子都失踪两天了,家长今天才来报案?”   “对,孩子家长怕绑匪撕票,一直不敢报警。本来已经准备好赎金等着跟绑匪交易了。谁知道……”孟雨停顿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那绑匪忽然间失踪了。” 第200章 200万赎金   “你的意思是,绑匪终止交易了?”顾淞诧异地问道。   孟雨无奈地摇摇头说:“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孩子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出她被人绑架的线索。”说完,孟雨抬头看了看教室的门牌,最后将目光落在四年五班的教室门口,“淞哥,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女老师是四年五班的班主任吗?”   “对啊。”   孟雨“嗯”了一声,快步走到一脸迷惑的张老师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您好,我是R市公安局的警察,请问吴雪瑶是你们班的学生吗?”   “是的……”张老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紧张而又疑惑地看了看孟雨,又看看紧随而至的顾淞,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贺伟祺却抢在前面发问道:“顾……”刚说出一个字,他立刻改口道,“小舅,雪瑶她怎么了?”   顾淞一时间还不适应这个新的称呼,愣了一下说:“我也不太清楚。”孟雨连忙解释道:“你们别紧张,我只是想找吴雪瑶了解下情况,关于四年二班的一个女学生。”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顾淞冲贺伟祺使了个眼色,拍拍孟雨的肩膀说,“你们加油吧,人手实在不够就跟领导请示一下。枪击案固然重要,但是孩子的事也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倒是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来帮我们。”孟雨苦笑了一声,摆手跟顾淞他们告别。   来到操场上,低年级的学生已经开始陆续放学了,寂静的校园里变得嘈杂热闹起来。校门口聚集了一批接孩子的家长。有人伸长了脖子,在欢呼雀跃的学生中寻找着自家的宝贝;有人跟身旁的家长聊得热火朝天,彼此间交流着宝贵的育子经验;还有人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知是有事在忙,还是等得太无聊了。   想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绑走一个孩子,说容易也不容易。10岁的孩子已经拥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不会轻易被陌生人骗走。如果绑匪使用暴力,在人群如此密集的地方,挣扎和求救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只有缺心眼儿的绑匪才会选择如此冒险的方式。顾淞抬头看了看赫然显立在学校门口的两个监控探头,心想绑匪在此处下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熟人作案。据统计,八成以上的绑架案都是熟人作案,并且熟人作案,撕票的概率比较高。从小女孩儿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48小时,拖延的时间越长对受害者越不利。要是家长能早点报警,解救人质的成功率可能会高一些,但是现在……   “顾警官,你想什么呢?”见顾淞离开教学楼以后就心不在焉的,贺伟祺不禁有些担心。“刚才那个男的是你同事吧?他到底找吴雪瑶干什么?”   顾淞回过神来,盯着贺伟祺看了几秒钟说:“吴雪瑶就是昨天被你欺负哭的那个小女孩儿吧?”   贺伟祺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惹她的,是我同桌……”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啊?”贺伟祺心里一惊,嘴上却不悦地嘀咕了一句,“八卦,这关你什么事。”   把贺伟祺送回到家中,顾淞立刻开车返回市局。刚走到一楼的电梯厅,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是夏局长的来电,顾淞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接起电话毕恭毕敬地问道:“局长,您找我?”   “顾淞,你抓紧时间到第二会议室来一趟。”夏局长只说了这一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顾淞有些不解,握着手机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电梯门打开,几名面色沉重的同事从里面蜂拥而出,他才把手机揣了回去,皱着眉头走进电梯。   二号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夏局长正坐在会议桌前跟几个人商讨着什么。看到顾淞进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谈论,纷纷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面对如此压抑的氛围,顾淞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眼神依次扫过几名熟悉的同事,最后看着夏局长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夏局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顾淞啊,你暂时先别忙活昨晚那起枪击案了。现在有一起非常棘手的绑架案,情况有点儿特殊。”   “是不是绑匪失踪的那个案子?”顾淞不太确信地问道。   “哦?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夏局长惊讶地看了顾淞一眼,“这么说你已经知道那个案子了?”   “不。”顾淞拖了把椅子坐下,接过夏局长递来的烟。“我只是偶然听说建设路小学四年二班的一名女学生于两天前被人绑架了。出于种种原因,孩子的家长没能按照计划跟绑匪进行交易。”   “对。”夏局长郁闷地吸了口烟说,“绑匪跟孩子家长约定的交易时间原本是今天早上8点10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绑匪放弃了这一次的交易,而且一直等到今天下午,绑匪也没有再跟孩子的家长取得联络。我们怀疑,绑匪要么是想进一步提高赎金,要么就是已经把孩子给……”夏局长没有再说下去,其他几名同事的脸上也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顾淞知道,自从收养了夏金钰之后,夏局长对涉及到儿童生命安全的案件格外重视,所以无论工作多么繁重,夏局长都要亲自参与这起儿童绑架案的侦破工作。   沉默了片刻,夏局长对一个梳着寸头的年轻警员说道:“小陈呐,你来给他介绍下案情吧。”   “是。”小陈点点头,随后把“6?6绑架案”的情况快速跟顾淞叙述了一遍。   2016年6月6日晚上,傅女士的女儿晏依依放学以后一直没有回家。因为傅女士的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从学校步行到家中最多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所以从三年级下学期开始,晏依依就不需要家长接送了。   那天下午16点22分(放学时间为16点15分),晏依依用自己的手机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跟吴雪瑶(建设路小学四年五班学生,晏依依最好的朋友)在外面玩一会儿,吃晚饭前一定回家。   可是傅女士等到18点19分的时候,再次接到女儿的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讲话的却是一个男人。(因为对方使用了某种变声软件,傅女士觉得对方是一个男人。)   对方一上来就说晏依依在他手里,让傅女士尽快准备200万的赎金,并再三警告她不许报警。一旦发现她有多余的举动,对方会立刻撕票。   因为现在的社会骗子比较多,傅女士最开始并没有相信对方说的话。一是因为她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二是因为她的家庭并不是十分富裕,200万的赎金对于她来说似乎有些不现实。   她以为女儿的手机被人偷了,对方想借此机会诈骗她。她没好气地骂了那个人几句,愤怒地挂断电话。没想到几分钟过后,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一次是一段事先准备好的录音,傅女士一下就听出那是女儿的声音。   这一下,傅女士完全乱了方寸,感觉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她有过一瞬间想要报警的冲动,但是又怕鲁莽行事会连累到女儿。   刚好丈夫晏斌下班回家,她立刻把女儿遭遇绑架的事情告诉了丈夫。得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晏斌的脸色骤变,当即阻止傅女士打电话报警,还说很多绑架案都是因为家人沉不住气才闹出人质被撕票的结局。   傅女士被吓得什么都不敢做,哭着问丈夫他们该怎么办。绑匪想要200万的赎金,可是他们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晏斌安慰傅女士说,他工作这些年认识一些有钱的朋友,凑赎金的事情就交给他来解决,并坚信只要不报警,等绑匪拿到赎金以后一定会把女儿还回来的。傅女士向来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无论丈夫说什么她都言听计从。尤其是这一次涉及到女儿的性命问题,她更不敢擅自做决定了。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度过了艰难的一天,晏斌果然凑够了绑匪索要的200万赎金。傅女士一心只想换回女儿,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丈夫管谁借了钱,以及日后怎么还钱的问题。   按照绑匪跟他们之间最初的约定,6月8日早上8点10分(也就是今天),他们要在R市第四中学校门外的某个地方进行交易。   因为今天是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第二天,第四中学作为高考考场之一,在考生正式入场之前,校门外会聚集大批的学生和家长,这就给绑匪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和逃脱的条件。   早上8点10分,晏斌按照绑匪的要求来到第四中学附近,等待绑匪的进一步指示。他知道交易赎金的环节一般都会更换好几次地点,以减少被警察抓到的风险。然而一直等到8点50分左右,考生入场完毕,校门外已经慢慢变冷清的时候,那个绑匪依然没有联系他们。 第201章 当绑架遭遇枪击   听完了案件的大致经过,顾淞心急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晏依依的家长是做什么工作的?绑匪能盯上他们,并向他们索要200万的赎金,那就说明他们家的经济条件还算可以吧?”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可疑之处。”小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晏依依的母亲傅女士以前是一名助产护士,现在改做行政工作,每个月拿固定工资,包括奖金和各项福利等,总共算下来年薪刚好是10万。晏依依的父亲晏斌是制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年薪大概在25万左右。除去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房屋贷款、孩子的教育费用等,一年能攒下七八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虽说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比R市市民的平均生活水平略好一些,但是让他们一夜之间拿出200万的赎金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据傅女士讲,他们家前年刚在市中心买了一套80多平米的学区房,家里的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还有100万的贷款要还。他们夫妻俩目前只有20万元的存款,剩下那180万的赎金都是晏斌管朋友借的。具体是哪些朋友,傅女士一时说不清楚,也不是很关心。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事情就有点奇怪了。一般情况下,绑匪在实施绑架前应该会对受害家庭进行一定的了解。傅女士的家庭算不上多富裕,那么绑匪为什么会把他们家作为目标呢?这是第一个疑点。   “还有件事就更蹊跷了。从傅女士接到绑匪的电话开始,孩子的父亲就一直反对傅女士打电话报警。如果是在跟绑匪进行交易之前,我们还能勉强理解他的侥幸心理。可是今天早上,绑匪已经莫名其妙地从人间蒸发了,赎金交易没了下文,晏斌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报警的意思。当傅女士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只是回答说再等等消息,说不定绑匪是被学校外面增设的警力吓跑了,回头还会想办法跟他们联系。   “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枪击案,警方在各个考点外面都增派了大量的警力。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许会对绑匪的交易计划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傅女士当即提出了跟丈夫不一样的观点。她担心绑匪误会他们已经报警,并认为负责抓捕的警察就混在那些临时增派的警力当中。如此一来,绑匪终止交易就有了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不再信任他们,进而将人质撕票。   “傅女士快要被这个可怕的想法折磨疯了。熬到下午2点多,她避开丈夫的视线,独自一人偷偷跑到市局求助警方,我们这才了解绑架案的全部经过。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我们目前无法对绑匪实施定位追踪。另外,绑匪已经长达20个小时没有跟他们取得进一步的联络。再这样拖下去,孩子获救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顾淞认真仔细地听着小陈的介绍,眉头越皱越紧。“这么说,绑匪最后一次联系他们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是的,绑匪最后一次打电话联系傅女士的时间是昨天晚上7点43分,约定12个半小时后在第四中学附近进行交易。”   “然后骇人听闻的枪击案就发生了。全市的警力都被调动起来,整座城市陷入高度戒备状态,打乱了绑匪的计划。绑匪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火烧身,于是不得不放弃赎金交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嗯……”顾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当枪击案和绑架案这两件棘手的事情碰到一起的时候,给他们破案带来了很大的不便。虽然他不愿去想,但是当前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绑匪已经将人质丢弃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或者已经对人质进行了撕票处理。失踪的绑匪恐怕不会再出现了,他们必须得依靠自己的方法尽快找到晏依依的下落。   鉴于晏依依的父亲晏斌对女儿被绑架一事表现出了较为可疑的态度(如阻止傅女士报警),办案人员在第一时间前往晏斌的家中深入了解情况,收到的反馈信息如下:   1、晏斌对傅女士私自报警的行为感到不满,言语间透露着责怪的意思。   2、当办案人员询问晏斌为何坚持不报警,是否对警方有所隐瞒的时候,晏斌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当场指责办案人员,不应该对一个饱受折磨的父亲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据亲友反应,他们家的家庭环境向来比较和睦,夫妻感情和谐,女儿跟父母的关系也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父亲故意伤害女儿的可能性不大。)   3、晏斌对熟人作案一说持不确定的态度。他认为自己家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富裕,了解情况的人应该不会对他的女儿下手,并且索要那么高的赎金。当然,警方也考虑过报复作案,让晏斌提供一份排查名单。他的回答却是,自己很少与人结怨,想不出身边有什么人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付他。   4、关于那200万的赎金,办案人员让晏斌提供借钱给他的人的名字,晏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有些遮遮掩掩,最后竟然用一句“这件事跟你们无关”敷衍了事,让警方倍感疑惑。   为了弄清楚晏斌的异常表现是否与“6?6绑架案”有关,办案人员将继续对晏斌进行暗中的调查和了解。   另外,警方当前的工作重点是对晏依依放学以后的行踪进行细致的调查,结合路面监控以及相关目击者提供的信息寻找晏依依的下落。   案情介绍完毕,夏局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要是傅女士早点儿来报警,技术人员说不定已经通过手机定位找到绑匪的位置了。现在,绑匪十有八九不会再主动联系他们,这条路彻底行不通了。”   “会有办法的!”顾淞用力握了握拳头,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不管晏依依是活着,或者已经被撕票,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女孩儿,并将绑架女孩儿的畜生绳之以法。 第202章 书店老板   根据孟雨和小秦的调查,6月6日那天下午,晏依依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一家名叫“学海无涯”的小书店,这家书店的老板吴振国正是晏依依最好的朋友,吴雪瑶的父亲。   据吴雪瑶回忆,6月6日那天放学后,她跟依依两个人先是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吃东西,然后一起来到父亲的书店看小说。5点多的时候,吴雪瑶的母亲突然打电话来,让她回家帮忙照看一下生病的外婆,自己有事要出门一趟。当时,晏依依还想在书店里多待一会儿,把故事看完,于是两个女孩儿就此告别。那便是吴雪瑶最后一次见到晏依依。   书店老板吴振国给出的说辞是:吴雪瑶回家以后,晏依依继续在书店里看了半个小时的书,大约在5点50分左右离开书店,之后的去向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孟雨和小秦沿着书店附近的街道寻找潜在目击者,并联系有关部门调取监控录像,试图弄清楚晏依依接下来的行踪。   结果令人失望,他们不但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也没有在监控中发现晏依依的身影。这就说明,晏依依很可能在刚走出书店的时候就被人掳走了,然后通过某种方式对人质进行了转移。如若不然,那就是书店老板吴振国说了谎话。   几个小时后,顾淞将一张搜查令拍在收银台上,冷冷地对吴振国说道:“吴老板,我们怀疑你跟6月6日发生的一起儿童绑架案有关,现在要依法对你的书店,还有你楼上的住宅进行搜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到这话,吴振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那张搜查令,惊诧地问道:“你们凭什么怀疑我绑架了女儿的同学?就因为她失踪那天来过我的书店?”   “不。”顾淞立刻纠正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来过你的书店以后就失踪了。”   “你们什么意思?”吴振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急得几乎快要跳起来了。“你们怀疑是我把她藏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老板,你这家书店是在亏本经营吧?”顾淞说着在店里四下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扇标有“闲人免进”的小木门上,冲孟雨和小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地点点头,戴上手套朝那扇小门走去。吴振国正要上前阻拦,顾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吴老板,你紧张什么?难道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那是杂物间,里面……”   “淞哥,门锁住了。”孟雨拉了下房门说。顾淞看了吴振国一眼,后者立刻识趣地交出门钥匙,表情略显不安。   顾淞抓着钥匙朝孟雨丢了过去,继续对吴振国说道:“吴老板,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这家书店一直经营不善,入不敷出,随时面临着关门的危险。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你丈母娘旧病复发,需要不少医疗费。换句话说,你现在很缺钱,对吧?”   “是又怎么样?”吴振国有些不理解,“这跟晏依依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晏依依遭人绑架,绑匪管她的父母索要了200万的赎金。这笔钱足够帮你渡过眼前的难关了吧?”   “你说什么?”吴振国再次睁大了眼睛,身体因愤怒和激动止不住地发起抖来。“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呐。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可能干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我承认我是缺钱,但我可以卖房子,可以想别的办法,总不至于让自己堕落成一个绑架犯吧?”   “那我问你,6月6号那天,你店里的监控为什么不好使了?”   “我之前已经跟那位姓孟的警官解释过了。店里的监控坏了一个多星期了,就是现在我也没找人来修理。反正我这店里没什么生意,不需要防贼,而且我最近又想着把门店兑给别人,根本就没理会这件事。”   “但也有可能是你为了方便自己作案,故意让监控在这段期间‘失灵’了呢?”   “这……”吴振国面露难色,有些百口莫辩。   此时此刻,他心里十分清楚,女儿的同学晏依依在来过他的书店以后下落不明,他被警方怀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刚好案发这段期间,书店里的监控坏了,让警方误以为他暗中搞鬼,目的是为了方便作案。他的书店经营不善是事实,他严重缺钱是事实,他是最后一个见过晏依依的人是事实,他有机会对晏依依下手是事实……这所有的不利因素几乎同时指向了一个清晰明了的答案:他就是绑架晏依依的凶手。   吴振国越想越觉得心慌。就在这时,孟雨从那间杂物室里退了出来,无奈地冲顾淞摊了摊手说:“淞哥,里面没什么可疑的情况,除了……”他顿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除了藏有一大堆黄色书刊杂志,没找到任何跟绑架案有关的线索。”   “黄色书刊?”顾淞扬了下眉毛,似乎开始怀疑这位吴老板是否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吴振国怕他们误会,赶紧解释道:“那都是之前卖剩下的。有段时间,上面扫黄查的严,我怕被罚款,把那些书都藏起来不敢再卖了。”   “算了。”顾淞撇了撇嘴,觉得无趣。本来今晚的这次搜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根本没抱多大希望。“既然在这里找不出什么线索,那就请吴老板跟我们回局里继续协助调查吧。”   “不行,我不能跟你们走!”吴振国的态度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我不能让小雪知道警方把我当成了绑架晏依依的嫌疑人,这对我的影响很不好……”   听到这话,孟雨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道:“呦,你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了?那你绑架别人的女儿时怎么没想过自己也是一名父亲呢?”   “几位警官,我再说一遍,我是无辜的,晏依依的失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吴振国又气又急,脸上的肌肉滑稽地抽搐着。   孟雨冷笑了一声说:“找没找错人我们自己会判断,不是你随口狡辩几句就能摆脱犯罪嫌疑的。”   “你……”   “好了,你们俩都冷静点儿。”顾淞忙打断他们的对话,安慰吴振国说,“吴老板,我可没说晏依依一定是被你绑架的。办案得讲求真凭实据,我现在只是请你回去协助调查,你若心里没鬼,那就不妨跟我们走一趟。”   “淞哥。”年轻气盛的孟雨有些气不过,闷哼了一声说,“你跟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客气什么,直接带走就是了。晏依依已经失踪50多个小时,我们没时间了。”   “那,五楼的住宅还要检查吗?”半晌没有开口的小秦悠悠地插话道。   顾淞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他老婆、孩子、丈母娘都住在上面,想藏人质也不可能。你再叫个人过来,把这家书店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暗室之类的。”   “好,我知道了。”小秦答应道,随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请吧,吴老板。”顾淞做了个非常绅士的动作,虽然面带笑意,眼神却冰冷犀利。吴振国深知自己逃不过今晚这一劫,在原地默默地纠结了片刻,不得不放弃抵抗,哀叹一声,朝停在书店门口的那辆警车走去。   “老爸,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就在吴振国将半个身子钻进警车里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惊诧不已的声音。   吴振国愣住了,赶紧从车里下来,怔怔地看着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看你这么晚还不回家,担心店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吴雪瑶的声音越说越小,整个人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惊恐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来回游移。   “小雪啊,我……”吴振国刚一开口,顾淞便冲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自己走到女孩儿的面前,蹲下身子,温柔地笑了笑说:“雪瑶,你最好的朋友晏依依出事了,你一定很想找到她吧?”   “当然。”女孩儿用力点了点头,“我跟依依约好了放暑假要一起去学习画画的,爸爸把颜料盒都给我买好了。”女孩儿说着瞥了吴振国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甜蜜幸福的表情。   顾淞继续说道:“你爸爸掌握了一些破案线索,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找到依依。所以今天晚上,我们想请他帮忙抓坏人。”   “真的吗?”女孩儿天真地眨了眨眼睛,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吴振国。后者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连连称是。女孩儿这才放下心来,对吴振国挥了挥手说:“爸,你早去早回,我跟妈妈在家等你。”   “放心吧。”吴振国笑着答应女儿,那温暖慈祥的笑脸让顾淞心头一颤。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这个人…… 第203章 案中案(1)   回到市局,顾淞没有参与吴振国的审讯工作。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吴振国无疑是最具有犯罪嫌疑的一个人,所有的不利因素几乎都在指明同一个问题:失踪的晏依依就在吴振国的手上。但是回想起吴振国在女儿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温暖与慈爱,顾淞又觉得这个男人不太可能狠下心来绑架跟自己女儿同龄的女孩子。   这条路或许是行不通的,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顾淞不能把破案的希望全都放在吴振国的身上。   失踪了50多个小时的晏依依至今下落不明,他们必须得假设女孩儿还活着,并且争分夺秒地查出她的藏身地点。   就在孟雨他们软硬兼施,让吴振国交代出晏依依的下落时,顾淞决定再从晏依依那个可疑的父亲身上找找线索。   晚上十点多,顾淞只身一人来到晏斌夫妇的家中。虽然绑匪再次打电话联系他们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专案组的两名同事仍然坚守在这里,随时待命。   傅女士把顾淞请进客厅,一边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心急地问道:“顾警官,你们有我女儿的消息了吗?”   顾淞预感到孟雨那边的工作不会进展得太顺利,不想让傅女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便有所隐瞒地回答道:“很抱歉,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正在努力查明绑匪的身份。”   “你说……”傅女士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绑匪真的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吗?我听说,熟人作案大多都是要撕票的,我们家依依会不会已经……”傅女士掩面而泣,身体像是失去平衡一般不自然地摇晃了几下,一副快要跌倒的样子。专案组的女技术员赶紧上前扶住她,让她坐在沙发上,无奈地冲顾淞摇了摇头,意思是这女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看到傅女士悲痛欲绝的样子,顾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傅女士,但是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比失去孩子更能折磨一位母亲的身心呢?   沉默了片刻,顾淞对傅女士说道:“您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没有查出真相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弃的。如果依依还活着,我相信她也不会放弃。所以您得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迎接依依回家。”顾淞正说着,忽然听到里面的卫生间隐约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十几秒钟后,一个身材略显单薄,乍一看去有些其貌不扬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带着一副非常有质感的近视眼镜,身穿正装,浓密的头发打整得干净利落,给人的感觉像是马上要出门去上班一样。尽管男人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顾淞注意到对方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显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心理作用的影响,顾淞觉得那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带有几分敌意,好像并不欢迎自己深夜来造访这个饱受磨难的家庭。   “晏先生,您好,我是……”顾淞起身礼貌地跟晏斌握了下手,正要做自我介绍,没想到晏斌却接过话茬说:“顾警官,市局大名鼎鼎的神探,我已经听专案组的同事介绍过你的光辉事迹了。年轻有为,不简单啊。”说着,他*地瞥了那名女技术员一眼。明明是恭维的话,顾淞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态度。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有仇吗?顾淞莫名其妙地打量着晏斌,心说他是在埋怨我没有找到他的女儿?还是不欢迎我介入此事,担心我查出他所隐瞒的秘密?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对他手下留情了。   想到这里,顾淞笑了笑,用挑衅的口吻对晏斌说道:“晏先生,我听说你跟你女儿的关系非常不错,那你到底希不希望我们找到你女儿呢?”   “你什么意思?”晏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变得小心而警惕。   “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我不清楚。”晏斌冷哼了一声,厌恶地皱起眉头。“顾警官,你有话就直说,我可没时间陪你猜哑谜。”   “那好吧。”顾淞耸了下肩膀,不打算再跟晏斌客气。“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报警,为什么不想让警方处理你女儿的事情,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呵呵,我怕什么?”晏斌冷笑着回答道,“当然是怕绑匪撕票了。有多少血淋淋的事实证明,绑架案报警根本就没用。一旦被绑匪发现我们私下联系了警察,我女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不信任警方,那你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件事,能让你女儿平安地回家吗?”顾淞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傅女士,“再说了,晏依依是你们夫妻共同的女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阻止你妻子报警?凭什么一个人做决定?”   “顾警官,你到底是来帮我们找人的?还是来说教的?”晏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提高嗓音对顾淞吼道,“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就请你马上离开我们家!”   “呦,怎么还下逐客令了?”顾淞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晏斌的眼睛问道:“晏先生,你是不是害怕警方介入这起绑架案,一不小心会查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啊?”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淞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我只是很好奇,你一天之内凑齐了200万的赎金,这钱是管谁借的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总得知道这钱来得合不合法吧?”   听到这句话,半晌没有开口的傅女士突然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是啊,老公,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管哪个朋友借了那么多钱呢。”   “我去借了高利贷,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什么?你竟然……”傅女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淞却没有给她发表感慨的机会。“晏先生,我提醒你说话要慎重,因为你所说的每一件事我们都会找人核实。”   “随你们的便。”晏斌毫不畏惧,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顾淞暗骂了一声,心说这位举止怪异的父亲还真是个难对付的主。 第204章 案中案(2)   交谈不欢而散,虽然傅女士很想留顾淞再多待一会儿,好像把这位神探留在身边心里就能好受一些,但是晏斌不满的态度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身为一名警察,你不去找我失踪已久的女儿,却像审犯人一样对我问东问西,我当然不欢迎你继续留在这里。   其实顾淞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每耽搁一秒钟,失踪的女孩儿就朝着死亡迈进一步。假设晏依依还活着,她一定面临着难以想象的恐惧和压力。那种被人遗弃在黑暗的角落慢慢等死的感觉,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告别了傅女士和专案组的两名同事,顾淞离开那个沉闷压抑的家,来到小区里透透新鲜空气。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6?6绑架案”的所有专案组成员都在跟死神进行着你追我赶的赛跑。   昨天晚上还在为“便利店枪击案”四处奔忙,今天却有更加棘手的案子亟待解决。自从选择了这样一份光荣而又辛苦的职业,生活俨然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手机里有孟雨发来的信息:吴振国拒不交代,坚持声称自己是无辜的。难道我们真的搞错了吗?   顾淞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让孟雨他们再好好检查一下书店附近的监控录像,仔细寻找可疑人员和可疑车辆。毕竟绑匪要在那样的时间和地点转移一名人质,没有交通工具是非常不方便的。当然还有一个最笨的方法,那就是把晏依依失踪前后所有出现在附近的车辆全都记录下来,逐一进行排查。这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绑匪的车子却很有可能被包含在其中。   顾淞一边思索一边朝小区出口走去,打算回晏依依失踪的地点重新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深夜十一点多,昏暗的小区显得空旷寂静。顾淞走了一会儿,总觉得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悄悄地跟着自己,但是几次回头却没发现任何身影。   顾淞心生疑惑,暗自思忖道:看来对方也是个高手,知道保持适当的跟踪距离,也很会隐藏自己。不知道来者何人?有何目的?但如果是组织或沈航派来的人,他就不得不加以防范了。   想到这里,顾淞不禁加快了脚步。他绕过两栋高楼,走出小区大门,来到一条四米多宽的马路上。回头看时,身后依旧空空如也。   难道是因为大脑太疲惫产生错觉了吗?顾淞用力晃了晃头,竭力让自己保持最清醒的状态。正要迈步朝路边的车子走去,他忽然感觉到一个人影以飞快的速度向自己逼近过来。他心里一惊,根据地面上的影子判断出那个人的动作,闪身躲过对方的“攻击”,同时转身出拳,想不到对方的反应速度也很敏捷,使得这漂亮的一拳落了个空。   “靠,你也太警觉了,想偷袭你还真不容易。”来者笑骂道。   顾淞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对方,身体还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过了好半天,他才呼出一口长气,恼怒地质问道:“刘阳,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哥们儿,别生气,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刘阳笑着解释道,显然很满意这番捉弄带来的效果。   “妈的,还好我今天没带枪,要不然……”   “怎么着?”刘阳愣了一下,“难不成你会开枪毙了我?”   顾淞没有回答,心里却感到一阵后怕。刘阳不了解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他受到过强烈的刺激,心理出现过异常。他总是担心自己被人追杀或暗算,时刻都对周围的环境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事实上,擅自跟他开这种偷袭的玩笑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注意,他完全有可能误伤到自己人。   见顾淞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刘阳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他原以为顾淞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戳中了对方的软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害怕……”刘阳抱歉地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淞的反应。   “不,不是这个问题。”顾淞不悦地摇摇头,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算了,我好心提醒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干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听到这话,刘阳惊诧地盯着顾淞看了几秒钟,想起以前从同事口中听到的那些传闻,心中有些骇然。   气氛僵持了片刻,顾淞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狐疑地看着刘阳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家就住在这儿。”   刘阳摆了摆手,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我还想问你呢。晏斌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市局的人怎么也盯上他了?”   “晏斌?”顾淞疑惑地皱了下眉头,“你说的是泰仁制药公司的医药代表晏斌?”   “对啊,就是住在7栋901室的那个男人。我们已经盯了他好几天了,正准备择机对他实施抓捕。可是今天晚上,突然发现你们市局的人也搅合进来了。我想问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们为什么要抓他?”顾淞急切地问道,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因为顾淞不是外人,并且知道案件的部分内情,刘阳对他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如实回答道:“你还记得于佳楠的案子吧?当时,我们推测于佳楠参与了非法器官交易,因为报酬的问题跟器官贩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被他们杀死,抛尸在城郊的人工湖中。   “之后,我们一直在查找这个非法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和证据搜集工作,我们最终确定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某些负责人默许这种非法肾源的流入,积极为患者安排手术,从中赚得部分好处。而这名为医院提供非法肾源的人,正是利用职务便利经常跟医院打交道的,泰仁制药公司的医药代表晏斌。” 第205章 案中案(3)   听完刘阳的回答,顾淞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看来他猜的没错,这个晏斌果然心里有鬼,怪不得死活都不肯说出那笔赎金的来路,最后被逼急了竟然用高利贷做借口来搪塞。   既然有证据表明晏斌涉嫌参与非法器官买卖,那他肯定通过这个途径赚取了不少不义之财,而且这件事是在瞒着他妻子的情况下偷偷进行的。   得知了这件事,关于“6?6绑架案”中的另外两个疑点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绑匪为什么会盯上晏斌的女儿,以及绑架案发生后,晏斌为什么不想让警方介入此事。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晏斌夫妇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富裕,手头既没有大量的存款,同时还有上百万的贷款要偿还,200万赎金对他们来说有些强人所难。然而实际上,晏斌通过非法途径获利颇丰,如果绑匪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他策划绑架晏依依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换句话说,绑架晏依依的人可能也参与了这项非法活动(至少是相关知情人士),并且应该是晏斌认识的某个人。   “好了,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该你了。”刘阳打断了顾淞的沉思。   顾淞“哦”了一声,把晏依依被人绑架的事情大致跟刘阳叙述了一遍。刘阳听后,愤怒地捏紧拳头,难以置信地说道:“晏斌这孙子太他妈可恶了,自己的女儿被人绑架了,生死攸关,他竟然还藏着这些破事儿不肯交代?”   “难怪他见了我就跟见着仇人似的,敢情是怕我把他送进大牢。他以为自己藏着不说就能躲过眼前这一劫,殊不知你们分局的人早就盯上他了。”想起晏斌藏在镜片后那双狡黠的眼睛,顾淞就感到十分的厌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阳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顾淞,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样吧……”顾淞掏出手机,“我给夏局长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晏依依的性命,我们还是应该以绑架案优先。”   经过领导们的协调和商量,犯罪嫌疑人晏斌先由市局的人带走,当务之急是要让他提供一份可能策划这起绑架的嫌疑人名单。   6月9日凌晨12点半,在晏依依失踪长达55个小时之后,案情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晏依依的父亲晏斌因涉嫌参与非法出卖人体器官而落网,同时,这个自称有多么疼爱,多么关心女儿的父亲也掌握着女儿遭遇绑架的重要线索。   得知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傅女士气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在晏斌被警察带出家门的那一刻,傅女士愤怒得像是一头发狂的母狮,不停地咆哮着,用各种难听的语言咒骂着丧失良心的丈夫。   事已至此,她不求别的,只希望懂事听话的女儿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她身边。从此以后,她们母女的生活中将不会再出现晏斌这个人。   审讯室里,顾淞怒不可遏地瞪着晏斌,若不是外面有人正在监视着里面的场景,他真想冲上前去揪住晏斌的衣领,朝那张惹人厌恶的脸上狠狠地揍两拳。   孟雨很少看到顾淞如此生气的样子,静坐在旁边不敢出声。   “晏先生。”默默对峙了片刻,顾淞强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对晏斌说道,“警方已经掌握了你非法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的犯罪事实。你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拉拢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负责人,向他们提供非法肾源,从中牟取暴利。事实都摆在眼前,你现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晏斌抿着嘴不开腔,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桌子,似乎还在心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顾淞冷哼了一声,直接挑重点说:“看你长得挺斯文的,没想到会心狠到这种程度。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你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见死不救,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吗?晏依依有你这样人面兽心的父亲真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如果她这次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你们父女之间的情谊怕是难以再维持下去了。”   “我也不想啊……”晏斌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无奈和懊悔的表情。“你以为我不担心依依吗?我是她父亲,她被人绑架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我也怀疑过绑架依依的人可能知道我的秘密,但是这件事我说不出口啊。我以为只要我按照那个人的要求交了赎金,那个人就会把女儿还给我,谁知道交易赎金的前一天晚上会发生那样的事。我觉得绑匪要是真缺钱的话可能还会联系我,没想到……唉……”晏斌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还对妻子擅自报警的事耿耿于怀。   “好。”顾淞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们都别再废话了。你犯下的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具体怎么处置你我就管不着了,也没有兴趣知道。我现在只要求你做一件事,把你能想到的,可能会绑架依依的人全都给我列出来。希望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这……”晏斌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顾淞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怎么,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什么可为难的?”   晏斌立刻回答道:“顾警官,我也迫不及待想找到依依的下落,但我真不知道是谁绑架了她。”   “我不用你知道,你只需要把名单写出来,我们会负责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可是现在没多少时间了……”   “这他妈还不都怪你?”顾淞怒喝了一声,转头对孟雨说道,“给他纸和笔,让他快点儿写。”   “是……”孟雨答应着,随后把纸笔递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晏斌绞尽脑汁列出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不用说,这份名单也是F分局日后办理非法器官交易案的重要依据。   顾淞拿着那份长长的“犯罪名单”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进入到他的视线当中,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6?7枪击案”的受害者王承宇,他怎么会在这份名单里面? 第206章 案中案(4)   拿到名单之后,专案组成员分头行动起来,加紧时间对名单中的嫌疑人进行排查。虽然有了大致的调查方向,但是时间紧迫,想在这二十几个人当中快速准确地找出那个绑架晏依依的凶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其他人各自开始忙碌的时候,顾淞依然捏着那份名单,出神地思索着贺伟祺还原案发经过时曾提到的一个细节。那被人忽略的一句话,或许正是可以将绑架案和枪击案联系起来的关键纽带。为了确认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顾淞给“6?7枪击案”的主要侦办人员樊聪打了个电话。   “睡了吗?我有几个情况想跟你确认一下。”   樊聪在电话那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边打着哈欠边抱怨道:“哥们儿,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刚睡着你就来吵我……”   “我也不想啊。”顾淞抱歉地说道,“不过这件事关系到一个10岁女孩儿的生命,你就稍稍配合我一下吧。”   “什么?”听到这话,樊聪瞬间清醒过来,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顾淞用简短的语言把绑架案的大概情况跟樊聪说明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们刚刚从女孩儿父亲的手中拿到了一份嫌疑人名单,发现枪击案的受害者王承宇也在里面。我怀疑他就是绑架晏依依的罪魁祸首。”   “你这么说肯定有什么依据吧?”樊聪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知道顾淞怀疑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不可能只是因为在名单中发现了熟悉的名字就做出草率的推断。   “算有吧,但在采取行动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好,你问吧。”   “王承宇现在是单身,跟一名男性室友在鸿运小区合租了一套房子,对吗?”   “对,没错。”   “枪击案发生的时候,王承宇的电动车就停在便利店的门口。他是刚从外面回来,准备买完东西回家?还是刚从家里出来,打算之后去什么地方?”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案发时他刚从家里出来没多久,电梯监控有记录。”   “也就是说,他打算在家门口的便利店买完东西,然后骑着电动车去某一个地方,对吗?”   “应该是这样的。”樊聪确定地回答道,“如果他只是出来买东西的,没必要把电动车从地下停车场推出来,停放在便利店的门口。”   “除了那台被劫匪抢走的电动车,王承宇还有其它交通工具吗?”   “没有,不过他偶尔会借室友的车子开一开。据说他们俩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王承宇的经济状况怎么样?你们有了解吗?”   “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一名推销员,遇害的时候没有正式工作,具体情况我就没怎么了解了。毕竟对于我们来说,王承宇是枪击案的受害者,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没有必要面面俱到地去调查他的个人信息。”停顿了几秒钟,樊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枪击案发生后,只有王承宇的姐姐从外地赶了过来,他卧病在床的母亲还不知道儿子遇害的消息。给我的感觉,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应该是有问题的,但是我不敢保证。”   “那你知不知道他母亲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王承宇以前结过婚吗?家里有小孩子吗?”   “嗯?”樊聪愣了一下,不知道顾淞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诧异地回答道,“当然没有啊。他一个人在R市打工,举目无亲,哪儿来的孩子。你问这个干吗?”   顾淞笑了笑说:“因为案发之前,他在便利店里买了很多只有小孩子才爱吃的零食。劫匪闯进便利店的时候,那堆零食就散落在收银台上。你不觉得王承宇早就过了吃那些零食的年纪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奇怪……”   “所以我怀疑,那些零食很可能是他给某个小朋友买的。樊聪,你还记得王承宇中枪之前对劫匪说了句什么吗?”   “我想想,好像是一句求饶的话……”樊聪回忆了片刻,忽然惊声叫道,“啊,是不是那句‘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孩子。’难不成……”   “对,就是那句话。”最初听贺伟祺还原案发现场的时候,顾淞并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如果单从枪击案的角度来看,那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不管王承宇家里有没有孩子,我们都会认为他在面对歹徒的枪口时,说出那句话只是为了博得歹徒的同情,试图让歹徒对他网开一面。但是结合所有的信息来分析,尤其是当枪击案和绑架案出现部分交叉信息的时候,我们就有理由怀疑,王承宇临死前提到过的那个孩子也许就是被他绑架的晏依依。   “事情的大致经过很可能是这样的:6月6日傍晚,王承宇在建设路小学附近的书店门口绑走了晏依依,利用交通工具将其转移到某个隐蔽地点,打电话给晏依依的母亲,向她索要了200万元的赎金。   “6月7日晚上,王承宇再次联系晏依依的母亲,双方确定了第二天早上的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21点左右,王承宇本来想在家门口的便利店给晏依依买些吃的东西送过去。然而在结账的过程中,一名持枪歹徒闯进了便利店,用枪口指着他的脑袋,他一时心急,于是说出那句‘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孩子。’试图让歹徒饶他一命。没想到歹徒心狠手辣,不但一枪击中了他的眉心,还抢走了他的电动车,所以从那天晚上开始,王承宇再也没有跟晏依依的母亲联络过。   “对于晏依依的父母来说,绑匪的突然失踪让他们感到非常恐慌。他们以为枪击案的发生惊动了全市的警察,影响了绑匪的交易计划,导致绑匪放弃交易,或者已经将他们的女儿撕票。但是实际上,绑匪并不是被戒备森严的警力吓得躲藏了起来,而是早已成为那起枪击案的第一名受害者。假如情况像我推测的那样,那么晏依依现在应该还活着……” 第207章 案中案(5)   调查很快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据王承宇的室友回忆,6月6日那天,他确实把自己的白色福特轿车借给了王承宇。因为两个人的老家挨得很近,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他对王承宇那个人还是比较放心的。   根据交通管理部门提供的路面监控信息,警方发现那辆白色福特轿车于6月6日傍晚出现在“学海无涯”书店附近,且形迹较为可疑。尽管车上的驾驶员做了适当的伪装(比如戴了墨镜和帽子),但是通过对多个视频进行分析处理,警方还是辨认出当时驾驶那辆车的人就是王承宇。   视频中看不出车上还载有其他人,但是晏依依很可能被王承宇塞在那辆车的后备箱里。车子出了市区以后一路向城市北边的城乡结合部驶去,最后消失在一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里。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左右,福特轿车离开棚户区,返回位于三环路外的鸿运小区。车子进入小区的地下车库,直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出来过,但是21点30分左右,王承宇却骑着自己的电动车重新返回了城乡结合部的棚户区附近。如此看来,晏依依应该就被关在棚户区的某栋烂房子里。   6月9日凌晨3点多,十几辆警车呼啸着穿过寂静的城市,聚集到平日里无人问津的深宅老巷。车灯、探照灯、手电筒的光亮将雾气浓重的夜色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一条训练有素的搜救犬闻过晏依依的贴身衣物后,开始沿着狭窄破烂的胡同搜寻起来。其他人也各自分散开来,一边搜索一边呼唤着晏依依的名字。   半个小时后,棚户区的西南角传来一阵响亮的犬吠,众人闻声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朝那个地方赶去。   破败的房间里,年幼的女孩儿蜷缩在屋子的角落,手脚被绳子牢牢地束缚着,嘴上贴着几层黄色的透明胶带。在她身旁不远处,散落着吃过的食品包装和饮料瓶子。当警察踏进房间的时候,两只大胆的肥老鼠还在那堆残渣中悠闲地觅食,完全不把人类放在眼里。   “找到了!我找到她了!”最先进去的警察激动地大喊道。他跺脚赶走那两只目中无人的老鼠,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脉搏说,“太好了,她还活着。”   听到这个消息,顾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停下脚步,站在两排杂乱的房子中间,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夜空,眼睛里竟不知不觉含满了的泪水。依依,我终于没有辜负你母亲的期望,我终于赶在死神之前挽救了一条年轻美丽的生命。   我曾经对朋友食言过那么多次,亲眼看着秦宇在我面前中枪身亡,看着田佳暄用玻璃碎片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看着蒋晓妍用水果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看着于佳楠被人掐死后抛尸在人工湖里……我曾经答应过那么多人,无论如何会把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找回来。可命运总是那么的残酷无情,似乎每一次都要我迟来一步,在捉弄嘲笑我的同时,也让我对自己恨之入骨。   感谢你还活着,感谢你让我稍稍不那么讨厌自己了。我知道失去他们并不是我的错,该释怀的,该放手的,也许都该随着时间淡去了……   经过医生的抢救,晏依依的各项生命体征逐渐恢复正常。   医院的走廊里,傅女士激动地握着顾淞的手,各种感谢和赞美的话像是永远都说不完一样,弄得顾淞既难为情又有些无奈。当傅女士主动提出要重金感谢他救回晏依依的时候,顾淞谢绝了傅女士的好意,并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说:“依依这几天饿坏了。等她醒了,让她吃点儿东西补充下能量吧。”   傅女士接过那块包装熟悉的德芙榛仁葡萄干巧克力,惊讶地看着顾淞问道:“顾警官,你怎么知道我女儿最喜欢吃这个?”   “我随便猜的。”顾淞笑着回答道,心里已经明白了王承宇的想法。真是个奇怪的绑架犯,不但骑着电动车到城里给女孩儿买披萨和冰激凌,还特意问过女孩儿爱吃的零食,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女孩儿被王承宇绑架后应该没有遭受过可怕的对待,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不是在枪击案中丧命,王承宇拿到赎金之后会放了女孩儿吗?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吧……   王承宇之所以会绑架晏依依,因为他知道晏依依的父亲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既然晏斌心里有鬼,不敢报警,他又有何必要杀害晏依依呢?   持续奋斗了十几个小时,“6?6绑架案”成功告一段落。   对于顾淞来说,这起案件只是穿插在枪击案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但是对于傅女士的家庭来说,往昔的生活将不复存在。幸福的,痛苦的,美好的,悲伤的,甜蜜的,心酸的,一切只停留在每个人记忆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遗忘。   傅女士会跟自私自利的丈夫彻底划清界限。她也许会告诉女儿实情,也许会瞒着女儿,直到女儿真正的长大。晏斌必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绑架案虽然结了,但是他留下来的烂摊子还需要F分局的人继续接管。   再次见到晏斌的时候,顾淞终于弄清了一件事情。原来王承宇的母亲也得了尿毒症,跟龙叔一样需要做肾移植手术。为了给母亲寻找匹配的肾源,王承宇通过网上信息联系到他们,先是成为了他们的“客户”。后来因为意志不够坚定,受到金钱的诱惑,被他们收入团伙,成为了晏斌手下的一名伙计。   但是跟晏斌比起来,王承宇从中获取的利润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急于攒够母亲的手术费,同时也想找机会大赚一笔,于是动了邪念,绑架了晏斌的女儿。   接下的事情本该与顾淞无关,可是非法器官交易案的背后还牵扯到一起悬而未决的凶杀案。小芸的弟弟于佳楠究竟被谁所杀?这件事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208章 豢养   R市火车北站附近的一栋老式居民楼,一套装修简单的三居室里住了十几个人,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最大的不超过27岁,最小的今年才19岁。他们都是因为缺钱才来到这里,心甘情愿出卖自己的肾脏,像牲口一样被“黑中介”集中豢养在这个封闭式管理的地方。   作为等待被“宰割”的供体,他们每天的生活过得单调而乏味,除了吃、喝、看电视、睡觉之外,他们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心中最大的期盼就是早日配型成功,用自己的肾换取那仅有三万元的报酬。   他们可能并不知道,黑中介每卖出一个肾,少则获利十几万,多则二十几万。这些钱都是用他们下半辈子的健康换来的,等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发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从前,稍稍干点儿重体力活就浑身冒虚汗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曾几何时,于佳楠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但是他的下场却比任何一个被豢养的供体都要惨。那个健康活泼的小伙子因为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付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肾的代价,而是他的整个生命。   在对团伙成员蔡某进行讯问的时候,顾淞在外面的观察室里目睹了全部经过。他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没想到结果却让他失望透顶。   基本了解过蔡某在团伙中担任的职务和工作内容后,刘阳将一张照片摆放在蔡某面前,严肃地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事已至此,蔡某不敢撒谎。他所负责的工作就是管理那些供体(包括买卖完成后交付酬金都是由他来负责的),他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想都没想就如实回答道:“认识,这小伙子叫于佳楠,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以前通过我们这里卖过一个肾。”   “他是通过什么方式,什么时候联系上你们的?”   “就是在网上,我们发了很多招募信息,有意愿提供活体器官的人会主动跟我们联系。于佳楠大概是在四月中旬的时候找到我们的,他说自己参与赌博,欠了很多债,不敢开口管家里要钱,迫不得已才来卖肾的。不过话说回来,能下定决心把自己的肾割给别人,有几个人不是因为生活所困呢。”   “于佳楠在你们的‘集中营’里住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把肾卖出去的?”   “挺快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对他印象深刻呢。事实上,有些供体在我们那里养了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找不到匹配的患者,最后不得不送到外省去,交给其它中介继续配型。这个小伙子刚来十几天就跟一名年轻的女患者成功配型了,我们尽快为他安排了手术。听说那名女患者已经出院静养了,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错。”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蔡某特意加强了语气,脸上还洋溢着一丝得意的神色,似乎是在有意强调:虽然警方把我们的所作所为定性为有组织犯罪,但我们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对这个社会有益的。   刘阳不方便在此发表个人观点,厌恶地皱了下眉头,继续问道:“手术完成后,你们给了于佳楠多少钱?”   “三万块,跟最初说好的一样,我们这儿都是这个价钱。”   “那他有没有嫌你们给的太少了?据我所知,你们卖掉一个肾至少可以赚十几二十万,只分给供体三万块是不是有点儿抠啊?”   “三万块已经不少了。刘警官,你可以到处去打听打听,其它中介还有给两万,两万五的,我们给三万已经算是比较合理的价钱了。对于供体来说,他们当然是想尽可能的多要,但是我们做事也是讲原则的。顶多给他们加个一两千的营养费,再多就不合规矩了。”   “原则?规矩?”刘阳冷笑了几声说,“你们做事就是一切向钱看齐,自己赚多少都不嫌多,多给他们一分都觉得心在滴血。”   “这个……”蔡某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尴尬地咧了咧嘴便不再说话。   刘阳瞪了他一眼,随后拿出另外一组照片,依次摆放在蔡某的面前说:“完成交易后,于佳楠嫌你们给的钱太少,想多要一些钱。你们本着原则拒绝了他的要求,于是双方发生争执。你们的人杀死了他,脱光了他的衣物,然后将他抛尸在城郊的人工湖里,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吧?”   “你说啥?”蔡某被刘阳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面前那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说,于佳楠死,死了?”   “既然交付酬金的任务是由你来完成的,于佳楠领取报酬的时候你肯定在现场啊。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警察同志,我可没杀人啊!”蔡某连忙喊冤,那张毫无血色如同死人般的白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副无赖模样。   “如果不是你杀的,那就是你手下的某个人、或某些人干的。你把案件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相信法律会对你做出公正的审判。”   “不,不是我,也不是……”蔡某有些语无伦次,急得额头直冒冷汗。缓了几秒钟,他才无辜地解释道,“我们的人根本没把他怎么样啊,他是想多要钱来着。我看那小伙子挺不容易的,私自掏腰包给他加了一千五百块钱,还请他吃了顿饭。他拿着钱就走了,从此以后跟我们彻底两清,井水不犯河水。他的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啊!”   刘阳惊讶地看着蔡某,一时间无法判断对方是否在撒谎,但是站在外面的顾淞已经预感到了某个糟糕透顶的结局。   当初给于佳楠做尸检的时候,法医从他的指甲里提取到了疑似为凶手所留的皮肤组织。既然蔡某和其他团伙成员都不承认于佳楠是被他们杀害的,警方只能寄希望于这份DNA,通过它来找出那个掐死于佳楠的凶手。   结果无需再赘述,DNA不是该团伙成员所留。从目前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凶手似乎并不在他们之中。   最初以为只要抓到那个非法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就能顺理成章地揪出杀死于佳楠的凶手,向他姐姐交差,原来这个想法竟是如此的天真幼稚。不用说,F分局的人对此颇为恼火。当他们发现这条路已经彻底走不通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该到哪里去寻找那名凶手。   受到该案件的影响,顾淞的心情也非常的低落。虽然几天前刚刚破获了一起棘手的绑架案,让领导和同事再次对他刮目相看。然而在面对别人的夸奖和赞扬时,他实在没心情谈论那些,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冷冰冰的,让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的人逮着了机会,暗地里说他目中无人,傲慢无礼。   顾淞向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尤其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更没有闲情逸致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要懂他的人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星期日,顾淞难得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母亲一大早就拎着满满两大袋的食材,在厨房里忙活几个小时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就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顾淞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还是挺幸福的。当他一边帮母亲盛饭一边夸张地说着感激和肉麻的话时,母亲却冷不防地发出一声闷哼,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能娶个媳妇回来,我就不用大老远跑来伺候你了。”   “妈,你怎么又提这个?”顾淞把碗筷摆好,坐在餐桌旁哭笑不得地问道,“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适合娶媳妇吗?”   “怎么不适合?”母亲上下打量着他,好像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的工资水平不高,可是我们家里的条件不差呀。你爸以前在学校当领导,早就帮你把娶媳妇的钱攒够了。”   “我说的不是物质条件,是我的工作……”顾淞斟酌了一下措词,刻意避开“危险”和“丧命”这类吓人的字眼,“我工作这么忙,平时都没时间好好约个会什么的,你不觉得让一个妙龄女孩儿当我女朋友太可怜了吗?”   “为什么别人当警察就能活得好好的,结婚、生子样样都不耽误,到了你这儿就什么都不行?你看看乔升,人家还是支队长呢,工作不比你忙吗?他们家婷婷都五岁了,可讨人喜欢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呦,骂了人家那么多年,这会儿知道说人家的好话了。”   “你少扯别的。”母亲白了顾淞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想到这么多年来,顾淞从来没有带一个女孩儿回家介绍给她认识,她不禁有些怀疑。“我说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停顿了两秒钟,她尴尬问了一句,“儿子,难道你……不喜欢女的?”   听到这话,顾淞刚喝进去的一口热汤直接呛在喉咙里,烫得他脸色都变了。他没想到年近六十岁的母亲思想竟然这么开放,弄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妈,你瞎猜什么呢?”顾淞一边咳嗽一边打消母亲的疑虑,“我有女朋友,你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   “真的?”母亲喜出望外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嗯,再等等吧……”顾淞敷衍地回答道,想起至今仍被沈航和M小姐控制着人身自由的田蕊,内心忍不住泛起阵阵苦涩。 第209章 压迫   吃完午饭,顾淞借口说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做,随便陪母亲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他实在不想跟母亲继续谈论他的人生大事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心里发虚,领女朋友回家的事完全没着落,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要结婚的打算。   虽然母亲说得没错,其他那些当警察的朋友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结婚生子的结婚生子,生活过得幸福美满,惹人羡慕。但是他不一样,他受过太多的伤害,生命中总是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为了不连累别人,尤其是心爱的人,他早就不奢望与某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的未来。   就算田蕊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哪怕是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他也不想让那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儿跟在他身边受苦。田蕊之所以被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他在工作中招惹上了那些可怕的角色。谁能保证今后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田佳暄,第二个沈航?谁能保证那些疯子不会再拿他心爱的人开刀?   想到这些,顾淞不禁将目光落到电脑桌的台历上,“6月14日”,这个被红色记号笔重点圈起来的日子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这是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对隐藏在凉山深处的另一个研究基地进行彻底清查的日子。   最近半个多月的时间,钟昕和夏时一直在山里进行着细致周密的调查工作,并想方设法弄到了一些有价值的内部情报。目前,警方派出的精英人马已经在山里安营扎寨,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钟昕是这次秘密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相信由他亲自带队实施抓捕,当初发生在地下监狱的悲剧应该不会再重演了。   顾淞很遗憾自己没能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他不敢说解开这些谜题,自己占有多大的功劳,但是组织的生死存亡确实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当初若不是他阴差阳错地潜入到地下监狱当“卧底”,后来的事情也许都不会发生。不过,只要有钟昕在,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那个男人才是真正强大到可以让人无条件去信任的。   如果能抓住研发组织的负责人,掌握EL-27药物的特性以及消除相关副作用的方法,他们就拿到了跟沈航交易的筹码。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引沈航和M小姐出洞,在救出田蕊的同时将这两名罪孽深重的人贩子一举抓获……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顾淞的沉思。他接起电话,听小芸解释了几句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我马上就过来。”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顾淞问道:“你上哪儿去啊?今天不是休息吗?”   “出去办点事情。”   “又发生案子了?”母亲捏着手里的洗碗布,紧张地问道。听说顾淞最近在参与那起枪击案的侦破工作,她总是感到提心吊胆的。要说抓一般的坏人,她倒是不担心顾淞的身手。但是枪可不长眼睛,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抓捕那样的亡命之徒真的是一件相当危险的工作。   顾淞怕母亲胡思乱想,笑着安慰她说:“妈,我出去见个朋友,不是去办案子,你别担心我。”   半个小时后,顾淞来到沐阳心理诊所,刚一进门就看到贺伟祺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心理学杂志。他冲小芸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沙发前,拍了拍贺伟祺的脑袋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贺伟祺意犹未尽地放下杂志,表情复杂地瞥了小芸一眼,“我说我自己可以回去,但是那个大姐姐死活都不让我走,非要给你打电话。”   “这是我特别交代的。”顾淞听出贺伟祺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的意思,对他解释道,“非常时期,我们必须得保护好你的安全。既然你母亲临时有事,不能来接你,我就必须得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任。”   “人身安全……”贺伟祺悠悠地念叨着这几个字,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怕那个枪击犯会杀我灭口吗?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话虽这么说……”顾淞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这孩子实在是聪明过头了。每次跟贺伟祺接触的时候,顾淞心里便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却又似曾相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一个小孩子带给他的压迫感竟然比他曾经面对的那些凶狠狡猾的罪犯还要强烈。直到不久后解开了贺伟祺的身世之谜,他才深刻地认识到血缘,或者说是遗传基因的力量是多么的妙不可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顾淞说着拎起贺伟祺扔在沙发一角的书包。“所以为了你的家人,也为了你自己,你还是乖乖地听话吧。”   “好吧。”贺伟祺耸了下肩膀,表示妥协。他站起来,指了指茶几上的几本杂志对小芸说道:“姐姐,这几本书能借给我吗?我看完了就还给你。”   “可以是可以,不过……”小芸有些诧异,不明白一个10岁的孩子怎么会对那些深奥的专业性杂志感兴趣。她看了顾淞一眼,像是在寻求答案,没想到顾淞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默不吭声地帮贺伟祺把那几本杂志收进了书包。   来到诊所外面,顾淞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问贺伟祺,“天气这么好,你想不想去哪里逛逛?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吧?”   “如果我说我想去游乐场,你会觉得我幼稚吗?”贺伟祺一脸认真地问道。   听到“幼稚”这个词,顾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说真的,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   “切,我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不是。”顾淞连连摆手,脸上却仍止不住笑意。“我不是笑话你幼稚,相反,我是觉得你的心理年龄跟实际年龄相差太多了。”   “我也不想这样啊……”贺伟祺把手插进口袋里,转身背对着顾淞。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地说道,“你不想陪我也没关系,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没有义务……”   “我们就去附近的花堂公园吧,步行过去只需要10分钟左右。”没等贺伟祺把话说完,顾淞就抢先做出了决定。虽然他确实没有义务像家长一样照顾贺伟祺,但是看着男孩儿孤寂的背影,他还是想尽量做一些能让男孩儿感到开心的事情。   “你真的愿意陪我吗?”贺伟祺扭头看着顾淞,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顾淞点点头说:“刚好我也需要出去走走,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夏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把街边的一切都照得懒洋洋的。两个人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走着,时而*地交谈几句,时而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看起来像是年轻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儿子,亦或是年长的哥哥领着自己的弟弟。   “顾淞哥,你有女朋友吗?”不知不觉间,贺伟祺对顾淞的称呼变得亲昵起来。“这么宝贵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去约会?而是留下来陪我?”   “因为我女朋友不要我了。”顾淞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为什么?”贺伟祺惊讶地望着他问,“你这么温柔可靠,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被女朋友甩掉呢?”   “这件事可说来话长了,你不会想知道的……”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指着马路斜对面立着一个铸铁雕塑的位置说,“我们马上就到了。公园里有一个最近刚翻修过的儿童游乐场,据说增添了不少新设施,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挑剔,只要……”贺伟祺停下不说了。他屏气凝神地看着马路对面川流不息的行人,仿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几秒钟后,他忽然冲了出去,速度之快简直超出了顾淞的想象。   此时,路口的绿灯已经变成了红灯,密集的车流开始启动,所有人都静候在路边,只有这个奇怪的孩子像没了命似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一辆公交车急速驶来,车上的司机显然没料到正前方竟有人想要横穿马路。   也许只差那么零点几秒,一场惨烈的车祸就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发生。如果不是顾淞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贺伟祺拦腰抱住,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贺伟祺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捡回来的小命就要丢在这条车来车往的街道上了。   受到惯性的作用,两个人倒退回来之后双双摔倒在路边。顾淞的胳膊肘蹭到地上,擦掉了一大块皮,鲜血瞬间渗透出来,很快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贺伟祺压在他的身上,所幸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因受到剧烈的惊吓,贺伟祺浑身颤抖得厉害,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第210章 妥协   过往的行人都被这惊魂的一幕吓呆了。有人拿起手机拍照,有人指着他们议论纷纷,似乎大家都在责怪这位年轻的家长不会管教孩子。   顾淞已经无暇顾及旁人的指责。说真的,他完全没料到一向成熟稳重的贺伟祺会突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僵持了片刻,他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贺伟祺的胳膊愤怒地质问道:“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我……”贺伟祺咬着嘴唇,目光却依然焦急地扫向马路对面的人群,好像那里有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少顷,他意识到自己在寻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看错了。他失望地低下头,眼睛里渐渐噙满了泪水。   看到这幅场景,顾淞一下子慌了神。尽管他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焦躁的情绪,但是为了不吓到贺伟祺,他还是竭力露出往昔那般温柔的笑脸,摸了摸贺伟祺的头发,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贺伟祺轻轻摇了下头,抱歉地看着顾淞,说了句“对不起”,但他却无法跟任何人解释自己突然横穿马路的原因。那是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一个可悲而又可笑,并且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也许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会把秘密告诉某个值得他信任的人,比如面前的这位警察哥哥,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忽然间闹出这么一场戏,顾淞已经没有心情带贺伟祺去游乐场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感觉到胳膊肘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们先回诊所取车,然后……”顾淞边走边说,转过头却发现贺伟祺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怎么了?”   “我的脚……”贺伟祺吃力地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险些摔倒在地上。顾淞猜到那孩子八成是把脚给扭伤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他叹了口气,走到贺伟祺身边,蹲下身子示意他趴到自己的背上,“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了吧……”贺伟祺慌张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表情略显尴尬。   “别逞强了,你是小孩子,让人背着又不丢人。”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贺伟祺倔强地说道。顾淞有些不耐烦了,干脆把他扛到自己的肩上说:“臭小子,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已经是阎王爷那里的一名小鬼了。”   R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诊室外,顾淞和姚江月并排坐在椅子上。讲起几十分钟前发生在路边的“惊魂一刻”,顾淞到现在还感觉后背直冒冷汗。   虽然姚江月没有亲临现场,但她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么多危险。好在两个人都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向孩子的母亲交代这件事情。   从情理上来讲,贺伟祺无视红灯,以那样的方式横穿马路并不是顾淞的错。相反,为了救贺伟祺,顾淞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但是事情毕竟发生在顾淞“当班”期间,这份责任他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想到这些,姚江月不禁替顾淞感到冤枉。“顾警官,你觉得那孩子当时是急着去追什么人吗?”   “从他当时的表现来看,毫无疑问是这样的。”顾淞确定无疑地回答道。   “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呢?”   “他什么都没解释,只说自己看花眼了,是场误会而已。”   “可是他那么急躁,为了追那个人连命都不要了,那肯定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你好歹救了他一命,即便是看错了,他也应该跟你说明一下情况啊。难不成……”姚江月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天晚上的枪击犯?”   “这不可能吧。”顾淞苦笑了一下说,“他要是知道那个枪击犯长成什么样子,我们早就把那家伙的模拟画像做出来了。再说了,贺伟祺真要是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坏蛋,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没必要自己去追啊。”   “说的也是……”姚江月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她还想刨根问底地打听些什么,顾淞却冲她摆摆手说:“算了,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想去逼问他。你知道,他最近的生活过得很不幸,我不想再给他制造更多的压力了。”   “那你想好怎么跟他母亲交差了吗?”   “有什么好想的,实话实说吧。”顾淞一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露出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尽管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仍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问题的答案。“哦,对了,关于贺伟祺是枪击案幸存者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姚江月嗔怪地说道,“我们之间共享的秘密难道还少吗?”   “对不起,算我失言了。”顾淞忙做了个赔礼道歉的动作,随后跟姚江月简单介绍了一下凉山那边的情况。作为前组织成员,姚江月跟这件事也算得上是密切相关。在平时的生活当中,顾淞时不时会跟姚江月和钟昕保持联络,三人之间互通信息,共享情报,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铁三角。   因为钟昕经常不在R市,顾淞来医院找姚江月的次数比较多,让一些不知情的人误以为他们俩在谈恋爱。姚江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否对他有超越友谊的情感,顾淞并不清楚。但是对于他而言,无论未来变成什么样,他永远都不可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抢女人。   正聊到抓捕计划的关键之处,一名小护士推着轮椅从诊室里走了出来。贺伟祺茫然无助地坐在上面,看起来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柳医生。”姚江月起身迎了过去,问随后走出来的一名男医生,“这孩子的脚没骨折吧?”   “没事儿,刚拍了片子,骨头没问题。”男医生安慰他们说,“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回去以后多休息,少走路,坚持擦药和按摩就行了。”   “柳医生,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姚江月对男医生报以感激的微笑,弄得后者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你跟我客气什么。对了,这位先生是孩子的家长吗?”男医生打量着顾淞,不太确定地问道。   顾淞想起之前去学校被张老师“训话”的事儿,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孩子的小舅。”   “那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几点注意事项。虽说这孩子的伤不算严重,但是恢复不当还是留下一些问题的。”   十几分钟后,顾淞推着轮椅,跟姚江月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贺伟祺已经从惊吓和萎靡中缓过神来。他知道今天的祸完全是他自己闯出来的,他感谢顾淞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没有理由让别人替他背黑锅。   思索了片刻,他认真地说道:“顾淞哥,你千万别告诉我妈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她问你,你就说这是我自己在路上乱跑,摔的。”   听到这话,顾淞和姚江月面面相觑了一下。“这么大的事儿,瞒着你妈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贺伟祺无奈地耸了下肩膀,用略显老成的语气对顾淞说道,“撒谎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难道你希望她知道这件事,把我们两个都臭骂一顿?甚至跑到你们单位找领导告状?作为她的儿子,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她有时候真的挺不讲道理,也挺难缠的。你就当是再帮我一次,也帮你自己一次吧。”   “好吧,我听你的。万一东窗事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顾淞半开玩笑地说道。   姚江月惊诧万分地看着他们两个,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一个10岁的孩子和一名警察之间。 第211章 碎裂   傍晚六点多,顾淞来到某手机维修网点,取回了两个小时前放在这里更换屏幕的手机。在躲闪那辆公交车的时候,贺伟祺的手机不小心从兜里摔了出去,屏幕磕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顾淞之所以主动揽下修手机的任务,不是因为他热心,也不是因为他闲着没事做,而是出于某个私人的目的。   从今天下午的表现来看,贺伟祺有事瞒着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不知道贺伟祺的手机里是否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他想借此机会一探究竟。当然,他明白自己的这种做法是非常不道德的,但是为了进一步了解那个与众不同的男孩儿,他别无选择。   拿到手机以后,顾淞彻彻底底、认认真真地当了一回“偷窥狂”。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因为他不仅从贺伟祺的手机里发现了那个惊人的秘密,并且由此引发出来的后续事件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当顾淞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张照片的时候,震惊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冰窟,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生出,让他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他听不到身边的嘈杂声,看不到车窗外穿梭而过的行人。他很久没有眨眼睛,视线一直落在那张照片上,脑海中充满了无数个疑问。   照片中,贺伟祺表情羞涩,笑容腼腆,在他身旁,一名美丽迷人的女子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既陌生,又亲密。   顾淞“认识”照片中的女人,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庞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可惜那些梦全都是噩梦,并且一个比一个糟糕。那女人是M小姐,是他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的仇人。但是为什么,贺伟祺的手机里竟然会有M小姐的照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至今还保持着联络吗?他可以通过贺伟祺找到M小姐,继而找到沈航吗?   想到这些严峻的问题,顾淞的心情变得紧张激动起来。他咬了咬牙齿,把手机扔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驶离路边的停车区,直接奔向贺伟祺的家中。   门铃响了很久,贺伟祺才一瘸一拐地从房间里出来开门。顾淞知道贺伟祺的母亲还没回来,这刚好方便他打听一些事情。   答案近在眼前,顾淞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来不及向贺伟祺做出任何解释,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就声色俱厉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贺伟祺没有回答,他怔怔地看着照片里的M小姐,脑海中浮现出温暖甜蜜的回忆。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握紧双拳愤怒地质问道:“你竟然偷看我的手机?身为一名警察,你怎么可以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告诉我,她是谁?”顾淞对贺伟祺的话充耳不闻。他太想知道M小姐的真实身份,太想找到M小姐和沈航了。他心爱的女人已经被魔鬼软禁了一个月,他巴不得立马杀到沈航的老巢,一枪崩碎那个混蛋的脑袋。   “亏我那么相信你,把手机交给你。你竟然……”贺伟祺厌恶地皱起眉头,试图夺回自己的手机,谁知刚把手抬起来,顾淞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死死地按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再问你一次,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冰冷的眼神中似有杀意闪过,贺伟祺彻底被顾淞的样子吓蒙了。就在今天下午,他还那么信任,那么喜欢面前的这个大哥哥,甚至还想与其分享深藏在心中的秘密。可是此时,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像是从身体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让人惶恐不安,胆战心惊。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贺伟祺死命地挣扎起来,眼睛里含满了恐惧和委屈的泪水,但是这眼泪已经无法再唤起顾淞的同情心。   “你先告诉我,她是谁?怎样才能找到她?”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贺伟祺把头偏向一边,不敢再凝视顾淞的眼睛。顾淞却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回来,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撒谎。”   “我没有骗你。”贺伟祺大声喊道,似乎急着要跟那个神秘女人撇清关系,“我真的不认识她。我们只是偶然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遇见,她请我吃东西,我们一起聊天,然后合拍了那张照片,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去找她了。”   “你今天下午突然横穿马路,差点儿被公交车撞死,是不是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我……”贺伟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顾淞说的没错,他确实一直在思念着那个女人,连做梦都想再见她一面,但是这其中的原因,他自己都觉得非常荒唐。如果顾淞没有像现在这样粗暴地对待他,他也许会择机说出心中的实话,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已经无法再相信顾淞。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和信任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贺伟祺向来是个叛逆的孩子,尽管心中依然充满恐惧,尽管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出颤抖,可他不能就这样低头认输。   僵持了片刻,他竭力恢复往常那种冷静的语气,挑衅般地对顾淞说道:“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你也没有权利质问我什么。顾警官,你要再不放手,我可是会告你虐待儿童的。”   “随你的便,我无所谓。”顾淞冷笑了一声,完全没把贺伟祺的警告放在心上。只要能找到沈航和M小姐的下落,他真的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哪怕是脱了身上的警服,哪怕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他也不能再让那个涂炭生灵的恶魔继续逍遥法外。当初是他亲手放走了沈航,现在也必须由他亲自将沈航送进地狱。   屋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只是敌对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高跟鞋声,顾淞一下子从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在他放手的一霎那,贺伟祺咬紧牙关,忍着脚踝的剧痛跑回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顾淞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经历了一场不愿让人回想的噩梦。随着门外拧动钥匙的声音,顾淞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温和的表情。 第212章 第二轮枪杀   离开贺伟祺家,顾淞感到心乱如麻,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10岁的小男孩儿怎么会跟那个该死的人贩子扯上关系?   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16年3月15日下午16点52分,星期二,贺伟祺放学之后。拍摄地点应该是建设路小学附近那家名叫“糖果盒子”的甜品店。上一次,他跟贺伟祺一起路过那家甜品店的时候,贺伟祺盯着那家门店的牌匾若有所思,想必是回忆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贺伟祺究竟认不认识M小姐,更准确地说是知不知道M小姐的真实身份,顾淞尚且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但他绝不相信那两个人只是偶然遇见,坐在店里随便聊聊天,拍个照片留作纪念那么简单。   以贺伟祺的年龄和性格来看,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发生,要他主动跟一名美若天仙的成年女子搭讪简直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那么反过来应该就是M小姐主动接近了贺伟祺。但问题是,为什么?M小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人贩子团伙的大Boss,M小姐接近贺伟祺的目的恐怕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三月份正是“星之谷团伙”在R市拐卖人口最为猖獗的阶段,这不得不让人怀疑M小姐对贺伟祺另有所图。   亲自物色的被拐对象?确实,十几岁的孩子也有被人贩子诱骗拐卖的,各种用途不言自明。但是贺伟祺的智力和能力足以去诱拐别人,哪怕是美丽迷人的M小姐亲自出马也无法使贺伟祺上当受骗,而且仔细想想这件事也不合逻辑。   M小姐身份神秘,行踪隐蔽,她为何要冒险在公共场所接近目标,留下潜在目击者?为何后来会跟贺伟祺拍下那么亲密的自拍照呢?   可如果不是被拐对象,难不成是合作对象?   当初在星之谷酒吧,M小姐和Z先生相互配合,成功把江顺吸入到他们的团伙当中,帮他们偷盗婴儿,获取非法收益。难道贺伟祺也差点儿成为被M小姐他们利用的棋子?还是说……   想到这里,顾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及时把这个荒唐可笑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思来想去,以上两种假设似乎都不太可能成立。那么M小姐的真实目的会不会与他们的犯罪活动无关,她这么做会不会只是出于某个私人的原因?   顾淞翻开那张复制到自己手机上的照片,认真观察着照片中的两个人。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如果真相是那样的话……   夜里11点多,龙湾阁洗浴中心某包房里,一名年轻妩媚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趴在男人宽广厚实的胸膛上,一边用纤纤玉手抚摸着男人左前胸的蝎子纹身,一边撒着娇说:“黄老板,最近一段时间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呢。”男人把手搭在女人的头上,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她说,“最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我心里可是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哼,你们男人就知道嘴上说好听的,也不知道每天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忙着赚钱啊。”男人一脸认真地回答道,“要不然我拿什么来找你?拿什么给你买礼物?”   听到这句话,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她抬起手来,张开五指,对着灯光欣赏着手上那颗璀璨夺目的钻石戒指。那是男人刚刚送给她的礼物,她非常喜欢,也明白男人对她的心意。“说真的,我入行好几年了,换过好几个地方,从来没遇到过像你一样对我好的男人。要不是因为深陷在这个行业里,无法自拔,我还真有一种想要嫁给你的冲动。”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男人用憧憬的语气对女人说道,“等我哪天发达了,我就把你娶回去。我们一起开个火锅店,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我负责做生意,你负责数钱。我们再生两个孩子,从小教育他们好好读书,千万别走他们父母的老路……”   “别说傻话了。”女人笑着用拳头捶了男人的胸口一下,“你呀,也就是一时脑热说说罢了。等你真的想结婚的时候,未必会看得起我这样的女人。”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男人不悦地皱起眉头,使得他那张原本就长得不和善的脸看起来更加凶狠。   女人却并不怕他。入行这么多年,她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一眼就能看出身边的男人绝非善类。可是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个男人肯要她,能好好地对待她,那个人是谁,曾经做过些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沉默了片刻,女人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真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翌日上午10点20分左右,成华路196号一家包子铺门前发生了一起持枪杀人抢劫案件,造成一人死亡,一人受伤。   据包子铺老板陈先生讲述,枪案发生时,受害者刚好路过他的摊位,因为那个时候店里没什么生意,他闲着无聊就望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当时,他注意到受害者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行迹十分可疑。他本想叫住那个女人,好心提醒她一声,结果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可怕的一幕就发生了。   戴帽子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那个女人的脑袋开了一枪。女人应声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男人立刻走上前去,抢了女人的手提包就要开溜。过往的行人吓得四处逃窜,场面一度非常混乱。陈先生也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当时是距离那名枪击犯最近的一个人,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死神就站在他的身边。   按照常理来说,那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想要见义勇为,冒着生命危险去制服一名持枪歹徒的,但偏偏就有一名年轻的小伙子冒死冲了上去。   那小伙子身手矫健,看起来有两把刷子。歹徒跟他纠缠了片刻,第一枪没有打着他,第二枪打中了他的胳膊,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搏斗,直到第三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他才无力地倒了下去,愤恨而又无奈地看着那名歹徒扬长而去…… 第213章 热血青年   受害者叫罗丹彤,女性,今年32岁,是一名全职妈妈。案发时,她刚从附近的邮政储蓄银行取款出来,从银行门口被歹徒一路尾随至陈先生的包子铺门前,脑部中枪,当场死亡,身上的7万多元现金全部被歹徒抢走。   受伤的小伙子是R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案发时,他正在附近的街区做调查工作。看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枪抢劫,他不假思索地追向那名歹徒,结果胳膊和腹部各中一枪。所幸两发子弹都没有伤及到重要器官,经过及时的抢救,小伙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多项依据表明,这起持枪杀人抢劫案与发生在欧可便利店的“6?7枪击案”系同一名凶手所为。两起案件仅仅相隔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死伤者多达五名,涉案金额近十万元。   凶手的作案方式越发疯狂大胆,作案时间由夜晚变为白天,作案地点由僻静的小超市变为人来人往的街道,明显呈现出犯罪升级的趋势。如果不能尽快将其绳之以法,短期内,凶手再次作案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从目前发生的两起案件来看,凶手的作案模式都是尾随取款人员,伺机实施抢劫。因为凶手持枪,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从来不给受害者反抗和活命的机会,警方一时间还想不出有效的应对措施。   他们通过新闻媒体将案情通报出去,希望广大市民提高防范意识,加强自我保护,如遇紧急情况,应当立刻寻求警方的帮助。但是人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套无关痛痒的说辞,真的不幸遇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唯一能做的事情恐怕只有自求多福了。   尽管这一次的案件发生在街边,现场有多名目击者亲眼目睹了案发经过,但因凶手将自己的面部特征遮挡得非常严实,暂时还没有人能够将凶手的具体样貌提供给警方。   在局里参加完案情分析会,乔升和顾淞立刻前往公安医院看望那名见义勇为的热血青年。说来也巧,那名徒手对付持枪歹徒的年轻警察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事,孟雨。   最开始听说有人冒着生命危险跟歹徒搏斗的时候,顾淞还纳闷儿哪个热心市民如此有魄力,胆敢赤手空拳挑战持枪歹徒。得知那个人竟然是孟雨,顾淞瞬间就理解了对方当时那种百感交集的心情。   虽说孟雨的行为过于冲动和鲁莽,做法并不值得提倡,但是顾淞相信在同样的情况下,换成是他,或者其他一些同事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蠢事”。毕竟那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任何一名警察都不会甘心看着那个背负着四条人命的枪击犯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进入病房的时候,孟雨已经从全身麻醉中清醒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跟平日里那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简直判若两人。看到有人来探病,他动了动身子,竟然试图要坐起来。乔升见状赶紧冲他摆了摆手说:“你躺着别动,跟我们就不要见外了。”   孟雨微微点了下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失落,抱歉地看着乔升说:“对不起,乔队,是我没用,好不容易遇上那么难得的机会,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了……”   “小孟,你就别自责了。”