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替身阿昭gl   作者:炉烟双   文案:   宋泠是一个疯子,遇上她,是沈昭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她像傻子一样,做了宋泠大半年的替身,后来发现真相后,她带着伤痕累累的身心,从她的身旁逃离。   再相遇时,在那个暴雨肆虐的夜晚,她依旧落进了宋泠的手中。   沈昭穿着最性感的红色吊带裙,胸口露出大片的春光来,她靠在那里,风肆虐吹过来,吹起她的发丝,漫天飞舞。她手里捏着烟蒂,火光在风中星星点点。   她开口:“宋泠,这一回,你打算用什么借口绑住我?”   宋泠夺过她手里的烟蒂,垂眸轻睨了下,捏在指尖放到唇间抽了一口,随后掐灭扔进垃圾桶。   烟雾缭绕升至上空,模糊了她的视线,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人不在了,是她亲手弄丢的。   宋泠看她,“用真心,可以么?”   沈昭忽然笑了,故意讥讽她:“宋泠,你是真的傻还是犯贱?!”   阅读指南以及排雷:   1.疯批美人攻VS小白花替身受;   2.替身文,强制爱,狗血文,攻是真疯子;先虐受,后虐攻,后期火葬场(不会太容易   3.受前期有女朋友,是真爱,被迫分手,介意慎点;虐文,看不了虐得慎点,高亮【HE】;人设后期有大转变;【虐文!虐文!理性讨论角色,切勿伤及无辜(比如可爱单纯的作者菌)文明看文,不要骂人,不要骂人!看到不喜欢的点请及时止损撤退,谢谢配合】   4.weibo@炉烟双,下一本《倒追这件小事》求收藏~更多完结文尽在专栏,欢迎收藏作者菌! 第1章   九月中,刚刚开学半个月,江城还笼罩在夏季尾巴的闷热中,午后的阳光浓烈,晒得路边的柏油路上腾起热浪。   沈昭歪头夹着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低头翻着包里的钥匙,往校门口外走,嘴角弯弯笑说:“好,我已经出门了,一会见。”   电话刚挂断,沈昭迎头撞上个人。   手里刚买的草莓奶盖全都翻到了那人身上。   “呀!对不起——”沈昭连忙和那人道歉,头也没抬地掏出包里的纸巾,往那人身上胡乱地擦着。   宋泠皱了皱眉,低头看见臂弯间外套上的一片狼藉,不悦地隔开身前人伸过来的手。   沈昭愣了下,这才抬起头看眼前的人。   这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一头大波浪,垂及肩后,穿着一条深V丝绒大红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沈昭见她眉头紧锁,知道是自己刚刚打电话,又低头找钥匙,没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人,所以一下撞上她,还把饮料洒在人家身上。   沈昭讪讪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看路,这样吧,我拿回去帮你洗一下。”她说着就伸手过去拿她臂弯里的外套。   宋泠拧着不耐烦的眉头,刚要开口说不用,却在目光触及到身前人的眼睛时恍惚了片刻,任由她从自己臂弯间将外套拿走。   沈昭将外套拿过来,抬头小心地道歉:“实在是抱歉,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我回头把衣服洗好了给你拿来,真的对不起。”   沈昭见这人一句话不说,心里有些忐忑。她拿着外套要走,刚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她联系方式。   沈昭掏出包里的便利贴,很快写了一个号码,塞给那人,再三道歉道:“实在是抱歉,明天我就把衣服洗好给您,您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沈昭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人,见她神色恍惚,幽深的眸子里透着凉意,一副不好相与的态度。   她没有再多说话,急忙拿着外套出了校门口,出租车正等在门口。   宋泠手里被塞进了一张便利贴,她垂眸睨了一眼。   “老板,已经和校长谈好了——”助理纪明舒从另一处走过来,见宋泠神色恍惚站在那里,瞥见她手里捏着一张荧光绿色便利贴,忙顿住,又顺势问,“出什么事了吗?”   宋泠不动声色将那张便签对折,捏在手心,神色冷淡道:“没什么,走吧。”   纪明舒怔了下,转头四处看了眼。   星期六的午后,教学楼处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没有细想,纪明舒抬脚跟上前面的人,往停车场走去。   火车站出站口,沈昭手里拎着包站在那里,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见人出来。   她朝着挥了挥手,欣喜喊道:“思尔!”   芮思尔也在人群中一眼看见沈昭,拖着行李箱,笑着跑过去。   火车站里人多杂乱,芮思尔走了两分钟才走到沈昭身旁,沈昭冲过来,扑了满怀,两手环在她的脖颈上,轻轻说:“我想你了。”   芮思尔勾唇,垂头在她侧耳边轻碰了一下,笑着说:“我也是。”   两人对视,双双一笑。   芮思尔牵起她的手,温柔问:“等久了吗?”   沈昭笑盈盈地,摇头说:“没有,刚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你了。”   芮思尔瞥见她手上拎着的袋子,问:“这是什么,刚买的衣服吗?”   沈昭看了眼,说:“不是,准备拿去干洗。”她抱住芮思尔的胳膊,缠着问:“这一次放了几天假?”   芮思尔没有在意,回她:“三天。”   沈昭瞬间有些难过,她垂眸撇嘴,失望地说:“才三天啊。掐头去尾,只有明天一天,后天你就又要走了。”   芮思尔笑着看她,安慰道:“快了,等明年毕了业,我来江城,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好不好?”   沈昭和芮思尔是异地情侣,她们相差两岁,芮思尔在汀城上大学,刚刚大四。而沈昭在江城,才刚大二。   她们相识于汀城高中毕业典礼上,芮思尔作为母校优秀毕业生回校做演讲,和当时正高三的沈昭,两人相遇,谈了一场刚好一年的异地恋爱。   一年内,她们总共没有见过几回面,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基托于视频和电话上的。   所以芮思尔难得抽出时间来一趟,虽然只有三天,但沈昭依旧很珍惜这段异地恋里见面的时间。   沈昭扬头看她,眉眼弯成一道漂亮的小月牙儿,笑着说:“好。”   “我订好了酒店,就在不远。靠近地铁站,交通方便,到湘园,长通街都很近,我带你在江城好好玩玩。”   芮思尔笑说:“好。”   两人出了火车站,在出租车通道上叫了一辆车,赶到酒店。   因为不算旺季,酒店里人不多。沈昭定了一间大床房,还是个浓情玫瑰主题套房。   两人开卡进了房间,芮思尔一进房间就惊愣住了,她愣在门口,半晌才失笑道:“这是你订的?”   房间门关上,沈昭扔掉手里的东西,站在芮思尔身后抱住她,软糯糯地喊她:“思尔……”   芮思尔转身,将人圈在门与自己怀抱的中间,她抬手捧住她的脸庞,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溢出情意来,她笑道:“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   沈昭双手抱住她的腰,笑说:“提前说,那不是就没有惊喜——”   芮思尔低头,吻上她的唇瓣,连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浓烈。沈昭抱住她的双手怔了下,紧紧捏紧她的衬衫,仰头迎上她的吻。   异地恋看不见时有多辛苦,见面时,这份爱就有多浓烈。   沈昭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这一刻真实的存在。   芮思尔额头与她相抵,用唇瓣轻碰她的鼻尖,轻轻柔柔地说:“好想好想你……”   沈昭整个人发软,腰窝里有一瞬酥麻,她勾起唇角,轻轻吩咐:“抱我。”   芮思尔笑,一弯腿将人抱起来,走到房间,将人放到床上,随即压身上去,咕哝了句:“有点香。”   房间里满是玫瑰的香气,往鼻尖下凑。   沈昭抿唇,托脸吻上她,含糊说:“六百块一晚呢!”   说完,她睁开细眉下的眼睛,笑意盈盈地:“不能浪费了。”   衬衫底下的手不安分地乱动,芮思尔怕痒,她连忙抬手抓住她,笑说:“这么不安好心,在这等我呢?”   沈昭:“是啊,这个圈套,你跳不跳?”   芮思尔唇角轻轻上挑,打趣她:“跳啊,怎么不跳,心甘情愿地跳。”   芮思尔撑手在她身旁,和唇温和说:“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没能给你过生日,等今年十九岁,我一定陪你一起,好不好?”   沈昭躺在床上,看头顶上的人,当初是她追的这个人,爱情里她一直是一个勇敢的人。   年少时期,爱情纯粹浪漫,她在最美的时候,遇见了思尔。   十八岁的时候,思尔没有赶得上她的生日,她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后悔没有参与她人生重要的日子。   可沈昭觉得不重要,她能此刻记着,比过无数个生日,都让她觉得开心幸福。   沈昭笑着说:“好。”   “亲亲我。”   芮思尔笑,她像个撒娇的孩子,可爱地让人不容拒绝。   她依言低头,吻她。   ——   夏日天气骤变,明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的,一阵风过后,居然下起了冰雹雨。   宋泠站在办公室窗前,欣赏着这场突如而来的极端景象。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和外面闷热蒸腾的天,像是两个世界。   宋泠垂眸,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她想起下午在江城大学,撞见的那张脸……   手心还捏着那张便签,她低头看了眼,一串十一位数字的号码。   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忽然自嘲地失笑,将那张便签,揉了揉扔进纸篓里。 第2章   助理纪明舒在门外敲门,宋泠站在窗前,淡声说:“进来。”   纪明舒推门进来,见她换了一条裙子,原本大红色的长裙变成了一条黑裙。   她的印象里,似乎老板只穿过这两种颜色。   红与黑,极致浓艳。   纪明舒开口:“老板,谨悸酒店那边出了点事。”   宋泠视线从窗外收回,眸眼中神色淡淡,她转过身问:“什么事?”   “一个艺人,刚刚那场冰雹雨,损坏了酒店的供水系统,后勤已经处理好了,但是房客一直咄咄逼人,要求赔偿损失。”   宋泠掀了掀眼皮,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说:“负责人呢?”   谨悸酒店是宋氏旗下的一个酒店,宋氏产业涉足很广,但酒店的事情宋泠一向不太过问。   纪明舒说:“负责酒店的唐经理,今天正好请假,因为是公众人物,那边闹得比较严重,所以下面的领班就把事情报了上来,等您来处理。”   外面天渐渐黑了,雨也早就停了。   宋泠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抬脚往外走,“去看看。”   纪明舒跟在身后,两人一起开车往酒店去。   车子开到酒店时,老远就看着门口围了不少记者。   门口因为有门禁的原因,所以人都围在酒店大堂,此刻大堂里一片混乱。   宋泠一到,几个领班立马接到消息,迎了上来。   宋泠穿了高跟鞋,一边走,一边问:“事情到底什么经过?”   谨悸酒店虽然是宋氏产业,但因为规模盈利各方面都很普通,在宋氏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但因为靠近宋氏总部大楼,再加上是艺人问题,涉及宋氏脸面,所以底下人不知事情轻重,不敢擅自处理,只好上报了宋泠。   宋泠是宋氏董事长的唯一继承人,这些年来,宋氏的大大小小事情,也一直是这位大小姐在处理。   宋氏上下都知道,这位宋大小姐性格孤傲冷淡,为人行事也颇雷厉风行,和她打交道,都得提着十二分小心。   部门经理跟在宋泠身后,带着她一边往电梯处走,一边偷偷拿眼瞥她神色,打算将事情推脱到别人身上,她解释说:“这个艺人是个网上很红的网红,口碑不是太好,平时也大都是一些哗众取宠的黑料,这一次是故意借着宋氏的名头,把不少记者都招来了。”   上了电梯,酒店在十一楼。   宋泠听明白了,只是一个网红在故意生事炒作。   “先把楼下那些记者赶走,所有照片未经允许不得发出去,否则,宋氏的律师函随时寄到杂志社报社。”宋泠顿了一下,又说,“去将王律师叫来。”   身后纪明舒会意,王律师是老板的私人律师。   动用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case。   “是。”纪明舒点头说,随即打了电话,将人叫来。   电梯停在十一楼,这一层都是主题套房。   房间不算多,但装修风格倒是极好。   走到走廊最尽头,几个领班部门经理都围在那里,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都在细心恭敬地给房客在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江小姐,这是属于合同中的不可抗力因素,冰雹雨是突发情况,我们也无法避免,后勤部已经在第一时间给您修理好了,给您造成不便……”   那人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宋泠。   她没见过真人,只见过照片。但只这一眼,就让人过目难忘。   部门经理顿住,朝着宋泠恭敬打招呼:“宋小姐。”   宋泠轻应,瞥眼看向房间里的人。   那网红艺人还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她的经纪人,躬身弯腰跟着她,大约也是个没有主见的。   宋泠走进去,因为穿了高跟鞋的缘故,她身形很高挑,一身黑裙衬得很有气质,有一种莫名无形的压迫感。   江妍瞥见来人愣了一下,她自认为自己还算是美女,在圈里混了这些年,又什么样类型的美女没见过。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张面容精致清绝,眉梢细细勾着,一抹红唇让人移不开眼,那双峻冷斜挑的双眸,让她脑中突然跳出一个“蛇蝎美人”的词来。   美则美矣,只是这美,让人心里下意识颤了颤。   江妍倚靠在沙发的背不自觉直了直,她不是没听过宋氏的名号,也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宋泠宋大小姐。   只是没想到,宋泠居然会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原本她就只想借着宋氏的名头,趁机蹭一波热度,毕竟宋氏一向没有新闻,要是她能蹭上这波热度,不怕今晚的头条上不去。   现在再加上宋氏千金亲自出场,她这波稳赚不赔。   江妍正要开口摆出凌人姿态,宋泠身后的助理忽然先发制人开口:“老板,王律师已经到了。”   江妍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   宋泠居然找了律师来?   江妍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房间外走进来一个男人,穿着西服正装,俨然一副律师做派。   江妍有些慌了。   原以为要谈判一会的,谁知道宋泠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律师来之前,助理纪明舒早就说明了这里的情况。   所以王律师直接开口说:“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双方合同中如若出现不可抗力因素,如□□,台风、洪水、冰雹等,可免于承担违约责任。对出丑闹事损坏我司名誉者,将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力,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尽力调和,若调和无效,即将出丑闹事者带至公安室处理。”   律师说了一大堆条款,江妍没有细心听,只听到最后一句“将出丑闹事者带至公安室处理”,脸色忽然就变了。   宋泠瞥见她的神色,冷嗤了声,眸光瞥向旁边经理衣服口袋前的名牌,冷声说:“徐经理,赶人!”   江妍惶恐地站了起来,还要再理论,身后经纪人突然拉了下她的衣服,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生事。   宋泠是什么人,这圈里没有宋氏的新闻,不是没有缘由的。不是没有新闻,是没有人敢报道宋氏的新闻。   宋泠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对面房间的门忽然开了,她顿住脚愣了下。   对面住着沈昭和芮思尔,两人正要出门,芮思尔背对着门外,沈昭两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眸眼弯弯,笑意盈盈地托唇吻眼前的人,声音软糯温润地喊:“思尔……”   宋泠再次瞥见那双眼睛,杏仁深眸,盈盈带着湿意,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那眼里的爱意,再明显不过。   因为房间门不是直对着的,所以沈昭和芮思尔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纪明舒跟在宋泠身后,察觉出来她的愣怔,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房门缝隙里的那张脸。   她也愣了下,大致只有五六分相似,可那双眼睛,却有九分。   纪明舒静静站在身后,没有开口说话。   宋泠眸眼微垂,收回视线出了房间,抬脚往走廊外走。   刚下过雨的江城夜晚,风吹过来,有微微的凉意。   纪明舒开车,宋泠坐在车后。   车速缓缓,城市的霓虹光影从窗外照射进来,忽明忽暗落在宋泠身上,给原本寂静的车厢平添了另一种孤冷的气氛。   宋泠靠在车后,闭着双眼,脑海里满是刚刚那人亲吻别人的画面。   那双眼睛,温良纯真,盈盈笑着,湿漉漉地……   她觉得烦躁,倏地睁开双眸,卷翘的睫毛撑开,在灯色的映射下,投出一片阴影。   声音淡淡划过来,带着低沉:“将酒店十一楼所有住户的信息发到我的邮箱里。”   纪明舒稍稍愣了下,但又在意料之中似的,没有过多追问,只恭敬应道:“是,老板。” 第3章   冰雹雨过后,接下来的三天,江城就一直笼罩在暴雨之中。   因为天气不好,沈昭之前和芮思尔安排的行程全都泡了汤,两人只匆匆在附近逛了逛。   三天不到的时间,两人几乎都是在酒店度过的。   最后一天,大雨依旧磅礴。   整个江城,被淹了一样。   芮思尔订了下午的高铁票,沈昭送她去火车站。   一路上,沈昭一直抱着芮思尔的胳膊,心情有些闷闷不乐,难得见一回,才三天不到,就又要分开了。   芮思尔歪头轻蹭了蹭她的发丝,轻声问:“不开心啦?”   沈昭努力翘了翘唇,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芮思尔轻笑,“等十一放假我回来,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沈昭抬起头看她,距离十一只剩下半个月了。她问:“真的么?”   芮思尔笑:“真的,我答应你。”   出租车到了火车站,两人依依不舍,检票处就不能再往前送了,沈昭站在外面看着芮思尔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她有些怅惘,打着伞站在火车站路边,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缓缓从失落的心情中抽离。   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沈昭低头看了眼,犹豫了两秒后接通。   “喂。”   “你好,请问是沈昭沈女士吗?”   “是的。”   “你好,您前天拿过来干洗的衣服已经洗好了,可以过来取了。”   沈昭这才想起来,那天在校门口撞上的人,她把人的衣服弄脏了,说好了第二天给她,但那人好像也没有联系过她。   沈昭抿了下唇,说了句好后,挂断电话。   她撑着大伞,抬头看外面乌沉沉的天空,深吸了口气,抬脚迈进雨地里。   二十分钟后,沈昭到了干洗店。   报了电话号码,店员将衣服拎了出来,顺便还包了一个透明小袋子,说:“你好女士,这是在您送来的衣服里看到的,请看一下是否还有别的物件。”   沈昭愣了下,抬手接过那个透明小袋子,里面装了一颗蓝色耳钻,颜色通透,看着挺贵的。   这应该是那个人放在衣服里的东西吧。   沈昭有些犯难,当时走得匆忙,她只留了自己的号码,也没有问别人的号码,这会别人不联系她,她也找不到那人。   付了钱,沈昭只好先拎了衣服回宿舍。   她请了周一的假,回到宿舍时,舍友们刚刚上完课回来。   “咦,昭昭,你买新衣服啦?”舍友周静晗看见沈昭放在桌上的袋子,扒拉着问了句。   沈昭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大字型平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说:“不是,干洗店的外套。”   周静晗把衣服拿出来,看了眼忙惊讶道:“呀!昭昭,这是Burberry的外套啊?!”   沈昭拧了拧眉,她一向不关注什么牌子,但听到周静晗口中的Burberry还是愣了下,她坐起来,眨巴了两下眼睛,问:“很贵吗?”   周静晗用力点了点头,说:“超贵!”   沈昭不语,那那颗蓝宝石耳钻,应该也很贵吧。   沈昭抬眸瞥向桌上的外套,深吸了两口气,忽然有种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   周静晗爱八卦,她缠着沈昭问:“昭昭,坦白招来,是不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啊?”   沈昭有女朋友的事情,几个舍友是知道的。   因为隔三差五打电话,所以她也没有瞒着大家,但是因为异地恋,也没有人见过芮思尔。   沈昭拧眉,说:“不是,是一个朋友的,托我帮她干洗,过两天还给她。”沈昭没有说起那天在校门口的事情,说完她就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我头有点疼,先睡一会。”   周静晗还要再八卦两句,见沈昭脸色不太好,就独自将衣服叠了叠放进袋子里。   晚上,班级群里突然发了一条消息,整个宿舍突然嘈杂起来。   沈昭睡醒,听见几个舍友叽叽喳喳讨论,她坐起来,拉开床帘问:“怎么了?”   林蔓蔓刚洗完澡,盯着乱糟糟的湿头发,拿着手机对她说:“快看群!学校说这周末有个资方来学校,给学校设了一个奖学金项目,要开个欢庆会。每班学号前十名去充当观众,正好抽到我!麻蛋,能不能不去,我周末还有事呢!”   沈昭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拿起手机,也一边看着消息,一边说:“不去也应该没有关系吧,反正以前的大会都是逃了的啊。”   话刚落音,后面管理员又发了一条消息。   【以上提到的学生成员请务必一定要到场,不得缺席!】   “艹!”林蔓蔓爆粗口,“暴躁!”   学号是按首字母排的,林蔓蔓正好排在第十位。   沈昭睡意逐渐清醒,她曼声说:“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我周末没事,替你一下吧。”   林蔓蔓尖叫扑过去,“啊啊啊昭昭老婆我爱你!!”   沈昭抬手一把按住她的脑门儿,“不要套近乎,谁是你老婆,当心我老婆来打你!”   林蔓蔓极度兴奋,双手托住她的手就猛亲了两口,“打吧打吧!打我也高兴!”   她们是英语专业,课时比较少,平均每天只有半节课,一周有三天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课。   一周过去了,那个外套和耳钻的主人,一直都没有联系沈昭。   周末下午,沈昭和另一个室友储楚一起去了艺术阶梯教室。她带了一本书,打算找个角落,全程看书度过。   因为去的早,沈昭和储楚就占了最后排的两个位置。   艺术教室很大,坐在最后面,人一多几乎都看不到前面。   平时这种活动,坐在后面的人都靠大屏幕投影,不过像这样的会议,沈昭从开始到结束,连头都没抬过。   宋氏给江城大学设立了一笔优秀学生创意奖学金,这个会议是学校和宋氏一早就定好的行程。   宋泠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后面的沈昭,只是从头到尾,沈昭一直没有抬头看她。   会议进行到一半,储楚推了推沈昭的胳膊,又朝窗外扬了扬头,示意她一起提前离场。   这里位置极佳,是个机会。   两人一个眼神,收拾了包,直接从后面猫着身子离开。   因为怕被人发现,两人一直是半弯着身子出去的,刚出了后门,迎面忽然撞上一个人,脑袋直撞上那人的肚子。   沈昭诶呀了一声,吃痛抬头,忙要道歉,再看到眼前人后忽然愣住,“那个,你等一下。”   宋泠双手虚扶起她,视线落在那双眉眸上,让人移不开双眼。   储楚站在楼梯口,冲她招手。   沈昭犹豫,小声说:“楚楚,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她拉着宋泠走到另一边,睁着一双大眼,脸上神情无辜,问:“你好,你还记得我吗?周一的时候,在校门口,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宋泠垂眸,瞥见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掌,手指白皙修长。因为距离过近,宋泠很清晰地看清她的脸庞,腻白的皮肤上,带着微微的绯红,那双眼睛清澈明朗,很漂亮。   宋泠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不自觉放软。   沈昭见她想起来,连忙又说:“那件衣服我洗好了,你等一下我去宿舍拿一下,你等我一下,不要走。”   沈昭松开她的手,飞快地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踅身回来,她摸出口袋里的透明小袋子,里面装着那颗蓝色耳钻,她递过去,说:“这是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只有一只,应该没少什么吧。”   沈昭拿眼小心觑她神色,生怕她说少了什么让自己赔。   她可赔不起。   宋泠瞥见她掌心里的蓝色耳钻,不动声色捏起来,复又抬眼看她,淡声说:“不少,谢谢你,衣服就不用拿了,我不需要。”   沈昭看着那人只拿了耳钻就离开了。   语气淡淡,话也没说几句,有些怪。   沈昭没有多想,心道有钱人可能不在意一件衣服吧。她走到楼下,储楚还在楼下等她。   储楚问:“你认识那人啊?”   沈昭摇摇头,说:“不认识,上回不小心撞到了她,弄脏了她的衣服。”   储楚哦了一声,没有多想。   “那儿有抽奖!”