乔升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拍了拍了孟雨的胳膊说,“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   “是啊,小雨。”顾淞也跟着安慰道,“当时那种情况,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人会责怪你。你想想啊,那歹徒手里有枪,你却毫无准备,身上连根警棍都没带,能抓着他才怪呢。”   “不是这样的,淞哥。”孟雨苦笑了一下,用崇拜羡慕的眼神看着顾淞,“如果当时换成是你在场,你说不定可以成功将他制服。我要是有你那两下子就好了……”   “小雨,你脑子没出毛病吧?”顾淞摸了一下孟雨的额头,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刀枪不入的神仙啊?在那种情况下,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像你一样幸运地活下来,更别说是制服歹徒了。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人家拿的是枪啊。”   “可是我听说,你空手夺枪也很厉害的。”孟雨继续说道,似乎固执地认为歹徒逃跑就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所致。如果换成是顾淞或其他身手更好的人,局面则会完全不同。   顾淞能理解孟雨“放走”歹徒后产生的偏执想法,但是实际上,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将歹徒制服。   确实,空手夺枪技术在训练中是完全可以掌握的,但在实战中能不能成功运用却是两码事。首先要有熟练的技术、准确的判断能力、冷静的头脑、足够大的力气和不怕死的勇气;其次就是要有合适的时机,并且离对手一定要够近才可以。   想起此生唯一一次成功夺枪的经历发生在监狱暴乱的那天,那可真是被逼上梁山,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打消孟雨的疑虑,顾淞把该讲的道理全都跟孟雨讲了,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责怪自己。   乔升也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总算是让孟雨的情绪稍稍有所好转。稍后,乔升严肃而又认真地问了孟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跟歹徒近距离接触过,你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孟雨闭上眼睛,遗憾地回答道:“对不起,我没有。但是……”他停顿了片刻,像是暗自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但是你们可以对外宣称,我看到了,并且可以指认他。”   “你的意思是……”顾淞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扭头与乔升对视了一眼。“你准备拿自己当诱饵吗?”   “是的。”孟雨点点头,“只要能抓住那个混蛋,就算被灭口我也在所不辞。” 第214章 二号研究所   凉山,北纬27°54′19”,东经101°48′46”。   如果不是事先掌握了组织的秘密,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在这荒无人烟、原始幽静的山林深处竟然隐藏着一座人工修建的研究基地,并且有近百人长期居住在此处。他们依靠外界补给的物资维持平时的生活,继续进行着在地下监狱里未完成的实验任务。   当初进入凉山选址,修建第一个实验基地——地下监狱的时候,组织的头目们已经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在修建地下监狱的同时,他们在山的另一侧建了一座备用研究所,想着万一哪一天监狱不能使用了,他们还可以转移到此处继续进行研究。   相比地下监狱而言,二号研究所的规模和设计的复杂程度都略微逊色一些。但是作为备用基地,其功能上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使用要求。   研究所主要由三大部分空间组成:   地下一层是后勤区域,用来储备生活物资,组织成员的饮食起居也基本在这一层得到了解决。研究基地由地下监狱转移到这里的时候,组织成员在人数上进行了大量的消减。因为不再需要那么多看管犯人的狱警和警卫,如今跟着他们一起驻扎在这里的辅助人员只有16人。其他人要么是拿了大笔的封口费,远走高飞,开始全新的生活,要么根本就不知道组织还有另外一个研究基地。   地下二层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与之前的地下监狱不同,这里不是开放式的“古罗马竞技场”,没有巨大的活动中庭,也没有以假乱真的加工车间。整个负二层只是一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空间,两侧整齐有序地分布着四十间同等大小的牢房,中间由一条三米多宽的走廊隔开。   牢房原本是设计成四人一间,每个房间有两张上下铺,一个独立卫生间。但是经历了那场出其不意的监狱暴乱后,除去越狱成功和中途被打死的犯人,这里现在只剩下65名犯人(从去年10月份到现在还有因为药物副作用陆续死掉的犯人),所以四人间全都变成了两人间,还有个别因特殊情况独自居住的犯人。   实验项目败露后,犯人们都了解了自己当前的处境,知道他们所处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假监狱。而关押他们的人跟他们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罪犯,其犯下的罪行甚至比他们还要恶劣数倍。   既然已经走到了最坏的一步,组织的人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他们干脆将暗中的计划摆到明面上,不介意让犯人知道这里是一个研究所,所有被关押起来的人都是待观察的实验对象。除非是研究需要,犯人们才能在狱警的严密看管下离开牢房,否则他们的一切起居活动都要在不足十平方米的牢房里解决。   没有离开牢房的机会就意味着没有逃跑的机会。即便是在真正的监狱,生活也不会比这里更加糟糕。他们没有刑期,每一天都像是在被关禁闭。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愿意把那个可怕的答案说出来。   其实,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只不过,掌控着他们命运的不是法律,而是一群为了金钱和荣誉可以不顾一切的疯子。   地下三层是研究中心。像之前一样,这里是禁止除研究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员进入的。加上研究人员和医务人员,这个坚持至今,无论如何都要将实验项目进行到底的核心团队共有14人。   也就是说,二号研究所里目前共有16名辅助人员,65名在押犯人和14名核心成员,共计95人。   吃完午饭,小石头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望着上铺的床板发呆。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去年秋天的那个早晨,他亲眼目睹,或者说亲身经历的那场永生难忘的“大逃亡”。   那天清晨,当几名狱警强行把尉迟良拖出四号牢房的时候,他就隐约预感到要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监狱老大沈航已经在多天前暗中策划犯人集体越狱,并且把行动时间定在了那天早上的6点半。   作为尉迟良的小跟班,沈航没有把这个计划透露给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仅是他,同样住在四号牢房的刘锦鹏和瘸子哥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当两百号犯人在负四层的公共大厅集合,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时,突然而至的集体大暴乱让他们三个人着实吃了一惊。   瘸子哥腿脚不方便,既不会打架也不能快跑,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小石头一时间搞不清状况,想观望一下再做打算。他本想找个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在那种混乱的局面下,人们根本就没功夫搭理他。   只有刘锦鹏脑子机灵。那家伙才不管犯人为什么突然间都像发了疯似的,竟然主动袭击狱警,只是从混乱的形势中看到了一线生机。确实,趁乱逃出地下监狱在当时看来是个可行的办法,小石头也动过一瞬间的歪脑筋,还差点儿跟着刘锦鹏从X区溜出去,可是生性胆小的他最终还是没敢踏出那扇禁闭的大门。   对于越狱,小石头可没有刘锦鹏那么执迷不悟。当初听说刘锦鹏随着尉迟良和沈航一起越狱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没有胆量做出那么惊险刺激的事情。   暴乱越演愈烈,不断有犯人趁乱逃走,也不断有人在混战中牺牲。小石头跟瘸子,还有其他一些战斗力较弱或是动作较慢的犯人是第一批被狱警制服的,也是有幸“活”下来的人。   成功逃跑的人当然惹人羡慕,但是想想那些中途被打死的犯人,小石头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直到后来从其他犯人口中得知沈航组织暴乱的真相,以及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他才憎恨起自己的懦弱和胆小。   当时被打死也是死,留下来等死也是死。长痛不如短痛,他为何没能放手一搏?为何错过了唯一一次重获自由的机会呢?   当天上午,监狱管理者就对余下的犯人进行了转移。   他们从一座监狱转移到另一座监狱,同样是隐蔽在深山老林中的秘密场所,同样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建筑。不同的是在新的监狱,他们将不再有任何自由活动时间,只是被囚禁在小小的牢房里,彻底沦为了组织的阶下囚。   从那天开始,小石头再也没有见过尉迟良和沈航。有人说,那两个人在监狱暴乱的时候被狱警杀死了,也有人说尉迟良和沈航全都成功逃出了监狱。究竟哪种说法才是真的,他们已经无法去考证。只是没有了那两个头领级别的人物,他们剩下的人要怎么摆脱这该死的命运呢?   想到这些,小石头再次感到深深的绝望。他瞪眼盯着上面黑漆漆的床板,仿佛那里刻着什么武功秘籍,能借他一臂之力,帮他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一样。   见小石头忽然没了动静,瘸子从对面的床铺上坐了起来,试探着问道:“石头,你睡着了吗?”   小石头的神情过于专注,完全没听到有人在叫他。瘸子又喊了他两声,他才从某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扭头看着瘸子,疑惑地问道:“咋了,瘸子哥?”   瘸子悠悠地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的右眼皮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跳个不停,我总感觉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这无聊的鬼地方能发生什么事?”小石头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铁栏杆向外张望着。“监狱里的那几位大神都不在了,你觉得还有谁会像之前那样给我们来一个大大的surprise?”   “我不是说那个……”瘸子苦笑了一下,知道小石头所指的surprise是什么。“我就是预感到今天可能有血光之灾,我们这里恐怕又要死人了。”   听到这话,小石头无趣地撇了撇嘴说:“瘸子哥,我们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莫名其妙地死人,这种预感我们大家都有啊!”   “可是……”   “算了,别想那么多用不着的了。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行了,没准儿哪一天啊……”说到这里,小石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起身走到铁门前,屏气凝神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惊恐地看着瘸子问道:“你刚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啊?”瘸子愣了一下,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响动。   “好像是……啊!又来了!”小石头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两个拳头。   这时,瘸子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铁门前,跟石头并肩站着。透过栏杆,他发现住在对面的那些犯人也都被那刺耳的声音吸引住了。   声音似乎是从上面传来的。他们这里的人简直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没错,那确定无疑是枪声。 第215章 官方劫狱   “什么情况?刚才那几声是枪声吗?”小石头惊诧地看着瘸子问道。后者茫然地点了点头,显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非常不解。他把脸贴在铁栏杆上焦急地向外张望着,心说在这个鬼地方犯人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那上面的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片刻,各个牢房里纷纷传来犯人们议论的声音,不一会儿,整座监狱都炸开了锅。自从他们迁移至这个地方,过着日复一日、平淡无聊、枯燥麻木的生活,监狱里还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让人为之兴奋的事情。一名巡逻的狱警掏出电棍,不耐烦地敲了敲身边最近的一扇铁门,厉声喝道:“你们瞎嚷嚷什么?都给我放老实点儿,别想趁机动歪脑筋。”   “你看着他们,我上去看看情况。”另一名狱警对同伴说道。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几秒钟后,竟然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分别从走廊的东西两侧冲了出来。   “不许动,警察!”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把武器放下,再动我就开枪了!”   听到这几句铿锵有力的警告,小石头顿时心里一惊。他低声问瘸子,“警察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难道他们是……”   “错不了,警察一定是来这里救我们的。”不等小石头把话说完,瘸子就情绪激动地抢着回答道。“毫无疑问,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那帮家伙是一个非法的犯罪组织。我相信警方的人肯定已经找了他们很久了,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真的假的?”小石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牢房外面的场景,一时间难以相信警察蜀黍会亲自来“劫狱”。他们这些被世人嫌弃和厌恶通缉犯反倒成了受害者和弱势群体,这是一件多么滑稽可笑的事情啊。可是,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结果,小石头的心情又变得不安起来。“不对啊,瘸子哥,警察把我们救出去以后,我们还是得继续坐牢。而且这一次是真正的监狱,我们横竖都跑不掉啊!”   瘸子当然明白这些,但他早已经不在乎了。他微微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说实话,在地下监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早就看开了。人生最糟糕的境况不过如此,坐牢对于我们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罪人来说有什么难的?石头,我们俩犯的罪行都不算严重。我犯的是过失杀人罪,你犯的是盗窃罪和强奸未遂罪,而且情节都很轻,就算是真的去坐牢,用不了多少年,我们俩都能恢复自由之身。与其像孤魂野鬼般东躲西藏地过一辈子,还不如选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好好地活下去。”   “瘸子哥……”小石头的内心很受触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幻想几年以后,自己服刑完毕重见天日的场景。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和等待,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呢。   说话的功夫,几名冒牌的狱警全都被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了。一名负责人模样的男子给手下安排完接下来的任务,便独自一人沿着走廊查看这里的情况。   走到17号牢房门前,那名身材高大、气质凛然的警察忽然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小石头和瘸子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钟老大,怎么会是你?”   “好久不见啊!”钟昕冲他们挥了下手,像老朋友见面似的打了个招呼,半开玩笑地说道,“想不到你们俩都还活着呢。”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石头上下打量着钟昕,像是见了鬼一样,原本就不够灵光的脑子更是转不过弯来。“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你穿成这样,究竟是那一边的人啊?”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钟昕耸了下肩膀说,“我是警察,可以说是来这里救你们的,也可以说是来抓你们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你们就待在牢房里耐心地等一等吧。”   瘸子大概猜到钟昕以前是以卧底的身份在地下监狱当负责人,很快改口道:“钟警官,我们接下来会被送到哪里?会得到公正的审判吗?”   “你放心,我们可不是冒牌货,办事都是有法律依据的。经过查明,确实有案在身的人就去服刑,没犯案子的人当然就要重返社会了。哦,不,不对……”钟昕皱起眉头,忽然想起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EL-27,这里的“犯人”可都是作为实验样本被注射了那种药物的,生命随时受到无形的威胁。如果不先解决这个问题就把他们移交给各地的公安机关,或是放他们重返社会,日后再处理这件事可就麻烦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实验项目的负责人,搞清楚如何控制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刚好这件事也是顾淞最关心的。   想到这些,钟昕便没有心情在监区继续逗留下去了。他喊了四个人过来,让他们守住这一层,自己则要去负三层的研究中心看看情况。   “老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小石头叫住钟昕,这半年多来,他一直对某件事情耿耿于怀,怕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什么问题?”钟昕转过身来,疑惑地问道。   “尉迟良和沈航,他们还活着吗?”   “你问他们啊……”钟昕迟疑了一下,用些许无奈的口吻回答道,“活着是活着,只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恐怕跟你预想的要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们是成功脱逃了?还是被你们抓了?”   “怎么说呢,沈航躲到哪里去了,我们确实不知道,但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尉迟良嘛……”钟昕说着露出神秘的一笑,“他应该算是在我们警方的掌控之中。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应该有机会能见到他。到时候想了解什么,让你那个‘阿良哥’亲口告诉你吧。” 第216章 无解   负三层的研究中心,组织的核心成员已经被夏时带领的小分队成功控制住了。因为事先守住了地下研究所的所有出入口,组织成员一个都没能从这里逃出去。   此时,十几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全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警察的团团包围下聚集在一起,除了惊讶和不甘,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疑惑。   警察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从理论上来讲,如果没有精确的地理坐标,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那个隐藏在树洞里的秘密入口。除非有内部人员泄密,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相互打量、猜疑着,却万万没有想到,泄密者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死在了地下监狱里,而那个人原本并不应该知道第二研究所的存在。   最初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成立组织的几位元老级别的人物,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前项目负责人——孙广仲教授。他没有把秘密告诉自己的养子钟昕(或许是没来得及,或许是没有料到二号研究所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但他却在某次交谈中将秘密泄露给了秦宇。秦宇临死前又把坐标告诉了顾淞,虽然这中间出了很多岔子,耽误了很多时间,但警方最终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这个地方。   钟昕来到人员聚集的一号实验室,一边打量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边问夏时,“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   “是的。”夏时立刻回答道,“有几个试图从秘密出口逃走的人都被我们及时抓回来了。”   钟昕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发现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名组织头目,那个神通广大的美国老头Brian并不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谁是这里的项目负责人?”钟昕用冷冽的目光扫向那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这时,有人用手指了指一个身材瘦高,年纪约为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说:“薛博士是我们的负责人。”   “薛博士?”钟昕盯着那个一脸迷茫的男人仔细看了几眼,确定以前在地下监狱从来没见过他,估计是Brian新找来的,接替孙教授的人选。   “告诉我,Brian现在在哪里?”钟昕厉声问道。   男人皱起眉头回望着钟昕,沉默不语,好似在思索些什么,又好似没听懂钟昕的意思。钟昕继续说道:“薛博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们的项目已经完蛋了,是时候该放弃了。”   说完这番话,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钟昕不禁有些诧异。他疑惑地看了看站在薛博士身旁的一名年轻研究员,那个人立即解释道:“警官,薛博士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美籍华人,中文不怎么好,他可能听不懂你说的话。”   “好,那我问你。”钟昕咬了下牙齿,感觉心里非常不爽。“你见过Brian没有?他多久来这里一次?”   “见过。”年轻的研究员回忆了片刻说,“Boss两三个月才来一次,这里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由薛博士负责的。”   “这个薛博士是什么来头?”   “他是Boss从美国找来的负责人,曾经是Boss的得意门生。正因为如此,Boss才放心把实验项目交给他管理。”   “据我所知,你们研究的抗衰老药物会对人的身体产生非常大的副作用,并且已经有不少样本死于该药物的副作用。关于这个问题,你们是如何解决的呢?”   “这……”一提到样本死亡的事情,研究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其他同事,发现大家的脸上都显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发生那些不幸的结果,我们心里也很难受,所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改进药物性能,降低药物产生的不良影响。可惜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昕意识到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赶紧换了个问法。“我想了解的是,你们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消除,或者减轻药物已经产生的副作用。说白了就是,你们有没有研发出类似于解药一类的东西?”   “啊?解药?”研究员愣了一下,“我们的工作内容里没有研发解药这一项啊,这恐怕只有薛博士才知道了。”   “是吗……”钟昕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将视线落回到中年男人的身上,试着用英文跟对方交流道:“Dr. Xue,do you know how to eliminate or relief side effects of EL-27?”(薛博士,你知道怎么消除或减轻EL-27药物所产生的副作用吗?)   “What?”中年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钟昕问道,“What do you mean?”(你什么意思?)   “I mean that do you have an antidote for EL-27?”(我是说你们有EL-27的解药吗?)   “Sorry, we don’t have that thing。”(很抱歉,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So many samples have died from side effects of EL-27,haven’t you done any research yet?”(已经有那么多实验样本死于EL-27的副作用,难道你们还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吗?)   “Of course we did。We tried many times,but failed。Unfortunately,we don’t have the antidote you want。”(我们当然做过一些研究。我们试过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很遗憾,我们手里并没有你们想要的那种解药。)   交谈进行到这里已经无需再继续下去。其它的问题暂且不考虑,钟昕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谓的解药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夏时完全听懂了钟昕他们的对话,内心不禁感到万分的沮丧。他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只是想到顾淞得知这个坏消息的时候一定会倍受打击,搞不好又会“精神失控”,擅自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他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顾淞一个人去做傻事了。作为朋友,他有责任帮顾淞分担那些痛苦。就算没能拿到跟沈航交易的筹码,他们总会想出其它的办法。他就不相信凭他们这么多人的智慧还斗不过一个该死的人贩子。   夏时并不知道,当他下定决心要帮顾淞引出沈航,救回田护士的时候,顾淞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策划着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可怕阴谋…… 第217章 亲子鉴定   第二起持枪抢劫案发生过后,警方有意向新闻媒体透露了孟雨的伤势恢复情况,并暗示孟雨跟歹徒近距离搏斗的时候掌握了凶手的某些个人特征,破案指日可待。这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警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枪击案的凶手出来“灭口”。   从孟雨住进医院的那天开始,警方就安排多名便衣24小时保护孟雨的安全,期盼凶手看到新闻以后能够上钩。   日子一晃过去了好几天,除了第二天晚上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记者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人员靠近孟雨的病房。经过询问,警方发现那名记者只是想找孟雨打听犯罪嫌疑人的情况,报道点新消息出来,批评教育了他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医院方面没有收获完全在警方的意料之中。他们觉得凶手是个狡猾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轻易中了他们的圈套。也可能是凶手根本就不关注社会新闻,不知道自己那天犯下的案子还留下了一名幸存者。   然而说到真正对凶手存在威胁的幸存者,从死神的枪口下捡回一条性命的10岁男孩儿倒是为警方提供了一个可行的调查方向,凶手的口音。   听贺伟祺说,凶手操着地道的重庆口音,应该是在那边出生长大,至少是长期生活过的人。警方将近些年来因涉枪类案件被判入狱,且在案发前一段时间刑满释放人员做了细致的筛查,结果发现了三名符合条件的犯罪嫌疑人。   但是结合另一方面的调查,这份嫌疑人名单很快就失去了价值。因为在前年年末,也就是2014年11月29日那天,湖北省宜昌市曾经发生过一起情况类似的持枪杀人抢劫案。   那天下午3点半左右,一对中年夫妻被人残忍地杀死在自己的家中。女人的头部中了一枪,男人的胸口中了两枪,警方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两名受害者均已死亡。经过查明,这对夫妻于当日下午在中国银行取走了20万的现金,结果被持枪歹徒尾随至家中杀害,20万现金全部被歹徒抢走。   由于缺少线索(嫌疑人迅速外逃的可能性很大),那起案件迟迟没有告破,也没有目击者目睹凶手的真容。但是根据当时的办案资料来看,2014年发生在湖北宜昌的案子跟最近发生在四川R市的两起枪击案应该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也就是说,“6?7枪击案”并非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他很可能在2014年之前就已经刑满释放。通过某种途径搞到一把仿54黑枪,抢劫了那对中年夫妻之后,找到新的落脚点隐匿起来,直到最近手头缺钱又出来作案。如此一来,他们要排查的嫌疑人范围就大幅度增加了。   就在专案组的全体人员为了连环持枪杀人抢劫案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顾淞的心思却完全落在了别处。   可以说,贺伟祺与M小姐存在交集这件事让顾淞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每次翻看手机里的那张合拍照,他都觉得命运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心里有一个疯狂大胆的猜测,他迫不及待想要证实某个荒唐的想法,却又害怕得知那个答案。   星期五下午,顾淞特意错开时间来到沐阳心理诊所。他不想在诊所里遇到来找常老师做心理咨询的贺伟祺,相信对方也同样不想看到他。自从几天前偷窥了贺伟祺的手机,发现了那个惊人的秘密,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变冷了。顾淞明知道那件事是自己犯错在先,可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贺伟祺道歉。至于今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警官,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小芸把顾淞想要的东西交给他之后,忧心忡忡地问道,“那孩子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偷着……”   没等小芸把话说完,顾淞就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问下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记住帮我保密就行了。”   “保密倒是没问题。”小芸微微皱起眉头,想到顾淞的异常之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件事跟你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是的。”顾淞随口撒了个小谎。暗中调查贺伟祺当然是他自己的意愿,但是他不能,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为了打消小芸的疑虑,他笑着解释道:“我现在只是对某件事有些怀疑罢了。在没弄清结果之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拥有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免得闹出笑话。希望你能理解我。”   “好吧,我明白了。”小芸笑了笑,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原来神探是怕自己搞错调查方向在同事面前出糗,我说的对吗?”   “没错,还是你了解我。”顾淞挠了挠头发,假装配合地回答道。两个人正聊着,诊所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来者是刘阳,事先跟小芸约好了时间。发现顾淞也在这里,他略微有些惊讶。“呦,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个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哪有,我是来办正事的。”顾淞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地回答道。他不想让刘阳误会他跟小芸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早就看出这家伙对小芸有点儿意思。   小芸知道刘阳是为了于佳楠的案子而来,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她招呼刘阳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急切地问道:“刘警官,你们找到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了吗?”   “很遗憾,目前还没有……”刘阳说着瞥了顾淞一眼,不知道他要不要一起谈论这件事。就在这时,顾淞抱歉地对小芸和刘阳说道:“我这边还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们先聊,有事给我打电话。”   离开心理诊所,顾淞来到市局技术科,把一份DNA检材交给了一位信得过的前辈。他没有找祁若南帮忙,因为他不想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他同样要求对方替他保守秘密,而他想让对方帮他做的,竟然是亲子鉴定。 第218章 自作孽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鉴定结果了,可是结果出来以后他又该怎么办呢?顾淞真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在身边帮他出出主意,但与此同时,他又不想让任何人干预他的计划。   也许,我正在做着一件背离职业道德,甚至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事情,可我有什么办法呢?顾淞无奈地想到。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沈航从他面前逃走了两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第三次。哪怕是使用非常规的手段,哪怕这样做意味着有人会受到无辜的牵连,他也必须要把沈航和M小姐引出来,彻底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走在市局的院子里,顾淞一路想着心事。若是在往常,凭他那野兽般的警惕性,想从身后悄无声息地靠近或偷袭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身边的事物。当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忽然抓住他的肩膀时,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谁?”他抓住那个人的手,迅速转过身去,接着便看到一张熟悉久违的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夏时,怎么会是你?”   夏时淡淡地笑了一下,算是跟顾淞打过招呼。“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我都跟了你好半天了,你一直没发现我。”   “没什么……”顾淞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连忙岔过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夏时颇为感慨地回答道,“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二十几天,还是觉得城里的日子过得舒坦啊!”   “切,你这娇生惯养的少爷当然吃不了那些苦头。”顾淞撇了撇嘴,用挖苦的语气说道。“出门这么久,你没给钟昕添什么麻烦吧?他又要执行任务,又要照顾你这个拖油瓶,肯定累得不轻。”   “你说什么呢?”夏时照着顾淞的胸前猛地推了一把,没好气儿地回击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废物吧?虽然我适应不了大山里艰苦卓绝的环境,但我好歹是为了你才跑到那个鬼地方去冒险的。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怎么一见面就对我冷嘲热讽的。”   “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生什么气啊。”顾淞被夏时那副较真的样子逗乐了。说真的,自从跟贺伟祺扯上莫名其妙的关系以后,他好几天都没有发自真心地笑过了。如今面对自己的冤家对头,他竟难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似乎也好转了许多。虽然他嘴上不想明说,但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跟夏时确实早已经成为了朋友,而且是那种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也许……   不,顾淞及时止住了心中的某个念头。他不能动摇,不能求助面前的这个人,哪怕他相信对方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做任何事,他也下定决心要一个人处理那个麻烦。   沉默了片刻,夏时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听到这话,顾淞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来,夏时头一次主动邀请他吃饭。“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啊?你竟然会主动要求跟我一起吃饭?”   “主要是昕哥想见你。”夏时怕顾淞误会什么,赶紧解释道。“我知道,凉山那边的事对你造成的打击不小,可有些事总是逃不掉的。组织的问题需要解决,你跟沈航之间的恩怨也需要解决。我觉得我们几个人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那好吧。”顾淞立刻答应道。虽然他已经大概了解了凉山那边发生的状况,但有些问题他仍然想找钟昕问个清楚。   十几分钟后,顾淞和夏时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粤菜餐厅的小包房里坐了下来。这家餐厅的档次很高,消费水平远远超出了寻常百姓能接受的范围,随便点几个菜都要上千元。顾淞曾经陪领导来过几次,自己却从来没有掏腰包到这里吃过饭。   见夏时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贵得离谱的菜,顾淞开玩笑地问道:“怎么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今天是你请客吗?”   “放心吧,今天这顿饭有人请,不用我们两个掏钱。”夏时笑了笑,随后把菜单递给顾淞,“你看看还想吃什么,随便点。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顾淞明白了,请客吃饭的人是钟昕。那家伙是个隐形富豪,半年前从孙教授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按理来说,钟昕完全可以利用那些钱去投资做生意,或者干点别的相对轻松的工作,可是他却执意要回来当警察,除了要摧毁组织替孙教授报仇之外,他还想重拾当年的正义和勇气,重新跟这些奋战在前线的兄弟们并肩作战。   既然是钟昕请客,顾淞也就不打算再客气了。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菜单,最后点了两个几乎是这家餐厅里最贵的菜,然后对漂亮的女服务生说:“可以了,我们先点这些吧。”   “靠,想不到你比我还狠毒。”夏时啧了啧舌,想到一会儿钟昕走进包房,发现自己被两个晚辈宰得这么狠,心里不禁有些歉疚。   “你们不点酒水吗?”女服务生面带笑意,用期许的目光轮流打量着他们问道,估计是把他们当成了那种有钱没处花的纨绔子弟。   “不用了。”夏时摆了摆手说,“我们是来谈事情的,不喝酒。”   “好的。”女服务生收起菜单,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说道,“菜品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上齐,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女服务生出去后,顾淞和夏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顾淞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R市的连环枪击案跟夏时详细地讲述了一遍,顺便还提到了掺杂在“6?7枪击案”里的绑架案和非法组织出卖人体器官案。   夏时听着那些扑朔迷离的案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羡慕的神色。比起在大深山里蹲点守候那些“科研疯子”,显然还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精美别致的菜品陆续被服务生端了上来,两个人都很眼馋,但是请客的人还没到,他们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子。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顾淞终于忍不住问道:“钟昕怎么还没来?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夏时看了眼时间,喃喃地说道:“是啊,他早就该来了,不会是路上出什么状况了吧。”   顾淞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看着夏时,指了指满满一桌子的菜说:“如果钟昕不来了,我们今天……”   还没等顾淞把话说完,夏时就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他忙着掏出自己的钱包翻了几下,忽然苦笑了一声说:“糟糕,我只带了一张信用卡,额度可能不够用了……”   顾淞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别指望我,我可是个穷光蛋。” 第219章 LE-11   两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时,钟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夏时忙问他什么时候到,钟昕却抱歉地回答说:“你们俩不用等我了。我的车在路上被一个酒驾的司机追尾了,撞得挺严重的,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什么?你不来了?”夏时惊讶地问道,心说这下糟糕了,他的信用卡快要透支了,根本就不够付这顿饭钱。而顾淞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简直穷得身无分文,明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把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时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跟钟昕的关系也没有熟到无话不说的程度,“没钱结账”这么丢脸的话他是死都说不出口的。   就在夏时感到万般纠结的时候,顾淞一下子凑到他的身边,抢过手机毫无顾虑地对钟昕说道:“老大,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吧?你请我们到这种贵死人的地方吃饭,自己却爽约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处境啊?”   夏时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淞说出这番失礼的话,一时间搞不清是顾淞的脸皮太厚,还是那俩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钟昕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调侃道:“听你这意思,你们俩还真打算往死里宰我啊?”   “反正我们没钱结账,你自己看着办吧。”顾淞理直气壮地说道,似乎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可是夏时已经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钟昕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说好了今天是他请客,他绝对不会赖账。开了几句玩笑,他让顾淞把账单发给他,一会儿就在网上把钱转过来,顾淞这才心满意足地对钟昕说了句,“老大,你真够意思。”   挂断电话,顾淞立刻拿起筷子开始享受摆在面前的美味珍馐,夏时却忽然间没了胃口。他皱着眉头问顾淞,“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谁知顾淞竟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你不用太拘谨了,钟昕那个人不会在乎这些生活琐事的。”停顿了片刻,他稍稍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夏时说道,“既然钟昕不来了,有些事我问你也是一样的。”   夏时知道顾淞想要进一步打探研发组织的事情。虽然他是后加入行动小组的,对于整件事可能没有钟昕了解得那么透彻,但是此次行动的所有细节他都了然于心。“你问吧,我会尽量回答你的。”   “首先是我个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关于EL-27的解药,组织的人真的没有成功研发出那种东西吗?”   夏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跟顾淞详细说明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抓捕行动结束以后,我们跟实验项目的负责人薛博士细致地交谈过一次。据他讲述,在实验项目还没有正式启动之前,他们就预料到药物的副作用可能会使人丧命,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选那些犯人作为实验样本的原因。但是最开始,他们还是本着尊重生命的原则,尝试过研究一种能使已经注射到人体的药物失效的干扰物质,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解药。   “他们把那种解药命名为LE系列,名字跟现在所使用的EL系列刚好相反,是英文Lose Effect的缩写,翻译成中文是失效的意思。但是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他们的尝试没能成功。一是因为这方面的研究具有一定的难度,再就是他们并没有投入太多的人力和财力重点做这件事。毕竟跟实验药物相比,解药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在研发工作进行到第11代的时候,他们的尝试就中断了。对于在实验中不幸死去的样本,他们只能say sorry了。   “所以准确来说,组织的人不是没有解药,而是没有能够成功奏效的解药,但是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知道,我们从二号研究所里解救出了六十几名人质。关于他们的身份,我们还在抓紧时间进行查实工作。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注射了实验药物,身体随时可能会出现问题。不管他们是真正的通缉犯,还是无辜的流浪者,我们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了做出一些挽救,我们将会组织一批优秀的研究员重新启动LE解药的研发工作,在LE-11的基础上研制第12代解药,希望能赶在那些样本出事之前救他们一命。只不过……”说到这里,夏时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顾淞一眼就看出了夏时的心思,用无奈的口吻替他说道:“解药的研发工作未必能取得成功,而且时间上也是个未知数,想用这种方式救回田蕊应该是来不及的。”   “是的……”夏时抱歉地回答道,好像组织没能研发出解药是他的错一样。“对不起,我知道这很无奈。但是你要相信我们,急于找到沈航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那个混蛋伤害过夏金钰,我跟他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对付沈航的事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好吗?这一次,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行了,夏时。”顾淞明知道对方是在担心他,却还是不耐烦地打住了这个话题。“这件事等我们想出可行的办法再讨论吧,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怎么不说了?”夏时诧异地问道。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顾淞撒谎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对策,只是不愿意告诉别人罢了。   “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用LE-11跟沈航交换人质啊。”   “那个解药不是失败品吗?”顾淞立即提出了质疑。他知道夏时想用假药欺骗沈航,但是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他之前已经跟樊聪探讨过这个问题了。“夏时,你真的以为我们能骗得了他吗?”   “难道不能吗?”夏时反问道。   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沈航是什么人?跟他耍小聪明简直是自取灭亡。我不能拿田蕊的生命去冒险,哪怕有任何一点不确定的因素我都不能那么做。所以,你说的那种方法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的。” 第220章 爱上死神   说完这些话,顾淞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己不会考虑的方法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考虑。毕竟抓捕沈航和M小姐那两个罪恶滔天的人贩子是警方的重任,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尽管他相信其他人也不想让田蕊受到坏人的伤害,但是他们的担心程度又岂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沈航只对EL-27的解药感兴趣。若是想引沈航出洞,恐怕只能在解药上做文章。利用假的解药进行交易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即使这样做存在一定的风险,人质的安全可能无法得到百分之百的保证,但是其他人真的会在意这个问题,从而会放弃难得的交易机会吗?   也许到头来,警方会安排他带着“解药”去执行交易任务(因为沈航最初的要求是只跟他一个人“合作”,其他人是不能露面的),但是他又不想冒这个风险。   他自己也是一名警察,知道抛出“解药”后,接下来的任务是对沈航的位置进行追踪,找出沈航的藏身地,解救人质。可是万一行动失败了,他们没能抓到沈航,人质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对于其他人而言,行动失败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只是暂时的,他们还可以寻找新的机会。可是他不一样,失去田蕊就等于一切都结束了。   他必须得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策略,在交易的同时救回人质。交易的筹码绝对不能是假的解药,而是比解药更加具有诱惑力的东西。比如说,直接用人质交换人质。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就不能以警察、或正常人的身份处理这件事。他不得不谋划一起“犯罪”,让对方深切地体会到恐惧和威胁。换句话说,他已经做好了为田蕊牺牲未来,乃至生命的准备。   沉默了半晌,夏时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虽然我从来没有跟沈航正面接触过,但我可以想象出他是多么狡猾、多么难对付的一个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苦恼全都藏在心里。无论发生什么,这一次,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   “谢谢。”顾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明明觉得夏时的话很肉麻,但他却不想吐槽,也不想像往常一样趁机挖苦对方。“对了。”他再次岔过话题,“组织的头目Brian下落如何?”   “听他的属下说,他是个行踪隐秘的人,自从地下监狱曝光以后,他就很少出面干涉项目的事了。他把二号研究所的工作全都交给薛博士打理,隔几个月才过去看看情况,目前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可是找不到那个美国老头儿,实验项目就不会真正终止。他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压在那个疯狂的研究上了,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有另外的研究场所?”夏时也怀疑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只在凉山修建了两个秘密基地。凉山那么大,中国的地域那么广阔,似乎哪里有可能暗藏玄机。虽然薛博士对此毫不知情,但也不排除对方向警方隐瞒了实情。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依据的。虽然我不敢确定,但他应该没有理由骗我才对,除非是他搞错了……”顾淞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想起之前从某人那里得到的一些琐碎信息。   夏时一下子来了兴致,急切地问道:“你这又是听谁说的?难道秦宇死前还给你留了其它的信息?”   “不,不是秦宇告诉我的。是……”顾淞犹豫了几秒钟,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夏时,你能帮忙安排一下,让我见见那个薛博士吗?有个情况我想当面问问他。”   “应该没问题。那些研究人员目前正被警方集中安置在某个地方,我帮你跟领导请示一下就行了。只不过,你想问他什么?”   顾淞想了想说:“大概就是确认一下他们还有没有其它的研究项目吧。”   22点30分,龙湾阁洗浴中心的休息室里,一名年轻妖娆的女孩儿抱着身体蜷缩在一张破旧的皮沙发里。她的眼皮微微有些红肿,脸上带着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似乎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一场噩梦。   身旁一位年长她几岁的姐姐颇感同情地安慰她说:“欢欢,你别想太多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偶尔遇到个变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知道我们每天接待的那些客人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啊。再说刘哥刚才不是已经帮你出过气了,我看那孙子以后再也不敢来我们这儿捣乱了。”   “我明白……”叫欢欢的女孩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那个死变态真的把我弄疼了,出了好多血,搞得我现在走路都费劲儿。以前我也有过不干这一行的打算,但是经过刚才那件事,我觉得我……”   “你已经想好今后的出路了?”   “是啊。”欢欢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又认真地回答道,“我想找个男人嫁了,过正常女人该过的生活。”   “什么?你要嫁人?”年长的姐姐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欢欢,你觉得会有好男人愿意娶我们这样的女人吗?”   “我没说非要嫁好男人啊,只要那个人肯真心对我就行了。”   “听你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人选了?”   “姗姐,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呀。”欢欢有些难为情,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件事非常荒唐。“我好像喜欢上我的一个客人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姗姐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道,“接了这么多年客,怎么着也能遇到几个看上眼的男人吧。别说是你了,我也遇到过产生好感的客人呐。”   “不是,你听我把话说完。”欢欢忙着解释道,“我不是指那种有钱人,或者是长得好看的男人。我说的那个客人相貌挺凶的,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危险的气息。但我能感觉出他是真心喜欢我,所以……”   “所以你想辞了工作,嫁给他?”   “如果他想娶我的话……”欢欢不确定地回答道。   那个时候,欢欢还不知道,自己从那个人的身上感知到的危险,其实是死神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 第221章 Children   第二天上午,顾淞在夏时的安排下见到了实验项目的负责人——薛博士。面对这位学识渊博,本该受人尊重和敬仰的科学工作者,顾淞却从心底感到深深的厌恶。他们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号肆意践踏他人的生命,简直比关在监狱里的那些通缉犯更加令人深恶痛绝。   顾淞没有寒暄,在薛博士对面坐定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Dr. Xue,I want to ask you something about the experimental project,I hope you can cooperate with us。You are a bright man,I suggest you think over your position very carefully。Leniency to those who confess, severity to those who resist。I think you know it very well。”   (薛博士,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实验项目的问题,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你是个聪明人,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节省篇幅,以下英文对话只显示汉语表达部分。   “顾警官。”思索了片刻,薛博士态度诚恳地回答道,“我已经在尽力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了。如果你还想询问解药的事,我只能再次表达歉意。不过,你们的领导已经计划重新启动第12代解药的研究工作。为了赎罪,我和我的研究员愿意听从你们的安排。虽然我不敢保证这一次的研究能取得成功,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力挽救那些样本的生命。”   “这些事我都听说了,我今天并不想跟你谈论解药的问题。”   “哦?那你想问什么?”薛博士有些诧异,“难道是关于我老师的下落吗?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Brian现在在哪里。”   “不,也不是这个问题。”顾淞轻轻摇了摇头,他相信Brian没有那么容易暴露自己。他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更多人的生命安危。“我想问你的是,除了隐藏在凉山深处的那两座研究基地之外,你们还有没有其它的实验场所?Brian 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这方面的信息?”   “对不起。”薛博士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件事我之前就解释过了,我并不知道山里还有其它的备用基地。从我的角度来理解,你们偷袭了二号研究所,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抓走了所有的研究员和实验样本。即使山里还存在三号、四号备用研究所,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但是你的老师还没有放弃,只要他不死心,这件事就不会真正的结束。你比我了解他,他的疯狂和执着到了何种程度,你心里一定非常清楚。”   “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也不否认老师有另作打算,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卷土重来的可能。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就我们目前利用犯人进行实验的项目来看,它应该是彻底终结了。”   “你的这句话我可不可以这样来理解,虽然你所负责的这个项目结束了,但是不排除还存在其它项目的可能性?”   薛博士慎重地考虑了一番,认真地回答道:“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应该非常小。”   “为什么?”   “首先,就算老师有雄厚的家族资产和可靠的后盾力量,修建那样的秘密研究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一点你们应该深有体会。毕竟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合法工程,私底下搞得动作太多难免会增加暴露的危险。   “其次,我们不是在搞研发竞赛,没有理由把力量分散开来。本来研发人才就十分稀缺,肯牺牲自由和道德的研究员就更不好找了。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早日取得成功,我们当然会把力量集中到一起,分开行动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除非……”说到这里,薛博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顾淞意识到他要交代的重点来了,急忙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在不同的地方进行着不同的实验。”   “此话怎讲?不同的实验是什么意思?”顾淞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担忧的事情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薛博士耐心地解释道:“样本是科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些时候,选择什么样的样本,以及样本的选择是否正确会直接影响到实验结果。就拿我所负责的项目来说,我们在凉山进行实验,选择的样本都是犯人,除去他们的社会属性不说,那对我们并不重要,他们都是男性,并且都是是成年人。我们将这个群体作为研究对象,观察EL-27在他们身上产生的作用和不良影响,从而对药物的特性实施改进。   “但是,只选择成年男性作为研究对象,会导致获取的数据不全面。如果要做到绝对严谨,那么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的样本在理论上都是要涵盖进去的。但是你们也很清楚,现实条件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本来利用犯人进行实验已经是犯罪行为了,我们不能再伤害更多无辜的人。所以我个人认为不会有其它项目存在,但事实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   “也就是说……”顾淞终于提出了藏在心中的疑问,“一个以小孩子为实验对象的研究场所是有可能存在的?”   “什么,小孩子?”薛博士怔怔地看着顾淞,连他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也太残忍了。但是,他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一项有价值的研究。   少顷,他缓缓地点了下头说:“是的,好几年前,我们就提出过一种理论:EL系列药物在小孩子身上更加适用。但是在药物的危险性彻底消除之前,我们是不会做这种可怕的尝试的。因为这,这太丧心病狂了……”   “是不是选择三、四岁左右的小孩子更加有效果呢?”顾淞继续问道。   听到这句话,薛博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说着一口流利英文的年轻警察,十分怀疑顾淞是某个科研机构派来的人。“顾警官,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顾淞没有回答,脸上却露出一副哀伤的表情。   看来那家伙说的是真的,他们的任务并没有结束。 第222章 锁定嫌疑人   一个多月前,顾淞从沈航那里获得了一条小道消息:除了地下监狱之外,研发组织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秘密基地。他们以器官买卖的名义从云南省某个人贩子团伙手中购买年龄在三四岁左右的被拐儿童,实际上则是作为组织的研究对象。   当时,顾淞以为沈航说的那个秘密基地就是秦宇告诉他的那一个。为了尽快找到组织的藏身地,顾淞没有理会沈航提供的线索,而是直接找常老师为他做催眠,找回了秦宇留下的坐标,从而发现了隐藏在凉山深处的二号研究所。   然而事情的发展跟他预想的并不相同。二号研究所只是一座备用基地,实验对象仍然是之前那些未能从地下监狱成功逃脱的犯人,与儿童没有任何关系。由此看来,沈航提供的信息应该有着另外的意义。   通过跟薛博士的交谈,顾淞相信儿童研究所可能真实存在。问题是那个研究所藏在哪里?规模如何?是否还在使用?怎样才能找到它?   之前的地下监狱也好,二号研究所也好,都是因为有了秦宇给出的坐标,他们才能准确地找到研究基地的位置。现如今,他们手上只有沈航提供的一点不明确的线索,接下来的任务该如何去完成,想想都让人感觉到头疼。   回市局的路上,顾淞把这些情况全都如实告诉了夏时,并指出要寻找更多的线索恐怕得亲自去一趟云南,说不定还要跟当地的毒贩子打交道。听沈航说,之前把孩子卖给组织的中间人因为贩毒被关进某座监狱里去了。   听着顾淞的解释,夏时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离谱了。不久前,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端掉组织藏在大凉山里的老窝,他们的任务就顺利完成了。即使有人心存疑惑,怀疑组织可能还有其它的研究基地,但是没有证据,一切也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而已。但是通过刚才的交谈,连他都不得不相信,在摧毁组织的道路上,他们还有一段更加艰难的旅程要走。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停车场分开行动,顾淞回到专案组继续调查持枪杀人抢劫案,夏时却没有立刻开始工作。凭他多年来对顾淞的了解,那家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任由沈航摆布,也不可能没有想出任何对付沈航的策略。   既然顾淞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坚决不用假的解药跟沈航进行交易。为了抢占先机,他一定会在私下里搞出其它小动作来,说不定会绕开警方的视线,私下跟沈航进行联络,重新设定交易筹码和交易方式,用非正常的手段引出沈航,救回人质。如此一来,顾淞就会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夏时回想起昨天晚上看到顾淞心神不宁地从技术科出来,似乎在思考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凭他的直觉判断,那件事可能与沈航有关系。作为朋友,同时作为一名警察,他不能让顾淞一个人去冒险,也不允许顾淞做出任何游离在法律之外的蠢事。   想到这些,夏时决定暗地里对顾淞进行调查。无论如何,他必须得赶在顾淞采取行动之前阻止一场灾难的发生。   顾淞心不在焉的这些天,专案组的调查工作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结合2014年末发生在湖北省宜昌市的入室持枪抢劫案,警方扩大了排查范围,把近几年来符合作案特征的刑满释放人员做了全面细致的排查,得出了一份就目前看来较为可靠的犯罪嫌疑人名单。   名单中共有七个人,其中三人户籍为重庆,另外四个人均在重庆一带长期生活过,操着地道的重庆口音。在这几名嫌疑人当中,其中两人因涉枪类案件被判入狱,另外五人均因不同程度的暴力、抢劫等案件被警方抓捕归案。   经过多方面的分析,警方发现曾经在2011年3月因非法持有枪支罪被判入狱,2014年4月刑满释放的黄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此人于1980年出生在重庆沙坪坝区,身高173cm,高中文化,性格暴躁、易怒,早年间还因为暴力伤人案件被警方打击处理过一次。   (根据已搜集的视频资料,警方发现黄某的步态特征与R市连环枪击犯的步态特征高度相似。虽然这项分析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使用,却在一定程度上为警方指明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另外,考虑到“6?7枪击案”中存在一名较为特殊的幸存者(拥有过耳不忘的本领),警方从诸多途径获取了犯罪嫌疑人的音频资料,希望贺伟祺能从中辨认出6月7日那晚出现在便利店里的凶手,为警方提供更多的破案依据。   “顾淞,你回来得正好。”刚一走进办公室,乔升就急忙叫住他并解释道,“我们已经联系了贺伟祺的母亲,她一会儿要带贺伟祺来局里配合我们做辨认工作,你刚好去协助一下。”   “为什么让我去?”顾淞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冷漠的态度让乔升倍感意外。“怎么了,你不是对那个男孩儿很感兴趣吗?而且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也十分信任你。有你陪在他身边,能消除他的紧张情绪。”   “恐怕现在不能了。”顾淞苦笑了两声说,“我觉得我还是别出现在他面前比较好。如果你们实在担心贺伟祺的情绪状况,那就把常老师找来吧。比起我这个外行,有个专业负责的心理辅导老师在场岂不是更让人放心?”说完,顾淞迈开步子朝里面的办公桌走去,乔升却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手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想浪费把时间在那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贺伟祺的证词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加明确的破案线索,最初选择相信他的人不正是你吗?”   “我现在也依然相信他啊。”   “那你为什么……”   “乔队。”顾淞怕乔升胡思乱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别想多了,我只是跟那个孩子闹了点儿小矛盾而已,目前还处于冷战期。他不看到我还好,看到了情绪才会变得糟糕呢。”   “你们怎么了?”乔升有些惊讶,想不到顾淞竟然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其实也没什么。”顾淞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贺伟祺跟M小姐有关,无奈地耸了下肩膀,继续敷衍道,“你知道,那男孩儿的脾气向来很古怪。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小心把他给惹生气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第223章 雨夜枪杀   深夜11点多,R市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昏黄的街灯在弥漫的雾霭中若隐若现。男人无精打采地站在车旁抽了支烟,尽管他身心疲惫,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床上大睡一觉,但是他的工作就是这样,夜晚跑长途运输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愿今晚的雨别下得太大,男人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随后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钻进驾驶室,关上了车门。为了提神,男人将车里的广播放到很大声,如此一来,他便难以察觉驾驶位的后面有异常的响动。   货车在幽深的夜色中不急不缓地行驶了二十多分钟,车外的雨势越来越大。男人讨厌在雨夜中开车,尤其是伴随着阻碍视野的雾气,让他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坐进车里的时候开始,他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边似乎笼罩着某种危险的气息。他不敢有半点溜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前方的路面,殊不知危险并不是来自车外糟糕的天气,而是来自这狭小的驾驶室内部。   当他从车内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身后出现一张陌生的“人脸”时,他全身的血液几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除了一双透着凶光和杀意的眼睛之外,他看不清对方的任何五官,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在午夜时分遇到的不速之客究竟是人是鬼。   “靠边停车!”蒙面男子把枪口抵在男人的后脑勺上,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   男人惊魂未定,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蒙面男子把枪口挨得更紧,再次命令了他一遍,他才在空旷的路边把货车停了下来。   “你是郑国强吧?”蒙面男子冷冰冰地问道,那声音里不带任何的温度,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我,我是。”男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忽然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流窜在R市的持枪抢劫犯。他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就要来了,却仍然试图从兜里掏出手机偷偷地拨打报警电话。   可是他太紧张,太害怕了,手抖得简直像一个帕金森症患者。好不容易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手机的一角,正要往外拉扯时,手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将他获救的希望摔得粉碎。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用求饶的语气对蒙面男子说道:“我把车和车里的货全都给你,求求你千万别杀我。”   “我要这些有什么用?”蒙面男子不屑地说道。   听到这话,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一股温暖的液体无法控制地从身下流了出来。“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的命。”蒙面男子干脆地说道。   “我的命又不值钱,你要来干什么?”   蒙面男子冷笑了两声,“不,你误会了,我今天不是为钱来的,是为了一个姑娘。”   “什么?”男人非常迷惑,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就在这时,蒙面男子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男人愣了几秒钟,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他刚想道歉,驾驶室内就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2016年6月20日凌晨,顾淞从睡梦中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他摸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1点13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绵绵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他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正要把手机放回原处继续睡觉,忽然反应过来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打电话的人是乔升,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午夜来电意味着什么。   几十分钟后,顾淞把自己的车子停在几辆警车的旁边,披上雨衣朝案发地点走去。如果不是乔升事先在电话里做了简单的说明,顾淞很难想象那名持枪杀人抢劫犯会在大雨天跑到这种地方来作案。   事发路段虽然算不上偏僻,但在大雨滂沱的深夜确实鲜有人车经过。   顾淞顶着呼啸的狂风来到一辆蓝色东风中型货车旁,在勘查灯的照射下,他看到挡风玻璃的内侧有大量喷溅状血迹,此时已经干涸。死去的货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血肉模糊的脑袋偏向驾驶位车窗的一侧,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睛,半张着嘴巴,似乎想要传达某种死亡讯息。伴随着交加的雷电,尸体的面庞忽明忽暗,模样显得恐怖而瘆人。   受害者叫郑国强,未婚,今年43岁,是R市一家小型货运公司的合伙人,同时也兼做货运司机。案发当晚,也就是2016年6月19日夜里11点多,郑国强正准备从R市前往昆明送一批货。结果车子从货运公司的院子开至这条路上,枪击案就发生了。   最先发现受害者的人是一名夜间执勤的交警。因为该路段不能随意停车,尤其是这种中型货车,交警打算对其进行违章处理。谁知他刚来到货车的驾驶位旁边,就在一道闪电的映衬下清楚地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孔。   据法医初步推断,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在凌晨12点左右,头部中了两枪。结合子弹的射入位置以及车内血液喷溅情况分析,案发的时候,凶手应该在货车的驾驶室里,并且是从受害者的身后对其进行威胁和开枪射击的。   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从一开始(货车停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偷偷地藏进了驾驶位后面的空间,直到货车开至案发路段才“现身”作案,否则就很难解释受害者为什么会在雷电交加的雨夜让一个可疑陌生的男人搭乘自己的车,并且毫无防备地任由其绕到自己的身后。   勘查人员在尸体的脚下发现了一部手机,但是受害者的随身财物全都不翼而飞。驾驶室内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指纹和足迹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勘查。经过确认,车厢里的货物没有被人翻动过,想必那些东西对凶手来说没有什么价值。   与之前的几起案件不同的是,凶手这一次没有选择在公共场所作案,也没有尾随取款人员抢走大量的现金。他将目标锁定在一名普通的货车司机身上,并事先潜入驾驶室内伺机作案,这一点着实令警方感到疑惑。 第224章 逃   “如果是同一名凶手干的,为什么他的作案手法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难道这名货车司机的身上有什么价值不菲的东西吗?”樊聪一边打量着驾驶室内部的情形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觉得这起案子有点儿蹊跷。”顾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岔过话题道,“按照凶手以往的风格,如果他要抢劫这名货车司机,完全可以在货运公司的院子里开枪杀人,拿走他想要的东西。何必事先躲藏在驾驶室里,半路才实施作案呢?”   “会不会是害怕在院子里开枪惊扰到其他人。听说晚上11点左右的时候,货运公司里还有一名帮忙的伙计呢。”   “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顾淞提醒樊聪,“你觉得敢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持枪杀人的亡命之徒会在乎案发现场是否有其他人吗?他连见义勇为、身手矫健的警察都敢杀,更别说是货运公司的伙计了。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所有妨碍到他的人。”   “可是万一附近有人听到枪声报警,凶手的处境就非常不利了。”   “如果他担心被别人听到枪声,之前就不会在公共场所明目张胆地杀人。你想想便利店的案子,还有发生在包子铺门口的案子,哪一次不是很快就把警察招来了,可他照样还是逃之夭夭了。”   “那他藏在车里,半路实施作案是为了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但他这一次应该不只是为了抢劫那么简单。”   “你们说,凶手这样做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搭乘便车逃往外地啊?”片刻过后,祁若南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也许是淋了大雨,身体有些着凉的缘故,祁若南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嘴唇也呈现出一丝淡淡的紫色。   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被冻成这幅模样,樊聪用温暖的大手摸了摸若南冰冷的脸颊,心疼地说道:“若南,你这样会生病的,要不先去车里暖和一下?”   “哎呀,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啦。”祁若南嗔怪地说道,脸上却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樊聪拿她没辙,帮她理了理贴在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细心地嘱咐道:“待会儿忙完工作,你别忘了喝点板蓝根预防感冒,最好再补充点维生素C和蜂蜜什么的。”   “嗯,我知道了。”祁若南乖乖地回答道,随后又叮嘱樊聪也注意预防感冒。顾淞站在两个人的旁边,既欣慰又羡慕地看着他们,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俩秀恩爱的时候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旁观者的感受?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没人对我嘘寒问暖,你们这样会对我造成一万点的心灵伤害。”   “Sorry,我把这茬给忘了。”樊聪抱歉地笑了笑,虽然知道顾淞只是随口说着玩儿的,还是态度严肃地回到刚才谈论的话题,“若南,你说凶手躲进受害者的车里是为了跑路?”   “对啊。”祁若南认真地回答道,“持枪杀人抢劫案发生以后,R市的机场、火车站、客运中心等地点全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下。同时,警方也加强了对出城方向其它车辆的安全检查。凶手已经开枪杀死了好几个人,肯定会做贼心虚,并且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应该不会选择光明正大的方式离开R市,所以偷偷地躲在货车里也许是个不错的逃离方式。”   “这不太合理吧。”樊聪立刻提出了质疑,“如果是为了跑路,为什么车子还没开出城外,凶手就先把司机给杀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能是因为司机半路上发现凶手藏在他的车里。凶手怕司机报警,或者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就杀他灭口了。”   “这就更不合理了。你想想啊,凶手是个残忍至极的杀人魔鬼,手里有一把枪,但凡是有点儿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不会在那样的情况做出无谓的反抗。为了活命,司机肯定会老老实实地配合凶手,把凶手载到某个容易脱身的地方。而这里……”樊聪说着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里还在主城区的范围之内呢,凶手要是想来这么一个地方,用什么方式不行啊,干嘛非得大费周章地藏进一辆货车,再杀死一名货车司机呢?”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祁若南有些泄气,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顾淞问道,“师兄,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作案模式?”   “也许跟他的作案动机有关吧,我始终觉得这不是一起单纯的抢劫案……”顾淞思索着回答道。   其实关于凶手的身份,警方现在已经心里有数了。前段时间,他们通过大量的排查工作初步锁定了几名符合条件的犯罪嫌疑人,之后又结合视频资料,犯罪心理等多方面的分析,基本上确定了其中一名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黄勇。   另外,前天下午,“6?7枪击案”的幸存者贺伟祺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专案组,协助警方对多名犯罪嫌疑人的音频资料进行辨认,十分肯定地告诉警方,黄勇的声音和口音跟他在便利店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贺伟祺拥有超于常人的记忆能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尽管有个别警察对于一个小孩子的辨识能力持怀疑态度,但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所“指认”出的犯罪嫌疑人应该就是连环持枪杀人抢劫案的凶手。问题是,怎么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这名嫌疑人的下落。   “如果不是为了抢劫,也不是为了跑路,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呀?”祁若南困惑地问道。   “也许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原因吧……”顾淞说着再次将目光落在受害者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上。“我觉得,我们应该重点调查一下这名受害者的情况,说不定能从他身上了解到凶手的作案动机。” 第225章 搭档   6·19案件的受害者郑国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多年来一直做着货车司机这个职业。两年前,郑国强的朋友开了一家小型运输公司,叫他过去帮忙,他投资了一部分钱,同时也兼做司机,三天两头就会往外地送一次货。   虽说收入还算可以,但是郑国强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抢劫的东西。而遇害当天,他既没有从银行取过款,身上也没有多少现金,持枪抢劫犯把他作为目标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通过尸体检查,法医发现受害者的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损伤,系生前所留,怀疑其遇害前可能与别人发生冲突,参与过打斗。为了查实这件事是否与枪杀案有关,警方对受害者的生前活动做了详尽细致地调查,结果从受害者的某位熟人那里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6月21日中午,顾淞和樊聪来到地处繁华街区的龙湾阁洗浴中心了解情况。   其实对于这一行业暗藏的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顾淞他们不负责扫黄这一块,也无暇理会洗浴中心的某些不法行为。他们直接找到部门主管,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先生,麻烦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几天前来你们这里消费过?”   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精明干练。一看到郑国强的照片,他就厌恶地皱起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想不到那孙子竟然有胆去报警……”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为什么会发生冲突,还把人给打伤了?”樊聪板着脸,严肃地质问道。   王主管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他有脸去报警,没脸把自己干的破事儿告诉你们?”   “王先生,你恐怕是误会了。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报过警,并且他现在已经死了,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把事情讲清楚,否则……”   “不,这不可能!”没等樊聪把话说完,王主管就惊愕地叫道,“我只是让几个保安稍稍教训了他一下而已,并没有把他伤得太重,他怎么会死了呢?”   “我没说他的死跟你们有关。”见对方仍有误解,樊聪连忙解释道,“这个男人跟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一起命案有关。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们,他究竟在你们洗浴中心做了些什么?是不是跟这里的一个小姐有关系?”   “没错,那孙子把这里一个年轻漂亮、业务能力出色的小姐弄伤了。”王主管十分不悦地回忆道,“6月17号那天晚上,他来我们洗浴中心消费,叫了一个小姐陪他。最开始一切都好好的,那男人看起来也挺老实。两个人在房间里聊了会儿天,结果要办事的时候,小姐发现他那方面有些问题。本来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姐干这一行什么样的男人没遇到过,有的是办法哄客人开心。但是没想到那个变态男人下手太狠毒了,把小姐弄得连走路都得让人扶着。   “说句不好听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小姐就是赚钱的工具,他把我们的工具弄坏了,我们哪能轻易把他放走。我让那男人赔钱,他死活不肯,一起之气我就让保安把他揍了一顿。他吃了教训,留下3000块钱医药费,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闹事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那个受伤的小姐现在在哪儿?我们想找她谈谈。”樊聪继续问道。   “她回家休息了,我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们还想问什么就直接去找她吧。”   “好。”顾淞记下了联系方式,接着又拿出犯罪嫌疑人黄勇的照片问王主管,“我再打听个情况,你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吗?”   王主管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几眼,惊讶地问道:“他也是我们这里的客人,这家伙怎么了?”   “你确定吗?他也来你们这里消费过?”   “当然,他来过好多次了,我绝对不会认错的。而且他每次来专门叫一个女孩儿为他服务,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姐,欢欢。”   听到这个信息,顾淞和樊聪相互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这一次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线索。   离开龙湾阁洗浴中心,两个人坐回到车里,樊聪立刻向专案组汇报了刚刚打探到的情况。事关重大,他跟顾淞都不敢擅自做决定。   首先,他们不知道那个叫欢欢的女孩儿跟嫌疑人黄勇是什么关系,是单纯的“生意关系”,还是私交甚好。其次,他们无法确定欢欢是否了解黄勇的所作所为。如果欢欢是知情者,并且参与了第三起枪击案的预谋,那么主动找欢欢询问黄勇的事情就有可能打草惊蛇,放跑嫌疑人。   慎重思索了一番,专案组决定暂时把欢欢监视起来,暗中观察情况。一旦嫌疑人黄勇接近目标,他们便可以同时将两人带回局里进行审问。只不过,黄勇是连环枪击案的头号嫌疑人,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所以在采取行动的时候,他们必须要万分谨慎,在执行任务的同时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连续工作了许久,顾淞和樊聪都该回去休息一下了。樊聪有些感冒,精神状态欠佳,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理会。   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樊聪对若南关怀备至,生怕若南淋了雨会着凉,结果他自己却感冒了,顾淞不禁觉得好笑。“看你人高马大的,抵抗力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我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就别再挖苦我了。”樊聪白了顾淞一眼,却还是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出息呢。”顾淞得意地笑了笑,催促樊聪道,“好了,你快回家休息吧,接下来的任务可不轻松啊。”   “有你这么可靠的搭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呦,你还真是信得过我呢。”顾淞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次恐怕要让樊聪失望了。   此时,顾淞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意孤行的自私决定愧对了好友的信任,而这个代价的惨痛远远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直到多年以后,他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会不住地责怪自己,然而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第226章 背叛的前奏   便利店枪击案发生过后,贺伟祺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去学校上课了。除了偶尔到常老师的诊所接受心理辅导之外,他几乎天天宅在家里,足不出户。   母亲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为了赚钱养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贺伟祺理解母亲的辛苦,也从不指望母亲扔下店里的生意回家陪他。而原本工作清闲,有大把时间照顾他的父亲在去年夏天跟母亲离了婚,独自一人搬到外地去生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有人照顾才行,相比同龄人来说,他的自理能力和独立性并不让人担心。只是作为一个10岁的孩子,经常一个人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房子,贺伟祺的内心难免会感觉到孤独和无奈。   想起父母离婚前的那段时间,贺伟祺总是听到他们为了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争论不休。母亲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不懂得忍耐和退让,有的时候更是得理不饶人。父亲憨厚老实,性格温和,多年来对母亲的刁蛮任性百般忍让,竭尽所能维持着家庭的和睦氛围。   即便如此,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终于有一天,父亲不想再退让,不想再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他会据理力争,似乎想跟母亲分出个高低胜负。虽然每次争论到最后,父亲总是先放弃的那一个,但是贺伟祺明显感觉到父亲的心态变了,这个家也变了。   父母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直到离婚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仍然惦念着对方。但是就像许许多多虽然相爱却无法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一样,分开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解脱。   最先提出离婚的人是父亲。   那天晚上,父亲实在被母亲的胡搅蛮缠气昏了头。他早就受够了无休无止的争吵,恨不得早日摆脱这噩梦般的生活。当他咬着牙艰难地对母亲说出“我们离婚吧”这句话时,母亲第一次像个小女人一样在父亲面前表现出了慌乱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两个大人关紧房门,认真严肃地谈论着今后的打算。“贺焱,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离开这个家,离开我们母子俩吗?”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收敛了平日的锋芒,试图挽留丈夫,可是对方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沉默了片刻,父亲哀叹一声,无奈地回答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们的性格和脾气相差太多,真的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与其让孩子天天看到我们争吵,还不如早点分开,这对大家都不是坏事。”   “可是伟祺还那么小。当初把他领养回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忍心跟我离婚,让儿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吗?”   “明华,你不要担心这件事。就算我们俩离婚了,伟祺依然是我聪明伶俐的儿子,我依然是他的父亲,这层关系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父母谈论这些话的时候,贺伟祺就悄悄地趴在门外,安静地听着。他已经不关心父母是否会离婚,自己是否会变成单亲家庭的小孩儿,因为惊讶过度的他只是在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没过多久,父亲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个家。母亲因为离婚的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贺伟祺怕母亲伤心难过,始终没有开口询问自己的身世。   尽管内心充满了强烈的疑问,贺伟祺也很在乎父母的感受。没有血缘关系能怎样,只要父母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他又何必去制造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呢。   日子渐渐步入正轨,母亲的性格比从前温和了一些,似乎是吃到了离婚的教训。父亲也会抽时间回来看望他,像从前一样对他关怀备至。他以为自己可以试着放弃探求真相,至少在长大成人之前把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直到那个神秘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再次唤起了他想要查明真相的欲望。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学校门口主动接近我?为什么顾警官看到那张照片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近几天,贺伟祺一直在纠结着一个问题:要不要找顾警官“坦白实情”。虽然对方擅自偷看他的手机,侵犯了他的个人隐私,可是除了顾警官之外,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商量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贺伟祺暗自下定了决心。他掏出手机,想主动找顾淞和解,毕竟他们的关系不能一直这样冷下去。不管怎么说,顾淞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枪击案发生后,顾淞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保护他,这份恩情他也绝对不能遗忘。   尽管被当面质问的那天,他真的很生气,也很恐惧,但是仔细想想,顾淞不会没有理由地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如果顾淞的怒火来自于那个神秘女人,他正好借此机会弄清其中的隐情。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贺伟祺刚刚翻开手机通讯录,顾淞的电话就先于他一步打了过来。十几分钟后,贺伟祺拄着拐杖来到小区门口,顾淞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等他了。   “呦,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残疾了?”顾淞一边调侃一边接过贺伟祺的拐杖,扶他坐进车里。贺伟祺郁闷地叹了口气说:“前几天在浴室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更严重了,现在只能靠这根拐杖才能勉强走路。”   “怪不得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去上学,整天宅在家里快要发霉了吧?”   “是啊,我这样子想去哪儿都不方便,每天无聊得要死。现在想想,其实上学还挺有意思的。”   “是吗……”顾淞淡淡地笑了一下,“看来我今天找你找对了。我敢保证,你很快就不会觉得无聊了。”说着,他转过头来看了贺伟祺一眼,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是诡异。 第227章 恶魔之子   贺伟祺并不知道顾淞的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也从来没有想过顾淞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哪怕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隔阂,哪怕他还没有原谅对方的粗暴无礼,以及“照片事件”带给他的不悦,他仍然觉得身边的这个警察是可以帮助他并值得他依赖的人。   他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思索了片刻说:“顾淞哥,关于我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我并没有完全跟你说实话……”   “我知道你欺骗了我。”顾淞早就料到情况是这样,他今天把贺伟祺找出来就是为了彻底弄清M小姐的事,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其实你跟那个女人并不是偶然间遇到的,是那个女人主动去学校找你的,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话,贺伟祺着实吃了一惊。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淞英气逼人的侧脸,过了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关于她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我真的不好回答你。可以说我对那个女人了解得很多,也可以说我对她一无所知。不过,我很快就会弄清关于她的一切,而你就是帮我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什么意思?”贺伟祺越听越糊涂,“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对她如此感兴趣?”   “别着急,我会告诉你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关于那张照片的故事。”   “好吧。”贺伟祺爽快地答应道。为了查明真相,他已经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3月15号那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被几个坏学生找茬。我承认,是我捉弄了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在先,可我没想到那个卑鄙的家伙竟然找了好几个帮手来收拾我。他们不敢在校门口明目张胆地打我,于是想把我拖到某个隐蔽的地方再动手。打架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我当然不可能乖乖地跟他们走。   “当时,学校门口还有一些来接学生的家长,我试图向他们求救,至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那几个家伙吓走,结果刚喊了两声‘救命’,果然有好心人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优雅漂亮的女人,用美若天仙来形容她也一点儿都不过分。她快步走到我们身边,一把将我拽到她的身后,用警告的语气对那几个坏小子说,你们再敢碰他一下,休怪我对你们几个小鬼不客气。   “也不知道是那女人的气场太强大了,还是她长得太美,让那几个坏小子头脑发蒙。僵持了几秒钟,他们一句话都没说,灰溜溜地就逃走了,那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然而几个人走后,我的心情却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出现在学校门口了,之前的一周我也见到过她两次。我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觉得那个女人可能跟我有某种关系。   “其实几个月前我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他们闹离婚的时候偶然提到过这件事情,刚好被我偷听到了。在那之后,我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向我现在的父母打听实情,也不忍伤他们的心。所以当那个神秘女人主动帮我解围我并提出请我吃甜点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心中更是对她的身份有了隐隐的猜疑。   “在那家名叫‘糖果盒子’的甜品店里,我们聊得很开心,也很投机。那个女人非常聪明,似乎很会引导别人说话,我难得能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侃侃而谈。但是聊了很久,我发现我们之间的话题几乎都是在围着我转。我看得出来,她对我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哪怕只是很小,很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她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像那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最有趣的话题。   “在聊天的过程中,她得知我拥有异于常人的记忆能力,在表现出好奇和佩服的同时,她担忧地问我,这种能力会不会给我的生活造成困扰。那一刻,我相信她是真的关心我。   “如果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会无聊到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并且聊着那些母子间常聊的话题?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很可笑,也很荒唐,尽管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我问不出口。临别时,我主动要求合拍了那张照片,想留个纪念。我跟她的交集也只是如此。”   “所以那天在公园对面,你突然冲出人行道就是为了去追她?”听完这段叙述,顾淞完全理解了贺伟祺的内心感受,也相信他这一次说的都是实话。   “是的。”贺伟祺用力捏了下拳头,坦白地回答道,“自从那天在甜品店分开后,我一直很想再见到她。哪怕是被讨厌也好,被嘲笑也好,我真的很想当面向她证实那个疑问。”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她吗?”   “不,我不确定。”贺伟祺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时的距离太远,我没看清楚,只是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相似罢了,但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是啊,应该是看错了吧,顾淞忍不住在心里想到。事到如今,M小姐怎么可能会冒险留在R市,又怎么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人流那么密集的地方呢。   “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了。”贺伟祺提醒顾淞道。   此时,顾淞已经将车子停在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他解开安全带,凑到贺伟祺的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告诉你这件事之前,我先来给你的身世揭个秘吧。不得不说,你的直觉挺准的,那个漂亮女人确实是你的亲生母亲。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什么……”贺伟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隐约感觉自己正在掉进某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但是,他停不下来,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都想继续追查下去,直到解开内心所有的疑惑。   “我是警察,你忘了吗?我暗中调查了你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调查我?”贺伟祺怔怔地问道。忽然,他抓住了顾淞的胳膊,提高嗓音道,“告诉我,我父亲是谁?”   “你很想知道吗?”   “告诉我!”   “下车!”顾淞用命令的口吻对贺伟祺说道。他的脸上已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仇恨。从拿到亲子鉴定结果的那一刻开始,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般。   原本让他心疼怜爱的孩子竟然是沈航和M小姐的亲生儿子,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之子。他看到贺伟祺如同看到了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田蕊,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228章 人质换人质   恐惧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贺伟祺不敢违抗顾淞的命令。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顾警官,而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老老实实地开门、下车,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跟在顾淞的身后。他明明预感到危险正在逐步逼近,但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仿佛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来到顾淞的家中,他忍不住再次问道:“求求你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为什么会抛弃我?为什么会把我送给别人?”   顾淞没有立刻回答,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让贺伟祺过去坐下。半分钟后,他从书房里拿出一堆整理过的文件资料,扔在茶几上对贺伟祺说:“你先看看这些吧。”   “这是什么?”贺伟祺疑惑地问道,接着就在一张剪报上看见了一个醒目的标题:多省警方联合破获*人口拐卖案,犯罪组织头目下落不明。“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很想了解你的亲生父母吗?”顾淞坐在贺伟祺的斜对面,从茶几上摸过烟盒和打火机,冷笑了一声说,“资料上记述得非常清楚,你看完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说完,他点了支烟,自己也饶有兴致地拿了几页资料仔细翻看起来。   