储楚喜欢凑热闹,看见不远处大树下有人围着,连忙拉了她过去。   【下载咕咕崽APP赢莫斯科极光之旅!】   储楚心动:“极光诶,我还从来没看过极光!”   沈昭挑眉瞥了眼,“都是骗人的,抽不到的。”   储楚:“试试嘛!反正快月底了,我流量也用不掉,下一个试试看。”   下载注册流程太过麻烦,沈昭被储楚磨得无奈,也只好和她一起下了一个。   十几分钟后,软件才注册完。   储楚问那人:“什么时候开奖啊!”   那人回:“十一前,我们大奖是莫斯科极光七天之旅,正好赶上国庆,所以三十号前会公布中奖名单。”   沈昭:“中奖几率有多大?”   “0.001%”   “……告辞。”   沈昭拉着储楚走,“十万个人里面才中一个,我怀疑就是个骗局。”   储楚是乐天派,她说:“万一呢!”   艺术教室外,宋泠一直站在阳台上,垂眸看着不远处离开的两个人。   楼梯口助理纪明舒赶过来,见她站在外面,问:“老板,结束了吗?”   宋泠侧脸轻抬,眸光冷淡地问:“那个是哪家的活动?”   纪明舒愣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明白过来,说道:“是嘉明娱乐新推的APP,公司最近在大力推广这个APP,有一个抽奖活动,是去莫斯科看极光的兑换券。”   宋泠问:“中奖几率有多少?”   纪明舒:“十万分之一。”   宋泠默了默,半晌道:“多加一张,给那个女孩儿。”   纪明舒又顺着宋泠的视线看过去,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   纪明舒不陌生,前几天她刚将那个女孩儿的信息发给老板,从那晚酒店后,她就知道老板会和她有交集。   纪明舒说:“是。” 第4章   “I love her against reason, against promise, against peace, against hope, against happiness, against all discouragement that could be. Once for all.”   讲台上,一口正宗的伦敦腔音缓缓流泻,是《远大前程》中的经典台词赏析。   马教授:“沈昭同学,请你给大家翻译一下这句台词。”   沈昭拿起英美文化课本,《远大前程》她看了很多遍,各个版本的译本她都研究过,这句台词是开篇主人公对女主角的经典台词,她还特意找过几个版本对比过,所以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   沈昭开口翻译:“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翻译完,教室内有片刻的安静。   很显然,所有人都为这个翻译而倾倒。   马教授也露出赞叹的笑容,沈昭又开口解释:“这是王老先生的译本,我之前无意中看过,觉得很惊艳,所以就记住了。”   马教授点点头,笑着说:“不错,确实是王科一老先生的译本。沈同学很用心。”   受到教授当堂表扬,沈昭讪讪有点不太自然,毕竟每次上马教授的课,全班都胆战心惊怕她发火。   最后一个段落分析完,下课铃声响起,马教授离开。   坐在沈昭旁边的储楚,见状长长呼出一口气。   “昭昭,你真的好厉害啊,居然能让马教授夸你诶!”周静晗从后面伸过头来,惊叹道。   储楚:“那是,也不看昭昭是整个系的top1,四级考了七百分的学霸。”说完又回头,“诶,下两节课是体育课,我和昭昭有事要出去一下,老师问起来,就说我们俩去厕所了嗷。”   周静晗转头看沈昭,问:“你们要干什么?”   沈昭一脸无奈,“上礼拜和楚楚一起抽了一个十万分之一的奖,陪她一起去兑奖。”   周静晗惊讶欣喜问:“中啦?”   沈昭:“你觉得呢?”   “……”周静晗瞥见沈昭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就知道没有,要是真中了,不会是这个表情。   储楚还在做大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诶,都报名了,万一呢?”   沈昭:“你这可不是万一,十万一姐姐。”   两人收拾完东西,往外走,对周静晗说:“体育课那边我们晚一点再过去啊。”   周静晗点点头,“明白。”   中奖截止上午十点钟,还是在上回那个地方。   沈昭和储楚赶到的时候,那儿还围着一大堆人。   沈昭狐疑:“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这个大奖这么诱人吗?”   储楚:“极光诶,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呢,听说超级漂亮,超级梦幻!路费住宿饮食都是全包的!额外还有购物的奖金提供,全程不要花一分钱,你说诱不诱人?”   沈昭没怎么细看过具体款项,也没有主动去关注过。   现在听储楚这么一说,好像是挺诱人的。   “去看看。”   十点整,工作人员拿出了兑奖二维码,所有下载了APP的人需要扫码查询。   沈昭原本是不相信这个概率的,但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就陪着储楚一起扫了码。   页面加载时间有些长,半天才扫出来一张卡片。   “昭昭,你扫出来什么字啊?”储楚凑过来,问。   沈昭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眨巴了眼睛,半天才说:“没有字……诶,一个金色卡片……”   话一说,四周立马投过来惊讶的目光。   储楚嘴巴长得巨大,激动地结舌问:“昭……昭昭,你是不是中了?!”   储楚连忙拉着沈昭走到工作人员那儿,工作人员也愣怔了下。这个APP不仅仅江城大学,在每个大学都设了扫码点,所以听到有人中奖的时候,连他们也惊了下。   工作人员再三确认,还和上面领导电话沟通后,才确定是中了奖。   沈昭整个人懵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金色卡片,又看了看旁边广告牌上的奖项福利,觉得自己被天降大饼砸中了。   “真的这么巧吗?”沈昭没反应过来,咧着嘴角笑问。   储楚比她还激动,尖叫了好几声:“啊啊啊昭昭,你真的中奖了!!你要去看极光了,呜呜呜呜好羡慕你呜呜呜!”   沈昭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顶着飘忽的思绪,登记了信息,确认了行程和各项安排,最后才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是中了大奖。   一个十万分之一的大奖。   工作人员也笑着恭喜她,又说:“真的幸运,刚联系了大老板,听说是上面临时又加了一个名额,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南城大学的同学,一共是两个名额。”   听完工作人员的解释,储楚呜呜呜又哭了两声,“昭昭,你也太幸运了吧,我要恰柠檬了!”   沈昭也高兴地笑着,撑开双手抱住储楚,激动地说:“楚楚,我要谢谢你!”   要不是储楚拉着她来,她估计也不会参与这个活动。   储楚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正好还在你生日的时候,快叫上你老婆,两人一起看极光去吧,呜呜呜呜我又伤心了,记得多拍一点照片,要高清的,回来给我做壁纸,呜呜呜呜!”   沈昭笑着说:“给你拍视频!”   当天,沈昭就给芮思尔打电话,说了她中了大奖的消息。   “思尔,正好我过生日,我们一起去极光,好不好?”   芮思尔听出她话里的激动,想也没想只笑说:“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   傍晚,宋氏集团顶楼办公室里。   助理纪明舒推门进来,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桌旁,轻声喊:“老板。”   宋泠刚开完会,低头看手上的文件,随即拿起笔签字。   她抬起头,问:“极光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纪明舒:“都已经安排好了。沈小姐的行程也安排在其中。”   宋泠垂眸,瞥眼看手里的文件,神色淡漠,有片刻的恍惚。   半晌之后,她不着痕迹地抬眸,又问:“那个芮思尔,也安排好了么?”   纪明舒微愣,迟疑了片刻。   “芮思尔……目前在一家审计公司实习,表现良好……”   “去处理下。”宋泠合上手里的文件,打断了纪明舒的话。   纪明舒神色僵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随即点头说是。 第5章   下午五点钟,承继审计事务所内一片忙乱,后半年开始,公司事务逐渐开始忙碌起来,加班加点都是家常便饭。   主管办公室外,芮思尔敲门。   “进来。”   领导何佳虹抬头看了眼,“是小芮啊,有事吗?”   芮思尔走进来,抿唇说:“领导,国庆的假期我想提前请两天假。”   何佳虹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笑着说:“小芮啊,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审计的好苗子,我和财务那边也通知过了,等来年2月份给你涨薪,实习期等到你大四一毕业就给你转正。”   芮思尔听见自己实习通过,领导还要给她涨薪,不由地弯起嘴角笑,说:“谢谢领导,我会继续努力的。”   何佳虹点点头,一副领导做派,说:“最近事务所里开始忙了,实习生又缺人,所以最好就是不要请假,国庆后半程的假期也最好投入到工作上来,到明年春过后,占用的假期也会补给你们的。”   芮思尔愣了愣,支吾说:“可是……”   “我们承继事务所是界内口碑数一数二的审计公司,你要想好了。”何佳虹忽然打断她的话,顿了下又笑问,“是家里出了事吗?”   芮思尔轻摇头说不是。   何佳虹笑道:“那还能有什么大事比工作还重要?年轻人不要冲动,快回去忙吧。”   芮思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何佳虹电话忽然响起铃声,她转身拿起电话,“喂。”   芮思尔踌躇了片刻,随即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芮思尔才下班。出了办公大楼,外面天空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地铁公交全部停运,芮思尔拎着包包走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映出她颓然的一道影子。   她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已经是深夜十点四十了。   屏幕上还有两个未接通话。十几条微信信息。   一个显示妈妈,一个是昭昭。   触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芮思尔打开微信。   【昭昭:思尔,假请好了吗?】   【昭昭:是不是又加班了?】   【昭昭:心疼jpg.】   【昭昭:我的宝儿,记得吃饭[爱心]】   芮思尔唇角轻勾,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瞬的欣然释怀。   点开通话记录,拨通了“昭昭”电话号码。   一分钟后,那头接通。   “喂。”   “睡着了?”芮思尔听见她懒散的声音,调笑问。   沈昭听见声音,立马清醒。她拉上被子把头蒙起来,压着声音轻轻说:“没有呢,不过她们都睡了。”   “你下班了吗?”沈昭小声地问。   芮思尔嗯了一声,“刚下班。”   “好辛苦,我心疼了。”   芮思尔笑,“好了,不打扰你了,快睡吧。”   声音里有低沉的微哑,沈昭担心地问:“怎么声音变了,感冒了吗?”   芮思尔清了下喉咙,淡淡说:“这两天汀城早晚温差大,有点受凉,不碍事,不用担心。”   大四是整个大学期间最忙碌的时候,又要写论文,还要面对工作实习的压力,沈昭明白她,审计又是一个繁忙烦乱的行业,加起班来就没完没了。   她抿了抿唇,心疼地问她:“晚上吃饭了吗?”   芮思尔没有说话,沈昭猜出来,“我就知道,再忙也要吃饭,知道吗?”   深夜里,晚风拂来。   在她心底蒙上一层暖意。   芮思尔勾唇,“知道了,你快睡吧,别把舍友吵醒了。”   沈昭嗯了一声,和她说晚安后,两人挂断电话。   漆黑的床帘内,沈昭躺在床上看头顶,愣怔发呆了片刻,才忽然想起来刚刚没有问思尔请假的事情。   她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突然睡不着了。   “昭昭——”对床突然传来一阵叫声。   沈昭默了下,听出来是储楚的声音,她轻声应她:“干嘛?”   “还没睡吗?我看你那有光亮。”储楚抬头小声地问。   沈昭:“没呢。”   “是不是兴奋地睡不着觉,后天你就要去莫斯科了。”   沈昭凝了凝神看头顶,说不是。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刚刚和思尔通过电话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能听出思尔声音里和往常不同,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却不知道。   “楚楚——”沈昭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储楚:“干嘛?”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储楚和她头靠头,她想了下,说:“没有,但是我觉得,异地恋很难维持。”她说完愣了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嗷,我是觉得所有的异地恋都很辛苦。”   沈昭静默半晌,才曼声开口说:“我知道。”   其实她和思尔认识以来,没过多久两人就分隔异地,前后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   爱情需要维系,需要见面,耳鬓厮磨地在一起,可是这些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却好像是爱情里额外的恩赐。   她很想思尔,恨不得此刻生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她想她,她爱她。   沈昭深深吸了口气,嗫嚅说:“快睡吧。”   两天后行程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沈昭才明白过来那晚忽然的患得患失是因为什么。   思尔失约了。   芮思尔站在办公大楼下,对着电话那头的沈昭,不停地道歉:“昭昭,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沈昭理解她,也明白她的处境。   只不过仍旧还是失落。   沈昭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没事,我知道你忙,等你以后转正了,我们再去一趟。”   挂断电话,沈昭站在风口里,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   她抬头看头顶漫天的白云,有种落寞孤寂的感觉。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和思尔之间的约定,似乎一件一件都开始作废。   从陪她过生日,到以后来江城发展,再到这次的极光之旅……   手机忽然想起铃声,沈昭低头看,是APP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接通,“喂。”   “请问是沈昭沈女士吗?”   “是我。”   “这边提醒您,您明日有江城开往莫斯科的航班行程,请注意出发时间,带好装备哦。相关资料和信息已发送到您的邮箱。”   沈昭:“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手机忽然有一条邮箱提示。   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一切都依照攻略准备的万无一失,只唯独少了一个人。   临时找人,估计是找不到了。   国庆假期,寝室其他三个人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   沈昭看着自己做的攻略,每一天每一条都细心地用五彩的笔做了标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三十号晚上,江城机场。   沈昭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值机完托运行李,又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上了飞机。   不得不说,这个大奖的各项福利都很好。   飞机居然还是头等舱。   沈昭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座位,发现旁边的座位坐了一个女人。   身材纤细,一身红裙,及腰的栗色长卷发,脸上盖在一个大帽檐,只露出侧脸轮廓。   沈昭只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她没有多想,走过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江城到莫斯科的航班,总共是九个小时。但又因为时差的原因,下飞机的时候,和上飞机才隔了三个小时。   一下飞机,沈昭就感受到了莫斯科的冷空气,她连忙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羽绒服,把自己裹了个彻底。   到了一个陌生的国都,沈昭莫名有些兴奋。   掏出手机,沈昭看了眼下面的行程攻略。她记得从莫斯科到摩尔曼斯克的航班是十二点半,两程航班凑巧,中间只有半个多小时的候机。   正庆幸自己赶巧,忽然就看见值机处的大屏幕上,莫斯科所有航班因为暴雪天气,全部无限期延误。   ……   沈昭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要不要这么悲催,她还没到目的地,就遇上这种“好事”?   所有航班延误,机场问讯处围了一大堆的人。沈昭人生地不熟,也拖着大箱子挤过去,打算问问航班什么时候能恢复。   人群拥挤,忽然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她被挤出了人群,连带着整个人脚跟踉跄,身体歪了下。   “当心——”忽然有手掌扶过来,带着温润微沉的低音。   异国他乡,暴雪时分航班延误的糟糕时刻,忽然听见母语,沈昭顿时激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突然惊讶道:“是你!”   是那天她不小心撞到的人!   “你也来莫斯科了?”沈昭见到熟悉面孔,顿时整个人重新燃起希望。   宋泠垂眸瞥她,低低应了声,说:“是去摩尔曼斯克。”   连目的地也一样,沈昭激动道:“我也是!你也是去看极光对不对?!”   宋泠看她,视线落在她因为喜悦而弯起的眉眸上,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带着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笑了一声,问:“要同行吗?” 第6章   沈昭没有任何的怀疑和犹豫,一口答应,“好啊!你也是这辆航班吗?”她抬手指了指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   宋泠凝着她的脸庞,点点头应说:“是的。”   “这个时节,莫斯科常常有暴雪天气,今晚的航班估计是不会开了。”宋泠微微抬头,看着大屏幕上的信息,漫不经心地说。   沈昭眨巴了下眼睛,问:“不会要在机场待一个晚上吧?”   宋泠说:“附近的酒店,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全都爆满了,等等吧,运气好的话,等这场暴风雪停了,航班会提前开启也说不定。”   眼下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昭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宋泠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说:“那边有VIP贵宾室,我是这个程航的会员,可以进去休息一下。”   沈昭愣了愣,见她帮忙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忙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哦好,谢谢。”   机场内人山人海,宋泠拎着两个行李箱,沈昭跟在后面,手里也提了一个箱子,跟在她身后穿越人海。   贵宾室里人不多,地方很大,有专门休息的按摩椅,还有一些准备好的食物。   连续折腾了近八九个小时,沈昭早就累得浑身发瘫,贵宾室内开了暖气,暖洋洋的气息渐渐笼罩过来,她身上没一会儿就热乎了起来。   因为时差的缘故,平时这会沈昭早就睡觉了。她瘫坐在沙发椅上,累得闭上双眼。   宋泠坐在她的身侧,微微偏头打量她。   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轻垂,在眼睑处映出一道阴影。   这张脸不是那种第一眼让人惊艳的长相,清丽干净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抿起的小酒窝,像个温暖的小太阳,让人移不开眼。   那双眼睛,是久违的熟悉。   流光婉转,纯良而俏泼。   许是那道目光太过浓烈,沈昭察觉出异样,眼睛轻轻挑开一丝缝隙,直撞上身旁人投过来的视线。   那道目光里,带着肆无忌惮的打量。   沈昭愣了愣,混沌的睡意顿时清醒了些许。   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忐忑。   她坐直了身体,怔怔问:“怎……怎么了?”   宋泠轻轻调开视线,淡声说:“没什么。”随即起身,捞起椅背上的大衣,“你睡会吧,我出去透透气。”说完长腿迈出了房间。   沈昭情绪复杂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不明的意味在心底弥散开来。   从第一面看见这个人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她似乎不爱笑,但一言一行却又很礼貌贴心。   明明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两句话一说,又让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人。   沈昭没有再多想,深吸了两口气,闭上双眼,被暖气烘得睡意沉沉。   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机场广播突然响起声音,暴风雪停了,所有航班开始陆续开通。   飞往摩尔曼斯克的航班安排在早上七点零五分,行程历时两个半小时。   收拾好行李,因为不是一家航班,所以行李需要重新办理托运。   等到安检过后登机,沈昭发现,她的座位和宋泠居然靠在一起。   沈昭瞥见宋泠的红裙,才恍惚想起来,之前那一程,身旁座位的人也是宋泠。   “真是巧了。”沈昭弯起眉眼,笑着打趣道。   宋泠牵了牵唇角,神色依旧淡淡,没有说什么。   这一程飞行时间不长,两个多小时,到达摩尔曼斯克城时是上午十点多钟。   出了机场,沈昭才看见真正属于北极地的天空。   漫天的白雪,天气居然出奇得好。   阳光馨黄,洒在雪白的世界里,有种圣洁的美好。   “好漂亮。”沈昭感叹道,说话的瞬间,白雾吞吐飘散在空气中。   江城冬天虽然也会下雪,可和这里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冷,但沈昭莫名很兴奋。   宋泠低头垂眸瞥见她脸上的笑容,唇角不自觉地轻扬,接过她的话,说:“应该是赶上好时候了,今晚大约就有一场质量极好的极光。”   沈昭很开心,虽然思尔没能够和她一起来,但这种兴奋感已经弥补了那些失落。   既然来了,她就要好好享受这一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沈昭笑,“是吧,我做过攻略。当天天气越好,极光越漂亮。”   沈昭拖着大箱子,忽然问:“对了,你订了哪个酒店啊?”   宋泠说:“捷里别尔卡镇上的。”   沈昭大喜,“简直太巧了!我都怀疑,咱俩是不是中了一个大奖哈哈哈。”   沈昭听宋泠和她行程完全一致,丝毫没有过怀疑。   一个人出行,更多的是忐忑,这时候忽然有个认识的人与自己同行,瞬间理所当然地就有了一种结伴的心情。   虽然这个认识的人,她才和她总共见了两回面。   按照攻略,沈昭要坐大巴车前往捷里别尔卡小镇,不过宋泠提前包了一辆车,她也就厚着脸皮,本着结伴的理由,一同上了车。   路上,沈昭看了一路的风景。这里是地球最北边,是世界的尽头。到处白雪茫茫,天边的云朵像淳厚的棉花糖,将整片天都遮挡了起来。   仿佛连空气都是新奇的,雀跃的像在童话故事的冰雪城堡里。   阳光没有那么浓烈,只有柔和的光芒在天边弥散,一眼无际的辽阔,世界的尽头依旧是未知的。   长长的道路空旷无人,这辆车大概要开向天边吧。   沈昭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   仿佛要将这里所有的美景都装进手机里。   她给思尔发了两张图片,一张日出照,一张白雪皑皑的村落。   那头很快回复:【很漂亮,一个人要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沈昭嘴角轻抿,回复:【OKOK】   【想你[爱心]】   宋泠坐在沈昭的对面,垂眸正好看见她的屏幕,一眼就瞥见屏幕上的对话框。   最顶上备注【思尔】   她神色怔怔,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轻轻调转视线,看向窗外的景色。   沈昭发完消息,熄灭手机屏幕,抬眼看见对面的宋泠。   她问:“不要拍些照片吗?”   宋泠睨着她的双眸,轻轻说:“眼睛是世上最美的相机。”   沈昭想了想,笑着说:“也对。”   阳光从东边照射过来,正好落在宋泠的侧脸上,光芒微微耀眼,随着车辆的颠簸晃荡,那光芒在她脸庞上忽明忽暗。   反倒让沈昭看不清眼前人脸上的神情。   “你是一个人订的行程吗?很少有小姑娘一个人单独出行。”宋泠凝着她的眼睛,忽然开口问。   沈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是要和我的女朋友一起的,但她临时有事,就只好我一个人了。”   宋泠垂眸,没有看她的眼睛,漫不经心淡淡问:“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沈昭点点头,“一年了。”   车厢里缓缓静下来,宋泠没有应她的话,片刻之后,她才淡淡说:“一年……也还好。”   “不算很长。”宋泠恍惚说道。   沈昭靠在座位上,听见宋泠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睛,并没有应她的话。   她转移话题,问她:“你呢?也是一个人吗?”   宋泠:“嗯,工作久了,给自己放个假。”   沈昭看着眼前的人,明显应该比她大了很多岁,她的身上,是一种沉淀的成熟。   这个人很漂亮,是一种成熟明艳的美。   在她面前,沈昭觉得自己幼稚地像个小孩子。   年纪小的时候,总会羡慕这样的人。自信成熟,身上有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风韵美丽,总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到了酒店,沈昭拿出之前APP方提供的入住行程单。   “不好意思,女士,因为您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入住,也并没有提前联系我们。当前是酒店旅游高峰期,我们这边没有为您保留订房,这边会给您退办余款。”酒店前台不会英语,说了一串很有特色的俄语,沈昭用翻译软件,识别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沈昭着急,同样用软件翻译,问她:“我是因为航班延误所以才晚来的。我可以预付房间全款,可以吗?”   前台摇头:“抱歉,我们已经没有房源了。”   估计是看见亚洲面孔,又是小女孩儿,前台又贴心地解释:“非常抱歉女士,因为是假期高峰期,请您谅解。您可以看下附近别的酒店。”   捷里别尔卡小镇不算发达,是这里已经算是镇上最大的酒店了,国内国庆假期,连这里也没有房间,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再加上她语言不通,俄罗斯人又很少说英语,人生地不熟,沈昭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样?办好了吗?”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   沈昭转头看见另一边的宋泠朝她走来,瞥见她手里的房卡,上面赫然写着金光闪闪VIP三个大字母。   沈昭暗暗感叹了句,有钱真好。   “她们没给我留房间。”沈昭声音里带着沮丧,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宋泠垂眸,瞥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愣怔片刻,她嗓音低哑,问:“要一起吗?”   行程和机票的确是安排好了的,但酒店的确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   沈昭欲哭无泪,但话里已经妥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宋泠在她头顶笑了下,牵起的唇角带着戏谑,反问她:“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零下十几度,她大概不是露宿街头。   是冻死在雪地里。 第7章   沈昭无奈,只好答应了宋泠的建议。   两人共住一室。   在前台登记好,两人就一起上楼回房间安置好行李。   酒店和国内比不算高档,但因为是捷里别尔卡小镇上最好的酒店,该有的设施还算是一应俱全。   沈昭拖着行李跟在宋泠身后,酒店房间在307,宋泠开了门,沈昭站在玄关处,瞥见屋里的陈设愣了下。   房间是大床房。   意思就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连沙发也没有。   沈昭下意识抬眼看向宋泠,宋泠会意似的,也转头瞥她,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宋泠转头,走进房间里,放好行李。   她转过身来,问:“要先洗个澡吗?”   沈昭愣了下,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怔怔站在那里,啊了声又连忙说:“哦,好,你先洗吗?”   沈昭心跳得有些快,不自觉地连呼吸也急促了些。   宋泠不动声色,没有看她,声音沉沉传来:“你先吧。”   沈昭惘惘地,点点头说好。   房间不算大,有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大床,床边对着就是浴室。浴室是玻璃半开放式,躺在床上直接能将浴室看个彻底。   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个视野很好的大阳台,据酒店宣传,晚上在阳台上就有几率能看到极光。   沈昭放好行李,拿了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将近两天没有洗漱,虽然这里天气寒冷,但沈昭依旧很不习惯。   进了浴室,沈昭就瞥见透明玻璃外人的背影。   她抱着衣服抿了抿唇,玻璃一圈有帘子可以拉上,她走过去抬手一拉,将内外的视线阻隔。   宋泠将行李箱里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刚站起身就听见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她神色微顿,眼底带着不明的意味,她抬眼看向那道玻璃墙。   天气很冷,玻璃墙上很快蒙了一层雾气,白炽灯光明亮照出她的身体轮廓,那道帘子遮挡住视线,和着水声,却给眼前这番景象平添了另一种诱惑。   宋泠呼吸微沉了下,偏头转过脸不再看,抓起床头柜子上的烟和打火机朝阳台上走去。   天还算明亮,宋泠两手搭在阳台栏杆上,抬手将头发拢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轮廓,带着清绝与柔和。   偏头擦火点上烟,火光撩起,映射出她白皙利落的侧脸,宋泠深呼吸了口气,将火机随手放进口袋。   白雾在嫣红的唇瓣处吞吐,缓缓升至而上,然后逐渐消散在空中。   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手指忽然摸到一样东西。   她捏了出来,是那枚蓝色耳钻。   The Oppenheimer,奥本海默蓝钻,是蓝钻中的极品,只是很少有人认识。   是那日慈善拍卖会,她代表宋氏拍下的,当下因为匆忙,她就直接放在了口袋里。   天边的太阳已经不见了。   北极地的天黑得早,太阳只在上午微微出现了一会,随即就隐进了天边。   漫天的白雪,圣洁而美丽。   宋泠欣赏着这副难得看见的美景,心情也是少有的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一根烟燃尽,灰烬飘散在空中,宋泠捏着烟蒂按在阳台上摁灭。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洗好了。”   宋泠将手里的烟蒂不动声色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来,瞥见沈昭换了一件米色高领毛衣,头发还湿地滴水,乱糟糟搭在肩后。   宋泠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沈昭手里拿着毛巾,听见她的话连忙盖在头上,胡乱揉了揉说:“我擦擦就好了,屋里有暖气,烘一烘就干了。”   宋泠眉头拧得更深了,抬脚走进屋。   “这里不比国内,不要感冒了。”宋泠看她,朝浴室又扬了扬下颌,说,“去吹干,我不着急。”   沈昭两手还拿着毛巾捧着头,眸光向上瞥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昭觉得那话里似乎带着命令一样的意思,让人下意识无法拒绝。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眸还洇湿着,她哦了声,转身又走进浴室。   床头桌上的手机突然叮一声,来了一条短信。   是沈昭的手机,宋泠眸光瞥见。   是一条生日提醒的短信,宋泠抄在口袋里的手指,捏着刚刚那枚蓝钻愣了愣。   两人洗漱完又休息了会,直接在酒店里叫了餐饮,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天就已经黑透了。   据酒店人好心提醒,今晚入夜就应该有一场极光。   所以回酒店匆匆收拾了下,两人就准备前往极光基地准备勘测这次旅行的主角——极光。   因为是国庆期间,所以沈昭看到不少亚洲面孔。   极光基地就在北冰洋边上,因为地势大西洋暖流原因,这里是北极地少数不冻港之一。   临近北冰洋,沈昭能清晰地听见海面呼啸的声音,伴随着海浪一声一声,给这漆黑的夜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新奇。   沈昭抬头仰望天空,仔细看着天上每一处的异样,生怕错过了任何的极光预示景象。   “今晚真的会有极光吗?”沈昭仰着脖子到处看,“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宋泠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说:“运气好的话,会有的。”   “明天是你的生日么?”宋泠忽然开口问。   沈昭愣了下,回头看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宋泠唇角微勾,笑着解释:“不小心看见你的手机短信。”她垂眸看她,说:“生日快乐。”   沈昭弯起漂亮的眼眸,笑着说:“谢谢,你是第一个给我生日祝福的人。”   宋泠眼底染上笑意,接着她的话道:“不过,早了些。”   沈昭笑,没有说话。   宋泠从大衣口袋掏出那颗蓝钻,垂眸说:“相遇异国也是另一种缘分,又赶上生日,是缘分中的缘分,出来匆忙,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耳钻,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沈昭愣了下,瞥见她指尖捏着的蓝钻,是上次在干洗店,漏在那件外套里的。她抿了下唇,支吾说:“我……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泠温声说:“不值钱,只是普通的玉石。”   说着迈脚朝她走过去,手指拨开她侧脸旁的头发,替她戴上。   “是别人送的小礼物,不用放在心上,我没有耳洞,留着也没有用,只当借花献佛了。”   沈昭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抬眼看向她耳垂,那里白皙光滑,的确没有耳洞。   手指微凉,不经意间碰触到耳垂肌肤,沈昭颈窝里一痒,贴近的距离让她莫名觉得压抑,她后退了两步,抬手摸上耳垂。   一颗细碎的耳钻。   鼻尖传来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刚刚酒店里的味道。   沈昭心里砰砰地,有些紧张。   她抬头看向她,撞上宋泠正好投过来漆黑的眼眸,心里忽然漏了一拍,连呼吸也不自觉变轻。   望着那张美艳脸庞,沈昭轻声说了句:“谢谢。”   宋泠微扯了下唇角,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轻声回她:“不用。”   忽然身旁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极光来了!”   沈昭和宋泠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上露出一条带状的东西,只不过不是绿色的。   沈昭早就做过攻略。   极光降临之前的确是灰色的,它需要有一个过程,稍微过了一会儿,那条灰色的带状逐渐变成灰绿色,渐渐地,那绿色越来越浓烈,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人群中有惊叹之声,所有人为之倾倒。   漫天的绿色极光,从云层缝隙中穿透,若隐若现跳脱出绿光。几分钟后,云层剥散开来,居然露出罕见的星空。   极光伴随着星空大爆发,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出绿光,这样的景象,简直美妙绝伦。   像是最浪漫的仙境,那些带状的绿色逐渐变宽,像是打翻了绿色颜料,泼洒在天空,大片的绿色极光混乱而又魔幻。   沈昭一时忘了所有,只抬头看着这副奇景。   她被震撼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此刻思尔在她的身旁,该有多好。   她掏出手机来,对着漫天的极光拍摄,录制视频。   忽然想起宋泠白日的那句话来:【眼睛是世上最好的相机。】   再顶级的相机也拍不出这样的美妙奇景。   沈昭闭上双眼,流星可以许愿,这样漂亮梦幻的极光,也一定可以。   她许愿:【家人平安,爱人永远相随】   宋泠也抬头看着漫天魔幻漂亮的极光,渐渐地,视线落在身前人的身上,她双眼紧闭,样子很虔诚。   大概在许愿。   宋泠忽然有一个念头,她想知道,沈昭许了什么愿望。   可不管是什么,都应该和她无关。   极光大爆发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慢慢朝天边散去,漫天的乌云又笼罩过来,不过这一次在绿光的笼罩之下,看着像是天宫上的仙境。   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基地有导游解说,她说道,暴雪过后,天气出奇得好,最近几天每晚都能看到这样质量极好的极光。   沈昭的行程安排一共是七天,掐头去尾,真正的时间只有五天不到。   捷里别尔卡预留了三天晚上,剩下的两天,是留给市区摩尔曼斯克的其他项目的。   沈昭和宋泠在雪地里逗留了很久,旁边有个商店,沈昭买了一些吃的,打算带回酒店。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   沈昭依旧兴奋地没有睡意,连白天的疲惫也忘记了。   一直到酒店房间,看见那张大床,她才一下子冷静下来。   意识到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的问题。   她今晚,要和一个陌生女人。   睡在一张床上。 第8章   已经深夜了,两人进入房间。   沈昭站在床前愣了下,她抿了抿唇,曼声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睡吧。”   说完,她直接逃了似的大步朝阳台走去。   宋泠抬眼睨她,阳台上有一盏光芒微弱的灯,照出她的背影。   她凝着那道背影,忽然牵唇笑了笑。   沈昭站在阳台上,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远处的灯光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此刻国内江城应该刚刚过了七点钟。   今天一整天,思尔都没有再联系她。   沈昭低头看着微信的对话框,对话还停留在清晨她发照片的时候。   她怔了怔,点开通讯录,拨通了思尔的电话号码。   房间内,宋泠换了睡衣,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微弱地照亮床头一角,她打开笔记本,处理公司这几天积累的事务。   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即便阳台门关上,宋泠还是能够听见屋外沈昭的声音。   还有那个叫做芮思尔女孩的声音。   对话很寻常,也很温馨。   是属于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之间的对话,与情话。   电话打了很久,两人似乎有说不尽的缠绵与情意。   宋泠渐渐失神,处理完公务,她合上电脑,盖上被子躺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眉眼弯弯,笑着与电话里的人告别:“我好爱你,思尔。”   电话里那头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宋泠能够想象到阳台上的女孩儿,此刻脸上一定正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   挂断电话,沈昭笑着看屏幕的通话号码。   喜悦让她变得兴奋,一点困意也无。   忽然想起什么,她转头朝房间内看了眼。   只有微弱的光芒,床里侧宋泠躺在那里,沈昭只看得见她的背影,肩头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大概已经睡着了。   沈昭轻手轻脚回了房间,洗漱好,又做贼一样踮着脚走到床另一侧。   床上有两床被子,两个枕头。   沈昭盯着大床怔了怔,最后关掉床头的灯光,侧身躺在那里。   抬手突然触摸到耳垂上的耳钻,她顿了下,随即伸手拿下来,放在床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阳台上的灯光反射,她瞥见那枚蓝色耳钻,一瞬间微微眨了下光芒。   没有多想,她瞥了眼不怎么遮光的窗帘,心道只是反光而已。   沈昭不认床,只要累了,在任何地方都能熟睡。   宋泠倒睡不着,她闭着眼睛,听着身旁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很沉,宋泠几乎听了一夜。   捷里的夜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宋泠感受到身后忽然有道暖意贴过来,她缓缓睁开眼梢,漆黑的眸子,和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那只手从被窝里伸进来,在胳膊处寻找暖意的源头。   房间后半夜变得有些冷,宋泠觉得这被窝,似乎怎么捂都是冷的。   不动声色转过身,转脸的瞬间,宋泠呆愣住。   那张脸庞即在眼前,无限放大,白皙的皮肤,紧闭的双眸,和微微不自觉翘起的唇瓣。   今天是她十九岁的生日,刚刚过了十二点。   年轻的女孩儿,怎么样都是娇憨美丽的。   沈昭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身上只盖了半侧,一半露在外面。   宋泠轻轻伸起手臂,手指捏着她另一侧的被角,动作轻柔缓慢,盖在她的身上。   那只手,还贴在她的腋下处。   宋泠怕压着她,然后吵醒她,所以就这样举着手,轻轻枕在脑袋下。   窗外有阵阵寒风吹过来,吹得阳台上吱吱呜呜地响。   宋泠愈加睡不着了,她有失眠的症状,随身带了药,只不过现在不方便下床去拿。   她轻轻敛眉,目光泠然落在那张脸庞上。   这张脸,和阿槿其实并不相像,只不过那双眼睛,像极了阿槿十八岁那年的样子,天真纯洁,清澈澄明。   天微微亮的时候,宋泠才浅浅睡了一会。   沈昭倒睡得很好,一夜都没有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   她睁着眼睛看窗外,神色恍惚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此刻在国外。   又用了半分钟,想起自己睡在哪里。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左右看了看,宽大的大床上没有人。   而她,此刻正睡在宋泠昨晚睡得位置上,身上也盖了两床被子。   正愣怔,房间门从外推开,宋泠拎着一个袋子进来。   看见床上的人坐起来,她淡声:“醒了。”   沈昭挠了挠头,嗯了声,忽然问:“那个我……昨晚应该睡得还挺规矩的吧。”   宋泠将东西放在桌上,手指微顿了下,垂眸故意道:“没有,你半夜把手伸进了我的被子里。”   沈昭啊了声,脸上顿时绯红,耳根处也红得滴血,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我睡觉一向不老实,我待会就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真的对不起——”   宋泠转过身来,欣赏着她赧然的神情,顿时觉得心情愉悦。   见她要走,随即又换了个语气,笑着说:“我逗你玩的,没有,天这么冷,你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挂在床边,我怕你着凉感冒,就把我那床被子,盖在你身上了。”   沈昭见她解释地写实又诚恳,半信半疑问:“真的吗?”   宋泠凝着她的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沈昭噎了下,心道也是,人家和她萍水相逢,连仅有的交集都寥寥无几,如果不是这场极光之旅,她怕连话都不会和她说。   宋泠换了个话题,道:“我在楼下买了点吃的,吃完饭后,镇上还有几个景点,我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沈昭点点头,说:“好。”   捷里最大的景致就是极光,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古迹风景。   捷里有“船舶墓地”之称,世界尽头,荒无人烟。荒芜的北冰洋上停着废弃的船只,昭示着这里曾经也曾繁华过。   她们在捷里待了三天,第四天清晨一大早,她们就搭了专车去往城区摩尔曼斯克。   摩尔曼斯克也是一些景点,阿廖沙大兵雕像,列宁号核动力破冰船,还有沈昭最期待的哈士奇公园雪橇车。   以往只在电影里看过,白雪皑皑的雪地里,几只雪橇犬拉着雪橇车,简直满足了她对冰雪城市所有的幻想。   沈昭拍了很多照片,摩尔曼斯克的人比捷里要多上许多,随处可见土著民还有全球各地而来的游客。   哈士奇公园内,宋泠站在旁边,看着雪地里沈昭坐在雪橇车上,疾驰飞奔,清脆银铃的笑容回荡在整个公园里。   她很高兴,比在捷里看极光的时候还要高兴。   宋泠拿起手机,对着远处背影打开摄像机,拍下了她来俄罗斯照的唯一一张照片。   剩下的两天行程过得飞快,最后一天傍晚三点钟,两人回酒店。准备收拾行李回国。   摩尔曼斯克订的酒店没有出现意外,两人房间不在一个方向。   宋泠东西带的少,她收拾完拖着箱子,走到走廊另一边沈昭的房门外。   她抬手敲了敲,门从里面打开。   “好了吗?要出发了。”   沈昭拖着来时的两个大箱子,忙道:“好了好了。”   两人下楼,在前台处退房。   宋泠站在沈昭身前,沈昭抬眼,瞥见宋泠手里的护照本。这么多天,除了知道她叫宋泠外,对于这个人,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昭瞥见宋泠的护照本,匆匆一瞥,只看见了籍贯生日那一栏。   江城人,出生年月×××,27岁。   比她大了整整八岁。   沈昭这样想着,脸上有些愣神。   “在想什么?”宋泠办理完,回头瞥见她在发呆。   沈昭返过神来,连忙哦了声,说没什么,抬脚走到前台处办理退房。   回程的两程航班,很顺利,没有一点延误。   深夜十一点钟,飞机如期到达江城机场。   沈昭和宋泠在机场出口处分开,临走前,沈昭笑着说:“谢谢你,宋泠,这一趟行程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遇上很多麻烦。”   宋泠唇角微抿,道:“相遇既是缘分。”   “总之很谢谢你,很难忘的经历。”沈昭与她挥手告别,转身朝着出租车通道处走去。   宋泠看着渐行渐远的人,深夜里,路灯光亮照在她的身侧,透着些许萧瑟的味道。   助理纪明舒一早就开车等在出口,老板一出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沈昭,眸光瞥见她耳垂上的蓝钻时,忽然愣住。   是那颗奥本海默蓝钻。   钻石本身没有什么,让纪明舒惊愣的,是那个藏在钻石外玫瑰框内的微型追踪器。银色玫瑰框造型别致独特,拍卖会那天,老板拍下了那颗耳钻,不为钻石,只是为了那颗连肉眼都不可见的追踪器。   据说是某个HK的最新技术,国内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老板居然将那颗耳钻给了沈昭……   纪明舒恍神,半晌才拉回思绪,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等到人离开后,她才将车开过去。   下车,走过去接她手上的行李,问候道:“老板,一路行程顺利吗?”   宋泠浅浅应了一声,神色怔怔,似乎还没有返过神来。   一周后,办公室内。   宋泠办公桌上放着手机,屏幕上正打开一个特殊软件装置,上面的定位逐渐偏离。   地址从江城,慢慢到了汀城。   江城和汀城没有多远,高铁大约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不用多想,也知道,沈昭去汀城找芮思尔了。   纪明舒从门外进来,将文件放在桌上,眸光瞥见她手机屏幕,忽然愣了下。   宋泠站在窗前,听见身后人忽然没了声音。   她淡声开口:“事情办好了吗?”   纪明舒抬头看向宋泠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仿若地狱罗刹鬼。   她会意,冷声回复:“办好了,汀城那边随时有人接应。”   宋泠默声,半晌才淡淡道:“那就好。”   窗外大雨倾盆,她望着那瓢泼的雨雾,思绪逐渐飘散。   其实不该再有交集的。   只不过,她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欲望。 第9章   周五下午,沈昭订了从江城前往汀城的高铁。历时两个小时。   自从俄罗斯回来后,整整一周思尔都没有和她发过消息,也没有打过电话。她回拨过去,也只说是工作繁忙。   她听出来思尔声音里的疲惫。   异地恋很幸苦,需要两人维系。这一点从一开始,沈昭就明白。   所以周五下午没有课,她直接订了去汀城的高铁票,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到汀城是下午四点钟,天气不太好,阴沉沉地天像是要下雨。   沈昭总共来过汀城两回,芮思尔有个单人出租屋,因为工作地点离家远,所以就在城区租了房子。   这个时间,思尔应该还没有下班。沈昭身上有把钥匙,是思尔之前特意给她配的。   沈昭没有给思尔打电话,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到了之后就去附近超市买了点食材,做了好几个菜,还买了个小蛋糕,算是弥补上回她生日的遗憾。   房间不大,但布置地很温馨,橙黄色的家居让她觉得有种家的味道。   沈昭还买了两根气氛蜡烛,全部布置好了后,她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设置了思尔不可见。   配文:惊喜[爱心]图片   宋氏顶楼办公室里,宋泠瞥见手机朋友圈的那张图片,手指点开,眉眼沉沉,睨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还有照片上的蛋糕。   一直到八点钟,沈昭也没有等到芮思尔下班。   