贺伟祺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他迫切寻求的答案全都写在手中的资料上,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勇气去证实这一切。自己的父母是坏人吗?他们是被警方打击处理的对象吗?顾淞之所以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是不是因为曾经被他们伤害过?   贺伟祺死死地捏着那份剪报,双手止不住发出颤抖。不,这不是真的,他在心里拼命否定着近在咫尺的真相。我怎么可能会是坏人的孩子,虽然我不乖,但是我很善良,虽然我总是惹父母和老师生气,但我从来不会做真正的坏事。我的身体里不可能有他们的遗传基因,我不可能跟他们流着同样的血……   少顷,见贺伟祺仍然愣在那里没动,顾淞讥讽地说道:“怎么,你不敢看吗?要不要我念给你听?”他扯过那张剪报,目光扫过熟悉的内容,最后定格在一段总结性的文字上:“据专案组查明,由犯罪嫌疑人沈航所领导的人贩子团伙自2004年以来,先后将200多名妇女,100多名儿童卖至山东、福建、广东、河北、河南、四川等十余个省份,从中获取的非法收益多达千万元……”说到这儿,顾淞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贺伟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问道,“你知道沈航是谁吗?”   贺伟祺紧咬着嘴唇,没有回应。   顾淞又继续说道:“这个男人简直太可怕了,他从18岁开始就频繁地参与拐卖人口的犯罪活动。后来自立门户,将犯罪组织发展壮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残忍地拆散了无数幸福美满的家庭,害得多少人枉死,又害得多少人生不如死。我女朋友的弟弟在4岁那年被他拐卖,不幸流落到一对亡命之徒的手中,被培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生罪犯,最后用自杀的方式,孤独而凄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2014年初,这个庞大的犯罪团伙被警方摧毁,绝大部分团伙成员落网归案,但是他们的老大却侥幸逃脱了。不仅如此,直到今天,这个恶贯满盈的男人仍然不知所踪。”顾淞从资料中抽出一张A级通缉令放在贺伟祺的面前,不由得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向我打听的人。原本关于他的事情,我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所犯过案子。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冷漠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竟然有一个儿子,而且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   顾淞发泄似的说完这些话,客厅里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样的真相对于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很残忍,更别说这个孩子还在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永生难忘的枪击案,心灵遭受过一次致命的摧残。但他就是要让贺伟祺了解自己的出身,就是要让男孩儿伤心、痛苦、恐惧,甚至绝望。   这大概就是报复吧,尽管卑鄙,但顾淞还是这样做了。谁让贺伟祺偏偏是沈航的儿子,谁让沈航是他连做梦都想送入地狱的人。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斗中,善良有什么用?怜悯有什么用?唯有比敌人更加残忍才能在险境中获得一线生机。   沉默了许久,贺伟祺恍如从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中醒来。他盯着通缉令上的照片,声音颤抖地说道:“顾淞哥,你不是在骗我吧,我父亲怎么可能是……”   “没错,你的亲生父亲就是照片上这个被全国通缉的男人,而你的母亲,那个优雅漂亮的女人就是你父亲的帮凶。你是罪犯的儿子,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是你……”贺伟祺缓缓地抬起头,无法理解地看着顾淞,泪水如泉涌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既然真相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明明那么关心我,那么心疼我,为什么现在却要伤害我?”   “因为……”顾淞的话还没说出口,贺伟祺就拽住了他的衣袖说:“顾淞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很信任你,也很感激你。枪击案发生后,要不是你想法设法地帮助我,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么面对那件事。因为拥有异于常人的记忆能力,我生活得很辛苦,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感受。我觉得自己很孤独,很无助,但是你却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着想。我以为我们能永远做朋友,我甚至把你当成自己的哥哥。可是……”   “沈航抓走了我最心爱的人,我必须得救她!”顾淞愤恨地握紧了拳头,打断贺伟祺道,“你根本不会明白沈航对我做过些什么。他把我的女朋友当人质,威胁我帮他做一件事。我无法达到他的目的,再这样下去,我女朋友一定会被他杀死。我现在只能用你换回我的女朋友……” 第229章 危险预警   “这么说,我现在是你的人质了?”贺伟祺无力地垂下双手,心中的难过大于震惊。原本他只是想借机弄清那个神秘女人的身份而已,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这个被仇恨吞噬的男人会如何处置他。   “人质或棋子,看你自己怎么理解。反正在我达到目的之前,你的人身自由就由我来掌控。”顾淞一边说着一边用贺伟祺的手机发出了一条微信。   “你不会得逞的,如果天黑之后我还不回家,我母亲……”贺伟祺忽然皱起眉头,意识到顾淞要做什么了。   果然,几秒钟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淞立刻接起电话,同时掏出一把枪抵在他的脑袋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您好,杜女士。是的,伟祺跟我在一起。没关系,我这几天休息,刚好有时间陪他。不麻烦,您别客气,小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多跟外界接触,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利于心理健康的恢复。嗯,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有什么问题我会联系您,再见!”   挂断电话,顾淞把枪收进枪套里,得意地笑了一下说:“好了,你母亲完全相信我说的话,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你了吧?”   “你……”贺伟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不用去上班吗?那个持枪抢劫犯你也不管了?”   “反正现在也只是蹲点监视,等待抓捕时机,少我一个人又能怎么样?我这边要钓的可是更大的鱼,这么好的机会只有傻瓜才会放弃。”   “你擅离职守,就不怕领导找你吗?”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知道我跟常老师的关系为什么那么熟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他的病人,而且是病得非常不轻的那一种,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只要常老师认为我当前的心理状况不稳定,需要静养和调整,我就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你利用常老师,为自己争取到了私自行动的时间?”贺伟祺向后缩了缩身子,内心泛起一阵寒意。作为一名警察,顾警官无疑是优秀并十分可靠的,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不仅违背了职业道德,甚至已经超出了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且不管他的计划是否能成功,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想好今后的退路了吗?还是……   “我很清醒。”顾淞仿佛看穿了贺伟祺的心思,不等对方继续提出疑问就主动回答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不瞒你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脱法律的制裁,甚至没打算活着回来。只要能救出我心爱的人,只要能送那个恶魔下地狱,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你想说服我放弃,或者另辟蹊径,我劝你省省力气。我这个人本来就固执,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我的主意。你若想活命,那就乖乖地听从我的安排,我也许能让你少吃点苦头。”说完,顾淞起身离开沙发,从储物柜里取出一捆绳子,冷冷地看着贺伟祺说,“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采取点儿强制措施吧。毕竟你是那个人的儿子,我可不能掉以轻心,毁在你这个小鬼的手里……”   连续几天,专案组的人一直在密切监视着那个叫欢欢的洗浴中心小姐。犯罪嫌疑人黄勇暂时还没有露面,但是他们相信,只要监视工作不露出破绽,嫌疑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现身。   尽管他们不能正面接触欢欢,怕打草惊蛇,放跑嫌疑人,但是通过侧面调查,他们还是掌握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据欢欢在洗浴中心的一个好姐妹交代,欢欢最近正在考虑退出这一行。因为前些天发生的事情,欢欢受到了身心的双重伤害,直言自己想找个男人嫁了。受伤那天,欢欢向朋友透露,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常来找她的客人,并且那名客人也对她有意思,不仅送过她一枚钻石戒指,还扬言要把她娶回家,过平常温馨的小日子。   根据欢欢当时的描述,尤其是提到那名客人的左胸口上有一只长约15cm的蝎子纹身时,警方确定那名跟她私交甚好的客人无疑就是犯罪嫌疑人黄勇。既然搞清楚了两个人是这种关系,那么黄勇迟早是要主动联系欢欢的。   晚上七点多,樊聪跟负责监视欢欢的同事换完班,约祁若南一起吃晚饭。他们定好了在一家自助烤肉餐厅见面,等樊聪火急火燎地赶到地方时,餐桌上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说,你个小馋猫就不能等等我吗?自己一个人先开始战斗了?”樊聪一屁股坐在若南对面的椅子上,疲惫地喘了几口粗气,若南立刻递给他一杯冰镇西瓜汁,嘟了嘟嘴巴说:“我这不是为了节省时间嘛。烤这些东西等着让人着急,你来了直接吃现成的还不乐意啊。”说完,她把已经烤熟的五花肉和鸡翅拨到一边,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倒了点油,摆上了新的食材。   “是是是,你最贤惠,对我最好了。”樊聪连连赔笑,拿起筷子把吃的全都划拉到自己的盘子里,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道:“真的太饿了。小秦中午买的外卖那叫一个难吃,连我这么不挑食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   “他买的什么呀?竟然会被你嫌弃。”若南好奇地问道。在她的印象当中,樊聪好像就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   “就是普通的炒饭,不过米没怎么煮熟,味道除了咸还是咸。估计你的做的饭都比那家馆子强。”   “你什么意思啊。”若南白了樊聪一眼,“我的厨艺确实不行,但糊弄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糊弄?”樊聪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若南问道,“我工作这么辛苦,你就打算用暗黑料理糊弄我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若南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被电烤盘散发出来的热浪熏的,还是血流加速,心跳加快的缘故。   现在说一辈子是不是太早了点儿?若南在心里想到。仔细算算,她和樊聪做同事的时间虽然不短,但真正开始谈恋爱也就这个月的月初,并且还是在顾淞的撮合下才走到一起的。起初,她并没有觉得这段感情有多么适合,但尝试过后,她发现樊聪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用顾淞的话来说那就是,“我选的男人绝对错不了。”   也许谈婚论嫁是早晚的事。樊聪今年已经27岁了,家里总是催着他快点儿结婚,说不定……若南微微摇了下头,暂时不想考虑太长远的事,于是岔过话题道:“对了,嫌疑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还没有,不过我感觉那家伙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   “那个叫欢欢的女孩儿到底知不知道黄勇是个杀人犯啊?”   “是犯罪嫌疑人。”樊聪立刻纠正道,“我们不是还没找到他犯下枪杀案的实质证据吗。”   “可是凭多年的办案经验,持枪杀人的凶手应该就是他,错不了的。如果那女孩儿知道他做过些什么,还和他发生那种关系……”若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想起那个男人的一脸凶相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若南已经不止一次叮嘱樊聪了,“孟雨已经被那家伙害进了医院,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情。”   “看来你还是挺心疼我的嘛。”樊聪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安慰若南道,“放心吧,我很爱惜生命,不会乱来的。就算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不是?”   “你当然得给我好好地活着。”若南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樊聪说道,可是她却看到樊聪的表情有些茫然。   “说真的,伏击抓捕那么危险的猎物,这个任务确实不简单。顾淞偏偏在这种时候请了病假,我心里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我能理解。毕竟你们俩在一起搭档好几年了,师兄的身手又那么可靠,有他在身边至少是一种保障。”   “没办法啊。”樊聪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如果他的心理状况不好,需要休息,我当然不会勉强他回来工作。他的精神压力比我们任何人都大,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再次失控。”   “失控……”若南细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低下头,默默地吃了几口东西,若有所思地说道,“樊聪,你认为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什么情况?”樊聪愣了一下,没太理解若南的意思。   “你说,我师兄真的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需要休息吗?”   “要不然呢?他那个工作狂,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偷懒的。”   “我没有说他偷懒,只是……”若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内心的不安。女人的心思总是比男人细腻一些,尽管每天跟顾淞腻在一起的人是樊聪,但做事大大咧咧的樊聪未必会注意到顾淞的“反常”。   这种“反常”非常不明显,或许只是一个*的动作,或许只是一闪而过的表情,但若南的直觉还是告诉她说:顾淞有事瞒着他们。   他不信任他们。 第230章 反攻   深夜,米雯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疲倦地靠坐在床头。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随着不断切换的网页变化着明暗的光线。米雯那张精雕细琢的美丽面庞隐藏在变幻莫测的幽光中,同时被隐藏起来的还有那阴晴不定的表情。   自打离开R市,在这座拥挤破败的小城中落脚,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顾淞那边始终没有什么好消息,想必找到组织、拿到EL-27的解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曾经在地下监狱当过卧底,身手和脑力极佳的顾警官也很难帮他们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看着沈航的身体日渐憔悴,性情变得更加冷漠,米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爱莫能助。再拿不到解药的话,沈航也许会死。米雯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因为她真的很爱那个男人。尽管她知道自己的爱是畸形的,是不正常的,但她早就认定成为沈航的附属品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为了交换解药,米雯一直软禁着那个叫田蕊的女孩儿当人质。可是最近几天,女孩儿的身体状况似乎比沈航还要糟糕。   除了患有失忆症之外,女孩儿在年初的那起绑架案中受了非常严重的刀伤,做过肾移植手术,身体本来就比正常人虚弱,平时不仅要按时吃药,还要注意饮食起居,照顾起来相当麻烦。   一个多月的时间,米雯坚持下来了,因为她同情、心疼那个女孩儿的遭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被人囚禁,失去自由,这些经历都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游走在危险的边缘,被伤害,被拯救,最后沦为爱情的俘虏。   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伤害那个无辜的女孩子,但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沈航不能再等下去了,女孩儿似乎也不能。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女孩儿会有生命危险。她不能送女孩儿去医院,更没有放走人质的权利。   她非常矛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她看着田蕊,感觉对方就是一个沉重无比的负担。她多想抛下一切,跟沈航远走高飞。即使沈航的生命所剩不多,她也想换一种有意义的方式度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在漫长的等待中油尽灯枯。   事到如今,她必须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事实上,从最一开始,她就没有期待顾淞能帮他们找到所谓的解药。当然,她深信顾淞会为了田蕊做任何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甚至奔赴地狱。   然而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他们再坚持也总有一个放弃的时间点。米雯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快就要到了……   她心不在焉地浏览着网上的社会新闻,心里想着这些令人绝望的事情。网页换了又换,她却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忽然,她习惯性地打开了一个男孩儿的个人微博,虽然微博的主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心里是这样认为的),但她仍会时不时地关注对方的分享状态。   男孩儿的名字叫贺伟祺,是个拥有超常记忆力的人,头脑聪明,沉着冷静,性格方面跟沈航有些相似。人们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感受着男孩儿的言谈举止,仿佛能从中看到心爱之人的影子。   在此生仅有一次的短暂交谈中,她了解了男孩儿的一些个人情况,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但这足以引起她的兴趣和关注。毕竟男孩儿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牵挂。   她还记得许多年前,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着字典,兴致勃勃地给孩子取名字。沈弈博、沈良熠、沈佳硕、沈冉……她觉得每一个名字都很好听,又感觉这些名字都不够完美。   她征求沈航的意见,“你说,我们的儿子到底叫什么好呢?”没想到沈航却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告诉她说:“别想了,这孩子我们自己不能要……”   其实她早就料到结局会是这样,但一时间仍难以接受。痛哭一场后,她做出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直到今天,她也无法确定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这漫长的十年时间里,她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可爱无辜的小生命,想知道他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被迫与亲生骨肉分离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这就是她做了坏事,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的报应。她拐卖了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她的孩子也注定无法留在她的身边。   贺伟祺的微博页面上有一张上传时间不久的照片。平时,男孩儿喜欢关注一些跟超级记忆有关的东西,偶尔也会分享有趣的视频和图片。但是很少、或者说几乎从不发布私人信息。所以看到那张合拍照,米雯的第一反应是意外和惊讶,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那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说明,倒是有人(估计是贺伟祺班上的女同学)在评论中问道:你身边的帅哥哥是谁啊?   没有人回复,米雯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答案,因为她对贺伟祺身边的那个男人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跟沈航的冤家对头,是被他们勒索、威胁的对象,同时也是一个聪明狡猾,难以对付的角色。   照片中,顾淞的表情平静,目光柔和,嘴角带着一丝*的浅笑,温暖迷人,可在米雯看来,那笑容中分明带着挑衅和嘲讽。   天呐,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米雯用颤抖的手捂住嘴巴,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这张照片是他特意发给我看的,他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我找到了你的软肋。从现在开始,我要向你发起反攻了。   几分钟后,米雯拨通了一个从未联系过的电话号码。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事情千万不要是自己猜测的那样糟糕,直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M小姐,喜欢那张照片吗?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 第231章 交换条件   “你想干什么?”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米雯的喉咙里,半天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十分清楚顾淞这样做的目的,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跟一名警察进行交涉,而是为了救回自己的女朋友可以不择手段的敌人。   “M小姐。”沉默了片刻,顾淞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们之间不用兜圈子,现在就来谈谈双方的交换条件吧。”   “你想怎么换?”米雯强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和焦虑,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想用男孩儿换回田蕊?”   “当然,这个条件是无论如何都得满足的吧。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你交出沈航。”   “你在说什么胡话?”米雯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没想到顾淞竟然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如果说对方只是想用人质交换人质,她可以接受这个提议并瞒着沈航暗中进行操作,因为她最近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摆脱人质,跟沈航远走高飞。可是顾淞现在竟一下子提出了两个条件,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顾警官,你是不是太贪心了?用一个人换两个人,这笔交易对我来说可不怎么划算啊。”   “划不划算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顾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用胜券在握的语气对米雯说道,“我给你点儿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说完就把电话放在了一边。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含糊不清的“呜呜”声,米雯察觉到电话另一端的情况不对,不由得把手按在了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不,不会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顾淞再怎么阴险狡猾也不会伤害一个瘦小羸弱的孩子,身为一名警察,顾淞不可能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她错了,当她听到那个孩子发出惊恐而又绝望的求救声时,大脑顿时“嗡”地一下,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比黑暗的深渊。   “求求你,别伤害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男孩儿哭着求饶,似乎在此之前已经饱受过一番痛苦的折磨。米雯听出那是贺伟祺的声音,她未曾相认的儿子的确被顾淞“绑架”了。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她的秘密,又是怎么找到那个孩子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一招对她来说确实很有杀伤力。   “抱歉了,小子,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   “等等!”米雯惊叫了一声,试图阻止顾淞靠近她的儿子。几秒钟后,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米雯的心也跟着被撕成了碎片。   她颓然地瘫坐在床上,冷汗打湿了她鬓角的头发。她不敢想象那可怕的惨叫意味着什么。她有种想杀人的冲动,甚至想冲到隔壁的房间,对田蕊施加数以百倍的伤害,但是心中仅存的理智提醒她千万不要这样做。因为无论她对田蕊加以什么样的伤害,顾淞必定会数以千倍、万倍地报复回来,那种痛苦绝对不是一个母亲可以承受的。   世界上唯有母爱是最无私,也是最好掌控的。顾淞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利用贺伟祺来威胁她。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在心里她已经认输了。   “你把他怎么样了?”米雯愤怒地质问道。短暂的等待后,电话里传来一阵冰冷得意的笑声,让米雯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个魔鬼。“混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什么大不了的。”顾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仿佛在说着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还记得你们家老大在那间地下室里对我做了些什么吗?我只不过是稍稍效仿了一下而已。”   “你……”米雯想起沈航在地下室里活生生地拔掉了顾淞的四个手指甲,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她有种反胃的感觉。“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伟祺还是个孩子……”   “所以呢?”顾淞不为所动,接回到之前的问题,“你接受我的条件吗?”   米雯没有吭声,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她不忍心让儿子受到任何伤害,但也不能就这样出卖了她心爱的男人。   犹豫之际,电话里再次传来贺伟祺的叫声。米雯彻底慌了,连忙向顾淞求饶道:“顾警官,你放过我儿子吧,我会考虑跟你合作的。”   “只是考虑吗?”   “不不不,我答应你,只要你别再伤害他……”   “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会骗你,就像你没有用假的解药欺骗沈航一样,我们都深知这其中的危险。”   “没错。”顾淞赞同地说道,冰冷骇人的语气稍稍有所缓和。“既然你提到了解药,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我相信这也有助于你加深自己的判断。其实警方早在多日前就找到了研发组织的部分残党,并且抓到了他们的项目负责人,但遗憾的是,他们手上并没有EL-27的解药,短期内也无法研制成功。   “对于沈航来说,他接下来的命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沈航的命也未必能保住。所以把生的希望留给儿子,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你知道,田蕊之所以被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我的错,为了救她,我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哪怕是杀人和被杀。如果你明白这一点,我们之间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是吗?”米雯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这分明就是被你狠狠地威胁了。早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当初在星之谷酒吧就应该找人把你做掉。”   “只可惜你们家老大不舍得杀我。当初在地下监狱是这样,后来那次也是,他这分明就是在给我制造抓住他的机会。”   “说到底,这一切只是你跟沈航的恩怨,我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因为你们而牺牲,尤其是你身边的那个孩子。”   十年前,米雯在儿子和爱人之间选择了后者,铸成了许许多多无法挽回的大错。如今,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不能也不想再犯错了…… 第232章 不归路   清早,天刚蒙蒙亮,顾淞就从断断续续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他梦见自己用菜刀杀死了贺伟祺,并把男孩儿的尸体分成六份,打包寄给了M小姐。回到家中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十分熟悉,分明在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厨房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瓷砖的缝隙间还残留着尚未清理干净的人体组织。狭小的空间一目了然,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但那哭声却始终萦绕在耳畔,越发的凄惨和尖利。   他打开橱柜和冰箱寻找声音的来源,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可怕的东西。他疑惑不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就在这时,一滴液体落在了他的后勃颈上。他用手抹了一下,感觉那液体有些粘稠。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吊顶的间隙中有一股红色的液体缓缓地流出,像一条色彩艳丽的小河,而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个噩梦着实把顾淞吓得不轻,如果再晚几秒钟醒来,他一定会在拆开的吊顶里找到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顾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稳了稳情绪,扭头看见贺伟祺在他身边睡得正熟,呼吸平稳,肢体健全,这才放心地舒了口长气。   尽管身心依然疲惫,顾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筹划接下来的行动。杀人碎尸的噩梦是假的,他跟M小姐的约定却是真的。他要用贺伟祺换回田蕊,同时找到沈航的藏身地。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洗漱完毕,顾淞来到厨房准备早餐。   他打开冰箱,忽然间想起梦中有类似的情景,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天花板。那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也不可能有。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快要被巨大的压力弄成神经病了。   他拿出几个鸡蛋,洗干净丢进煮锅里,又倒了两杯牛奶放进微波炉。他不知道贺伟祺喜欢吃什么,想了想又用电饭锅煮了一锅小米粥。   平时自己在家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开火的,也确实不会做什么吃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给别人做饭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并且还是做给被他绑架的“人质”,想想也真是够滑稽的。   忙活了一阵之后,顾淞把简单却充满爱心的早餐摆在桌子上,来到卧室叫贺伟祺起床吃饭。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种恍惚的错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妻子抛弃的单身爸爸,独自在家中照顾着聪明顽皮的儿子。   此时,贺伟祺已经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看到顾淞走进房间,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但是眼神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或是恨意,也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   “起来吃饭吧,我煮了小米粥和鸡蛋。” 顾淞走到床边,把拐杖递给贺伟祺。   后者应了一声,接过拐杖却没有立刻下床。他打量了顾淞片刻,严肃认真地问道:“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顾淞同样认真地回答道,“你放心吧,我想要的人是沈航。至于M小姐,只要她不跟我耍花招,我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局。”   “那你呢?做完这些事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顾淞惨然地笑了笑,“今后的事还是等我活下来再说吧。你知道,我这次……”   “活下来!”没等顾淞把话说完,贺伟祺就扯住了他的衣角,用乞求兼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不要死,活下来!”   “为什么?”顾淞惊诧不已地看着贺伟祺,一时间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求死的心情是有多么迫切,连一个10岁的孩子都看不过去,忍不住要劝说他珍惜生命。“为什么想让我活下来?”顾淞又问了一遍,“我伤害了你,利用了你,你难道不恨我,不想让我死吗?”   “我当然恨你!”贺伟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你死掉……”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曾经对我那么好,不是吗?”   客厅里,两个人在餐桌旁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早餐。贺伟祺的手机被顾淞“收缴”了,现在正被他搁在桌子上,一条接一条地播放着社会热点新闻。   从昨天晚上开始,顾淞就是利用这部手机跟M小姐取得联络的,目的是为了避开警方的视线,排除一切外界干扰。很快就要到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他不希望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哪怕警方在他救出田蕊,亲手杀死沈航之后把五花大绑地拖回去扔进牢里,他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今日凌晨一时许,龙湾阁洗浴中心发生了一起持枪劫持人质案件。该案件造成一名女子受重伤。截止到目前,受伤女子仍处于昏迷状态,伤情不容乐观……”   听到这则新闻,顾淞跟贺伟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经查明,被歹徒劫持的女子为龙弯阁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遭遇劫持之前与歹徒相识。目前,警方已经确认这名持枪歹徒系R市连环持枪杀人抢劫案的元凶——黄勇,并对犯罪嫌疑人发出A级通缉令,由省公安厅派出的专家组指导案件的侦破工作……”   顾淞大概只听进去了这么多内容,心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他很想打电话问问乔升或樊聪,凌晨那起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欢欢怎么会被黄勇劫持?黄勇又是怎么从警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顾淞很想回去帮忙,因为抓捕那名连环枪击犯是他不容推辞的责任。事实上,通缉令发出后,全市的警力都被调动了起来,连广大市民也加入了提供线索,协助破案的行列。   但是,顾淞在心中提醒自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全力搜查黄勇的下落,那家伙无论如何都会落网,然而能够找到并制裁沈航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   他不能动摇,不能回头,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他一咬牙关掉了新闻,毅然决然地对贺伟祺说道:“吃完饭,我们就出发吧。” 第233章 拦截   “顾淞哥,你真的不打算管那个连环杀人犯了吗?”贺伟祺目光焦急地盯着他的手机,还想再继续听听凌晨那起枪击案的相关报导。不管怎么说,警方之所以能锁定那个持枪抢劫犯,这里面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劳。作为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和幸存者,他当然希望凶手能够尽快落网,别再屠杀更多的生命。   自从经历了“6?7枪击案”,幸运地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小命,贺伟祺的心理就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血腥残忍的画面,仿佛那场悲剧就发生在不远的昨天。   顾淞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插手别的案子。他把手机拨弄到一边,态度坚决地对贺伟祺说道:“我们没时间了。枪击犯就交给我的那些同事去处理吧,我现在要去找人贩子团伙的老大算总账了……”   简单吃过早饭,收拾好行李,顾淞便带着他的“人质”踏上了充满未知的旅程。为了防止有人追踪到他们的位置,阻碍他的计划,顾淞另外租了一辆车,并且把自己的手机留在了家中。   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也不用担心什么,因为市局的那些同事全都被派出去追捕连环枪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估计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边的小动作。等到有人发现情况不对,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交换人质的时间初步定在明天上午10点整,交易地点是M小姐选的,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东南部的泸定县。   顾淞推测最近一个多月的时间,M小姐和沈航应该就躲藏在那座小县城的附近。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落脚,顾淞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道。他只希望M小姐能说到做到,把田蕊交换给他的同时,告诉他沈航的藏身地点。   当然,预防对方耍花招的手段还是要有的。顾淞不敢轻易相信M小姐的承诺,就像对方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一样。虽然他手里握着M小姐的软肋,但是那个女人毕竟在恶魔的身边待了十几年,也是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   顾淞对川西那边的路况不是很熟,在网上整理了一下自驾线路,从R市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六个小时左右,遇到特殊情况,如恶劣天气、修路、交通管制等就另当别论了。   提到交通管制,因为要抓捕犯罪嫌疑人黄勇,警方设卡布控,加强了安全检查,顾淞出城的时候就着实耽搁了一些时间。好在今天的天气状况良好,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其它事故,天黑之前赶到目的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开往川西方向的318国道是自驾爱好者进藏的必经路线,也是这条景观大道中最美、最精彩的一段。它又被公认为是中国路况最险峻、通行难度最大的公路,它所穿越的青藏高原东部横断山脉地区是世界上地形最复杂和最独特的高山峡谷地区,被称为“心灵在天堂,身体在地狱”。   要不是身上背负着艰巨的任务,顾淞真想像其他的旅人一样,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欣赏千变万化,多姿多彩的美丽风景,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隔山不同天,一天有四季”的奇妙感觉。   顾淞看得出来,贺伟祺也被沿途的美景震撼到了。本来,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孩子就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纯粹的大自然,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象更是难得一见。一路上,贺伟祺很少说话,基本上都是靠着车窗安安静静地望风景,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感叹,脸上带着一副神往的表情。   快要路过某个观景平台的时候,贺伟祺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扭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淞,央求道:“我们能在这里稍微停一会儿吗?我想拍几张照片。”刚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顾淞没收了,于是改口道,“你帮我拍几张也行,等我回去上学的时候,想拿给同学看……”   “是给女同学看吧?”顾淞调侃地问道,想起了之前被贺伟祺掀裙子惹哭的漂亮女孩儿,不禁觉得好笑。   也许是当面被人戳穿了心事,贺伟祺显得有些不高兴。他“哼”了一声,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停就算了,大不了我回来的时候再拍。”   “你回来的时候可不一定是跟谁在一起了,我可能已经……”   “你又来了。”见顾淞又要扯到“有命去没命回”的话题,贺伟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不会死的,我不允许你死。我回来的时候还要坐在这辆车里,还要跟你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你应该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吧?”   听到这话,顾淞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估算了一下预计到达的时间,减速将车子驶进路边的停车区,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了下来。机会难得,他自己也很想在这里逗留片刻。尽管他不是个纯粹的旅人,尽管他心中带着邪念,但在此情此景的环抱下,他的内心也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和安宁。   贺伟祺推开车门,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一股清新舒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竟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天呐,这里的景色怎么会这么美?贺伟祺几乎忘记了脚上有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观景平台的边缘,扶着木头栏杆向远处眺望着。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澈高远的天空,明净、湛蓝、深邃、悠远……   他看着远处青葱翠绿的崇山峻岭,以及若隐若现、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心灵所感受到的震撼已远远超出了他能表达的范围。别说是一个10岁的孩子,就是一个大人看到此番景象也会产生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顾淞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诗句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还好现代人有照相机这个设备,无法描绘就干脆把美景收入囊中。   如果,这只是一次单纯的旅行就好了……   顾淞按下快门键,不经意间拍到了贺伟祺那张干净无邪的笑脸。忽然,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   如果,我没有发现他的秘密就好了……   顾淞很难过,也很后悔,但是说放弃已经太迟。为什么这么善良无辜的孩子偏偏会是沈航的儿子?为什么我会一时冲动,把账算到了他的头上?无论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做过什么坏事,孩子永远是没错的。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意识到这件事?为什么我要把他牵扯到这场争斗中,给他制造了那么多伤心痛苦的回忆?   别忘了,这个孩子没有遗忘的能力。无论他接受到了什么样的痛苦,那份感觉便会在他心里停留一辈子。比起普通的孩子来说,他其实更加脆弱,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顾淞哥,这里视角很好,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吧。”   就在顾淞思想游离的时候,贺伟祺在不远处冲他招了招手。顾淞回过神来,发自心底地露出一个微笑,迈步朝观景平台的另一边走去。   贺伟祺没有遗忘的能力,但是我有;他不能忘记仇恨,而我能。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沈航的儿子,我对他的伤害都到此为止了,从今往后便是弥补和赎罪……   傍晚六点多,两个人在泸定县的一家旅馆里安顿了下来。六月末正赶上旅游旺季,很多进藏旅游和前来瞻仰雪山的人会在这里落脚。泸定周边有好几个风光旖旎的五A级景区,只可惜,他们不是来旅游的。这个安静的县城本是进藏入川的咽喉要道,现在却是他们生死一线的决战之地。   顾淞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虽然开了大半天的车,他并不觉得疲惫。想到十几个小时之后就要见到自己的死敌,做出最后的了断,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时间还很充裕,吃完晚饭,他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毕竟对于这次人质交换,他不能掉以轻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走吧,我们出去吃点儿东西。”   “我还不怎么饿呢。”贺伟祺倒是有些累了。他半倚在床头,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看得顾淞都跟着犯困了。   “要不我买回来吃吧。反正你不会趁机逃跑,对吧?”   贺伟祺耸了下肩膀,意思是我这腿脚想跑也跑不了啊。   顾淞又问道:“你想吃什么?”   “你随便买吧,实在不爱吃不是还有泡面吗?”   “好,那我就看着办了。”顾淞说着打开房门,还没走出房间半步,站在走廊里的一个男人忽然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推回到房间里,“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   “你……”顾淞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不速之客,仿佛见到了妖魔鬼怪一般,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方的力气很大,显然也很愤怒。顾淞被他死死地按在墙上,过了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234章 演戏   “顾淞,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夏时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他瞥了一眼蜷缩在床角,满脸惊慌的贺伟祺,扬了下眉毛说,“那孩子就是沈航的亲生儿子?”   “是的。”顾淞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事实上,他也隐瞒不了了。短暂的惊讶过后,他明白了,原来夏时一直在暗地里跟踪、调查他。“这么说,你全都知道了?”   “对,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向沈航低头,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摆布。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知道你这次一定会铤而走险。”   “所以呢?”顾淞挑衅地问道,“你大老远跑到这里,就是专程来阻止我的?”   “我劝你别这样做。”夏时的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思,虽然他知道顾淞不会听他的话,但他还是不能放任不管。“你的这种行为已经跟绑架别无二致,是犯罪,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那么,请问夏警官有何高见?你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引蛇出洞吗?”   “我……”夏时无言以对,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有,他早就跟顾淞讲了,对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没有,你也不能利用一个孩子达成你的目的,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卑鄙?”顾淞哈哈大笑了几声,脸上却露出一副痛苦而又无助的表情。“夏时,你知不知道有很多次,我差点儿忍不住想找你帮忙,可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你太正直,太善良了,从来不屑于去做那些旁门左道的事。一旦告诉你我的计划,你一定会阻止我,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你说……”   “可我现在还是知道了,还是会阻止你。”   “那又怎么样?夏时,你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不会放弃这次交易。难道你就不想抓住沈航,替夏金钰报仇吗?”   “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这样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我不允许你做出任何伤害那个孩子的事!”说完,夏时掏出一副手铐,死死地抓住顾淞的胳膊,“既然劝说无果,那就别怪我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你想干什么?”顾淞的脸色变了,想不到夏时真的敢跟他来这套。   “我要带你回去。”   “你放手!”   “我不放!”   “放手!”   “不放!”   “你……”顾淞彻底被激怒了,他头部发力,猛地朝夏时撞过去,趁着对方手劲儿松懈的时候,他一拧胳膊,挣脱了对方的控制。接着,两个人便在狭小拥挤的房间里扭打在了一起。   由于空间有限,两个人都无法施展武力,虽然双方的气势都很强大,但是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却有些滑稽,感觉像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打架一样。   贺伟祺刚开始还很害怕,但是看着看着,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那个姓夏的警官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就在夏时把顾淞按倒在地上,不死心地往顾淞的手腕子上戴手铐的时候,贺伟祺忽然对夏时说道:“等等,你不要抓他!我不是被他绑架来的。”   “你说什么?”夏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贺伟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人质情结、人质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种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顾淞已经反客为主,调转局势,骑在夏时的身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夏警官,跟对手交战的时候怎么能开小差呢?这要是在战场上,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你少跟我扯淡。”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非常不理解地问道,“你到底干了些什么?那孩子怎么会帮着你说话?”   “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太强大了吧。”顾淞半开玩笑地说道,把抢过来的手铐戴在了夏时的手上,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你现在也是我的人质了。在我完成这次交易之前,你休想破坏我的计划。”   “你真的打算把孩子交给那两个挨千刀的人贩子?”   “不,我只跟M小姐一个人做交易。”顾淞把夏时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分别坐在两张相隔不到一米的单人床上。“虽然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但在很多时候,父爱是没有办法跟母爱相提并论的。尤其是沈航那种性格冷淡又心狠手辣的人,我可不觉得他会为了一个不曾谋面的孩子牺牲他自己的利益。”   “那你凭什么认为M小姐就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做这笔交易?”   “放心,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顾淞说着冲贺伟祺眨了下眼睛,后者竟也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虽然我不太清楚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M小姐非常在乎她的儿子,并且同意交换人质。”   “你威胁她了,对吗?”   “当然,不把该做的戏份做足了,她怎么可能会上钩呢?”   “你们……”夏时看看顾淞,又看了看贺伟祺,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搞了半天,你们俩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怎么说呢……”顾淞笑着挠了挠头发,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挺荒唐的。“贺伟祺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要不是他的演技太好,成功帮我骗过M小姐,事情恐怕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演戏?”   “没错。”贺伟祺忙着接过话茬,似乎有意想替顾淞掩盖些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被绑架的,所以他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时不解地问道,心里忍不住想:完了,这孩子肯定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且病得还不轻,完全没救了。   哪知停顿了几秒,贺伟祺竟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因为我也想找到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当面问她几个问题。”   也许这个答案真假参半。   贺伟祺之所以会跟顾淞站成统一战线,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他的人身自由被顾淞控制了,人身安全也受到了一定的威胁。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知道协助顾淞引出M小姐是一种自保的做法。   他看得出来,顾淞的内心非常痛苦。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一名勇敢善良的警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看完了顾淞给他的案件资料,了解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尽管得知真相的他也很痛苦,很难相信自己的出身竟是如此的可卑而又可悲,但他更加同情顾淞的遭遇,觉得变被动为主动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提出了合作的要求,把照片上传到微博,吸引M小姐的注意,随后又配合顾淞上演了一出以假乱真的“苦肉计”。在此之前,他还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顾淞必须得放M小姐一条生路,而顾淞答应了他的条件。   当然,这些事都是他跟顾淞之间的秘密,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夏时认清了当前的局势,知道自己已经很难阻止顾淞的计划。可就算贺伟祺是自愿参与进来的,他们的计划也存在很多风险。   思索了片刻,夏时担忧地问道:“你们不怕M小姐使诈吗?你觉得她会老老实实地遵守约定,把田蕊和沈航都交给你?还有……”他转而看向贺伟祺,“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吗?你该不会真的想跟那个人贩子走吧?你不管你现在的父母了?不要你现在的生活了吗?”   “我……”贺伟祺正要回答,顾淞便冲他摆了下手。“夏时,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我们先不提。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留下来帮我?”   “什么?”夏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脑子进水了吧?你背着警方搞这些小动作,我抓你回去不成,你反倒要拖我下水?”   “反正你都亲自送上门来了,不是吗?”顾淞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是谁说过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会帮我一起渡过难关的?”   “如果是走正常的渠道,我当然愿意帮你。可是你……”   “夏时,你怎么不明白,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解决。你以为我不想用正常的手段制裁那个魔鬼吗?你以为我愿意利用一个孩子来达成我的目的?如果我有更把握的办法,我死也不会走这条路。你坚持你所谓的正义和原则,这没有错,可是如果你的坚持会放走一个魔鬼,任其逍遥法外,你还会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吗?”   夏时紧皱着眉头,没有吭声。他的内心有些动摇,纵使心中有千万句想要反驳的话,他现在也说不出口了。他不得不承认,想抓住沈航,替夏金钰报仇,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天知道还要等多久。   “夏时,如果你真把我当成朋友的话……” 第235章 决战   第二天上午10点,顾淞准时来到之前约好的交易地点,一家废弃的小修车厂。虽说事先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M小姐只身一人前来赴约,田蕊并没有随之一起出现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只不过,顾淞自己也没有按照约定的内容去做。他害怕M小姐跟他耍花招,就像对方也不信任他一样,所以没有带贺伟祺来修车厂,而是把人质留在了其它地方。   一个多月未见,M小姐还是那么美丽迷人。尽管穿着不起眼的休闲装,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打扮得像个路人,这个优雅漂亮的女人依然显露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只是与之前的从容自信相比,她的脸上多了一丝迫切、担忧的神色。   凌乱、破败的小院子里,两个人默默地站立了片刻。他们都知道对方留了后手,因为谁都不想在这场交易中变得太被动。顾淞无心跟M小姐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田蕊在哪儿?我要确认人质是否安全。”   “伟祺呢?”M小姐上前一步,勇敢地直视着顾淞的眼睛,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也要确认我儿子是否安全。”   “这个好办,我先让你听听他的声音。”顾淞说着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接通了。顾淞按下免提键,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道:“伟祺,你的亲生母亲现在就在我的旁边,你跟她打个招呼吧。”   沉默了几秒,男孩儿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妈妈?是你吗?”   听到这句话,M小姐瞬间捂住了嘴巴,眼眶不禁湿润起来。没错,这是贺伟祺的声音,他在跟我说话,他刚才管我叫了“妈妈”。   十年了,M小姐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尽管是在如此紧迫的形势下,她还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伟祺,你还好吗?”她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恨不得立马奔赴到儿子的身边。   贺伟祺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却是一个重复的提问,“你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是的!我是!”M小姐立刻回答道,“伟祺,原谅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你这件事。”   “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学校找我?为什么要主动接近我?”   “那还用问吗,因为我想见你啊!”   “可是之前的那么多年,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面对贺伟祺的质问,M小姐一时语塞。她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要陪在你父亲身边,帮他经营着一个规模庞大的犯罪团伙?因为我深知自己不能给你幸福快乐的童年,所以不想打扰你平静安稳的生活?因为我没有勇气回到你的身边,因为我亏欠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伟祺,你知道,我也有很多苦衷,我其实……”   “苦衷?”贺伟祺冷哼了一声,用愤怒和指责的口吻对M小姐说道,“我看你是在忙着从事犯罪活动,完全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儿子。你们那么喜欢拐卖别人家的孩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把我也给卖掉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M小姐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几乎快要扑到顾淞的身上,夺过他的手机。   “那是为什么?”贺伟祺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情绪听起来也颇为激动。“你抛弃我,离开我的原因是什么?”   “是……”M小姐正要回答,顾淞忽然将食指抵在她的嘴唇上,遗憾地摇摇头说:“够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你们母子闲聊。你已经确认过贺伟祺的情况了。现在告诉我,田蕊在哪儿?”   因为谈话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被强行打断了,M小姐的心中大为不快。她愤恨地瞪了顾淞一眼说:“你先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儿?”   “放心,他待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等我完成任务,一定会完好无损地把他交还给你,让你们接着叙旧。”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因为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好歹是名警察,我说的话总比你这个可恶的人贩子要可信一些吧?”   “警察?”M小姐鄙夷地看着顾淞,冷笑着说道,“顾警官,你还知道自己是名警察吗?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哪点像个警察?你绑架儿童,威胁女人,这么下三滥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哎呦,我干这些事儿还不是被你们家老大逼的?对付你们这种人,不耍点手段行吗?”顾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般的女人来看待。事实上,这世上有多少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当初在星之谷酒吧,你暗地里操纵着那么庞大的犯罪团伙,最后把所有的罪行全都推给温先生,拍拍屁股走人,好像那些犯罪活动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也不知道那个温先生中了什么邪,竟然什么黑锅都愿意替你背,警方审了他那么多次,他愣是没说出半句对你不利的话,就连沈航的名字他也从来没有交代过。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吗?他不知道你爱的人是沈航吗?”   “如果他知道有沈航这么个人存在,怎么可能愿意替我背黑锅?”M小姐苦笑着摇了摇头,发现顾淞也有犯糊涂的时候。确实,当初发生在星之谷的事她还没有完全解释清楚,但是眼下,她并不想把话题扯远了。   “不如这样好了。”M小姐退一步提议道,“我们两个同时报出人质的位置,你去找你的田护士,我去找我的儿子。等我们双方都找到人质以后,我再告诉你沈航的藏身地,而你要像之前答应我的一样,放我一条生路。”   “M小姐,你当我是傻瓜吗?”顾淞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反问道,“你救完人质才告诉我沈航的藏身地,我怎么确认那个信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你骗了我,告诉我一个假地址,或者说沈航早就被你放跑了,我要去哪儿找那个王八蛋呢?”   “那……”M小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改口道,“那我就同时告诉你田蕊和沈航的位置分别在哪儿,这样行了吗?”   “不不不。”听到这个提议,顾淞还是不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法相信你给我的信息是真的。毕竟要出卖自己最心爱的人,换成是谁都不会那么诚实的,对吧?”   “那你想怎么样?”M小姐情绪激动地问道。顾淞说的没错,她当然不想出卖沈航,虽然她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也知道自己早就该摆脱那个男人,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可是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她不能亲手把爱人推向地狱,她下不了那个决心。   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是M小姐已经意识到了,这场交易是她输了,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斗过顾淞的。如果能事先跟沈航商量这件事情,他们也许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既能救回儿子,又不至于输掉人质。然而遗憾的是,沈航不爱那个孩子,不需要那个孩子,不会去救那个孩子,所以她只能瞒着沈航独自应战……   就在M小姐绞尽脑汁思索着最后的对策时,顾淞忽然问了她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从刚才开始,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一件事吗?”   “你说什么?”M小姐回过神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顾淞指的是哪件事。   “你觉得我把你儿子控制在某个地方,会给他留下一部手机,让他随便跟外界联络吗?”   “啊……”M小姐立刻明白了顾淞的意思,脸色不禁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她恐惧地看着顾淞脸上那副胜利者的表情,愤怒地质问道,“刚才是谁接的电话?伟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是吗?”   “让你儿子来告诉你,怎么样?”顾淞再次拨通电话,这次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现在要动手吗?”   “等等,我这边还在交涉。”顾淞用命令的口吻对那个男人说道,“你让孩子听电话。”   几秒钟后,贺伟祺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比起刚才那次,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惊恐的情绪。   “妈妈,救我!”贺伟祺在电话中大声叫道,这一叫,M小姐的心脏也跟着揪紧了。“怎么了,孩子?”她不安地问道。   “他手里有刀,他要杀了我。”   “不要!”M小姐一把抓住顾淞的衣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再伤害他了吗?”   “你记错了吧?我的原话是,你不跟我耍花招,我就不会伤害他。”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顾淞稍稍弯下身子,把脸凑到M小姐面前,神情威严地说道:“一个小时之内,如果我见不到沈航,你就等着去大渡河里捞你儿子的尸体吧。” 第236章 再见,顾警官   “不,不会的。”M小姐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杀那个孩子,你是在吓唬我,对吗?”   “他可不是在吓唬你哦。”顾淞晃了晃手机,提醒M小姐要动手杀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此时此刻待在贺伟祺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某位受害者的家人,用了11年的时间寻找沈航那个混蛋,恨不得亲手送沈航下地狱,你还会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吗?”   这最后一招终于把M小姐逼上了绝路。事实上,在M小姐听到贺伟祺喊自己“妈妈”,并向自己发出求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从最一开始,自己就掉进了一个必输无疑的圈套里。   挣扎了片刻,M小姐给了顾淞两个地址,一个是田蕊所在的位置,另一个则是沈航的真实藏身地点。   做完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能陪在沈航的身边。她要彻底跟过去的人生说再见,找一座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或许她会用回原来的名字,遇到沈航之前的那个名字……   拿到精确的地址过后,顾淞立刻把信息发送给了夏时。他们兵分两路,夏时带着贺伟祺去营救田蕊,顾淞则只身一人去找沈航算总账。   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顾淞的内心有种难以掩饰的激动。虽然他答应过夏时,要以警察的身份抓捕沈航,千万不能公报私仇,闹出人命,但他真的不敢确定一会儿见到沈航,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按照导航显示的位置,顾淞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找到了那栋普普通通的六层居民楼。沈航住在顶楼的601室,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冒险出门的。只要M小姐不走漏风声,抓住沈航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顾淞握着枪,轻手轻脚地来到601室的门前,用M小姐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客厅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几乎没有任何光线透射进来,与窗外阳光明媚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反差。顾淞在门口稍稍站立了几秒钟,待他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才小心翼翼地朝客厅里走去。   也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卧室里有人做出了回应。顾淞屏住呼吸,举枪对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少顷,一名身穿睡袍的男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慵懒地说道:“米雯,你怎么才来啊,我让你买的止疼药……”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他惊讶地看着顾淞,花了大概五秒钟的时间快速理了理思路,最后竟微微地冲顾淞笑了一下说:“顾警官,你到底还是找着我了。你现在是要抓我回去赎罪?还是想在这儿杀了我报仇呢?”   沈航过于从容的表现反倒让顾淞有些不知所措。想到对方的机智和狡猾,以及过往那些与之相处的经历,顾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某个可怕的陷阱。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对于这个曾经打败过自己,并且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他心里多少是有些畏惧的。   沈航仿佛看穿了顾淞的心思,大大方方地举起双手,安慰他说:“你不用担心,房间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没有布下什么陷阱等着你往里掉。论身手,我肯定打不过你,所以你没有必要那么怕我。”   “谁说我怕你了?”顾淞厌恶地皱了下眉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拿枪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发出颤抖。当然,他之所以发抖一方面是因为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为了掩饰内心的窘迫,他转移话题道,“沈航,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你拿了米雯的钥匙,自然是通过她找到我的。我只是没想到……”沈航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少有的难过表情。“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出卖我。我明明那么爱她,那么信任她,甚至把她当成我唯一的家人……”   “你的家人可不只有M小姐一个吧?据我所知,你还有个10岁的儿子呢。”   “哦?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沈航扬了下眉毛,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往事如潮水般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瞒着米雯,亲手把儿子送给了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夫妇。从那天开始,他就强迫自己必须要忘掉那个孩子。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米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的儿子,如果顾淞得知了孩子的秘密,并利用那个孩子威胁米雯,那米雯出卖自己的原因就解释得通了。想到这里,沈航用讽刺的语气地对顾淞说道:“顾警官,你可以啊,为了找到我的藏身之地,你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卑鄙?”顾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这种人就不要跟我谈什么卑不卑鄙了。为了利用我找到EL-27的解药,你不是也抓了一个身患重病的小姑娘当人质吗?沈航,我现在就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组织的人根本就没有研发出那种解药,你的病没得救了。”   “是吗……”沈航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如此,你就甭抓我回去受罪了。就在这儿一枪打死我算了,既能满足你的个人心愿,也可以给我一个痛快的了断。”   “哼,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顾淞握紧了手里的枪,把枪口对准了沈航的心脏。九个月前,在地下监狱,他就是这样用枪瞄着沈航,却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软弱迟迟没有动手,最后看着沈航逃之夭夭,重返人间继续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九个月后,纠正错误的机会重新摆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立刻扣动扳机,把魔鬼送回到地狱。可是他答应了夏时,绝对不做违反规定的事,所以夏时才决定帮他。他不能出尔反尔,背弃了朋友对他的信任。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不成还想像当初在地下监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住口!”顾淞怒喝了一声,掏出一副手铐,缓缓地朝沈航走去。后者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我跟你走。只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你总得让我换一身体面点儿的衣服再出门吧?”   顾淞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用枪指着沈航的脑袋,“除了换衣服不许有多余的小动作,听明白了吗?”   “明白。”沈航点点头,转身向卧室里走去。顾淞紧跟在他的身后,目光须臾不敢离开他的双手。   来到衣柜前,沈航先是脱掉了外面的睡袍,接着便在柜子里认真地翻找着他“上路”时要穿的衣服。   顾淞自始至终紧绷着神经,看着沈航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戴整齐,不耐烦地催促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当然。”沈航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就在他转身面对顾淞的时候,手里竟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瓶子来。顾淞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忽然感觉到到眼前一黑,呼吸道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难忍。他一边狂打喷嚏一边在心中暗骂,稍不留神就被沈航夺走了手里的枪。   完蛋了,顾淞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他后悔自己轻信了沈航的鬼话,后悔刚才没有开枪,给沈航制造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是后悔有什么用,他失去了战斗力,武器也落到了敌人的手中,眼前的形势对他非常不利。   他不知道沈航会用什么方式对付他。是一枪打死他,让他死得痛快一些,还是像上次那样,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让他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既然组织没有研发出EL-27的解药,那么对于沈航来说,他现在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沈航没有理由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今天必死无疑。   其实,顾淞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只是不甘心一个人上路,即便是死,他也想拉着沈航一起下地狱。   “顾警官,你这次又失算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沈航略有些得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顾淞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不远处,冰冷的枪口正直指着他的脑袋。也许他命中注定就不是沈航的对手,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沈航的手上?   沉默了片刻,沈航继续说道:“虽然我有点舍不得一下子就把你杀了,但是时间紧迫,我恐怕不能再陪你玩儿下去了。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给我带来了很多惊喜和乐趣,当然也有不小的麻烦。也许不久之后的某天,我们会在地狱里重逢。但是现在,你无疑要比我先走一步了。再见,顾警官……” 第237章 难兄难弟   沈航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凭着感觉,顾淞知道来者是夏时。尽管他自己的处境十分危急,但是夏时不知道卧室里面的情况,贸然闯进来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夏时。趁着沈航的注意力被外面的脚步声分散时,他猛地冲上前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沈航。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吓了一跳。撕扯中,沈航胡乱开了两枪,一发子弹打在对面的墙上,另一发子弹则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就在这时,夏时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卧室。   房间里充斥着辛辣难闻的味道,夏时连忙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可还是无法控制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刺鼻的空气让他的眼睛有些难受,他眯起双眼,看着同样被呛得痛苦不堪的二人,用枪口指着沈航,大声喝道:“把武器放下,我是警察!”   沈航无所畏惧地瞥了夏时一眼,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继续跟顾淞纠缠在一起。如此一来,夏时便无法准确地锁定目标,一时间也就不敢随便开枪了。   “顾淞,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夏时迫切地冲顾淞吼道,眼睁睁地看着随时要败下阵来的搭档,急得直冒冷汗。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顾淞的眼睛被防狼喷雾喷到了,暂时看不见东西,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再次警告沈航,“把枪给我放下!现在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警官,你随时都可以开枪啊。”沈航不但没有投降,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似乎铁了心要置顾淞于死地。“子弹打着我就算你赚了,要是打着你的朋友,那也只能算你们倒霉。”   “你……”夏时愤恨地咬了咬牙齿,心说这家伙一定是不想活了,临死前还想找个垫背的一起下地狱。他看着两个人在他面前不停地变换位置,同时防备着沈航手里那把随时会开火的枪,焦急地等待着适合动手的机会。   场面一度非常紧张,夏时不敢轻举妄动,怕子弹打偏,误伤(杀)了顾淞。他快速转动着思维,试图找到一个风险性最低的方案。   忽然,沈航的胳膊挣脱了顾淞的控制,他把枪抵在顾淞的脑袋上,只要一瞬间就可以取走顾淞的性命。   看到这副场景,夏时的大脑顿时“嗡”地一响。他来不及多想,对着沈航的胳膊就是一枪。子弹贴着沈航的手臂飞了过去,打在身后的墙上。沈航吃了一下痛,枪口偏离了刚刚锁定的目标。   既然夏时舍得开枪,顾淞也就豁出去了。他看不见东西,但是知道夏时的大概方位。他用力调转身体,尽量让沈航暴露在夏时的枪口之下。   如果换成是别人,顾淞恐怕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这样的玩笑,但他信得过夏时的枪法,就算点背被夏时开枪打死,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该交代的“后事”他昨天晚上都跟夏时交代完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片刻过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顾淞明显感觉到沈航的力气在消散,身体也渐渐瘫软了下去。他知道,夏时没有失手,一切都结束了。   虽说顾淞最大的心愿就是亲手了结沈航的生命,不过这最后一枪由夏时来完成,他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毕竟从15岁那年开始,夏时就立志要当一名警察,亲手抓住伤害夏金钰的仇人。   11年后,夏时终于完成了这个目标,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不管这中间的过程如何,使用了何等卑劣的手段,结果总是令人满意的。   勉强支撑到现在,顾淞的忍耐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他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边,灼烧的痛感又开始折磨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自己这副涕泪交加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也很滑稽,足够夏时取笑他一辈子了。但是无所谓,刚刚从鬼门关里转悠回来的人哪还有心思在乎这点小事。   其实夏时的样子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夏时正在用胳膊肘悄悄地抹着眼泪和鼻涕,时不时地还会打几个响亮的喷嚏。   稍稍缓解了片刻,顾淞对夏时说道:“快扶我到外面透透气,这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并不知道沈航这会儿还没咽气,所以当他的裤脚冷不防地被人扯住时,他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夏时!”他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夏时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沈航,安慰顾淞说:“他伤得很重,估计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那……”顾淞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口水,好像沈航一秒钟不死,他就无法把心放在肚子里一样。“你用不用……”   “不用了。”夏时知道顾淞在担心什么,不过沈航伤成这样确实没有补枪的必要。他走到沈航的身边,蹲下身子,想要听听对方有什么临终遗言。   少顷,沈航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气息微弱地说道:“请你们……放过米雯吧……她……她是无辜的……”   “米雯是谁?”夏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   “就是M小姐。”顾淞一边咳嗽一边解释道,随后问沈航,“你跟M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究竟在犯罪团伙里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她是……”沈航正要解释,嘴里忽然涌出一大口鲜血。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于是跳过那个话题,用请求的语气对顾淞说道:“顾警官,麻烦你帮我转告米雯……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我们的儿子……我瞒着她把孩子送给别人,不是因为我不想要他,而是希望他远离我的生活,远离犯罪,过平凡快乐的日子……如果这一次,米雯能跟我商量,我们也许……”   沈航的遗言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但是顾淞似乎能明白沈航想要表达的意思。   多来年,M小姐一直对沈航有误解。她以为沈航不爱他们的孩子,不需要他们的孩子,不会救他们的孩子。所以当贺伟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她不敢找沈航商量这件事。事实上,如果那两人之间没有误会,M小姐能够相信沈航,他们的结局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顾淞最初决定利用贺伟祺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做一场危险的赌注。他凭借自己对沈航的理解,认为沈航不会为了那个孩子伤害自身的利益,但是出于伟大而无私的母爱,M小姐却不会对贺伟祺的遭遇置之不理。   顾淞本该觉得庆幸,如果沈航也参与到这场人质交易中来,在背后为M小姐出谋划策,布下陷阱等着他往里掉,别说他的计划不会成功,估计连保住小命都很成问题。可是此时,除了庆幸之外,顾淞的心里还有一些别样的情绪,说不出是遗憾还是难过。   尽管沈航已经死了,但在顾淞看来,这个活在传说中的、谜一样的男人从未如此真实、真切并有血有肉过。他以犯罪者和通缉犯的身份活在这世上那么长的时间,却在面对死亡的最后一刻找回了曾经身为父亲的角色。   即便是如此冷血、邪恶的魔鬼,意识深处也存在着保护家人的愿望。如果沈航在伤害别人的时候也能替受害者的家人稍稍考虑一下的话,那么……   顾淞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犯罪者的心理大多不能按照正常的思维模式去揣摩。如果他们拥有正常的思维模式,也就不会犯下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罪行了。   防狼喷雾的效力过了半个小时才彻底消退。等到顾淞的呼吸系统和视力全都恢复正常的时候,夏时早就联系过了当地的警方。   沈航的尸体还躺在那间乌烟瘴气的卧室里,当地的法医正在对其进行初步尸检。   可想而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顾淞和夏时的麻烦肯定一抓一大把。所以昨天晚上在宾馆商量对策的时候,夏时坚决主张活捉沈航,哪怕是偷偷地把沈航带回R市再做进一步的处理,他们要面临的问题也能比现在少一些。   不过在那样的危机关头下,夏时除了开枪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多亏他的枪法还算精准,要是不小心把顾淞给打死了,他这辈子估计也就交代了。   就像顾淞说的那样,夏时一直是个做事有板有眼,从不破坏规矩的人,跟顾淞完全是两种行事风格。这一次被顾淞拖下水,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命运使然。   谁让他下定决心要帮助顾淞;谁让他暗地里跟踪、调查顾淞,识破了对方的计划,并大老远地追到这座小县城来;谁让他也放不下沈航,想亲手抓了那个混蛋替夏金钰报仇;谁让他脑子进水了,偏偏把这么不靠谱的家伙当成了朋友。   “夏时,如果你真把我当成朋友的话,那就陪我任性一次吧。”   这是顾淞在宾馆里发自肺腑地对他说的一句话。   好吧,夏时认栽了,反正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得规规矩矩,从来没做过什么破格的事情。从念书的时候开始,他就非常羡慕顾淞那种狂放不羁,不受约束的性格,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按照自己想法酣畅淋漓地干一场大事,哪怕到头来要接受严厉的惩罚,像顾淞一样被许多人当成另类。   无论他们编制什么样的借口,怎样解释他们的计划和行为,以这样的方式私自行动都是违反规章纪律的事。他跟顾淞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对难兄难弟。   这还没开始返程,夏时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是以后不当警察了,自己该去干点儿什么呢? 第238章 放手   沈航死了,田蕊得救了,顾淞的心愿终于完成了。尽管眼前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回去收拾,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的轻松和畅快。   事后他才了解到,原来夏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沈航的藏身地点,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一命是有原因的。   按照计划,顾淞从M小姐那里拿到两个地址后,他跟夏时应该分头行动,一个去解救人质,另一个去找沈航算账。然而实际上,夏时一收到信息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沈航所在的位置。   夏时解释说,沈航是个非常危险,非常狡猾的罪犯,对付那种人千万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大意。他不想泼顾淞的冷水,但顾淞败给过沈航是事实,内心深处畏惧沈航也是事实。他怕那些惨痛的经历影响顾淞的判断能力,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下定决心跟顾淞一起对付沈航。   出发来川西的前几天,夏时也找借口向领导请了假,暗地里开始对顾淞进行跟踪和调查。他当然知道顾淞以心理状况异常为由请假休息只是个幌子而已,实际上是想利用这段时间撇开警方,单独行动,找出沈航的藏身之地。   时间紧迫,顾淞的每一步行动应该都与他的计划密切相关。那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现在顾淞身边的小男孩儿想必也是计划当中的重要一环。   最开始,夏时还有点儿搞不懂顾淞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然而随着调查的进行(主要是从沐阳心理诊所的助手小芸和市局技术科的某位前辈那里获得的线索),夏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贺伟祺竟然是沈航和M小姐的亲生儿子。于是,一个可怕却堪称完美的计划便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当然,查出这个结果对于夏时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期间碰了几次壁,这里就不做详细的交代了。)   夏时猜到顾淞要带着男孩儿去某地交换人质。他本可以在顾淞出发之前将其拦下,但是犹豫再三,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跟着顾淞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市。   他明知道顾淞的做法是错误的,也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阻止这个计划,但在内心深处,他似乎有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或许正是因为带着这种矛盾心理去“劝降”,他最终才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应对突发状况,夏时在出发的时候带上了一个得力帮手。   2016年6月25日傍晚6点多,夏时和夏金钰在泸定县的一家度假旅馆里落脚。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夏时掏出警官证,以办案为由从服务人员那里打听到了顾淞跟贺伟祺入住的房间。   简单收拾一番过后,夏时让夏金钰在房间里待命,自己则要去楼下的313号房间刺探下“敌情”。   夏金钰毕竟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能亲自参与到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当中,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尤其是得知顾淞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找沈航(当年亲手拐卖了他的男人)算账,他恨不得立马“叛变投敌”,帮顾淞一起把沈航给抓了。   只不过,在顾淞和夏时之间,他肯定是要服从后者的命令。即使他打心底支持顾淞的计划,也不能当着夏时的面说出来,否则他今后就别想在夏家混下去了。   “金钰,如果我去了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你千万别过来找我啊。”夏时站在门前,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嘱咐道。   “为什么?”夏金钰一边喝着冰镇可乐一边开玩笑地问道,“哥,你被敌人抓去当俘虏,还不让我过去救你?那你带我来这儿有什么意义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带你过来只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再说就凭你那两下子,你救得了我吗?”   “那我怎么办啊?总不能待在这儿干等着吧。”   “这样……”夏时想了想说,“就算我劝降不成,我也会想办法联系你。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淞伤害那个孩子。”   “你真的认为顾淞哥会伤害他吗?反正我不相信。”   “我也不想相信。所以我现在必须得弄清楚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如果……”   “如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夏金钰坏笑着接过话茬,“你有可能会帮助他,对吗?”   “你说什么?”   “其实你心里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吧?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地追到这个地方来。依我看,你想抓住沈航的决心未必没有他强烈。现在,这么难得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会舍得看着它溜走吗?”   “行了,你就别跟着瞎分析了,好像你多懂我一样。”夏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心里却觉得夏金钰的话有几分道理。   夏时劝降的结果是就是反被顾淞拖下了水。这其实是兄弟二人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决定跟顾淞站到一条战线的时候,夏时就计划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跟顾淞一起去找沈航算账。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担心顾淞自己一个人对付沈航可能会遇到危险;还有一个原因有些自私,他希望能亲手抓到沈航,完成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当然,上述两个原因他都不便于跟顾淞说明,于是干脆瞒着顾淞,代替他去解救田蕊的人其实是夏金钰。   多亏夏时做了这样的安排,他们的计划才没有功亏一篑。既然田蕊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顾淞自然不会计较夏时跟他耍的“小花招”。   就在他们忙着处理沈航的事情时,田蕊已经被安顿在他们下榻的那家宾馆里,此时正由夏金钰陪着。   夏时以为顾淞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回宾馆看望心爱的女友,没想到顾淞只是简单打听过田蕊的身体状况就没再多说什么,好像那是一个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女孩儿。   夏时觉得奇怪,趁着身边没人的时候连忙问道:“顾淞,你等这一刻不是等了很久吗?为什么现在会表现得这么无动于衷呢?”   “那我该我怎么做?”顾淞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透着太多的凄苦和无奈。“我的心愿只是救她回来而已,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夏金钰说,田蕊现在很想见你,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晚点儿再说吧,我们现在不是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完吗?”顾淞转身离开,显然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夏时却并不甘心,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明知道田蕊已经恢复记忆了,难道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顾淞自嘲地笑了笑说,“继续害人的机会吗?夏时,你该不会不知道田蕊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伤害她的人可都是冲着我来的,她留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好处?”   “你别太悲观了,也许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变态盯上你了。”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顾淞这样一问,夏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收到赵小霖寄来的恐怖快递,玻璃瓶里装着受害者的眼球和半截舌头,祁若南就调侃他跟顾淞说:“我发现你们俩好像都有种神奇的特质,似乎特别容易吸引变态的注意。”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仔细想想却不无道理。   顾淞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两个人相视一笑,都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顾淞照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退一步讲,就算从今往后没有人再伤害田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身边必须得有个时间充沛的人照顾她才行。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弟弟也死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觉得她应该找个靠谱点儿的男人陪伴她,照顾她吗?   “我不否认我还喜欢她,还对她念念不忘,可是我能给她什么?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连最起码的陪伴都做不到。赶上棘手的案子,家也不能回,饭也不能陪她吃,这样的我怎么能照顾好她,怎么能保证她的身体健康?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不是纳闷儿我把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吗?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的钱全都用来给田蕊做治疗了,这也许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做,我内心的愧疚才能稍微减轻一点点。”   “可你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和愧疚中,不能永远都不考虑自己的未来吧?”   “至少在田蕊找到一个好男人嫁掉之前,我不会考虑自己的事情。”顾淞态度坚决地回答道。不仅如此,在田蕊嫁人之前,他还会在经济方面继续资助田蕊,继续做个穷光蛋,如此一来,他想谈恋爱也没有资本了。   夏时完全理解顾淞的想法。有的时候,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只有放手才能让对方得到真正的幸福。   他拍了拍顾淞的肩膀,诚恳地说道:“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第239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月湖宾馆415号房间。夏金钰的电话又一次被夏时无情地挂断了。他收起手机,抱歉地看着田蕊说:“对不起啊,小蕊姐,我哥说他们现在真的很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是吗,我倒觉得是顾警官不想回来见我呢……”田蕊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半个月前,田蕊的记忆就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怎么失忆的,又是怎么被人抓到这个地方来的。当然,她也想起了所有跟顾淞有关的事情,那掺杂着甜蜜、幸福、恐惧和难过的记忆……   她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不幸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牵连”,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是那个男人的错。   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十分清楚顾淞的工作性质,也知道对方每天在跟什么样的危险分子打交道。她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因为英雄崇拜才跟顾淞交往的,而是确确实实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心理准备,所以后来发生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怪罪顾淞。   尽管几个月前他们就分开了,但是田蕊不舍得放弃这段感情。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到顾淞的身边,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够重新开始。可是,她太了解顾淞的脾气和性格,知道对方一定被这些痛苦的遭遇折磨得精疲力尽,整日活在自责和愧疚中,想尽一切办法弥补那些莫须有的过错。为了保护她,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顾淞的选择大概就是远离她、放弃她……   想到这些,田蕊的心情不禁有些失落。她好不容易才等到重获自由的一天,心爱的男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蕊姐,小蕊姐!”   夏金钰的声音把田蕊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她转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什么事?”   “你肚子饿了吧?我带出去吃东西。”   “啊?不用了吧,我现在……”田蕊的话还没说完,夏金钰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半开玩笑地说道:“走吧,别管那个负心的男人啦。他们想办案就随他们去吧,我求之不得当你的护花使者呢。”   “可是……”田蕊犹豫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些顾虑。“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你哥打声招呼啊?省着他们担心。”   “我都说了,你不用搭理他们俩。”夏金钰冲田蕊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地打着包票说,“我也是成年人了,能照顾好你的,放心吧。”   “我不是不放心你。”   “那就好。”夏金钰嘿嘿一笑,拉着田蕊的手就往外面走。“小蕊姐,吃完饭我们就在城里面随便转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至少得沿着气势恢宏的大渡河走一走,瞻仰一下红军长征的历史纪念地。”   “好好好,我听你的。”田蕊终于被夏金钰说动心了。毕竟被锁在屋子里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脱轨了。   她很喜欢夏金钰,虽然他们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个男孩儿跟她死去的弟弟年龄差不多,童年经历也非常相似。她看到夏金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田佳暄,忍不住想把这个温柔可爱的大男孩儿当成自己的弟弟。   出了宾馆,两个人在街边找了一家卫生条件还算可以的农家饭店。正赶上吃午饭的高峰,饭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食客基本上都是来此游玩的外地人。   夏金钰在店里快速扫视了一圈,问田蕊,“这里的环境会不会太吵了?要不要换家安静点的地方?”   “别换啊,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人多了。”田蕊说着指了指一对中年夫妻身后的空桌子,“我们就坐那里吧。你不知道,我这一个多月真是憋坏了,巴不得来这种热闹的地方沾沾人气呢。”   “想看人还不好说嘛,一会儿我带你去广场附近转转。”   说话间,两个人均已落座。夏金钰拿着桌子上的简易菜单随手翻了翻,见田蕊对食物并不怎么感兴趣,便自顾自地点几个当地的特色菜。   点完菜,他好奇地问田蕊,“对了,你这一个多月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当然没有。”田蕊摇摇头说,“你看我这不是活得挺好的嘛。除了没去正规医院做复查之外,其它方面都被照顾得很好。”   “负责照顾你的人就是那个M小姐?”   “哦?M小姐?你们都是这样称呼她的?”田蕊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法。“我一直管她叫米雯姐。说实话,被软禁起来的这段时间,她对我照顾得挺周到的,期间还找私人医生给我做过检查。虽然那个人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医生,但是我能支撑到现在,也多亏了那个人的帮助。”