眼看着天越来越晚,沈昭看着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蜡烛也烧了快一半……   她加班到这样晚吗?   沈昭拿起手机,给芮思尔打了个电话。   通话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那头一直没有人接通。   沈昭挂断电话,再次拨了过去。   依旧没有人接。   这是第一次,思尔没有接她的电话。   沈昭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愣怔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恋爱中的人容易患得患失,又或是她们这样的异地恋带给她的不安全感,直觉告诉她。   她和思尔之间出现了问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知道。   明明她们在江城的时候,还很好,彼此情意浓浓,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   不过才一个月都不到,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茫茫陌生的城市,这是她第三次过来。   只因为有思尔。   沈昭不停地再给芮思尔打电话发消息,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芮思尔回了电话。   沈昭连忙接通,着急道:“喂,思尔——”   那头声音疲惫,淡声道:“昭昭,怎么了?”   沈昭一直担心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急忙问她:“思尔你没事吧?”   那头芮思尔从病房里走出来,声音渐渐低沉,“没事,我妈刚刚出现了点意外,我现在在医院,刚手机静音没有听见你的电话。”   “医院?”沈昭站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担心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芮思尔:“已经没事了,就是受了点惊吓。”   沈昭这才放下心来。   思尔是单亲家庭,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一点她和思尔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   对思尔来说,妈妈是她的唯一,也是全部。   沈昭咬了咬唇,告诉她:“思尔,我现在在汀城……”   芮思尔愣了下,“怎么来汀城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沈昭拿起包,准备要出门,“我在你出租屋里,你先别回来,告诉我你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阿姨。”   芮思尔回头看了眼病房,床上躺着的人神色平缓,已经睡着了。   她淡声:“在汀城一院,外面在下雨,你路上小心点。”   沈昭:“好,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昭拿着伞就出了门,在小区门口叫了量出租车,往汀城一院去。   这个点路上还有很多人,雨下得有点大,雨水瓢泼拍打在车窗上,汇聚成急流淌下去。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沈昭撑伞下车,又在门口的鲜花店里买了一束康乃馨。   芮思尔发了地址和楼层,沈昭朝着住院部走,上了十一楼神经科。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医院走廊上静悄悄地没有声音,她一出电梯,就看见思尔站在走廊上。   她轻轻喊了声:“思尔——”   芮思尔回头,迎上去:“来了。”   沈昭走得有些急,呼吸急促,她问:“阿姨睡了吗?”   芮思尔:“刚睡了会,现在已经醒了。”   芮思尔带着沈昭走到病房里,看见床头坐着一个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   沈昭抱着花束,笑盈盈地打招呼:“阿姨,我是沈昭,是思尔的……朋友。”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沈昭微微顿了一下。   芮母抬眼,看见沈昭的脸稍稍愣了下,脸上神色微微不自然,随即才出于礼貌,弯了弯嘴角,说:“你好,谢谢你来看我。”   沈昭将花束放在床头,在床边坐了会。问了事故情况,说是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头顶上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就砸在面前,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脚面上蹭破了点皮。   但人倒是受了极度惊吓,芮母当场就瘫倒在地。   沈昭在病房待了二十分钟,期间一直是她在和思尔说话,思尔妈妈好像不喜欢她,只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她两句。   她有些失落,抿了抿唇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芮思尔也察觉出来,见她出去连忙也要跟上去。   芮母突然喊她:“思尔——”   芮思尔停住脚,沈昭站在门口,回头朝她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示意她没事,然后转身抬脚离开。   转身那一刻,眼泪顿时聚满眼眶。   沈昭噙着泪雾,低头往前走,忽然迎头上一个护士,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护士看见她哭红的眼眶,愣了愣,随即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沈昭喉咙酸涩,摇了摇头,哑着声音问:“厕所在哪边?”   护士伸手指了指,“前面走到头,右拐就看到了。”   沈昭:“谢谢。”   病房内,芮思尔愣怔站在门口,看着离开的背影,心里揪起来一样难受。   她回头,皱眉问:“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昭昭?”   芮母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照片,扔在被子上,冷声问:“你和我解释解释,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芮思尔眸光落在照片上,是她和昭昭在江城的照片,她捧着昭昭的脸庞,笑着亲吻她……   夕阳落在她们的身上,一切都显得温馨而美好。   芮思尔收起思绪,抬头看她,“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照片显然是不是她和昭昭拍的,那个角度,只会是路人或者认识她们的人。   芮母:“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   芮思尔不语,母亲是个传统的人。   这样的事情,别说发生在她身上,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她也无法接受。   芮母见她沉默,抿着的嘴唇气得颤抖,声音不自觉拔高,恨声说:“妈妈抚养你成人,送你念大学,不是让你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的!”   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最爱的亲人,这一刻,居然用“不三不四”来形容她的爱情。   芮思尔抬头,眼中微有酸涩,她声音里带着颤抖,哑声喊:“妈,不要这样说她!为什么爱情要界定性别,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可以在一起——”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芮母冷声打断她的话,“我生你养你,一个人将你拉扯大,你要是非做这些有病的事情,我立马从十一楼上跳下去!”   “妈——”芮思尔眼眶里聚满泪水,整个人心如刀绞,声音哽咽道,“你非要这样逼我吗?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让我追求自己喜欢的,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仇人,为什么不能成全我,让我追求幸福的人生?”   芮母听不进她这些话,可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眶,依旧心疼,她劝她,“思尔,你替妈妈想一想,你爸爸早走,是妈妈一点一点的养大你,从四岁,到你二十二岁,妈妈为了供你念书,拼命赚钱,现在一身的病,好不容易你找到了好工作,是妈该享福的时候了,你不能让妈失望,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你是成年人,不要任性,妈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妈难道会害你吗?!”   芮思尔垂眸,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   这样的话题无解,永远无解。   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出现的,依旧是最坏的结果。   二选一,是要生她养她的母亲,还是要昭昭。   这样的问题,她从来不敢想。   芮母见她沉默,声音放缓,劝她:“思尔,听妈的话,和她分手,不要再来往,知道吗?”   芮思尔没有应她,转身就要离开病房。   走到门口,脚步忽然顿住。   芮思尔抬头,怔怔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沈昭。   她轻声喊:“昭昭……”   沈昭脸上布满泪水,她噙着双眸抬头看她,心里疼得像是刀绞一样。   她不应该来的,如果不来,是不是就不会听到这样的话。   沈昭拿起挂在房门口的包,转身就冲出了病房,往电梯处跑走。   芮思尔连忙要追上去,“昭昭,昭昭——”   “思尔!”房内芮母传来嘶叫声,与此同时,整个人从病床上跌落在地。   芮思尔站在门口,看着沈昭背影逃离,进了电梯。   沈昭哭着下了楼,外面天空漆黑一片,瓢泼的大雨似乎要倒了下来,她忘记拿伞,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冲进雨地里,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汀城火车站。”她语不成调颤抖地说。   思尔没有跟过来,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微信消息。   就如同今晚在出租屋里一样,她联系不到她,与她彻底断了联系。   到了火车站,沈昭订了最近的一班车回江城。出火车站时,已经是深夜零点之后。   仅仅半天,她像是过了很久,从天堂落进尘埃地狱里。   出火车站的那一刻,沈昭再也忍不住了,她蹲坐在深夜空荡荡的路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抱着双膝隐声啜泣。 第10章   路边停着一辆车,外面大雨倾盆,雨水啪嗒啪嗒拍打在车窗上,让寂静的车厢内顿时一片嘈杂。   纪明舒瞥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宋泠正偏头看着不远处坐在路口的人。   从下午老板知道沈昭去了汀城后,就一直等在火车站出站口,似乎猜准了沈昭今晚会回江城。   事实上,老板猜得也没有错。   “车子开过去。”宋泠淡淡吩咐。   纪明舒说是,启动车子,开到对面路口,在沈昭面前停下。   沈昭浑身湿透,独自一个人抱着双膝坐在路边,忽然头顶上的雨停了,一把黑色大伞撑在头顶,沈昭抬头,脸上布满雨水与泪水。   “宋泠……”她抽噎地呢喃道。   宋泠撑着伞,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   她哭得很伤心,是宋泠第一次看见她哭。   沈昭哭得一抽一抽地,她抬起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眨巴了眼睛,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泠眉头轻轻皱了下,睨着她的脸庞,解释说:“送一个客户。”   身后纪明舒听见老板的话,轻怔了下。   送客户……   哪里有什么客户,为了这场两分钟的偶遇,老板已经在雨中等了一个晚上。   沈昭站起身,准备要走。   宋泠忽然伸手拉住她,沈昭回头,眼睛里透着不解。   宋泠开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沈昭心里难受,她挣开她的手,轻声说:“不用了。”   她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何况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宋泠。   宋泠站在雨里,雨水啪嗒拍打在伞面上,发出轰隆声。   她没有再走上去,看见沈昭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雨中。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和她一同站在雨里,静静看着远处的人离开。   她有些惊讶,原以为老板会将人带回去,等了一个晚上的人,连话也没说两句,就这样让沈昭离开了。   她知道老板做了什么,承继事务所的何佳虹,芮思尔母亲的那张照片,还有那盆从天而降的绿植……   大概只是开始,后面会发生什么,纪明舒已经不敢想象了。   宋泠冷冷收回视线,转身看见愣神的纪明舒,她轻声开口问:“在想什么。”   纪明舒愣了下,没想到老板突然回头看她,她一时语塞,忙垂首说:“没什么。”   宋泠淡声说:“我不过是推了一把,即便没有那张照片,她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她漠声顿了下,“她未必有多了解芮思尔。”   纪明舒听见她冷冷撂下最后一句话,怔怔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转身回到车里。   汀城,芮思尔回出租屋拿换洗衣服,开门进屋的时候,瞥见桌上的蛋糕和蜡烛,整个人愣住。   昭昭大老远从江城到汀城,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可她却做了什么……   芮思尔坐在床边,拿出手机找到沈昭的电话号码,她垂眸睨着屏幕,想起这些天来她对她的冷淡。   说好的要陪她一起过生日,一次爽约,这一次依旧爽约……   手指触及在屏幕上,她点了沈昭的号码,将手机放在耳旁。   久久无人接。   她突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昭昭也给她打了无数的电话。   等一个人的滋味,原来就是这样么……   沈昭回到宿舍,浑身湿透,周五的深夜,舍友都不在,黑黢黢的寝室只有她一个人。   哭了一路,现在只觉得两只眼睛酸涩地睁不开。   开了空调,换衣服,洗澡……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手机关机放在枕头底下,她怕接到思尔的电话,怕她听她母亲的话,要和她分手。   沈昭一个人在宿舍睡了整整两天,舍友周日下午回来,看见她状态不对,忙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沈昭只哑声说了句:“没事。”   周静晗是个话痨,见她脸色难看,继续追着问:“怎么没事呢?脸色怎么这么差,你不是去汀城找芮思尔了吗?”   提及思尔,沈昭鼻腔又有些泛酸,她忍着哭意,逞强道:“静晗,你别问了,好不好?”   周静晗还要问,储楚连忙拉着她,示意朝她摇了摇头。   储楚走过去,她看出来,一定是去汀城出了问题,这学期开学,从芮思尔开始工作以后,她们之间似乎就出现了很多问题。   和许多异地恋一样,又何况,她们之间还夹杂着毕业工作的问题。她们才刚踏入大学生活,可芮思尔不一样,她已经半踏入社会了,有许多事情,会身不由己。   这个世界是现实的,爱情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可时间久了,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问题。   储楚走到她床前,掀开她的窗帘,看着她虚弱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热。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不想和我们说就不说,但是一定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储楚声音很温柔,知道沈昭现在处在难受的时候,所以不自觉地放低声音安慰她。   沈昭睁开眼看她,忽然有一瞬间的委屈,她把自己的情绪带给了她们,又让她们担心。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难过,睡一觉就好了。”   周静晗   是个大马哈,她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听着储楚的话,也跟着一起安慰她:“昭昭别难过,有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会帮你的。”   沈昭心里酸涩,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静晗。”   礼拜一,上午是满课,两节综合英语课,三节英语听说课。   上完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急忙往食堂跑。   每次上午一满课,去食堂都已经没什么饭了。   储楚收拾书包,看着坐在后面的沈昭,她今天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一个人坐在最后排,无精打采。   只听说课,吴教授问了她几个问题,除此之外,她一直垂着双眸发呆。   储楚刚要开口叫她一起去吃饭,旁边吴教授喊了声:“沈昭——”   沈昭听见声音抬头。   “你来一下。”   储楚和周静晗见状,就没有再等沈昭,教室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沈昭和吴教授两个人。   吴教授收拾好教案,走到沈昭的座位上,瞥见她红肿的眼皮愣了下,问:“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沈昭抿唇,垂眸眨了下眼睛,缓解眼眶的酸涩,低头没有说话。   吴教授见她不语也没有多问,她从教案最底下抽出一张通知来,道:“有个星盛翻译事务所,算是江城翻译所里不错的,最近他们那儿有个现场翻译的兼职,我有好几个学生毕了业都在那儿,你英语底子好,可以去试试看。”   沈昭抬手接过吴教授手上的通知单,之前吴教授也给她推荐过,她喜欢英语这个专业,而同传是英语专业的顶级天花板,一千个英专生里,也未必出的了一个同传尖子生。   而同传的基础,就是先从现场翻译开始。   所以有这样的实践机会,是很难得的。   哪怕没有报酬,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锻炼机会。   沈昭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说:“好的,吴教授,我回去看一下。”   吴教授:“行,要去的话,和我打声招呼,我先跟他们那边说一声,他们那边是大公司,结束后还有饭局,能蹭个饭。”   沈昭抿唇,笑着说:“好,谢谢吴教授。”   沈昭是系里少有的天赋型学生,所以专业课的老师都对她很好,手上有机会都会主动推荐给她。   沈昭又看了眼通知单上的时间,是在周五下午四点钟。   正好周五下午没有课,沈昭和吴教授说了后,那头立马就有人加上了她的微信,和她联系上。   的确是个大公司,和她以往接触过的都不一样。   要接触的是一个稀有金属公司,这两年稀有金属行业逐渐崭露头角,能让星盛接下来的项目,应该都是大项目。   提前三天,那边给沈昭发了会议要用的资料。   因为涉及一个新行业,会有很多专业的词汇,所以她做了很多功课,还特意去市图书馆,找了好几个分馆,才找到一本建筑行业字典。   不是直接对标,但已经是她找到最相近的词典了。   周五下午,沈昭提前到了星盛事务所。   事务所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名字叫唐佳,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利落。   沈昭很羡慕这样的人,将来开一家翻译事务所,是她的梦想。   唐佳见到沈昭后,态度很温和,笑道:“吴教授推荐的人,一定没问题。我也算是她半个学生,吴教授的先生,是我硕士论文的导师。”   沈昭抿唇笑了笑,只轻轻应了句,没有再说什么。   几个人上了车,准备往项目公司去。   一路上,唐佳身边的助理,和沈昭简单介绍了项目公司的业务。   “这家稀有金属公司是一家新公司,但是是关联在宋氏集团下的,所以这一次我们对标的,算是宋氏集团,宋氏集团是江城的老牌家族企业,这个项目做的好的话,能顶我们事务所一个季度的单子了。”   沈昭对行业之间的事情并不清楚,她听着助理的话,细细记在笔记上。   到达项目公司,是下午三点钟。   她们需要提前一个小时,进行准备。   因为涉及行业隐私问题,有些资料只能在会议前一个小时拿到,所以除了之前准备的,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临时发挥。   宋氏集团办公室外,宋泠穿着正装,一身黑色小西装,但脚底依旧是一双略高的高跟鞋。   纪明舒走过来,道:“老板,这是待会会议的资料。”   宋泠接过,低头翻了翻,淡声问:“星盛那边的人到了吗?”   纪明舒:“都到了,只等您过去了。”   宋泠将文件资料合上,转手交给身后的人,纪明舒接过,连忙跟在她身后,往电梯口走。 第11章   到了锌宏公司楼下,宋泠带着纪明舒上了电梯。   锌宏公司是宋氏集团下的新领域,这一次对接的是和M国的大单子,所以宋泠才会亲自过来坐镇。   电梯停在七楼,项目经理江闻一早就等在门口,看见她连忙迎上去,“宋总。”   宋泠脚底踩着高跟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各项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江闻:“都准备好了。”   宋泠:“报价单呢?”   江闻跟在她身后,听见她的话,连忙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宋泠接过,低头直接翻到报价单那一页,瞥见上面的数字,忽然拧了下眉,问:“不是六个点么,怎么成七个点了?”   江闻解释:“对方说我们的环保指数,没有达到要求,所以压了一个点……”   江闻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身前的人停下脚步。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抬眼看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会议准备室,遂解释说:“这是星盛翻译事务所请来待会做翻译的人,她们是一家一流的翻译公司。”   纪明舒也抬眼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背朝门外的沈昭。   她愣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老板。   果然,冤家路窄。   宋泠收回视线,不再看远处的人,径直走向办公室。   下午四点钟,会议正式开始。   沈昭跟着唐佳,坐在了会议桌的旁边,手里拿着纸笔,底下还有之前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现场翻译,需要百分之百集中注意力,时刻将对方说的信息记录下来。这个过程,和课堂的练习不同,现场会有很多不确定性。   两方的人入场,沈昭抬眼,看见门口处进来的宋泠,忽然愣住。   宋泠倒是没有看她,她今天穿了一身正装,是正式场合该有的装束和气场。   整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主场是由唐佳负责,沈昭和其他几个人手负责其他辅助部分,中间出现了很多专业词汇,连唐佳都咯噔了一下,沈昭倒接上了,且翻译的很地道。   宋泠抬眸,看向沈昭。   沈昭也正好抬头,两人视线交汇,四目相对。   会议结束,双方合作谈得很愉快。   唐佳舒了一口气,笑着对沈昭说:“沈昭,今天倒是多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碳素钢’这个词汇的?我记得给的资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   几个人都笑着夸奖沈昭词汇量丰富,沈昭有些不好意思,她弯唇道:“我也是凑巧,昨天晚上忽然去查了下这个公司的产业,正好发现有‘碳素钢’这个新产品,就去查了下,我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派上用场。”   唐佳笑道:“不管怎么样,今天真的多亏你了。”   纪明舒从外面进来,对众人说:“唐小姐,我们宋总晚上请大家吃饭。”   唐佳穿着一条湖青色长裙,长相温柔,她眉眼弯弯,笑道:“那就谢谢宋总款待了。”   纪明舒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又抬眼瞥了下站在唐佳旁边的沈昭,随即转身出了会议室。   沈昭对上刚刚纪明舒的视线,心里隐隐有些忐忑。   她口中的宋总,应该就是宋泠了。   原来宋泠,居然就是宋氏集团的老板。   正恍惚,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她拉回思绪,连忙掏出手机,刚因为工作,所以就临时把手机铃声关闭了。   沈昭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愣了下。   是思尔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随手问了个人,“你好,洗手间在哪边?”   那人朝前面指了指,“那边。”   “好的,谢谢。”   沈昭飞快朝洗手间奔过去,一边按下通话键,接通电话。   整整一周,她们没有联系。   “喂。”沈昭先开口,轻声道。   那头愣了一会,才传来温柔的声音:“昭昭……你还好吗?”   沈昭站在洗手间洗手池镜子前,她垂眸,脑子里想起那晚在汀城医院发生的事情。   一年内,她们没有过争吵,除了异地恋这一条,她们好的像热恋期的情侣。但这一回,什么都没有,没有争论,没有争吵,头一次出现了裂痕,彼此心照不宣,却谁也没有说出口。   沈昭有些难受,声音不自觉哽咽,她忍着酸意,轻轻嗯了一声。   芮思尔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声,心里一瞬揪起来,忙说:“昭昭,那晚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昭垂眸,眼睛里渐渐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她问她:“所以,你会和我分手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沈昭听着电话里的无声沉默,最后终于开口:“昭昭,我们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芮思尔没有办法保证,更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   可裂缝已经出现了,就再也让人没有办法去忽视它。   似乎只有闭口不谈,才可以维持这样表面的平静。   沈昭眼泪滴下来,她抬手擦掉,淡淡说:“好。”   挂掉电话,沈昭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里,她深深呼吸,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难受,还是哭出来比较好。”   沈昭愣怔,抬眸看见镜子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宋泠。   她回头,看向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两只眼睛通红一片,像只小白兔。   “你偷听我说话?”沈昭声音微哑,质问她。   “我没有兴趣偷听。”宋泠抬手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淡声道,“以后打分手电话这种事,最好不要在洗手间这种公共地方。”   沈昭抿了下唇,她没有接她手里的纸巾,抬起手背就抹了下脸颊上的眼泪,冷冷说:“不用了,谢谢。”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宋泠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拉扯回来。   沈昭吓了一跳,下意识挣脱,劈头盖脸吓道:“你干什么?!”   宋泠抬眸,睨着那双哭过的眼睛,湿漉漉地,往日的灵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敌意。   宋泠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眼睛,她不耐烦地拧眉,沉声说了句:“那个芮思尔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第12章   沈昭惊了一跳,手腕被宋泠抓在手里,她抬头盯着那双眼睛,眸色幽深,里面带着隐约的怒意,藏着深不可测的情绪。   她失了神,问她:“你为什么知道思尔?”   宋泠顿住手看她,薄唇紧紧抿住,不语。   那双黑眸,肃然而凌厉。   唐佳默默后退了两步,退出了洗手间。   宋泠收回视线,冷冷清清瞥了沈昭一眼,松手放开她,淡声解释说:“之前在捷里的时候,你说起过。”   沈昭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和宋泠说过思尔的事情,可此刻已经不重要了,让她震惊而害怕的,是刚刚宋泠对她说的话。   还有,那样的神情。   沈昭缩回手,她努力平复心跳声,垂眸不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洗手间。   唐佳还站在外面,沈昭走过去,轻声喊:“唐佳姐。”   唐佳转身,瞥眼看见她眼眶有些红润,像是刚哭过,她小声地问:“你和宋泠……没什么吧?”   沈昭眸光微顿,心里隐约觉得慌乱,可随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晚上饭局安排在月塘街上的一家西餐厅,倒是很巧合,是沈昭和芮思尔之前来过的餐厅。   那是芮思尔第一次来江城,这家西餐厅很有名,也有些贵,但她们难得见一次面,所以她一咬牙就带了思尔来。   为了吃这一顿牛排,她吃了半个月的泡面。   沈昭看着没什么变化的餐厅,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行十二个人,正好做了长桌两排。   宋泠坐在第一个,旁边是唐佳,依次排过去,然后转到对面一排。沈昭正好坐在了宋泠对面。   沈昭怔了怔,随后坐了下来。   宋泠轻抬眼,在她脸上轻扫了下,长眸微垂。   一顿饭下来,沈昭从头到尾没有抬头,只低头吃盘子里的食物,也喝了不少红酒。   宋泠倒是有意无意看了好多回,有好几次,连旁边的唐佳都察觉到了她看向对面沈昭的视线,直觉告诉她,宋泠对沈昭有意思。   想起刚刚洗手间的那幕,仿佛在争执什么,她们之前一定认识。   不过之前提到宋氏的时候,也并没有见沈昭有什么反应。   唐佳心里存着疑惑,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   八点钟的时候,饭毕,一行人寒暄离开。   月塘街离江大不远,沈昭站在路边和唐佳分开,说自己待会走回去就行。   唐佳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这里离江大就几站路,遂点点头,又嘱咐道:“那行,路上注意安全。”   沈昭:“好。”   早秋的夜晚有些凉,冷风吹过来,把燥热烦闷的气息吹走,沈昭抬头长长深吸了口气,忍住酸涩的眼眶,沿着路边朝前走。   这里是小路,道路上三三两两没有什么人,昏黄的灯光照下来,有种孤寂的氛围。   月塘街有条小道,从这里穿出去,正好到学校门口那条路,省过了一个大马路。   只不过小道昏暗,常年没有路灯。   沈昭转弯走进去,忽然垂眸瞥见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脚下一双黑色高跟鞋,她顺着往上,臂弯里挂着小西装,上身穿了一件白色丝质衬衫,领口系着的丝带垂下来,被风轻轻吹起摇曳。   沈昭看着宋泠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庞,月光从夹道里照下来,落在她身上,这样的夜晚,平添了另一种温柔。   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情,让沈昭对她存了个心思,没有打招呼,沈昭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宋泠懒散靠在墙上,长发垂在身后,被风轻轻吹到前面,她抬手拢在耳后,直起身子,朝着沈昭走了两步,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沈昭浑身惊了下,她转过身,努力挣脱她的手掌。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挣脱开。   “你什么意思?”沈昭放弃挣扎,抬头质问她。   宋泠:“继续今晚那个没有结束的话题。”   沈昭酒意逐渐清醒,眼中带着冷意,“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谈的。”   宋泠薄唇微抿,长眸微垂,自嘲地笑了笑,像是不在意沈昭话里明显的敌意,她重新抬起双眸,眼睛里有揉碎了的星光,温柔说:“如果我说,我想追你呢?”   沈昭转头看她,眼睛里透着难以置信。   她不知道宋泠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别的心思,她和她没有任何的交集,俄罗斯的那一场极光之旅,是意外。   对她而言,宋泠连朋友都算不上。   也许是酒意作祟,又或是巷子里漆黑的遮掩,沈昭轻笑,扬起笑脸朝向她,也许她今晚心情不好,那笑容在宋泠眼里,像是嘲讽。   “我有女朋友,这一点你在俄罗斯就知道,你凭什么追我?”沈昭不喜欢宋泠,她的身上给人一直疏离的冷漠,这样的人,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温柔没有半点关系。   宋泠唇角紧抿,没有开口。   沈昭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她深吸了口气,缓和说:“我很感谢你在国外对我的照顾,不过,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沈昭说完甩开她的手,宋泠这一回没有再抓紧她,听到她话里的最后一句,宋泠眸色渐渐变深,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眼里的冷漠比之前更甚。   宋泠轻笑,抬手擒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看向自己,她垂着长眸打量眼前的这双眼睛,里面带着深深的冷意,宋泠忽然笑了,将头压向她,垂眸睨着她的唇瓣,淡淡说:“不喜欢可以培养,也许试试就喜欢了呢。”   一句话惹怒了沈昭,她咬紧牙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   “你听不懂么,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沈昭怒道。   “因为芮思尔?”   沈昭神色愣了愣,她刚刚在餐桌上明确想起来过,她根本没有和宋泠提过芮思尔,就算无意提起,那也是思尔,她从来不会连名带姓叫思尔。   思尔的姓不常见,她给她的所有备注,通话记录,微信备注,全都是思尔。   沈昭狠狠盯着她,沉声问:“你调查我?”   宋泠笑:“倒是不傻。”指尖在她唇上轻蹭,擦掉那抹嫣红,慢条斯理道,“我给过你时间分手,也试图在捷里和你相处过,我原以为你从汀城回来,能看出那个芮思尔的懦弱,可你居然还不死心。我没有耐心了。”   沈昭脸上一片惨白,唇瓣颤抖,带着试探性的语意问她:“极光之旅,是你安排的?”   宋泠勾唇,“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你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那十万分之一。”   周遭的冷意直逼过来,沈昭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泪从眼角流淌出来。眼前的人是个魔鬼,她居然策划了一切,张着一只巨大的网,逗引她入局。   “你是个疯子。”沈昭发狠地说着。   宋泠似笑非笑牵起唇角,她抬手攀上她的眉峰,用指尖细细描摹那双眼睛,带着眷恋,还有一丝戏谑。   “你知道就好。趁我的耐心还在,和她分手,知道么?我能让她没法和你一起去俄罗斯,也能让她离开承继事务所,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有那个能力。”宋泠开口,偏头蹭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你逃不掉的,从第一眼起。”   沈昭觉得自己成了网里的猎物,而眼前的人,就是网外的猎人。   用尽最后一点理智,沈昭咬着牙,打掉她触摸自己脸庞的手掌,与她对抗:“你休想!你凭什么只手遮天?!这是法制社会,你敢动她,我会报警。”   宋泠睨着她,玩味地说:“是么,你大可以试试。”   沈昭掉头就走,慌乱地朝前狂奔,生理性恐惧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昭跑远,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映照在身后。   夹道很长,宋泠看着那道身影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尽头。晚风从身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波浪卷发,眼睛里的冷漠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自嘲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走出巷子,纪明舒开着车子,停在路边,在等她。   纪明舒见她走近,轻喊了声:“老板。”   纪明舒知道她去找了沈昭,至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第13章   三天后,周二上午英美文化课。   “沈昭同学读一下第三段。”马教授忽然点名沈昭,一上午了,她坐在窗边,明显神情游离。   “沈昭同学,沈昭同学——”   马教授连叫了好几声,窗边的人都恍若未闻。   后面储楚拿笔轻轻戳了下她的背,小声提醒着她,“昭昭,昭昭!马教授叫你!”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神情恍惚,眨巴了两下眼睛,立马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与此同时,下课铃声响起。   马教授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点破,直接说了声下课,收拾教案离开教室。   沈昭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后面储楚头伸过来,问她:“昭昭,你怎么了?你最近脸色好像有点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昭有些恍惚,啊了声,连忙又抬头摸了摸额头,淡淡说:“可能吧,有些累。”   收拾完书包,下午没有课,沈昭出了教室,准备去图书馆。   十点钟的阳光浓烈,从头顶上照射下来,笼罩在她身上。   明明是暖意的阳光,沈昭却觉得寒意从心底逼上来。   她想起巷子里的那个晚上,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想在做梦一样,不过才三天时间,她却恍惚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电影。   太阳光芒刺眼,沈昭抱着书包渐渐停住脚,她垂着头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阳光映射出的影子。   她不相信,朗朗乾坤,宋泠敢那样做。   可接下来的一通电话,让沈昭的想法彻底破灭。   芮思尔的实习工作出现了问题。   原先答应好的工作岗位,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降兵,沈昭听出芮思尔话里的沮丧,毕业季的各种事情让她忙得焦头烂额。   “昭昭,我觉得好累。”芮思尔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沈昭听见思尔的声音,只觉得心里难受,她想起宋泠的那些话,直觉告诉她,一切都是宋泠捣的鬼。   她咬住唇,压制住隐忍的怒意,安慰电话里的人,“思尔,你不要难过,以你的能力,即便将来不在承继,在别的事务所也一样可以很优秀的,相信我,思尔。”   芮思尔听见沈昭轻柔的声音,心底最深处渐渐被安抚,由学校踏入社会,这是一个焦虑的过程,可只要知道一直有个人陪伴在她身边,就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   “昭昭,我们不要分手,一直在一起,不管将来会遇见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要坚持住,好不好?”芮思尔声音微哑,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沈昭愣住,自从上回在汀城,思尔妈妈说出那些话后,她们之间一直横着一个问题,因为那件事,她们有彼此心照不宣的隔阂,可现在,思尔在对她承诺。   承诺,她不会离开她,不会和她分手。   忽然眼眶就湿润了,她垂眸,泪雾模糊了眼睛,她淡淡抿起唇角,笑着答应:“好,我们不要分手,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开。”   挂断电话,沈昭站在太阳底下,发呆地看着屏幕上挂掉的号码。   她咬住唇,抬起手背抹掉眼泪,心里做出决定。   不管如何,她绝不会和思尔分手。   没有去图书馆,沈昭在校门口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她朝着司机说:“师傅,去宋氏集团。”   司机说了句好,脚踩油门,驶离学校。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宋氏集团门口。   下了车,沈昭站在宋氏集团楼下,这是第一次来。她仰起头看着面前高耸如云的大厦,心里带着沉重与坚决的信念。   她迈腿进了大楼,在前台处,冷声说:“我要找宋泠。”   前台抬头瞥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了句:“你好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毕竟一个大二的学生,她背着书包的样子有些青涩,她咬了咬唇,说:“没有。”   前台扯唇笑了下,“抱歉,我们这里没有预约……”   忽然手边电话响起铃声,前台接通,“喂,纪助理。”   “好的,知道了。”   前台挂断电话,笑着对沈昭说:“您好,这边请。”   沈昭瞥见前台忽又反悔的话,猜测刚刚那个电话也许是宋泠打来的。   她知道自己会来找她。   前台带了沈昭去了专用电梯,刷了卡,电梯直达顶楼。   到达顶楼,一出电梯,沈昭抬头就看见站在电梯口的纪明舒,她愣了下,知道她是宋泠的助理。   果然,她所想所做的,都在宋泠意料之中。   纪明舒老早就在等着她了,今天一大早,老板上班就吩咐过她。   这张网早就已经织好了,现在只等鱼儿做最后的挣扎。   “沈小姐,这边请。”纪明舒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神情,作为总裁的私人秘书助理,她一向是最出色的。   不该做的不做,不该问的也不会问。永远穿着同一件的衣服,梳着同一个发型,连脸上的神情,也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恭敬脸色。   沈昭顺着她的手势,调转视线看过去,办公室是个半透明式的玻璃墙,她一眼就看见室内站在窗前的背影。   沈昭定定吸了口气,沉着迈脚走过去。   推门进去,办公室很大,秋天的季节也开着十足的冷气,让沈昭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地上铺了地毯,脚踩在上面,软绵深陷进去,没有一点声音。   鸦雀无声的寂静,让沈昭心里觉得压抑。   她抬眼瞥向窗旁的人,冷声开口:“思尔实习的事情,是你做的。”   不是问句,她话里带着肯定。   宋泠站在落地窗旁,狭长的眼眸微垂着,她淡眼看着屋外烈日明媚的阳光,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长长的睫毛轻敛起,宋泠神色冰冷,身上平添了两分冷漠。   “你要是不和她分手,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宋泠穿着一件紧身红裙,开叉到大腿上方,露出两只笔直修长的白腿,她缓缓转过身来,似乎在忍耐脾气,带着隐忍的沉声,“我早就提醒过你。”   沈昭心中怒意翻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逼得她简直没有半点方法。   “宋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沈昭眼中的恨意赫然,几乎发狂地问她。   宋泠忽然笑了,像听见好笑的笑话,她轻迈腿走过来,趋近她。宋泠身形修长,比沈昭高出半个头,看她的时候,眸光是低垂着的。   宋泠走至沈昭身旁,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眼尾,声音贴在她耳边,笑道:“沈昭,我说了,只要你分手,一切都可以立刻停止。”   那声音就凑在耳边,陌生而凌厉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避无可逃,她紧紧攥住拳头,终于忍不住,抬手就要甩过去一个巴掌。   却被身前的人抓住手腕,沈昭盯住她,如果她的目光此时是一把刀,那么宋泠现在一定千疮百孔。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宋泠,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就算你用这种卑鄙的方式逼我和思尔分手,我依旧不喜欢你,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你要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干什么?”沈昭没有办法,她其实很害怕,她原本平淡而温馨的生活,突然被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人搅乱了,而这个人,拥有财力权势,可以顷刻间毁掉她。   这番话似乎戳破了宋泠心底的难堪,她偏开脸,拒绝和她讨论这个话题,语气冷漠:“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   沈昭见她油盐不进,她垂眸不看她,“我不会和思尔分手,你要是真能只手遮天,尽管试试,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转身对上宋泠的背影,咬牙说:“你是个疯子,宋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之前在俄罗斯,宋泠送给她的耳钻,沈昭扔在她面前,“你这样处心积虑的人,永远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办公室门口发出砰地一声,沈昭摔门离去。   宋泠垂眸睨着眼前地上的那枚蓝钻,脑子里想起那晚在捷里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温馨美好,这是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只不过,里面带了别的意图。   宋泠蹲下身,拾起那枚蓝钻。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她指尖,钻石切割面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垂眸睨着手里的蓝钻。   她爱过,也喜欢过,只是那份爱,曾经藏在心底,是个尘封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4章   门外纪明舒看见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沈昭,沈昭没有看她,径直走过她,朝着电梯口处离开。   纪明舒轻轻偏头看了眼办公室,看见那抹红色的背影蹲在那儿,她虽然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但也可以猜出来,结果不好。   手机震动,纪明舒低头看了一眼,是承继事务所那边打过来的。芮思尔的事情才刚刚处理了一半,接下来到底要不要继续……纪明舒抬眼瞥了下办公室里的人影,说了句:“待会再和您联系。”   挂断电话后,纪明舒踌躇了半分钟后,终于走过去敲门。   “进来。”   听见声音,纪明舒推门进去。   “什么事?”宋泠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刚刚那枚蓝钻,放在指尖细细研磨。   纪明舒说:“刚刚承继事务所那边来电话,问老板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承继和宋氏没有交情,不过依照宋氏在商业圈里的势力和地位,要摆布一个没有毕业的芮思尔,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承继不敢和宋氏作对,自然是任由这边说什么,就做什么。   宋泠长眸微垂,脑子里忽然想起刚刚沈昭的那些话,瞬间觉得有些无力起来。   她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正如沈昭说的那样,一切没有意义。   她不爱沈昭,即便得到了,又怎么样呢?   宋泠凝着窗外的阳光,隔着一道玻璃墙,外面的暖意似乎怎么也照不进来。   她轻轻启唇,吐出两个字:“收手。”   纪明舒听见宋泠的话,稍稍愣了两秒钟。她跟着老板不少年,知道她的性子,不论什么时候,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可这一回,她第一次听见她说了放弃。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纪明舒都曾参与其中,她知道老板费尽了多少力气,谁知道最后的关头,居然收手了。   纪明舒知晓她的意思,点头说是。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纪明舒又说:“还有一件事,夫人刚刚打电话来,让您晚上回去吃个饭。”   宋泠淡声说:“知道了。”   ——   沈昭出了宋氏集团,浑身都还颤抖着没有返过神来,正午浓烈的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她缓缓闭上眼睛,遮挡住这刺眼的光芒。   她不可以妥协,绝对不可以。   包里响起手机铃声,沈昭缓过身来,连忙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愣了下,忙接通:“喂,爸。”   “昭昭啊,你今天有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微老态的声音。   沈昭听见声音,有片刻的愣怔。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电话里的人,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   沈昭心底微软,有些酸涩。她不是爸爸的亲女儿,爸爸一辈子没有结婚,她是爸爸小时候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爸爸养她,供她念书,给予她一切作为亲人的呵护与爱。