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M小姐也不是很坏啊。不过,她之所以对你悉心照顾,肯定是怕你出了事,他们的计划就没办法照常进行了吧。”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田蕊急忙解释道,生怕夏金钰误会了什么。“米雯姐不是坏人,她是真的关心我才会对我那么好的。”   “什么?我没听错吧。”夏金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田蕊说,“小蕊姐,你脑子没发烧吧?那个女人可是人贩子团伙的大Boss啊,她绑架了你,关了你一个多月,你竟然还说她不是坏人?”   “绑架我的主意又不是她出的。她也只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天呐!”夏金钰拍了下脑门,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一定是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完全对那个女人产生心理依赖了。”   “我才没有呢。”田蕊一脸严肃地反驳道,“其实你们都不了解米雯姐。她也很可怜,也是受害者。她爱上了一个混蛋,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真正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不是我,是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夏金钰越听越糊涂,随口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M小姐是被沈航绑架来的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田蕊不无惋惜地说道,“其实米雯姐是11年前的受害者。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都明白了。” 第240章 反社会人格   1982年冬天的某个深夜,R市自来水公司职工家属院2号楼的301室忽然传出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不同于往常,凄惨、尖利,仿佛带着某种警告和提示的作用,吵得街坊四邻难以入眠。   年轻的父亲打开床头灯,披衣下床,一边朝隔壁的卧室走去,一边冲妻子发着牢骚,“小芳啊,你怎么搞的?孩子哭了半天你都哄不好,再这么闹下去……”话音未落,男人停下脚步,呆呆地伫立在了门前。   房间里没有妻子的身影,只有尚不足百天的儿子孤零零地躺在一张对他来说硕大无比的铁架床上,撕心裂肺却又无可奈何地放声大哭着。   看到这幅场景,男人一时间有些慌乱。他扭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客厅,很快就意识到妻子根本就不在家里。   足足有五分钟,男人愣在门口,脑海中就像过电影似的,风驰电掣地闪过许多零星琐碎的回忆片段,最后得出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答案:妻子离家出走了。   事后,他确实在餐桌上找到了妻子留下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我走了,不要来找我。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就彻底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年幼无辜的儿子,继续去追求她那遥不可及的明星梦了。   男人缺少照顾孩子的经验,面对啼哭不止的婴儿,他感到手足无措,头脑发昏。他笨手笨脚地给儿子换上了干净的尿布,喂了奶粉,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把孩子重新哄睡。   房间里恢复了最初的安宁,男人的内心却如同激起了千层波浪,久久无法平静。他坐在床边,心烦意乱地点了支烟,后悔自己娶了那样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做老婆。   其实对于妻子的离开,男人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当面告别,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好像婚姻和家庭在她面前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妻子是个美丽叛逆的小女人,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活在聚光灯下,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因为怀孕生子,她错失了一次千载难逢的表演机会,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赚了钱,出了名,远远地把她甩在身后,奔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羡慕,嫉妒别人的机遇,内心感到极度的不平衡。她把所有的过错全都归咎到这个出生得不合时宜的儿子身上,坚持认为是儿子阻碍了她的事业发展,毁掉了她的美好前程。   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她整日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情绪反常。她怨天尤人,总是感叹命运对她不公平,恨不得早日离开这个束缚她的家,甩开拖累她的儿子,远走高飞。   终于,她还是狠下心肠走掉了,留下不知所措的丈夫和不足百天的儿子相依为命。   最初几年,男人并不知道妻子去了哪里。他从来没去找过那个不配做母亲的自私女人,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再婚对象。面对儿子的困惑和疑问,他敷衍地回答说:“你妈妈生完你不久就死掉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句糊弄儿子的气话,竟然在几年后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1989年3月,男人从警方那里获得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原来,他的妻子早在1982年夏天,也就是离家出走之后的半年就被人杀死在遥远的他乡,埋尸荒野,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发现尸骨,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因为当时的技术条件有限,加上案发的时间有些久远,警方没能找到杀害他妻子的凶手,只是简单地告诉他说,他的妻子十有八九是遭遇了坏人的欺骗,不仅被骗财骗色,最终还没有逃过死亡的劫难。   分开七年多,男人已经对妻子彻底死心了。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感觉抓不抓到凶手都无所谓了。毕竟那个女人抛家弃子,对年幼的儿子不管不问,心里只有成名的美梦,被坏人欺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被7岁的儿子知道了。男人索性不再隐瞒,把妻子离家出走的原因如实告诉了儿子。   他以为儿子会大哭大闹一场,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寒冷冬夜。没想到沉默了片刻,儿子却异常冷静,用几乎不带任何情感的语气说出了一句令他永生难忘的话:“看吧,这就是她抛弃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那一刻,男人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好像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是过于早熟,也不是善于克制内心的真实情感,而是本身就缺乏正常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   那个时候,男人的认知世界里还没有“反社会人格”这个新鲜的词汇。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个反社会人格者,并且还是那种智商超群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high-functioning sociopath)。   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儿的与众不同便越发的突出和明显。他非常聪明,有时让人喜欢,有时让人畏惧。他喜欢撒谎和利用别人,也善于控制和操纵别人。他性情冷漠,几乎不会对任何人投入过多的情感。他缺乏同情心,即使做错了事也不会产生罪恶感……   男孩儿身材清瘦,脸庞干净,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看似不起波澜,实则暗藏玄机。   他看上去并不危险,实际上也不是打架那块料,但是从念中学的时候开始,无论是班上的刺头儿,还是高年级的恶霸学长,就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笑起来嘴角只会微微牵动,永远都猜不透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家伙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孩儿,18岁那年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诱拐了跟自己念同一所学校的*,从此走上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犯罪道路。   其实你们早就猜到了,这个人就是后来成为国内最大人贩子团伙的头号首领——沈航。 第241章 秋梦   2004年,22岁的沈航已经积累了不少作案经验和丰富的人脉资源。他自立门户,挑选了几名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在R市建立了一个小规模的人贩子团伙,开始系统地经营以“人”为商品的特殊生意。   2005年,该犯罪团伙由最初的几名成员发展到几十人,规模不断壮大,经营范围也是越来越广泛,其中,将被拐的女孩子卖到偏远农村给人当媳妇就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R市东郊有一所带院落的老房子,修建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是沈航的爷爷留下来的家产。经过岁月的洗礼,斑驳的裂痕爬上墙头和雕花的门窗,像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透着几许沧桑和岁月流转的无奈。   从外表上来看,这座古朴宁静的老宅子俨然已经淹没在时代的变迁中,成为某种历史的象征,却没有人知道,这里其实是犯罪分子的聚集地,是人贩子团伙用来中转“货物”的笼子。   除去厨房和卫生间,老宅共有四间屋子。建筑内部经过翻修和整改,基本上能够满足现代人的生活需求。其中两间屋子用来存放“货物”,中间人负责联系买主期间,他们的“货物”就暂时放在这里,有专人轮流看管,另外两间屋子则作为伙计们的休息室。   某天晚上,沈航闲来无事,特意从城里跑到老房子突击检查伙计们的工作情况。当他推门走进休息室的时候,看到两名伙计正围靠在床边,如饥似渴地打量着蜷缩在床上的一名女子,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那场面就像是许久没进食的饿狼在围攻一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沈航不用想也知道那两名伙计要干什么。虽然他明令禁止伙计们私自动他的“货”,但也知道类似的情况在他监管不到的时候肯定会发生。毕竟让那些青春年壮,荷尔蒙激素分泌旺盛的单身小伙子管好下面那杆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沈航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生气了也不会轻易发脾气,而是在心里狠狠地记他们一笔。他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场景,冷嘲热讽地对那两个伙计说道:“呦,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扰你们的兴致了吧?”   伙计显然没料到他们的老大会深更半夜突然来这里查岗,惊讶之余更觉得场面万分尴尬。“老大,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只不过是……”   “随便玩玩?”沈航轻轻一笑,随后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床上。那里躺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手脚被绳子绑着,嘴巴也被胶布封着,此时正用惊恐和绝望的眼神回望着他,似乎在向他发出某种求救。   看到女孩儿的一瞬间,沈航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骚动。他忽然间很能理解两名伙计的感受,因为那女孩子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柳叶弯眉,目似秋水,身材窈窕,肌肤如雪,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就连他这种性情冷淡的人都不免产生了一丝心动的感觉。   气氛僵持了片刻,沈航一反常态地跟伙计开起了玩笑,“我发现你们俩不够意思啊。难得遇上这样的人间极品,你们说玩就玩,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了?”   “对不起,老大,我们真的没把她怎么样。”光着膀子的伙计连忙解释说,“徐姐今天晚上才把这丫头送过来。我们看她长得太漂亮了,一时没忍住就犯了点儿小糊涂。”   “只是小糊涂吗?”沈航瞥了一眼那名伙计鼓囊囊的裤裆,揶揄他说,“我要是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已经把事情给办完了?”   “哪能啊……”伙计尴尬地笑了两声,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裤子。这时,另外一名身材壮实的伙计也跟着赔罪道:“老大,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动您的货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除了你们俩,还有没有别人碰过她?”   “没有,绝对没有!”身材壮实的伙计连连摆手,接着又补充道,“我们也没碰她,顶多就是过了个眼瘾。不信的话,您可以给她验身啊。听徐姐说,这女孩儿还是个处……”   “既然知道,你们俩还敢?”   “对不起,对不起……”身材壮实的伙计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扇了自己三个嘴巴,然后冲身旁的兄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房间。   伙计走后,沈航锁上房门,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女孩儿已经被吓坏了,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沈航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白皙滑嫩的皮肤,安慰她说:“你别害怕,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粗暴无礼的。”说着,他把手放在女孩儿的嘴边,试探着问道,“我现在帮你把胶布撕掉,你答应我,不要乱叫,行吗?”   女孩儿怔怔地看着沈航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估计她心里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长得如同白面书生一般,行为举止颇为优雅的年轻男子为什么会是犯罪团伙的老大?   “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上,不听话可是会吃亏的。”沈航不等女孩儿做出回应,缓缓地撕掉了贴在她嘴上的胶布。刹那间,女孩儿的容貌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不禁令他心生感叹。   果然是个绝世美人,卖到大山沟里给人当媳妇实在是太可惜了。沈航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把这个姑娘卖给有特殊需求的有钱人,价钱上至少能翻出五六倍。他曾经做过几笔类似的生意,那几个被卖掉的女孩儿还没有长得如此惊艳,买主就已经满意得赞不绝口了。   想到这里,沈航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女孩儿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显得她更加的诱惑和迷人。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沈航闻到女孩儿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捻起女孩儿的一绺头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可把刚才那两个伙计叫回来了。你看你是愿意跟那两个粗鲁的家伙共度春宵呢,还是宁愿跟我待在一起?”   一提到那两个伙计,女孩儿瞬间又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她拼命地摇了摇脑袋,终于开口道:“我叫秋梦,今年22岁,是一名刚毕业的学生。”   “秋梦……”沈航细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你父母真会取名字,多有诗意啊。”   “不,这是孤儿院院长给我取的名字。”女孩儿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说,“我没有父母。刚出生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人遗弃在孤儿院的大门口了……” 第242章 孽缘   听到“遗弃”这个词,沈航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认真地打量着女孩儿,“这么说,你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女孩儿摇摇头,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你没有试着去找过他们吗?”   “没有。”女孩儿继续摇头,“他们狠心抛弃了我,我为什么要找他们?况且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啊。我听说有些父母在丢弃孩子的时候,会把孩子的出生日期和名字写在一张小卡片上。可是院长阿姨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上只裹着一条脏兮兮的破毛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后来听院长阿姨说,她捡到我的那天是1983年秋天的一个清晨,雾色浓重,空气潮湿,整座孤儿院都笼罩在一层白茫茫的轻纱里,宛如仙境,梦幻而缥缈。她循着啼哭声发现我躺在孤儿院的门口,那么弱小,那么无助,好像生命随时会逝去。院长阿姨觉得那天清晨发生的事有点像做梦一样,所以给我取名叫秋梦,以纪念我重获新生……”   女孩儿讲述着自己的身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大雾弥漫的场景:一名怀抱婴儿的中年妇人站在清晨的迷雾中,天地仍在沉睡,街灯尚未熄灭,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安详,只有她瘦弱却伟大的身影在随风飘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如果拍成电影,那一定会是个打动人心的镜头,只是对于故事当中那个被拯救的小生命来说,那一幕所带给她的,是永世难忘的伤。   静默了片刻,沈航的问话将女孩儿重新拉回到残酷的现实。“秋梦,你说这些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吗?”   “啊?”女孩儿回过神来,同时心里一惊,“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并没有……”她顿了一下,委屈地解释道,“我并没有撒谎,也没有编故事。是你先问了我的名字,我才告诉你这些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沈航淡淡一笑,虽然面部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说话的语气却比之前柔和了一些。“你刚才说,自己是刚毕业的学生,念的是哪所大学?”   “不是大学,是职业技术学院。”女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出身和条件,有书念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室内设计。我上个月刚拿到毕业证。原本是来R市找工作的,结果工作还没找着,就被你手下的人……”说到这里,女孩儿的情绪再度伤感起来。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道示弱和求饶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没用。   对方是十恶不赦的人贩子团伙,连嗷嗷待哺的婴儿和念幼儿园的孩子都不放过,又岂能对她这名成年女子手下留情。“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在哪儿念书,学什么专业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沈航立刻解释说,“我问这些问题当然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你。只有充分了解商品的特性,我才能更好地给商品定价嘛。”   “商品?”女孩儿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你也太没人性了吧。在你眼中,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像市场上那些明码标价的商品一样,任由你们买卖吗?”   沈航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人口买卖也是有市场需求的,否则我的生意怎么能做得起来呢?就算我不做这个,也会有别人来做。只要有市场需求的存在,类似的交易就会屡禁不止。等什么时候市场真正消失了,这样的行为才能随之消失。”   “一派胡言!”女孩儿哼了一声,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沈航的眼睛说,“你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明明就是个下三滥的人贩子,却把自己说得像个商人一样。我就搞不明白了,像你这么有头脑,这么有领导才能的人,为什么不能去干点正经事呢?”   “你觉得不正经,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怎么会没问题呢?你做的事情是违法的,是犯罪啊!一旦被警察抓到,不判你个死刑也要把牢底坐穿。”   “我知道啊。所以,我只要不被警察抓到就行了。”   “你还真是够自信的。你以为你干了这么多坏事,警察抓不到你吗?”   “那就试试看呗。”沈航露出些许期待的表情,似乎打心底盼望着有那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出现在他身边,给他的生活增添一些刺激。“我也想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上。”   女孩儿无言以对,不过她倒是有点儿明白了,面前这个外表看起来并不强悍的男人为什么会成为这群犯罪分子的头领,为什么会让手下的人如此敬畏,因为他的身体里装着一个疯狂的灵魂。   少顷,沈航站起身来对女孩儿说道:“我该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听到这话,女孩儿的脸色忽然变了。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忙叫住沈航说:“等等,你要去哪儿啊?”   “这么晚了,我当然是回家睡觉啊。”   “可是……”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惊慌失措地问道,“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什么意思?”沈航有点儿被弄糊涂了,打量着女孩儿说,“你不是也该休息了吗?”   女孩儿心有余悸地望着房间的门口,好像门外正潜伏着什么凶猛的野兽,随时会撞破房门,闯到房间里来。“我怕你走了,你那两个伙计又要……”   “放心,我特别交代过的事情,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不听。不过话说回来……”沈航抱着双臂,半开玩笑地问道,“我才是他们的老大,你不怕我,反倒害怕他们,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女孩儿想了想,实事求是地回答道:“我不是不怕你,只是觉得你待在这里,我的处境能稍稍安全一些。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但我相信你不会像他们那样伤害我。”   “你凭什么相信我?”沈航疑惑地问道。   “凭你刚才保护了我。”女孩儿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一句蠢话。 第243章 沦陷   回到市区的家中,沈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睁眼闭眼,秋梦那张美丽迷人的脸庞始终停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已经有某种不该属于他的情感被悄然唤醒了……   因为有了沈航的特别叮嘱,伙计们再也不敢打秋梦的主意。不仅如此,在“货物”出手之前,他们还给秋梦专门腾出一个房间,让她单独住在里面,并且好吃好喝地把她“养”了起来。   沈航对伙计们解释说,那个叫秋梦的女孩儿是高价代售的“商品”,必须得好好照看,不能有任何闪失。   伙计们表面上相信了这个说辞,暗地里却在议论,说是老大自己看上了那个漂亮女孩儿,想把她占为已有。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大再怎么清心寡欲也终究难过美人关。   几天后的下午,沈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对他说道:“沈哥,买主那边我已经联系妥当,价钱也谈好了,最近几天就可以安排东子送货了。”   “这件事……”沈航思索着对方说的话,心里总感觉不太踏实。“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男人惊讶地看了沈航一眼,问道:“沈哥,你还考虑什么?难道是嫌价钱不合适,还想再提提价吗?”   “倒不是钱的问题……”沈航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男人更不可能知道沈航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是钱的问题,难道是货出了问题?”   “也不是……”沈航回答道,心里却不禁苦笑:出问题的人其实是我自己,我恐怕不想做这笔交易了。   作为人贩子团伙的老大,一个从小就患有严重情感缺陷的人,沈航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名受害者产生如此特殊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秋梦美丽迷人的外表,让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女孩儿有着跟他类似的人生经历,当他听说秋梦出生后不久就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的门口时,竟然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少顷,沈航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这边还有点麻烦事要处理。你让买主等我的消息,我会尽快给他一个答复。”   “那好吧。”男人不再多说什么。尽管他很想做成这笔买卖,拿到相应的报酬,但是看到沈航一反常态,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还是不要多嘴过问比较好。   当天晚上,沈航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到郊外的老宅。推门进屋时,秋梦正站在窗前,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发呆。   对于沈航的深夜造访,她既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也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似乎这段日子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存在。   说来也奇怪,自打沈航从那两名伙计手里“救”了她一命之后,她竟莫名其妙地把这个犯罪团伙的老大当成了她的保护伞。虽然她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都是沈航一手造成的,但也正是因为有了沈航对她的保护和关照,她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沉默了片刻,沈航走到秋梦的身边,试探着对她说道:“我联系了一个买主,价钱已经谈好了,你绝对猜不到那个老土豪愿意出多少钱买你。”   听到这句话,秋梦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度过了一小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被人抓到这里来的目的。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悲伤而又绝望地看着沈航,苦苦地哀求道:“别把我卖给那种人,求求你。与其让我去过生不如死的生活,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的了断。”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沈航直视着秋梦那双盈满泪水却妩媚动人的眼睛,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击垮了。“事到如今,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回家。如果你去报警,我们这些人就全都完蛋了。”   “如果我说我不会去报警,你会相信我吗?”   “傻瓜才会相信,所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沈航苦笑了一下,伸手抹去秋梦脸上的泪水。   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不能把秋梦卖给任何一个人,不能让这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虽然他活了二十几年都不曾爱上过谁,甚至不懂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爱”,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舍不得让秋梦离开他身边……   “那你可不可以……”   “当然!”不等秋梦把话说完,沈航忽然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突如其来的热吻让秋梦有些不知所措。她感到脸颊发烫,心跳加速,稍稍挣扎了片刻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其实她想对沈航说的是: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因为就算你放我回去,我也无家可归。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即使我落入到坏人的手中,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已经失踪了,更没有人会去报警。   我恨你伤害过我,却也感激你救过我;我讨厌你所做的事情,却也依赖你对我的保护和照顾。哪怕从今往后的日子都要跟你这样的坏蛋生活在一起,我也不想被你卖掉,更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一晚过后,秋梦彻底变成了沈航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被那个魔鬼般的男人牢牢地锁住了。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爱是扭曲的,是不正常的,但命运安排她爱上一个魔鬼,她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地接受。   一个月后,秋梦发现自己怀上了沈航的孩子。她内心百感交集,悲喜交加。虽然她早就预感到了某个悲哀的结局,但仍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在这件事情上,沈航妥协了。他没有强迫秋梦把孩子打掉,但却明确地告诉她说:“就算你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也不可能把他/她留在身边。”   秋梦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不知为何想到了她未曾谋面的母亲。   也许二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天,母亲也是迫于无可奈何的理由才将她丢弃在孤儿院的门口。她相信,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这世上是不会有任何一位母亲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让那弱小的生命成为无根的野草,随风飘摇。   虽然母亲遗弃了她,她仍然感激母亲赐予她生命。所以即便她不能拥有这个孩子,她也不想剥夺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到这世上的权利。 第244章 M小姐与星之谷   2006年5月8日,秋梦在沈航家的老宅顺产生下一名6斤2两的男婴。在私人医生的悉心照料下,母子平安,一切顺利。   孩子长得健康漂亮,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简直跟秋梦如出一辙。秋梦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苍白的面色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幸福和喜悦。她一边翻看着字典,一边思索着儿子的名字,一连想了几十个都觉得不太满意。   趁着沈航来看望他们母子的时候,她满怀期待地征询着孩子父亲的意见,没想到沈航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瞬间感觉到心底一片冰凉。   “秋梦,你别想了,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我们不能要……”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就不能再考虑考虑吗?”秋梦说着抱起熟睡中的婴儿,凑到沈航的面前,“你看看他呀,长得多漂亮,多惹人疼爱,你真的舍得把他送给别人吗?”   “是的。”沈航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回答道,“我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所以你不用费力气给他取名字了。”   “他可是你的亲生的骨肉啊,你就是再没人性也可怜可怜他吧。”   “你放心。”沈航伸手摸了摸孩子胖嘟嘟的脸颊,安慰秋梦道,“我会找个条件好的人家把孩子送出去,保证不会让他吃苦。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绝对不会在这个孩子的身上重演。”   “可是……”秋梦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死死地拽住沈航的胳膊,啜泣着哀求道,“沈哥,我求求你,我不想跟孩子分开。你能不能让我把孩子留下,我会好好带着他,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秋梦,你怎么不明白,我们不能……”沈航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少顷,他严肃而又认真地对秋梦说道:“你不用再求我了,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我把孩子送走,你可以继续留在我的身边;第二,你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秋梦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叫,心疼得仿佛在滴血。“别逼我做这种选择,你明知道我不想离开你。”   “那就好办了。”沈航微微一笑,似乎从一开始就吃定了秋梦。“你好好养身体吧,孩子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我再怎么冷血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记住,从现在开始,这个孩子已经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沈航的秘密安排下,他们的孩子被“送”给R市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夫妇。   丈夫是一名小学英语老师,姓贺,性格温和,憨厚老实,结婚多年一直盼望着能拥有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年纪轻轻就患上了不孕症,找专家治疗多年始终没有效果。妻子姓杜,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是勤奋努力,争强好胜,一个人经营服装生意,经济条件还算不错。   为了省去那些复杂的领养程序,夫妻俩偷偷地联系了人贩子,最终把沈航和秋梦的儿子领回了家中。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孩子是犯罪团伙老大的亲生儿子,如果当时就知晓实情,他们恐怕不敢把这样一个孩子留在身边。   2006年6月,秋梦养好身体以后,沈航带着她,还有一部分值得信任的伙计从四川R市辗转到广西,并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将犯罪团伙发展壮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些年,秋梦作为沈航的女人,除了偶尔帮点儿力所能及的小忙之外,基本上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犯罪活动。但是每天跟魔鬼生活在一起,秋梦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不知不觉也学会了很多犯罪技巧。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幕后参谋,利用她从沈航那里学来的本领东山再起。   2014年初,警方在一次大力度的扫黄行动中解救出了多名被拐卖至异乡的未成年少女,并顺藤摸瓜查到了沈航的犯罪组织,以及他们多年来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当时,沈航察觉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在警方收网之前连夜逃离了广西。他不想连累秋梦,毕竟秋梦不是警方抓捕的对象,没有必要跟着他东躲西藏,过亡命天涯的生活。   秋梦当然不愿意跟沈航分开,但又不能不听从对方的安排。   她改了名,换了姓,连容貌方面也做了一些改变。从此,那个叫秋梦的女孩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米雯的神秘女子。   2015年夏天,孤身漂泊了一年多的米雯重新回到R市,打算以新的身份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里落脚。   十年前,她还是个青涩单纯,初入社会的毕业生,只身一人来到R市找工作,结果却落入到人贩子团伙的手中,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她无药可救地爱上了一个魔鬼,并在九年前坚持生下了魔鬼的儿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无辜的小生命,连做梦都想再见儿子一面。   米雯决定留在R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查出当年收养她儿子的人是谁。她倒不指望儿子能回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生活,但至少要确认一下儿子这些年是否过得平安快乐,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儿子一眼,她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为了确保儿子的安全,沈航当年把孩子送走是亲自进行操作的,知道收养人信息的恐怕只有当年的中间人,连下面的伙计都不知情。   九年过去了,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中间人,从而查出儿子的下落对米雯来说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那个时候,米雯的积蓄已经所剩不多了。为了维持生计,她重拾多年前的专业,成为了一名室内设计师。就这样,她结识了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温先生,也就是星之谷酒吧的老板。   只不过,那时的酒吧还不叫星之谷,叫彩蝶酒吧。星之谷这个名字是米雯跟温先生在一起之后才改的。   而要说起星之谷这个名字,那是米雯跟沈航之间的一个小秘密。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她仍然期待未来的某一天,沈航能回到R市,能在这里找到她…… 第245章 将计就计   温先生第一眼看到米雯的时候就被她高雅的气质和迷人的外表深深地吸引住了,想都没想就把酒吧的设计工作交给了她,并借此机会对她展开了强烈的攻势。   若不是无意中发现了温先生那见不得人的秘密,米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温先生的追求。事实上,她自始至终都深爱着沈航,即使对方沦落成一名A级通缉犯,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她的心仍然属于那个疯狂的恶魔。   有些事说起来可能很荒唐,简直像是老天爷开的玩笑,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米雯确确实实在先后十年间遭遇了两名性格、年龄、长相、行事风格迥然不同的人贩子首领。   温先生是个身材矮胖,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表面上是个作风正派的生意人,待人谦和有礼,在F河岸边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酒吧。可是暗地里,他却从事着拐卖人口的非法活动,甚至将酒吧作为犯罪窝点,并利用酒吧的地下室藏匿“货物”。   最初得知这个惊人的内幕,米雯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倒不是害怕温先生,因为跟沈航比起来,这个男人的手段和魄力根本就不值一提。她只是厌倦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不法之事,想尽早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然而此次回到R市,她还有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要完成。仔细权衡了一番过后,她决定将计就计,表面上答应跟温先生在一起,反过来利用温先生达成她的三个目的。   首先,她要利用温先生的人脉关系打听到儿子的下落,虽说这样做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当年“送”走她儿子的中间人,但总比她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要靠谱得多。   其次,她要把温先生的那家酒吧“占为已有”,并将酒吧的名字改为“星之谷”。如此一来,沈航便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到她的身边。   米雯曾经跟沈航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吧,亲自设计并亲手添置酒吧里的装饰物品,而“星之谷”这个名字正是沈航帮她取的。如果沈航想要找到她,那么R市的这家酒吧就是一个标志。无论多久,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最后,她要通过温先生赚更多的钱,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万一哪天沈航回来了,她便可以利用这笔钱带着沈航远走高飞。   2016年3月初,米雯最先达成了她的第二个目的。在分开了将近两年以后,沈航真的重新杀回到R市,并通过一些方法找到了米雯。   缠绵了一夜过后,沈航把他这两年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米雯,包括他被人抓到凉山地下监狱,作为组织的实验样本被注射了一种名为EL-27的抗衰老药物,以及后来策划监狱暴乱,跟几十名犯人一起逃出监狱的惊险过程。   听着沈航的叙述,米雯时不时地捂住嘴巴,露出惊诧不已的表情。光是想想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米雯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真不知道沈航这两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沉默了良久,米雯紧紧地抱着沈航,把对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安慰道:“亲爱的,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会尽快处理掉手头的事情,带上足够我们度过余生的钱,跟你远走高飞。”   “不,我们现在还不能走。”沈航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米雯抚摸着沈航的头发,疑惑地问道。   “当初逃离地下监狱的时候,我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我以为自己幸运地躲过了那种药物的伤害,可以彻底跟那个神秘组织划清界限。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乐观。”   “你的意思是……”米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害怕沈航再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有些犯人因为那种药物的副作用已经死在了地下监狱。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我想我的下场也会跟他们一样……”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米雯拼命地摇头,“我们找私人医生帮忙。只要有钱,我们一定会渡过这个难关。”   “是吗?我可不这样认为……”沈航惨然地笑了一下说,“我觉得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神秘组织。只有找到研发出那种药物的人,我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可是找到他们谈何容易?听你的叙述,那个组织的背景十分强大,并且常年隐藏在深山老林里,我们去哪儿才能找到他们?另外,就算找到了那些人,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也无法跟他们抗衡啊。”   “我知道这件事很困难,所以……”沈航停顿了几秒钟,认真地看着米雯说,“我们可以找一些头脑灵活,身手矫健的人帮我们寻找组织。”   “这样的人恐怕也不好找吧。要是放在以前,你手下的伙计倒是可以帮忙。但是现在,他们该坐牢的坐牢,该跑路都已经跑路了。”   “是的,我身边确实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但是你有。”   “我?”米雯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你是说,温先生手下的那些……”   “没错,凭你的本事,从那些人里挑出几个值得信任的伙计应该不成问题吧?他们那些人,有钱就能办事儿,只要我们付出丰厚的报酬,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这个任务。”   米雯思索着沈航的提议,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值得考虑。   于是,她一边通过温先生暗中操控着星之谷的犯罪团伙,一边留意着适合执行这项任务的人选。直到顾淞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沈航才产生了利用顾淞达成目的的计划。   再之后的事情就十分清晰了。   沈航跟顾淞达成协议之后,再次带着米雯逃离开了R市。离开之前,米雯把部分犯罪证据留在星之谷酒吧的地下室,把所有的罪行全都算到了温先生的头上。   因为温先生并不知道沈航的存在(其他团伙成员更是毫不知情),所以警方逮捕他们以后,并没有从他们口中问出任何跟沈航有关的信息。 第246章 结束亦是开始   关于M小姐和沈航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夏金钰听得入迷,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将信将疑地问道:“小蕊姐,你说的这些事都是M小姐亲口告诉你的?”   “是啊。”田蕊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我跟米雯姐同病相怜,我的遭遇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她难得遇到像我这么合适的倾诉对象,不知不觉就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全都吐露出来了。”   “怪不得她那么悉心地照顾你,完全没把你当成人质。”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米雯姐不是坏人,或者说不完全是。她跟我们一样,也是受害者,只是她的情况跟我们比起来更复杂,更特别。”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是怎么找到那个孩子的?”   “这件事她倒没有具体跟我讲,好像是通过一个叫Z先生的人打探到了一些信息。不过,她煞费苦心寻找那个孩子也不是为了让孩子回到她身边,只是想确认孩子过得好不好,心里有个数而已。毕竟像她那样的人也没有办法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说到这里,田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夏金钰,“对了,那个叫贺伟祺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真没想到顾淞为了救我竟然忍心利用一个孩子。”   “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夏金钰怕田蕊胡思乱想,赶紧解释道,“不管M小姐跟你说了些什么,顾淞哥并没有伤害过那个孩子,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引蛇出洞的一个骗局。”   “就算是骗局……”田蕊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孩子还是被牵扯进来了。其实仔细想想,米雯姐的儿子才是最无辜的,是最不该知道真相的人。他应该像同龄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健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哪怕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比得到这样一个残酷的答案要好得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贺伟祺早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收养的,也一直怀疑M小姐是他的亲生母亲。与其说顾淞哥利用了那个孩子,不如说他们之间是在相互利用。你别看他今年只有10岁,心理年龄已经跟成年人别无二致了。”   “什么?”田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孩子有那么聪明?那么早熟吗?”   夏金钰耸了耸肩膀说:“如果我哥没有骗我,那就是喽。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看看他的亲爹是谁,遗传了什么样的基因。多亏那孩子没有在亲生父母的身边长大,要不然……”   “别,你别说了……”田蕊冲夏金钰摆了摆手,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田佳暄,心口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如果贺伟祺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在沈航的精心栽培下,他肯定会成为新一代的犯罪天才,这个结果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下午四点多,夏时接到夏金钰打来的电话。得知田蕊出事了,他跟顾淞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火速赶往县人民医院了解情况。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医院的入口大堂见到了等候着他们的夏金钰,顾淞心急如焚地问道:“金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夏金钰不安地看了顾淞一眼,赶紧把头低下了,不敢再直视顾淞的眼睛。犹豫了片刻,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看小蕊姐的精神状态挺好的,以为带她出来走走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她,她竟然在街上昏倒了……”   “你说什么?”夏时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冲上前来揪着夏金钰的衣领怒喝道,“你知不知道田蕊是个病人?身体非常虚弱,而且还被坏人软禁了一个多月。你竟然不征求我们的意见,擅自带她出门?”   “对不起,我这么做又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她在房子里闷得太久了,需要出来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另外……”夏金钰说着朝顾淞努了努嘴,“小蕊姐吵着要见顾淞哥,我怕她胡思乱想,所以……”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的一番好意了?”   “我可没那么说……”   “你!”   “行了,这里是医院,你们俩都给我安静点儿。”顾淞抓着夏时的手臂,示意他松开夏金钰的衣领。夏时怒火未消,放手后又不痛快地骂了句脏话。   场面瞬间冷却下来,顾淞知道这兄弟二人谁都没错,错的是他自己。要不是他以办案为由拖延跟田蕊见面的时间,也许今天下午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对不起,你们俩都别吵了。”顾淞抱歉地对夏时和夏金钰说道,“这件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全,没有在第一时间带田蕊到医院做检查。照顾田蕊本来就是我不容推卸的责任,你们俩帮我这么多,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客气话?”夏时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感觉顾淞这样说好像没把他当兄弟一样。   “不,我不是客气,是真心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尤其是你。”顾淞神情严肃地看着夏时说,“这一次连累你跟着我犯错误,回去以后还要接受批评和处分,我心里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既然如此……”夏金钰忍不住插嘴道,“那就跟小蕊姐和好吧。我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你的。只要你跟她承认错误,她绝对会原谅你并给你机会的。”   听到夏金钰这样说,顾淞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有些事你不明白,我们之间已经……”他顿了一下,喃喃地说道,“是我配不上她,她不应该再跟着我受苦了……”   几个小时后,田蕊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顾淞神色担忧地守在病床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为了确认眼前的景象是真是伪,她伸手碰了碰了顾淞的胳膊,直到自己的手指被对方温暖的大手攥住,她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你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顾淞抱歉地看着田蕊,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   终于还是见面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有多久了?明明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久得像是熬过了好几个世纪。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田蕊说,他的内心充满了太多的愧疚。好不容易等到重逢这一天,他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口。   纠结了许久,他才笨拙地吐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了。”田蕊故作坚强地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调侃顾淞道,“你这个大忙人,非得等我进了医院才能抽空来看我吗?”   “这个……”顾淞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对不起,我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处理沈航那边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   “真的吗”田蕊认真地凝视着顾淞的眼睛,脸上却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她当然知道顾淞不来见她的原因,但也不想刚一见面就把问题挑明。少顷,她主动绕过这个话题,对顾淞说:“既然你提到了沈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见田蕊不再纠缠刚才那个问题,顾淞长长地舒了口气。   “米雯姐,哦,就是你们说的那个M小姐,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淞早就料到田蕊会向他打听这件事,无奈地摊了摊手,简单明了地回答道:“她跑了。”   “什么?跑了?”   “没错,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啊?”田蕊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颇为心虚地看着身旁的这名警察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太善良了。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夏金钰已经把M小姐的故事转述给我们了。我知道你同情M小姐的遭遇,哪怕她作为沈航的帮凶,曾经伤害过你,你也不希望她落得一个坐牢的悲惨结果。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因为她曾经是受害者就不去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就算她没有参与贩卖人口,光是窝藏逃犯这一项也够她判刑的。”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是让她跑掉了呢?”   “这个嘛……”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因为那个女人太狡猾了,我没防住她。”   “真的?”田蕊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这次没有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她是真的跑了,估计从今以后又要改名换名,重新开始了吧。”   “我相信她摆脱了那个魔鬼的控制,再也不会做坏事了。”   “是的,我也相信。所以……”顾淞神秘地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只能永远藏在心里。外人看到的只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结果,而真实的过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事到如今,M小姐何去何从他已经不再关心。只要沈航和M小姐的儿子能在温暖健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尽早摆脱父母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远离犯罪,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247章 殉职   翌日上午,顾淞一行人启程返回R市。田蕊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虽然不危及生命,但回去以后必须要尽快找之前的主治医生做个全面深入的检查。   顾淞在前面开车,田蕊则靠在后排座椅上休息。她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时不时地会跟顾淞聊聊天,开开玩笑,偶尔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美景,她会安安静静地欣赏,脸上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   如果自己不是个柔弱的病人,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如果她没有失忆,没有跟顾淞分手,她真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到那些美丽的地方走走。   可是现在,她跟顾淞的关系微妙而又暧昧,既不像是恋人,也不像是朋友,虽然顾淞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疼爱她,但她总觉得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道歉和赎罪。   昨天晚上在病房里,她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说她从来没有把自己遭遇的不幸怪罪到顾淞的头上,希望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顾淞表面上答应她,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实际上还是以一个“罪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的心里感到非常不好受。   车子驶出一段隧道时,顾淞从车内后视镜瞥了田蕊一眼,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刚才就注意到你的脸色不太好。”   “嗯?”田蕊从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没有,我只是坐久了有点儿累,想下车活动活动身体。”   “没问题,还有二十公里就到服务区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顾淞说着打开了车里的广播,他本想找个音乐电台让田蕊舒缓下疲惫的心情,结果刚换了两个频道就听到了R市连环持枪抢劫案的相关报道。   “接下来播报一条连环枪击案的最新消息……”   出门这三天,顾淞一直为了抓捕沈航和解救人质的任务忙前忙后,差点儿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将广播的声音调大,屏气凝神地听着主持人的播报,身体里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据警方透露的最新消息,经过一天两夜的连续奋战,在R市犯下了两起持枪抢劫杀人案,一起报复杀人案,一起人质劫持案的犯罪嫌疑人黄勇已于今天上午9点40分被抓捕小组的警察成功击毙。至此,R市系列持枪杀人案件成功告破。   “然而不幸的是,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过程当中,警方也付出了一死一重伤的惨痛代价。目前,警方尚未公布死伤者的具体信息。让我们共同为受伤的人民英雄祈福,愿他尽早脱离生命危险,早日回到爱他、需要他的亲友身边。最后,让我们诚挚地对那名英勇牺牲的人民警察说一句:英雄,一路走好!”   听完这则新闻,顾淞的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般,难受得简直要窒息过去。   工作了这么多年,每当听到有战友因为执行任务而牺牲,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人生真是喜怒无常,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昨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兄弟,也许一夜之间就会阴阳两隔。下一个牺牲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如果自己哪天也光荣殉职了,剩下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先是孟雨在阻止凶手逃跑的过程中身中两枪,躺进了医院,现在又有两名英勇的兄弟先后倒在了那个亡命之徒的枪口下,一个生死未卜,正在跟死神进行着殊死搏斗,一个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想到这些,顾淞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名凶手碎尸万段。   然而结局已经注定,一切都无法挽回。   凶手虽然死了,但为此而搭上的性命实在太令人惋惜了。此时,顾淞并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更加残忍的事情还在后头。   田蕊也被这则新闻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到顾淞开车都有些分神了,差点儿跟一辆汇入车道的小货车撞上,她才紧张地大叫了一声,“小心!”   顾淞赶紧变换车道避开,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分神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田蕊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到这样的新闻我也很难过,但是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你们的工作总是离不开与犯罪分子作斗争,哪怕再危险,家人再反对,这个社会总是需要这样一批勇敢的人坚守在这个平凡而又特殊的岗位上,保护着人民的生命安全。逝者已去,我们无力改变现实,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为伤者祈福了。”   “你说的没错,可我心里总觉得……”顾淞顿了一下,没有把“不安”两个字说出口,可是从他听到新闻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想,那名牺牲的同事到底是谁呢?   二十分钟后,顾淞将车子停在服务区的停车场。夏时的越野车也跟着在旁边停了下来。几个人纷纷下车,顾淞看到夏时他们也是一脸沉痛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我给乔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顾淞说着掏出手机,还没等他按下通话键,夏时就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颤抖地说道:“你别打电话了,我……”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已经知道最新情况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在路上,金钰看到了网上报道的新闻,立刻给夏局长打了个电话……”   “然后呢?”顾淞揪着夏时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据说受伤的是一名武警官兵,医生正在全力对他实施抢救,脱离危险的希望还是很大的。那名殉职的警察,他……”夏时扭过头去不说话了,急得顾淞猛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快说呀!”   夏时憋了半天,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樊聪……”   顾淞却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樊聪怎么了?他怎么了?”顾淞抓着夏时的肩膀,把他晃得东倒西歪,一边晃一边歇斯底里地吼道,“夏时,你什么意思?这种时候,你提樊聪的名字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前辈,是跟我一起奋战了四年的搭档,是我在刑警队里最好的朋友。我不许你乱说,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顾淞,接受现实吧,他已经……”   “你住口!”顾淞恶狠狠地瞪了夏时一眼,转瞬间又用哀求的语气对夏时说,“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求你,别再说了……” 第248章 恸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顾淞一句话都没说,一路上将车子开得飞快。尽管夏时已经将结果告知于他,他仍然不相信那名殉职的警察就是他最不想失去的搭档——樊聪。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6月21日,也就是短短的六天前,他和樊聪一起到龙湾阁洗浴中心调查情况,判断第三起枪击案(6月19日深夜,郑国强在货车驾驶室内被人枪杀)的性质属于报复杀人,进而对疑似涉案人员,龙湾阁洗浴中心小姐,犯罪嫌疑人黄勇的情人蒋欢欢进行密切监视。   当时,他们都知道黄勇是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并且杀人不眨眼,一旦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危险性不容小觑。   如果不是为了私自追查沈航和M小姐的下落,救回田蕊,他本应该跟樊聪一起行动,参与监视工作和最后的抓捕工作。   如果他能够坚守在本职工作岗位上,在樊聪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那么事情的结果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顾淞这个人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喜欢把别人遭遇的不幸算到自己的头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想起最后一次跟樊聪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樊聪非常信任地对他说:“有你这么可靠的搭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顾淞感到悔恨而又自责,恨不得牺牲的人是他自己。   下午四点多,顾淞抵达R市以后直接奔向市公安局找乔升了解情况。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乔升的手头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忙得不可开交,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他知道顾淞下午要从外地赶回来,并急着要见他,所以专门抽出几十分钟,在办公室里给顾淞讲述了抓捕犯罪嫌疑人的大致经过。   时间先退回到2016年6月25日凌晨,龙湾阁洗浴中心发生人质劫持案件。   郑国强死后,犯罪嫌疑人黄勇销声匿迹了一个星期,终于乔装打扮出现在龙湾阁洗浴中心。   当时,蹲守在附近的监视人员一时疏忽大意,没有当即辨认出黄勇的身份,但是他们已经跟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一旦黄勇在洗浴中心里现身,务必要在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并配合警方实施抓捕行动。   黄勇是个狡猾且警惕性很强的人。他事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锁定了,否则也不会大胆地跑到洗浴中心找欢欢见面。(事实证明,曾经被警方怀疑过的欢欢对黄勇所犯下的罪行毫不知情。当她得知了黄勇的真实身份以后,当场吓得脸色惨白,狂吐不止,险些晕倒过去。)   让黄勇起疑并察觉到自己可能中了警方的埋伏,是因为他看到前台小姐认出他的身份以后,脸上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虽然那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对方竭力掩饰住了,但狡猾的黄勇还是觉得情况蹊跷。   为了自保,他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54手枪,劫持了那名前台小姐做人质,让其带着他从安全的疏散出口撤离。   警方没想到黄勇的反应速度会如此之快,一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当时蹲守在洗浴中心的警力不太充足,双方在南侧的疏散出口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枪战。黄勇打伤人质后逃跑,案发现场没有其他伤亡人员。   (6月25日早上,顾淞出发去找M小姐之前,从新闻中听到洗浴中心的人质劫持案件,以为被黄勇劫持的人质是欢欢,其实是个误会,因为新闻里并没有播报受害者的名字。)   黄勇从洗浴中心成功逃跑后,警方立即对其发布A级通缉令,全警出动追查其下落,并开放热线,悬赏十万元向广大市民征集破案线索。   2016年6月25日傍晚,警方接到水岩村村民提供的可靠消息,得知犯罪嫌疑人黄勇曾于当日下午在R市东南方向的水岩村附近出没,极有可能已经躲进了周边的山林里。   获悉此消息后,警方立刻抽调精干力量,对附近的山林进行搜查。两个小时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但是紧张的搜捕工作仍在继续。   就这样连续奋战了一天两夜的时间,警方不断缩小包围圈,终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藏身范围。   2016年6月27日早上,一名武警官兵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附近遭遇了黄勇的伏击,身负重伤。   半个小时后,由樊聪带领的三号小组追踪到了黄勇的位置,双方再次展开激烈的枪战。   樊聪冲在最前面,击中了黄勇两枪,一枪打在右腿上,另外一枪打在胸口上。但与此同时,樊聪的脖子也被黄勇乱射的子弹击中。子弹打破了颈动脉,血流如注,樊聪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英勇牺牲了。   至此,R市系列持枪杀人案成功告一段落。警方有证据表明,2014年末发生在湖北宜昌的入室持枪抢劫案也是黄勇所为。   “6·7便利店枪击案”造成两人当场死亡,一人因伤势过重在医院中死亡,另有一名10岁的少年幸存,只造成轻度心理创伤,案件涉案金额两万元;   “6·13持枪抢劫案”造成一人当场死亡,一名刑警受轻伤,案件涉案金额七万元;   “6·19报复杀人案”造成一人死亡;   “6·25人质劫持案”造成一人重伤;   另外,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过程当中导致一名年仅27岁的刑警殉职,一名武警受重伤。   截至到目前,受伤的武警官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至重症监护室观察情况。殉职刑警的遗体已被送至R市殡仪馆,追悼会将于2016年6月29日上午举行。   听完乔升的叙述,顾淞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肌肉和神经都坏死掉了,呈现出来的只有呆滞和麻木。   乔升当然知道顾淞的心里有多难过。   他亲眼看着樊聪和顾淞先后进入刑警队,一步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主力队员。他们既是搭档,又是朋友,工作中配合默契,生活中关系密切,如同亲兄弟一般。失去这样一位战友对顾淞来说意味着什么,乔升想想就觉得心痛难忍。   可是顾淞没有流眼泪,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痛或愤怒的情绪。这样的状态反倒让人更加担心。   “想哭就哭出来吧,千万别憋着。”乔升把手按在顾淞的肩膀上,担忧地说道。顾淞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顾淞,你倒是出点儿声啊,千万别吓我。”乔升有些心慌,试探着晃了晃顾淞的身体,可惜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如果你想一个人待会儿,我现在就可以出去。要是你哪里不舒服,我安排人送你去医院。你千万别……”   “哥……”顾淞忽然抬起头来,用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乔升,张了半天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乔升急得直冒冷汗,心说这家伙的精神本来就有问题,现在受到这么大的刺激,搞不好又要犯老毛病了。   就在这时,顾淞“滕”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乔升实在放心不下,紧张地问道:“你干嘛去?”   顾淞停下脚步,缓缓地回答道:“我,想去看看他……”   “我找人送你过去,你这样开车很危险。”   顾淞点点头,停滞的思绪似乎重新开始运转了。   17点28分,顾淞在司机的陪同下到达R市殡仪馆。   来到停放遗体的房间,顾淞迟迟不敢靠近那具早已冷透的尸体。他多希望樊聪只是因为工作太累,疲倦地睡着了。他走过去,拽拽樊聪的胳膊,恶作剧地大吼一声,“别睡了,赶紧起来抓坏人去!”然后樊聪会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骂他贱人,随即又沉沉地睡去,鼾声四起。   然而这样的场景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那个跟他一起出现场、跑调查、抓捕犯罪嫌疑人;那个陪他跑步,练习射击,免费给他当人肉沙袋;那个开心时会请他吃饭,郁闷时会拉着他喝酒喝到天亮;那个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相信他,即使吵架吵到大打出手,也不会记对方半点不好的兄弟再也醒不过来了……   直到此时此刻,顾淞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他咬着牙齿,艰难地迈出第一步,腿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又好像有无数只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裤脚,不让他继续前行。   就这不到十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三分钟。最后,当他靠近那具尸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时,他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悲痛,沉沉地跪在了地上。   你知道心痛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把你的心一块一块地剜掉,你流不出血,也死不掉,但是疼痛会慢慢侵蚀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疼得你无法呼吸。你只有通过自残般的发泄来释放这种痛苦,有时是放声大哭,有时是歇斯底里地大叫……   在憋了将近七个小时之后,顾淞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边恸哭,一边对着再也醒不过来的朋友说“对不起”。那心碎的场面让人不忍直视,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第249章 贼船   2016年6月29日上午10点整,樊聪的追悼会在R市殡仪馆准时举行。近千名公安干警和R市百姓参加了这场肃穆的追悼会,沉痛悼念在抓捕行动中英勇牺牲的人民英雄。   樊聪身着警服,静静地躺在灵柩内,表情安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灵堂上方写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各单位和市民送来的花圈摆满了告别厅的四周。   追悼会现场不时传出亲友和同事低沉的啜泣,樊聪的父母以及他生前新交的女朋友祁若南更是伤心欲绝地从头哭到了尾。   然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作为樊聪生前最好的搭档兼朋友,顾淞却非常意外地没有来参加追悼会。   从前天晚上开始,顾淞悲痛万分地离开殡仪馆后,他的手机就关机了,家里和单位都找不着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7月1日深夜,樊聪殉职后的第四天,顾淞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他在门口脱掉鞋子,放下登山包,径直走到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他四肢瘫软地躺在床上,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噩梦不断。好几次他都挣扎着要醒来,但意识却被梦魇困住,怎么挣扎都回不到现实当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醒醒,喂,你醒醒……”   那声音听起来似真似幻,好像有几分熟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他的床边,神色担忧地看着他问道:“你没事儿了吧?”   顾淞还没有彻底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他才恢复了较为清醒的意识,发现跟他说话的人竟然是夏时。   “我的妈呀,你什么时候来的?”顾淞被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像见了鬼一样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链说:“我从乔队那里拿了你家的门钥匙,这几天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看。万一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了,我好在第一时间发现情况,及时向乔队汇报。”   “你们不至于吧……”顾淞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只是出门散散心而已,你们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吧?”   “是吗?”夏时不以为然地扬了下眉毛说,“你自己是什么情况,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想想你之前那几次‘失踪’都干了些什么?我们就是不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也得替别人考虑考虑,不是吗?”   “放心吧,我很正常,没有去做危害人民和社会利益的事情。”顾淞说着又疲惫不堪地瘫倒在床上,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我没事儿。你回去告诉乔队不用替我担心,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别管我的闲事了。”   “什么叫管闲事啊?”夏时对这个说法非常不满,心想自己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偏偏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这个不领情的家伙身上。他上前一步,硬生生地把顾淞从床上拽起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们打声招呼,也不跟我们联系?”   “我都说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不想被任何人打扰。”顾淞一脸无奈地回答道,感觉自己的回笼觉是睡不成了。   “我看门口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登山包,浴室里还有你脱下来的户外装备。说实话,你是不是去了……”夏时斟酌了一下词句,问道,“是不是去了警方执行抓捕任务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樊聪是你最好的搭档和朋友,你连他的追悼会都没有参加,肯定是去了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想想看,R市东南边的那座龙泉山是樊聪制服犯罪嫌疑人并光荣牺牲的地方。如果你没有瞒着我们大家私自去找沈航算账,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你应该就在樊聪的身边。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发生这样的事,你肯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樊聪,甚至认为樊聪是被你害死的。可我想说的是,如果事发当时你也在现场,你也许能够改变这个不幸的结局,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子弹击中身亡的人也许会是你。”   “我倒宁愿是那样……”顾淞伤感地说道,目光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夏时不赞同顾淞的说法,反问道:“你死了又有什么好处呢?别总是说些任性和不负责任的话了。我很敬佩你的勇敢和无畏,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能不能爱惜一下你自己的生命,能不能想想你的家人和朋友,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们替你担心?樊聪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要争着当什么烈士。既然结局已经无法挽回,你他妈就给我好好地活着,认认真真地活着。别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你该做的事情,尽你该尽的责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樊聪对你的信任。”   听到这番话,顾淞怔怔地看着夏时,过了好半天才疑惑地问道:“我已经被停职了,现在还能做什么?”   “给F分局的刘阳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你能做什么了?”   “啊,你是说……”经过夏时的提醒,顾淞恍然想起了于佳楠的案子。从六月十几号开始,他就被连环枪击案和贺伟祺的身世占据了全部精力,没时间过问于佳楠的事情。半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起案子进展如何,凶手是否已经落网。   尽管他还没有从失去樊聪的悲痛情绪中走出来,但他知道夏时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即使伤心、难过、悔恨、自责,他也不能再继续消沉下去了。   逝者已去,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责任,继续与犯罪分子作斗争。为了不辜负樊聪对他的信任,他必须尽快振作起来,尽量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十几分钟过后,顾淞洗漱完毕,剃掉了胡茬,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出了家门,两个人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等菜期间,顾淞急着向夏时打听,“对了,田蕊的情况怎么样了?复查结果如何?”   夏时点了支烟,缓缓地吸了一口,疲惫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这几天为了顾淞的事,他忙前忙后几乎也没怎么休息。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比任何人都担心顾淞。“回来那天我就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据主治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不算太糟糕,建议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另外,她的记忆力基本上恢复了,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接下来就需要好好地静养了。”   “田蕊没有亲人,等她出院以后,我想请个保姆在身边照顾她,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地工作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刚好我家有个远房亲戚要来R市打工,以前在老家那边做过保姆,人挺不错的,性格也很友善。让她来照顾田蕊,你绝对可以放心。”   “是吗?那太好了。”顾淞欣慰地说道。“那费用方面……”   夏时摆了摆手,让顾淞打住这个话题。“钱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顾淞觉得很感动,但他了解夏时的脾气,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客气话咽回到肚子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沉默了片刻,顾淞又继续问道:“贺伟祺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能瞒的能骗的,我都帮你们糊弄过去了。”夏时想起那件事就郁闷,忍不住抱怨道,“妈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擅长撒谎了。这一次为了帮你们,我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好在贺伟祺那孩子人小鬼大,口风也很严,愣说自己只是闲着无聊,跟着你去川西旅游,与这一次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   “这么说,夏局长他们还不知道人质交换的事情?”   “哪有什么人质交换啊。”夏时吐了口烟,笑了笑说,“事情的起因是M小姐和沈航起了内讧,打算放掉人质跟沈航分道扬镳。她主动联系你,叫你过去接田蕊回家,并且出卖了沈航,再次逃跑。你觉得这个故事版本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啊。”顾淞冲夏时竖起了大拇指,揶揄地说道,“学坏容易、学好难,你现在也开始不按规矩办事了。”   夏时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办法,谁让我跟你上了一条贼船呢。虽说我们成功击毙了沈航,解决掉了一个麻烦,但是平心而论,我们的做法确实不可取。所以该停职停职,该反省反省,这些处分我都认了。最重要的是,我能亲手为夏金钰报仇雪恨,就算被开除刑警队我也无怨无悔。”   “开除倒不至于。我们好歹也算是立了一功,就当是将功补过吧。”顾淞看着他的新搭档,半开玩笑地说,“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俩能在一条贼船上合作愉快。” 第250章 赌徒   吃完午饭,顾淞给刘阳打了个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空出来见个面,是否可以聊聊于佳楠的案子。   刘阳今天刚好休息,此时正在市郊的一个农家乐钓鱼。听说顾淞要打听于佳楠的事,立马把地址信息发到了顾淞的手机上,并告诉顾淞随时可以过去找他。   几十分钟后,顾淞和夏时驱车来到一家名为“聚仙庄”的农家乐。还没下车,顾淞便看见刘阳站在马路旁边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把车停到院子里面去。   原来,这个聚仙庄是刘阳的父母开的,刘阳有空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里钓钓鱼,顺便帮父母照看下生意,借此来缓解刑警工作的压力和劳累。   三个人在种满花草的庭院里坐了下来,刘阳的母亲为他们泡了三杯好茶。尽管室外气温高达34度,毒辣的太阳把人晒得昏昏欲睡,但是坐在树荫底下一边喝茶,一边吹风,那感觉还是非常舒适惬意的。   6月29日那天,刘阳也参加了樊聪的追悼会。他本想找个机会跟顾淞聊几句,却没有在追悼会上看到顾淞的身影。他跟顾淞毕竟不是一个局里的同事,关系算不上亲密,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寒暄了几句过后,他疑惑地问顾淞,“你最近在忙什么案子呢?神神秘秘的,连兄弟的追悼会都没去参加。”   听到这话,顾淞把刚端起来的玻璃杯放回到木桌上,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谈论樊聪的死,因为那会勾起他压抑在心中的悲痛和悔恨。   刘阳并不了解其中的隐情,觉得顾淞的反应有些怪异。这时,他看到坐在一旁的夏时边冲他使眼色边轻轻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打听这些,并快速转移话题道:“我们言归正传吧。刘阳,于佳楠的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有些进展,不过凶手还没抓到。”刘阳摊了摊双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案子耽搁的时间有点儿久,我还是先跟你们简单总结一下案情吧。”   2016年4月12日,于佳楠从R市师范大学“失踪”,其实是因为缺钱私下联系了器官贩子,作为供体被人集中“圈养”在火车北站的廉价出租房里。   4月29日,于佳楠跟一名年轻的女患者成功配型,很快就在器官贩子的安排下,在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进行了肾脏摘除手术。   5月3日,于佳楠的姐姐于静芸发现她弟弟下落不明,怀疑其又陷进了传销组织,第三次到派出所报案。   5月16日,于佳楠从器官贩子手中获得了31500元的报酬,安全离开出租屋。后经过DNA比对,警方确认于佳楠的死跟器官贩子没有关系。   5月17日,于佳楠曾经跟某人(犯罪嫌疑人)发生过肢体冲突,颈部遭人用双手扼压,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尸体一丝不挂地被人丢弃在R市东郊的小湖泊里。(嫌疑人想利用于佳楠卖过器官这一点转移警方的调查视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5月27日早上,市民马先生在湖泊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警方从尸体的指甲里提取到了少许皮肤组织,怀疑犯罪嫌疑人在作案的时候被于佳楠抓伤,为警方留下了有力证据。   5月29日,警方确认死者身份为“失踪”超过一个半月的于佳楠,开始立案侦查。   由于调查初期,警方将工作重点全都放在了追查跟于佳楠有关系的器官贩子身上,着实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全部排除该团伙成员的作案嫌疑,他们才将调查视线转移到其它方面。   据一个叫陈青的男孩儿讲述,于佳楠之所以出来卖肾,是因为他参与了赌博,欠了别人好几万块钱的赌债。   于佳楠无父无母,还在读大学的他没有经济收入。他不敢开口管姐姐要钱还债,因为他知道姐姐供他念书不容易。他经常把姐姐给他的学费和生活费挥霍一空,气得姐姐一边骂他,一边流眼泪。所以这一次,他不想再给姐姐增添沉重的负担。   陈青也是被器官贩子“圈养”起来的供体,今年才20岁,因为家庭困难出来卖肾,跟于佳楠同住在火车北站的出租屋里。两个人年纪相仿,同样爱玩网络游戏,闲暇时会凑在一起聊天。于佳楠参与赌博的事貌似只跟他一个人说过。   警方根据这条线索查遍了R市大大小小的赌场,走访了几百人,再结合陈青提供的信息,终于搞清楚了于佳楠参与赌博并卖肾还钱的前因后果。   4月初,于佳楠曾拿着姐姐给刚他的生活费(大概有5000元左),在一个藏匿于居民楼内,地点非常隐蔽的小赌场参与聚众赌博,欠下了将近四万元的赌债。债主扣押了他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让他一个星期之内必须还钱。他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才争取到一个月的还款期限。   为了还钱,同时也为了避免债主跑到学校里找他的麻烦。他左思右想,觉得卖肾是来钱最快、最便捷的一个途径。于是,他在网上联系了黑中介,住进了所谓的“集中营”,并在一个月后拿到了三万多元的报酬。   5月16日晚上,于佳楠再次来到那家隐蔽的小赌场,想用手里的三万块钱做本金,再跟他们赌上一把。   赌徒们都有这样一种心理,那就是输了钱以后想把输掉的全部都赢回来,而赢了钱之后,他们还想再继续赢下去,用这种不劳而获的方式为自己积累更多的财富。   卖肾以后,于佳楠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差了,动不动就会冒虚汗,恐怕以后都干不了什么劳累的工作了。这样的心理更加促使他想碰碰运气,发一笔横财。于是,从16号晚上到17号早上,于佳楠一直待在那家小赌场里,熬夜奋战,不知不觉就把他用下半辈子的健康换来的血泪钱输了个精光。 第251章 证据失效   折腾了一晚上,于佳楠又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他不甘心自己用一个肾换来的钱就这么付之东流。   越输越赌,越赌越输,他铁了心要把输掉的钱一分不差地全都赚回来,否则就赖在赌场不走了。   赌场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岂能由着他乱来。他们知道于佳楠已经没钱了,赖着不走只能给他们添麻烦,于是叫人把他从场子里赶出去。就这样,于佳楠跟赌场的人起了冲突,他身上的伤就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   刘阳叙述到这里,顾淞忽然迫不及待地问道:“残留在于佳楠指甲里的皮肤组织跟赌场的人对上了吗?”   提到这件事,刘阳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淞说:“DNA倒是跟一个叫石忠的男人对上了。这个人是赌场老板的朋友,今年32岁,是社会上的混混。平时场子里有人耍赖、闹事,都是石忠负责摆平的。我们审问过他,他承认自己打了于佳楠,手臂也确实被于佳楠抓伤过,但他拒不承认自己杀人抛尸。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犯罪证据。”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17号那天早上,石忠只是跟于佳楠发生了肢体冲突,但是并没有把他杀死。于佳楠是活着离开赌场的?”   “没错,赌场里有好几个人可以作证,于佳楠是四肢健全活着离开的。所以那份DNA检材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那么离开赌场后,于佳楠又去了什么地方?”夏时问道。   “因为我们调查这件事的时候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部分监控录像已经被覆盖或删除。根据保存下来的监控信息,我们发现于佳楠最后出现的地点是翠锦路与文苑路的交叉路口,之后就找不到他的踪迹了。不过那个地方离沐阳心理诊所很近,我们怀疑于佳楠走投无路后去心理诊所找他姐姐求助。   “但是按照小芸的说法,她那天并没有见过于佳楠,也没有收到任何形式的信息。直到5月29号早上,警方通知她去确认死者的身份,她才知道于佳楠参与非法器官交易,并且已经被人谋杀十几天了。关于这件事,我们也找心理诊所的常沐阳老师了解过情况。5月17号那天,常老师从早到晚一直待在诊所里,同样没有见过于佳楠。   “我个人认为,于佳楠的潜意识是想找他姐姐求助的,但他可能没有勇气,也没有脸面出现在姐姐面前。毕竟他把姐姐给他的生活费挥霍一空,为了赌博还做出卖肾这样的蠢事,换成是谁都会觉得难以启齿吧。所以犹豫再三,于佳楠可能放弃了找他姐姐帮忙的念头。”   “但这只是你的推测。”夏时思索了一下,直言不讳地问道,“刘阳,你能确定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我……”   “夏时,你什么意思?”不等刘阳回答,顾淞就不悦地皱起眉头问,“难不成你怀疑小芸或常老师会故意掩盖于佳楠去过心理诊所的事实吗?”   “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地提出我的疑问而已。”夏时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不想因为私人情感影响对案子的判断,接着问刘阳,“如果我猜得没错,心理诊所已经没有5月17号的监控录像了吧?”   “是的。”刘阳点点头说,“他们的监控录像最多只能保存一个月,所以就算小芸和常老师对我们撒了谎,我们也很难证实于佳楠是否在那天早上去过心理诊所。何况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即使有目击者也很难找到了。常老师跟于佳楠没有任何瓜葛,不具备杀害于佳楠的犯罪动机。但是于佳楠的姐姐小芸……”   刘阳说着非常不自在地瞥了顾淞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果然很难看。“这对命苦的姐弟出生在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多年前就相继失去了父母,靠亲戚的救济和小芸勤工俭学维持生活。这么多年来,小芸为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操碎了心,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都给耽搁了。偏偏于佳楠死不悔改,做事越来越过分,甚至还参与赌博和非法器官交易。这样下去,小芸很可能会被他拖累一辈子,所以……”   “你胡说八道!”顾淞听出了刘阳的意思,狠狠地把茶杯摔在地上,怒视着刘阳说,“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小芸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于佳楠的事情。你们不了解小芸,不知道她弟弟失踪以后,她有多担心,得知她弟弟被人杀害的消息,她有多难过。她曾经答应早逝的父母,无论如何会好好照顾于佳楠,直到他步入社会,自食其力。小芸是个性格直率的女孩儿,那些感情绝对不可能是她装出来的!”   “顾淞,你冷静点儿!”夏时拽了拽顾淞的胳膊,让他控制一下情绪,同时抱歉地对刘阳说,“对不起,他这几天受了点儿刺激,情绪不太稳定。你就当他出门忘吃药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事儿。”刘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踢开脚下的玻璃碎片,等着服务员过来打扫。气氛僵持了片刻,他笑着问顾淞,“老弟,要不要再给你泡一杯茶?”   顾淞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尴尬地看着刘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我只是不相信小芸会对我撒谎。”   “我明白。”刘阳理解地回答道,“我也不希望小芸那么好的女孩儿会跟命案扯上关系。但是查明真相是我们的职责,这个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告诉你。”   “是。”顾淞点了下头,自嘲地说道,“你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我太激动了,没控制好情绪。不过,我不认为小芸那样的弱女子有能力掐死一名成年男子,并独自完成抛尸。另外,于佳楠失踪后,小芸主动向我求助,让我帮她寻找于佳楠的下落。如果这起案子跟她有关,她完全没有必要让我参与进来,这样做不是等于自寻死路吗?”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作案嫌疑最大的仍然是赌场那边的人。他们没有当场杀死于佳楠,不代表他们不会在赌场外面对于佳楠下手,这条线索我们还得接着查下去。”   “心理诊所的疑点也不能完全排除。”夏时提醒道,“毕竟于佳楠是在诊所附近失去踪迹的,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再确认一下小芸和常老师有无作案嫌疑吧。你说呢?”夏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顾淞。   顾淞没有回答,内心却迫不及待想找小芸和常老师问个明白了。 第252章 介入调查   返回市区的路上,夏时一边开车一边对顾淞说:“杀害于佳楠并抛尸的凶手应该是一名身材结实的成年男子,不管小芸有没有犯罪动机,她都不具备相应的作案能力,除非她有一名男性犯罪同伙。”   “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如把话说得直接一点。”顾淞瞥了夏时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怀疑于佳楠是被小芸和常老师合谋杀害的?”   “这算是一种可能吧。不过,刚才喝茶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小芸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于佳楠的事。所以……”   “怎么,你相信我说的话?”   “信啊,为什么不信。”夏时笑了笑说,“如果小芸杀害了于佳楠,她还敢找你破案,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敢主动向你挑衅的,不是疯子就是心理变态。你看小芸像哪一种?”   “她哪种都不是,只是一个失去了弟弟的姐姐而已。”   “所以现在还剩下一种可能需要我们去证实……”   傍晚六点多,顾淞只身一人来到沐阳心理诊所。常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小芸收到顾淞的信息,特意留在诊所里等他。   两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顾淞没有心情跟小芸闲话家常,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是为了于佳楠的事来找你的。”   听到这句话,小芸微微有些诧异,同时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着顾淞问:“你们找到杀害我弟弟凶手了吗?”   “对不起,还没有。但我会竭尽所能把那个狡猾的凶手找出来,让你对死去的父母有个交代。”   “这么说,你现在开始接手这个案子了?”   “是的,这案子我会负责到底,直到找出真凶,为你弟弟沉冤昭雪。”顾淞对小芸撒了个谎,没有说自己是因为受到停职处分才抽出时间插手这起案子的,也没告诉小芸自己只是在私自进行调查。   在他来诊所找小芸“谈心”的时候,夏时正在马不停蹄地帮他调查另外一件事情。相信凭夏时的能力,一定可以从凶手抛尸的方式入手,查到更多之前被忽略掉的线索。   “听刘警官说,我弟弟参与聚众赌博,跟赌场的人发生了冲突,被打得浑身是伤。到底是不是他们杀害了我弟弟?”   “这件事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我现在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小芸点点头,露出一副极力配合的表情,“只要能帮助你们找到凶手,你问什么都行。”   “好,那我们开始吧。”顾淞拿出一个做记录的小本子。“5月17日那天,你确实没有在诊所见过于佳楠,也不知道他走投无路,需要帮助的事,对吗?”顾淞停顿了一下,怕小芸误会什么,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那天的具体情况。”   “我明白。”小芸理解地笑笑,“我当然没有见过我弟弟。如果我知道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需要用钱,肯定会想办法帮助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呢?”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于佳楠在5月17日早上7点50分左右在心理诊所附近的交叉路口失去踪迹。你还记得那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这附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你那天是几点来诊所上班的?”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是应该在8点30分到8点45分之间,这是常老师要求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一般都会按时来诊所上班。”   “那你还记得常老师是几点来到诊所的吗?”   “常老师的时间就不固定了。如果没有患者预约,他可能十点多或者下午才来。但是我记得那天早上,常老师比我先到诊所,具体是几点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5月中旬那段时间,常老师正在忙着赶一本书的稿子。他喜欢办公室里的氛围,经常在诊所加班写书,所以那几天他都比我来得早,走得比我晚。”   “也就说17号那天晚上,常老师是几点离开诊所的,之后又做了些什么,你完全不知道,对吗?”   “是的。”   “常老师那天的表现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比如有没有心神不宁,精力不集中?有没有对你表现出特别的关心,问过于佳楠的情况,或者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同于往日的事情?”   “这个……”小芸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忽然觉得顾淞的问题似乎都很有针对性。小芸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猜到顾淞怀疑常老师有作案嫌疑,心情不免有些复杂。那是她最敬爱的恩师,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多年来在生活和工作中给了她莫大的帮助,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常老师会伤害她弟弟。   “顾警官,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对常老师不利的证据?否则你怎么会……”小芸神情忧郁地看着顾淞,多希望对方温柔地冲她笑笑,然后安慰她说,“傻丫头,你别担心,我问这些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顾淞的表情同样阴沉而忧郁。他无奈地摇摇头说:“于佳楠在诊所附近失去踪迹是事实。虽然他有可能被赌场的人半路劫走了,但也有可能是在诊所遭遇了不测。所以你再仔细想想,17号那天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听到顾淞这样说,小芸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警方破案有的时候就是从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中寻找到蛛丝马迹。可惜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她没有贺伟祺那种超乎常人的记忆能力,无法回忆起于佳楠出事当天的所有细节。   趁着小芸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的时候,顾淞起身离开休息区,四下环顾着问道:“小芸,我能在诊所里随便看看吗?”   “当然。”小芸爽快地回答道,也跟着顾淞站了起来。   诊所的面积不算太大,大概有六十几平方米,包括前厅、卫生间、咨询室、办公室以及一间储藏室。   顾淞已经来过诊所很多次,曾经还作为常老师的患者在这里接受过心理治疗,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他走进左手边那间温馨舒适的咨询室,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最后将目光落在书架旁边的一扇白色木门上。   “那间储藏室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顾淞转头问小芸。   “里面放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件资料,还有患者的档案。”   “房间平时是上锁的吗?”   “是啊,常老师这个人做事非常谨慎,重要的东西他都会好好保管的。”   “你能打开房间,让我看看里面的情况吗?”   “可以。你等我去前台的抽屉拿个钥匙。”   几十秒过后,小芸把钥匙交给顾淞说:“钥匙虽然放在我那里保管,但我平时很少使用这间储藏室。”   “17号那天你也没进过这个房间吧?”   “没有……”小芸说到这里忽然想一件事来,“啊,对了,我记得5月中旬的时候,具体是哪天我说不准了,常老师让我把储藏室重新整理,清扫了一遍。”   “什么?”顾淞的心“咯噔”了一下,感觉情况有点儿不妙了。“小芸,你好好想想,常老师让你打扫储藏室是17号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   “应该是……”小芸咬着嘴唇,凝神思索了片刻,十分确定地回答道,“是5月19号,常老师为你做催眠的前一天。”   “那就是案发之后。”顾淞在心里想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储藏室的门锁。   这是一间五平米左右的房间,铺着木纹地板,四周是漆成象牙白色的墙壁。房间的一侧立着一面高约两米的金属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书籍、纸箱、档案盒等物品,角落里还有几件不常用的清扫工具。   虽然一切都只是推测,但是看到这间被打扫得干净利落的储藏室,顾淞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如果于佳楠在5月17号早上来到了沐阳心理诊所,如果常老师出于某种原因杀害了于佳楠。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可能在早上转移尸体,肯定要把尸体藏在某处,比如这间储藏室,待到天黑以后再将尸体进行转移和处理。   刘阳认为常老师跟于佳楠没有瓜葛,不存在杀人动机,那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实际上,常老师对小芸的照顾和疼爱,顾淞是看在眼里的。出于对小芸的保护,常老师完全有可能跟于佳楠发生争执,甚至导致激情杀人的恶果。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诊所里会留下犯罪证据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如果常老师是凶手,以他那种小心谨慎的性格,肯定早就把对他不利的痕迹全都清除干净了。