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或是心情压抑太久,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可自从开学后,她甚至都没有回去看过爸爸。   喉咙酸涩,沈昭嗯了一声,“爸,我今天下午没有课,回去陪您吃个饭。”   那头沈父欣慰笑道:“好,好,那爸现在就上街买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还以前那个时间点吗?”   沈昭眼眶模糊,鼻音哽咽了下,她说:“嗯,爸,我想你了。”   电话里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沈父声音也有些酸涩,他道:“那就回来吧,回来看看爸。”   父女之间的情感和母亲不同,女孩儿家长大了以后,心里会有秘密,渐渐的,就很少会和父亲再撒娇,说贴心的话。   可在沈昭的世界里,她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她的爸爸。   沈父领养沈昭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出头,所以沈昭都不满二十,沈父今年就已经六十岁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不过家在乡下,沈昭先要坐公交,再转班车,下了班车还要继续公交,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秋日天短,四点多太阳就已经开始西沉了。   沈昭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逐渐平静,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买菜回来的父亲,她站在那里愣了下,连忙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笑着喊他:“爸。”   “回来了,累不累?”沈父依旧是笑,近几年,他老了很多,连忙的皱纹也变得很深,像沟壑一样。   沈昭看着父亲头上的日益增多的白发,眼眶酸涩,她连忙垂下眼睛,不让眼前的人发现,摇头说:“不累,反正就是坐在车上,也不用走路。”   沈父点点头,独自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回了家,沈昭帮忙择菜洗菜,给沈父打下手。   厨房间里,两人一边忙活着晚饭,一边闲话谈些家常。   “昭昭啊,你和那个思尔,怎么样了?”沈父突然问。   沈昭蹲在地上择菜,听见爸爸突然问起思尔来,愣了下。她和思尔的事情,爸爸是知道的,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反对过,在这件事情上,沈父倒是很开明。   “还好,她最近实习了,会比较忙。”沈昭低头说。   沈父:“有空的话,可以带她一起回来吃饭,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沈昭心里暖暖地,她嗯了一声,说好。   沈父站在水槽旁淘米,心神恍惚,忽然又问:“昭昭,在学校里学习生活,还习惯吗?你高中没有住宿过,是大学才开始住宿的,爸爸记得你大一那会儿,第一个礼拜就打电话,哭着说想回家。”沈父脸上带着笑容,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沈昭也抿起嘴角笑,今天爸爸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还有她小时候的趣事,有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爸爸讲得眉飞色舞,她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兴了。   沈昭摘完菜,站起来放到厨房台上,她宽慰道:“爸,你放心吧,我现在长大了,不用担心我。”   沈父抿了下唇,眼眶有些湿润,他笑说:“是啊,昭昭长大了,长大了。”   一顿饭做了一个多小时,爸爸做饭的手艺很好,给她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吃完晚饭后,他又蒸了好多紫米包子,两人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面,蒸包子。   每回都是如此,沈昭喜欢紫米,所以每次她临走前,沈父都会蒸一些让她带到学校里,和大家分一分。   父亲是地道朴素的农民,身上有属于农民的淳朴和善良,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给予了沈昭最丰富的教养和纯良。   因为车程将近三个小时,沈昭第二天早上还有课,所以她五点钟就起来了。   洗漱,下楼,发现不知何时,爸爸已经起了好一会儿了,给她准备早饭,要带的东西。   沈昭走到餐桌旁,有油条和豆浆,豆腐脑,油条应该是一大早去集市上买的,还是从前的味道。   “爸,你怎么起得那么早,不多睡会。”   沈父又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稀饭出来,笑着说:“我睡不着,这些你在学校里吃不到,这个玉米稀饭,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香得很,你尝尝。”   沈父端过去,沈昭连忙接过。   一顿早饭过后,天还蒙蒙亮。沈昭拎着大包小包往公交车站赶,这个时间点,是早晨第一班。   沈昭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沈父,喊说:“爸,不用送我,没多远,您快回去吧,早上寒气重。”   沈父脸上仍旧带着那副笑容,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在自己手上,笑着说:“没事,爸送送你。”   秋日的清晨,乡间小道上没有什么人,偶有一两量车子经过,给寂静的清晨增添了些许儿时的味道。   走到大路口的公交站台,沈昭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她查了下公交,还有三站就来了,她道:“爸,你回去吧,车就要来了。”   沈父抬眼,看了看远处空荡的道路,秋日清晨雾大,有些看不真切。   揣在口袋里的左手踌躇了两下,几分钟后,公交车来了,他才掏了出来,塞到沈昭的口袋里,声音嗡哝:“昭昭啊,这些钱你带着,在学校不要舍不得花钱,没有钱用就和爸说,不要委屈自己。”   车子眼看就要来了,沈昭愣了下,忙拽住他的手,“爸我有钱,你不用给我,我不在家,你自己多……”   “拿着,快收好了,车来了。”话刚说了半拉,沈父就推搡着她上了车。   车上没有几个人,沈昭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的老人,明明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明明也才一个多月不见,每一回离家,总是这样伤感。   车子驶离,沈昭看着车窗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晨雾之中。   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她捏着手心里的荷包,里面装了厚厚的一卷钱币,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受。   这世上有一种很无奈的情感,自己在慢慢长大,而同你最亲的人却在慢慢变老,甚至于有一天,他会离开你……这样的事情似乎不能够深想,只要一想到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世事似乎总会捉弄人,你最害怕什么,偏偏就发生什么。   如果沈昭知道,那一趟回家,是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她一定留下来,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陪在他身旁,一步也不走远。   半月后的某个午后,沈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是沈昭女士吗?你父亲沈重华忽然晕倒,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中,请立即过来一下,需要您签署病危通知书。”   沈昭顿时如遭雷劈,脑子里恍惚了半秒,满脑子只有那句“签署病危通知书”,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她挂断电话,立刻飞奔往医院。 第15章   沈昭赶到医院抢救室,因为情况紧急,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她站在手术室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颗心只剩下害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下子……   沈昭慌地连手指都在止不住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手术室外等了多久,那等待的时间,仿佛是她人生中最为漫长的时刻。   最后,门口的手术灯光熄灭,医生护士从室内走出来,她连忙冲上去,慌不择言地问:“医……医生,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眼前眼眶红润的女孩儿,慢慢开口:“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二次手术。病人家属需要签下病危通知书,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明所以,唇瓣轻颤问道:“我爸爸……是什么病?”   医生:“是白血病。”   脑子里轰然坍塌,沈昭愣了好一会儿才呢喃:“白血病……白血病,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这种情况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病人没有及时住院观察治疗,现在已经是晚期了,白细胞激增,家属要做好准备,一旦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就可以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医生顿了一下,又开口,“骨髓配型需要一定的时间,另外手术费用也比较昂贵,目前属于晚期,即便到时候进行了手术治疗,手术的成功率……也不会太高。”   这样的情况,医生见过太多。这话里的意思,横竖告诉沈昭,沈父存活的希望很渺茫。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沈昭几乎崩溃,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爸爸没有告诉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他突然打电话让她回家,也许那时候就他就已经做了决定,不告诉她,打算一个人默默承担着一切。   眼泪模糊了视线,沈昭抬起头,这一刻无比镇定,她问:“手术的成功率……有几成?”   医生:“只有三成不到。”   沈昭心如刀绞,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含泪点头说:“好。”   “我们做手术。”她继续说。   哪怕只有一成几率,她也不会放弃,否则,她会遗憾一辈子。   沈父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往重症监护室。   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身上仪器很多,除了医生和护士谁也不允许进入。   沈昭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躺着的人,脸上苍白瘦弱,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她远去。   沈昭两手扶在玻璃窗上看房间里的人,整个人渐渐滑下去,她蹲在那里,无助地抱着双膝,埋首下来,无声啜泣。   整整二十四小时,沈父都没有醒来。一天一夜里,沈昭一直陪在病房外,中间护士来量体温的时候,看见她蹲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连觉也不睡。   沈昭手里拿着好几张缴费单,还有医生给的手术费用通知单,以及昨天晚上签署的那张病危通知书。   一夜之间,她几乎花光了爸爸所有的积蓄。而这,仅仅是刚刚开始。   重症监护室里,护士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可看见门外的小姑娘,心里终归有些不忍心,她走过去,轻声劝慰:“小姑娘,你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你这样不吃不喝陪在这里,自己身体会吃不消的。”   沈昭只坐在地上,靠在玻璃窗上的脑袋抬起,她看着护士大姐,脸色虚弱难看,她轻摇摇头,“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蕉,递过去,说:“吃不下硬吃也要吃一点。你爸爸这二十四小时,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了,只要过了最危险的二十四小时,后面就能稳住,骨髓配型不是一朝一夕的,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照顾你爸爸呀。”   听见护士的话,沈昭有动容,她抿了抿唇,抬手接过护士手里的香蕉,说了句:“嗯,谢谢你。”   护士朝她笑了笑,说:“旁边有个陪护床,没有人睡,你先去睡一下吧,不会有事的。”   沈昭手里拿着香蕉,牵了牵唇,摇摇头说:“护士姐姐,我真的睡不着,我想在这里再多陪陪他,等我困了,我会去睡的。”   护士没办法,这种心情别人无法理解,只有亲生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是怎么样的伤痛,她点点头,说好,没有再继续坚持劝她。   后半夜,值班护士仍旧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心地给她拿了条毯子,也许连日将近两天没有合眼,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沈昭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闭上眼睛轻轻睡去了。   凌晨四点钟,沈昭在一片混乱中惊醒,值班主治医生和护士突然全都冲进了病房,沈昭吓得立马站起来,香蕉从膝盖上掉落在地,她害怕地着急问:“发生什么了,他怎么样了?”   几个护士脸色凝重,没有回答她的话。   沈昭站在ICU外,看着玻璃窗上的蓝色窗帘被拉上,昏黄的灯光映射出来,她站在那里,一下子忘记了思考,两只眼眶酸涩,连眼泪都没有了,只剩下惧怕。   她没有亲人,只有爸爸一个人。   这个世上,她只有爸爸一个人。倘若失去爸爸,她一无所有。   意识变得涣散,眼前忽然一片昏暗,沈昭整个身形晃了晃,脑子里混沌没有意识,她朝前伸手,想去扶住椅子,可是下一秒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沈昭睁开眼的第一秒,惊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失声喊:“爸——”   护士走进来,还是昨晚那个大姐,沈昭低头看见手背上的针孔点滴,连忙问:“我爸爸呢?!”   护士:“你爸爸夜里忽然高烧,心跳停了有半分钟,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护士脸上也变得凝重,多说了一句,“情况很不好。”   沈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护士知道劝不住她,连忙替她拎起架子上的点滴,和她一起出门走去ICU。   沈昭身上换了一身病号服,她站在那里,不过才两天,整个人瘦削了一大圈,眼眶发黑凹陷,样子很吓人。   鼻头发酸,她忽然两肩颤抖地呜咽哭出声音来。   走廊另一头,宋泠从病房里走出来,刚要走向电梯口,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熟悉的侧影,她顿了下,这才看清是沈昭。   身后纪明舒也抬眼看见了,她下意识瞟了眼老板的脸色。   宋泠神情冷淡,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走过去,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纪明舒也没有多事问些什么,心道也许真的就是心血来潮,只不过是一双相似的眼睛罢了,这样荒唐的事情,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既然说要收手,那么以后就毫无瓜葛了。   宋泠站在电梯内,神情有片刻的呆滞,脑子里满是那双哭着的眼睛,她像是对那双眼睛着了魔,明明已经说服自己放手,可一瞬间,却又放不下,不断在心头萦绕。   电梯到了楼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电梯受到感应忽然又合上。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连忙小声提醒:“老板……”   宋泠连忙反应过来,涣散的双眸立时回过神来,她淡淡开口:“去ICU.”   纪明舒愣了两秒,以为自己听错了,最后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听错,连忙又按了十五楼的电梯。   两人又重新上了楼。   前台登记处,宋泠看到了那间ICU的信息。   沈重华,急性白血病。   沈昭还坐在ICU门外椅子上,手背上挂着点滴,她垂眸坐在那里,整个人一动不动,肩头垂低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宋泠径直走过去,走到沈昭面前。   沈昭垂眸,看见一双黑色高跟鞋映入眼帘,她努力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宋泠低头看她,两人一低一仰,四目相对。   宋泠望着那双眼睛,那里面没了光芒,只剩下疲惫与空洞的悲伤。她轻拧了下眉,问:“发生了什么?”   沈昭低头垂下双眸,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和眼前的这个人纠缠,她闭上酸涩的眼眶,曼声开口:“和你没有关系。”   宋泠抬眼睨着病房里的床榻,双眸微凝,她淡淡开口:“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对。”   沈昭紧闭着的双眸忽然颤了下,良久沉默,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你想要什么?”   宋泠:“你。”   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沈昭慢慢睁开双眼,里面带着决然与凄哀,像是失去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她哑声开口:“好。” 第16章   在爱情面前,沈昭可以拼尽全力维护尊严,抱着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可面对生死的关头,才知道,尊严也可以被践踏。   ——   医院里,接连几天下来,沈父的情况逐渐稳定住,没有再发生上次心跳突然骤停的那种情况。   只是人一直没有醒过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靠着仪器监测,证明他还活着。   沈昭和班导说了情况,准备请两个月的假照顾父亲。   学校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念及情况特殊,班导就替她向院里申请了假期。好在整个外国语英文系的几个教授都对沈昭印象很好,替她说了不少话,最后院长同意,批准了她的假期。   学时上面后期可以补回来,等到期末考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考试,算期末成绩。但是这一学期沈昭就没有了竞选奖学金的资格。   整个大一一年,沈昭都是整个系的第一名,所以每年院里的奖学金,她都有份。现在她要请两个月的假期,于情于理,为了公平起见,就只好将她的名字从名单里划出去。   沈昭颔首说好,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她已经很满足了,奖学金的事情不算什么,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爸爸的身体重要。   宋泠也在帮着一起联系骨髓配型的事情,她信守那日对沈昭所说的承诺。   ICU的费用是按天来算的,所有零零散散加起来费用不算低,再加上之后的骨髓移植手术,保守需要三十万,手术之后如何,沈昭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勇气再去细想了。   她将自己卖给了宋泠,以一种无可奈何丧失尊严的方式。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宋泠每天准时来医院看她,每天下午五点,雷打不动的时间。   沈昭抽空回了一趟学校,先回了学院里拿了请假单,又回宿舍拿了一些衣服和其他东西。   近两个月时间,她就不在学校了。   她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带上了所有学科的书和资料。每日课上的知识点,储楚和周静晗她们会发给她一份,保证她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出了学校,沈昭拖着箱子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去医院。   刚抬头,忽然一辆银色SUV停在她面前,她愣了下,车子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宋泠那张她连看了多少天的脸。   宋泠抬眸看向窗外,淡声说:“上车。”   纪明舒在前面驾驶座上,听见宋泠的话,下车走到沈昭身旁,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轻声说:“沈小姐,上车吧。”   沈昭没有说什么,放手任由纪明舒拿走她手上的行李箱,她走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人还没有上车,就听见后座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坐到我身旁来。”   沈昭拉着车把手的手指停了几秒钟,随即关上副驾驶车门,又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坐在了宋泠身旁。   纪明舒上车,车子启动,驶离学校。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天渐渐变得冷起来,车窗外的天空灰蒙蒙,像是要下雨。   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厢内很安静,三个人三道气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低沉。   沈昭垂着长眸,愣愣发呆盯着一个地方,眼睛眨也不眨。她穿着大衣,一张小巧的脸庞隐在那里,不过才几天,整张脸小了一圈,这些天,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睡好。   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她过得心力交瘁。   口袋里突然响起铃声,沈昭拉回思绪,她掏出来,低头看屏幕上手机来电,瞥见号码后,忽然怔愣住。   来电显示——   思尔。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铃声不大,却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异常清晰。   宋泠也瞥眼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她淡淡收回视线,轻阖上眼眶,没有出声。   沈昭挂断电话,没有接通。   半分钟后,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沈昭依旧没有接,挂断电话。几次三番,宋泠慢慢挑开眼睛,她淡声说:“接吧。”   沈昭神色停了停,盯着屏幕上的号码,踌躇再三,最后终于接通。   “喂。”   “昭昭,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出宋泠的耳里。   沈昭咽了下酸涩的喉头,强撑着精神头,尽量以一种松快地语气,她微扯嘴角说:“刚在上课,怎么了?”   宋泠坐在她身侧,细细听她和电话里的人说谎。   芮思尔没有察觉到沈昭声音里的细微变化,只兴奋地说了高兴的事,“昭昭,下周我们老板给我放了三天假期,脸上周末一共五天时间,我去找你好不好?”   沈昭眉梢轻颤,寂静的车厢让她觉得有种压抑,她抿了下唇瓣,声音轻轻问:“怎么突然放假了?之前不是还说很忙吗?”   芮思尔在茶水间,一边倒咖啡,一边笑着说:“上周刚做了一个大单子,老板说我表现不错,给我放了几天假。其实也不算假了,之前加了那么多天的班,正好接下来会闲几天,就让我休息了。”   芮思尔高兴地说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假期,自从上回两人不愉快那次后,她们就没有再见面过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她想弥补之前她们之间的缺失与不愉快。   还有那次的生日,她还欠昭昭一次陪伴。   沈昭只淡淡垂眸不语,她牵唇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也许她们之间,该要结束了。   