如果他利用自己的车子转移尸体,那么车子也一定是经过了彻底的打扫,估计很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顾淞不敢把这些可怕的推测告诉小芸,但是小芸的心里多少也猜中了几分。   就在两个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咨询室外面突然传来了开门声和脚步声。   顾淞拉着小芸快速退出储藏室,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看见常老师站在咨询室的门口,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用一种不太友好的语气责问道:“你们俩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干什么?” 第253章 抛尸车辆   常老师是个性格随和,谦逊有礼的人,平日里总是露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但是他不喜欢外人在不经过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动他的东西,就算是顾淞也不例外。   小芸跟在常老师身边好几年,当然知道常老师的脾气。她之所以擅作主张让顾淞进入储藏室,一是没想到常老师下班后会突然回到诊所,二是因为她太想协助警方找到杀害她弟弟的凶手了。   气氛僵持了片刻,小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常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们……”   “您别责怪小芸。”顾淞抢着解释道,“是我一时好奇,想看看自己以前的那些档案资料,小芸也是被我磨得没办法才帮我开门的。”   “你这么晚跑到诊所就是为了看那些档案?”常老师推了下眼镜框,半信半疑地问道。   “哦,那倒不是。”顾淞笑着搂过小芸的肩膀,做出恋人般亲密的举动。“我是来接小芸下班的。不瞒您说,我们俩已经好了有一段时间了。”   听到顾淞这样说,常老师不禁诧异地看了小芸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小芸十分配合地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顺势转移话题道:“老师,您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是啊,我忘了带手机,车子开到半路才想起来。”常老师故作平静地笑了笑,但是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却失去了往日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担忧。   见常老师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顾淞也不好意思当着“嫌疑人”的面继续做调查。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跟常老师道别,拉着小芸的手走出心理诊所。   刚来到外面,顾淞的眉毛就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常老师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可疑,就连他半路返回诊所搞不好也不是巧合。顾淞对常老师的怀疑越来越深,与此同时,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过……   诊所里,常老师缓缓地走到书架旁边,从一本遮掩的书后拿出一支录音笔。他从自己离开诊所的时刻开始,快进着向后播放。进度到达二十几分钟的时候,顾淞和小芸的说话声从里面清晰地传出,“那间储藏室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常老师心里一惊,继续向后播放,当他听到那句,“小芸,你好好想想,常老师让你打扫储藏室是17号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尽管用器官贩子和赌场的打手做挡箭牌,平安无事地度过了45天,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顾淞插手这起案子,可现在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关掉录音,将身体靠在书架上,稍稍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他安慰自己,对方现在只是在怀疑阶段而已,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他像往常一样表现,像应对F分局的人一样应对顾淞,这件事早晚会翻过一篇。   一个半月的时间,他早就把所有跟于佳楠有关的痕迹都清理得一干二净,该处理的东西也都处理掉了,就算顾淞现在带着一批勘查人员来诊所寻找证据,相信他们也无法从这里找出任何破绽。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用来抛尸的那辆车子,只要警方查不到那条线索,这案子永远也别想侦破。   然而,常老师的想法似乎太乐观了,因为除了顾淞之外,还有一个厉害的角色正在帮忙调查这起案子。   就在几分钟前,夏时刚刚从星途租车公司查到了常老师的租车记录,时间刚好是2016年5月17日到5月18日,跟于佳楠遇害的日期相吻合。有了这条线索,常老师的作案嫌疑瞬间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夏时在第一时间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顾淞,并联系刘阳,让他尽快安排技术人员对那辆疑似抛尸车辆进行全面细致的勘查。   半个小时后,三路人马在星途租车公司会合。趁着技术人员进行勘查工作的时候,顾淞迫不及待地问夏时,“你是怎么找到这辆车的?”   “对啊。”刘阳也表示疑惑,“我之前也认真看过抛尸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怎么没注意到这辆车有问题啊。”   “因为凶手很狡猾,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伎俩把你们给蒙骗过去了。”夏时叼着烟从兜里摸出几张照片,分别递给顾淞和刘阳。“这是常老师经过伪装后驾驶该车辆的照片,将照片放大处理后就能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了。这辆车在5月17号晚上10点左右出现在R市东郊,也就是抛尸现场附近的某条路段上,但是返回市区的时间却是第二天早上9点钟左右。你们认为凶手抛尸以后应该会在短时间内返回,所以忽略了这辆往返时间间隔11个小时的车子。”   “你为什么没有被蒙骗过去?”刘阳不甘心地问道,同时也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惭愧。   “因为我不只看过抛尸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还看了其它录像,发现这辆车牌号相同的黑色大众车还在雅郡小区,也就是常老师家附近出现过,所以特别留意了它的行踪。既然你们的调查结果显示,5月17号那天晚上,常老师是开着自己的白色沃尔沃轿车下班回家的,直到第二天白天就没有再动过那辆车,那么他借车或租车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不是吧……”刘阳啧了啧舌,不得不佩服夏时的办事效率。“还是你厉害啊,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把那么多录像信息处理完了。”   “也许是我运气好吧。”夏时笑着说道,随后冲顾淞眨了下眼睛,顾淞立刻明白夏时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把这辆可疑的车子找出来的了。   虽然案件僵持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是顾淞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他来说,常老师是恩人,也是朋友。在他心理遭受重创,迷失身份的时候,常老师曾给过他很大的帮助,让他重新回归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当中。在他催眠失控,用刀捅伤常老师之后,常老师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替他求情,让他免受惩罚。   如果常老师真的是杀害于佳楠的凶手,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劝说常老师自首,帮老师争取到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顾淞再次来到沐阳心理诊所。刘阳的车子就在外面等着,但是顾淞希望能刘阳给他一点儿时间。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两人相对而坐。他们都是聪明人,看到彼此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对方内心的想法。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就好了。他还能敞开心扉,把不愿对家人和朋友诉说的痛苦倾吐出来;还能和老师聊聊那些变态连环杀手,顺便学学心理分析;还能笑着对老师说:“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了,出门不吃药也没关系了吧?”   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纵使心中有多么的不忍,他必须得履行自己的职责。   “老师,我真的不相信您会杀人。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沉默了片刻,顾淞异常艰难地开口问道。   常老师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顾淞又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在星途租车公司找到了您之前租用过的车子,并且在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于佳楠的毛发。我现在只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杀害于佳楠?为什么要欺骗小芸?您知不知道小芸有多么尊重您,多么信任您,可是您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顾淞,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小芸,这一点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常老师发出一声叹息,那声音里饱含了太多的痛苦与无奈。“你知道,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到18岁就去美国念书了,常年不在我身边。小芸只比我女儿大三岁,懂事听话,惹人疼爱。这几年来,我一直把小芸当成我的女儿一样。我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不好,小小年纪就开始勤工俭学,养家糊口,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小芸念大四的时候在我这里实习,我了解到她的情况,借给她一笔钱帮她给弟弟交学费,其实也没指望她把钱还给我。最开始,我不知道她弟弟是那么能闯祸的一个男孩儿,直到有一次听小芸向我哭诉,她弟弟把学费都挥霍光了,用来打网络游戏,我这才替小芸感到生气和不值。   “她明明那么懂事,那么努力,却总是被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拖后腿。在同龄女孩儿享受青春,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却背着一身的债务,只期盼弟弟能早日悔改,让她也松口气,像其他女孩儿一样谈谈恋爱,做做青春的美梦……”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对一个21岁的男孩儿痛下杀手。就算他再胡闹,再给小芸添麻烦,他都是小芸的亲弟弟,他死了,小芸一定会伤心难过,您难道没想过这一点吗?”   “不,不,我不是故意杀掉他的。”常老师痛苦不堪地摇着头,脸上渐渐浮现出惊恐与悔恨的表情…… 第254章 自首归案   2016年5月17日早上,常沐阳7点刚过就来到了心理诊所。最近,他正在撰写一本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书,还有不到一万字就要截稿了。   他打开电脑,趁着电脑启动的功夫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在第一个预约的咨询者到来之前,他还有两个多小时,可以把之前提到的案例好好润色一下。   他沉浸在文字的海洋里,思想非常集中。直到外面的门铃响了五六声,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朝前厅走去。   这么早,是谁在按门铃?他边走边纳闷儿地想到。结果开门一看,竟发现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孩儿站在诊所门口,目光中满是焦虑和无助。   常沐阳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对方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男孩儿就是小芸失踪多天的弟弟于佳楠。   “你这是从哪儿……”常沐阳的话还没问完,于佳楠就急切地问道:“常老师,我姐在吗?我找她有急事。”   “她还没来上班呢。”常沐阳皱着眉头说,心想这小子肯定又在外面闯祸了,他来找小芸十有八九是来要钱的。   听说小芸不在,于佳楠略微有些失望,低声嘀咕了一句,“是吗,那我去家里找她好了……”说完便转身要走。常沐阳不想让于佳楠给小芸添麻烦,赶紧从身后拉住他说:“等等,你先进来吧,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于佳楠迟疑了片刻,跟着常沐阳走进诊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决定竟然让他葬送了性命。   在常沐阳的引导下,于佳楠把自己近来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常沐阳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会做出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情。他甚至怀疑这对命苦的姐弟根本就不是同一对父母生的,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我需要两万块钱。”于佳楠对常沐阳说道,“我想回赌场,把我之前输掉的钱全都赢回来。”   “你说什么?”常沐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怒火正在一点点地燃烧起来。如果于佳楠说自己缺少学费和生活费,他会毫不犹豫地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反正过去的几年,他也没少帮小芸垫这笔钱,光是借条就攒了好几张。“佳楠,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想着靠赌博来赚钱?”   “我不甘心就这样输得倾家荡产,那几万块钱可是我……”他愤恨地咬着嘴唇,不愿意再把“卖肾”这两个不光彩的字眼说出来。“总之我赢了钱以后会一分不差地全都还给你。我姐姐也欠了你不少钱吧?我会一起帮她还掉。”   “你别犯傻了!”常沐阳怒喝了一声,用严厉的语气训斥道,“你堂堂一个大学生,脑子也不蠢,你会不知道赌场那些人的手段?他们最开始让你赢钱,让你尝到甜头,之后就利用你的贪念让你越陷越深,输得身无分文。我劝你现在立刻回头,别再跟赌场的人扯上关系。”   “这么说,你是不肯把钱借给我了?”   “对。”常沐阳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你执迷不悟还要参与赌博,我不但不会借钱给你,还会把你交给警察,让他们来处理你。”   “不,你不会的。”于佳楠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如果你把我交给警察,我姐姐一定会责怪你。你那么关心她,那么在乎她的感受,肯定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吧?”   “你……”常沐阳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替小芸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悔改的混小子。   “如果你不借钱给我。”于佳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只能去找我姐姐要钱了。”   “你姐姐没钱,你找她也没用。”   “但是她会帮我想办法,谁让我是她弟弟呢。”   “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弟弟!”常沐阳被气晕了头,不禁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小芸是个优秀善良的女孩子,值得拥有幸福平静的生活。你还想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你管不着。”于佳楠一边说一边往诊所的门口走去。常沐阳再次拽住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我不允许你再给她添麻烦!”   “那就把钱给我。”于佳楠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不容商量的表情。   常沐阳深知赌博是个无底洞,陷在里面的人早晚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亲人害得很惨。这绝对不会是于佳楠最后一次管他要钱,更大的麻烦也许还在后头。   想到这里,常沐阳的内心忽然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如果让于佳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那么所有的威胁和危险都不存在了。没有了于佳楠的拖累,小芸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不够弟弟挥霍。   来到诊所之前,于佳楠已经“神秘失踪”了一个多月,期间分别与器官贩子和危险的赌徒打过交道。如果现在杀了他,把他的尸体处理掉,待警方找到他的尸体,开始立案侦查的时候,肯定会被诸多因素干扰调查视线。时间耽搁得越久,破案的难度就越大,警方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低。   于佳楠卖掉了一个肾,体力大不如从前,加上他刚跟赌场的人打过一架,几乎没什么反抗能力。常沐阳身强力壮,没费太多力气就把于佳楠给掐死了。   他知道小芸很快就要来诊所上班了,转移尸体已经来不及,于是把于佳楠锁进了平时很少使用的储藏室里。他处理了当天早上的监控录像,防止小芸发现端倪,之后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尽管他伪装得很好,没有在小芸面前露出任何破绽,但是杀完人以后,他的内心始终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为了抛尸,他特意在网上租了一辆车子,并预约了送车上门服务,取车地点就是他所居住的小区附近。   5月17日晚上,常沐阳先把于佳楠的尸体装进自己的白色沃尔沃轿车后备箱里,驱车回到小区附近。那个时候,他事先租好的车子已经被人送到了指定的地点。   完成交接后,他把两辆车停在一起,趁着身边没人的时候把尸体从自己的车上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然后开着自己的车进入小区,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如果警方日后来调查他当晚的行踪,他便可以借此蒙混过关。   他回到家中,经过一番伪装后再次回到停车地点,开着租来的黑色大众车到R市东郊的湖泊进行抛尸。他知道警方发现尸体后一定会调取周边的监控录像,寻找可疑车辆,尤其是在短时间内往返的车辆(预计抛尸时间为40分钟左右),于是特意找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路,等到第二天早上混进车流中返回市区。   事后,他将心理诊所和自己的车子全都做了细致入微的清理,除掉了所有跟于佳楠有关的痕迹,但是租来的那辆车却被他疏忽了,不慎在后备箱里留下了于佳楠的DNA。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警方会顺利查找到那辆车,即使查到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那辆车已经被人租出去了很多次,该抹去的痕迹早就该消失了。   常沐阳讲述完自己的作案经历,悔恨地叹息道:“我真的不想杀掉那个男孩儿,哪怕他有一丝悔改之意,我都可以摒弃前嫌,继续资助他完成学业。但是他逼人太甚,脑子里只想着赌博赢钱,几乎形成了一种执念。我怕这样下去,小芸会被他连累得很惨,所以一时冲动……唉……”他再次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把脸埋在掌心里,低声啜泣起来。   顾淞从来没有见过常老师这副模样,心情万分的复杂。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常老师掩面而泣,瞬间觉得对方苍老了很多。   身为一名心理专家,常老师怎么会不了解小芸的想法。那个在外人看来只会闯祸添乱的弟弟,对于小芸来说却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他拖累了小芸,小芸也不希望弟弟被人杀死,尤其是被自己最敬重,最信任的老师杀死。   良久过后,顾淞缓缓开口道:“常老师,我希望您能向警方自首。即使是在监狱里,我也希望您能好好地活着。”   常沐阳抬起头来,擦了擦镜片上的污渍,下定决心地对顾淞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替我好好照顾小芸,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了。”   “放心,我会的。”顾淞点点头,十分不忍地对常沐阳说,“走吧,老师,分局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几分钟后,常沐阳坐进警车里,依依不舍地望着诊所的窗户,眼眶再次变得湿润起来。窗子后面,一个女孩儿静静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警车,泪流满面。   对于杀害她弟弟的凶手,她竟说不出恨来。她想着常老师对她的恩情,如父亲般的慈祥与关爱,只是轻轻地嚅动着嘴唇,默念了一句:老师,保重……   北纬25°06′36”,东经97°48′11”,中缅边境的森林深处,一群孩子正绕着一所木头房子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   他们当中最大的孩子刚满六岁,最小的孩子只有四岁多一点。   他们都是“孤儿”,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森林之中,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也不允许与外界接触。   他们被院长告知,他们是得了某种疾病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必须在森林里接受治疗,等到病情痊愈才可以离开这里。   他们信以为真,积极地配合医生做着所谓的“治疗”,却不知道医生给他们注射的药物叫做Eternal Life,是一种尚未研发成功,禁止在人类身上使用的抗衰老药物。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组织的实验品。   两年前,有人从云南的人贩子手中将他们买下。从此,他们只能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游离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人物小传(1)   故事的正文部分还有一卷就要完结了,因为故事主线较长,涉及到的人物较多,补发一个人物小传,有助于理清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   【注】:简介中涉及到一些剧透内容,新读者可选择性阅读。   1、顾凇:男,1990年出生,身高176cm,R市刑警支队侦查员。性格开朗,头脑聪明,精通格斗和射击,擅长演戏。   为了调查好友秦宇失踪的案子,潜入凉山地下监狱当“卧底”,期间盗用了与自己长相颇为相似的变态杀人魔尉迟良的身份,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险和狡诈。   在“监狱暴乱事件”中,顾淞接连失去两位挚友,心理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曾经迷失过身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杀人魔。持有秦宇给他的坐标,是“研发组织”藏身地点的唯一知情人。   2、钟昕:男,1982年出生,身高186cm,身材高大挺拔,不苟言笑。以前是特警,因为一次卧底任务身心遭受重创,退出特警队,发誓再也不当警察。   在养父孙教授的安排下来到地下监狱帮忙,实际上是孙教授背叛组织的“棋子”,跟顾淞一样在无意之中被人利用。   通过DNA比对发现顾淞的真实身份,暗中保护顾凇的人身安全。   在“监狱暴乱事件”中,钟昕替顾凇挡下一颗子弹,险些丢掉性命。逃出监狱后返回R市,重新成为一名警察,踏上了寻找组织的漫长之路。   3、姚江月:女,1989年出生,身高168cm,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为了杀掉尉迟良替表姐报仇,来到地下监狱当医生。   毒杀尉迟良失败后,渐渐得知了顾淞的真实身份。在钟昕的说服下,加入背叛组织的队伍,冒险从地下监狱带出了组织的犯罪证据。跟钟昕是恋人的关系。   4、秦宇:男,1987年出生,身高172cm,顾凇的发小,年轻有为的药物研发员。为了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最好的治疗,一时糊涂跟Brian做了个交易,最终走上一条毁灭的道路。   在“监狱暴乱事件”中被犯人开枪打死。临死之前见到顾淞最后一面,并给顾淞留下一组坐标,是组织隐藏于凉山之中的另外一个实验基地。   5、孙广仲:男,1955年出生,身高170cm,著名医学教授,瑞恩制药公司药物研发部主任,负责EL-27的各项事宜,钟昕的养父。   2011年加入组织,后来良心发现想揭露组织的秘密。帮助顾凇混入地下监狱,并安排钟昕暗中保护顾淞。   6、Brian Harris:男,1957年出生于美国加州,2010年因家族事业来到中国。组织的核心人物,EL-27的研发者。   7、方亮:男,1992年出生,身高180cm。顾凇的朋友,富二代,户外用品商店老板,旅行爱好者。陪同顾凇一起进入凉山。顾淞失踪后,其报警行为直接导致了顾淞身份的暴露。   8、喜儿:女,1999年出生,身高159cm,彝族少女。2011年,其父亲在深山老林里失踪,跟组织的进山活动有关。   9、田蕊:女,1993年出生,身高160cm。瑞恩国际医疗中心护士,因“秦宇失踪案”与顾淞相识,为顾凇提供了地下监狱所在的坐标,后来成为顾淞的女朋友。两个人交往不久,田蕊在一起案件中受伤失忆。2016年5月被沈航绑架。   10、沈航:男,1982年出生,身高174cm。从小被亲生母亲抛弃,高功能反社会人格者,性情冷漠,缺乏同情心。18岁开始贩卖人口,23岁成为*人贩子团伙首领。   在地下监狱结识了冒牌尉迟良——顾淞,既欣赏顾淞的才能,又憎恨他的背叛。组织犯人集体越狱,在“监狱暴乱事件”中救了顾淞一命。   为了拿到组织的解药,绑架了顾淞的女朋友田蕊,威胁顾淞帮他寻找组织,结果引火烧身,被顾淞设局杀死。   人物小传(2)   11、尉迟良:男,1990年出生,身高175cm,A级通缉犯。从小生活在富裕却畸形的家庭环境中,因为父亲的背叛和母亲的死亡诱发心理异常,残忍杀害六名与继母颇为相似的拜金女,并将她们碎尸,埋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   地下监狱中的尉迟良为顾淞假扮,真正的尉迟良在监狱外被更加凶残的天生罪犯“黑狗”所杀。   12、乔升:男,1981年出生,身高182cm,R市刑警支队队长,顾凇的远房表哥,十分欣赏顾凇的才能。   13、夏时:男,1990年出生,身高180cm,R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思维敏捷,做事认真负责,但是性格死板,高冷傲娇,与顾淞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天生八字不合,相互看不顺眼,方方面面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从“暗夜杀手”一案正式成为搭档,破案时配合默契,生活中却相互挖苦。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甚至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在与沈航的最后决战中,利用彼此间的默契和信任救了顾淞一命,将沈航送入地狱。   14、樊聪:男,1989年出生,身高183cm,R市刑警支队侦查员。性格沉稳,身手矫健,是顾凇在刑警队里最好的朋友、搭档和前辈。胆子很大,但是特别怕猫。后来在抓捕连环持枪抢劫犯的时候光荣殉职。   15、祁若南:女,1992年出生,身高162cm。R市公安局刑事技术科痕检员,顾淞的师妹。活泼可爱,天真善良,喜欢小动物。在顾淞的介绍下成为樊聪的女朋友。   16、楚歆蕾:女,1990年出生,身高163cm,顾淞的初恋女友,警校校花。2011年目击了一起血腥残忍的变态杀人案,因惊吓过度导致精神失常,住进了精神病医院。   五年后,类似的案件再次发生,顾淞主动到精神病院看望她,并承诺一定会抓到凶手,替她报仇。(其龙凤胎哥哥Philip是研发组织成员,故事中的隐藏Boss。)   17、M小姐:原名秋梦,化名米雯,女,1983年出生,身高165cm。出生不足一个星期就被父母丢弃在孤儿院门口。   2005年被沈航的伙计绑架,囚禁期间对沈航产生了特殊的感情,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从此跟在沈航的身边。   2014年,因为沈航被警方通缉,被迫与爱人分离,之后重返R市,一边经营着“星之谷酒吧”,一边等待沈航的归来。   18、黑狗:原名田佳暄,化名陆安旭,男,田蕊的亲弟弟。1997年出生,身高177cm。4岁的时候被沈航拐卖,从小在贼窝里长大,耳濡目染了很多犯罪行为。   从8岁开始,黑狗跟着师傅一起作案,从小学会了很多犯罪技巧。聪明,狡猾,善于伪装,漂亮乖巧的外表极具迷惑性。14岁杀掉师傅及同伙,重返R市寻找亲生父母。16岁邂逅变态杀人魔尉迟良,与之发展出一段特殊的感情。   19、夏金钰:原名尹钰,男,1997年出生,身高175cm,R市第一实验中学高三六班班长。夏时的弟弟,实际上是夏局长收养的儿子。   2001年被沈航拐卖,2005年被警方送回R市。正义感很强,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受伤害,高中毕业后报考警校。   20、贺伟祺:男,2006年出生,身高139cm,沈航和M小姐的儿子,超忆症患者,智商极高,沉着冷静,心理年龄已经达到成年人的水平。出生后被R市一对夫妻收养。   “便利店枪击案”的唯一幸存者和目击者,为警方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十分信任并依赖顾淞,为了见到生母M小姐一面,甘愿被顾淞利用。 第六卷 天使牢房 第255章 恐怖回忆   常老师自首后,沐阳心理诊所被迫关闭了。   顾淞仍处于停职期间,闲来无事,帮助小芸把常老师留下来的书籍、档案和资料等物品从头到尾清点了一遍,挑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存放在常老师的家中,其余的全都当成废品卖掉了。   当然,同样要被处理掉的还有这套发生过杀人案的“凶宅”,这也属于常老师的私人财产之一。   坐上警车之前,常老师特意嘱咐过顾淞,把这套房子卖出去以后,所有的钱全都交给小芸,算是他对小芸做出的补偿。虽然事到如今,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条逝去的生命,但是有了这笔钱,小芸的生活应该能过得好一些。   昔日温馨熟悉的诊所,如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顾淞和小芸抱着最后一箱资料,依依不舍地站在诊所的门口,回忆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内心都翻涌着万般复杂的情绪。   所谓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但愿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小芸能尽早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顾淞关心地问道。   “不知道……”小芸摇摇头,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今后的事我还没有考虑好。我想先回老家把弟弟的骨灰安葬了。爸妈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臭小子,我希望他死后可以和爸妈永远地长眠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陪你吧。”   “不用了。”小芸感激地对顾淞笑笑,“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这次要不是有你和夏警官帮忙,我想我弟弟的案子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破掉。”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就别说客气话了。另外……”顾淞想了想,决定对小芸实话实说,“你更应该感谢的人其实是贺伟祺。要不是他帮夏时查看那些监控录像,夏时也不会那么快就把常老师租用的车子找出来。最初听说贺伟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能瞬间记住大街上的车牌号、人脸、广告牌等等,我就想这个技能会不会有什么用武之地,果然……”   顾淞的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把纸箱子放在地上,掏出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找他的人竟然是乔升。   现在是晚上10点40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乔升一般不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喂,乔队,出什么事儿了?”顾淞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顾淞,你现在在哪儿?”乔升的语气非常急切,听上去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在常老师的心理诊所,刚刚帮小芸整理完资料。”   “我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11点准时在市局门口集合。我们要去金水县的案发现场。”   “什么?”顾淞没反应过来,纳闷儿地问道,“乔队,我现在还在接受停职处分呢,你怎么突然叫我去破案子啊?”   “处分的事以后再说。这起案子跟你有关,你抓紧时间过来吧,我在市局等你。”   挂断电话,顾淞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   什么叫跟我有关?难不成这一次的凶手又是冲着我来的?真要是那样的话,我明天一早就去找领导辞职算了,省得再连累无辜的百姓。   见顾淞死死地捏着手机,愣在那里半天没动地方,小芸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又发生杀人案了?”   “是啊……”顾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转头看着小芸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那边应该挺着急的吧?”   顾淞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从诊所到小芸的住处,再到市局,最快也需要40分钟的路程,时间确实来不及。他抱歉地对小芸说:“实在不好意思,你自己叫车回去吧,到家后别忘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的,没问题。”小芸笑着回答道,从地上抱起那箱资料,两个人就此作别。   22点58分,顾淞停好车子,来到市局门口,看见乔升正一边抽烟一边看表,好像在给每个人计算时间一样。   他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到乔升面前,焦急地询问道:“乔队,到底是什么案子?凶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先别着急。”乔升把烟头在地上踩灭,拍拍顾淞的肩膀,安慰他说,“放心,凶手这次不是冲着你来的,但是这案子你五年前就已经接触过了。具体情况我们一会儿路上再说。”   听到“五年前”这三个字,顾淞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惊恐地看着乔升,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他出现了吗?”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得等我们到了案发现场,看过受害者的尸体……”乔升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不愿意再想象那个骇人的场景。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十分痛恨地说:“抓不着那个变态,我这身警服就他妈白穿了。”   又过了两分钟,夏时踩着精准的时间朝他们这边走来。一看到顾淞,他就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顾淞刚想回答,乔升便替他解释道:“这案子需要大量的人手,你们俩都暂时回来帮忙,处分的事以后再说。”   23点整,乔升、顾淞、夏时、祁若南、陈法医一行五人准时从市局出发。夏时负责开车,目的地是位于R市东北方向,距离约为60公里的金水县。   路上,乔升把案件的基本情况跟几个人大概陈述了一下。   今天晚上22点25分左右,金水县警方在兴华街112号的公共厕所发现了一具被人残忍杀害的女尸。受害者的后脑有一处钝器打击伤,小肠被凶手从下身残忍地拽出,缠绕在脖子上。案发现场血腥恐怖,让人不忍直视。   受害者的身份现已查明。   受害者叫冯雨花,今年21岁,老家住在金水县城周边的大堰村,家里有一名卧病在床的父亲,家庭条件十分艰苦。19岁那年,冯雨花独自一人来到县城打工,遇害前在兴华街上的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   因为这条街道上的门店大多没有独立卫生间,大家想方便的时候只能跑到附近的公共厕所解决问题。   晚上21点50分左右,受害者跟店里的老板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出去方便一下,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22点15分,报案者汤女士在厕所里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所以凶手的作案时间就锁定在中间间隔的25分钟之内。   通过对尸体的检查,确认受害者身上的财物(包括一部价值1500元的手机以及两百多元的现金)均没有丢失,可见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是为了劫财。由于尸体受到的伤害程度较为严重,目前尚不能判断受害者是否遭遇了凶手的性侵。   听完了乔升的叙述,陈法医面色凝重地说道:“这起案子跟五年前的那个非常相似,该不会是之前的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吧?”   “的确很相似。”乔升赞同地说道,“所以当地警方看过案发现场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我,希望我带人过去看看情况。五年前,你参与了那起案子的侦破工作,并亲手为受害者做过尸检,相信你看过今晚的这具尸体就能判断出两起案子是不是同一名凶手干的了。”   “我记得当年那起案子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因为案件的性质极其恶劣,领导们怕引起社会恐慌,没有让媒体报道那起案子。金水县的警方是怎么知道你曾经接手过那起案子的呢?”   乔升解释说:“当年参与办案的赵宏山三年前被调到金水县公安局当刑警队长,他一看到那具尸体就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打电话向我说明了情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法医扭头看着车窗外漆黑的路面,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祁若南着实被乔升叙述的案子吓到了,缓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乔队,凶手到底是怎么从……”她顿了一下,感觉有点儿不忍心再继续问下去。   夏时同样也很好奇凶手的作案手法,接着祁若南的话问:“凶手是怎么从下身把人的肠子扯出来的?他有利用什么工具吗?还是徒手搞定的?”   “之前的那起案子是徒手,今晚这个还不知道。”陈法医如实回答道。   “这有可能吗?”夏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凶手只用了那么短的作案时间,他是怎么办到的?”   “凶手肯定有相关的医学知识吧?”祁若南若有所思地说,“否则他怎么能那么准确地找到……找到人的肠子……”   “够了,你们别再说了!”顾淞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完全无法忍受他们继续谈论凶手异常残忍的作案手段。   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当年那个恐怖的场景。 第256章 惊吓过度   顾淞的反常之举让夏时和祁若南倍感惊讶。车里的气氛骤然变冷,夏时扭过头,困惑地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乔升,想问问他这小子又在抽什么风。   乔升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们俩先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待会儿到了案发现场再说。”   凌晨0点14分,夏时将车子停在兴华街112号。几个人在乔升的带领下走向路边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受害者的尸体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现在就等着陈法医对尸体进行检查,判断凶手的作案手法是否跟五年前的案子相同,是否要并案调查。   乔升跟金水县公安局的赵宏山握了下手,开门见山地问道:“老赵,对周边群众的走访有什么发现吗?找没找到目击者?”   赵宏山狠狠地吸了口烟,愁眉不展地说:“案发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了,这附近黑灯瞎火的,要不是为了上厕所,很少有人往这旮旯胡同里走。除了报案的汤女士之外,目前还没找到发现异常情况的人。”   赵宏山说着指了指厕所旁边的一盏路灯,“据附近的群众反映,这盏灯已经坏了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有人来修理。照我说啊,这大晚上的一个人来上厕所,没有点胆量还真不行,尤其是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来说,太容易成为犯罪分子下手的目标了。”   “这附近的治安状况怎么样?以前有没有发生过其它的案子?”乔升一边打探一边抬头环顾着四周的情况。   赵宏山知道乔升在寻找监控探头,苦笑了一声说:“乔支队,你别找了,这里没有监控,现在连路灯都坏掉了,给犯罪分子提供了方便的作案场所。据我了解,这附近曾经发生过一起抢劫案,一起强奸未遂案,确实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治理一下?”乔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小地方嘛,很多事情监管不到位。”赵宏山耸了耸肩膀,有些话已不言自明。“不过话说回来,凶手那么狡猾,就算有监控,有目击者,想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则我们也不会让他跑了五年还没抓到他。”   “听你的语气,好像已经认定两起案子是同一名凶手干的了?”   “绝对错不了。”赵宏山十分确信地回答道,“那起案子没有对外公布,不可能是模仿作案。我一看到受害者的尸体就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变态又出现了。”   “这种案件的性质简直比碎尸还要恶劣,等陈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我们再下结论吧。当务之急还是要对附近的群众进行走访,尽量搜集线索,万一有人无意中看到了什么呢……”   乔升正说着,不远处的女厕所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他和赵宏山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顾淞一手扶着烂墙,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撕心裂肺地呕吐着,看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给吐出来一样。   赵宏山叹了口气说:“刚才有两个年轻的警察,看过案发现场之后也吐了。确实太残忍,也太血腥了,一般人都接受不了那个画面。要不是我们工作的年头久了,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尸体,恐怕也得把晚饭给吐个精光。五年前不是一名目击者被吓得住进了精神病院吗。我看今晚的报案者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乔升紧皱着眉头,看到顾淞那副惨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赵宏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瞪着眼睛问乔升,“怎么是他?乔支队,你怎么把他给带到案发现场来了?”   “我,我没想到他会……”乔升有些语塞,面露悔意地说,“我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好几年,他应该能调整好心态,参与案件的侦破工作。”   “你别太强人所难了。”赵宏山心疼地看着顾淞,“我知道你欣赏他的破案能力。但是你别忘了,那件事给他造成了沉痛的打击,他当时才21岁,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呢。”   “我明白,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绝对不会强迫他参与这起案子的。”   顾淞扶着墙壁,整整吐了三分钟,把夏时和祁若南都给吓呆了。他们俩认识顾淞的时间都不短,从来没见过顾淞在案发现场表现出如此狼狈的模样。   虽然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的确很吓人,公共厕所的味道也让人有点儿反胃,但也不至于让这个身经百战,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吐到两腿发软吧。   待顾淞的情况稍稍有所好转,祁若南递过一打纸巾,还有她刚刚在街边的小卖部买来的矿泉水,担心地说道:“师兄,你今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是生病了就别在这儿硬撑了。”   顾淞摆了摆手,用矿泉水漱了几次口,随后又把剩下的半瓶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清醒了片刻,他甩甩头发,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道:“我没事儿了,我们抓紧时间干活吧。”   “你别逞强了。”夏时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顾淞,不放心地说道:“你的脸白得像吸血鬼,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我去跟乔队打声招呼,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你别去!”见夏时没开玩笑,顾淞连忙叫住他,竭力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我真的没事儿,只是胃不舒服而已,现在已经好了。”   几分钟后,顾淞和夏时在兴华街上的一家烧烤店里见到了报案者汤女士。她是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娘,今年37岁,离异,有一个9岁大的女儿跟外公外婆生活在镇上。两年前,她从熟人那里租下这家门店,跟弟弟一起合伙经营店里的生意。   烧烤店的面积不大,只有四张桌子,以外卖生意为主。像这条老街上的大多数苍蝇馆子一样,店里的卫生条件实在令人堪忧。   受害者冯雨花是他们店里唯一雇用的服务员,从去年年末开始在店里打工。因为女孩儿特别能吃苦耐劳,汤女士非常喜欢她,给她涨了两次工资,希望她能一直在店里干下去。   顾淞他们来到店里的时候,汤女士正坐在门口的一张塑料凳子上,表情呆滞,双眼无神,看起来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愁容满面地坐在汤女士的对面,一边给汤女士扇着扇子,一边耐心地劝说道:“姐,你就别在这儿干坐着了,要么我送你回家,要么我送你去医院,你总得选个地方啊。”   “对不起,打扰一下。”顾淞走进店里,拿出自己的证件,给正在说话的男人看了一眼。“你好,我们是警察,想找这位女士了解点儿情况。”   男人抬头看看顾淞,又看看夏时,苦笑了一声说:“你们想问啥就问我吧。我姐的状态你们也看到了,从打完报警电话开始,她就像傻掉了一样,眼神直勾勾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急死我了。”   “你是汤女士的弟弟?”顾淞问道。   “对,我叫汤明,跟我姐一起经营这家烧烤店。”   “你们晚上几点钟关门?”   “一般情况下是9点半,有时候生意好就多辛苦一会儿。”   “今天晚上的生意应该不错吧?”夏时打量着店里的情况问道。   “是啊,快到10点钟还有两个客人来买烤串呢。”   “受害者是几点出去上厕所的?”   “具体时间我没看,大概是9点50分左右。”   “那汤女士呢?她是几点出去的?”   “应该是在小冯出去20分钟之后。当时,我们准备关门回家了,我姐见小冯上个厕所那么久都没回来,担心她会不会遇到色狼什么的。谁知道跑到厕所一看,竟然出了那种事情。”   “你去过案发现场吗?”   “没有,我没去过。”汤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一直在店里照顾我姐,根本不敢走开。她从厕所回来以后,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小冯被人杀了,小冯被人杀了,然后打110报警。可是电话接通后,她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急得我抢过电话,报出了这里的地址。”   顾淞接着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可疑的人出没,有没有人偷窥或特别留意过受害者?”   汤明认真思索了一下说:“街上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可疑。再说了,小冯这丫头长得挺水灵的,有客人多看她几眼也不奇怪吧。”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姐是因为担心受害者遇到色狼才去厕所查看情况的,请问这附近真的有色狼出没吗?”   “据说是有一个挺变态的家伙,之前在公厕那里猥亵过一个女孩儿。具体情况你们找派出所的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好吧,我要问的就这么多。”顾淞说着看了夏时一眼,后者冲他点点头,貌似也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对了。”顾淞朝汤女士努了努嘴,好心提醒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带你姐姐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受到的惊吓怕是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完全明白她的感受。” 第257章 精神病女友   初步勘查完案发现场,受害者的尸体被送往县公安局新设立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实验室,等待进一步解剖。为了减轻陈法医的负担,赵宏山给她分配了两个县局的法医当助手,希望他们可以连夜完成解剖工作,早上开会的时候拿出完整的尸检报告。   凌晨2点多,除了陈法医之外,市局的其他几个人都被赵宏山安排在县公安局的招待所休息。   招待所建于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虽然经过一次翻修,里面的各种设施仍显得陈旧、简陋,没法跟大城市的住宿条件相比。   赵宏山给他们安排了几个房间,让他们暂时将就一晚,之后有需要再给他们换到条件好一点的地方。   乔升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向来不挑剔这些繁杂的事情。哪怕是到穷乡僻壤指导办案,住土坯房,睡硬板床,他也能欣然接受。他拍着赵宏山的肩膀说,他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度假的,有个地方落脚就可以了,千万不要那么见外。   赵宏山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乔升他们是市局来的客人,个顶个都是破案的高手,不好好款待一下总觉得有失礼节。但是乔升再三坚持,一切从简,赵宏山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寒暄了几句过后,四个人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刚一进屋,顾淞就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里洗澡。回想起自己整个晚上的表现,他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烧。   在刑警队工作了四个年头,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估计在场的那些警察看到他吐得昏天暗地的惨状,肯定会私下议论:这小子就是市里请来的破案专家?怎么连一个实习生还不如呢。   他惨笑了一下,仰起头,任冷水滑过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冷却心中的痛苦与愤懑。既然乔队信得过他,想让他参与这起案子,那他必须得打起精神,全身心地投入进来。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受害者,还有那个被关在医院里的人……   洗完澡,顾淞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围着浴巾,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直到他把头发上的水擦干,把毛巾拿在手里,这才注意到夏时正坐在窗边的那张床上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顾淞愣了一下,没搭理夏时,径直走到另外一张床边,重重地躺在上面,准备好好睡一觉。谁知夏时的目光还是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并且神情越发的凝重,好像要把他看透似的,弄得他心里发毛。   “你,你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顾淞从床上坐起来,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夏时终于开口道:“顾淞,你别装了。你心里藏了什么秘密,还是趁早交代出来吧。”   “我藏什么了?交代什么呀?”顾淞惊讶地问道,心脏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想糊弄夏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一旦认准了什么,不找到答案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说说你跟这起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吧。”   “你什么意思?干嘛要问这个?”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夏时的表情渐渐和缓下来,“老实说,你是不是五年前就接触过类似的案子,并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要不然你怎么会对凶手的作案手法有如此强烈的排斥反应?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吐成那个样子?”   “是又怎么样?”顾淞反问道,“这是我的隐私,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我想知道。”   靠,顾淞暗骂了一声,不悦地说道:“姓夏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霸道?你想知道我就得说吗?”   “你可以不说。”夏时得意地笑了笑,“但我会去找乔队,找陈法医,找当年参与破案的人问个明白,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翻档案嘛。只要是我下定决心想调查的事,没有什么是我查不出来的。”   “好好好,你厉害,我服你了,行吗?”顾淞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冤家。“我可以告诉你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保证听完这件事以后不能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夏时疑惑地问道。   “因为……”顾淞正要解释,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小师妹”三个字,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   “怎么了,若南,有事儿吗?”   “师兄……”祁若南的声音有些胆怯,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你别笑话我,我现在不敢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一想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我就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我聊聊天?”   “啊?”顾淞迟疑了一下,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樊聪殉职后,他还没有单独跟若南相处过,总觉得那样会很尴尬。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夏时,低声说道:“要不你过去陪她待会儿?”   夏时抢过顾淞的手机,爽快地对祁若南说:“你现在到我们房间来吧,刚好你师兄有事要向我们坦白。”   几分钟后,夏时和祁若南并排坐在顾淞对面的床上,认真而又紧张地听顾淞叙述着一件非常类似的杀人案。   2011年6月18日凌晨12点左右,R市北郊的一个棚户区附近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案发地点是路边的公共厕所,周围没有监控,路灯昏暗,到了夜里便很少有人从那里经过。   受害者叫小雯,是一名打工者,家住在棚户区内的某间房子里,遇害的时候刚满23岁。   凶手也许是事先潜伏在案发现场,等待猎物的出现,也许是跟踪小雯走进女厕所。他先用绳索勒住小雯的脖子,使其失去反抗能力,然后用异常残忍的手段将受害者的肠子拽出体外,缠绕在受害者的脖子上。   案件发生后,市局成立专案组,并从省公安厅请来犯罪心理学专家协助破案。通过对受害者社会关系的调查,警方基本排除了情杀、仇杀等熟人作案,也排除了抢劫、强奸等作案动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凶手极有可能存在心理异常,其再次犯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案件的性质极其恶劣,作案手法极度凶残,容易引起社会恐慌,警方对外严密封锁消息。除了当时的办案人员,上面的领导,报案者以及受害者家属,其他人对那起案件完全不知情。   警方从凶手独特的作案手法出发,推测凶手可能具有医学、解剖学等相关的知识背景,生活或工作上可能经历过重大挫折,导致其心理异常。他们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符合条件的人,但是这样搜索出来的结果无疑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没有监控录像,没有目击者,案发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跟凶手有关的指纹、足迹、DNA等信息,警方根本无法锁定凶手的身份。   奇怪的是,自从小雯遇害以后,凶手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来作案。警方曾一度怀疑,那个恶魔因为犯了别的案子被关进了监狱,或者是病了,出了意外死了。没想到五年后,类似的案件再次发生。   听完顾淞的叙述,祁若南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师兄,你刚才不是说,除了办案的警察,上面的领导,还有报案者和受害者家属之外,没有人知道当年那起案件的内幕。你是怎么知道的?2011年,你还是警校的学生呢。”   夏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思索着说道:“你的情况应该是后面那两种。难不成,你……”   顾淞苦笑着回答道:“我就是那个打电话报警的人。”   “什么?”祁若南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随即,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案发时间是凌晨12点,你怎么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去呢?”   “这个问题我等会儿再回答你。”顾淞说着抱歉地看向了夏时,“有件事,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什,什么事?”夏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跳开始加速。   “那天晚上,我不是独自一人去案发现场的。当时,我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儿,你们俩都认识她。”   “等等……”夏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想让顾淞再说下去了。他已经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了,也大概猜到女孩儿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如此,顾淞还是继续说道:“大三那年,我和歆蕾正在谈恋爱。案发那天晚上,我们因为某件事情刚好路过那片棚户区。歆蕾忽然说她肚子不舒服,我们就在路边找了个公共厕所。我看那附近挺偏僻的,怕有坏人出没,于是站在女厕所门口等她。谁知她刚进去没多久,就……”   “这么说,那具可怕的尸体是她发现的?”祁若南惊讶地问道。   “嗯。”顾淞点了下头,“因为光线昏暗,她进去的时候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结果掏出手机一照,竟然看到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她吓坏了,一直在里面喊我的名字。我以为她被躲在里面的坏人袭击了,赶紧冲进去救她,那个噩梦般场景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天呐,我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祁若南忽然想起几年前流传在学校里的谣言,终于明白那个女孩儿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从学校消失,为什么一问到顾淞这方面问题,顾淞就会很不耐烦地打断她。“可是,歆蕾姐现在到底在哪儿呢?”她惴惴不安地问道。   顾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回答道:“她,在精神病院……” 第258章 一笔勾销   念大学的时候,顾淞和夏时是死对头。他们俩天生八字不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相互看不顺眼,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争个你死我活。   大三那年,他们俩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名叫楚歆蕾,是法学专业的学生,也是被同学们公认的校花。   当时,夏时的胜算很大,同学们都觉得他跟楚歆蕾在一起非常般配。   夏时性格稳重,做事认真,浑身上下透着靠谱的感觉。他的父亲是R市公安局局长,母亲是某国有银行的副行长,家庭条件富裕,不知道是多少女孩儿心目当中的白马王子(虽然他的皮肤一点儿都不白)。   然而事实证明,楚歆蕾还是喜欢相貌出众,性格复杂多变的顾淞多一些。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大概是觉得夏时这个人太死板,太严肃,不如跟顾淞在一起更开心,更有情调。   楚歆蕾的选择导致顾淞和夏时的关系比从前更加紧张。不过,这并不是某个人的错,只是命运如此安排,他们也颇感无奈。   看着顾淞和楚歆蕾经常在校园里成双入对地出现,夏时的内心既羡慕、又嫉妒。尽管胜负已分,夏时却没有轻易放弃。对于他这种一旦认准了什么就非要坚持到底的人来说,不到最后关头,他觉得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可惜就在几个月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楚歆蕾忽然从学校里消失了,从此音信全无。不仅如此,顾淞的样子也变得十分反常,向来活泼开朗的他变得沉默不语,阴沉冷漠,时常独自一人躲在角落,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夏时知道顾淞的转变肯定跟楚歆蕾的“失踪”有关,但是试探了几次,他始终无法从顾淞口中问出任何答案。   七月初的一个晚上,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顾淞躺在床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思索着不久前发生在公共厕所里的那起凶杀案。虽然他没有参与破案的资格,但因为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他无法对此置之不理。   忽然,寝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顾淞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向门口望去。只见夏时从头到脚被雨水淋湿,像只落汤鸡,怒气冲冲地朝他这边走来,布满血丝的双眼隐约透露着杀意。   顾淞的室友们都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很差,凑到一起保证不会有好事情发生。好脾气的老大怕他们起争执,连忙挡住夏时的去路,打着圆场说:“老三身体不舒服,你要是想找他单挑就改天吧。”   “你们都给我让开,谁也别挡道!”夏时冲老大怒喝了一声,还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就一把将其推开,快步走到顾淞的床前,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隔着咫尺的距离,顾淞闻到夏时的身上有股难闻的酒气,顿时心里一沉,觉得情况不妙。果然,夏时二话不说,拖着他就往寝室外面走,力气大得惊人,他挣都挣不开。   “姓夏的,你要干什么?我们有话好说,你非得动手不可吗?”顾淞生气地吼道。他知道夏时为什么来找他,但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出了寝室,夏时把顾淞死死地按在墙上,怒视着他,厉声质问道:“告诉我,歆蕾到底去哪儿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不知道。”   “你少他妈骗我。6月18号那天是周末,歆蕾明明是跟你去外面约会了。为什么那天之后,歆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你是她男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男朋友就得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吗?校领导不是说她退学了吗,也许是她家里出了什么急事,来不及跟我们打招呼就……”   “你放屁!”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如果情况如你所说,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查出她的下落。你骗不了我,你明明就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学校。要么你现在告诉我实情,要么……”   “要么怎么样?”顾淞挑衅地问道。   “我去市局找我爸,让他帮我调查。”   “夏局长不会帮你的。”顾淞十分确信地说道。因为楚歆蕾的父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女儿精神失常的事,请求警方和校方为他们保守秘密。楚歆蕾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医学教授,人脉资源广泛,跟很多领导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所以即便是夏时去求助夏局长的帮助,他肯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怎么知道夏局长不会帮我?”夏时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淞说,“混蛋,你果然还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与否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18号那天,你跟歆蕾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我们的隐私,我没必要告诉你。如果你担心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伤害了歆蕾,那我只能说你想多了。我没有伤害她,也永远都不可能伤害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没有被警察抓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时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这种人,就算是做了坏事,也不会让警察抓到把柄。”   “夏时,你过分了!”顾淞终于忍无可忍。面对这样的诽谤和人身攻击,他再让步就不是男人。“你把手放开!”他用警告的语气对夏时说道。   夏时听话地照做了,但转瞬间却挥着拳头朝顾淞的脸狠狠地砸了过来。顾淞猝不及防,重重地挨了一拳,嘴角渗出鲜血。   “靠,你还真动手啊?”顾淞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正要向夏时扑去,寝室的老大和老四合力拽住了他,并劝说道:“老三,你控制一下,别跟他一般见识,把事情闹大了是要被记过的。”   若是在平时,顾淞想要跟夏时干仗,九头牛也休想把他拉回来。但是这一次,他心里确实有愧,对于歆蕾遭遇的事情,他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冷静了片刻,他用冰冷犀利的目光扫视着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说:“看什么看,都回去睡觉,今天不打了。”说罢,他被老大拽回到了寝室里。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想起,原来今天是歆蕾的生日。怪不得夏时的心情不好,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其实,夏时一直很喜欢歆蕾,甚至比我还要在乎她。想到这点,顾淞难过地叹了口气,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复杂……   顾淞的回忆在这里终止。时隔五年,夏时还是得知了歆蕾的秘密。   祁若南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过了半晌才再次追问道:“师兄,6月18号那天晚上,你跟歆蕾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顾淞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甚是纠结。“还记不记得2011年,我们念大学那会儿,R市出了个挺恐怖的新闻。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失踪了半个多月,警方最后在一所废弃的学校里找到了女孩儿残缺不全的尸体。经过尸检,警方发现女孩儿曾经被人监禁过数日,并且受到了非常严重的虐待。”   “我知道那起案子。”祁若南厌恶地皱着眉头说,“凶手是受害者父亲的熟人,因为债务纠纷跟男人结怨,双方的问题拖延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解决。为了泄愤,凶手绑架了男人仅有六岁大的女儿,用残忍的手段将其折磨致死,并将尸体抛弃在了一所废弃的学校里。据说,女孩儿的尸体被人发现后,那所学校便开始闹鬼,每到夜里就会传出异常恐怖的声音,还有人在附近看到了女孩儿的幽灵。”   “后来证实,那些说法都是谣言。”夏时也想起了几年前的新闻。有段时间,他们在学校里还经常谈论这件事,甚至有人说要去现场查个究竟。   “事情的真相是:有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流浪到那个地方,她的疯言疯语恰好被某个深夜经过的路人听到,后来经过各种联想和加工,慢慢就变成了闹鬼的传闻。但是谣言被证实之前,那起案件也没有被侦破。我担心那个传闻会不会跟凶杀案之间有什么联系,所以……”   “所以……”祁若南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师兄,你不会是私自跑到那里去做调查,而且是带着歆蕾姐一起吧?”   “是的。”顾淞惭愧地点了下头,“你知道,我这个人好奇心太强,加上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就连歆蕾也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但是喜欢跟我一起冒险。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利用周末的时间去看看那所闹鬼的学校,希望能弄清那是怎么一回事。   “6月18号那天晚上,我们11点左右来到目的地,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学校旁边就是一片杂乱的棚户区,也就是五年前……”   “你混蛋!”还没等顾淞把话说完,夏时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滕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要不是祁若南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夏时的胳膊,他的拳头怕是已经砸在了顾淞高挺的鼻梁上。   顾淞向后闪躲了一下,咧着嘴叫道:“诶,不是说好了不许打人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我……”夏时愤恨地咬了咬牙齿,一屁股跌坐回床上,紧握的拳头还在微微发着颤抖。“顾淞,你行啊,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瞒了我整整五年?要不是金水县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我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歆蕾的真实情况。”   “我有什么办法?这种事又不是我想说就能随便往外说的。”顾淞看到夏时那副担忧的表情,知道这家伙到现在还对歆蕾念念不忘,不禁佩服起他的痴情来。   “她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转?”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顾淞低下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她的家人认为是我害了她,不让我……”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吧?”   “是的。”   “好,你把她的地址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第259章 案情分析   早上7点多,顾淞和夏时哈欠连天地来到一楼的餐厅吃早饭。半路碰到祁若南,她也黑着眼圈,精神略显萎靡,看来听完顾淞的“坦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也没怎么休息好。   顾淞倒是断断续续地睡了三个多小时,虽然被惊悚的噩梦折磨得疲惫不堪,但也总比失眠了一晚上的夏时好一些。   闹钟响起的时候,夏时几乎还保持着顾淞入睡前的姿势,坐在窗户边默默地抽烟。要不是顾淞抢走他手里的烟头,提醒他该去洗漱吃早饭了,他恐怕会在那里呆坐一整天。   三个人端着早餐托盘走到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下。   乔升在不远处看到他们,端着自己的盘子跟他们坐在一起。一见这几个人无精打采,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开启了说教模式。“我不是让你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吗?今天的任务非常繁重,你们这种状态怎么工作?怎么破案?别忘了,你们现在代表的是市局的形象,千万别给我丢脸。”   乔升的话音刚落,夏时就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道:“某些人不是已经给我们丢过脸了,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在案发现场吐得叫一个惨啊,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新来的……”   顾淞知道夏时因为歆蕾的事,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气,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闷头吃饭。倒是祁若南有些打抱不平地说:“夏时哥,你就别挖苦他了,师兄经历了那种事,也很可怜的好不好。”   “哼,他可怜?”夏时瞥了顾淞一眼,冷冷地说道,“歆蕾被他害成那样才叫可怜。”   “没错,歆蕾姐确实可怜,但师兄也不是故意的。他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会在公共厕所里碰到那么恐怖的杀人案呐。”   “照我说,他就不应该带着歆蕾去那种鬼地方胡闹。学什么侦探调查真相,把自己当成福尔摩斯啊?”夏时越说越生气,同时心里还有些后怕。“现在想想,要是那天时间赶得不巧,歆蕾没准会在厕所里遇到那个变态杀人魔,那一晚的受害者说不定就会是她了。”   “怎么可能?”顾淞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怒视着夏时说,“我当时就在外面等着,真要是遇到了凶手,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把他制服,怎么可能让歆蕾被凶手伤害?”   “那可不好说,万一凶手的动作太快,你没来得及救她呢?”   “我……”   “等等。”乔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几个说的是五年前的那起案子?”他看着顾淞问,“你把实情告诉他们了?”   “嗯。”顾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就算我不说,他们很快也会知道了。”   早上八点整,案情分析会准时在县公安局的一号会议室里举行。清早才从外地赶回来的谢局长,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直接来参加了会议。   陈法医和两名助手连夜对受害者的尸体进行了解剖,确认凶手的作案手法跟五年前的那起案件如出一辙。因为大多数与会者对五年前的案子并不了解,陈法医在汇报尸检情况的时候顺便把那起案子给大家作了详细的介绍。   在提到那具尸体被人发现的经过时,陈法医和赵宏山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顾淞。后者的情绪相对于昨晚已经平静、镇定了许多,相信经过一夜的缓和,他已经能够从容地面对这一切了。   从凶手独特的作案手法来分析,凶手显然对于人体结构和解剖学具有一定的了解,出手非常精准,从腹腔拽出的肠子干净利落,绝不会是误打误撞所为。   在第一起案件当中,凶手先是用绳索将受害者勒死,然后从下体将受害者的肠子拽出体外,缠绕在受害者的脖子上。而在昨天晚上的案件中,凶手没有延续之前的方式,而是用一块石头袭击了受害者的后脑,使其晕厥,然后再对受害者实施残忍的暴行。换句话说,凶手在扯出受害者的肠子时,受害者还是活着的,这件事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虽然对比两起案件,凶手制服受害者的方式并不相同,但是这种残暴而又特殊的作案手法是很难被人模仿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两起案件系同一名凶手所为,应当立即并案侦查。   五年前,专案组在侦查“6·18杀人案”的时候,推测凶手可能具有医学、解剖学等相关的知识背景,并在生活或工作中经历过重大变故,导致其心理发生异常。陈法医仍然坚持上述观点,因为从专业的角度来讲,一个不具备相关知识的“门外汉”绝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从下身掏出小肠的工作。   听完了陈法医的叙述,乔升补充道:“假设凶手如我们推测的那样,是一名心理异常的变态杀人魔,为什么五年前在R市犯下那起杀人案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又突然跑出来杀人?中间的这五年时间里,他是收手不干了?还是在其它地方犯了案子没有被我们发现?虽然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还是要尽快调查清楚。   “现在我们主要来讨论第一种情况。如果凶手在这五年时间里没有犯案,是什么原因让他在第一次作案后就迅速收手,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再次杀人?”   “凶手收手的原因可能是主观的,也可能是客观原因所致。”夏时试着分析道,“如果说五年前,凶手是因为经历了某个重大变故,导致其心理异常,用如此残暴的手段杀人泄愤(泄欲)。也许经过心理治疗,或者通过家人的陪伴和疏导,他暂时控制住了杀人的欲望。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再次发生了变故,打破了他的心理平衡,使其再次失去控制。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在这五年时间里,因为身体健康原因(如生病),或者因为行动受限(如坐牢)等原因无法出来作案,直到最近又具备作案条件。”   顾淞接着夏时的话说:“我认为,凶手的健康状况发生改变是很有可能的。想想五年前的那起案子,凶手是用绳子将受害者活活勒死的,用这样的手段制服受害者是一个漫长而又耗费体力的过程。五年之后,销声匿迹的凶手重出江湖,他没有沿用之前的制服手段,而是选择用石头从背后偷袭受害者,使其失去反抗能力,这说明凶手也许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不得不改变策略。”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赵宏山向顾淞和夏时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果然如乔升所说,思路开阔,思维敏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凶手的体貌特征,光是依靠这些心理分析找出凶手还是比较困难的。”   乔升点点头说:“所以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对案发现场周边的群众进行走访,寻找目击者。只有了解到凶手的身高、体重、年龄等信息,我们才能结合凶手的作案特征,有效地缩小排查范围。另外……”乔升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应该调查一下两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的联系。”   乔升说完,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半晌没有开口的谢局长。在市局工作了这么多年,他跟谢局长合作过很多次,知道对方也是一名刑侦高手。没想到对方却谦虚地冲他笑了笑说:“这两起案子,你比我了解得更透彻,这一次的工作全部由你来安排。我会在人手方面和技术方面给予你们最大的支持。希望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可以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终止他的罪行。”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升回答道。随后,他安排了接下来要重点进行的几项工作:   1、查明2011年到2016年间,R市及其周边地区是否发生过类似的伤亡案件,是否存在隐瞒案情,未及时上报的情况。   2、抓紧时间对案发现场周边的群众进行走访,寻找目击者;调取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寻找可疑人员。   3、调查两名受害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4、在五年前的分析基础上,进一步刻画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征,完善嫌疑人名单;重点排查这五年间得过重大疾病,或因意外事故而影响身体健康的人;排查在五年前入狱,近期内刑满释放人员……   5、让媒体发布通告,提醒广大女性注意人身安全,尽量不要在夜晚独自一人出入位置偏僻的公共卫生间,防止下一起案件的发生……   散会后,谢局长把乔升和赵宏山留下来谈话,其他人都领到了各自的任务,开始忙碌起来。   顾淞和夏时也被安排去案发现场附近走访。不过,走出县局办公楼,顾淞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连忙对夏时说:“诶,我们去派出所问问那个色狼的情况吧。”   “什么色狼?”夏时一夜没睡觉,脑子已经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了。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顾淞冲夏时挑了下眉毛,“烧烤店老板不是说,发生命案的那个公共厕所经常有色狼出没吗。凶手作案前应该在附近踩过点,万一……”   “哦,你说这个啊。”夏时用双手使劲儿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想起被案件所连累,至今仍躺在精神病院里的歆蕾,身上有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第260章 偷窥狂   十几分钟后,顾淞和夏时来到辖区派出所了解情况。仔细一打听,原来这附近还真有一名猥琐的小青年喜欢偷窥女人上厕所。   青年名叫虎子,今年22岁,没有什么固定的职业,靠打零工维持生活。   五个月前,虎子在发生命案的公共厕所偷窥到了一位美女,一时没控制住,冲进厕所里就要猥亵人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看似文静的女孩儿竟然从小习武,身怀绝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撂倒在地上,并且打电话叫来了警察。   因为这件事,虎子在看守所里待了三个月。据说刚放出来的时候表现得挺老实的,但是最近又有点儿犯老毛病了。   听说虎子也许能协助市局的同事破案,所长表现得非常配合,立刻叫手下的人把虎子带到了派出所。   虎子是个身材瘦弱,外表邋遢的年轻人,虽然面相猥琐,但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面对顾淞和夏时这两位市里来的警官,虎子显得十分紧张,始终低着头,不停地搓着他那双枯瘦的双手。   所长怕虎子误会什么,安慰他说:“小伙子,你别害怕,他们不是来抓你的,就是想找你打听个情况,你知道什么如实回答就行了。”   虎子半信半疑地看了所长一眼,不小心撞上夏时冷峻的目光,赶紧又把头给低下了。看到这幅场景,顾淞哭笑不得地想到:胆子这么小就别学人家出来当色狼了,想想都替他心累。   “虎子,我们是来处理命案的,偷窥这种事儿不归我们管,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顾淞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今天就是想找你问问,最近几天,尤其是昨天,你有没有在女厕所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女厕所……”虎子吞吞吐吐地回答道,看样子是想顽抗到底,死不认账。   顾淞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据我们了解,你经常跑到兴华街112号的公共厕所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昨天晚上,那个地方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这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听说了。”   “那我能问问,昨天晚上9点半到10点半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吗?”   “昨天晚上……”虎子想了想说,“我在家里看电视啊。”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说完,虎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着顾淞,连忙喊冤道,“警官,我可没有杀人呐。我离开厕所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呢,我……”   “哦?这么说你果然去过案发现场喽?”顾淞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这个……”虎子的脸上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所长,后者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婆婆妈妈的,你老实配合,这件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就以违反治安管理拘留你。”   虎子最怕听到“拘留”这个词,思索了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去女厕所偷窥过,但我真的不知道那起命案是怎么回事。”   “你昨天是几点到那里去的?”   “傍晚七点多,我吃完晚饭,闲着无聊就去老地方待了一会儿。你们也知道,那个厕所修建得非常简陋,从好几个角度都能偷看到里面的情形……”   “行了。”夏时厌恶地摆了摆手,“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偷看女人上厕所的,我只想知道,你在这段期间有没有看到过行迹可疑的人?”   “我看到的无非就是一些来上厕所的人,哪有什么……”虎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昨天晚上我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前天晚上,有个戴口罩的男人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没上厕所就走了。”   “什么,前天你也去了?”所长皱着眉头问道,心说这小子屡教不改,不好好惩罚一下果然不行。   “嗯……”虎子尴尬地点点头,自嘲地说道,“我当时还以为那个人跟我一样,也是来女厕所偷窥的呢……”   “那个人大概是什么样子?你能具体形容一下吗?”   “他戴着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他穿的什么我也记不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夏时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虎子好像特别害怕夏时,向后缩了缩身子,胆怯地回答道:“我记得,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身材也挺瘦的,但是比我稍胖一些。”   “你能判断出他的年龄吗?”顾淞问道。   “这个不太好说,估计有三、四十岁吧,我不确定。”   “除此之外还能回想起其它特征吗?”   “呃……”虎子绞尽脑汁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看上去确实很想配合警方的工作。可惜他的记忆力实在有限,无法再提供更多的线索。   顾淞略微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目击者都能像贺伟祺一样,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少顷,他对虎子说:“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找你帮忙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虎子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巴不得早点儿离开派出所,生怕待久了会被所长扣留在这里。   顾淞跟所长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着说道:“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你最近做过的事跟所长好好交代一下吧。另外……”顾淞指了指虎子右侧的裤子口袋,那里露出一个粉红色的花边,仔细一看就知道他兜里揣着一个女人的内裤。   虎子顺着顾淞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他无地自容地把内裤塞进兜里,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淞没有任何嘲笑虎子的意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偷窥癖和恋物癖都是心理疾病,并且都可以被治愈。趁着年轻,你一定要努力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必要时可以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以免问题愈演愈烈,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第261章 罗刹与秃鹰   2016年7月8日上午,云南某监狱,二号车间,男人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作桌前,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偷瞄着坐在他斜对面的人。   那个人是他的室友,名字叫肖晋,四个月前因故意伤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对于一个只有28岁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是比死刑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至少换成是他,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入狱前,肖晋是某黑帮老大的左膀右臂,整天跟着兄弟们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出生入死,练得了一身好功夫。   因为他一天到晚总是黑着脸,性格闷得像葫芦,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笑的模样,道上的人都称他为“罗刹”。后来,为了与这个称号更加匹配,肖晋特意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纹了一只威严而又邪气的罗刹鬼。   就在昨天晚上熄灯过后,趁着其他人都睡着了,肖晋附在他的耳边,偷偷地告诉他一件事情。那件事让他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直到今天上午来车间工作,他还在脑海中反复思索着肖晋的提议,毕竟要做出那样的决定是需要勇气和魄力的。   “袁立文,跟我出来!”   狱警的话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这会儿叫他出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跟我走吧,有人想要见你。”狱警冷冰冰的解释道。   听到这话,男人更觉得奇怪,与此同时,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叫袁立文,今年36岁,2015年年末因为贩卖毒品被判处了18年的有期徒刑。他没有家人,所谓的朋友不是在押犯就是在逃犯,不可能有人来监狱里探望他。   再说了,今天又不是探监的日子,那么此时想找他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警方派来找他打探消息的人。因为据他所知,他们的毒贩子老大至今仍未落网,而知道老大藏身地点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他算是其中之一。   没有内部消息,想找到他们的老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警方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止一次要求他合作,用减刑等各种奖励条件诱使他开口。   只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说,无论警方找他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能出卖兄弟,尤其是曾经有恩于他的那个人。   他极不情愿地跟着狱警来到谈话室,进入房间,发现里面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他了。来者是一名身材高大,容貌冷峻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轻便的服装,却仍然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袁立文只看了对方一眼就知道今天来的这个角色不好对付,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对方问他什么,他都会用沉默来面对。   “麻烦你了。”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对狱警表示感谢。狱警知道这一次的谈话情况比较特殊,说了几句客套话和注意事项就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随着铁门的关闭,房间里陷入沉闷的氛围。男人并不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地打量着袁立文,一直看到后者心里有些发毛才缓缓地问道:“你就是秃鹰吧?”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原本打算沉默到底的袁立文险些从椅上摔下来。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   对方看到他这种反应,得意地笑了一声说:“看来我是找对人了。说真的,为了打听你的下落,着实耗费了我很大一番功夫呢。”   “你,你是谁?”袁立文竭力刻制住心中的震惊,张口结舌地问道。   跟着老大做毒品生意之前,他曾经在一个人贩子组织里待过一段时间,负责联系买主,当时所使用的名字就是“秃鹰”。   2014年秋天,由于个人原因,他把几个被拐来的孩子卖给一个固定的买主过后就离开组织,开始干起了新的行当。   2015年,他中了警方的设下“圈套”,在一次毒品交易过程中被抓现行,锒铛入狱,可是警方似乎并不知道他曾经参与贩卖人口的犯罪事实。既然警方没提那件事,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主动交代出来,否则罪上加罪,他就算不被判死刑,也得像肖晋那样被判个无期徒刑,永无出头之日。   他以为贩卖儿童那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不会有人再翻旧账。没想到今天这个人竟然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秃鹰,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对视了片刻,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钟昕,是一名警察,目前正在执行一项比较特殊的任务,想找你打听一些情况。”   “呵呵,我恐怕没什么能帮你的。”袁立文冷笑着说道,竭力恢复往常的淡定。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承认,因为那样就等于是承认了他所犯下的其它罪行。“我不知道你说的秃鹰是谁,我想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是吗?那你刚才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惊讶?”   “我逗你玩儿的,不行吗?”袁立文往座椅靠背上一靠,说话的时候尽量不看钟昕那双具有杀伤力的眼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没关系,我知道一下子就让你坦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还是先听我说吧。”对付袁立文这样的老滑头,钟昕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虽然他目前还不能确定,被袁立文卖掉的那些小孩儿是否跟组织的实验项目有关,但是他手上只有这条线索,想找到组织的残党只能试着从秃鹰身上寻找突破。   “首先,我不是为了给你加罪才费尽心思地找你,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其次,我所执行的任务是高度保密的,只要你肯配合我们的调查,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行我们是可以酌情处理的,甚至可以一笔勾销。”   “哼,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袁立文不屑地撇了撇嘴,想起自己被抓的过程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现在蹲监狱,就是被你们这帮警察给骗进来的。你们的套路太深了,我可招架不住。”   “我这里可没什么套路。”钟昕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的情况。2014年,你作为中间人,把一批被拐的小孩儿卖给了一个固定的客户,你把那个人的信息告诉我,我就可以请求领导酌情给你减刑。这么诱人的条件,你不打算考虑考虑吗?” 第262章 合谋越狱   袁立文当然想减刑,他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重新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今年已经36岁了,被判了18年的刑,就算在监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等他出狱的时候也得有50岁出头了。   他还没有娶妻生子,没有享受过美好的人生,不想等到人过半百,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其实,想让他说出那个买主的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那不涉及到背叛的问题。可是,他不相信警察,也不想配合警方的工作。不到万不得已时,他还不想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贩卖人口的犯罪活动。   沉默了片刻,袁立文似笑非笑地对钟昕说道:“真不好意思,我想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了。”   “我也没指望你今天就能开口。”钟昕并不气馁,认真而又诚恳地看着袁立文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没有骗你,只要你肯配合,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好吧。”袁立文耸了下肩膀,敷衍地回答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心动,但是想起肖晋昨晚对他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结束了短暂的谈话,袁立文直接被带到食堂吃午饭。   打好饭菜,他径直走到肖晋对面坐下。在整个监区里,敢主动接近罗刹的人并不多。袁立文之所以跟肖晋搭得上话,一是因为他们俩住在同一间牢房,平时接触得比较多;二是因为两个月前的一次乱斗,肖晋曾帮他解围,让他少吃了不少苦头。他心中充满感激,所以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这个“冷面杀手”聊聊天。   尽管在众人眼里,肖晋沉默得简直像个聋哑人,可是一旦跟他熟悉起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话说。   接触了一段时间过后,袁立文才慢慢了解到,原来肖晋很少与别人交流,不是因为他想耍酷,而是因为天生性格腼腆,不好意思主动跟别人搭茬。偏偏他的外表看上去很不友善,仿佛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把人杀死,久而久之也难得有人愿意跟他聊天。   看到袁立文端着餐盘坐到对面,肖晋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文哥,今天又是谁来找你啊?”   袁立文扒了两口饭,苦笑着回答道:“还能有谁,警察呗。”   “他们又来找你打听情报啊?”肖晋颇为羡慕地说道,“我要是能有减刑的机会,知道什么肯定全招了,何必待在这鬼地方度过余生。”   “嘿,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儿出去啊,我也是没办法嘛。他们想打听的那些消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想说啊?”肖晋半信半疑地问。   袁立文狡黠地笑了笑说:“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给了我其它的选择。”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儿,压低声音问,“罗刹,你昨晚说的那个,是认真的?”   肖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觉得我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吗?”   “当然不像,但我总觉得那样做太冒险了。”   “除了冒险,我别无选择。我今年才28岁,总不能真的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吧。我是信得过你,觉得你是个讲义气的人,所以才……”   “我明白。”袁立文忽然有些感动,“我知道你拿我当朋友。其实,我的刑期也不短,刑满释放的时候已经是个小老头了。我决定好了,我跟你一起走。”   “真的?”   “嗯。”袁立文确信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肖晋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期待高墙之外的自由人生了。   分了一会儿神,袁立文好奇地问道:“对了,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肖晋似乎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尴尬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先逃出去再说吧……”接着,他把问题甩给了袁立文,“那你呢?”   “我……”袁立文迟疑了一下,纠结着要不要对肖晋说实话。“如果真的能逃出去,你想不想跟着我混?”   “你有出路?”   “算是有吧,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说。”袁立文故意卖了个关子。他倒不是不信任肖晋,只是觉得万一他们越狱失败的话,有些事现在说出来可能不太好。   肖晋也不清楚自己今后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大概能猜到,跟着袁立文混就意味着要去贩毒,他不知道那样的生活究竟适不适合自己。万一又被警察抓了,那恐怕就不是无期徒刑能解决的问题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他跳过这个问题对袁立文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其它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下午回到车间干活的时候,肖晋表现得特别卖力气。事实上,从他到监狱服刑的时候开始,他就在劳动中表现得勤奋积极,给狱警和管理人员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他们认为,肖晋这个年轻人本质并不坏,只是年少时缺乏家教,被社会上的混混带上了歧途,积极改正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只有袁立文知道,肖晋之所以努力工作,积极表现完全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   也许不了解肖晋的人会觉得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上街砍人、打打杀杀之外什么都不会。然而实际上,肖晋非常聪明,并且很会掩饰自己。从他第一天被关进监狱开始,他就在努力寻找逃跑的机会。   他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充分了解了监狱内的结构,监狱里的各项规定以及狱警们的作息规律和每位狱警日常习惯等等。最后,他从车间管理方面找出了漏洞,精准地算出了能够用来行动的时机和时间。   当然,他也不是非得带上袁立文不可,他的计划一个人也能执行。但是看在袁立文真心拿他当朋友的份儿上,他决定给对方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另外,两个人共同行动,其中一人可以帮忙望风,应对突发事件,成功的概率会相对高一些。 第263章 诊所医生   “7·7杀人案”发生过后,警方迅速对受害者冯雨花的社会关系展开梳理,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冯雨花是个单纯善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过着从家到烧烤店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平日里接触的人屈指可数。她还没有找男朋友,唯一算得上有点儿暧昧关系的男人就是烧烤店老板汤明。但是汤明不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甚至不具备相应的作案能力,所以不在犯罪嫌疑人的名单之列。   通过对R市及其周边地区的恶性刑事类案件进行汇总查实,警方尚未发现近年来有类似作案特征的案件发生。凶手作案后没有掩藏尸体的习惯,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到目前为止只犯过两起案子,作案时间和作案地点分别是:   2011年6月18日,R市北郊某棚户区的公共厕所;   2016年7月7日,R市金水县(距离R市60公里),某小吃街对面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为了确保分析工作全面到位,警方还重点关注了近年来涉及到袭击女性的案子(尤其是发生在公共厕所附近的案子),对于记录在案的犯罪嫌疑人进行逐一排查。(主要是考虑到凶手也许有作案失败的可能。)   针对已经确定的两起案件,警方深入调查了两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确认她们没有共同的社会联系,凶手将她们选为目标应该是随机的。   根据“偷窥狂”虎子提供的线索,专案组进一步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嫌疑人为男性,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身高171cm左右,体重在60公斤左右,可能有医学背景,对人体结构和解剖学具有一定的了解。   此人可能在生活或工作中经历过重大变故,导致心理异常,用极端恶劣的方式杀人泄愤,以此报复社会。   结合凶手的作案地点分析,凶手很可能是R市或周边地区的人,不排除凶手当前也许就生活在金水县。   考虑到凶手销声匿迹了五年再次出来作案,且作案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推测凶手在这五年间可能生病住院,或遭遇过意外事故,导致其身体状况发生了变化。而促使他再次出来作案的原因,也许是他的生活又一次发生了转折……   专案组参考了部分心理分析的结果,首先在金水县寻找符合特征的犯罪嫌疑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案发后的第三天,一名叫做罗桐的诊所医生进入到了他们的调查视线当中。   因为没有掌握什么实质性的犯罪证据,警方只是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罗桐叫到县公安局进行询问。   罗桐是土生土长的金水县人,今年37岁,目前在金水县经营着一家小型诊所。   1998年,罗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R市中医药大学,开始了梦寐以求的求学之路。因为头脑聪明,学习认真刻苦,他在大学期间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给导师和校领导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毕业后,罗桐在导师的推荐下,顺利地成为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生活和工作全都顺风顺水,惹人羡慕。   2008年,他在R市结婚生子,一切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2011年春节,罗桐开车带着老婆和孩子从R市回金水县的老家过年,途中遭遇了一起惨烈的车祸。他们的轿车被一辆侧翻的大货车压住了,罗桐的老婆和孩子当场丧生。所幸前面的驾驶位不是主要受压区域,罗桐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性命,但也在医院中昏迷了半个多月才清醒过来。   四个月后,罗桐的伤势基本上痊愈了,但是他的精神却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刺激。他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最后回到金水县的老家,打算在此度过余生。   回到金水县的这几年时间里,罗桐曾经因为旧伤复发入院治疗过一次,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   综合多项因素,警方认为罗桐比较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更重要的是,罗桐曾经是一名普外科的医生,医术高明,完全拥有作案能力。   