眼眶逐渐模糊,她抑制不住心底的难过,哽咽了下喉头。   良久没有等到电话里的回应,芮思尔察觉出来,喊她:“昭昭,昭昭你在听吗?”   沈昭深呼吸了下,不让她察觉出来自己的异样,她扯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嗯了声说:“在听呢。”   “那我下周去找你,好不好?”芮思尔继续说。   沈昭抿唇说好。   到底是有些察觉出来不同,芮思尔抿了抿唇,忽然问她:“昭昭,你上回生我的气了吗?”   沈昭:“没有,怎么会呢?那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   因为母亲反对,她夹在其中为难。可即便那样,她依旧没有放弃,和她说要一直永远在一起,之于她的境地,沈昭知道,那是思尔为她做了最难的决定。   沈昭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温声说:“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那头芮思尔听着她的声音,轻轻地,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可也只剩下温柔,连曾经一直以来嗫嚅娇软的撒娇都没有。   可她依旧抿起唇角,打算用最温情的话来打动她,芮思尔温柔地说:“昭昭,我爱你。”   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啪嗒一下,砸在手背上,从指缝间滑落,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手背上,沈昭垂着泪雾,努力应她:“我也爱你,思尔。”   通话终结于最后一句温侬软语,宋泠淡淡听着她和电话里的人情话家常,对话再普通不过,忽然让她想起来捷里那个晚上,她在小木屋里,听见阳台上的人,也是这样的对话,平淡而温馨。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以往。   宋泠半靠在背椅上,视线淡淡转向窗外,漆黑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长长的睫毛轻垂,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青色阴影,侧脸旁微卷的长发勾勒出她冷漠的轮廓,她淡声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和她分手?”   沈昭握住手机的手掌微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一场交易,交易的不仅仅是父亲的性命,还有她和思尔的爱情。   这是迟早需要面对的事情。   怎么也逃不掉的。   沈昭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宋泠,我很好奇,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自认为和你没有交集,不过一面之缘,我不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叫你一见钟情。”   在她心里,一见钟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可现在,沈昭只觉得荒唐和可笑。   宋泠微侧过脸,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天空渐渐开始飘细雨,星星点点落在车窗上,汇聚成雨丝。   “看上什么?”宋泠也顺着她的话轻声呢喃,半晌之后,她忽然也咧唇轻笑,“也许是一双眼睛呢。”   沈昭不知道宋泠的意思,只当她在胡言乱语说疯话糊弄她。在她眼里,宋泠是一个疯子,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偏执变态。   一想到俄罗斯的那场被安排的偶遇,这种想法便就愈发深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沈昭从包里拿出两张打印的文件,她甩给她,“这是欠条,等以后我会一分不少地都还给你。”   宋泠拧眉,瞥见座位上的欠条,沉声说:“我不要这个。”   沈昭拉开车门,“就当是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而不是让我觉得,自己卖给了你。”   她说完就要下车,宋泠忽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双眸里有一丝的慌乱,她拧着眉头紧盯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沈昭侧首,抬眼顺着手腕向上看她,咬牙问:“给我一个期限。”   宋泠:“什么?”   沈昭不耐烦,问她:“期限,这样的关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宋泠明白过来她的话,她凝着那双眼睛,开口:“等我厌弃你的时候。”   沈昭眉梢轻颤,这根本不是交易!   这是一场算计!是敲诈!是勒索!可她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却依旧没有办法,除了心甘情愿跳进去,她没有半点余地。   外面雨渐大,沈昭甩开宋泠的手,转身冲进了迷蒙倾斜的雨丝中。 第17章   宋泠下车,跟上沈昭。   纪明舒见状,也连忙拿起雨伞下车跟上她们。   沈昭冒雨冲进医院住院部,也不管身后人,自顾自按了电梯要上楼。   身后宋泠跟在她身后,冲到电梯处,撞见电梯门关上,她连忙伸手挡住,电梯门受到感应又打开。   沈昭轻愣,抬头看着站在电梯门口的宋泠,她浑身半湿透,暗红色长裙被雨水洇湿,颜色成了深色。头发也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侧脸上,沈昭抬眼瞥见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许慌乱。   这是沈昭第一次看见,眼前的人也有狼狈的时候。   宋泠白皙的手指卡在电梯门上,微用了力,骨节处泛出白色,她敛眉紧紧盯着电梯里的人,微微不悦。   身后纪明舒也赶了过来,下半身湿了个透。外面风很大,尽管打了伞,也几乎没有派上多少用场。   她抬眼瞥见老板站在电梯口处,连忙就要走过去。   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听见老板微沉的声音传来:“不许过来!”   纪明舒停住脚,愣怔站在原地,看见老板只身进了电梯。   毫无疑问,沈昭也在电梯里。   宋泠迈脚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   沈昭背贴在电梯墙壁上,宋泠面对着站在她身前,她穿着高跟鞋,比自己足足高了大半个头,沈昭抬眼看她,密闭的空间里让她觉得压抑。   宋泠抬脚走近,凝着她的侧脸,气息有些微喘,寒声问:“我说过让你离开了么?”   沈昭抬头盯着她的眼睛,紧紧抿住唇不语。   那双眼睛里透着冷漠,一瞬间恍惚闪过一丝凌厉,像把刀子一样紧紧盯着自己,沈昭下意识轻颤,她惧怕这样的冷漠和狠厉。   宋泠抬手擒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沈昭,而不是这样突然失去控制,令她难堪的沈昭。   “骨髓配型没有意外就在下个月,你最好趁早和芮思尔分手。下一次,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和她打电话。”宋泠薄唇轻启,企图用这种凌驾于她之上,冷漠逼迫的方式,去遮掩她刚刚那一瞬的难堪。   沈昭紧紧攥住手指,咬住牙,尽管恐惧,可依旧死死盯着宋泠。   她张着大网,将她兜在其中,让她避无可避。   若非有这一场意外,她根本不会这样丧失所有尊严,将自己弄成这样的境地。   密闭的电梯里,寂静地没有一点声音。正僵持间,忽然听见叮一声,宋泠身后的电梯门忽然开了,电梯停在十五楼。   沈昭偏头甩开她的手指,伸手推开她,逃也似的从她身侧离开。   病房里,沈父躺在床上,脸色比上周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一直在昏迷,沈昭担心,问了医生到底什么情况。   医生说:“他现在只能靠着这些仪器监测各项指标,白细胞激增,导致他现在很虚弱,昏迷也是正常的,目前最主要的是要等他醒过来,恢复精力才能进行移植手术,否则手术风险会很大。”   沈昭侧首看了眼病房内的人,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医生:“这要看病人的情况了,目前还是稳定的,这两天也说不准。等醒了之后,要格外注意他的身体状况,包括饮食冷暖各方面,即使是手术,也是需要身体尽量保持在最优的状态。”   沈昭听见目前情况稳定,心里稍稍歇了口气,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也点点头,又宽慰了她几句,说了些相似的临床经验,表示成功的几率也不是没有,沈昭听了,连日来的忧虑担心,这一刻才稍微放下来些许。   医生离开,走了两步瞥见不远处的宋泠,他朝她点了点头,错身离开。   宋泠抬步走上前,她瞥见沈昭脸上的愁容,语气也缓和了些许,“骨髓配型方面你不用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他醒过来。”   沈昭凝着玻璃窗里的人,没有看身旁的人,淡声说:“你走吧,思尔……我会和她分手。”   宋泠听见她的话轻愣,她调转视线,睨着身旁人的侧脸,她脸颊消瘦,比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虚弱颓废了很多。   在她眼里,自己和她的话题,似乎只剩下让她和芮思尔分手这一件事。   宋泠轻轻垂眸,没有应她的话,也许此刻没了坚硬的刺的沈昭,只是一个没有反击之力的绵羊,宋泠缓和心绪,淡淡问她:“就住在医院里么?”   沈昭没有回她的话。   宋泠继续说:“我已经请了专门的护工照顾,你住在医院,休息不好的。”   沈昭冷声道:“没有关系,我就住在医院,多陪陪他。”   “医生也说过了,等他醒过来,需要注意各方面,包括饮食冷暖,你住在医院里,是打算给他点外卖,还是自己去外面买?”宋泠睨着她,语气微沉。   沈昭垂眸,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去我哪儿,正好离这里不远,家里有食材有厨房,来回路上我叫明舒接送你,比住在医院里方便很多。他现在有最好的设施照料,你的无谓自我感动式的陪伴,帮不了他任何方面。照顾好你自己,等他醒过来,也才会恢复得更好。”宋泠曼声道,说完又顿了下,“不论当下境况有多难,多痛苦,只要记得,人总要变得越来越好的,消极的情绪和状态,解决不了当下任何困难。”   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冷酷无情,可沈昭明白,从理智上出发,这是一段放在任何境地都绝对正确的话。   沈昭淡淡开口:“好。”   宋泠瞥见她头顶上潮湿的发丝,因为烘了暖气的缘故,变得毛躁。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你现在需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再不睡觉,躺在里面的就该是你了。”   沈昭没有再反抗,任由宋泠拉扯住她。连日来的担忧恐惧让她心力交瘁,医生说了情况稳定后,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一松懈下来,才发现整个人,累得就快要昏倒了。   宋泠牵着她走向电梯,带着她下楼。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一开,就瞥见站在电梯间外的纪明舒。   纪明舒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抬头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两人,神色怔了下,她还以为,沈昭不会跟着一起。   她走过去,淡声道:“老板。”   宋泠握住沈昭的手腕,点头轻应她,说:“先回家。”   纪明舒瞥了眼她身后的沈昭,淡声说是。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风也刮起来,天愈发变得冷了。   宋泠拉着沈昭站在大厅门口,等着纪明舒将车开过来。   上了车,车内开了暖气,淋了雨的身体逐渐变得暖了起来,宋泠身上的香水味被烘得弥散开来,清冽的淡淡的味道,飘散在车厢内。   难得一款沈昭闻了居然没有觉得头晕的香水。   反倒有些让人平复心情的香味,她闻着那道清冽的气息,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听着车窗外啪嗒啪嗒的雨声,渐渐地困意来袭。   窗外雨声肆虐,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从医院到别墅,两个高架路口就到,约莫也就是二十分钟不到的样子。   车子下了高架,转个弯就到了江苑别墅区。   纪明舒还没有把车开进车库,就听见宋泠开口:“停门口吧,你开着回去,明早再过来。”   往常老板都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今天大概是个例外。   纪明舒会意,点头说是。   宋泠侧目,瞥见沈昭歪头靠在另一边车窗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下车,绕身到另一边,轻轻拉开车门。   车门忽然被拉开,靠在车窗上的脑袋忽然一沉,宋泠抬手用胳膊挡住她,沈昭被身上的安全带勒得一惊,她睁开眼睛,眼眶里干涩酸楚,双眸混沌浑浊,她皱着眉,抬眼瞥见不知何时靠近的宋泠。   宋泠轻轻弯身,抬手环过她的胸前,手指摸到座位下方,只听见咔哒一声,安全带松开,沈昭下意识坐直身体,背紧紧贴在身后的座椅上,只低头垂眸,睨着眼前离自己只几厘米的人。   心跳砰砰地,沈昭屏住呼吸,整个人有些紧张。   宋泠侧首睨她,眼梢轻眨了下,视线落在她紧闭的双唇上,声音微哑开口问:“我是毒蛇猛兽么?” 第18章   沈昭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诚实说:“是。”   车厢内昏暗,宋泠睨着她的双眸忽然温润了下来,她勾起唇角轻笑,换了另一种松快的语气,讥讽道:“这世界上有因就有果,或者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应该庆幸你遇上了我。”   沈昭知道她指的是父亲骨髓配型的事情,可即便如此,这样的话听在耳里,也让她觉得荒唐可笑。   她用尽一切手段,威逼利诱,到头来还要自己感恩戴德,庆幸遇上了她?   沈昭竟然不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沈昭不想和她讨论这样荒唐至极的话题,她伸手将她推出去,随后从车后座里出来。   纪明舒从后备箱里将沈昭的行李箱拖出来,走到她面前,轻声喊她:“沈小姐,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微信号是同步的,您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我明天早上过来接您。”   作为助理,纪明舒简直完美到无懈可击,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能把自己变成空气,一旦场景变换,她便会知道下一步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只不过和宋泠牵扯上的人,沈昭都没有好感,也好感不起来。   “谢谢。”沈昭淡声说道,抬手接过纪明舒手上的名片和行李箱。   纪明舒倒是很平和,她轻轻牵起嘴角,抿起一个笑容,朝沈昭微点了下头,随即转身走到驾驶座位,将车开走了。   剩下的两人站在门口,宋泠转身去开门,淡声说:“进来吧。”   这里是别墅区,周围环境极好,每户也离得很远,给了每个住户足够的社交距离安全感。   沈昭抿了抿唇,她垂眸看着手上的行李箱,她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这一刻,忽然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   宋泠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里没有花,种了很多矮木丛绿植,隐约还能听见院子里有鸟叫的声音。   和乡下的村舍不同,这是一种属于富人的田园乐趣。   宋泠走进院子,回头看见人还站在门口,她拧眉,声音微沉了沉:“进来。”   沈昭抬起眉梢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拖着箱子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宋泠走在前面,沈昭跟在后面,宋泠开了门,两人进了别墅。   一进门,沈昭听见啪嗒一声,宋泠按了墙上的开关,整栋别墅忽然亮堂了起来。   这是一座三层复式别墅,人站在大门玄关处,一眼就能看见二楼三楼的房间。   沈昭没有住过别墅,看着倒像是电影里的城堡。   她只知道宋泠是有钱人,却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宋泠将钥匙顺手放在柜子上,淡声说:“二楼有间客房,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今晚就能住。厨房在那边,保姆阿姨每天早上七点钟,会准时买一些食材放在冰箱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写下来,贴在冰箱上,阿姨会看见的。如果你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写下来让阿姨去买,或者,”她忽然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你也可以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需求,都可以和我说。”   沈昭冷冷听着她说着一切,抬眼就迎上她,接过她的话,“包养么?”   宋泠愣了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瞥见她脸上的不快,睨着她说:“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说完她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往旁边的小隔间走去。   明明有种剑拔弩张的意思,可这一回宋泠居然没有和她争执,让整个事态演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硝烟。   沈昭抿唇,迈起步子跟着她,走到小隔间才发现,玄关旁边就是电梯。   三层小楼的别墅,还有一座内置电梯。   富人的生活方式,超出了沈昭的想象。   宋泠提着箱子,沈昭跟进去,电梯停在了二楼。   出了电梯,就是卧室。   二楼一共有三件卧室,朝南是主卧,宋泠自己住那间,旁边一间和后面那间是次卧。   宋泠旋开主卧旁边的那间房门   ,开门进去,打开灯光。   房间里已经布置过了,也许宋泠算准了她的每一步想法,知道她会住进来,所以连房间都是提前布置好了的。   她是一个猎物,每一步每一个想法,都在宋泠这个猎人的意料之中。   房间很大,风格也很简约。   墙纸是淡淡的木黄色,所有床单被套也都是暖黄色,灯光映射下来,增添了抹温馨的味道。   宋泠将行李箱放在床旁,说:“因为是临时才收拾出来的,平常没有人住过,你明天可以再开窗继续通通风,外面是阳台,平时可以读书写字,这边是单独的浴室,没有大浴缸。你要是想泡澡,可以来我的房间。”   沈昭眉梢轻愣,她抬眼瞥了下眼前的女人,淡声说:“谢谢,不用了,我不喜欢泡澡。”   宋泠微眯着眼睛,淡淡说了句:“都随你。洗个澡就早些睡吧,补补觉。”说完她没有再继续逗留,转身就出了房间。   房间里重归安静,沈昭站在那儿,看见身后的门关上,她抬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人,陌生的气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许她就不应该答应宋泠住进这里。   没有精力再胡思乱想,沈昭将行李箱的衣服东西拿出来,简单收拾了下,她拿着睡衣进浴室,洗了个长长的澡,褪去连日来的疲惫,她连头发都累得没有力气吹,横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深夜,宋泠在书房里加班到深夜,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倦怠。   她惯性朝房间走,手指刚触及到门把上,忽然想起来,旁边的房间现在也住了人。   她转身走到沈昭房间门口,踌躇了片刻,随即抬手旋开房间门,房间灯没有关,还亮着。   门刚露了一条缝,宋泠就瞥见侧身趴在床上的人,枕头没有枕,被子也没有盖,头发还潮湿着就这样睡着了。   宋泠拧了拧眉,她轻声推开门走到床边,想将床上的人叫起来把头发吹干再睡,可瞥见她睡得很沉的面容犹豫了下,这些天来,她很少睡得这么踏实过,所以宋泠还是没有忍心被她叫起来。   宋泠俯低朝向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整个人翻过来,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她大概真的很累,连这样折腾都没有醒。   手掌托在她的后脑,宋泠单脚站在床边,另一只脚跪在床榻上,床边凹陷了一块,她俯低身体,手臂环住她半个脑袋,将她半个身体圈在自己的身前,调转了个方向,然后将人轻轻放在床头。   床头挂着一块干毛巾,宋泠顺手抽过来铺在她的头发下,企图能阴干一些潮意。   整顿好,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宋泠转身去找空调遥控,打开暖气。   “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呓语,宋泠愣了愣,转头去看她。   一张小巧的脸庞苍白没有气色,半隐在被角里,浓密的睫毛轻盖在那儿,漆黑如鸦翅羽毛一样,看着让人心里生出隐隐怜惜。   睫毛下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眼角微有些湿润。大约在做梦,眉头都是紧蹙着的。   其实那双眼睛闭起来的时候,她的样子,和阿槿一点点都不像。   这是一个陌生的人,样子是陌生的,性子也是陌生的。   浑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和阿槿没有半分相似。   宋泠敛眉没有再看她,眼中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转身关门离开。   她将一个替身绑在身边,把她当成阿槿去爱,这样的情感,其实畸形得让人觉得可笑。 第19章   第二天清晨,沈昭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环境,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住进了宋泠的家里。   头有些晕沉沉的,沈昭坐起来,发现枕头上铺了一块毛巾,她记得这块毛巾是挂在桌上的,还有空调,她昨天晚上好像也没有开空调。   她愣了愣,直觉告诉她,宋泠昨晚进来过。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抬眼看向门口,微微懊恼,应该把门锁上的,都怪昨晚实在太累了,连基本防备都忘记了。   下床换好衣服,洗漱完,开门出去。   对面的门紧闭,她愣了愣,刚要下楼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她低头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踌躇片刻后接通,“喂。”   “沈小姐早,我是纪明舒,您起来了吗?我现在过去送您去医院。”电话里传来温润的声音,是纪明舒。   沈昭反应过来,忙道:“好,我已经起来了。”她顿了下,眸光瞥见对面紧闭的房门,又问:“宋泠去公司了吗?”   纪明舒说:“是的,老板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末了,她又添了一句,“沈小姐找老板有事吗?您有任何需求也可以和我说,或者我去给老板传达,也是可以的。”   纪明舒的确很细心,每一件事都做到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沈昭态度缓和,她温声说:“没有事,我就问一下,谢谢你明舒。”   纪明舒一边开着车,嘴角轻弯了下,说:“沈小姐客气了。”   挂断电话,沈昭下楼,走到厨房,发现冰箱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字迹娟秀。   她揭下来,上面写着:“厨房保温柜里有早饭,记得吃。”   沈昭垂着睫毛,愣了愣,她走到另一边,抽开底下的保温柜,里面放着鸡蛋,和一大碗青菜粥。   很清淡。   吃完早饭,门铃声响起。   沈昭去开门,纪明舒站在门口。   “早,沈小姐。”纪明舒抿唇,和她打招呼。   沈昭也轻弯唇角,“早。”   “早上给您打电话的号码,就是我的手机号码,沈小姐可以存一下,现在我是沈小姐的司机兼助理,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沈昭轻点了下头,“好,谢谢你。”   纪明舒弯了下唇角,两人出门,往医院去。   沈昭到医院后,医生通知,沈父清晨醒过来了。她心里惊喜,连忙冲到病房里,发现沈父躺在床上,他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眼中有微微的湿润。   脸上还挂着氧气罩,说不了话。   可是能看见父亲睁开眼睛,沈昭已经很激动了,她欣喜地又哭又笑喊道:“爸……”   沈父能够听见沈昭的声音,只是说不了话,他望着床边探身的女儿,有眼泪从眼眶处流淌下来,他想说些什么,只是开不了口。   沈昭明白,她咧开嘴角笑,手指轻轻擦拭他眼尾的眼泪,轻声说:“爸,你不要担心,一定会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纪明舒站在门外面,她瞥眼看向床边的两人,心里微微有些动容,她轻抬手抹了抹眼尾,随后转身离开。   手机响起铃声,她瞥了眼来电,随后接通,“你好,我是纪明舒。”   半分钟后,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走向电梯口的纪明舒忽然停住脚,她愣了愣,皱眉问:“已经确定了吗?