唯一的疑点是,罗桐的身高是176cm,体重大概在145斤左右,这与虎子在案发现场目击到的嫌疑人存在一定偏差。当然,这也许是虎子的目测能力不准造成的,也有可能是虎子在案发现场看到的只是某个路人甲,与本案并无关系。   询问室里,乔升和顾淞坐在罗桐的对面。乔升负责问话,顾淞则在一旁给他们做记录。   罗桐是个外表斯文,沉着冷静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几年饱受了太多的折磨,他的表情有些麻木。面对两位神情严肃的警察,他表现得非常平静,既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丝毫不满和不耐烦的情绪,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着,仿佛在他自己的诊所里一样,淡定自若。   嫌疑人表现出这样的态度,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警方要调查的案子跟他确实没关系,他心里没鬼,行的端坐的正;另一种就是他的心理素质太好,太善于掩藏,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   罗桐属于哪一种,现在还不得而知。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只是嫌疑人名单中的其中一员,乔升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像朋友聊天一样问道:“罗医生,7月7日那天晚上发生的案子,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是的,我听说了。”罗桐淡淡地回答道。   “请问你对那起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罗桐不是很明白乔升的意思,“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是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一下,凶手别具一格的作案手法。”   “对不起。”罗桐抱歉地笑了笑说,“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新闻里可没有透漏太多的信息啊。”   听到罗桐这样回答,顾淞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显然,乔升问这个问题是想借此机会诈一诈对方,万一他不小心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就等于暴露了他知道案件内情一事。   乔升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知道像罗桐这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犯罪嫌疑人并不好对付。他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罗桐面前的桌子上说:“你先看看吧,这就是凶手残忍变态的作案手段。”   罗桐以前是一名外科医生,早就见惯了各种血腥的场景,但是看到乔升递给他的那些照片,他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说道:“没想到这件案子这么可怕,凶手竟然……”他顿了一下,困惑地问道,“凶手是怎么做的?”   “直接用手从受害者的下体将肠子拽了出来。”   “这……”罗桐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拿起其中一张较为清晰的照片,仔细端详了几秒钟,若有所思地说,“凶手的手法很专业,不像是外行人干的。”   “你也这么认为?”   “是的,就算凶手没受过专业培训,肯定也自学过一些相关的知识。”   “如果让你来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乔升饶有兴趣地打探道。   罗桐一怔,不明所以看着乔升,“乔警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听听专业人士的看法。”   罗桐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像大多数嫌疑人那样,听到对自己不利的问题就表现得暴跳如雷。他压制着心中的怨怒,条理清晰地回答道:“首先,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可怕的问题,没法估计做这样的事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其次,我已经很多年没上过手术台了,专业知识早就生疏了。我现在在诊所里只是给患者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这种事恐怕做不来。最后,如果你们怀疑我是凶手,请你们拿出证据来。”   “罗医生,我们可没说你是凶手啊。”顾淞忍不住插了一嘴,心说这个男人还真是处乱不惊。案子跟他没关系还好,要是有关系可就不太好办了。   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乔升便顺势问道:“罗医生,7月7日晚上9点半到10点半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在自己家里。”   “有人能证明吗?”   “有。”罗桐把目光偏向一边,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那天晚上,诊所里的小靖在我家。”   “她在你家做什么?”   “这……我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为了证实你的清白,你最好如实回答。”顾淞好心提醒道,“你想好了再说,我们之后会去核实你的不在场证明。”   罗桐当然明白这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跟小靖是情人关系。虽然我们还没有公开恋情,但是私底下已经交往了两个多月了。”   因为事先对罗桐的个人信息进行过调查,顾淞对他诊所里的情况有所了解。罗桐刚刚提到的小靖是诊所里的助手,长得清纯可爱,今年才22岁,整整比罗桐小了15岁,难怪他说起两人之间的感情会显得不那么自在。   “小靖是什么时候到你诊所工作的?”   “去年夏天,她从护士学校毕业,通过一个熟人的介绍来到了我的诊所。”   “罗医生……”乔升沉思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凶手这次的作案手法跟五年前的那次有什么不同吗?”这又是一个陷阱,乔升依然在试探罗桐的反应。   罗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表情,疑惑地问道:“五年前,金水县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吗?”   “不,不是在这里,是在R市。我记得发生那起案子的时候,你好像就住在R市,几个月后才回到金水县。”   “对不起,乔警官,我有点儿跟不上你的节奏了。”罗桐终于显露出一丝愠色。“你刚才还在谈论7月7号的杀人案,怎么现在又提到了五年前的案子?难道这两起案子是同一名凶手干的?如果你怀疑我有作案嫌疑,五年前的不在场证明我可给不了你。”   “放心,我不会问那种没有办法去证实的事情。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采用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   罗桐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说:“这种事只有变态才干得出来,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比如抱怨上天对他不公平的待遇?”   “也许吧。”罗桐轻轻耸了下肩膀,“我又不是凶手,怎么会了解他的想法呢……”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第264章 不安的猜测   罗桐刚一离开县公安局,夏时的电话就打到了乔升的手机上。   “乔队,我已经找普仁诊所的小靖核实过罗桐的不在场证明了。案发那晚,她确实在罗桐家里,两个人看了一晚上电影,罗桐中途并没有离开过。”   “她的话可信吗?罗桐会不会已经事先跟她串通好了?”乔升不放心地问道。   “凭我的直觉判断,小靖应该没有撒谎。我找其他人从侧面了解了一下,小靖是个思想单纯,思维简单的姑娘,撒谎的时候会脸红,可她在我面前表现得非常自然,看不出任何演戏的成分。另外,她跟罗桐确实是在谈恋爱,这一点她的朋友可以证实。”   “他们不是还没有公开恋爱关系吗?”   “虽然没公开,但是旁观者清嘛。”   “好吧,诊所那边的调查先这样。你现在去罗桐家所在的小区,查看一下案发那晚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好,我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乔升郁闷地皱起眉头对顾淞说:“罗桐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核实了,7号晚上的案子八成不是他干的。”   “嫌疑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哪能一下子就碰对呢。”顾淞耸了下肩膀,脸上完全是一副看开了的表情。不过他心里总觉得罗桐这人哪里怪怪的,虽然整个问话过程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罗医生的表现会不会冷静得过头了?简直就像是有备而来一样。   顾淞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否则这个对手也太不简单了。他轻轻地晃了晃头,尽量把这些主观想法排出脑外,省得影响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乔队,下一个该轮到谁了?我们再会会其他嫌疑人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罗桐回到了诊所。   诊所里没有患者,只有小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看到罗桐安然无恙地走了进来,小靖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罗哥,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傻丫头,我只是去公安局协助警方做调查的,你担心什么呀?”罗桐淡淡地笑着说道。他坐到小靖的身边,拧开自己专用的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把杯子递给小靖说:“帮我把里面的茶叶倒掉,换一杯纯净水。”   “怎么了?”小靖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叶,纳闷儿地问道,“这茶是我刚给你泡的,有什么问题吗?”   “哦,茶叶没问题。只是我这几天有点儿上火,喝不了这东西。”   “是不是天太热了?晚上回家我给你熬点绿豆汤吧。”小靖说着走到水池前,把茶叶倒掉,又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清水。“对了,罗哥。”她把杯子交给罗桐,重新坐回到椅上,“刚才有两个警察来过了。”   罗桐并不意外,他知道警察一定会赶在他之前来诊所找小靖,以免他们之间串供。“他们是来核实我的不在场证明吧?”   “是啊,他们问我7月7号那天晚上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照实说喽。”小靖仰起脸,显出一副得意的神色,“那天晚上你本来就是跟我在一起的嘛。除非你有分身术,否则怎么可能一边陪我看电影一边出去做坏事呢?”   “对啊,我没有分身术,也没有出去做过坏事,所以这一切都是误会。”   听到罗桐这样说,小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从来都不相信自己崇拜并喜欢的男人会跟杀人案扯上关系。想到杀人案,小靖忽然好奇地问道:“罗哥,人们最近在议论的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最好还是别打听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切。”小靖无趣地撇了撇嘴,嗔怪地说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好歹是卫校毕业的,那些血腥的东西我不害怕。”   “那可不是血腥的问题,而是……”罗桐停顿了一下,看到小靖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凶手很变态,把受害者的肠子从肚子里掏出来了。”   “是不是像开膛手杰克那样?”   “不,比那个还要恐怖。”   “什么?”小靖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无法想象那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开膛手杰克已经很残忍了好不好,难道凶手做得比他还要过分?”   “是啊,所以说这个凶手很变态,你最好别打听案件的细节。”尽管知道小靖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子,但是罗桐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好了,快吃午饭了,我们不说这些倒胃口的事情。你去对面李老板的店,帮我打包一份排骨米线回来。”   “那好吧。”小靖有些失望,可她不想惹罗桐不高兴。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一边往诊所外面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我中午吃点儿什么好呢……”   小靖刚一离开,罗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为了证实心中那个不安的猜测,他悄悄地拨通了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的电话……   没日没夜地忙碌了好几天,专案组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谢局长怕他们这样连轴转下去身体会出问题,尤其是最近几天,南方地区持续高温,那些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的刑警们确实都很辛苦。   7月12号晚上,谢局长自掏腰包,在金水县一家颇具档次的饭店请乔升一行几人,还有专案组的部分成员吃饭,一来是想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身心,二来也是想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   虽然这起案子由乔升负责,但是案子毕竟发生在金水县内,谢局长的压力自然也小不了。   席间,谢局长不止一次地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好好放松一下,我们吃饭期间不谈论案子。”可是每个人的心思都在案子上,除了尽快破案,别无他求,所以聊不出几句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当前的调查工作上。因为包房里都是专案组内部的人,晚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俨然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案情分析会。   乔升他们这几天已经陆续接触了十余名犯罪嫌疑人,目前还没有锁定某个具体目标。乔升把这项工作的进展情况向谢局长做了简单的说明,后者明白排查工作需要时间和耐心,除了说些鼓励的话,并没有催促他们。   当然,顾淞并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把他对罗桐的看法说出来,虽然乔升也认为那个沉着冷静的医生有点儿可疑,但是人家有较为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基本可以撇清跟那起杀人案的关系。   祁若南整天跟着视频组的同事窝在办公室里看监控录像,试图寻找到虎子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的那名嫌疑人。   金水县是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小县城,尤其是案发的老城区,在监控覆盖率和视频质量上都不能和大城市相比。经过认真细致的观看,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两段拍摄到嫌疑人的画面,但是一帧一帧地看下来,却没有一个清晰的图像能够呈现出对方的面部特征。   通过对那个人的步态特征进行分析,祁若南发现对方走路的姿势像是一个女人。那个人的外表完全是一副男人的打扮(胸部也没有明显的突起),带着口罩和帽子,非常具有迷惑性,加上他们要找的嫌疑人本该是一名男性,弄得祁若南对自己的判断有点儿缺乏信心。   因为顾淞的眼睛很尖,祁若南让他有空去办公室,帮忙看看那段监控录像。顾淞对这个信息非常感兴趣,答应她明天一早就去。   酒足饭饱,回到招待所的房间,顾淞躺在床上立刻感觉到困意袭来。从案发那天开始到现在,他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而且睡眠质量都很差,加上这几天持续高温,毒辣的太阳几乎能把人烤熟,他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像是要爆炸。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轻轻晃动他的胳膊,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夏时正一脸严肃地坐在他的旁边,仿佛藏着什么心事。   “喂,你怎么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你有事儿吗?”顾淞打了个哈欠,十分不悦地问道。   “你明天能不能……”夏时欲言又止,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启齿。顾淞很少见到夏时这副纠结的模样,忽然间觉得新鲜,连困意都消退了一大半。   他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夏时,调侃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夏时的表情有些难堪,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我明天想去D市的精神病康复中心看看歆蕾的情况,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啊?”顾淞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夏时要跟他说的竟然是这件事。“干吗让我陪你去?你又不是找不到路,自己开车过去不就行了。”   “我自己去不太好吧?”夏时面露难色地说,“毕竟她的事只有你知道,况且我也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我……”   顾淞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夏时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很想见歆蕾一面,想当面对那个女孩儿说声“对不起”,尽管他已经说过无数次,可他总觉得自己欠歆蕾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   也许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职责抓住那个变态凶手。沉默了片刻,顾淞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我现在跟乔队请假。我们明天早点出发,争取中午之前能赶回来工作。” 第265章 久违的恋人   从金水县到D市来回需要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早上6点,顾淞和夏时从招待所出发,将近8点的时候到达了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   四年前,顾淞瞒着所有人,偷偷地来这里看望过歆蕾一次,没有当面接触,没有说话,只是隔着门上的玻璃窗,远远地看了她几眼。   当时,歆蕾的状况依然很糟糕,有严重的妄想情节和认知功能障碍。医生说她受到的刺激太过强烈和直接,想要治好她的病无疑是个漫长艰辛的过程。   四年过去了,顾淞不知道歆蕾的病情恢复得如何。这次要不是夏时主动提出来这里探病,他恐怕没有勇气重新面对这个曾经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女孩儿。   顾淞还记得大三那年暑假,他对乔升死缠烂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从对方口中打探出了歆蕾的下落。为了能见上歆蕾一面,他独自一人乘坐长途汽车来到D市,不巧在医院里遇到了歆蕾的爸爸,楚教授。   楚教授认出他是女儿的男朋友,坚持认为他就是害歆蕾精神失常的罪魁祸首。因为心中积怨已久,无处发泄,向来儒雅温和的楚教授像变了个人似的,当着医生和护士的面对顾淞说了很多过分而又难听的话,并且明令禁止他来医院看望歆蕾,以后也不得和歆蕾有任何来往。   当然,楚教授更应该怪罪的人其实是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但是凶手没有落网,他只能把怨气转移到顾淞的身上。毕竟女儿遭遇如此不幸的事,总要有人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   那件事在顾淞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每次想起楚教授指责他的那些话,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千古罪人,毁掉了歆蕾一辈子的幸福。   从那以后,顾淞染上了一个坏毛病,直到现在也没有改掉。但凡是身边的人遭遇不幸,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都会固执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因为内心受伤太深,他很多年都没有交女朋友,也不敢跟异性有太过亲密的来往。他觉得女孩子跟他在一起就要倒霉,这种“诅咒”在田蕊身上再次得到了验证……   趁着顾淞溜号的时候,夏时已经向医护人员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崔护士听说他们是歆蕾的朋友,显得非常高兴,并实不相瞒地告诉夏时,“除了歆蕾的母亲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精神病院看望过她了。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寂寞,希望你们能好好陪她聊聊天。”   听到崔护士这样说,夏时的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楚。他无法想象歆蕾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曾经那么爱慕的女孩儿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看到令他无法接受的场景。   他对崔护士解释说:“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歆蕾这五年去了哪里。她的家人把保密工作做得太严了,我也是几天前才得知她住在这家医院的。”   “是歆蕾的母亲告诉你的?”崔护士好奇地问道。   “哦,不是……”夏时瞥了顾淞一眼,刚要开口解释,发现崔护士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顾淞的身上。   “你是歆蕾的男朋友吧?”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   顾淞仍然在开小差,没有听到崔护士的问话,夏时连忙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崔护士,“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你是顾淞吧?歆蕾的男朋友?”崔护士态度友善地对顾淞笑了笑,“我说我怎么看你有点儿眼熟呢。”   “你认识我?”顾淞微微有些惊讶。   “五年前你来医院找歆蕾的时候,我和楚教授……”崔护士没有再说下去,怕她提到的那件事会让顾淞不高兴。可是顾淞已经意识到了,苦笑着问道:“楚教授对我发飙,让我滚出医院的时候,你全都看到了,对吗?”   崔护士尴尬地点点头,随即安慰顾淞说:“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楚教授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事后他自己都觉得挺后悔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歆蕾变成那样我有不容推卸的责任。我一定会亲手抓住那个混蛋,给歆蕾一个交代。”   “抓凶手?”崔护士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顾淞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一名警察,于是迫切地问道,“那名凶手到现在还没有落网吗?”   “是的。”夏时赶紧接过话茬,有些心急地催促顾淞,“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看歆蕾吧,11点之前还得回金水县工作呢。”   几分钟后,崔护士带着顾淞和夏时来到歆蕾的病房。   楚教授跟康复医院的院长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歆蕾出事以后,他第一时间把歆蕾送到这家医院,请求院长一定要救救他的女儿。   院长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安排歆蕾住在一间宽敞舒适的单人病房里,并且找最好的医生为她进行治疗。五年过去了,歆蕾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歆蕾静静地站在窗前,沐浴着一天之中最美好的阳光。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纤瘦的身材显得弱不禁风。也许是长时间缺乏室外活动的缘故,她的皮肤略显苍白,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尽管如此,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依旧美丽迷人。   “歆蕾,有朋友来看你了。”崔护士笑着跟歆蕾打了声招呼。   歆蕾听到声音,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好奇地打量着顾淞和夏时,脸上的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少顷,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惊喜地叫道:“天呐,你们怎么来了?”   顾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歆蕾面对面地说过话了。他记忆中的歆蕾还是受伤后那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样子。如今看到歆蕾又恢复了往昔那般活泼开朗的模样,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崔护士不想打扰他们朋友间的久别重逢,简单嘱咐了几句就退出了病房。   崔护士刚一离开,歆蕾就兴奋地朝顾淞走了过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用略带撒娇的口吻对他说道:“你个没良心的男人,为什么才来医院看我?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了呀?”   “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顾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敷衍地说道,“我工作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你骗人。”歆蕾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才不相信你忙得连这点儿时间都没有呢。”   “唔,这个……”顾淞被歆蕾弄得非常尴尬,脸涨得通红。他侧着头,一个劲儿地冲夏时挤眉弄眼,希望对方能帮他解围。谁知夏时早就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幸灾乐祸地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解决。 第266章 神秘男子   僵持了片刻,歆蕾有些无趣地把顾淞推开,冲他做了个鬼脸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聊了。我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给吓的。”   “开,开玩笑?”顾淞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从来没有跟精神病人打过交道,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刺激到歆蕾那敏感脆弱的神经。但是转念一想,歆蕾生病之前本来就是个性格顽皮的女孩儿,时常喜欢用恶作剧捉弄他,不禁哑然失笑。   轮到跟夏时打招呼的时候,歆蕾没有如预期中那样送上一个热情甜蜜的拥抱,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不过,难得有家人之外的朋友来医院看望她,她还是表现得非常兴奋,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欣喜地对夏时说:“想不到你也来看我了。”   “你还记得我?”夏时轻轻扬了下眉毛,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狂跳不已的心。   为了让夏时彻底放心,歆蕾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俏皮地回答道:“夏公子,我当然记得你了,我家里还留着你给我写的情书呢。”   听到“情书”二字,顾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诧地看着夏时说:“行啊,想不到你这种人还会写情书呢。”   “什么叫我这种人?”夏时不满地白了顾淞一眼,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确实,像他这么死板严肃又没情调的人竟然会给喜欢的女孩儿写情书,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三个人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通过交谈,顾淞发现歆蕾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如果不刻意说明,几乎看不出来她是个精神病患者。   歆蕾自己也说:“其实我的病早就好了。我想回家,想我的爸爸妈妈,可是黄叔叔不让我走,希望我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不管怎么说,院长的话还是要听的。”夏时像哄小朋友一样对歆蕾说道,“黄院长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他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他是希望我的病情稍微稳定一些再回家静养,可是……”歆蕾顿了一下,轻声叹了口气,“总是待在医院,我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顾淞疑惑地问道。   歆蕾摇摇头,露出一副焦虑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我有很长时间都没见过我父亲了。以前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看我一次,就算抽不出时间也会通过黄叔叔给我打电话。可是最近几个月,他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顾淞想起楚教授对女儿那般呵护疼爱的样子,感觉这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你问过院长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问了呀,他说我父亲去国外学习考察了,因为时差和工作繁忙等原因没有联系我,但是……”   “既然如此,你也不要担心太多了。”顾淞怕歆蕾胡思乱想,影响病情的康复,连忙安慰她说,“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痊愈,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嗯。”歆蕾听话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除此之外,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顾淞和夏时赶着回金水县工作,无法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了。听说两个人要走,歆蕾十分不舍,却又不好意思挽留他们。   好不容易有朋友来医院看望她,她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无论是对顾淞,还是对夏时,可她知道那两个人现在都是警察,工作任务繁重,能特意抽出时间来看她,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在顾淞即将开门离开的那一刻,歆蕾忽然叫住他问道,“五年前的那起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顾淞心里一惊,转头跟夏时对视了一眼,后者也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开车来医院的路上,两个人已经约定好了,谁都不许在歆蕾面前提到当年那起案子,包括前几天发生在金水县的事情,以免勾起她内心深处可怕的回忆。此时,歆蕾竟然主动打听那起案件的情况,这大大出乎了顾淞的意料。   见顾淞半天没有回答,歆蕾又焦急地问了他一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就是五年前我们在公共厕所遇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顾淞不想让歆蕾再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了她,“很遗憾,那名凶手目前还没有落网。”   “是吗……”歆蕾有些失望,随即又用请求的语气对顾淞和夏时说,“答应我,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千万不要再让他伤害更多的人了。”   “好,我们答应你。”夏时抢着回答道,虽然他心里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为了歆蕾,也为了那两名无辜的受害者,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告别歆蕾以后,他们从崔护士口中得知,楚教授已经在四个多月前因突发性心脏病去世了。由于歆蕾的病情尚不稳定,院长怕她受到刺激,病情恶化,不敢让她知道楚教授去世的消息,所以只能暂时把她留在医院里,这也是歆蕾母亲的意思。   医院的走廊上,顾淞和夏时边走边聊,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概。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走廊的不远处,一名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年轻男子正从镜片后偷偷地窥视着他们,脸上带着厌恶和反感的表情。   待顾淞他们渐渐走远,男子也离开了住院部。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黄院长的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房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请”就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去。   黄院长的年龄跟楚教授差不多,都已年近六十。他穿着医院里的白大褂,戴着一副玫瑰金镜框的老花镜,打整得干净利落的头发掺杂着一缕缕的银丝。   他惊讶地打量着擅自闯进他办公室的年轻男子,心中有些怨怒。可是当对方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那张久违却又熟悉的脸庞时,他瞬间转怒为喜,目光中流露出慈祥与关切,“小言,怎么是你啊?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第267章 女嫌疑人   楚纪言没有回答黄院长的问题,因为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遇到的那个人身上。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在一张软椅上,用略带埋怨的口吻对黄院长说:“黄叔叔,我刚才在歆蕾的病房外面看到顾淞了。那家伙把歆蕾害得这么惨,竟然还有脸出现在医院里。您为什么不能帮忙管管?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打扰歆蕾的生活呢?”   黄院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过“顾淞”这个名字了,对于那个人的到访更是毫不知情。虽然楚教授曾明令禁止顾淞来医院看望歆蕾,可他并没有按照老友的要求去做,也没有跟下面的医生和护士打招呼,把顾淞加入到“访客黑名单”里。   从他的角度来理解,顾淞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受到如此苛刻的对待。在五年前的那起案件中,顾淞也算是一名间接受害者。因为歆蕾的事,他已经在自责和悔恨中痛苦地度过了五年,实在不必用其它残忍的方式去折磨他。   思索了片刻,黄院长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言,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歆蕾的病情也有了明显的好转,你们之间的恩怨差不多该放下了。”   “不,这不可能。”楚纪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两个拳头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那家伙接近歆蕾半步。我要带歆蕾离开这个地方,这也是我此次回国的目的。”   “什么?你要把歆蕾带走?”黄院长吃惊地问道,“可是你父亲去世的消息……”   “没关系,我父亲的事也瞒不了歆蕾一辈子,我会找机会好好跟她聊聊的。”楚纪言说着露出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黄叔叔,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求您,您能答应替我保密吗?”   “当然,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黄院长笑着安慰道。   “我想带歆蕾去美国生活,估计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会在那边找最好的医生继续为歆蕾治疗,直到她的病情完全稳定下来为止。我想请求您,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医院找过您。”   “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黄叔叔……”楚纪言微微皱了下眉头,面露难色地说,“原谅我不能告诉您原因,但是保密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一旦我的行踪暴露了,我的人身自由和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甚至有可能会连累到我的家人。所以……”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是的。”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只不过……”黄院长认真而又严肃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小言,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楚纪言苦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甚是无奈。“对不起,黄叔叔,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也许未来的某一天,等我找到安全的地方落脚,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   出了院长办公室,楚纪言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密不透风的打扮,生怕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时间对于他来说非常紧迫,他在国内多待一天,危险就离他更近一步。他必须尽快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早日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上午10点55分,顾淞将车子停在金水县公安局的院子里。因为夏时还有其它任务要做,两个人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来到二楼的办公室,祁若南正在里面焦急地等待着他,一方面是想让他看看拍摄到犯罪嫌疑人的监控录像,另一方面也是急着打听歆蕾的消息。   “怎么样啊,师兄,歆蕾姐的病情恢复得如何?”   “应该还不错吧……”顾淞有些保守地回答道,“至少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的言谈举止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是吗,那太好了。”祁若南欣慰地笑了笑,“师兄,你下次去看歆蕾姐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也想见见她。”   “行啊。”顾淞爽快地答应道,“等我们把眼前的这个案子破了,一起带着胜利的消息去看她。对了,你不是要给我看监控录像吗?”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过来坐。”祁若南冲顾淞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边,随后点开一个名为“兴华街命案嫌疑人”的视频文件,介绍道:“这是7月6日,也就是案发前一天傍晚7点11分左右拍摄到的画面。因为案发现场附近没有监控探头,我们只能把查看范围扩大到周边的街道,然后根据虎子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这名带着口罩,体型比较符合的嫌疑人。   “虽然视频的清晰度不高,看不清嫌疑人的具体特征,但是通过步态分析,我发现这名嫌疑人十有八九是女扮男装的,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跟本案没什么关系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顾淞让祁若南把视频从头到尾播放一遍,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当视频播放到第三遍的时候,他十分确信地说道:“这确实是女人假扮的。你们找虎子证实过了吗?案发前一晚出现在公共厕所的人是她吗?”   “是的,我们已经找虎子确认过了,他对视频中的这个人有印象。可问题就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假扮成男人出现在命案现场呢?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凶手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啊,这一点怎么解释?”   “嗯……”顾淞用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确实,这女人的行为很可疑。按照虎子的说法,她只是在公共厕所附近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感觉像是去踩点的。如果那起命案跟她没关系,那她是去干什么的?”   “总不会是嫌厕所太脏、太简陋了,没法上吧?”祁若南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算是这样,女扮男装怎么解释?行为鬼鬼祟祟又怎么解释?”   “这个嘛……”祁若南眨了眨眼睛,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她点开一张用软件处理过的图片对顾淞解释道,“这是技术组的同事千挑万选,并处理到最清晰状态的画面,可惜因为角度、伪装、原始文件质量不高等多方面原因,依然看不清嫌疑人的长相。”   “也就是说,我们不太可能通过监控录像找到这名嫌疑人了?”   “是啊。”祁若南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找到这名可疑女子的希望不大,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搞不好就这样中断了。” 第268章 模仿作案   看完监控录像,顾淞找到陈法医,问她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个女人。   陈法医回答说:“2011年的那起案子,凶手是用绳子直接将受害者勒死的,并且下手极重,一看就是个力气非常大的人,所以我们才推测凶手是一名男性。另外,女人作案很少会使用如此残忍变态的手段。通常情况下,女人会选择比较保险的方式先控制住受害者的行动,然后再实施下一步的犯罪计划。当然,如果凶手是个身体强壮、心狠手辣的女人,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7月7日的案子,凶手不就是先用钝器将受害者打晕,然后才实施暴行的吗?刚好我们又按照目击者提供的信息,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一名可疑女子,这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吧?”   “巧合的可能性非常低,毕竟这个人遮遮掩掩,行为诡异,肯定不是去案发现场干好事的……”陈法医看着图片中女扮男装的嫌疑人,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这个女人就是杀害冯雨花的凶手,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岂不是完全搞错了?”   “陈姐……”顾淞忽然严肃地皱起眉头问,“你觉得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五年前的那起案子,你们分析得出的结论更加倾向于凶手是男性。而在这起案件当中,我们通过目击者的证词和监控录像发现了一名女性嫌疑人,你觉得这两起案子会不会不是同一名凶手干的?”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模仿作案?”陈法医惊讶地问道。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也讨论过,但因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高度相似,且模仿难度极大,加上他们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案情,所以最终做出了并案调查的决定。   “对比先后发生的两起案件,虽说凶手选择的作案地点都是位置偏僻的公共厕所,都是用异常残忍的手段将受害者的肠子从体内拽出,缠绕在脖子上,但在制服受害者的手段上却有着明显的不同。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凶手可能是因为自身的某些原因,改变了部分作案细节。但如果这两起案子根本就不是同一名凶手干的,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反而更加合理。”   “对,你说的没错。”陈法医赞同地点了点头,“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和尸检结果来看,我只能说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等于零。从专业的角度来分析,如果凶手能将案件模仿得如此相似,必定是对五年前的那起案子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说到这里,陈法医的脸上不禁露出一副忧虑的神色。   顾淞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是该说的话也得照实说出来。“有机会接触到案件并了解案情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类:第一、当年参与破案的相关人员;第二、受害者家属;第三、尸体的发现者。”   “尸体的发现者不就是你和楚歆蕾吗?你们两个显然都不可能是凶手啊。”   “是啊。”顾淞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受害者家属远在外省的偏僻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可能性也非常小。”   “那么剩下的就是第一种情况了……”陈法医打心里不能接受这个推测,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怀疑身边的同事更让人郁闷的事情了。   顾淞想了想,觉得他刚才概括的几点内容并不是十分全面。其实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虽说办案人员必须要严格遵守规定,对侦破中的案件进行保密,但也难保不会有人向家人和朋友透露一些信息,这种情况要调查起来难度非常大,几乎可以说是大海捞针。另外,他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这名模仿者是凶手身边的人呢?”   中午12点多,小靖像往常一样帮罗桐把午饭买了回来。   罗桐刚刚帮一位患了夏季感冒的老妇人拿完药,伸着懒腰走到小靖身边坐下,心疼地说道:“外面那么热,辛苦你跑一趟了。”   “罗哥,你突然对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呀?”小靖微微一愣,有点儿不适应罗桐对她的态度。   最近几天,她感觉罗桐的样子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上火的缘故,向来沉着冷静的罗医生会时不时地表现出不安和焦躁的情绪。不仅如此,罗桐这几天也没有叫她到家里去住。小靖虽然担心罗桐的身体,想去家里照顾他,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这方面的要求。   她一边把打包盒的盖子掀开,一边劝说罗桐,“罗哥,你身体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几天吧,诊所这边的事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我哪有那么脆弱啊。”罗桐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反常,他对小靖解释说,“我真的没事儿,就是最近有些头疼。我以前出车祸脑部受过重伤,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这些情况你都知道的。”   “啊?”小靖听到这句话反而更担心了,“要不你还是去县医院,找庞医生做个脑部检查吧,万一把病情拖严重了多不好啊。”   “放心吧,丫头,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罗桐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帮着小靖把另外几个打包盒打开,拿起一双筷子说,“呦,今天的午饭怎么这么丰盛啊,有排骨,还有鱼。”   “嗯,我在胖哥的饭馆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小靖说着给罗桐夹了一块红烧鱼,像恋爱中的少女一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看你这几天上火,也没敢点辣的。”   “不用,这已经很好了。”罗桐把鱼放到嘴里,认真地咀嚼了几口,可是嘴里感觉到的却是苦涩的味道。   两个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儿饭,小靖*地对罗桐说道:“罗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最近几天,我总感觉有人在监视我。”   “你说什么?”罗桐把刚要送进口中的米饭放了下来,惊诧地看着小靖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就是……”小靖转了转眼珠,回忆着说道,“自从警察来找我的那天之后,我就觉得身边有点不对劲儿。晚上下班的时候走在路上,好像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回头看呢却又没有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县城里发生了命案,我自己想多了?”   “也许吧……”罗桐紧锁着眉头,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小靖,现在凶手还没有落网,外面很不安全,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小靖用力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瓶防狼喷雾,得意地说道:“要是凶手敢袭击我,我就用这个对付他。” 第269章 跟踪者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罗桐的诊所一般从早上九点开到晚上九点。诊所的规模很小,除了给患者看些最常见的小毛病之外,基本上就是充当个药店的功能,平日里工作清闲,薪水待遇也不差,对小靖来说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当初在亲戚的介绍下来到这家诊所,小靖的内心还有些抵触情绪。她从小生活在金水县,从来没有机会去大城市看一看。从当地的卫校毕业后,她本想让家里托关系在R市的大医院找一份护士的工作,哪知凭自己的条件,进正规的大医院简直比登天还难。   小靖的家庭条件不是十分富裕,与其花光父母一辈子的积蓄在大城市买一份薪水不高的工作,还不如尽早认清现实,踏踏实实地干点儿适合自己的事情。   刚好在那个时候,罗桐的助手回镇上的老家结婚生子,诊所里急缺一个帮忙的人。机缘巧合,小靖便结识了罗桐,并发展出了一段连她自己都没预想到的恋情。   小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幸福,虽然没能实现去大城市看看的愿望,但是每天上班都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疲倦的时候,抬起头来就能看见对方淡淡的微笑,生活在大城市还是小县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小靖是个思想单纯,内心容易满足的姑娘。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只要罗桐能好好地对她,在适当的时候给她一个承诺,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可是罗桐最近的异常表现却让她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首先,她担心的当然是罗桐的身体。明明是个医生,总是对身边的患者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却常常忽略自身的健康状况。其次,作为一个小女生,她有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担心罗桐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小靖,时间不早了,你差不多该回家了。”   就在小靖双手托着腮帮子异想天开的时候,罗桐忽然在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罗桐问:“你刚才说什么?”   罗桐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了,你收拾一下赶紧回家吧。”   “啊?这么早就下班?”小靖在面积不大的诊所里扫视了一圈,虽然除了他们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她还是纳闷儿地问道,“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小时才关门吗,我回去那么早干什么?”   “非常时期,安全最重要。你忘了你今天中午跟我说什么了?”   “哦,你是说我被人跟踪那件事啊。”小靖恍然大悟,半开玩笑地说道,“八成是哪个色狼看我长得可爱,想偷偷地占我便宜吧。你放心,那些人都是有色心没色胆的,不会……”   “够了!”罗桐有些恼火地打断了小靖的玩笑话,一脸严肃地说,“你立刻给我回家,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知道了吗?”   小靖愕然地张了张嘴吧,心说罗医生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在惧怕什么东西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是担心她的安全才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心头忍不住感到一阵温暖和甜蜜。   “好吧,我听你的。”小靖顺从地答应道,随后将手机和充电器装进背包里,依依不舍地跟罗桐道别。   出了诊所,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了一小段距离再回头看时,罗桐依然抱着双臂站在诊所的门口,目送她离开。   她笑着冲罗桐挥了挥手,意思是:你进去吧,我自己一个人没有问题。罗桐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小靖的家离诊所不远,步行只要七、八分钟的时间。她听了罗桐的话,尽量走有行人,有路灯的地方,一路上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快到家门口时,她不得不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在此之前,她警惕地朝身后扫视了一下,本来没想到会有什么问题,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快速闪过的身影。她心中一惊,难道那名跟踪者又出现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心中也燃起了一股怒火。   “放马过来吧,让本姑娘看看你的路庐山真面目。”小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把手伸进连衣裙的口袋,紧紧地握住了那瓶在网上购买的防狼喷雾。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朝胡同里走去,并集中全部精力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凭她的直觉判断,对方并没有放弃对她的跟踪,只是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她不想像个任人宰杀的猎物一样,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她决定反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她在心中倒数了几个数,猛地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跟踪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面对小靖的反击,他来不及隐藏自己,瞬间暴露在小靖的视线之下。   小靖条件反射地掏出防狼喷雾,刚想冲着对方的脸喷下去,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叫道:“小靖,是我!”   小靖的手僵在半空中,惊诧万分地看着对方,过了好半天才张口结舌地问道:“罗,罗哥,怎么是,是你啊?”   罗桐抹了一把冷汗,抓过小靖的手,把那个危险的小瓶子重新塞回小靖的口袋里,对她解释道:“你走了以后,我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反正这个时间,诊所里也没什么患者,我干脆提前关门暗中保护你回家。”   “你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跟了我一路?”   “是啊。”罗桐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地说道,“小靖,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就是太担心你的安全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总是把你当小孩子看,所以才偷偷地跟着你,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小靖把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个坏蛋差点儿把我给吓死,我还真以为自己遇上色狼了,正准备跟他拼命呢。”   “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罗桐再次表示歉意。“不过,看你这么警惕,我也能稍稍放心一些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   “凡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走吧,我送你上楼。”   “不用了……”小靖连连摆手,想到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打扫了,乱得没处下脚,她可不好意思让罗桐看到自己如此邋遢的一面。“你这几天身体不好,赶紧回家休息吧,明天诊所见!”小靖说完,一溜烟地朝里面的居民楼跑去,生怕罗桐会追上来。   精神一放松下来,小靖立刻感觉到一阵倦意向她袭来。   她边往家里走,边在心里自嘲: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在跟踪我吧?都是因为县城里发生了那起该死的命案,我想的太多才产生了被人监视的错觉。   老式的居民楼里没有安装声控灯,只有走廊的小窗口透射进一丝昏暗的光线。小靖在这里住了五、六年,闭着眼睛都能从楼下摸回到顶楼的家中。   她从背包里掏出门钥匙,借着昏暗的光线将钥匙插进锁孔。此时,她并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在楼道里等候她多时。   伴随着“咔嗒”一声,小靖打开了房门,黑暗中的人影也悄无声息地向小靖靠拢过来。就在小靖拉开房门的那一刻,黑影举起手中的石头用力砸向小靖的后脑。小靖惨叫了一声,头部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难以忍受的眩晕。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躺在地上,被人拖行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她用力分辨着眼前的事物,发现她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她家的客厅。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被人偷袭了吗?   小靖用残留的意识强迫自己必须要保持清醒。她想喊救命,可是喉咙里除了含糊不清的哼哼声,她什么都发不出来。   少顷,她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谁……”这短短的三个字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对方没有回答她,而是慢慢地摘下口罩和帽子。当她渐渐看清楚对方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时,疑惑不解地说道:“我……不……认识……你……”   对方蹲下身子,微微地冲她笑了一下说:“你不用认识我,只要我认识你就足够了。”   女人的说话声?面前这个男性打扮,头发也剪得很短的人竟然是个女人?难道她就是警方在寻找的变态凶手吗?可她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盯上我的呢?   小靖心里有太多的事情弄不明白。   她后悔没让罗医生陪她一起回家,后悔自己因为面子的问题放走了她的护花使者。想到刚刚的转身离开竟然是永别,她的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   她的头越来越沉,身边的世界越来越安静。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对方用极其厌恶的口吻说了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明白。剩下的谜题只有交给警方去解答了。 第270章 命案现场   晚上11点多,顾淞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虽然被困意侵袭,却饿得睡不着觉。伴随着打雷般的咕咕声,他郁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快速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儿,结果除了两瓶喝得见底的矿泉水和半包玉溪烟之外,再没有任何能入口的东西。   他从床头抓起手机,拨通了夏时的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急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给我带点儿吃的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夏时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听上去心情非常糟糕。   顾淞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他是不是吃枪药了,就听夏时用异常严肃的口吻说:“乔队刚让我通知你呢,县城西北边的羊角胡同里的一栋居民楼发生了一起命案,你赶紧收拾一下,叫上若南和陈法医一起来案发现场。”   “什么案子啊?”顾淞打了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敢保证,你看完案发现场以后绝对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   二十几分钟后,顾淞一行三人来到案发的那栋老式居民楼附近。由于楼前的道路过于狭窄,车子不方便驶入,他们几个只能将车停在外面的大马路上,拎着勘查设备从胡同里穿了过来。   “路这么窄,要是发生火灾可怎么办呀?”祁若南边走边担忧地说道。   “以前的人盖房子可没想那么多问题。虽说这小县城的经济不发达,但也到处都在建设新楼盘,估计这些老房子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拆掉了。”   “早点儿拆了吧,想想那些安全隐患就觉得可怕。”   “好在这胡同里还装了监控设施。”顾淞说着指了指斜上方的位置,“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排上用场,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来到出事的那栋居民楼下。乔升和夏时也刚从其它地方分别赶到,对于楼上的情况不是十分了解。   据最先赶到案发现场的吴警官介绍,当天晚上11点10分左右,家住六楼的孔先生从火锅店下班回家,发现对面的房门大敞四开着。他是这里的老住户,跟周围的邻居都很熟悉,知道对面住着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儿,名字叫汤靖。   他担心女孩儿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先是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他起初什么都没看到,但是鼻子却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意识到里面可能出事了,壮着胆子走进客厅。当他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客厅里的吊灯时,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景象。   女孩儿躺在客厅的瓷砖地面上,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几乎辨认不出她的模样。最可怕的是,女孩儿的肠子被人从体内拽了出来,缠绕在脖子上,像一团血肉模糊的小蛇。   作为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吓破胆的感觉。他连滚带爬地退出房间,呕吐了半天之后才拨通报警电话。直到警察赶到案发现场,他的腿肚子还是软的,走路的时候必须得让人搀着。   关于受害者的信息,顾淞他们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不仅如此,夏时前几天还亲自去过罗桐的诊所,找汤靖核实过罗桐的不在场证明。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单纯可爱的姑娘竟然会成为恶魔的第二个目标。凶手杀人的速度如此之快,接下来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案情变得越发的严峻,所有人的心情都感到沉重无比。   然而更加让人郁闷的消息还在后头。勘查人员刚一进入现场,心就凉了半截。他们本为这一次的案子发生在室内,凶手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犯罪痕迹,可是一看到地面上留下的水渍,他们就知道凶手认真清理过犯罪现场,想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估计很难。   经过比对,案发现场留下的两种鞋印分别属于报案者孔先生和派出所的吴警官,其余的鞋印全都被凶手用受害者家里的拖把擦掉了。楼道内的鞋印十分繁杂,提取和比对工作还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   祁若南在案发现场共收集到了三种指纹,分别属于受害者汤靖,孔先生以及吴警官,凡是被凶手触碰过的东西全都经过了细心的擦拭,没有留下第四个人的指纹或手套印。   受害者家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应该是趁受害者回家开门的时候,用钝器从身后偷袭了受害者,然后将其移动到客厅内,实施下一步的犯罪行为。   陈法医对受害者的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判断其死亡时间在晚上8点到9点之间。   受害者的后脑有一处钝器打击伤(非致命伤),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受害者的肠子被凶手从体内拽出。   此作案手法与“7·7杀人案”如出一辙,可以确定这两起案件是同一名凶手所为。至于五年前的案子是否还有另外一名凶手,以及两名凶手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这只是顾淞的个人推测,暂且无法得到证实。   就像夏时在电话里说的那样,看过了楼上的案发现场,顾淞确实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他很庆幸自己这一次没有呕吐出来,否则又要在同事面前出糗,被人暗地里说闲话。   “受害者的衣服口袋里有一瓶崭新的防狼喷雾,看来她还是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意识。只可惜……”陈法医叹息着摇了摇头,把那个小瓶子收进了物证袋里。   听到“防狼喷雾”这四个字,顾淞和夏时面面相觑了一下,脸色都有些难看。   很多人可能不了解这小小的喷雾剂能有多大的杀伤力,但他们俩可是亲身体会过这东西的厉害性。虽说防狼喷雾的主要成分是辣椒素,对人体无器质性毒副损伤,但如果使用不当也会对他人造成一定的危害。   2014年,广州地铁五号线的列车车尾处有两名少年随意玩弄防狼喷雾,车上的乘客在疏散过程中发生拥挤碰撞,致使13人受到了轻微擦伤。   “也许是因为县里发生了案子,受害者为了保护自己才特意准备了这个东西吧……”顾淞一边说着一边拎起摆放在入口处的拖把。“若南,你过来一下。”他冲客厅的另一端招了招手。   后者应声走到门口,蹲下身子看了看那个脏兮兮的拖把说;“这上面缠了一团头发,应该是受害者在平时的生活中无意掉落在地上的,女人居住的屋子都有这样的特点。如果凶手不小心将自己的头发掉落在现场,且作案以后用这个拖把擦拭了地面,他/她的头发也有可能会掺杂在这里面。”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顾淞冲若南竖起了拇指。   夏时若有所思地看着汤靖的尸体说:“几天前我还去罗医生的诊所找这个女孩儿了解过情况,现在她竟然成了凶手的目标,你们说这会是巧合吗?”   顾淞回答道:“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我们应该再仔细调查一下罗桐医生。” 第271章 协助调查   凌晨2点多,罗桐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去开门,结果却看到两名神情严肃的警察站在他家门口,他几天前还跟其中一个人打过交道。   “顾警官?你们深更半夜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罗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不解地问道。   “罗医生,我们怀疑你跟昨天晚上发生的一起案件有关,现在想请你去局里协助调查。”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掌握罗桐的犯罪证据,顾淞说话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客气的。   尽管如此,罗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警方当成犯罪嫌疑人,所有的隐私都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心里肯定会对他们感到不满。“这次又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打算把所有的案子都算在我的头上啊?”   “怎么会呢。”顾淞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可不是那种为了破案,随随便便找个替罪羊敷衍了事的无能警察。跟你没关系的案子,我们肯定找不到你的头上。如果你问心无愧,应该不介意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吧?”   几十分钟过后,罗桐被带到上次的那间询问室里,乔升亲自负责问话,顾淞依然在旁边为他们做记录。   “罗医生,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找来吗?”乔升开门见山地问道。   罗桐困惑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好端端地在家里睡觉,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实在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   “昨天晚上8点到9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个时间,我当然是在诊所上班啊。”罗桐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心里却开始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顾淞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罗桐,提醒他道:“罗医生,这里可是公安局,你凡事想清楚了再回答,以免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罗桐皱了下眉头,跟顾淞对视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有人以同样的手法被人杀死了?你们想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   “你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乔升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好,我说。”罗桐把视线重新落回到乔升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最近几天,县城里出了命案,对于老百姓的生活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小靖为了防身,几天前特意从网上购买了一瓶防狼喷雾,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展示过。   “为了小靖的安全着想,昨天晚上刚到8点钟,我让小靖先收拾东西回家,反正诊所里也没什么患者,不用她陪着我熬时间。小靖走后,我想了想,觉得这样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干脆关了诊所暗中跟着她,一直跟到她家楼下才被她发现。然后,我们在楼下随便聊了几句,我就一个人回家休息了。”   “既然你们俩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送她回家,而是要悄悄地跟踪她呢?”   罗桐苦笑着回答道:“你们知道,小靖比我小了15岁,我总是喜欢把她当小孩子看,觉得她离不开我的保护。可是小靖的内心很倔强,胆子也比一般的女孩儿大很多,不希望我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我怕惹她不高兴,埋怨我保护过度,所以才偷偷摸摸地跟了她一路。”   “你昨天晚上把小靖送到了哪里?”   “就是居民楼前的那条小胡同。”   “你没有送她上楼?”   “没有。”罗桐摇摇头说,“我本来想送她上去的,可她好像不太愿意,匆匆忙忙地跟我告完别就一路小跑地回家了。我想反正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也就没有再继续跟下去。”说到这里,罗桐有些心慌地看着乔升问道,“乔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叫我来的原因呢。”   乔升和顾淞相互对视了一眼,决定对罗桐实话实说,顺便也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一下罗桐的反应。“昨天晚上,也就是六个小时之前,汤靖在家中被人残忍地杀害了,作案手法与几天前的案子如出一辙。据我们推断,凶手的作案时间与你送汤靖回家的时间基本吻合,所以……”   “不,这不可能!”没等乔升把话说完,罗桐就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起初他还以为乔升是在跟他开玩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直到顾淞用非常遗憾的口吻对他说道:“罗医生,请节哀。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请协助我们找出杀害汤靖的凶手。”   罗桐沉默了许久许久,那痛苦不堪的表情与其说是伤心和难过,不如说是后悔和自责。他双手抱着头,动作机械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那近乎疯狂的样子跟他平日的斯文冷静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罗桐真情流露的表现,顾淞忽然有些心疼,但他并不能因此就断定罗桐跟汤靖的案子没有关系。办案这么多年,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的犯罪嫌疑人他也见识过不少,尽管他不想怀疑罗桐的痛苦是装出来的,但也应该保持一定的理智和警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罗桐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乔升给他递了根烟,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去。乔升掏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着,他猛地吸了一口,忍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支烟抽完,罗桐缓缓地抬起头来问道:“你们想让我怎么配合?”   乔升递了张照片过去,问:“你见过照片中的这个女人吗?”那是从汤靖家楼前的监控视频里截取下来的一张图片,虽然画面拍摄得非常不清晰,但是通过对此人的体貌特征和步态特征进行分析,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虎子之前在公共厕所附近见到的可疑女子。   罗桐盯着照片看了几秒钟,一脸迷惑地回答道:“对不起,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另外,我也看不出照片里的人是个女的。”   如果罗桐不补充后半句话,乔升还能借题发挥多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罗桐的回答还是像之前那次一样,滴水不漏,一丝破绽都找不到。假如他真的跟本案有关系,想从他口中“诈”出有用的信息恐怕比登天还难。 第272章 了断   因为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小靖的死跟罗桐有直接的关系,警方采集了罗桐的DNA和鞋印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会议室里,乔升和赵宏山这两位刑警队长满脸愁容地坐在桌前,默默地吞云吐雾,各自想着心事。不用说,一个星期之内,小小的金水县内接连发生了两起惨绝人寰的命案,他们的肩上不仅顶着破案的压力,同时也有来自上级领导施加的压力。   五年前,乔升和赵宏山就是一个专案组的同事,在“6·18杀人案”中惨败给凶手一次。如果这一次他们再抓不到凶手,继续任他/她肆意妄为下去,就算领导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在原来的岗位上接着干下去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顾淞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游移了片刻,见他俩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根据羊角胡同里的监控视频显示,罗桐于案发当晚8点09分跟踪受害者小靖到达居民楼附近,6分钟之后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不管罗桐刚刚说的是不是真话,以及他跟踪小靖的目的是否是为了保护,这短短的6分钟根本就不够他用来作案和清理现场。   “而根据另一段监控视频显示,8点04分的时候,那名男性打扮的可疑女子从同一处位置经过,直到8点41分才从胡同里折回,中间间隔了37分钟,从作案时间上来讲完全符合。因为胡同的尽端是死路,嫌疑人没有其它的路可以选择,只能冒险从监控探头底下经过,但她对自己的伪装非常自信,根本不害怕警方认出她的身份。跟罗桐比起来,这名女子的作案嫌疑显然更大一些。   顾淞停顿了几秒钟,见乔升和赵宏山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愁苦变成了期待,内心稍稍放松了一些,继续说道:“这一次的案子看上去跟以往类似,实际上却有些不同之处。   “首先,凶手为什么会将作案地点由位置偏僻的公共厕所变更到居民楼内?这样做大大增加了遭遇目击者的风险。   “其次,凶手这一次的作案目标相对明确。胡同里的监控拍到嫌疑人不止一次跟踪受害者来到居民楼附近踩点,且案发当晚是先于受害者几分钟到达现场的。如果她是杀害小靖的凶手,她一定会暗中躲藏在居民楼内,伺机对受害者下手。   “通过罗桐的叙述,我们得知小靖是个警惕性非常强的女孩儿,她之所以会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可能是察觉到了身边存在某种危险。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对小靖的作息时间和居住环境非常了解,搞不好已经暗中监视小靖有一段时间了。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会将小靖作为目标?为什么要冒着一定的风险在家中杀掉小靖?她们之间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是存在某种社会联系?   “另外,小靖是罗桐的恋人,罗桐是我们犯罪嫌疑人名单上的一员。虽然罗桐没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他跟本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重点调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找出矛盾点。”乔升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赵宏山也如梦初醒地接了一句,“重点查查男女关系。女人杀女人,下手还这么狠毒,搞不好是因为感情纠纷引发的仇恨。”   听到赵宏山的话,顾淞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如果是男女关系激发出来的矛盾,罗桐恐怕跟这件事撇不清关系。根据我们的判断,女嫌疑人的年龄大概是三十多岁,跟罗桐年纪差不多,你们说……”   “对!”还没等顾淞把话说完,乔升就拍了下桌子道,“继续调查这个罗医生,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女人。凶手会盯上小靖,说不定是冲着她身边的男人去的。”   “有一点我想不太明白。”赵宏山立刻提出了疑问,“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小靖,那在此之前遇害的冯雨花该怎么解释?”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顾淞比了个剪刀手说,“第一,凶手没有明确的作案目标,她跟两名受害者都不存在社会矛盾。她同样跟踪监视过冯雨花,只是这个过程被我们忽略掉了。第二,凶手有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杀死小靖。而在此之前犯下的案子,说不定是为了练习和警告。”   “警告谁?小靖吗?”赵宏山疑惑地问道。   “也有可能是罗桐。”顾淞不确定地回答道,“没有查清他们的社会关系之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回到家中,罗桐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抓起小靖前些天留在沙发上的外套,紧紧地将它抱在怀中,仿佛抱着自己的爱人。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小靖最喜欢的茉莉花香,他每天在诊所里都能闻到这熟悉的味道。   他不愿去想象小靖的尸体被凶手残害成了什么模样,甚至不想去停尸房见小靖最后一面。他希望小靖永远是他心目当中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他要记住的是过往的平淡与美好,而不是一段血肉模糊的噩梦。   他的脑海中从来都不缺少噩梦。自从五年前的冬天,他的妻子和孩子在一场惨烈的车祸中丧生,那梦魇般的场景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让他崩溃、绝望、痛不欲生。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用来疗伤,从身体到心理,期间经历了一重重的噩梦,终于还是勇敢地迈向了崭新的人生。   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爱上小靖,可是跟小靖在一起,他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快乐。自妻子和孩子离开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能再次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跟小靖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如同于定时炸^弹般的人。   他们相识于2011年,结下一段孽缘。想起当时做过的蠢事,他悔得连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他当初就不应该让那个人活着。   小靖死了,但眼下的事情还远远没结束。   罗桐已经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了,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做个了断…… 第273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转眼间,钟昕已经在云南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他煞费苦心找到了人贩子秃鹰,并开出诱人的条件说服其配合警方的工作,但是接触了两次过后,对方始终不肯松口,一是不想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贩卖人口的非法活动,二是因为他打心里不愿意跟警方合作,言谈举止都透着对警察的反感和厌恶。   听说秃鹰因为贩卖毒品被判处了18年的有期徒刑,云南警方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有价值的线索,费了不少力气依然毫无收获。   钟昕虽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对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犯罪分子,他觉得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必须得使点儿“手段”才行了。   从监狱回到宾馆,钟昕给省厅的领导打电话,详细汇报了他这边的工作情况。领导听说秃鹰拒绝跟警方合作的态度,命令钟昕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不搞出人命来),必须要让秃鹰开口。毕竟他们手上只有这一条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如果打不通这条道路,他们将会彻底迷失方向。   从地下监狱的秘密曝光到现在,他们已经跟研发组织的残党持续奋战了近十个月的时间,并于一个月前成功摧毁了隐藏在凉山深处的第二研究所。   研究所的负责人薛博士十分明确地告诉他们,他不知道Brian是否还修建了另外的研究基地,也不知道所谓的“儿童实验”是否真的有人在进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Brian了,更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美国老头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为了保险起见,警方对薛博士以及所有落网的组织成员进行了测谎。结果,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通过测试,证明他们确实对Brian的秘密毫不知情。   通过出入境管理局查得的信息,Brian自2015年3月14日入境后,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离开国内的记录。当然,如果Brian用其它非正规渠道悄悄地往返于国内外,有些信息就难以去查实了。尤其是当前的调查线索指向了云南边境,从那里偷渡出国,对于Brian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不过,Brian把他毕生的心血全都花在了EL-27抗衰老药物的研发工作上。假如国内还有其它的隐藏基地,他不可能对这里的项目不管不问。只要能找到基地所在的位置,并选择好行动的时机,抓获Brian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吃完晚饭,钟昕跟一同来云南执行调查任务的同事韩笑在宾馆的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既然秃鹰不吃软的,他们决定先给那家伙点颜色瞧瞧,想办法在监狱里做些小文章。   就在两个人聊得兴致盎然的时候,监狱那边的电话却打到了钟昕的手机上。钟昕感到纳闷儿,心说难道是袁立文想通了,想配合他们说出购买人的信息吗?谁知对方刚一开口就泼了他一盆冷水。   “钟警官,很抱歉地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出什么事儿了?”钟昕紧张地问道。   “袁立文越狱了。”   “你说什么?”钟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掀翻在地上,“这是什么时候事?他是怎么跑的?”   “就在20分钟前,从二号车间的下水道跑掉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钟昕握着手机愣在那里,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几个小时前,省厅领导还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他:秃鹰是我们找到组织残党的唯一希望,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人给我看住了。   他满怀信心地回答道:您放心,袁立文也是当地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在监狱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煮熟的鸭子竟然真的从戒备森严的监狱里飞走了。   挂断电话,见钟昕半晌没动地方,韩笑担忧地问道:“昕哥,袁立文真的越狱逃跑了?”   “是啊。”钟昕回过神来,催促韩笑道,“快,我们去监狱了解下情况。”说完,他拿上车钥匙和房卡开门走了出去。韩笑一边在后面追,一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情况及时汇报上去啊?”   钟昕紧紧地皱了下眉头,“先把问题搞清楚再说。袁立文逃跑了,很多人比我们还要着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袁立文抓回来的。”   “万一袁立文拒捕,被当地警方开枪击毙呢?我们的线索岂不是永远石沉大海了?”   “应该不会的。”钟昕比较有把握地说道,“袁立文的身份非常特殊,他可能掌握着当地某位大毒枭的秘密藏身地点。我想,抓捕人员会把握分寸,尽量抓活口回来。”   几十分钟后,钟昕从监区长那里了解到了袁立文越狱的大致经过。傍晚7点10分左右,住在同一间牢房的袁立文和肖晋利用加班时机,撬开了生产车间的柜子,偷走了里面的锯条。   随后,他们俩来到二号车间的过道,打开下水井盖,钻入几米深的下水井道里,用偷来的锯条先后锯断了两道钢栅栏门,最后从监墙外面的出口逃了出去,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很显然,他们的越狱行动经过了精心的策划。他们摸清了监狱内部的结构,对车间的管理制度以及各种工具的摆放位置了如指掌。他们算准了逃跑的最佳时机,每一步行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监狱内部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越狱。   “您这话一定是开玩笑的吧?”听到监区长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人,钟昕感到十分的惊讶。   监区长苦笑了一声,用制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说:“我也不希望是监狱内部有人搞鬼,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我真是搞不明白,逃跑的两个人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从铜墙铁壁中溜出去了,简直像老鼠一样。”   钟昕疑惑地问道:“跟袁立文一起逃走的肖晋是什么人?”   “他是黑帮老大的马仔,四个月前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他是个沉默寡言,性格阴沉的人,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道上的人都管他叫罗刹。这个人打架很厉害,下手特别黑,整个监区里很少有人敢主动接近他,也就是这个袁立文跟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他们关系好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吧?”   “当然,他们俩住在一间牢房,这是其一。另外,肖晋曾经在一次斗殴事件中帮袁立文出过头,两个人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监区长说着,郁闷地叹了口气。“肖晋入狱以来一直表现得不错,工作认真积极,吃苦耐劳,完全是一副改过自新,想要重新做人的模样。我一度以为那个小伙子能改邪归正,没想到他暗地里竟然隐藏着如此深的心机。”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量去弥补了。”   监区长咬着牙齿,愤愤地说道:“我就不相信那俩人还能真的长了翅膀。想逃过警方的追捕,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274章 逃亡   肖晋和袁立文像老鼠一样钻出下水道,逃出监狱的外墙,顾不得满身的污秽和异味,沿着小路没了命地开始狂奔。   入狱之前,肖晋常年跟着道上的兄弟在外面打打杀杀,锻炼身体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一口气跑个十几公里都不在话下。可是袁立文就不一样了,他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让他像肖晋那样把“11路”当成交通工具,简直能要了他的老命。   没跑出多远,袁立文就开始感觉到胸闷气短,嗓子眼像着了火似的,每喘一口气就疼得钻心。但是一想起肖晋在监狱里对他说的话,他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咬着牙跟在肖晋的屁股后头,想象着身后正有一大群野兽在玩命地追赶他。   “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从监狱里面逃到外面问题并不大。关键是逃出监狱以后,我们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两个字:跑呗!”袁立文回答得轻松,内心却深知怎么跑,往哪里跑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他知道肖晋自从被关进监狱那天起就在琢磨着如何越狱,于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罗刹,事到如今,你就别跟哥藏着掖着了。只要你这次能把我弄出去,我欠你的人情一定加倍偿还。”   “我可不是为了卖你人情才带你出去的。”肖晋这个人倒也实在,心里想什么便照实说道,“主要是我自己想跑,帮你只是顺便的事。何况我只是带着你从监狱里出去,后面的事情还得靠你自己。”   “呃……”袁立文似懂非懂地看了看肖晋那张雕塑般冷冰冰的脸,“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出去以后立马各奔东西?”   “那倒也不是。”肖晋怕袁立文搞不清状况,把刚才那句话解释得更明白一些。“一旦采取行动,时间便是我们制胜的关键,耽搁一秒钟都有可能被警察抓回去,永无翻身之日。我们会一起穿过车间的下水道,越过监狱的外墙,之后的事情我就没法向你保证了。   “毕竟没有人在外面接应我们,想逃命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当然,我的计划是在半路上拦一辆车,或者干脆抢一辆。至于你能不能上得了我的车,那就得看你能不能跟得上我的脚步了。我丑化说在前面,出了监狱的高墙,你的生死和自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为了等你而错失任何逃命的机会。”   听了肖晋的解释,袁立文愣了半天没有说话。尽管监狱外面的局势对他不利,但他心里却感到踏实起来。他就是欣赏肖晋这种有一说一的性格,让人觉得特别真实。要是肖晋有意巴结他、关照他,他反倒会担心对方另有所图。   如果他当时能够想到“欲擒故纵”这个词,也许后来发生的一些悲剧就可以避免了。人总是容易被表象所蒙骗,等到真正看清事情的本质时,往往会感慨当时的自己太傻,太天真,即使是老奸巨猾的袁立文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一路狂奔了多长时间,袁立文的魂魄已经快要出窍了,忽然听见肖晋在前面叫了一声,“路边有辆面包车。”   袁立文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肖晋落下太远的距离,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求生欲望。   他顺着小路往前看去,果然看到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停靠在路边,司机师傅正蹲在树下悠然自得地抽烟。只要能抢下这辆车,他们离自由就又近了一步。想到这点,袁立文加快了脚步,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瞬间一扫而光。   肖晋一边跑,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这里人烟稀少,没有监控,是作案的绝佳场所。他像猎豹扑食一样快速冲到司机师傅的面前,对方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经被肖晋掐着脖子按倒在地上。   等袁立文赶到跟前的时候,司机师傅已经歪着脑袋,瞪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把他杀了?”袁立文亲眼见识了罗刹心狠手辣的一面,心中不禁有些骇然。   肖晋却不以为然,一边动作麻利地脱下司机的衣服,换到自己的身上,一边冷冷地回答道:“杀掉比较保险,省着他醒了以后向警方提供线索。”好像他刚刚掐死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路边的野猫野狗。   袁立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说罗刹这名字叫的可真贴切。看他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只不过黑道势力之间争争抢抢,打打杀杀,有时候弄死几个对手,警察也管不过来他们之间的破事。   袁立文跟着老大贩卖毒品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身手不错的马仔,但是跟肖晋这样的冷面杀手比起来,那些人就显得逊色了不少。   “快,把这个换上。”肖晋把司机师傅贴身穿的背心扔给了袁立文。后者伸手接住,虽然有些嫌弃,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沾满污秽的衣服,一咬牙还是把它给换上了。   两个人合力把司机的尸体抬到树后面的一堆草丛里,开着面包车快速逃离现场。有了代步工具,袁立文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他抓起司机留在车里的矿泉水瓶子,也不管瓶口干不干净,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给肖晋留点儿,毕竟他们的身份是越狱犯,再想弄到一口水喝,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袁立文正想跟肖晋说抱歉,忽然看见一辆警车迎面朝他们驶来。他心里一惊,连忙低头躲避,并小声对肖晋说:“警察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肖晋也微微低下头,但是并没有换挡加速,免得突如其来的举动引起对方的注意。“对面只有一辆警车,而且没有拉警笛,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即便如此,我们抢来的这辆面包车很快也会暴露。”   “没错,警察很快就要设卡拦截了,开车并不安全。所以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去火车站,在那里搭乘货运列车,辗转到其它城市。” 第275章 图谋不轨   肖晋一路上小心谨慎地驾驶着面包车,脸色阴沉,半晌都没有跟袁立文说一句话。尽管他表现得非常淡定,好像开着自己的车出来兜风一样,内心却紧张得要死。毕竟越狱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只要没找到安全的地方落脚,他必须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秒钟都不能松懈。   袁立文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已经对肖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论身手、体能、生存能力,他样样都比不上肖晋。虽然他十分明确自己最终的归宿在哪里,但他能不能躲过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其实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他听说有些犯人越狱以后,生活过得非常窘迫,东躲西藏,像过街老鼠,好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去翻垃圾箱,捡别人吃剩下的盒饭,最后被警察抓住的时候,饿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到那副凄惨而又可悲的场景,袁立文的额头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甚至有点儿后悔参与这次越狱行动。但是再想想十八年的漫长刑期,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只要能熬过眼前这一关,美好的人生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被他所拥有。   “罗刹,一会儿到了车站,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分道扬镳了?”袁立文摸不准肖晋的想法,试探着问道。   肖晋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我之间又没什么关系,分开是很正常的吧。”   “想好今后去哪儿了吗?”   “没有,逃到哪儿算哪儿吧。反正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哪里都一样。”停顿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要的不过是监狱外面的自由罢了。”   袁立文并不想跟肖晋分开逃跑,总觉得跟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待在一起,身边像是多了一道保护屏障,让他感到非常安全。   之前在监狱里他就暗示过肖晋,出来以后要不要跟着他混。当时,因为他心里仍然有些顾虑,没敢把话挑明。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有些事他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他问肖晋,“作为一名越狱犯,你觉得东躲西藏的日子真的有自由可言吗?”   肖晋愣了一下,觉得袁立文的话十分在理,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你说的没错,不管我逃到什么地方,这辈子只能过隐姓埋名,偷偷摸摸的生活,确实谈不上什么自由。”   “但是出国就不一样了。”袁立文旁敲侧击地说道,“虽然在国外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总比在国内舒坦一些。”   “文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也有话直说好了。我很看好你的能力,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只要你能把我平安送到一个地方,我们家老大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你的意思是说……”肖晋认真地想了想问,“你是想让我跟着你们去贩毒吗?”   袁立文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地说道:“除了干这个,还有什么来钱更快吗?你是愿意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毫无尊严地苟活一辈子?还是想重新认个老大,开始全新的人生?”   肖晋沉默了许久,仔细权衡着其中的利弊,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缓缓地问袁立文,“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抓捕越狱犯的工作钟昕插不上手,可他也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从监狱方面了解了袁立文的逃跑经过,他硬着头皮向领导汇报情况,结果遭到对方的一顿臭骂。   虽说袁立文的越狱跟钟昕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事情毕竟发生在他执行任务期间,他免不了要为此承担一部分责任。要是他能提前跟监狱负责人打好招呼,让他们时刻注意袁立文的一举一动,也许这棘手的状况就不会发生了。   闷声不响地抽了几根烟后,钟昕也越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就像监区长说的那样,袁立文和肖晋能将每一个环节都把握得精准到位,行动高效迅速,仿佛有人在暗中协助他们。如果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真的藏有什么猫腻呢?   袁立文不仅是找到组织的唯一突破口,同时也是身藏秘密的毒贩子,对于当地警方来说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钟昕才疏于对袁立文的防范,没想到这煮熟的鸭子竟然变成老鼠,从下水道钻出了监狱。   想到这里,钟昕忽然有些恼怒,但他强忍着没发作,疑惑地问监区长,“袁立文是个老奸巨猾的毒贩子,藏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们明知道他是个重要角色,为什么不把他看紧一点儿?”   监区长听出钟昕的话里带着埋怨的意思,额头上的汗珠禁不住又流了下来。虽然钟昕是外省派来执行特殊任务的警官,跟他不在同一个部门,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可人家毕竟拿着上面的文件,点名道姓让袁立文配合工作。现在袁立文从他所管理的监区逃跑了,他无论如何都推不掉责任。   他认真回想着袁立文在监狱里的表现,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袁立文的身份比较特殊,也知道他这个人非常狡猾。但是按理来说,袁立文要是想早点儿从监狱里出去,只要他配合警方的工作,戴罪立功,就可以改变命运,何必要冒越狱的风险呢?他在监狱外面无妻无子,爹娘早就去世了,没有任何牵挂,急着出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太正常……”钟昕点了支烟,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先后两次见到袁立文时的场景,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看待肖晋这名犯人?”   “嗯?”监区长一愣,不知钟昕为何把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肖晋的身上。   钟昕解释道:“既然袁立文没有充分的理由越狱,并且摆在他面前的重大立功机会不止一个,他若不是受到了某人的煽动,怎么会做出这种冒险的选择呢?”   “你是说策划这次越狱,并煽动袁立文一起行动的人是肖晋?”监区长擦了擦汗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这个人怕是有点深不可测了。我一直以为肖晋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加上他在监狱里表现良好,积极向上,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会暗中搞这一套。”   “凭他的身手,一个人越狱岂不是更方便,为什么非得拉上袁立文不可?”   “他们之间的情况我就不是很了解了。”监区长不敢妄自猜测,只能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钟昕却觉得肖晋的动机值得怀疑。既然抓捕犯人的工作他插不上手,他决定利用接下来的时间,亲自查一查肖晋的背景。 第276章 天使牢房   深夜11点,钟昕和韩笑回到宾馆。两个人在走廊分别后,钟昕来到307房间的门口。刷完房卡,推开房门,刚向前走了一步,他就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劲儿。   傍晚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有黑透,房间里的窗帘呈半拉开的状态,而此时,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窗口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有人在他离开后对他的房间做过手脚。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腰间,手指还没碰到枪套,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钟警官,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的子弹可能会伤到你哦。”   “你是谁?”钟昕警惕地问道。敌暗我明,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   男人早就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钟昕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钟警官,你不用紧张,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把灯打开,顺便把门关上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钟昕没有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仍然站在门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男人解释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袁立文的事。”为了消除钟昕的戒备,他随即补充了一句,“咱们是自己人,有话进来再说吧。”   钟昕半信半疑地按下墙上的开关,看到一个身穿休闲装,头戴棒球帽的男人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六四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他的胸口。他勇敢地向前走了几步,“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讥讽地问道:“既然是自己人,你怎么还用枪瞄着我?”   “对不起。”男人抱歉地笑了笑,赶紧把枪收回。“我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见面,但是情况特殊,我不得不找你谈谈。”   “谈什么?”钟昕打量着男人,冷冰冰地问道,对这个深更半夜潜伏在他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好感。   其实最近几天,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但是因为自身方面的一些原因,他不敢肯定那种感觉是不是自己多虑了。现在看来,面前这位自称是“自己人”,却又拿枪指着他的不明来客的确对他别有用心。   男人从兜里摸出一本证件,扔给钟昕,笑着说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真的不是敌人。”   钟昕接过证件快速扫视了一眼,当“禁毒总队”几个字从他眼前掠过的时候,他恍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看到钟昕脸上的敌意渐渐消失,男人这才如实说出自己的来意,“钟警官,我不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兜圈子,我开门见山地说,袁立文和肖晋越狱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了。”   “怕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吗?”钟昕直言不讳地说道。既然对方已经向他亮出底牌,他也无需再遮遮掩掩。“我猜你今天一定是来找我谈条件的。不瞒你说,袁立文对于我们的案子非常重要,我无论如何必须得找到这个人。”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们的案子能不能再等一等?”男人用商量的语气对钟昕说道,“我了解过你的背景,也听说过你的英雄事迹。既然你是‘过来人’,应该很容易看清当前的形势吧?”   “是的。”钟昕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做出让步。“我也坦白告诉你好了,我们的案子也很紧迫,这之中可能涉及到了数名被拐儿童的生命安全。你们想谈条件可以,但我不可能等到你们把贩毒团伙连窝端了以后再着手处理我们的案子,那样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再说万一袁立文中途出意外死了,线索石沉大海,这个责任你我都承担不起。”   “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案子?”男人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钟昕摇头苦笑,“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好吧。”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从沙发上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钟警官,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北纬25°06′36”,东经97°48′11”。夜已深,孩子们都睡了。木屋被重如浓墨的黑暗所笼罩,只有西北角的一扇小窗口隐约透出鬼火般的光亮,忽明忽暗,时而变换着位置。那不是灯光,只是有人站在窗前吸烟、踱步、思索心事。   这里是第三研究所,隐藏在中缅边境的森林深处。如果非要给它取个名字的话,与凉山的“地下监狱”相呼应,“天使牢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2013年,Brian瞒着组织里的其他高层,偷偷地在森林里修建了一座半地下式的木房子,并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二十几个三到四岁的孩子,把这里打造成了一所完全融入在大自然里的“孤儿院”。   2014年秋天,就在地下监狱的实验项目开始后没多久,木房子里的秘密实验也在Brian的主持下悄然进行。   作为一个讲着蹩脚的中文,外表和蔼可亲,时常给孩子们带来各种玩具、糖果和新衣服的外国老头儿,Brian在孤儿院里非常受孩子们的欢迎。不明真相的孩子们喜欢把Brian围在中间,一口一个“院长爷爷”叫得亲昵,却不知道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心怀鬼胎,把他们当成了实现个人理想的工具。   与世隔绝的木屋,依山傍水,环境秀丽,看似天堂,却实为地狱。   年幼的孩子们在组织的控制下,无法踏出这片土地。从到达这里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被夺去自由,活在了不折不扣的牢笼之中。   跟地下监狱比起来,木房子里的实验进展得相当顺利,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孩子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引发致命的疾病。不仅如此,研发人员已经从个别样本身上观察到了一些良好的变化。照这样发展下去,成功对于他们来说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然而就在几天前,第三研究所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在秦宇之后,又有一位年轻的天才研发员背叛了组织。他本是Brian从美国瑞恩制药公司总部高薪聘来的得力助手,被Brian所重用,可他却暗地里打着另外的算盘,偷走了EL-27的实验样本和组织的机密资料,跟他们玩儿起了失踪。   Philip离开后,Brian派人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但是这位智商超过160的腹黑博士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   几天过去了,Brian还没有收到任何可靠的消息。即使他想对这位昔日爱徒痛下杀手,如今却连Philip的影子都找不到。   此事一出,Brian整夜失眠,常常坐在窗前抽闷烟,想心事,一坐就是天亮。   如果找不到Philip,他毕生的心血也许会毁于一旦。他不甘心被一个晚辈所击败,却不得不承认,Philip的天赋要远远超过于他。   他看着窗外静如死水的森林,忽然间很想念远在美国的亲人。   是不是该放弃这里的战场,重新考虑未来的人生了呢?   Brian跟警方周旋了快到一年的时间,头一次在重压之下产生了想要撤离的念头…… 第277章 重返精神病院   罗桐的助手兼恋人汤靖遇害以后,专案组兵分几路,分别对汤靖和罗桐的社会关系展开全面深入的调查。   夏时、祁若南和陈法医留在金水县协助赵队长的工作,乔升则带着顾淞返回R市,对罗桐在R市的熟人进行走访,重新梳理罗桐的社会关系。   罗桐19岁时离开金水县,在R市念完大学,顺利地工作、结婚、生子,主要的生活圈子全都在这边。虽说2011年的一场车祸将罗桐的生活彻底摧毁,迫使他逃离了这座城市,回到久违的家乡,但他过往的人生并不会因此消失。   在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走访了几名罗桐以前领导和同事,获取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之后,乔升终于打通了罗桐最好的朋友——李岳的电话。   李岳是罗桐的大学同学,两个人曾经住在一间寝室,相识快到20年的时间,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罗桐的人之一。   当然,所谓的了解也仅限于罗桐遭遇那场飞来横祸之前。因为从那以后,罗桐几乎断绝了跟亲朋好友之间的联系,在孤独和痛苦中承受着丧失妻女的巨大煎熬。不过,乔升他们此次回到R市,想要了解的正是五年前的罗桐。   李岳曾经在R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调到第三人民医院的脑外科当副主任。接到乔升的电话时,他刚从手术室里出来,身心疲惫,整个人都快要虚脱过去了。然而一听说乔升想找他打听罗桐的事情,他立刻打起精神,约乔升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楼碰面。   茶楼离医院很近,直线距离只有500多米。当乔升和顾淞赶到茶楼时,李岳已经在二楼的小包房里等着他们了。   “对不起,李医生,打扰你休息了。”乔升走上前去跟李岳握了下手,脸上带着一副歉疚的表情。他非常理解外科医生的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有时在手术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李岳刚刚给患者做完一场大手术,本应该回去休息,现在却如此积极地配合警方的工作,这不得不让乔升有些感动。   李岳是个性格直率的人。他跟乔升和顾淞分别握了握手,笑着说“没关系”,并直言自己很在意罗桐的事,不管罗桐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忙。   三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乔升和顾淞在李岳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李岳迫不及待地问道:“两位警官,罗桐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没有,你别紧张。”乔升怕李岳胡思乱想,连忙安慰他说,“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需要向你了解一些罗桐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如实回答就行了。”   “案件?”李岳微微皱了下眉头,仍然对罗桐不太放心,但他知道警方办案都有保密规定,自己问得太多显然不合适。“好吧,你们想了解些什么?”   “李医生,你跟罗桐有多长时间没联系了?”乔升问道。   李岳想了想说:“我们有四年没见过面了,最后一次聊天是在微信上,估计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如果你不联系他,他大概是不会主动找你的吧?”   “是啊。”李岳叹了口气,想起那位昔日好友,心里如同堵了块石头一般难受。“罗桐以前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勤奋努力,积极向上,给人一种特别阳光的感觉。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单位里,他的人缘都好得没话说。但是自从遭遇那场车祸,罗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话少了,不爱跟人打交道了,连我这个老朋友也不想搭理了。   “他受伤住院的那几个月,我有事没事总跑到他的病房去看他。当时,他就住在我们第三医院,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照顾他。可是不管我怎么劝他,怎么开导他,他始终表现得非常冷漠,好像对人生失去了信心,随时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说实话,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爱人和孩子都离他而去,他的生活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到地狱,产生任何可怕的念头都不奇怪。但是作为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在痛苦中备受煎熬。我托熟人找了一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隔三差五到病房里为罗桐进行治疗。坚持了一段时间过后,治疗貌似起到了一些效果,虽然罗桐还是那样冷漠、麻木,但好歹能正常与人交流了……”   李岳的回忆仍在继续,像是开启了一扇巨大的闸门,想关都关不掉。从他伤感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跟罗桐之间的友谊确实深厚无比。想必罗桐遭遇的那场意外,也让他在痛苦中艰难地度过了好几年吧。   “李医生,说说罗桐出院之后的事情吧。”乔升开始有针对的提问,“那段时间你跟罗桐还有来往吗?他还在继续看心理医生吗?”   李岳苦笑着回答道:“自从罗桐出院以后,我们的联系就变少了。他更换了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有段时间我根本就找不到他的人。还好我联系上了给罗桐看病的心理医生,得知罗桐的治疗仍在继续,并且还好端端地活着,否则我都有想要报警的冲动了。”   “罗桐的治疗持续了多久?治疗效果如何?他出院以后都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李岳摇摇头说:“我只是通过蒋然,哦,就是罗桐的心理医生打听过几次情况。我觉得罗桐的心理创伤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恢复,所以后来就没有再打扰他。再次见到罗桐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回到金水县的老家,因为旧伤复发住进了当地的医院,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我了。我去金水县看他,那是自罗桐出院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从那以后,我们俩只是偶尔在微信上聊聊天,交谈并不深,关于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没敢主动提起。”   “你对罗桐的感情生活了解得多吗?”乔升继续问道。   “罗桐是个感情非常专一的男人。他的妻子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初恋。两个人十分恩爱,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对模范夫妻。”   “李医生,这个问题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可得如实回答。”顾淞在一旁提醒道。   李岳惊讶地看了顾淞一眼,“我说的是事实啊,罗桐跟他的妻子非常恩爱。他妻子死后,他一直走不出阴影,恨不得去给他的妻子陪葬。”   “我记得你刚才说,罗桐的人缘非常好,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单位都很受欢迎。那么,喜欢他的女人多不多呢?”   “这个嘛……”李岳迟疑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喜欢他的女孩儿倒是有一些,但我从来没见他跟谁搞过暧昧,也没怎么跟他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   “你们俩不是铁哥们儿,无话不说吗?”   “就算是铁哥们儿,彼此间也会有秘密。”说到这儿,李岳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要是想了解这些事,干脆去找蒋然好了。她曾经是罗桐的心理医生,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应该还存着她的电话……”李岳一边说一边翻看手机通讯录,“喏,这个是蒋然之前使用过的手机号。不过,我们已经有将近五年没联系了,不确定她现在是否还用这个号。”   顾淞掏出自己的手机,照着李岳给出的号码拨打了过去,结果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   顾淞摇摇头,“看来她现在已经不用这个手机号了。李医生,你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找到她吗?”   “我可以通过医院方面的熟人帮你们打听一下,应该能联系上她。”   “那就麻烦你了。”乔升感激地说道,随后递给李岳一张名片,“打听到消息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岳的办事效率很高,三个人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从熟人的熟人口中打听到了蒋然的下落。只不过,他所反馈的信息远远出乎了乔升和顾淞的意料,简直可以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   早在2011年末,也就是罗桐回到金水县后不久,蒋然辞掉了心理诊所的工作,行为举止都变得跟从前大不相同。   没有人能想到,这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竟然会患上重度抑郁症,从医生变成病人,并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一次自杀未遂后,蒋然被表姐送到了专业机构进行治疗,命运就这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蒋然患病的原因李岳不得而知,但他帮乔升打听到了蒋然的住院地址:D市精神病康复中心。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淞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本想等到案子结束以后,带着胜利的消息再去医院看望歆蕾,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重返那家充满心酸回忆的精神病院了。 第278章 痊愈?   顾淞破案心切,得知蒋然在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接受治疗后,恨不得立刻动身去见见那位得了重度抑郁症的心理咨询师。   五年前,蒋然在医院接触到罗桐的时候,正是罗桐一生中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当然也是最容易攻破其心理防线的时候。   李岳说的没错,蒋然应该对罗桐的事情非常了解,否则也不会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拯救出来,让他有勇气重新面对支离破碎的人生。   “乔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找蒋然了解情况。”顾淞说着拉开车门,刚把脑袋探进去,乔升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看了眼手表说:“时间太晚了,开车过去至少得两个半小时,我们还是明天早上再去吧。”   “可是……”顾淞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害怕夜长梦多,中间出什么岔子。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只是去找罗桐的熟人了解情况,又不是去抓犯罪嫌疑人,实在没有必要深更半夜去打扰人家。   “好了。”乔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你也辛苦那么多天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回家陪陪你老妈。我们明天早上6点钟准时出发,不会耽误事的。”   “那好吧。”顾淞很快做出了妥协,“你也回家陪陪嫂子,还有婷婷,我估计那小家伙都快忘了她爸爸长什么样了。”   顾淞确实有段日子没回家看望母亲了。他用钥匙打开房门,刚一进屋,杰克就兴冲冲地朝他扑了过来。顾淞蹲下身子,准备跟杰克来个热情的“拥抱”,结果却被杰克舔了一脸的口水。   乔念真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嗔怪道:“臭小子,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可没准备你的晚饭啊。”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顾淞边说边甩开兴奋的杰克,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厨房给他弄吃的了。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忍不住感慨到:还是家里好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乔升的车子准时停在了顾淞家的楼下。   顾淞在母亲的叮嘱和唠叨声中走出家门,最后还是没有躲过母亲的那句:“等你把这个案子结了,记得带女朋友回家让我看看。”   “嗯,我知道了……”顾淞不耐烦地敷衍着,“我走了,你多保重。”说完便逃命似的跑出了楼道。   坐上乔升的车子,顾淞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起母亲吃饭时对他说的话,他真是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顾淞,我们家杰克都找着媳妇了,你怎么还是单身狗一只啊?”乔念真一边往顾淞的碗里夹菜,一边开玩笑地对他说道。   “啊?杰克找着伴儿了,谁家的?”   “就是方老师家的那只大金毛啊。你之前不是看到过吗,它们俩在一起玩儿得可开心了,杰克一天见不着它,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诶,不对,我重点不是想说杰克。”乔念真见自己扯远了,赶紧把话题回到顾淞的身上,“等你把这个案子结了,抽空跟唐副校长的女儿见一面。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对你相当满意。那姑娘我已经见过了,海归硕士,大高个,长得……”   “等等。”没等乔念真把话说完,顾淞赶紧打断了她,“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嘛。你怎么还擅作主张,给我相上亲了?”   “哼,我还不知道你。”乔念真幽怨地看了顾淞一眼,“你就是糊弄我,敷衍我。你说你有女朋友,人呢?在哪儿呢?有本事带回来让我看看呐。”   “看就看呗。”顾淞一咬牙,从手机里翻出田蕊的照片,递给母亲,“喏,这就是我女朋友,我骗你干什么。”虽说他跟田蕊之间的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未来能不能在一起完全是未知数,但他受不了母亲一个劲儿地催他,更不想隔三差五被母亲逼着去相亲,于是把田蕊搬出来当挡箭牌。   顾淞活了26岁,头一次介绍喜欢的女孩儿给家里认识。乔念真拿着手机,看得叫一个仔细,“呦,这丫头长得可真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里的?做什么工作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接下来,乔念真开始了连珠炮似的提问。作为一名警察,顾淞经常参与犯罪嫌疑人的审讯工作,那一刻,他竟然有种进了审讯室的感觉。   乔升在一旁提醒顾淞系安全带,他这才回过神来,收起脸上的苦笑。乔升看他那副郁闷的样子,坏笑着问道:“怎么,姑妈又催你找女朋友了?”   “靠,你是间谍啊?”顾淞惊讶地看了乔升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她要给你相亲呢。”   “得。”顾淞摆了摆手,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系上安全带,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竟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早上八点半,顾淞和乔升到达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他们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询问患者蒋然的就医情况,得到的结果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   经过查实,罗桐的心理咨询师蒋然确实患有重度抑郁症(伴有自杀倾向和严重的妄想情节),在这家医院接受过治疗。   2011年12月23日,蒋然的表姐张露帮她办理了入院手续,之后的四年半时间里,蒋然一直待在医院,病情逐渐好转。2016年6月25日,蒋然已痊愈出院。换句话说,顾淞他们已经无法在医院里见到蒋然了。   “是谁帮蒋然办理了出院手续?”顾淞急切地问道。   工作人员查着记录说:“还是她的表姐,张露。”   “请把张露的联系方式给我,好吗?”   “好的,没问题。”工作人员报出了一串数字,顾淞记在手机里,转头看见乔升正一脸严肃地思索着什么事情。   “怎么了,乔队?”   “顾淞,你说蒋然会不会是……”   “看看监控录像就知道了。”没等乔升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顾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279章 杀戮妄想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调出了蒋然出院当天的监控录像。虽说顾淞已经做好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是当他看到视频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队。”他按下暂停键,指着画面中身材高挑清瘦的女人,激动地说道,“你看她像不像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那名女嫌疑人?”   乔升抱着双臂,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地说:“身材有些相像,走路姿态也有几分相似,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现在就把这段视频发给技术组的同事,让他们跟案发现场截取的视频作比对,确认蒋然是否是我们要找的女嫌疑人。”   “行,等你弄完这些,我们去见见蒋然的主治医生。”   蒋然的主治医生叫程健,是一名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梳着偏分头,戴着近视镜,眯成缝隙的小眼睛像两颗弯弯的月牙,嘴角边挂着友善的笑容,一看就是那种性格非常随和的人。   乔升向他说明来意,他非常热情地把两个人请到办公室里。落座后,乔升开门见山地说道:“程医生,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蒋然的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当然,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是我的荣幸。”程健推了下眼镜,微微笑着说道。   “蒋然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她怎么会患上如此严重的抑郁症呢?”   “心理咨询师也是人,是人就会生病,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心理咨询师在工作中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群,倾听别人的苦恼和各种不幸的遭遇,经常面对一些负面情绪,难免会对自身的心理健康产生消极的影响。其实,大多数心理咨询师在工作之余也会找自己的老师或其他咨询师排解这些负面情绪,以保持健康、良好的心态。比如说我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同事倒倒苦水……”   程健滔滔不绝地说着,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了,“哦,对不起,题外话说多了。你们想问的应该是蒋然的病因吧?”   “是的。”顾淞点点头说,“请你把她的病因和病情具体描述一下吧。”   “好,那我从头跟你们讲。”程健认真回忆着说道,“2011年末,蒋然因为在家中吞食安眠药自杀未遂,被她的表姐送到这家医院进行治疗。从她表姐的口中,我得知蒋然曾经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入院时已经辞职近两个月,近期内伴有情绪消沉,食欲不振,自我封闭,烦躁焦虑等表现,常常感到绝望和无助,对生活丧失兴趣,并多次产生过结束生命的念头。   “那年,蒋然31岁,身为爱情理想主义者,她单身了许多年,终于遇到了那个她想要托付终生的男人。她爱得投入、彻底,不惜一切地想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可惜最后却被对方无情地给甩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始终没确定恋爱关系,蒋然从来没有把那个人介绍给亲朋好友认识。但是通过跟她的交流,我得知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患者。他们相识于2011年3月,当时,那个男人遭遇了一场惨烈的车祸,头部受了重伤,并且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和女儿。她在熟人的介绍下,为那个男人进行心理治疗,每隔几天就会去医院跟那个男人见面。   “我很好奇,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身心遭受重创的男人。她的回答让我感到惊讶,同时也很佩服她的勇气和信念。   “她的原话大概是这样的:其实我已经喜欢那个人很多年了。他跟我念同一所医学院,是我的学长,我暗恋过他,并一直以他为标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我的另一半。十几年前,我没有勇气向他表白,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儿,我不能自私地去拆散他跟别人的感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且是那样的需要我,我相信这就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紧紧地把握住这次机会,绝对不要让那个人再离开我……”   听到这里,顾淞和乔升忍不住对视了一下,他们俩都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为了确认,顾淞问程健,“蒋然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喜欢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程健摇摇头说:“没有,她只说那个人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   “没关系。”乔升淡淡地笑了一下问,“程主任,你知道蒋然为什么被那个男人甩了吗?”   “听蒋然的意思,那个男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男人受伤太深,虽然经过治疗,他基本上可以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但他依然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不可能对别人投入过多的感情。所以,男人无法接受她的爱,希望她能找一个人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你觉得蒋然说的是实话吗?就因为这样,她就抑郁自杀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那么脆弱吗?”顾淞提出了质疑,因为这中间明显缺少了某个关键信息。   程健解释道:“蒋然之所以得抑郁症,并不仅仅是因为失恋。她在跟那个男人接触的过程当中,被对方的负面情绪所影响。事实上,抑郁情绪是可以相互传染的,因为蒋然太爱那个男人,投入的感情太深,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跟对方背负着同样的痛苦。   “她觉得自己为男人付出了很多,不惜染黑自己也要让男人重见光明。可到头来,当男人鼓起勇气重新面对生活的时候,却弃她而去,这才是导致她心理异常的主要原因。”说到这里,程健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就知道那个男人的悲惨遭遇对蒋然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什么事?”顾淞和乔升异口同声地问道,预感接下来的话题才是破案的关键。   “入院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蒋然不仅有自杀倾向,还有严重的妄想症。最开始,她总是说自己的肚子很痛,我问她怎么个痛法,她用很恐怖的语言形容那种感觉:好像肠子被人从身体里拽出来一样。我担心她的身体有其它病症,于是带她做了个全方面的身体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她的那种感觉纯粹是妄想,对吗?”   “是的。”   “产生妄想的原因呢?”顾淞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程健皱了下眉头说:“据我分析,这种妄想可能来自于男人遭遇的那场车祸。我刚才说过,蒋然跟男人共同背负着痛苦和不幸。男人的妻子在那场车祸中当场丧生,轿车的后半部分被翻倒的大货车压扁,死者的惨状让人不忍想象。我不知道男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跟蒋然描述了那副凄惨的场景:他的妻子被压在车下,身体支离破碎,肠子流了一地。但是那副画面无疑成为了蒋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事情不完全是这样的。顾淞想要反驳,但他忍住没说。   蒋然的妄想不是源自那场车祸,而是源自于五年前的那场杀戮。为了弄清杀戮的始作俑者是谁,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蒋然的下落。 第280章 猫和老鼠   刚一走出程健的办公室,祁若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两件事情:   第一,他们仔细分析了精神病院的监控录像,确定蒋然就是先后两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女嫌疑人。   第二,汤靖遇害那天晚上,他们从案发现场带回了凶手用来清理犯罪现场的拖把。拖把上缠着一团头发,他们对其中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进行了检验,共提取到了两种不同的DNA,其中一种属于受害者汤靖,另外一种为女性DNA,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落在案发现场的。   得到这两条振奋人心的消息,顾淞的心中顿时燃起了斗志。他挂断电话,对乔升说道:“蒋然有杀害汤靖的动机,各方面也很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只要DNA能比对得上,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杀害汤靖的凶手。当然,冯雨花的案子八成也是她干的。”   “医院里也许还保留着蒋然的私人物品,如果没有,我们也可以联系蒋然的表姐,相信比对的检材应该不难弄到。”乔升说完立刻联系了夏时,让他带上几个人,密切监视罗桐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跟蒋然有接触,立即将两个人带回县公安局进行询问。   忙完手头的工作,乔升肩上的担子终于减轻了一些。没等顾淞开口,他便主动说道:“难得来D市一趟,我们顺便去看望一下楚歆蕾吧。”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呢。”顾淞冲乔升露出感激的微笑,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让夏时那小子知道我利用工作便利来见他的女神,他肯定会吃醋的。”   “听你的意思,夏时到现在还喜欢楚歆蕾?”   “可不是嘛,他那个人既念旧又固执,一旦认准了什么就很难改变,感情方面也是如此。要是歆蕾当初没有跟我在一起,而是选择了夏时,也许她……唉,算了……”顾淞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快走到病房的时候,顾淞忽然听见走廊上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循声望去,看见负责照顾楚歆蕾的崔护士正急匆匆地向他走来。他热情地跟崔护士打了声招呼,对方礼貌地回了他一句,脸上却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好像不太愿意见到他似的。   顾淞觉得奇怪,担心是不是歆蕾出事了,急忙问道:“崔护士,歆蕾还好吧?我现在能去病房看看她吗?”   崔护士疑惑地看了乔升一眼,似乎对这张陌生的脸孔充满了戒备。顾淞解释道:“这位是我的领导,我们来医院办点事情,想顺便看看歆蕾。”   “歆蕾已经出院了,你们今天见不到她了……”崔护士冷冷地回答道。   “什么?歆蕾出院了?”顾淞对这个答案深感惊讶,“可是我几天前来的时候,你还说黄院长不让她出院,怕她知楚教授去世的消息精神受刺激,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这是她家里的意思,我们也不方便干涉。反正歆蕾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迟早是要面对现实的。”   “你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还有话想跟她说。”   “歆蕾出院的时候没有手机,你想找她只能通过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顾淞回想起多年前的惨痛经历,那些责怪的话至今仍在耳畔回荡,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说,“歆蕾的家人非常讨厌我,他们不会让我跟歆蕾联系的……”   “对不起,那我就没办法了。”崔护士爱莫能助地看着顾淞,语气终于有所缓和。“顾警官,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惦念着歆蕾,也因为那件事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痛苦。不管当初是谁的错,她的家人责怪你也好,伤害过你也好,如今歆蕾已经病愈出院,这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你也该放下过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既然歆蕾在家人的支持下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不该再纠缠她,让她想起那件不愉快的往事。忘了我,她会活得更好……”   “放心,她会没事的。”崔护士安慰顾淞道。“好了,我要去工作了,你自己也多保重吧。”   就在顾淞和崔护士在走廊里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楚歆蕾正在某间特殊看护病房里闹脾气。她并没有出院回家,也不知道楚教授去世的消息,只是被黄院长转移了病房,被秘密地看护了起来。   此时,楚歆蕾正嘟着嘴坐在病床上,目光幽怨地凝视着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男子叫楚纪言,是歆蕾的龙凤胎哥哥,二人的长相颇为相似,但性格迥然不同。虽然楚纪言只比歆蕾早出生二十几分钟,但他自小霸道强势,事事都想管着歆蕾,好像在他的心里,歆蕾永远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儿。   因为楚纪言常年生活在美国,近些年来,他们兄妹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这丝毫没有改变楚纪言的控制欲望。他要求黄院长把歆蕾“藏”起来,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顾淞,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歆蕾不受“敌人”的伤害。   尽管歆蕾现在不能理解他的做法,甚至会跟他赌气,闹脾气,但他还是要坚持自己的原则,直到帮家人办理完出国手续,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哥,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到这里来?你和黄叔叔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僵持了片刻,歆蕾再次开口质问楚纪言,后者却态度坚决地回答她说:“歆蕾,你别问那么多了,等我们到了美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去美国?”歆蕾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爸爸妈妈也一起去吗?我们以后就在那边生活了吗?”   “是的,我们一家人都去,以后就不回来了。你也想换个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吧?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的安排。”   “可是……”歆蕾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委屈地说道,“顾淞答应过我,一定会抓住当年的凶手,给我一个交待。你不让我联系他,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那就让他担心好了。”楚纪言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那家伙自作自受,活该一辈子活在痛苦和自责中。”   “哥,你说什么呢?顾淞没有伤害过我,五年前的那件事是意外,不是他的错。”   “在我看来就是他的错。”楚纪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歆蕾的面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歆蕾,忘了那个人吧,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如果你不希望他害死我的话……”   “什么?”歆蕾没听懂楚纪言的意思,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楚纪言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立刻把刚才的话题岔了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跟顾淞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能让一个聪明的警察待在歆蕾的身边,那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第281章 迟来一步   当天下午,顾淞和乔升返回金水县城,把DNA检材交给陈法医,让她尽快做出比对结果。稍后,乔升去找谢局长汇报工作,顾淞则主动要求加入了夏时的监视小组。   炎炎夏日,烈日当头,蹲点守候犯罪嫌疑人的工作绝对算得上是一件苦差事。   顾淞跟换班的同事打过招呼,一头钻进夏时的车里。一股热浪夹杂着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险些让他背过气去。   他解开两颗扣子,随手抓起一份不知是谁扔在车里的旧报纸当扇子,钦佩地看着夏时说:“你真行,这车里热得跟桑拿浴房似的,亏你坐得住。”   “坐不住也得坐啊,停着车又不能一直开空调。”夏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边盯着马路斜对面的诊所,一边纳闷儿地问顾淞,“你嫌热还来凑什么热闹?待在办公室里多舒服。”   “我想你了,不行吗?”顾淞笑着摸过夏时的烟盒和打火机,刚从里面抽出半截烟屁股,夏时便伸手夺了回去,没好气地说道:“你脑子热糊涂了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儿别恶心我。”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儿?”   “废话。”夏时斜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找我,会主动跑到这儿来陪我受罪吗?”   “嘿,还是你了解我。”顾淞不再开玩笑,脸上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夏时,你抽空帮我打听一下歆蕾的情况,我联系不上她了。”   “怎么了?”一听说是关于歆蕾的事,夏时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担心地问道,“你今天去医院没见到歆蕾吗?”   顾淞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崔护士的话如实转述了一遍。“你不觉得歆蕾这次出院太突然了吗?明明家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你怎么知道没解决?”夏时反问道,“也许这几天,他们已经试着让歆蕾接受了楚教授去世的消息。”   “就算是这样……”顾淞皱起眉头,顿了几秒说,“崔护士的态度也让我有些奇怪。我怀疑她有事瞒着我。要是歆蕾的实际状况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呢?”   “你想让我怎么做?”   “先找到歆蕾的家人,看能否与歆蕾取得联系。她的家人跟你没仇,应该不会把你拒之于千里之外。如果这种方法行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反正我得确认歆蕾的安全,要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夏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塞进顾淞的嘴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说,“别误会,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你。”   连续几天的监视工作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罗桐每天往返于家和诊所之间,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也没有跟任何可疑的人接触过。   短短几天的时间,罗桐的身体消瘦了许多,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如今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使他看起来如同一个得了绝症晚期的患者。   DNA的比对结果证实,掉落在案发现场的那根头发确实属于犯罪嫌疑人蒋然。为了尽快找到蒋然的下落,县公安局已经将协查通报发放至各基层派出所,要求他们协助办案,对金水县及周边乡镇的所有旅馆、出租屋等处进行地毯式排查,务必要找出蒋然在金水县的临时落脚点。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蒋然很明显是冲着罗桐来到金水县的。   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的程主任证实,蒋然的病的确是治好了,所以才准许她出院回家。她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精神病患者,对社会没有危害。除非受到非常严重的刺激,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   蒋然的表姐同样表示,蒋然出院以后一切正常。她们共同生活了几天,发现蒋然的生活态度比从前积极了很多,并且对未来的人生充满期待。   由此可以推断,蒋然来到金水县的最初目的是要找罗桐复合,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遗憾的是,她发现罗桐的身边已经有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也许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和秘密,蒋然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愤怒与嫉妒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失去理智,最终激起了她杀人的欲望。   冯雨花的死可能只是一个警告和试探,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罗桐的恋人,汤靖。按理来说,蒋然除掉汤靖以后应该会很快和罗桐取得联系。可是案发至今,警方始终没有再见到蒋然的影子。   汤靖死于7月13日夜里,而警方对罗桐的监视始于7月17日上午。也许在此期间,罗桐和蒋然已经有过秘密接触,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顾淞怀疑蒋然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建议乔升直接把罗桐带回刑警队进行询问。乔升并不赞成这个做法。他们已经跟罗桐打过两次交道,深知那个男人的厉害。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想从罗桐的口中问出有价值的信息绝非易事。幸运的是,在基层单位的协助下,他们很快找到了蒋然临时租住的房子。   7月19日傍晚,乔升亲自带队到城北的出租屋抓人。他们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确认嫌疑人无法从四周逃跑后,顾淞用力叩响了房门。   等待了片刻,屋里没有人回应。乔升给顾淞使了个眼色,顾淞稍稍后退了几步,飞起一脚踹开了腐朽破烂的木门。   这是一套非常老旧的住宅,室内设施简陋不堪。进门后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客厅,靠墙摆着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翻倒在地上)。左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正对面有一间同样狭小的卧室。门开着,能看到里面凌乱的床铺和散落在地上的行李。   顾淞只站在门口匆匆扫视了一眼就转身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别进来,这里搞不好是……”   “哎呀,师兄。”还没等顾淞把“案发现场”四个字说出来,祁若南的声音就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了。“你们看,门框上有血,蒋然果然出事了。” 第282章 家属复仇   顾淞顺着祁若南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框上看见了一道擦拭状血迹。不仅如此,客厅的地面上也有少量滴落状血迹,客厅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我们来晚了……”顾淞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就料到蒋然可能遭遇不测,但亲眼见到此情此景,他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他闪到一旁给勘查人员让出一条路,扭头对乔升说道:“我估计蒋然可能是遇袭受伤被凶手掳走了,现在还活着的希望非常渺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乔升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着赵宏山的电话一边说道,“我现在就派人到周围进行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蒋然的失踪必定与罗桐有关,但是现场勘查的结果却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乐观。   痕检人员在客厅里发现了两种较为新鲜的鞋印。其中一种为女性鞋印,属于该房子的租客,蒋然。另外一种鞋印为男性嫌疑人所留。嫌疑人穿42码的鞋子,通过测量步长、步角和步宽,可以计算出嫌疑人的年龄在40岁上下,身体强壮,身高在180cm左右,这跟罗桐的特征并不相符。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特征,祁若南大概还原了事发经过:   7月17日(因为没有尸体和目击者的证词作参考,这个时间只能根据血迹的颜色变化粗略估计),犯罪嫌疑人来到受害者家里,与受害者发生了激烈搏斗。   嫌疑人用石头打击了受害者的头部,使其受伤流血,失去反抗能力。凶器被嫌疑人随手丢弃在客厅里,上面有一枚模糊的血指纹。   制服受害者后,嫌疑人没有对现场痕迹进行任何处理,而是将受害者扛在自己的身上(根据鞋印的变化即可判断)离开了出租屋。出门时,受害者的头部不小心蹭到了门框上,因此留下了那道擦拭状血迹。   “这名嫌疑人基本上不具备反侦查能力,鞋印、指纹、凶器全都留在案发现场,这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罗桐是个严谨细心的聪明人,绝对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勘查完案发现场,祁若南确定无疑地说道。   顾淞点点头,指着卧室里那堆凌乱不堪的衣物问道:“那是被嫌疑人翻乱的吗?”   “不是,嫌疑人没有进过受害者的卧室,也没有翻动过房间里的东西。你看。”祁若南说着拨弄了一下受害者的衣物,一个黑色的钱包从里面露了出来。“受害者的钱包和银行卡都在,里面还有三千多元的现金,嫌疑人的动机肯定不是为了劫财。鉴于之前发生的两起案子,凶手都是用石头袭击受害者的头部,使其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再实施下一步的侵害。我怀疑嫌疑人很可能是要模仿那名凶手的做法。”   “刚好蒋然是那两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不定就是那样呢。”   “可是除了我们专案组的这些人,还有谁知道蒋然是那两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   “罗桐啊!”祁若南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这个答案跟现场勘查的结果相矛盾。“难不成是雇凶杀人?蒋然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害了罗桐的恋人小靖。罗桐为了给小靖报仇,却又不想暴露自己,于是找别人替他动手。”   “你觉得像罗桐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会雇用这么蠢的凶手来作案吗?他好歹会教嫌疑人把现场痕迹清理干净吧。”   “也对啊……”祁若南吐了下舌头,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可如果不是罗桐雇人干的,还有谁会知道蒋然的身份呢?难道蒋然的失踪跟连环杀人案没有关系?   不,这不可能,祁若南用力摇了摇头,忙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赶出脑海。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正在调查这起案子,刚刚有些眉目,嫌疑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   这明摆着就是某个知情人干的,而知情人只有专案组的同事和罗桐,两者显然都不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呢?   祁若南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但她知道顾淞一定会找出答案。   “其实这案子并不难办。”顾淞的话打断了祁若南的思绪。“我已经有思路了,接下来的工作无非就是跑跑腿,找找人。反正我们已经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鞋印和指纹,只要他没跑路,把他揪出来是迟早的事。我只怕……”顾淞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怕什么?”祁若南急切地问道,“师兄,嫌疑人到底是谁啊?”   “查查小靖身边的人就知道了。我觉得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应该是报复,他袭击了蒋然,却没有在出租屋里将她杀害,而是把她带离了现场,估计是想花时间好好折磨她一番吧。毕竟小靖以那样的方式惨死,换成任何受害者的家属都不会原谅凶手残忍的暴行。”   “小靖的家人?”祁若南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淞问,“他们不可能知道蒋然是杀害小靖的凶手啊。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把蒋然交给警方来处理,而是冒着坐牢的风险弄脏自己的手?如果事实证明,蒋然的确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她毫无疑问是会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诶,等等……”说到这里,祁若南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顾淞知道若南想到了,用无奈的语气说道:“蒋然刚从精神病院出来,虽然她的主治医生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可我们都明白,很多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根本就不能痊愈。如果蒋然是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杀了人,别说是判死刑,连刑事责任都不用承担,这样的结果怕是任何受害者家属都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们不能让蒋然落到警方的手里,那样做等于是救了她。”祁若南悲哀地说道。 第283章 借刀杀人   专案组的办事效率很高,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在金水县周边的镇子上找到了那名在出租屋内留下多枚鞋印和指纹的犯罪嫌疑人。   正如顾淞推测的那样,嫌疑人是小靖的父亲,叫汤永胜,今年42岁,是一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五金店老板。他跟妻子只有小靖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一直对小靖疼爱有加。虽说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不算太富裕,但也竭尽所能地为小靖提供了一个幸福快乐的成长环境。   小靖的惨死对于这个简单平静的小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堪比世界末日的可怕灾难。   22岁的小靖,有着花一般的年纪,单纯、可爱、勇敢、善良,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因错爱了一个男人,在恐惧和痛苦中丢掉了年轻的生命。   办案人员在家中找到汤永胜,要求他配合采集鞋印和指纹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惊讶的表现,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似乎早就料到自己将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面对妻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和质问,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便头也不回地跟随抓捕的警察走出了家门。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汤永胜从容地坐在审讯椅上,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也许在得知女儿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的心也死了,跟着女儿坠入到了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   乔升也是一名十分宠爱女儿的父亲,完全能理解汤永胜的丧女之痛。他颇为同情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犯罪嫌疑人,问话的态度较往常温和了许多。“汤永胜,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吗?”   “是的,我知道。”汤永胜勇敢地直视着乔升的眼睛,非常爽快地回答道。   “好,那就说说吧,你什么时候去的出租屋?为什么要去那儿?在那里干了些什么?”   “我听说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就住在那间出租屋里。为了给我女儿报仇,7月17日夜里10点多,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那间房子。我没有事先准备凶器,随手在路边捡了块破石头当武器。小靖遇害的时候就是被凶手用石头砸破了脑袋,之后才被残忍地杀害,我也想用同样的方法报复那个凶手。   “我来到房前,敲了几下门,她都没问我是谁就把门打开了。我见机会来了,二话不说闯进她家里。那个女人个子瘦高,力气还挺大,看出我来者不善,竟然动手跟我厮打起来。我用石头砸破了她的脑袋,没过多一会儿,她就晕晕乎乎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没有当场杀死她,因为我不甘心让她那么快就去见阎王。制服她以后,我把她扛在自己的肩上,离开出租屋,用借来的农用三轮车把她拉回了乡下的老家……”汤永胜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原本从容淡定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乔升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汤永胜咽了下口水,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交代了他对蒋然犯下的罪行。“我把那个女人关在老家的地窖里,用冷水把她泼醒。她惊恐地瞪着眼睛,问我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她。我说我是小靖的父亲,问她是不是杀害小靖的凶手。我没想到她那么爽快地就承认了,更没想到她对杀人的行为毫无悔意,还骂我女儿是贱人,是不要脸的小三,好像我女儿就该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那一刻我简直被气昏了头,抓起地窖里的镐头猛地向她抡了过去。我没想那么快就要了她的命,我的原计划是想剖开她的肚子,拽出她的肠子,让她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死去。可我当时失去了理智,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发泄心中的仇恨。我也不知道自己抡着镐头砸了那个女人多少下,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已经断气了……”   “杀死那个女人之后,你是如何处理尸体的?”乔升问道。   汤永胜摇摇头说:“我没处理,那具尸体还在地窖里。我们家的老房子已经废弃没人住了,平时是不会有人到那里去的。”   “很好。”乔升对汤永胜的回答非常满意。他转头看了顾淞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开始了今天的审讯重点。“汤永胜,请你如实回答,是谁把‘蒋然是杀害小靖的凶手’这个信息透露给你的?”   “是罗桐告诉我的。”汤永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刚才提到过,你是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蒋然租住的房子,那个地址是谁给你的?”   “地址也是罗桐给的。”   “是不是罗桐教唆你去杀害蒋然的?”   “什么?”听到这个问题,汤永胜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顾淞说,“没有啊,罗桐没有教唆我去杀人,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害死我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所以才决定亲手杀了那个女魔头。”   “既然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用法律来解决这件事?”   “因为……”汤永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十分无奈地回答道,“因为凶手刚从精神病医院里出来,万一她是在病情发作的情况下杀死了我女儿,我就是报警也没用啊!”   “这件事也是罗桐告诉你的?”顾淞皱着眉头问道。看见汤永胜点头承认,他几乎能够确定面前这位可怜的父亲被罗桐利用了。走进审讯室之前,他就严重怀疑这起案子跟罗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蒋然的身份信息只可能从罗桐的嘴里泄露出去。   罗桐也有杀害蒋然的犯罪动机,但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吃准了汤永胜想替女儿报仇的心理,把报仇的机会“拱手相送”。   他坚信汤永胜犯故意杀人罪跟他没有关系或者关系不大,即使警方追究到他那里,他也不会因此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汤永胜有没有反侦查能力,会不会被警方抓住他并不在乎。相反,如果他告诉汤永胜如何清理犯罪现场,如何毁尸灭迹,那才是真的成了杀人者的帮凶。   很可惜,“借刀杀人”的想法只是顾淞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他更加担心的是,随着蒋然的死,一个可怕的真相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证实了…… 第284章 心理战   接下来的审讯过程中,汤永胜如实向警方叙述了他最后一次跟罗桐见面时的情形。   那是7月15日的中午,距离小靖遇害已经过去了40个小时,汤永胜强忍着心痛来到罗桐的诊所,一方面是想带走小靖为数不多的遗物,顺便也想在女儿生活工作过的地方停留片刻。   细说起来,罗桐跟小靖的母亲算是远房亲戚,所以汤永胜跟罗桐的关系并不陌生,但他不知道罗桐在跟小靖谈恋爱,也从来没想过年龄相差十几岁的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汤永胜一直把罗桐当成兄弟,由衷感激罗桐这一年来对小靖的包容和照顾。他看得出来,对于小靖的死,罗桐的伤心和难过是发自内心的。聊起小靖的悲惨遭遇,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刚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尽管他们俩都没什么胃口,汤永胜还是从旁边的小卖店弄了几瓶酒回来。   小靖死了,罗桐无心给别人看病。难得有人能陪他聊聊天,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干脆把诊所的门关了,破天荒地陪汤永胜喝起酒来。   话题总是离不开可爱、善良的小靖。两个中年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唉声叹气,汤永胜承受着丧女之痛的折磨,时不时还会流几滴眼泪,看得罗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或许是受到了酒精的影响,罗桐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说小靖的死全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跟小靖谈恋爱,惹怒了他的前女友,小靖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汤永胜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身体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跟小靖……你们……”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好像那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   “我……”罗桐惭愧地低下头,纠结了几秒,猛地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下定决心地承认道,“是的,小靖出事之前,我们俩正在谈恋爱。我们……”   “畜生!”没等罗桐把话说完,汤永胜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拳砸在了罗桐的脸上。“罗桐,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亏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打我女儿的歪主意。你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小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   “对不起……”罗桐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目光真诚地看着汤永胜说,“胜哥,我是真心喜欢小靖,想和她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相信小靖对我的感情也是一样。”   “我呸!”汤永胜不屑地啐了口唾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小靖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她一定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了。”   “我从来没有骗过她,也没有向她隐瞒任何事情。我过往的那些经历她都知道,可她不介意,愿意接受这样的我,愿意陪我重新开始。”   “你放屁!”汤永胜怒吼着朝罗桐扑了过去,强劲而有力的拳头再次砸向罗桐的面门。罗桐心里有愧,没有做出任何反击。另外从体格上来讲,他也确实不是汤永胜的对手。   忍痛挨了几拳过后,罗桐的嘴角和鼻子里都流出了鲜血,模样甚是狼狈。汤永胜见罗桐那副惨相,心中的怒火稍稍消退了一些。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点上烟,抽了几口,疑惑地问罗桐,“你刚才提到的前女友是怎么回事?你说小靖是被你害死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罗桐目光游移地看着别处,犹豫着回答道,“没什么,我借着酒劲儿随口胡说的……”   “我觉得不像是胡说。”汤永胜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关于小靖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算知道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以你的暴脾气肯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么说,你承认你知道了?”   “对。”罗桐咬了咬牙齿,艰难地说道,“我知道杀死小靖的凶手是谁,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汤永胜狠吸了两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碾灭。“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谁?”   “她来找过我,亲口告诉我小靖是被她杀死的。因为……因为她恨我甩了她,嫉妒我跟小靖在一起……”   “混账!”汤永胜的火气本来已经消减了几分,听说小靖的死竟然是因为这个,一瞬间又变得暴跳如雷。“罗桐,你脑子里有屎吗?你明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把凶手交给警察处理?我看你们俩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你们合谋杀死了小靖。”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小靖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伤害她。”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汤永胜瞪着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对罗桐说,“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想活着离开诊所。”   “好,我说。”罗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生怕汤永胜再提着拳头修理他一番。“那个女人曾经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在我最颓废,最沮丧的时候,她治好了我的心理疾病,让我有勇气重新面对人生。然而,她也有内心阴暗的一面,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心理问题。我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所以五年前,当她提出要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害怕地逃走了,甩开她独自一人回到金水县生活。我没想到她会因为我自杀,更没想到她会住进精神病院。   “前段时间,她病愈出院,来到金水县想找我复合。可能是亲眼目睹了我跟小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感到非常地嫉妒和愤怒,一气之下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两个人。   “当我从她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掐死她给小靖报仇,但我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和愤怒。尽管我不爱她,可她毕竟帮助过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的恩人,而且我过去做的事情的确有愧于她。   “所以,我不想就这样把她交给警察。我想给她留点儿时间,让她主动去公安局自首……”   汤永胜半信半疑地听着罗桐的解释,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罗桐,你说她前段时间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   “是啊,怎么了?”罗桐不明所以地回答道,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精神病杀人是不是不犯法?”   “如果经过法定程序鉴定,凶手在作案期间处于发病状态,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说完这句话,罗桐被自己吓了一跳。   汤永胜低声嘀咕了一句,“还好你没去报警……”忽然,他抓住罗桐的肩膀,拼命摇晃着问道,“告诉我,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些干什么?”罗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管不着,快告诉我!”   “你该不会是想……”   “老子要亲手杀了那个女人,给小靖报仇。”   “不行,那是犯法的,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你不告诉我,我就认为你们俩是一伙的。我今天先杀了你给小靖陪葬。”   “你别乱来……”罗桐挣扎着想从汤永胜的控制中解脱出来,但是对方的力气太大,现在又处在气头上,他实在不是对手。   僵持了片刻,罗桐无奈地妥协道:“好吧,我告诉你,但你得先放开我。”随后,罗桐在处方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交给汤永胜说,“她告诉我她住在这个地方,能不能找到她我也不敢肯定。”   汤永胜接过纸条瞥了一眼,见罗桐神情凝重地思索着什么,他握紧拳头,厉声警告道:“罗桐,你别动歪脑筋。你要是敢通风报信坏了我的好事,老子回头照样杀了你。” 第285章 没有证据的推论   依照汤永胜的叙述,罗桐确实没有教唆他去杀人,反倒是罗桐被汤永胜暴力威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蒋然的私人信息透露给他。   从表面上看,罗桐几乎就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如果说他犯了什么错误的话,顶多是知情不报,这跟教唆杀人相比确实不算什么。   可是仔细想想,罗桐把小靖的死因告诉汤永胜真的是无心所为吗?他跟汤永胜相识多年,非常了解对方的暴脾气,也能预料到对方得知这个信息后的反应,但这并不足以证明罗桐故意诱导汤永胜去杀人。   顾淞不用想也能猜到,关于五年前发生在R市的那起凶杀案,罗桐的回答一定是“不知情”,而警方这边毫无疑问会把当年的案子归咎到蒋然的身上。   也许真相的确如此,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结果。三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多少警力参与其中,他们做梦都想将凶手绳之以法。   顾淞又何尝不想结束这一切,尽早给歆蕾一个交代。可是万一,万一真相不是这样呢?   2011年,“6·18杀人案”发生的时候,罗桐已经病愈出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更换了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从亲朋好友的视线中消失。大家都不太清楚他那段时间住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只有一个人还陪在他的身边,继续为他做心理治疗,那个人就是蒋然。   从当时的心理状态分析,蒋然并不具备充分的杀人理由。这一点可以通过两件事侧面反应出来:   第一、罗桐在那个时候仍在接受心理治疗。他躲避家人和朋友的关心,却唯独信任、依赖蒋然。这种被心爱之人所需要的感觉会让蒋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一般情况下,当人们的心理愿望得到满足的时候,是不会做出杀人泄愤或借此寻求刺激的变态之事。   第二、根据蒋然的表姐和她以前的同事反应,蒋然在那段时间的表现还算是比较正常,完全看不出有心理变态和抑郁的倾向。   综上所述,顾淞认为蒋然是那起案件的凶手的可能性很小。相比之下,反倒是身心遭受重创,逃避现实,憎恨上天待他不公的罗桐,作案动机更加充分一些。另外,顾淞始终认为凶手在制服受害者的手法上存在疑点。   然而摆在眼前的现实却很严峻。首先,五年前的犯罪证据他已经很难去找寻。其次,专案组肯定想尽快了结这一系列的案子。在结果如此清晰明了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推测(或者说主观上不愿意相信),继续将时间和人力耗费在这一系列的案子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年那起案件的头号嫌疑人蒋然已经被汤永胜杀害。不管最初的真相如何,现在都死无对证了。   如果蒋然不是凶手,那么罗桐所做的事情就有了另外一个动机:杀人灭口。只可惜这还是一个推测,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   前几天跟乔升去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做调查的时候,顾淞从工作人员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情况,说是7月10号那天中午,他们接到过一个男人的电话。对方自称是蒋然的朋友,想问问蒋然是否已经出院,知不知道蒋然的去向。   事后,顾淞让祁若南查明了那个固定电话号码,结果发现那是罗桐诊所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十有八九是罗桐,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罗桐跟蒋然的关系非常复杂。在金水县的杀人案发生之前,罗桐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没有跟蒋然联系,可他偏偏在7月10号中午,也就是警方找他去县局谈话,他得知了“7·7杀人案”的内幕之后,马上就向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询问蒋然的情况,这里面怕是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顾淞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赞同,但在结束对汤永胜的审讯以后,他还是向乔升说出了下面的推论。   2011年6月18日凌晨12点左右,罗桐在R市北郊某棚户区附近的公共厕所用绳子勒死了受害者小雯,出于某种变态心理(应该与他的妻子在车祸中惨死有关),他徒手将受害者的肠子从体内拽出,缠绕在了受害者的脖子上,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作案以后,罗桐的内心备受煎熬。刚好在那段时间,他正在接受蒋然的心理辅导。他远离家人和朋友,身边只有蒋然这么一个能够信任和依赖的人。为了寻求帮助,他把当晚的作案经过和心中的痛苦如实告诉了蒋然。   可想而知,这件恐怖的事情对蒋然的人生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蒋然深爱着罗桐,爱得疯狂、执着、彻底,甚至愿意替对方背负一切。即使罗桐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她也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警方。   作为罗桐的心理咨询师和爱人(她自己一定已经这样认为了),她竭尽所能把罗桐从罪恶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扼制住罗桐的杀戮欲望,让其重见光明,这大概就是当年的变态凶杀案只出现过一次的原因。   在蒋然的帮助下,罗桐“活”过来了,可他没有回报蒋然所付出的感情,而是狠心甩掉蒋然,一个人回到金水县生活。   罗桐的“背叛”让蒋然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她为罗桐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不惜背负杀人的负罪感,每日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杀戮的场景一遍又一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直到把她折磨崩溃,最终住进了精神病院。   住院后不久,蒋然开始产生腹痛的幻觉,这完全是受到了那起案子的影响。她了解罗桐作案的每一个细节,并在脑海中无数次演绎过那个骇人的场景。   她也是学医出身,辅修心理学,具备相应的作案能力。当她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发现罗桐的身边已经有人取代了她的位置,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第286章 案情补充   翌日,罗桐被带回刑警队接受询问。当他得知蒋然已经被汤永胜残忍杀害的时候,惊诧了许久才遗憾懊恼地说道:“想不到那个笨蛋真的去杀人了,这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难道这个结果不合你的心意吗?”顾淞认真地凝视着罗桐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冷嘲热讽地问了一句。在他看来,罗桐的表现,或者说是表演,分明有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味。“蒋然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你最心爱的女孩儿,你一定非常恨她,想杀了她给小靖报仇吧?汤永胜替你完成了这个心愿,独自扛下罪行,你是不是很感激他?”   “顾警官,你不要胡说八道!”罗桐难得提高了嗓音,以此表达着心中的不满。“我知道你们警方一直对我有偏见,还一度怀疑我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死蒋然,我是真心希望她可以找你们自首的。”   “哦?是吗?”顾淞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不想让她死,为什么要把她杀死小靖的事情透露给汤永胜?你这明摆着就是想借刀杀人嘛。”   “我没有!”罗桐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竭力辩解道,“我是真的喝多了,一时没控制住才把那件事说出来的。事后我也非常后悔,害怕汤永胜去找蒋然报复。”   “那你什么不通知警方,及时制止灾难的发生?”   “因为汤永胜用暴力威胁过我,要是我敢破坏他的好事,他一定会杀了我。我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所以……”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坐等汤永胜帮你解决掉一个*烦,是吗?”   “当然不是!我……”罗桐抿了抿嘴,冷静了片刻说,“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想要杀死蒋然,也不是故意把事情的真相透露给汤永胜的。如果你们怀疑我故意诱导汤永胜去杀人,请拿出证据来。”   “很可惜,我们没有证据。”顾淞遗憾地摇摇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蒋然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你们两个在哪里见的面?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罗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说道:“7月14号那天晚上,我从诊所下班回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蒋然会在半路上等着我。她告诉我说,她这次来金水县是想跟我复合的,结果却发现我正在跟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谈恋爱,这让她感到非常的愤怒和嫉妒。   “五年前,她曾经追求过我,不顾一切地想跟我在一起。当时,我还没有从失去妻女的痛苦中走出来。虽然蒋然对我很好,我也很信任她、依赖她,但是那种感情并不是爱,我不能昧着良心跟她在一起。我狠心拒绝了她,说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谈恋爱。她记住了这句话,时隔五年又来找我,而我却违背了当初的诺言。   “蒋然认为是我欺骗了她,背叛了她,一气之下杀死了两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儿来泄愤。当然,她杀死小靖的主要目的为了除掉情敌,让我回到她身边。听到她轻描淡写地叙述着可怕的作案经过,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我问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掉那个烧烤店的女服务员,她的回答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她说她跟踪我的时候,看到我在烧烤店门口跟那个女孩儿打情骂俏,关系非常暧昧。她认为那个女孩儿是狐狸精,想要勾引我,所以在杀死小靖之前先拿她开刀。   “听她这么一说,我恍然想起案发前两天,我的确去那家烧烤店买过东西,期间好像跟那个女服务员开了几句玩笑,但绝对是最正常的聊天,没有任何的暧昧,然而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在蒋然看来却意味深长。我怀疑她可能有某种偏执幻想,把我身边的年轻女孩儿全都当成了对她有威胁的仇敌。   “我劝蒋然跟我去公安局自首,想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考虑到她的精神可能有些问题,我认为她被判处死刑的可能性很小,最终也许会被送回精神病院继续接受治疗。   “她当场拒绝了我,既不想去自首,也不想回医院,而是想跟我远走高飞,开始全新的生活。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考虑好了就去找她。为了稳住她的情绪,以免她再次作案,我表面答应她,实际上却是想给自己几天时间,再想办法劝劝她。毕竟她曾经帮助过我,我不忍心就这样把她交给警察。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汤永胜为了报仇杀死了蒋然,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宁愿她坐牢或者被送回精神病院,也不想让她死掉……”说到这里,罗桐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眶竟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我知道我向公安机关隐瞒实情,导致了一些严重的后果发生。你们想怎么处罚我我都没意见。事实上,我也确实该对两名女孩儿的死负责任……”   “你当然应该负责任了。”顾淞意味深长地看着罗桐问道,“你觉得2011年发生在R市的那起案子也是蒋然干的吗?”   “对不起,我之前已经说过,我并不知道五年前的那起案子。”   “是吗?案发的时候,你跟蒋然走得很近,难道她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谁会傻到把杀人的事情告诉别人?那不是找死吗?”   “她现在不就这样做了吗?一五一十地向你坦白了她的罪行。而且……”顾淞顿了一下,挑衅地说道,“有人说不定曾经也这样做过呢?”话音刚落,他明显看到罗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他微微扬起嘴角,讥笑着问道,“罗医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罗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努力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对不起,顾警官,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   “7月10号那天中午,你用诊所的固定号码给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打过一个电话,询问蒋然是否已经出院。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打那个电话?”   听到这个问题,罗桐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这么多年没联系,我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这有什么错吗?”   “为什么偏偏在你离开刑警队之后打那个电话?”   “我不知道。”罗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刚好想她了吧。”   “你撒谎!”顾淞怒喝了一声,“你之所以打那个电话,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蒋然的去向,你早就猜到她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你根本就没有向我们坦白,五年前你做过些什么,你……”   “顾淞,你给我出来!”乔升一声令下,顾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扭头望着门口,看见乔升脸色阴沉冲他勾了勾手指。   他意识到自己失控了,问了不该问的话。关于五年前的那起案子,上面的领导已经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乔升也告诫他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因为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罗桐是那起案件的凶手。   顾淞起身离开询问室,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哪怕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是错的也好。   吃完午饭,顾淞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不一会儿,夏时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顾淞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安慰他说:“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是为了歆蕾,我也希望当年的凶手能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顾淞一边往包里胡乱塞着换洗的衣物,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就去找证据啊,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案子能难得倒我们。”   顾淞抬头瞥了夏时一眼,“哎呦,你这不要脸的劲儿是跟谁学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夏时耸了耸肩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的那些陋习可都传染给我了。”   “我也有优点啊,你怎么不学呢?”   “我这不是还没发现嘛。”   “滚蛋!”顾淞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朝夏时丢了过去。   夏时稳稳地把它接住,扔在身旁的椅子上,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诶,我跟你说件事儿。”   “怎么了?”对于夏时态度的转变,顾淞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让我帮忙打听歆蕾的下落吗,我恐怕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歆蕾出事了吗?”顾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紧张地问道。   “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但总觉事情不太对劲。我试着联系了歆蕾的家人,发现他们家很少有人知道歆蕾精神失常的事,他们都以为歆蕾几年前去美国留学了呢,这些人当然不可能知道歆蕾现在在哪儿。”   “你没有找歆蕾的母亲问问情况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现在也联系不上歆蕾的母亲了。” 第287章 别墅狙击   “她们会不会是出远门了?歆蕾已经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也许出院后想出去走走呢……”顾淞自我安慰地说道。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夏时,“对了,你有没有联系上歆蕾的哥哥?他肯定知道歆蕾的情况。”   “你说的是楚纪言吗?”   “没错,是他。那家伙是个妹控,别看他人在美国,对歆蕾的任何事他都了如指掌。”   夏时从来没见过歆蕾的龙凤胎哥哥,但一直知道有这么个神人存在。据说楚纪言的智商极高,并且继承了楚教授的优良基因,在科学研究方面拥有常人望尘莫及的天赋。他17岁离家,独自一人去美国求学,年纪轻轻就获得了生物学和化学两个博士学位。   “我已经在想办法联系他了,可能还需要点儿时间。正好我们这边的案子也结了,不如亲自去歆蕾家看看情况吧。”夏时提议道。   根据夏时掌握的情况,楚歆蕾的父母在R市共有四套房产,其中两套房子租给了别人,另外两套用于自己居住。   傍晚六点多,顾淞和夏时先是来到歆蕾的母亲平时居住的地方,找街坊四邻打探情况。   据一个关系比较熟悉的邻居阿姨说,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老何了。平时,她们经常在小区里一起锻炼身体,几乎每天早上都能撞见。   “请问,您最后一次见到何阿姨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顾淞礼貌地问道。年近六旬的女人认真想了想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吧。怎么,老何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您别多心。”夏时连忙安慰道,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们只是想找何阿姨打听个情况,结果找不到她的人,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老何是不是去国外探亲了呀?”女人不太确定地说道。   “哦?她跟您提过这件事吗?”   “那倒没有,我自己猜的。因为上次碰面的时候,她跟我聊了不少关于她儿子和女儿的事情。”女人说着露出一副非常羡慕的表情,“要说那个老何也真是有福气,生了对漂亮的龙凤胎不说,还一个比一个聪明。听说那两个孩子现在都在美国生活,她也想早点去国外跟孩子们团聚呢。”   “她的儿女最近有没有回来过啊?”   “好像没有吧。她丈夫去世以后,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我最近也没见她家里有什么人来过。”   “请问,您最近几天见过这个女孩儿吗?”夏时把楚歆蕾的生活照出示给女人,后者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没见过,这位是?”   “没什么,随便问问。”顾淞拿回照片,对女人笑了笑,“谢谢您的配合,我们要问的就这么多。”   告别了那个热心肠的阿姨,顾淞他们又在小区里走访了几个人,包括小区保安在内,没有收获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但有一点比较确定的是,歆蕾出院以后并没有回过这个家,她的母亲也有一小段时间没在这里居住了。   调查的第二站是市郊的一个高档别墅区。楚教授在世的时候,利用熟人的关系以内部价抢下了这里的一套别墅,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和妻子养老用的,没想到装修完别墅的第二年,楚教授却因病去世,无福享受退休后的晚年生活了。   别墅区有配套的休闲、娱乐、运动、疗养等场所,环境优美,景色宜人,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按理来说,歆蕾出院以后应该会跟母亲来这里静养。就算她想出去旅游,或者去美国找她哥哥,她总得先回到久违的家里修整一下,然后再计划接下来的行程,不可能刚一出院就立刻动身前往别处。   可是按照保安的说法,最近几天,八号别墅根本就没人回来住过。他们每天都要在小区里巡逻好几遍,哪栋房子有人住,哪栋房子没人住,他们心里清楚得很。顾淞拿出楚歆蕾的照片,问保安见没见过这个女孩儿,几名保安都表示对楚歆蕾毫无印象。   如此一来就让人感到非常困惑了。顾淞从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了解到的信息是:楚歆蕾已经出院回家。然而实际上,不但歆蕾没有回家,连她的母亲也在不久前“下落不明”了。   “看来这里面果然有问题,我们真的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了。”两个人一边往八号别墅走,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顾淞问夏时,“歆蕾家还有没有别的房产?其它城市的也算。”   “没有,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但我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去其他亲戚家里。”   “我觉得不会。你想啊,歆蕾的父母一直对外宣称,歆蕾在美国念书。歆蕾刚刚出院,病情还没有稳定,她母亲显然不会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现身。万一没演好露馅了,她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就奇怪了,她们总不会住宾馆或者租房子吧?难不成真的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也不知道,这得详细调查之后才能确定。”   说话间,顾淞和夏时已经来到了八号别墅的门前。这是一栋美式乡村风情别墅,浪漫与庄重的气质并容,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显得雍容华贵。   顾淞站在门前稍稍观察了片刻,随后移步到三米开外的一扇落地窗前,靠近玻璃窗向漆黑一片的室内张望着。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私闯民宅吧?”   “你怕了?”顾淞冲夏时挑了挑眉毛,语气中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就在这时,夏时忽然看见顾淞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光点。作为一名警察,他太熟悉那是什么了。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冲上前去,把顾淞扑倒在地上。   顾淞重重地摔了一跤,后背被撞得生疼。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瞄了,咧着嘴冲夏时嚷嚷道:“靠,你发什么疯啊?不敢违反纪律就直说,至于这样拿我撒气吗?”   “你别嚷了!”夏时一把捂住顾淞的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刚才差点被人狙击!” 第288章 杀手来袭   听到“狙击”这两个字,顾淞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惊诧万分地看着夏时,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夏时指了指东南方向的一群高楼说:“敌人在那个方向,估计现在还在暗中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靠,我招谁惹谁了?那个挨千刀的干嘛要杀我?”顾淞一脸无奈地摊了摊双手,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好在他们前面有一堆低矮的灌木丛作掩护,否则今晚有没有命回去都是个问题了。   夏时从地上爬起来,矮着身子躲在灌木丛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顾淞,“你觉得会不会是组织派来暗杀你的人?”   顾淞立即摇头否认,“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的那些计划早就不是秘密了,杀我有个鸟用。搞不好,那家伙是冲着你来的呢。”   “不可能。”夏时想都没想就跟这件事撇清了关系。“我在外面又没什么仇家,谁会费那么大劲,专门雇个狙击手来暗杀我?”   “哼,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还真别把话说得太满。我们这些当刑警的,从入职那天开始就干着得罪人的工作,谁还没有几个仇人呢?遭到犯罪分子或者家属的报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说到这里,顾淞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诶,不对啊,夏时,我们俩可是临时决定来这栋别墅查看情况的,没有人会提前知道我们的行踪啊。”   “但是狙击手应该早就在那边的高楼上候着了,也就是说……”   “他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住在这栋别墅里的人?”顾淞替夏时把后面那句话补充完整,说完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歆蕾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半晌,顾淞透过灌木丛的间隙望着远处的高楼,若有所思地说道,“歆蕾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在这里逗留下去了。”夏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不知道那个守候在暗处的家伙是否在等待他们现身,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撤离。   顾淞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依依不舍地看着别墅的落地窗,用商量的语气对夏时说:“我们来都来了,真的不进去看看情况吗?”   “看你个头啊,你有搜查令吗?”夏时白了顾淞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顾淞本来想说:没有怎么了,为了歆蕾,我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连累过夏时好多次了,不能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给夏时添麻烦。   “好吧,今天就这样。”顾淞轻声叹了口气,不得不做出妥协。   回到车里,夏时二话不说先给自己点了根烟,脸上还带着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顾淞看他的样子很是好笑,忍不住调侃道:“我说,刚才差点儿被爆头的人是我,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嗯?”夏时愣了一下,看着顾淞,一时间有些语塞。“我,我只是觉得有点后怕,我还没做好给你收尸的准备呢。”   “切,口是心非。”顾淞无趣地撇了撇嘴,大言不惭地说道,“担心我就直说呗,别总是拐弯抹角的。”   “你要点儿脸行吗?谁担心你了?”夏时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岔过这个让他感到不悦的话题,“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吗?”   “没想好,反正先去乔队家里吧。”   “去他家干什么?”   “我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光凭我们两个人可能搞不定了。”   几十分钟后,顾淞按响了乔升家的门铃。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响起,随后便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甜美的声音问:“谁呀?”   顾淞知道问话的人是乔升的女儿,婷婷,故意逗她说:“小朋友,把门打开,我是警察叔叔。”   “我没有打110呀,我们家里没有坏人。”婷婷天真地回答道,想了想又说,“我爸爸也是警察,他会保护我的。”   “我就是来找你爸爸的,你给我开个门呗。”   “我不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呢。”   “婷婷,你再不开门我可要生气了。”   “咦?”婷婷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顾淞刚要解释,门忽然开了。只见乔升一手拿着手机,似乎是刚刚跟人通完电话,一手抱起婷婷,朝客厅里努了努嘴说:“你们俩先进去坐,我把这丫头哄睡了再过来。”说完,他抱着婷婷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婷婷不情愿地趴在乔升的肩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显示她此时并不想去睡觉。她看着顾淞和夏时,不停地冲他们做鬼脸。顾淞也学着她的样子扮怪相,逗得婷婷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看着日渐长大,越来越可爱的侄女,顾淞的心里不禁有些羡慕。难怪母亲每次催他找女朋友都拿婷婷说事儿,他现在倒也想体会一下当父亲的感觉了,只可惜没有女人给他生孩子。   夏时一眼就看穿了顾淞的心思,调侃他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女人结婚吧。”   “你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单身是有原因的。”夏时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我家里又没人催我结婚,我爸妈都很开明呢。”   顾淞懒得和夏时争辩,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法医学著作翻看起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乔升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预感到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径直去厨房烧水、泡茶,同时在心里琢磨,那件事该怎么开口跟顾淞和夏时说。   “嫂子今晚有任务吗?”顾淞端着茶杯问乔升。   “是啊。”乔升喝了口浓茶,疲惫地说道,“她接了一个案子,估计今晚得在解剖室里度过了。”   “你们俩工作都这么忙,养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没办法,忙的时候只能把孩子交爸妈帮忙照顾。”乔升苦笑着说道。“对了,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找我有急事,到底怎么了?”   “是关于楚歆蕾的事。”顾淞把最近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升。当他提到自己差点在别墅门前被人爆头的时候,明显看到乔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说的都是真的?”乔升有点儿不敢相信,顾淞说完他又向夏时确认了一遍。   夏时认真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救了他一命,我们现在就得在停尸房里说话了。”   “你别危言耸听。”顾淞在夏时的胳膊上猛捶了一拳,“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杀我,杀手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好不好。”   乔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思索了片刻,他缓缓地说道:“我想我可能知道一些原因。本来我们应该在会上讨论这件事,但是你们俩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   听到乔升这样说,顾淞和夏时都不免紧张起来。“乔队,你知道歆蕾家发生什么事了吗?”夏时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大概能推测出来,但在说明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跟你们讲讲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云南那边的事。你们还记得秃鹰吧?” 第289章 阴魂不散   从监狱的高墙之内逃到外面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情,难的是如何面逃亡以后的艰苦生活。短短几天的时间,袁立文已经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抢过面包车,杀掉了一个司机,扒过拉木材的火车,也曾靠着11路长途跋涉,好几次跟抓捕的警察擦肩而过。如果不是肖晋头脑灵活,应变能力极强,他们恐怕早就被人抓回监狱里去了。   在体力达到极限,心脏快要爆裂的时候;在连续几十个小时滴水未进,嘴唇干裂,饿得胃抽筋的时候;在无处落脚,强烈需要睡眠,却只能躲在村头的墓地里休息,深更半夜被怪鸟的叫声惊醒的时候,袁立文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   但是心中对自由的渴望一次又一次地战胜了他的懦弱和恐惧。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看到肖晋那张冰冷坚毅的脸庞,毫无动摇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继续相信这个把他从监狱里带出来的男人。   这天晚上,袁立文和肖晋躲在一个堆满垃圾的破桥洞底下休息。自打从监狱里逃出来,他们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时刻都在跟警方打游击。偶尔看到一辆呼啸而过的警车,袁立文总觉得对方是来抓他们的。而走在街道上,只要有人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刚好那个人又拿着手机的话,他就会认为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并且打电话报了警。   几天下来,袁立文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得神经病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和肖晋在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了一对年轻的情侣。不知怎么着,他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虽然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已经不新鲜了,但他还是无法像肖晋那样泰然处之。   他坐在几块堆起的石头上,靠着冰凉的洞壁,一边揉捏着酸胀的腿肚子,一边担忧地说道:“老弟,我总觉得刚才那对小情侣认出我们的身份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打电话报警啊?”   肖晋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袁立文又自己吓唬自己,说些不靠谱的话,他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袁立文一眼,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文哥,你想多了吧?人家小情侣明明是抱在一起亲热的,连看都没看你一眼,怎么就认出你的身份了?”   “万一呢?”袁立文心有顾虑地说道,“要是他们把警察给引来,我们俩不就惨了。”   “你要实在不放心,那就自己先逃命吧,我累了。”肖晋冷冷地说道,不打算再理会袁立文的疑神疑鬼。   最近几天,袁立文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坐立不安。见肖晋表现出这副冷淡的态度,袁立文只能在心中苦笑。他要是有本事自己逃命,就不用像跟屁虫一样整天黏在肖晋的身边了。   少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可真是熬不住了,这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啥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肖晋闭着眼睛回了他一句,“最多再有两天时间,我们就能到达那片森林,希望你蹲号子的这段时间,你们的老窝没搬地方。”   “不会搬的。”袁立文十分自信地回答道,“那里安全的很,警察死都找不着那个地方。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侥幸找着了,那里的地形条件有利于我们反击和逃跑,偷渡到缅甸也是相当方便。”   “我现在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其它的都不在乎。”   “放心,只要到了我们的地盘,你就跟回家了一样。”   “要是你老大不接受我怎么办?”   “不会的。”袁立文笑着安慰肖晋,“我的兄弟就是他的兄弟,以你的身手和能耐,再加上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们老大肯定会好好重用你的。”袁立文怕肖晋还是不放心,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人是我堂哥,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对我很好。”   “我懂了。”肖晋睁开眼睛,扭头看着袁立文,冰冷麻木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少有的钦佩。“难怪警察找你打听那个人的消息时,你宁可把牢底坐穿都不肯出卖他,原来是有这么一份恩情在里面。”   “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吃不饱,穿不暖,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靠着堂哥一家人的接济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长大以后,我跟堂哥陆续离开老家,去陌生的城市自谋生路。虽然之后的那些年,我们很少联系,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对我的帮助。   “直到有一天,堂哥找到我,说他身边缺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让我去给他帮忙,我这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名大毒枭。我也是小的时候穷怕了,对金钱没有任何抵抗力。堂哥让我给他帮忙,那我就留下来帮他呗,本来我也想着有朝一日能替他做点儿什么。你说我要是背叛他,那还算是人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肖晋拍了拍袁立文的肩膀,感同身受地说道,“我跟你差不多,也是从穷地方出来的,曾经受到过某个人的恩惠。要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加入黑社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唉,都是命苦之人呐……”袁立文反过来拍拍肖晋的胳膊,对身边的这位难兄难弟更是多了一份亲切感。   正聊着那些伤感的往事,袁立文忽然瞥见两名陌生男子正一前一后地朝桥洞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身手矫健。   待那两个人稍稍走近一点,袁立文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低声嘟囔了一句,“妈的,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   肖晋也意识到情况不妙,慢慢站起身,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就在这时,两名男子纷纷掏出手枪,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的男人大声喝道:“你们俩给我站住,我们是警察!”   “罗刹,你有能耐就自己跑吧,我的腿实在是撑不住了。”袁立文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他相信钟昕不会把他怎么样,至少不会开枪打死他,因为他所掌握的那个秘密还没有人知道。   能坚持这么多天,克服众多难以想象的困难,袁立文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也许被警察抓回去坐牢就是他要面对的宿命吧。   他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决定,向钟昕坦白他的另外一个身份——秃鹰,把他拐卖儿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给自己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会始终坚持一个原则:绝不出卖他的老大。   这样想着,袁立文迎着钟昕走来的方向,缓缓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当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身旁时,发现肖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完全不见了踪影。   “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袁立文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接着便听到钟昕似笑非笑地对他说:“秃鹰,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最近过得好吗?” 第290章 他的名字叫Philip   袁立文尴尬地咧了咧嘴,之前在监狱里的那股傲气已全然不见。虽然他憎恨警察,不屑于配合警方的工作。可是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越狱的机会,如果不好好配合钟昕完成任务,他这辈子都休想离开监狱。   此时,堆满垃圾的桥洞底下只剩下他跟钟昕两个人,而另外那名年轻一些的警察则径直朝着肖晋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袁立文搞不明白,为什么钟昕会找到这个地方来,难不成真的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并且打电话报了警吗?他想起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对情侣,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都怪他平时太疑神疑鬼了,看街上的每个人都有问题,结果同样的话说了太多次,连肖晋懒得相信他。这简直是现实版的“狼来了”,想想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钟昕看出了袁立文的疑惑,一边从兜里摸出手铐一边解释道:“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我们找到。”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袁立文苦笑着问道,顺从地向前伸出了双手。   钟昕给他戴上手铐,想了想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聊聊吧,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   “如果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你会帮我争取减刑吗?”   “当然会。”钟昕微微一笑,“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只要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破案有帮助,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你。”钟昕说着把枪插回枪套,准备带袁立文离开这个地方。   袁立文本来已经认命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事情几乎不可能出现转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惊讶地看到逃走的肖晋竟然从桥洞的另一边悄悄地绕了回来。他努力控制住内心的震惊,但瞳孔的瞬间放大还是让钟昕意识到了后方的险情。   钟昕迅速拔枪、转身,只可惜动作比肖晋慢了零点几秒。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钟昕倒在地上,胸前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罗刹,你咋回来了?”袁立文呆呆地看着肖晋,以及他握在手里的那把警用手枪,一时间有些发懵。“那玩意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刚才追我的那个小警察身上抢的。”肖晋淡淡地回答道。   “他人呢?”   “已经被我干掉了,不用担心。”   “这……”袁立文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种强烈的眩晕感向他袭来。虽说肖晋铤而走险回来救他,让他觉得非常感动,但他也再次认识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算上之前的那个面包车司机,我们俩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这回要是让警察抓回去,我们绝对会被判死刑的。”   “不,你不会死,人都是我杀的。何况你身上还有警方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秘密,他们顶多关你一辈子,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   “一辈子待在监狱里,我倒宁愿死了痛快。”   “所以我们今后的行动要更加小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们抓回去。”   提起这茬,袁立文的心里倒还有些委屈。“罗刹,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要是你相信我的话,不在这破地方逗留,我们完全可以避免这场冲突。”   肖晋始终冷着脸,没有理会袁立文的抱怨。他蹲下身子从钟昕的口袋里摸出钥匙,把袁立文的手铐打开,顺手拿走了钟昕的烟盒和打火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不管你的腿脚行不行,现在必须得玩儿命地逃跑了。”   两个人故技重施,在漆黑的夜晚搭上了一辆开往云南西北边的货运列车,那正是逐步接近最终目的地的方向。   稍稍喘息了片刻,肖晋掏出烟盒,给自己和袁立文一人点了根烟,狐疑地打量着袁立文,冷声质问道:“刚才那两个警察是冲着你来的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袁立文疲惫地靠在车厢上,贪婪地吸了两口烟,紧张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你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了?”   “我没听清,但是刚才的状况明显不对劲儿。”肖晋的目光中透露着对袁立文的不信任,同时还带有一丝敌意。“如果有人报警,泄露了我们的位置,警方应该会派出大量的警力围追堵截我们,为什么刚才只有两个人来抓我们?”   袁立文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不敢确定答案,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我觉得那两个警察跟当地警方不是一伙的,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矛盾。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捷足先登的,但冲我而来这一点应该没有错。”   “你他妈最好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了。”肖晋愤怒地扯着袁立文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决定一起逃命,你就别跟我耍心眼儿。你现在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肖晋把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我就提前让你去见阎王。”   “罗刹,你这是干什么呀?”袁立文被吓得面色惨白,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也没想过要连累你。只是有些事说来话长啊……”   “别废话,挑重点!”肖晋松开袁立文的衣领,依然用不信任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袁立文叹了口气,开始向肖晋“坦白”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没告诉过你。在我加入堂哥的贩毒集团之前,曾经在一个人贩子团伙里待过一段时间,专门负责联系买主,从中赚取介绍费。   “当时,我有一个大客户,名叫Philip。当然,他是个中国人,否则我们之间也没法正常交流。他非常的年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个子不高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威慑感,眼睛里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芒。这个人的来头非常神秘,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Philip从2014年初开始,陆陆续续从我们那里购买了24个孩子,其中男女各12人,年龄都是三、四岁。通过这笔买卖,我不仅赚到了一大笔介绍费,Philip还额外给了我一笔钱,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封口费。   “虽说我拿了人家的钱就不该多管闲事,但我实在很好奇啊,他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孩子回去?显然不是为了收养嘛。   “最开始,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他买那些孩子是为了取走他们的器官,可我还是不太相信,觉得这买卖成本有点高,而且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器官贩子。我这个人挺爱异想天开的,于是半开玩笑地问他:你该不会是在利用那些孩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没想到他神秘地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塞给我一沓钱,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Philip。在那之后不久,我离开了人贩子团伙,跟着我堂哥做起了利润更高的毒品生意。刚才被你开枪打死的那个男人叫钟昕,他是外省派来的警官,貌似职位不低,因为一个重大案件迫切想从我口中打探出Philip的信息。也许是他的计划跟当地警方的抓捕行动产生了冲突,所以才发生了今晚那样的事。”   袁立文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早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而挖出这个深坑,等着他一点点陷进去的人,正是此时此刻跟他一起逃亡的肖晋。 第291章 移民计划   乔升向顾淞和夏时讲述的故事并不是这个版本,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很多保密信息,乔升也是过后很久才得知当初在云南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所表达的重点在于那个对寻找组织残党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神秘人物——Philip。至于这个来之不易的信息是怎样被警方获取到的,乔升尚不知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   顾淞倒是凑巧认识一个英文名叫Philip,且外貌特征与乔升描述的内容极其吻合的男人。如果他猜的没错,秃鹰所供出的这个购买人Philip应该就是楚歆蕾的龙凤胎哥哥——楚纪言。当然,想要证实这个猜测,他们必须得对楚纪言的背景资料进行详细深入的调查才行。   第二天一早,负责追查地下组织残党的特别行动小组的部分骨干成员再度被召回,着手对秃鹰提供的线索展开调查。很快,各方面的信息汇总到一起,楚纪言当即成为了警方的头号嫌疑人。   据了解,楚纪言17岁离开中国,先后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和普林斯顿大学学习,凭着过人的天赋和孜孜不倦的努力,用极短的时间获得了常人需要花费好几年才能攻读下来的博士学位。   2013年,23岁的楚纪言在设立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的瑞恩制药集团总部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负责EL系列药物的研发。   通过从制药公司总部了解到的信息得知,楚纪言工作认真,能力出众,深受老板Brian的赏识,但他只在洛杉矶工作了一年的时间就因人事调动被派往了中国分公司,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不清楚了。   所谓的中国分公司其实就是秦宇和孙广仲教授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是Brian于2010年末在R市投资设立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Brian与他的“圆桌骑士”们(暗指参与那场饭局的权贵之人,包括孙教授在内)想出了利用通缉犯作为实验样本的馊主意,花重金在凉山深处秘密修建了规模庞大的地下监狱,以及二号备用研究所。   因为孙教授已经被组织灭口,Brian尚未落网,“圆桌骑士”的名单仍是个未解之谜。随着警方的步步紧逼,地下组织渐渐瓦解,那些人恐怕早就跟Brian划清了界线。但不管他们如何掩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查出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在组织内部充当过什么样的角色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因为Brian涉嫌组织非法活动,如今下落不明,瑞恩制药集团已经由他的弟弟Aaron Harris全面接管。他下令暂停了所有关于EL-27抗衰老药物的研发工作,并发表过声明,表示他一直以来都不看好这项研究,认为他哥哥的做法不过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执念,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警方到R市瑞恩制药集团分公司的人事部调查楚纪言的工作记录,结果却被告知,他们公司从来都没有聘用过这个人。   为了确认这个信息,调查人员又找到数名之前参与过EL-27研发项目的员工打探情况,得到的结果同样是:他们不认识楚纪言,该项目组没有这样一位同事。   楚纪言也没有在地下监狱和第二研究所参与过实验项目,已经落网的组织成员都可以证明这一点。那么,楚纪言被Brian调回国内的真正目的也许跟第二研究所的负责人薛博士一样,纯粹是为了某项不为人知的秘密研究。   根据出入境管理局提供的信息得知,楚纪言于2014年4月3日从美国洛杉矶返回中国,此后就再没有任何出境记录。如果他没有利用非法手段偷渡出国,目前应该还藏在国内的某个地方。   了解到这些信息,顾淞最先想到的就是歆蕾的“失踪”跟楚纪言参与的非法活动有关。而那天在八号别墅门前,差点儿把他当成靶子的狙击手估计就是组织派来暗杀楚纪言的人。   组织不惜一切代价要实施暗杀,最大的可能就是楚纪言像秦宇和孙教授一样背叛了组织,并且具有极大的威胁。背叛的原因顾淞不得而知,但是以他对楚纪言的了解,这个人绝对是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不会轻易掉进组织布下的陷阱里。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歆蕾和她母亲应该是在楚纪言的安排下躲在了某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要能找到她们的下落,楚纪言势必会立马现身。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了解下情况。”趁着顾淞陷入沉思的时候,夏时已经明确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想找到歆蕾的下落,当然要从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开始查起。”   三个小时后,黄院长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接待了远道而来的顾淞和夏时。自从上一次在医院里目睹了那场闹剧,他已经有五年时间没见过顾淞了。他本想寒暄几句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顾淞刚一坐下,就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问道:“黄院长,请您跟我们说实话,楚歆蕾到底去哪儿了?”   黄院长早就料到顾淞他们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故作镇定地推了推老花镜说:“歆蕾出院回家了,崔护士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吗?”   “我怀疑崔护士并没有对我们说实话。通过调查,我们发现歆蕾根本就没有回家。不仅如此,她的母亲也不知去向了。”   “也许她们只是出门旅行了吧。毕竟歆蕾被关在医院里那么久,想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不用太担心了。”   “我想问问,楚歆蕾是哪天出院的?是谁来帮她办理的出院手续?”   “让我想想……是7月15号。除了她母亲,还有谁会来帮她办手续啊。”   “是吗,我还以为来接她出院的人是楚纪言呢。”顾淞*地笑着说道,“那家伙两年前就瞒着家人从美国回来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直到最近几天调查一个案子,那家伙突然成了我们的犯罪嫌疑人,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看人也有不准的时候。   “如果我没猜错,楚纪言最近一定来医院找过您吧?还对您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您相信了他,并且决定要帮他,我劝您还是再考虑考虑。毕竟他也没告诉您他这样做的原因,以及他遇到了多大的麻烦,对吗?”   听到这话,黄院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顾淞确信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继续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您这么做本意上是为了他和他的家人好,但是作为一名警察,我不得不负责任地提醒您,您的做法不但保护不了他们,反而还会害了他们。   “楚纪言固然聪明,可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全身而退。您不了解他的对手,不明白他正在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逃避着什么样的人。如果您真的想救他,那就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告诉我,他在哪儿?”   沉默良久,黄院长貌似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叹息着摇摇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顾淞,“小言到底犯什么事儿了?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我不敢确定,所以才必须找到他,当面向他质问清楚。”   “唉,怪不得小言无论如何要带去歆蕾去美国……”   “他们已经走了吗?”顾淞急切地问道。   黄院长看了眼手表,苦笑了一声说:“实话告诉你吧,歆蕾确实没有出院,她最近几天一直藏在医院里,只不过是换了个病房而已。小言特别嘱咐过我,一定要阻止你跟歆蕾见面,并且对他的计划和行踪保密。他们今天早上才离开医院,准备乘今晚六点的航班去美国,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希望你们还来得及留住他。” 第292章 出卖   出了黄院长的办公室,夏时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向乔升汇报情况,顾淞却突然阻止他道:“我敢打赌楚纪言不会乘坐那趟航班,甚至不一定会从R市国际机场出发,我们不能被这个信息蒙蔽了。”   “你什么意思?”夏时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黄院长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欺骗我们?”   “不,我相信黄院长没有说谎,但是楚纪言为了给自己增设一道保护屏障,未必对黄院长说了实话。我比你更了解楚纪言的性格,对付那个家伙,谨慎一些肯定没错。”   “那就把楚纪言的照片发给各机场警方,并限制他出境。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得把他拦截在国内,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限制出境估计没什么用,他肯定还准备了其它的身份。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机场警方的协助,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返回R市的途中,顾淞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最初的几秒钟,电话那边传来的只是一阵沉默,顾淞不耐烦地“喂”了好几声,正想按下挂断键,忽然听到一个轻微却十分熟悉的声音说:“顾淞,我是歆蕾。”   这太出人意料了,顾淞做梦也没想到歆蕾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呼吸不禁变得急促起来。“歆蕾,你好吗?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歆蕾依然用微弱的声音讲着电话,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我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T1航站楼。现在这边天气很不好,飞机至少要延误三个小时以上。你能找人过来接我吗?我不想跟他们去美国了。”   “他们指的是你母亲和你哥哥吗?”   “是的,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过我现在正躲在卫生间里,手机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你为什么不想跟他们走呢?”顾淞一头雾水地问道,生怕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似的。“他们可是你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我说我舍不得离开你,你相信吗?”歆蕾半开玩笑地问道,顾淞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语气严肃地催促道:“丫头,时间有限,你赶紧说正事啊。”   “好吧。”歆蕾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说这番话要下定很大的决心。“最近一段时间,我哥和我母亲都有意瞒着我一些事情,让我感觉心里特别不踏实。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决定去美国生活,还什么都不让我打听,也不让我跟外界联络。给我的感觉,他们好像在担心害怕什么,似乎只有去了美国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们走,一点儿人身自由都没有。除此之外……”歆蕾顿了一下,十分坦诚地说道,“我是真的舍不得和你分开。如果我没记错,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和你分手,我们之间的问题难道不应该认真理理清楚吗?”   “呃,这个……”听到歆蕾的最后一句话,顾淞颇有些尴尬地瞥了夏时一眼。当他不小心撞上夏时充满疑惑的目光时,内心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非常不自然地苦笑了一声,连忙岔过话题道:“歆蕾,你把航班号发给我吧,我和夏时现在就过去找你。”   下午3点20分,重庆江北国际机场T1航站楼。楚歆蕾在卫生间里偷偷地打完电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登机口旁边的座位上休息。在滞留旅客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歆蕾的内心却出奇地平静。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歆蕾若有所思地望着灰蒙蒙的天地,心里竟然邪恶地期盼这场暴雨能再下得久一点儿。   “小蕾,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何秀芳给女儿递上一杯温水,心疼地问道,“用不用我去医务室给你弄点药来?”   “妈,我没事儿。”歆蕾接过纸杯,仰脸冲母亲笑了一下,“可能是刚才吃的盒饭不新鲜吧,上个厕所就好了。”   “你可别勉强自己啊,要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告诉我。”   “我知道。”歆蕾乖巧地点点头,拍拍母亲的胳膊说,“妈,你坐下歇一会儿吧。你再怎么望穿秋水,翘首以盼,外面的雨也停不了啊。”   何秀芳疲惫地叹了口气,坐在歆蕾左边的空位子上。“唉,早知道这边下大暴雨,飞机延误,我们还不如从R市出发呢,反正中途都要转机。”   “机票是提前订好的,天气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啊。”歆蕾说着冲坐在右边的楚纪言挑了挑眉毛,“你看,像我哥这么精明的人都失算了。”   楚纪言轻轻地“哼”了一声,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如果他知道目前盯上他的人不只是Brian的犯罪组织,还有特别行动小组的警察,恐怕早就另辟蹊径,逃之夭夭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无聊。外面的天气始终不见好转。候机厅内,滞留的旅客越来越多,工作人员不时接到抱怨和投诉。   歆蕾无暇理会周围杂乱的环境,她捧着一本在机场书店随手买来的推理小说,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的文字上。   她时不时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时间,估算着顾淞和夏时还有多久能赶到机场。她只是单纯地想留在国内,想把自身的问题处理明白,认真思考一下未来的人生究竟该怎么过,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家人为她安排好的生活。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任性之举将会给爱她的哥哥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她也不知道顾淞来机场的真正目的是要抓她哥哥回去接受审问。   当顾淞和夏时,以及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快步向他们所在的登机口走过来时,歆蕾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她难以置信地跟顾淞对视了几秒,又抱歉地看了看一脸惊讶和疑惑的楚纪言,用颤抖的手捂住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Philip,我们已经找了你很长时间了,请你跟我们回刑警队接受调查。”顾淞说着向楚纪言出示了手中的传唤证。 第293章 商业间谍   候机厅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起来,连周围那些百无聊赖的滞留旅客也纷纷停止了说笑,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楚纪言表情复杂地看着顾淞手里的传唤证,正要开口询问什么,楚歆蕾忽然情绪激动地冲到顾淞的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大声质问道:“顾淞,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警察来抓我哥?他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歆蕾,你冷静一点儿。”顾淞十分无奈地安慰她说,“我们不是来抓人的,只是传唤楚纪言回去接受调查。他做了什么,有没有违法,待我们查明事实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刚才在电话里,你并没有跟我说,你要……”歆蕾的眼眶红了,转身看着楚纪言,后悔地说道,“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背着你和妈妈偷着打那个电话,不该把警察叫到这个地方来。我没想到……”   “小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半晌没有开口的何秀芳一把将歆蕾从顾淞的身边拉开,心痛地问道,“我们一家人去美国生活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还是对他执迷不悟。”何秀芳用手指着顾淞,愤恨地说道,“你别忘了,这个男人在五年前害你住进了精神病院,毁了你的大好青春,你这辈子就不应该再跟他联系。”   “妈,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哥哥。我只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你们去美国定居,做什么事都得被你们管着,一点自由都没有。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歆蕾说着说着竟掩面哭了起来。   虽然顾淞出示的只是一纸传唤证明,可她不是傻瓜,很容易通过当前的形势判断出哥哥和母亲急着离开国内的原因。   她真是蠢透了,明明什么都不用管,乖乖地听从家人的安排就好了。为什么非得鬼迷心窍地打那个电话?难道初恋男友比母亲和哥哥还重要吗?   “楚纪言,如果你没有什么疑问,现在就跟我们回刑警队接受调查吧。”顾淞没有理会歆蕾和何秀芳的难过,狠下心来对楚纪言说道。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相比不知所措的母亲和妹妹,楚纪言的表现倒是相当的冷静。至少在他看来,落在警方的手里总比被Brian派来的杀手干掉要好。   顾淞微微点了下头,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护好她们的安全。事实上,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正是在保护你。”   警方在楚纪言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搜出了一个加密的U盘。经过技术人员的解密处理,发现里面储存的全都是关于EL抗衰老系列药物的机密资料,其中包括该药物的研发过程,实验方法,药物缺陷与副作用的具体分析,药物改良技术,以及各项实验数据等重要信息。   另外,从楚纪言的托运行李当中,警方还找到了几份疑似EL-27的药物样本,目前已交给薛博士进行化验分析。虽然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但薛博士表示,这几份药物样本跟他们之前在二号研究所里使用的药物并不完全相同。   “那个不是EL-27,是EL-30。”楚纪言在审讯室里解开了警方的疑问。虽然他非常配合地跟随顾淞和夏时回到了R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但也态度强硬地表示,他只跟顾淞一个人交谈。   自从五年前的夏天,顾淞间接地害歆蕾住进精神病院以后,楚纪言对顾淞的感情完全可以用“恨之入骨”这四个字来形容。   都说双胞胎之间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就在歆蕾出事的那天晚上,楚纪言在遥远的美国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慌。他打电话给母亲,焦急地询问家里的情况,结果得知歆蕾撞见杀人魔的作案现场,精神遭受了非常严重的刺激。   不久之后,歆蕾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在黄院长的安排下住进了D市精神病康复医院。那一年,歆蕾才21岁,正是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年纪。就因为遇到了那样的事情,歆蕾不得不放弃学业,离开家人和朋友,在精神病院里忍受着孤独和疾病的折磨。   想想歆蕾这么多年的生活境况,楚纪言对顾淞的恨意有增无减。   此时此刻,他面对着这位不共戴天的仇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按理来说,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顾淞。但是很奇怪,除了顾淞之外,他又不相信别人能够帮助他。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是认同顾淞的能力的。毕竟歆蕾出事以前,他们曾经融洽地相处过,还差点成为一家人。如果说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能豁出性命去保护歆蕾和他的家人,那个人一定非顾淞莫属。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背叛组织?你拿着那些实验资料和药物样本去美国,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啊?”   顾淞的提问将楚纪言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用略带挑衅的口吻对顾淞说:“既然你都猜到了,何必明知故问呢。Boss不惜一切代价地派人来杀我,肯定不会是因为丢了几个样本那么简单的事啊。”   “纪言,你知道吗,当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多希望听到你回答,你是因为良心发现才离开组织的。很可惜,你不是。”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会直接拿着那些证据来找你,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才被你抓回来。不过事已至此,我无论如何都会协助你们把Brian找出来,否则我这辈也不会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这么做是为了钱吗?你的收入应该很高才对,你们家里也不缺钱,你为什么……”   “缺不缺钱要看跟谁比了,何况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楚纪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幽怨地看着顾淞说,“歆蕾这辈子算是被你毁了。黄院长说,她的病不能根治,即使目前恢复得不错,也不能保证日后不再发病。   “我父亲去世了,母亲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歆蕾这辈子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这个哥哥。但是很遗憾,我的身体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健康,能陪她走到哪一天,我心里真的一点儿底都没有。我唯一能帮她做的就是赚足够多的钱,保证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哪怕她嫁不出去,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哪怕她再度发病,生活不能自理,我必须得把今后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都帮她排除掉。   “你知道要达到这个目标需要多少钱吗?那可不是我每天兢兢业业地完成Brian交给我的工作就可以快速积累到的。   “美国有一家制药公司也在研制类似的抗衰老药物,他们开出了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天价来购买EL系列药物的样本和研发资料。我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投奔他们的公司,把我能弄到的资料和样本全都卖给他们,从此以后定居在美国,永远都不再回来。   “我偷偷地离开组织后,Brian肯定能猜到我的打算,但他自己一直在做着惨无人道的实验,药物的研制和实验数据的获取全都是不合法的。即使我偷走了他的样本和数据,他也不敢用法律维护他的利益,只能自认倒霉。除了找人把我杀掉之外,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保住他多年的心血。   “你刚才我说我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才背叛组织的,我承认,但是继续把那群小孩子当成样本进行研究,我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下去了。” 第294章 筹码   人们常常以自认为最正确的方式爱着某个人,却很少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们所给予的爱是否是对方想要的。   楚纪言一直是个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的男人。在顾淞看来,楚纪言对歆蕾的保护和控制太过霸道和强势,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他不否认楚纪言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但在具体的做法上,他却并不认同。   暂且抛开非法出售商业机密的事情不说。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歆蕾已经是一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有权利决定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是楚纪言从来不过问歆蕾的意见,凡事都想替她做主。也难怪歆蕾会在机场偷偷地打电话“求助”,这说到底还不是楚纪言自己种下的苦果。   “纪言,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安排的一切真的是歆蕾想要的吗?你觉得她能适应国外的环境,能开开心心地融入新的生活吗?你觉得给她留下足够的钱,她就能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敢保证,但我始终相信一点:物质基础决定一切。也许金钱不能带给她快乐,但是没有钱,她肯定会过得不快乐。”   “不,你错了。”顾淞直视着楚纪言的眼睛,坚决地反驳道,“歆蕾并不是一个十分看重物质条件的女孩儿,她想要的只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是可以自由地外出,打电话,去她想去的地方,见她想见的朋友,而不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与其做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她倒更喜欢做一只逍遥自在的麻雀。”   “哼,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楚纪言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把顾淞的话放在心上。“你又不是歆蕾的家人,不需要对她的未来负责任。你所想的只是眼前的生活,而我要考虑的是她的一辈子。你这个外人又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   “也许我无法像你一样考虑得那么长远,但我对歆蕾的关心不一定比你少。”   “你能对她负责吗?”楚纪言问道。   “怎么负责?”   “你能娶她吗?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   “啊?”顾淞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算什么?提亲吗?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看到顾淞一脸愕然的样子,楚纪言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别做梦了,就算你想娶她,我也不可能让她嫁给你。你以为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还会让你进我们家的家门吗?”   顾淞一时无语,感觉脸颊和脖子有些发烧。不知道外面的人看到这番情景,心里会怎么想。尤其是夏时,肯定会因为少了他这个情敌而笑得合不拢嘴吧。   “好了。”顾淞清了清嗓子,“我们不说歆蕾的事了,来聊聊你的工作吧。你们的实验项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实验基地在什么地方?那些被当做样本的小孩子……”顾淞顿了一下,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他们在那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遭受过可怕的对待?”   “在我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淞点点头说:“你问吧,我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   “你们是怎么查出我的身份的?”   “我跟你说一个人你就明白了。秃鹰,就是那个给你们提供样本的人贩子,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那个狡猾的家伙,撬开他的嘴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会去找他?他给我们提供样本的事你们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给我们提供信息的人是去年九月份从凉山地下监狱逃走的一名A级通缉犯。他曾经是国内最大人贩子团伙的头目,组织犯人集体暴乱的人就是他……”顾淞简明扼要地把沈航的故事给楚纪言讲述了一遍。   当他提到沈航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历尽千辛万苦寻找EL-27的解药时,楚纪言忽然插嘴道:“你们从行李箱里找出的那几支药物样本,其中有一支就是解药,只不过不是针对第27代药物,而是最新研发出来的第30代药物。”   “什么?你们已经成功研制出解药了?”顾淞惊诧不已地问道。   楚纪言略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说:“不是我们,是我。那所谓的解药是我背着他们偷偷研制出来的,算是我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吧。”   “作为日后跟警方交涉的筹码,对吗?”   “没错。”楚纪言直言不讳地说道,“万一我跑路失败被你们抓了,就像现在这样,我总得想办法给自己脱罪吧。还有什么是比戴罪立功更好的方法呢?我知道Brian从去年秋天开始一直在跟警方周旋,也知道隐藏在凉山深处的两个研究所全都被你们清理掉了,同时也救出了大量的人质。   “我很清楚组织目前还没有人成功研制出能够消除药物副作用的解药,可是你们警方又迫切需要解药来挽救那些人质的生命。所以我就利用私人时间,在现阶段的实验基础上,研制出了针对EL-30的解药。其原理大同小异,稍经改良便可以达到你们的目的。但是要我跟你们合作的前提,必须是你们不得追究我的任何责任。”   说到这里,楚纪言的嘴角已经挂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其实就算我没被你们抓到,那支解药也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我的新老板肯定会出高价把它买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吃亏。”   “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吃过亏啊?净是别人被你算计了。”顾淞有些拿楚纪言没辙,忍不住调侃他说,“你之所以能这么任性地跟警方谈条件,还不是要感谢你父母在生你们兄妹的时候把大部分的智商都分给了你。”   “怎么会呢。”楚纪言似乎不太认可这个说法,“歆蕾也很聪明啊,只不过在找男朋友这件事上犯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而已。” 第295章 第三组坐标   题外话聊的差不多了,楚纪言对顾淞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理了理思绪,开始有条不紊地向顾淞讲起了第三研究所的事情。   其实早在好几年前,Brian就梦想着能在医院、养老院这样的地方进行EL抗衰老系列药物的临床实验。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类似的实验项目已经在部分发达国家争先恐后地开展起来。   Brian把他后半生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这项研究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人类身上验证他的成果。但由于他们公司研发的EL系列药物始终存在一些缺陷,甚至是致命的风险,他的临床实验项目并没有获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批准。   这样的结果让Brian有些失望,但他当时并没有产生触及法律和道德底线的想法。直到2010年末,他来到中国发展家族事业,在某次饭局上与几位密友达成共识,共同制定出了“地下监狱”的实验计划。   为了实现这个丧心病狂的计划,他们花了三年的时间进行前期准备工作。在此期间,Brian突发奇想,除了在成年人身上进行实验之外,他还想进行另外一组实验,看看儿童摄入EL系列药物,身体的细胞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Brian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简直太邪恶了,但他早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疯狂。他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害怕遭到同伴的反对,引起内讧。于是,他背着组织里的其他高层,另外聘请了设计师和建设团队,在中缅边境的原始森林里修建了一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第三研究所。   所谓的第三研究所,从表面上看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半地下式木结构建筑。   设计者根据森林里的地形,将木房子与周边环境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自然、简朴、隐蔽、低调,丝毫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当然,那片原始森林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出没,几乎不可能暴露他们的目标。   简朴的木房子底下别有洞天,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实验场所,里面完全是现代化的设计,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和实验设备。   包括楚纪言在内,第三研究所共有十名研发人员,都是Brian从瑞恩制药集团的总部或分部高薪请来的精英。在这些人当中,Brian最信任和器重的人就是楚纪言。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名年轻有为,智商超群的博士竟然会为了钱而背叛他,让他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24名被拐卖的孩子常年生活在那所木房子里。对于他们来说,那里是孤儿院,是家,是他们的避风港。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因为年龄太小,几乎没有被拐卖之前的记忆。而少数几名比较聪明的孩子也在日积月累的洗脑中逐渐相信,他们是因为得了某种怪病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只有听话地接受医生的治疗,他们才有资格走出森林,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   除了与世隔绝,位置隐蔽之外,那里就像是一所真正的孤儿院。有悉心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阿姨,有教他们识字、画画、唱歌、跳舞的老师,有时刻保护他们安全的门卫叔叔,还有定期给他们检查身体的医生。这些人的真实身份都是组织成员,其中的医生便是负责研发药物的核心团队了。   从2014年秋天到2016年夏天,楚纪言一直在第三研究所进行着EL系列药物的改良工作。与地下监狱的实验项目不同,他们的样本很少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24名孩子至今都活蹦乱跳的,没有出现过特别严重的不良反应。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药物研发从第27代提升至第30代,缺陷越来越少,副作用越来越小,距离成功也越来越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种药物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用作合法的临床实验,那可是Brian多少年来的梦想。   楚纪言看准了时机,准备把趋于成熟化的药物样本和研发资料卖给另外一家美国制药公司,重新将药物名称和概念包装一下,便可以达到偷天换日的目的。   楚纪言在叙述这些事情的同时,已经动作迅速地将整座研究所的平面布置图画在了顾淞事先给他准备的草稿纸上。从他对尺寸和空间的把握,以及对线条的处理方式上可以看出,他具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和建筑学功底。   楚纪言解释说,他在普林斯顿大学读博士的时候,经常到那里的建筑学院旁听本科生的课程,还专门练习过几个月的建筑速写。   说着,他又在草稿纸上分别画了两幅研究所的鸟瞰图和透视图,生动而又形象地表现出了木房子的外观和周边的环境,使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如果再给你两年时间,你是不是顺便把建筑学博士也拿下了。”顾淞一边看楚纪言在草纸上画图,一边佩服地说道。   楚纪言从来不懂得谦虚为何物,理由当然地回答道:“那还用说嘛,读书对我来说没什么困难的。只要是我想学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   “是吗?”顾淞抬头瞥了他一眼,“我看未必吧。”   “你说什么?”   顾淞笑着调侃道:“人情世故怕是你这辈子都学不来的东西吧。你啊,跟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楚纪言用铅笔尖指着顾淞的鼻子,“你也不算是正常人吧?”   “好好好,我也不正常。”顾淞不想跟楚纪言争论这件事,恢复严肃的语气说道,“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   “你问吧。”楚纪言收回铅笔,开始给他的透视图添加人物和配景。   “Brian现在是否躲藏在第三研究所里?”   “如果他没有逃回美国老家的话,应该是的。”   “请你把第三研究所的坐标给我。”   楚纪言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两串数字:25°06′36”N,97°48′11”E。然后交给顾淞,半开玩笑地说道:“那里的环境不错,就是蚊虫有点儿多。你们去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带驱虫水。” 第296章 闭门羹   为了保护楚歆蕾和何秀芳的人身安全,警方已经安排她们住进了R市公安局招待所,并派多名刑警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候在她们身边,直到组织的威胁完全解除为止。   顺利完成对楚纪言的审问工作,顾淞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歆蕾。想起在候机大厅分别的时候,歆蕾最后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幽怨和无助,他的心犹如针扎般难受,矛盾的心情难以言喻。   作为一名警察,他只是出色地完成了分内的工作,及时控制住了即将逃往国外的犯罪嫌疑人。但是作为歆蕾的朋友,他的做法无疑伤透了女孩儿那颗柔软脆弱的心。   躲在卫生间里默默地抽了两根烟,顾淞还是决定去招待所看看歆蕾,不说登门道歉,至少向歆蕾解释一下,他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是职责所在,希望歆蕾能理解他的无奈。   这样想着,顾淞熄灭手中的烟头,推门走出卫生间,一抬头刚好看到等候在门口的夏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他疑惑地问道。   “等你呢。”夏时淡淡地笑了笑,平静的表情下似乎藏有心事。   “你要请我吃宵夜吗?”顾淞看了眼手表,半开玩笑地说,“改天吧,待会儿我还有个约会呢。”   “推了吧。”夏时毫不客气地对顾淞说道,语气中带着那么一点儿强迫的意思。“陪我去看看歆蕾,我现在挺担心她的。”   “担心她就自己去啊,为什么每次都要叫上我?”顾淞假装不乐意,心里却巴不得夏时在前面给他开路。因为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即使他去了招待所,十有八九也是要吃闭门羹的。先不说歆蕾愿不愿意见到他,光是何秀芳的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五年前,他害歆蕾住进了精神病康复医院,毁了歆蕾的大好青春。现如今,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抓了楚纪言,破坏了他们一家人的团圆梦。何秀芳肯定恨死他了。当他在机场带走楚纪言的时候,何秀芳瞪着他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那是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发自内心深处的愤怒。   刚才在审讯室,楚纪言跟他开玩笑,问他能不能把歆蕾娶回家。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的动了心思,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不能考虑。然而认真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他跟歆蕾这辈子怕是没有那个可能了。   也许夏时还有戏吧?顾淞不知道,但他能看出夏时还在为此做着最后一丝努力。如果可以,顾淞真希望大三那年冬天,他没有约歆蕾去雪山滑雪,没有在温泉里对歆蕾表白,没有抢在夏时前面夺走歆蕾的初吻。也许那样的话,最终追到歆蕾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我单独去找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有点怪。”夏时的话打断了顾淞的回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至少你们还能做朋友……”   两个人在街边尚未打烊的店铺买了些水果和零食,驱车来到市局招待所。跟轮班的同事打过招呼,他们乘电梯径直来到303号房间的门口。   顾淞的心情无比紧张,感觉像是去执行一项艰难而又危险的任务。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但在夏时看来,他的表情简直比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还要严肃。   几秒钟后,房间里传来何秀芳小心翼翼的声音,“谁啊?”   “何阿姨,我是顾淞。我想……”   “你来干什么?”没等顾淞说明来意,何秀芳就气冲冲地打断他道,“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阿姨,您听我解释啊,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您儿子好。请您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的……”   “哼,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吗?我的一双儿女全都被你坑了,真不知道我们家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顾淞无言以对,转头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夏时,小声说道:“我都说了歆蕾她妈不待见我,你偏让我叫门,这下尴尬了吧。”   “那……我再试试吧……”夏时跟顾淞对换了一个位置,似乎心里也没什么把握。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用商量的语气对何秀芳说:“阿姨,我是夏局长的儿子,也是歆蕾的好朋友。您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让我进去跟歆蕾好好谈一谈?”   “你是夏时?”   “没错,是我。”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顾淞和夏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以为有戏,谁知沉默了片刻,何秀芳突然拉开房门,打量着夏时说:“我知道你,念大学那会儿,你就对我们家歆蕾没安好心。我看你也不用进来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俩都别缠着歆蕾,也不用再惦记她了。”说完,何秀芳“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震得夏时浑身一哆嗦,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   看到这番场景,顾淞愣了一下,随即竟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他知道今晚的这次探访彻底泡汤了,于是把装满水果和零食的塑料袋放在门口,推了推雕塑一般的夏时,安慰他说:“节哀吧,看来咱们俩都没戏了。”   夏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何秀芳为什么会冲他发火,一脸迷惑地看着顾淞问:“我什么时候对歆蕾没安好心了?我不就是请她吃过几次饭,给她写了几封情书吗?”   “问题根本就不在这儿。”   “那是因为什么?”   顾淞摊了摊双手,十分同情地对夏时说:“因为今天下午,你跟我一起在机场抓了她儿子。”   拿到坐标以后,警方迅速制定了一套严密周详的抓捕方案,负责人依然由钟昕来担任。除了此前参与过凉山抓捕行动的精英队员之外,云南警方也会抽调一些人手,配合他们共同完成这次行动。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顾淞没能参加之前的那次抓捕任务。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与组织的最后一战。   所有的故事都是从他拿到秦宇的坐标开始的,现在也应该由他来结束。只有这样,他才能问心无愧地面对秦宇的家人,把这个漫长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第297章 天使行动   两天后,顾淞一行人在云南腾冲与钟昕的队伍会和,准备前往那片原始森林,解救出24名无辜的天使,并将组织头目Brian缉拿归案。   因为事先掌握了第三研究所的内部情况,他们的计划本该进展得非常顺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森林深处找到那座隐蔽的木房子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画面。   就像楚纪言在图纸中描绘的那样,木房子坐落在地势起伏的山林之间,茂密的植被环绕在周围,清澈见底的溪水从房前静静地流过。   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虫鸟在四面八方欢快地鸣唱。这里的景色和环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但是让现代人常年生活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想想也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情。   此时此刻,这片宁静安详的土地却被杀戮的气息所笼罩。木屋的门前躺着两名中弹身亡的男人。他们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高大健壮,看样子应该是给组织站岗放哨的门卫。   初步判断,这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他们都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遭到了敌人的突袭。其中一个人没来得及拔枪就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身亡,仰面朝天地躺在木屋的门廊位置。另外一个男人的反应速度可能稍快一些,死去的时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枪,可惜身上中了三发子弹,伤口血肉模糊,尸体的模样惨不忍睹。   钟昕捡起一颗掉落在现场的弹壳,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种十分不祥的感觉。突袭的人使用的是AK-47步枪,火力十足,下手狠毒,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活跃在云南边境地区的毒贩子。难道说这片森林里除了Brian的人,还有躲藏在其中的贩毒团伙不成?   想到这里,钟昕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肖晋”的名字。他想起半个多月前的晚上,禁毒队的人在宾馆找到他,警告他不要插手肖晋和袁立文的越狱案。他不肯妥协,于是被禁毒局局长叫去密谈。   经过商议,双方最终达成共识,制定出了一套两全其美的方案,既不干扰禁毒局的作战计划,又能让他拿到秃鹰提供的信息。只不过,因为双方要执行的任务保密级别都比较高,谁也没有跟对方交底,所以这中间出现一些巧合或误会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顾淞跟在钟昕的身边,见他皱眉沉思,迟迟没有发出指令,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的计划出问题了?”   “不,这恐怕是个意外。”钟昕低声答道。   “意外?”顾淞有些不解,正要继续询问,钟昕立刻对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随即指挥三组人马分别开始行动。   三号小组留在地面上待命,二号小组从秘密逃生通道潜入研究所内部,一号小组则跟着钟昕从木房子的正门直接杀入。因为不知道房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敌人是否还潜伏在里面,他们每走一步都显得万分谨慎。   进门后首先是一个宽敞明亮的门厅,简单点缀着色彩缤纷的挂饰和图画。门厅的左右两边分散着教室、活动室、儿童休息室等房间,乍一看去还确实有点孤儿院的样子。在过去的两年间,24名被拐卖的孩子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配合组织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实验。   他们是天使,却被禁锢在这没有高墙和铁栏杆的“牢房”之中,本该与亲人共度的美好童年,身边只有同病相怜的朋友作伴。   顾淞他们没有在这一层找到那些小孩子,除了一名中枪身亡的“女教师”之外,再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他们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陆续又看到两具成年女性的尸体,看样子是平时负责照顾孩子们的阿姨。   血腥残忍的场景让顾淞感到越来越不适应。随着一步步地深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竟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再继续走下去了,害怕眼前出现那个无数次将他从噩梦中惊醒的画面。   当他们来到地下实验室,看到数名身穿白衣的研发人员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时,顾淞的脑袋“嗡”地一声,思绪无法遏制地回到了去年的九月——沈航组织监狱暴乱的那一天。   眼前的场景与那个时候是何其的相似,连实验室里的味道都是那么的熟悉。他惊恐地看着那些身穿白衣的尸体,目光依次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似乎想从中辨认出某个他认识的人。   忽然,顾淞像发了疯一般冲出队伍,开始在实验室里拼命地寻找什么。众人见状全都吃了一惊,有人小声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钟昕示意大家分散开来,去各个房间寻找组织的其他成员和孩子们的下落,自己则快步走到顾淞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你冷静点儿,我们一定会把Brian找出来的。”   顾淞并没有理会钟昕,甩开肩膀上那只有力的大手,一边寻找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必须得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我答应过舒晴和铃铛要带他回家……”   听到这句话,钟昕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顾淞根本就不是在找Brian,而是在寻找那位失踪已久的朋友——秦宇。他懊悔地拍了下脑门,心说我怎么这么大意,怎么能让顾淞重温监狱暴乱那天的情景。对于一个精神受过强烈刺激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应该避免的刺激源。   “顾淞,你听我说。”钟昕一时间有些慌乱,只能试着安慰道,“秦宇不在这儿,这里不是地下监狱。”   顾淞缓缓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钟昕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宇去哪儿了?”   “这里是中缅边境的原始森林,我们是来解救那些被组织当成实验样本的小孩子,不是来找秦宇的。你记起来了吗?”   “你说什么?”顾淞皱起眉头,“那秦宇怎么办?难道我们不管他了吗?”   “秦宇早就死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   “你胡说!”顾淞愤怒地打断了钟昕的话,混乱的记忆开始在头脑中相互厮杀起来。他一下子记得秦宇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前留给他一组用鲜血写成的坐标;一下子又觉得秦宇就在与他相隔咫尺的地方等着他,如果他抓紧时间,秦宇说不定能够得救。   他的头很久都没有疼得这么厉害了,感觉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僵持了片刻,他迈步朝其它房间走去,试图寻找秦宇的身影。   钟昕连忙上前阻止,没想到顾淞竟然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心脏,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妨碍我?” 第298章 Lost one   面对此情此景,钟昕没有丝毫的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顾淞的配枪,反将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怒斥道:“臭小子,你发什么疯?敢向我挑衅,活得不耐烦了吧?”   顾淞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眨眼间的工夫就被人制服了,屈辱和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内心。   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即使有一把枪顶在他的脑袋上,他仍然想找机会反抗。他吃准了钟昕不会开枪,迅速将身子一闪,同时伸手去扳钟昕的手腕,试图把丢掉的枪夺回来。可惜钟昕并不是他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对手,这名昔日的特警英雄似乎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角色。   如果他的头脑是清醒的,能想起之前在地下监狱里吃的苦头,估计不会作死向他的偶像挑战。交战了几个回合,顾淞再次被钟昕制服,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再无反抗的余地。   事后聊起这次荒唐的交锋,钟昕坦白地说,其实论实力的话他们两个人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只是顾淞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思维混乱,出手拖泥带水,破绽百出,所以才会输得那么狼狈。   为了安全起见,钟昕用手铐把顾淞锁在了与地面固定在一起的桌子腿上。顾淞折腾累了,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渐渐冷静下来,如梦初醒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就在他快要恢复理智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挨了钟昕一记重拳。这一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一脸无辜地看着钟昕问:“老大,你怎么把我铐在这儿了?那个美国老头儿呢?还有那些孩子呢?”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顾淞纳闷儿地问道,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算了。”钟昕懒得解释,检查了一下手铐和桌子是否牢固,严肃地警告顾淞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等我把组织的问题处理完了,回来再收拾你。”   二号小组从秘密通道潜入,行至一半的时候发现了躲藏在其中的孩子以及一名女医生。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小孩子只是受到了轻微的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据女医生说,听到枪声的时候,她正在医务室里给孩子们做体检。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危险在向他们逼近。当时,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这些孩子,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孩子们躲进了临近医务室的秘密通道。   接下来,一号小组陆续在地下研究所的一些房间里发现了数名躲过劫难的组织成员,他们苦苦寻找了快到一年的组织头目Brian也在其中。   当钟昕亲自把手铐戴在Brian的手上时,他的内心百感交集。他曾经在孙教授的墓碑前发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穷尽一生也要将杀父仇人缉拿归案,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历尽千辛万苦,他的心愿终于完成,罪恶的组织将不复存在,他肩上的担子忽然卸了下来,身体竟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   Brian早就预料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穷途末路的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只是表情平静地看着钟昕说:“I remember you,you are the son of Professor sun。”(我记得你,你是孙教授的养子。)   “是的,你一定很后悔当初没杀了我吧?”   “A little。”Brian轻轻耸了下肩膀,似乎已经不在意之前的那些事了。“How did you find this place?Did Philip tell you?”(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是Philip告诉你的吗?)   “是的,我们在机场抓住了即将逃往美国的Philip。他已经答应跟警方合作,用接下来的时间挽救那些人质的生命。”   “It is exactly him!I knew it。”(果然是他!我就知道。)   “既然你知道Philip的背叛会对你产生威胁,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你还在等什么?”   “Of course I want to leave,But……”(我当然想离开,但是……)Brian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I’m not reconciled。(我不甘心。)我从上个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这种抗衰老药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付出了太多的心血。I know I made a lot of mistakes, but my research is almost successful。It’s really hard for me to give up。(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错误,但是我的研究很快就要成功了,放弃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难了。)”   “你知道为了你的一己私利,害多少无辜的人因此丢掉性命吗?”   “No!”Brian摇摇头,“I mean……”他随即解释道,“我知道我伤害了很多人,但我做这项研究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是为了造福人类,延缓人类的衰老,同时延缓与衰老有关的疾病,比如Alzheimer disease(阿尔茨海默症)and Parkinson’s disease(帕金森病)。如果我的研究能够取得成功,那将会是全人类的福音。”   “Who the hell you think you are?Who gives you the right to hurt someone else?”(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谁给你的权力去伤害别人?)   “No one,but isn’t it necessary to make some sacrifices for a great research?It’s for science,for the future,for all the people。”(没人,但是为了一项伟大的研究,为此做出一些牺牲难道不是必要的吗?这是为了科学,为了未来,为了全人类。)   “That’s nonsense!Whatever you say,it’s just an excuse for crime。You have to admit that you killed a lot of people in the name of science。In my view you’re just a lunatic,a presumptuous bastard,a flagitious murderer。You have to pay for the crime you have committed。”   (简直一派胡言!不管你怎么说,这只不过是你犯罪的借口。你不得不承认你打着科学的旗号杀死了很多人。在我看来,你就是个疯子,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你必须为你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讲这番话的时候,钟昕的情绪异常激动。他愤怒地瞪着Brian那双并无太多悔意的蓝眼睛,恨不得就地处决这个肆意践踏他人生命的科研疯子。   趁着他还没有拔枪打爆Brian的脑袋,他必须得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   通过研究所内部的监控录像,以及部分幸存者的叙述,警方大概弄清了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惊魂事件。   下午3点18分,三名配备了武器的入侵者在木房子门前袭击了两名毫无防备的门卫,然后从正门闯入研究所,一路射杀无辜,最终来到地下实验室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多名研究员中枪身亡的地方。   这些人凶残彪悍,完全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从他们的打扮和武器装备上来看,这些人有可能是潜藏在中缅边境地区的毒贩子。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跑到如此隐蔽的第三研究所来,钟昕觉得这应该只是个巧合和意外。   初步判断,这三名歹徒的作案动机是抢劫,杀人只是为了清除障碍。从他们袭击门卫,到闯入研究所,再到完成抢劫离开,前前后后只用了15分钟的时间,几乎跟抓捕小组的队伍打了个照面。   在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钟昕发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这三名歹徒进入研究所的时候,身上除了Ak-47和M16之外什么都没带,但是实施完抢劫,离开研究所时,除了抢夺的财物之外,其中一个男人竟然背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这个发现着实让钟昕出了一身冷汗。他把刚才那名保护孩子的女医生叫到监控室,急切地问道:“今天做体检的时候,24个孩子全都去医务室了吗?”   女医生想了想回答道:“没有,露露今天发烧了,没有下来做体检。事发的时候,她应该在楼上的休息室睡觉吧……”说完这句话,女医生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巴,惊讶地看着钟昕,似乎在问:露露还活着吗?   钟昕把监控视频的画面放大,指着里面的小姑娘问女医生,“这个孩子是不是露露?”   女医生凑近一看,连连点头道:“没错,她就是露露,请你们一定要把她救回来啊。”   “妈的,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钟昕一拳砸在桌子上,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原以为抓了Brian和组织的残党,解救出那些孩子,他们的任务就圆满结束了,剩下的工作可以交给当地警方去处理。   可是现在从他们眼皮子底下丢了一个孩子,不管是被那几个歹徒抓去当人质也好,另有图谋也好,他们必须得把孩子找回来,否则无法向领导交差不说,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钟昕把这个突发状况及时汇报了上去,立刻收到“追捕歹徒,解救孩子”的命令。虽然当地警方也会派人来支援,但因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非常特殊,在支援队伍赶到之前,他们必须得依靠自己的力量。   钟昕身兼重任,实在脱不开身,安排几组人马去追捕那三名歹徒。   顾淞得知此事,自告奋勇提出加入追捕小组的请求,结果当然是被钟昕驳回意见。“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去了也只能白白送死,不如留下来等消息吧。”   “怎么等啊?”顾淞急得坐立不安,要不是因为双手被铐住,他肯定第一个杀出去找那几个歹徒算账。   “行了,这种时候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夏时一边检查他的配枪,一边调侃顾淞,“你这个人太爱逞英雄了,偶尔也给别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夏时,你严肃点儿,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顾淞忽然有些生气。他想起樊聪就是在执行搜山任务的时候光荣殉职的,心里开始感到紧张和不安。   上一次,警方只是追捕一名持枪杀人犯,就付出了一死一重伤的惨痛代价。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三名持有Ak-47和M16步枪的亡命之徒,谁也无法预料等在前方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连夏时也殉职了,他再失去一位搭档……不,这样的结果顾淞根本无法承受。想到这里,他再次恳求钟昕,“老大,求求你,让我也一起去吧,我真的……”   “你别废话了!”钟昕已经铁了心不让顾淞去送死,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夏时也不同意让顾淞去冒险。为了能让顾淞安心等待胜利的消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有些后悔。   似乎在这样的时候,凡是说了“我会活着回来”的人很多都有去无回,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否打破这个可怕的魔咒呢? 第299章 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虽说三名歹徒逃走的时间不算太久,但若想在偌大的原始森林里追踪那几个人的下落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的人手毕竟有限,又没有警犬协助搜查。在支援力量到达以前,他们只能试着在近处的林子里碰碰运气。   从下午四点多到傍晚七点多,几个小分队都没有发现歹徒的行踪。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们不能再冒险前行,以免迷路或遭遇危险。   夏时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无功而返却也没感到特别失望。他跟另外两名队员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一个名叫小顺的年轻特警讶异地叫了一声说:“诶,你们俩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我们刚才已经走过好几遍了?”   “有吗?”名叫阿健的小伙子朝四周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森林里很多地方看着都差不多,只要我们的大体方向没错就没问题。”   “不,不对。”阿健的话音刚落,夏时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其实我也觉得这地方有点儿奇怪,我们刚才好像真的来过这里。”   “喂喂,你们俩别吓唬我好不好?”阿健握紧了手中的狙击步枪,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仿佛林子深处潜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别看他人高马大,赤手空拳能同时对付四五个流氓,胆子却小得与他的身材和身手不成比例。   小顺解释说:“别紧张,我们应该是遇上鬼打墙了,这种现象在野外挺常见的。我们再走走试试,要是还在这鬼地方绕圈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夏时捡了几根枯树枝,在地上摆了一个十分显眼的记号。“我们就以这个做参照吧,要是一会儿还能看见它,那就证明我们确实是在原地绕圈子。”   三个人重新上路,依然是小顺在前面带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十几分钟后,当他们再次看到夏时摆在地上的标记时,三个人的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不得不接受他们已经在森林里迷路的现实。   “这下可怎么办啊?”阿健哭丧着脸问夏时,“我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夏时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之前跟钟昕一起去凉山寻找坐标的时候,他曾经了解过一些关于“鬼打墙”的现象。   其实所谓的“鬼打墙”就是人的一种意识朦胧状态。当人们在夜晚或野外迷失方向的时候,人的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会出现错误。人们觉得自己是在按照直线行走,其实是在按照生物运动的本质做圆周运动,走出来的当然是个圆圈。   想要打破这个现象,首先是要冷静下来,停下来,不要盲目地乱走;其次就是要集中一切注意力。   他们所处的原始森林不同于一般的地方,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很容易迷路,何况现在天色已经暗了,在原地绕几个圈子也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夏时把“鬼打墙”的原理讲给阿健听,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刻意去联想灵异小说里那些恐怖的情景。阿健苦笑着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沙沙沙……”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体型庞大的活物在其间穿梭。刚刚冷静下来的三个人再度绷紧了神经,同时竖起耳朵,举枪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说弹头,这地方我们白天是不是来过?怎么不知不觉又绕回来了?”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烦躁地抱怨道。   “妈的,还不都怪那个死叛徒。”另一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他对我们穷追猛打,赶尽杀绝,我们能迷路吗?再让我碰到他,我非弄死他不可。”   “那家伙不是人,是魔鬼。歪嘴已经被他杀了,我可不想再跟他对着干了。”   “他毁了我们的一切,害我们落到这般田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吧……”   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让夏时他们感到一头雾水。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他们要追捕的歹徒?如果上天把这个难得的机会送给他们,他们一定不能错过。   小顺打了个手势,三个人举着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缓慢而小心地移动着。夜幕降临的森林静得出奇,脚踩着树叶发出的声响似乎比白天放大了无数倍。   对方也很警惕,察觉到异响后立刻停止了交谈。   气氛霎时间变得无比紧张,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救命!”忽然,一个小女孩儿的求救声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小顺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阿健紧随其后。接下来的几秒钟,树林里枪声四起,火星四溅,夏时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清楚地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蜷缩在一颗树下,那个女孩儿正是从研究所里被掳走的露露。   敌人的火力十分威猛,想在枪林弹雨之下冲过去营救女孩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夏时分明看到阿健勇猛地冲出掩护的灌木,直奔女孩儿的位置跑去。   “白痴!”小顺急得大骂,一边用火力掩护阿健,一边也想找机会杀出去。夏时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他们的任务是救人,不是去送死,冲动是万万不可取的。既然敌人不嫌麻烦把一个小女孩儿带在身边,那就说明女孩儿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可以耐心等待片刻,寻找相对合适的时机实施救援……   夏时的思维还在飞速运转着,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便在此刻发生了。阿健的脑袋被对方的AK-47击中,瞬间变得血肉模糊。面对好兄弟的惨死,小顺的理智顷刻崩塌。他不顾夏时的阻止,端着枪冲出掩护,用两发子弹击毙了打死阿健的歹徒。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倒在了另外一名歹徒的枪口下,再也没有醒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夏时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已成定局。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刚刚还在一起说笑的战友,转眼间已不在人世。看着他们死去的模样,夏时心如刀绞,而此时的他已别无选择。   男人失去同伴,有些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警方这边到底有多少人,抱起女孩儿向森林深处逃窜。夏时立刻追了上去,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男人时不时回头朝夏时开两枪,夏时想要回击,但怕误伤了女孩儿,瞄准了几次只能遗憾作罢。跑出一段距离后,男人的体力似乎有些吃不消了,他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商量的语气对夏时说:“哥们儿,你放了我吧。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只会两败俱伤。”   “你别做梦了!”夏时愤怒地说道,“我是警察,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你要是不放我走……”男人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杀了这个孩子。”   “警察叔叔,救命!”女孩儿的尖叫声再次传来,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夏时的心脏。他不想妥协,不甘心妥协,但他不能拿女孩儿的生命开玩笑。“你绑架那个孩子就是为了拿她当人质?”   “你可以这么理解。”男人得意地说道。随后,他对女孩儿大声呵斥了一句,女孩儿颤抖着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夏时能看到男人的枪口对准了女孩儿的脑袋。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时问道。   “把你的武器扔过来。”男人命令道。   夏时稍稍犹豫了一下,男人立刻吼道,“小兄弟,你不照我说的去做,我一枪蹦碎她的脑袋。”   “好,好,我听你的,你千万不要伤害她。”夏时说着把自己的枪扔了出去,“你现在可以放了她吗?”   “你别拿我当傻子。”男人从树后打量着夏时,“你身上肯定还有其它武器。”   “没有了,我只带了那一把枪。”   “不可能!”男人的疑心很重,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再次命令夏时,“把你的衣服脱了,裤子口袋全都翻过来,裤腿也卷起来。”   夏时听话地照做,脱掉外衣,翻开口袋,慢慢地卷起左腿的裤脚。当他把手放到右脚的脚踝时,动作停顿了一下。男人立马看出端倪,大声嚷道:“把那把枪扔也过来。你不讲诚信,我们之间怎么交涉?”   夏时愤恨地咬着牙齿,极不情愿地把藏在脚踝的枪扔了出去。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的耻辱。他心里明白,即使自己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对方也不一定会把女孩儿放回来,但若不按要求做,女孩儿一定会没命。   “我真的没有武器了,你把孩子放了,自己走吧。”夏时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无奈。他现在只想平安无事地把孩子带回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男人从大树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一手端着枪,一手拽着女孩儿,眼睛死死地盯着夏时,仍然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他走到二人之间的空地,捡起夏时丢掉的两把枪,彻底断了夏时的后路。“说真的,我挺佩服你们这帮人的勇气。为了救一个小屁孩儿,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救人是我们的职责。”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管这个孩子,那样的话,你有很大的希望能将我击毙,回去也能交差。”   “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交差。你不就是摸透了我们的心里才用孩子当人质威胁我们吗?”   “所以说你也挺蠢的,明知道自己会上当,却还是把武器交了出来。”   “也许吧,可我不能拿孩子的生命当赌注……”夏时自嘲地笑了笑,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目光凄凉地看着浑身颤抖的女孩儿,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是叔叔没用,没能带你回家……”   “叔叔,不要丢下我不管……”女孩儿放声大哭起来。   夏时的手里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被面前这个残暴的男人带走。即使是死,他也应该做最后一搏,不是吗?反正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开枪,与其投降等死,不如战死。这样想着,夏时的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   男人没想到夏时死到临头还有勇气反抗。他举枪朝夏时开火,一发子弹打在夏时的大腿上,夏时跌倒在地,鲜血汩汩涌出,很快就把他的裤腿浸湿了。   “别逞强了,乖乖地去给刚才那两个小兄弟陪葬吧。”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夏时终于不再挣扎。   他看着头顶上方黑洞洞的枪口,脑海中不禁浮现顾淞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   “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   妈的,我真不该说那句话。夏时在心里苦笑道。   对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下辈子有机会再做搭档吧…… 第300章 绝密卧底   两点钟方向飞来一颗子弹,从男人的后脑射入,从额前穿出。男人邪恶的笑声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倒在了夏时的面前。   伴随着女孩儿惊恐的尖叫声,夏时难以置信地朝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   朦胧的夜色中,一名身材挺拔的陌生男子缓缓地向他走来。此人并不是他的战友,穿着跟敌人类似的服饰,手持狙击步枪,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救他的人。   叛徒?   夏时忽然间想起了那两名歹徒之间的对话,难道他们所说的“恶魔”指的就是这个男人吗?可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伙?接下来又会做什么呢?   女孩儿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同时也惧怕着这个缓缓向他们走来的陌生人。她紧跑了几步,蹲在受伤的夏时身旁,一边哭一边摇晃着夏时的胳膊说:“警察叔叔,你不要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夏时失血太多,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尽管他很想努力爬起来,带女孩儿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他用仅存的力气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脸颊,气若游丝地说道:“别担心,露露,你一定的会得救的……”   “不嘛,我要你陪着我!”女孩儿以为夏时快要死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陌生男子已经在夏时的身边蹲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狙击步枪,二话不说,解开皮带开始给夏时止血。   女孩儿不知道陌生男子在做什么,以为他要伤害夏时,哭声变得更加凄惨。就在这时,陌生男子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说:“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我也是警察……”   五天后,顾淞终于在昆明的医院见到了“失联已久”的夏时。经过及时的抢救和治疗,夏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目前要做的就是在医院里安心养伤。   关于那天晚上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夏时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千钧一发之际,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救了。他的记忆中有一个十分模糊的身影。他记不得那个人的长相和声音,甚至不曾和对方说过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人是他们的伙伴。   天气晴好,病房里洒满了和煦的阳光。夏时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不耐烦地听顾淞在耳边发着牢骚,却无力再与其争辩。埋怨、挖苦、调侃、说教……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没有抛下这个冤家一般的搭档,没有在说完那句“我会活着回来的”就死翘翘。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腿伤永远都无法痊愈,今后走路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跛子,被顾淞嘲笑,但他并不后悔自己付出的一切。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不是愚蠢,不是固执,而是身份赋予他的职责和使命。成为一名警察,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相信那些自愿投身于这一行业的兄弟姐妹们也是一样。   其实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夏时是在快要出院的时候才听那个叫肖晋的人讲起,但是为了情节的连贯性,在这里提前揭开一些谜题也无妨。   1988年,肖晋出生在云南边陲地区一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里。从他拥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以制毒、贩毒为生。当然,他的家人也不例外。   常年生存在那样的环境下,一部分村民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毒瘾。肖晋的母亲就是因为吸食*过量引起呼吸中枢抑制而死的。那一年,肖晋才5岁,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已经对毒品感到深恶痛绝。   渐渐长大以后,肖晋对毒品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不知不觉竟萌生出了想要当警察的念头。有一次在家吃饭,他半开玩笑地对父亲说:“如果我是警察,我会把村子里的大人全都抓起来,让他们的孩子远离那些可怕的毒品。”   于是父亲反问他:“如果你是警察,你会连我也一起抓走吗?”   肖晋沉默了,看着面前这个靠贩卖毒品养活家人,供他念书的男人,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难道母亲的死还没有让你醒悟吗?”   父亲深吸了一口烟,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他没有回应肖晋的质问,只是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孩子,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在村子里乱说,你会给我们惹上麻烦的。”   肖晋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当然不会把这个危险的想法告诉村里的那些毒贩子,但该来的麻烦还是在几年后悄然来临了。   那天是星期三,肖晋像往常一样在村里的学校上课。年近六旬的女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着一篇优美的散文诗,同学们听得似懂非懂,却无一不被文章里优美的语句所陶醉。   突然,毫无征兆的枪声破坏了这一美好的时刻。女老师立刻停止朗读,冲出教室去查看情况。孩子们也一哄而起,挤在教室门口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枪声就像放鞭炮一样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让人有种身处战场的感觉。   肖晋知道村子里出事了。他担心父亲和生病卧床的爷爷,不顾女老师的阻止,挤出教室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片刻的工夫,村子里已是一片狼藉的景象。不甘认命的毒贩子们与缉毒警察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火拼。大多数人被抓了起来,少数几个人暂时逃出了村子,但等待他们的命运早已成为定数。   遗憾的是,在那场交战中,警方与毒贩子分别有数人死伤。肖晋的父亲当时并没有拿武器反抗,但他却不幸被其他毒贩子的枪误杀,抛下14岁的儿子和卧病在床的父亲离开了人世。   后来,肖晋从一位姓徐的领导口中得知,原来他的父亲是警方的一名线人,曾经为警方提供过很多有价值的信息。而他父亲之所以替警方卖命,完全是因为他曾在饭桌上说过的一句话。   这位姓徐的领导一直抚养肖晋长大成人,供他念完了初中和高中。   肖晋19岁那年,徐领导征得了他的同意,决定把他培养成一名卧底。他被送往外地的刑警学院接受秘密培训,没有学籍,没有警号,完全就是一个“黑户”,但他从来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成为一名警察,完成儿时的心愿,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去打击犯罪,他全都可以接受。   肖晋没有让徐领导失望,他不但意志坚强,能吃苦,而且头脑冷静,性格沉稳,实在是一块当卧底的好料。完成两年多的特训,肖晋回到云南,开始在黑道势力中崭露头角,获得了“罗刹”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   多年间,他为警方获取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立功无数,且身份一直没有暴露。   2016年初,肖晋接到了一个艰难而又凶险的新任务。如果他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从此以后,他便可以恢复身份,穿上他梦寐以求的警服。   这个任务跟长期盘踞在云南边境的一个贩毒团伙有关。在肖晋接到这个新任务之前,警方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并且成功抓获了一名与大毒枭关系密切的毒贩子,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袁立文。   为了套出那名大毒枭的情报,找到他们的根据地,警方只能试着从袁立文的身上做文章。没想到,袁立文是铁了心不配合警方的工作,软硬兼施都无法从他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经过商议,警方决定派出一名卧底潜伏在袁立文身边,获取他的信任,从而打探出那名毒枭的秘密藏身地点。   就这样,肖晋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跟袁立文关在同一个监区。他的任务是策划一场越狱,带上袁立文从监狱里逃出去。如果事情进展得顺利,袁立文也许会逃回他们的根据地,与他的老大会和。如此一来,警方便可以通过肖晋获取到这一重要信息。   然而,这项任务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肖晋的身份鲜有人知,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一名混迹于黑道势力中的冷血打手,是一名无期罪犯。无论是越狱行动还是之后逃亡生活,他必须得实打实地去经历,一旦中途出现任何意外,他的卧底任务也就失败了。   越狱是实打实地越狱,整个行动过程并没有人暗中协助肖晋。监区长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之所以觉得那一次的事情太过蹊跷,仿佛监狱里有内鬼跟犯人勾结,那是因为肖晋入狱以前就已经想好了整个越狱计划,并且仔细研究过监狱的设计图纸,包括地下井道的分布情况。   之后,肖晋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跟袁立文搞好关系,同时熟悉监狱内部的各种规矩和常人不会去注意的细节。   为了防止袁立文起疑心,肖晋跟袁立文相处的时候使用了很多心理战术,“欲擒故纵”便是他最常使用的一招。   他表面上对袁立文爱搭不理,时常摆出一副臭脸,实际上却用言谈举止暗示袁立文:离开我,你是没有办法在监狱外面独自生存的。   整个计划中,唯一事先安排好的一个环节就是停靠在路边的那辆白色面包车。肖晋早就制定好了逃跑路线,包括从哪一个下水井道出来,往哪个方向逃走。   面包车司机是刑事特情假扮的(他的任务是配合肖晋完成后续的追踪任务,必要时提供一些帮助),所以杀人那场戏当然也是假的。   安排这场戏的目的主要有三个:第一,为肖晋和袁立文提供逃跑用的交通工具;第二,用杀人的方式震慑袁立文,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肖晋是个不能招惹的角色;第三,为后续的追踪任务提供便利。(面包车上藏了一些先进的设备,肖晋需要拿到它们才能跟组织取得联络。)   随后要应付的难题就是警方的围追堵截,这件事没有人能够帮助肖晋,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躲避警方的追捕。   任务进展得还算顺利,肖晋受过专业训练,反侦查能力极强,警察想抓住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就在这段期间,外省派来的一位姓钟的警官却让禁毒局的人有些无所适从。   无独有偶,钟昕的目标刚好也是袁立文,他也想从袁立文的口中打探出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钟昕不知道那场越狱是禁毒局的人事先安排好的,一心想把袁立文抓回来,这样一来,双方的任务便产生了矛盾。   那天深夜,出现在宾馆房间里的神秘男子正是那名假扮成面包车司机的刑事特情。他应领导的要求前来跟钟昕谈判,希望钟昕能把任务暂时放一放,不要插手肖晋和袁立文的越狱案,以免搅黄了他们“放虎归山”的计划。   但是钟昕态度强硬地表示,他们的任务也很紧急,涉及到了数名孩子的生命安全。袁立文是唯一能提供线索的人,万一袁立文中途出意外死了,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于是,钟昕被禁毒局的领导叫去密谈。经过一夜的交涉和商议,双方决定共同配合再演一场戏,在不抓回袁立文,不影响“放虎归山”的情况下获取钟昕想要的情报。   能够完成这一任务的人毫无疑问是肖晋。所以,发生桥洞底下的那场交锋也是假的。   钟昕和他的同伴中枪身亡只是假象。但是经过那场生死存亡的考验,袁立文对肖晋的信任反倒加深了一步,也在肖晋的逼问下如实坦白了自己曾经是人贩子团伙的一员,外号为“秃鹰”,向名叫Philip的神秘男子贩卖过24个孩子的犯罪事实。   袁立文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很长时间以前就被肖晋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步步走向毁灭,最终将灭亡带给了整个贩毒团伙。 第301章 回归(尾声)   袁立文对肖晋无比信任,带他找到了隐藏在森林深处的根据地,见到了贩毒团伙的老大,袁立文的堂哥——袁绍。   袁绍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比起袁立文要小心谨慎得多。起初,他对堂弟从监狱里带回来的这个伙伴并不信任,怀疑肖晋会不会是警方派来的卧底,故意接近袁立文,进而找到他们的藏身地。   袁立文打包票说不是,因为他亲眼看到肖晋在他面前杀了好几个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尽管如此,袁绍仍然持怀疑态度,叫手下的人去试探肖晋。直到手下的两个兄弟认出肖晋就是名声在外的冷血打手“罗刹”,并看到其胳膊上那个标志性的恶鬼纹身,这才彻底消除了袁绍的戒备。   然而就在随后的几天,缉毒队的大批人马竟毫无征兆地杀到了他们的根据地,对他们的老窝来了一次彻底的围剿。经过一场恶战,袁绍落网,袁立文受了重伤,团伙成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逍遥自在的生活转眼间灰飞烟灭。   袁立文死到临头都不敢相信,他的好日子就这样走到了尽头。那场恶战之后,他再没有见过肖晋。尽管他心里明白,肖晋就是那个给他们带来毁灭的人,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次收网行动总体上来说还算是比较成功的,但是有三名毒贩子趁乱逃跑了。那三个人就是歪打正着逃到第三研究所,犯下残忍暴行的歹徒。   后来的事情就比较清晰了。肖晋对那三名逃走的毒贩子实施进一步的追捕,先是干掉了一个外号叫歪嘴的毒贩子,把剩余的两个人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之后又被树林里的枪声吸引,及时找到了夏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夏时和露露一命。   因为没有收到暴露身份的命令,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再度隐藏起来。直到一个多月后,他终于不用再以卧底的身份继续“黑”下去,才主动到医院看望夏时,把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   夏时在医院养伤期间,很多悬而未决的事情慢慢有了结果。   首先是从“森林孤儿院”解救出来的24个可爱的孩子陆续与失散多年的亲人团聚;其次就是在Brian的配合下,其余几名隐藏在背后的组织高层全部曝光。   经过一年的艰苦奋战,这个打着科学的旗号、肆意践踏他人生命的罪恶组织彻底被摧毁。钟昕没有辜负孙教授和姚医生的期望,顾淞也终于能坦然地面对秦宇的家人,把这漫长的故事从头道来。   回想起当初在地下监狱度过的日子,顾淞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路走来,他失去了太多,也收获了太多。尽管生命中总是充满各种艰险,罪恶层出不穷,但是他的内心无比确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刑警这个职业。   夏时出院那天刚好是中秋节,顾淞特意请假去医院接他回家。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看见远道而来的露露和她的父母正依依不舍地与夏时道别。   夏时一只手被露露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另一只手拄着钟昕送他的拐杖。阳光打在他挂满胡茬的脸上,显出几分沧桑的味道,可他的眼睛却充满神采,仿佛做好了随时回到战场的准备。   顾淞不忍去打扰这温馨的场面,直到露露和她的父母离开,他才推门走进病房。   夏时微微笑了一下,把行李递给顾淞,感慨万千地说道:“上次久别重逢是我接你出院,这一次轮到你来接我了。”   “是啊。”顾淞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夏时,“那是我们第一次做搭档,刚好碰上了一个相当棘手的案子。”   “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跟你一起破案。”   “当然,只要你不放弃这份工作的话。”   “你受过那么多伤还在坚持,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那就好。”顾淞欣慰地笑了笑说,“今后也一起努力吧,搭档。”(第一部 完)   完本感言   案子是破不完的,故事也是永远都讲不完的,但是一本书总有完结的那一天。   这本九十万字的小说我写了快到一年,期间曾无耻地断更过很多次,跟其他作者比起来,这个速度算是非常慢的了,在这里还请各位读者原谅。   俗话说:慢工出细活。我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尽量把书里的每一个情节都写到最好,至少是自认为最满意的。每次发文章之前,我自己都会检查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才会上传,推翻重写也是常有的事情,这大概就是我更新速度慢的主要原因吧。   认真是一种态度。也许你们会对书里的某些情节不甚满意,但我已经尽力了,相信多数读者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诚意。   正如我前面所说,故事是永远都讲不完的。《A级通缉犯》还会有第二部 ,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如果有喜欢我作品的读者可以顺便去支持一下我去年出版的悬疑推理小说《第N+1个》,实体书店和网络书城均有销售。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我们下一本书再见吧!   夏繁天   2017年9月4日凌晨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