没有余地了?”   那头又说了两句,纪明舒垂着长眸,淡声说:“好,我知道了。”   外面天阴沉,昨日下的雨地还潮湿地没有干,映出一小个一小个的水洼。纪明舒开着车离开医院,往公司去。   宋氏集团办公顶楼,宋泠刚开完早上的会议,正好瞥见从电梯里出来的纪明舒。   宋泠手里拿着文件,一边走一边问:“送她去医院了吗?”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点头说:“嗯,沈先生已经醒过来了。”   宋泠眉梢扬了扬,“那就好。”   走了两步,忽然又问:“配型的事情,怎么样了?”   纪明舒愣了愣,想起刚刚那个电话,她顿了下才说:“出现了问题……”   宋泠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她眯起长眸,微微不悦:“什么问题?”   纪明舒说:“之前在血型库里找到的那个骨髓捐献者,后来联系之后,对方忽然又不愿意了。”   宋泠眉头拧得更深了,事态发展突然变化,骨髓配型是她答应的首要条件,如果没有合适的配型,沈重华一定必死无疑。   宋泠觉得有些烦躁,她抬头,问:“对方是什么人?”   纪明舒猜出她的意图,愣了一下,随即又说:“捐献者的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医院不会透露,并且,”她轻顿,“医院规定,如果捐献者临时反悔,也是可以的,不会有任何的责任。当事人,是不允许私自联系捐赠者的。”   宋泠紧紧抿住唇,不语。   如果一开始就找不到配型者至多会遗憾,可最怕的就是这种,给了人希望又亲手夺走,这比没有希望更叫人绝望难过。   宋泠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声音淡漠:“再继续盯着吧,血型库那边如果再有消息,一定立马定下来。”   配型者可遇不可求,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沈重华病情很严重,连一般的适配者还会有风险,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只能需要适配者相合度越高越好。   一时之间,宋泠忽然怕沈重华来不及。   医院里,这两天沈父的恢复得很好,沈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现在只等父亲身体恢复好,有了骨髓适配者,进行手术,一切就会都好起来。   一连两三天,沈昭每天都亲手做了营养餐,早晚回到宋泠别墅,清晨天不亮就赶到医院里照顾。   因为有了奔头,沈昭的状态也变得好起来,对宋泠的态度也比前几天要好多了。有时候早上两人出门碰见,她还会主动和宋泠打招呼。   但是骨髓配型的事情依旧还是没有着落。   周二傍晚五点钟,宋泠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去了医院看沈昭和沈父。   沈父已经能开口说话了,沈昭没有和他说自己和宋泠的交易,只说是朋友,借了一笔钱,所以沈父对宋泠倒是很客气。   晚上,沈父吃完晚饭,又和沈昭说了好一会儿话,医生说现在还需要多休息,不能太耗费心神,所以没过多久,医生就不让沈昭再待在病房里了。   沈昭关上房门出来,看见宋泠还坐在门口,她轻愣了下,问:“你怎么还没有走?”   宋泠抬头,看见她从房间出来站在门旁,她淡淡睨着她,轻声开口:“和你一起吧。”   沈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这几天,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宋泠还算安分,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再加上她工作繁忙,两人也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有时候沈昭甚至想,宋泠真的喜欢她么?   她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来一丁点她的情意。   可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耗费这样大的时间精力闯入她的生活,把她逼得无路可逃?   她不理解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沈昭深深吸了两口气,忽然开口:“明天……思尔会来江城。”   宋泠垂下长眸,望着地砖的视线忽然一凝,随后又恢复冷漠,声音淡凉地嗯了一声:“记得分手。”   依旧冷酷无情,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沈昭听见她凉薄的声音,内心深处涌出无奈和绝望,她忽然靠近眼前的人,在她身前蹲下来,抬头看着宋泠。   宋泠眉梢轻挑,视线落在沈昭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昭的低姿态,哪怕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她提出要她,她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宋泠望着那双眸眼,温润如水,带着微弱的些许的,能让人心软的东西。   她轻轻开口喊她:“宋泠,你喜欢我吗?”   宋泠瞥她,心底忽然漫不经心漏了两拍,她忽然不知道眼前人的意图,就那样掉进那双让人眷恋着迷的双眸中,任由她操纵整个主场。   宋泠就那么淡淡睨着她,没有说话。   沈昭扬起干净的脸庞,仰面看她,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很柔,她问:“你之前不是说,要追求我吗?那么,就以公平的方式,用磊落的方式,你追求我,那笔钱就算我欠你的,将来我会还给你,你用正常的方式追求我,好不好?”   宋泠盯着她的眼睛,没曾想沈昭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公平的方式……宋泠呵笑,抬起手指在她额头侧脸上慢慢勾勒,带着漫不经心,最后手指停在她的下颌,她捏住,微用了力道,声音淡凉如水,笑:“沈昭,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   哪里有什么公平的方式,她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别的意图来,原来只不过是不愿意和芮思尔分手。   没有公平可言,她想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宋泠微愠,盯着她的眼睛,开口:“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分手,这是我最后一次再和你说分手的事情,现在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里面的人要不要救,决定权也在你。”   沈昭面色如白纸,眼睛里透着绝望与空洞,就那么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人。   没有退路了,她最后一次丧失掉所有尊严,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第20章   宋泠和沈昭两人一起开车回了别墅,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晚间在医院的交谈,让两人的关系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冰点。   车子开到车库,沈昭没有等宋泠停好车,自顾自下车从车库电梯上了二楼。   宋泠跟在她身后,也一起上了楼。   沈昭推门进屋,转头关门的瞬间,宋泠忽然站在门旁,伸手抵住关上的房门。她惊了下,故作镇定地说:“我要睡觉了。”   宋泠垂着长眸,没有应她,手上微微用了力推开门,整个人挤进屋。   沈昭愣怔站在门旁,手指紧紧攥住,咬牙问她:“你进来干什么?”   宋泠转身,看着还站在门旁的人,她朝她走了两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身体与门之间,默默看她,开口反问:“我不能进来么?”   沈昭看着宋泠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最后退无可退抵在门上,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求饶说:“宋泠,不要这样对我。”   宋泠慢慢靠近她的步子忽然一愣,看见眼前的人眼眶里涌出泪意,她能够看出沈昭眼中的恐惧。   她怕她。   宋泠抬手,单手捧住她的脸庞,拇指轻轻擦拭她眼尾的眼泪,湿润的潮意在指尖洇湿,随即又在她颤抖的唇瓣轻蹭了下。   宋泠盯着那抹红润的唇瓣,忽然俯身,将头压低过去要碰触她,沈昭紧紧抿住唇瓣,抑制不住害怕地颤抖,最后终于呜咽地哭出声来。   宋泠停下所有动作,她单手攀住她的两肩,就那样俯低身子看着她。   她今晚已经这样低姿态了两回,一次是刚刚在医院,她对她说,让她用正常的方式追求她,另一次是现在,她哭着向她求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昭已经开始处在下风,不再剑拔弩张与她对抗。   宋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看着眼前哭得伤心害怕的人,心底最深处忽然就被蹂了下。   她终究没有狠下心,去欺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宋泠没有说话,伸手绕到她的后背去开门,沈昭会意,往另一边站,看着宋泠离开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恢复寂静。沈昭站在那里,浑身忽然瘫软下来,她靠在门上,身子渐渐往下滑,最后绝望地瘫坐在地毯上。   她怔怔坐着,眼睛里木然没有一点神色,最后才双手捧住脸庞,凄凄咽咽地哭出声音来。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昭就已经醒了,她躺在那里盯着头顶,黑蒙蒙的房间里,昏暗地没有一点光亮。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沈昭期盼着天可以永远都不要亮。   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和思尔分手。   她听见对面房间开门的声音,知道是宋泠离开了。   这几天,沈昭已经摸清了宋泠几点出门,又几点下班。   床头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熄灭了又亮起。   沈昭抬手拿起来,是思尔发的信息,和往常每一次都一样,她告诉她行程,时间,地点。   可这一次,她心里没有一丁点喜悦和激动。   她想了一晚上,可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和思尔说分手这件事。   她长长深吸了口气,然后坐起身,浑身颓废无力下床,没有开灯,她摸黑走到浴室,借着昏暗的光亮,她站在镜子前,打量着镜子里的人。   发丝杂乱,脸颊凹瘦,一双眼睛比之前变得更大,里面透着满满的疲惫之色。   眼皮哭得有些发肿,眼袋很重,黑眼圈也很重。   如果思尔看见她这副样子,会不会要认不出她来,还是会吓一跳。   可她猜,思尔更多的会是心疼她吧。   抬手开灯,沈昭洗了个澡,挑选了一件大衣,栗色头发长长垂下来,她认真精致地化了一个妆,遮盖住自己的脆弱,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憔悴。   出门的时候,纪明舒站在门口看见她,眼底也惊讶了下。   沈昭很少化妆,但胜在年轻底子好,就算不化妆她的皮肤也白皙没有瑕疵。她的五官不算特别出众,但是一旦化起妆来,尤其是这种浓艳的妆容,会让原本不那么出众的五官,一下精致地抓住人的目光。   这是一张耐看的脸。   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沈昭抬眼看她,淡声说:“我今天不去医院,你不用来接我了。”   纪明舒收回眼底的惊艳,轻咳了声说:“老板说,不管您去哪里,我都是你的司机。”   是明目张胆的监视吧。   沈昭没有心思再和她争辩这个问题,她没有拒绝,淡声说:“好,去火车站。到了你就走吧,不要跟着我。”   纪明舒还要再开口,沈昭直直打断她,“我去见思尔,你告诉宋泠,她如果想事情快点解决,就不要派人跟着我。”   沈昭没有等纪明舒回答她,直接走到车子旁,拉开车门坐进后面座位。   纪明舒顿了半秒钟,随后也跟着上了车,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纪明舒没有再跟着她,不过却也没有离开。   老板吩咐她,今天一整天,都要跟着沈昭,怕事情出了什么差错。   纪明舒将车开到火车站另一边,确保沈昭没有发现她,也确保沈昭时刻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早上的火车站也依旧人潮拥挤,沈昭站在出口处等了很长时间,看见一波又一波的人出来,最后在人潮中,她一眼看见了她的思尔。   这一次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冲进她的怀里,沈昭穿着米黄色的大衣,她嘴角带着笑容,走到芮思尔身旁。   芮思尔伸手拥抱她,在她耳边喊她:“昭昭。”   一句话就喊出她的眼泪来,沈昭心里酸涩,她闭上眼睛,将眼泪抹在她的肩头,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扑在她的怀抱里,感受着这一刻的彼此相依。   芮思尔放开她,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变化,只被她的身形消瘦一下夺走了目光,她心疼地问:“好像瘦了很多。”   沈昭牵唇笑了笑,不想让眼前的人担忧,只故意打趣说:“我减肥呢,瘦了好看吗?”   芮思尔看着她凹陷的大眼,上面涂了浓重的眼影,她抬手捧了捧她的脸庞,说:“还是胖点好看。”   沈昭笑,伸手捶她的肩膀,“去你的!人家都说瘦了好看。”   芮思尔抓住她打人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笑道:“我就喜欢胖一点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站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有种时光荏苒的意思。   芮思尔牵起她的手,拉扯着她说:“走吧,先去找酒店。”   沈昭垂眸抿了抿唇,嗯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舍得现在就开口,任由思尔牵着她离开了火车站。   依旧是订了之前常住的酒店,两人打了车,往酒店去。   车上,芮思尔一直拉着沈昭的手,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捂着,她声音不疾不徐地问她:“今天请假了吗?”   今天是周三,按例沈昭学校里是有课的。   沈昭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   她没有打算要告诉思尔爸爸住院的事情,还有和宋泠的事情。   一路上芮思尔和她说了很多细碎的琐事,分享这些天来她的生活,沈昭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她温柔的声音。   这样温馨的时刻,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芮思尔正说着公司的趣事,忽然低头看见沈昭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尽管她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她还是看出来,沈昭的眼睛里有疲惫和无力,她不相信她说的什么减肥事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了解她,她们在一起两年,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她就是有这种能力,从她的眼神里语气里,听出她心里藏着事情。   一个人心里装着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察觉到彼此。   芮思尔没有吵醒她,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与她相依偎。   从火车站到酒店,大约有四十多分钟。   到酒店的时候,沈昭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迷糊道:“到了吗?”   “到了。”芮思尔嗯了声,道。   两人下车,芮思尔拖着行李,两人一起进了酒店,在前台登记。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大众汽车也停在酒店马路的对面。从火车站出来,纪明舒就一直跟着沈昭和芮思尔两人的车,一直跟到了酒店门口。   她看着进了酒店的两人,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看见里面的人出来,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老板。”   宋泠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屋外阴沉的天空,似乎又要下雨了。   她淡淡应了声,问:“见上面了吗?”   纪明舒说:“见上了,不过……”   宋泠接过话,淡声问:“不过什么?”   “沈小姐和芮思尔进了一家连锁酒店。”纪明舒如实说道,末了又添了一句,“已经两个多小时没有出来了。” 第21章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宋泠没有开口,径直挂断了电话。   纪明舒坐在车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愣,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宋氏集团办公室外,秘书冯柔通过子母机给办公室里打电话,宋泠愣了下,随即接通,那头响起温柔的声音:“老板,九点四十有营销部会议,会议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宋泠淡声嗯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抬眼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两个小时……   宋泠睨着长眸看着办公桌上的时钟,神色淡漠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忽然起身,捞起旁边衣架上的大衣,迈脚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秘书处坐着冯柔,她也是宋泠的秘书之一,只不过很少直接听命宋泠吩咐安排,通常都是纪明舒带着她们几个秘书,不过最近纪明舒在忙别的事情,所以就临时让冯柔上场了。   冯柔见宋泠从办公室里出来,以为她要去会议室开会,连忙拿起桌上的资料走过去,开口道:“老板……”   话还没说完,宋泠直接打断,沉声说:“我临时有事要出去,和营销部那边说,会议先取消。”   冯柔愣了下,公司早会是公司常年雷打不动的规定,老板也从来没有例外过,不知道是什么事,连早会都取消了。   不过作为老板的秘书,她们除了应承照办,没有资格问及原因。   冯柔淡声说是,又道:“老板需要配车吗?”   往常老板出门,都是纪明舒开车随行,现在纪明舒不在,冯柔就只好又多问了句。   宋泠淡声说:“不用。”说完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   酒店内,沈昭和芮思尔待在房间内,沈昭说要带她出去吃饭,芮思尔却见她眉眼间都是倦意,拉着她说:“你现在需要补一觉。”   沈昭愣了下,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芮思尔,随即笑着打趣:“我可不可以变相地理解成别的意思?”   芮思尔将她拉过来,沈昭顺势跨坐在她的双腿上,手臂环在她的脖颈间,额头与她相抵。   思尔笑:“我陪你一起睡。”   沈昭双手捧住她的脸庞,睨着她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和爱意,像水一样温润。思尔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孩儿,她第一次遇上她的时候,其实是一见钟情。   沈昭鼻尖与她相碰,声音温哝,轻轻道:“可是我现在睡不着了,怎么办?”   芮思尔勾唇轻笑,抬起唇亲吻她,一下又一下轻啄,像是对待心尖上的珍宝。   “那也不出去,江城我们前前后后去过很多次,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别的事情上,我只想和你好好带待着,就这样待着。”芮思尔闭上眼睛,用唇细细勾勒着她的唇瓣。   她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也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亲近她。   沈昭鼻腔发酸,她捧住她的脸庞,与她细细相吻着,却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芮思尔感受到她唇瓣忽然的颤意,忙睁开眼睛,里面带着朦胧的湿意,温柔地像是水一样,她轻开口问:“昭昭,怎么了?”   从一见面开始,她就感受到沈昭的不对劲。   沈昭慢慢挑开眼睛,露出一丝缝隙,她没有开口,就这么睨着眼前的人,眼睛里满是眷恋与不舍,她努力咽了下酸涩的喉头,将那些没法说出口的委屈全都一齐吞咽下去。   她环住眼前的人,忽然倾身压上去,芮思尔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身上的人扑倒在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旁的人开口,声音带着丝微的沙哑。   “思尔,我把自己给你,好不好?”沈昭压在她的身上,终于忍不住心里的酸涩,带着哭腔的声音开口说着。   芮思尔愣了一下,她望着眼前的人,一颗心沉了沉,问她:“昭昭,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有直觉,一定出了什么事。   沈昭深吸了口气,忽然抿起嘴角笑起来,故意道:“我能有什么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依旧弯着嘴角笑,笑得那样恣意,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覆在她的身上,就那样静静等着思尔的回答。   芮思尔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明明和往常不一样,她抿了抿唇瓣,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铃声。   是沈昭的手机铃声,就扔在旁边被子上。   芮思尔转头,瞥见屏幕上跳出两个字“宋泠”。   沈昭也瞥眼看过去,她连忙抢过来,慌乱地挂断电话。   芮思尔看见她的动作,狐疑地问:“宋泠……是谁?”   沈昭舔了下唇角,神色微微惊恐,淡声说:“没什么,不重要的人。”   芮思尔将信将疑,可下一秒那个被称之为不重要的人,再次打来电话。   沈昭捧着手机的手忽然颤抖了下,她慌乱到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不顾还在床上的芮思尔,她拿着手机光脚下床,冲到洗手间关上房门。   这道铃声简直要将她折磨得疯掉,她颤抖着手指点开接听键,声音微颤:“喂。”   “在哪里?”宋泠正开着车,冷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沈昭不语,宋泠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别告诉我,最后一面,你们要在酒店里温存?”   沈昭咬住唇,恨道:“你跟踪我?!”   宋泠轻笑,“我跟踪你,算什么新鲜事么?”   “事情解决完了吗?解决完了现在立刻下楼,我去接你。”宋泠声音不自觉愠怒,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自己正隐忍发了怒火。   仅仅因为听见纪明舒和她汇报,她们在酒店待了两个小时。   沈昭快要被她逼疯了,她彻底奔溃,哭着喊:“宋泠,你是个疯子!疯子!!”   电话在她嘶吼中被无声挂断,沈昭脸上挂着眼泪,愣怔地看着洗手台前的镜子。劣质的眼影将她的双眼晕地乌黑,她瘦的没有人形,像个鬼。   理智渐渐恢复,她不能让思尔知道一切。   如果她知道自己遭受的一切,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宋泠对抗。思尔斗不过宋泠,她不能让思尔受到伤害。   还有……还有此刻躺在医院里的父亲,正等着最后的救治。   她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擦干眼泪,沈昭眼中恢复坚定。   转身开门,抬头忽然发现芮思尔就站在门口,她恍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芮思尔看着她微红湿润的眼眶,担心问她:“昭昭,出什么事了?”   沈昭盯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句让她日夜不能寐的话:“思尔,我们分手吧。” 第22章   chapter22   芮思尔愣怔, 看着沈昭发红的眼眶,忽然笑着问:“昭昭,你说什么呢?”   沈昭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她垂眸再次开口:“我们分手吧。”   “你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昭昭, 这种笑话一点?不好笑。”芮思尔依旧是笑,只不过那笑容里满是难以置信和隐约的受伤。   沈昭眼眶忍不住模糊, 她抬手飞快地抹掉眼泪, 声音冷冷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分手吧。”   她一直压抑在心底不敢说出的话,此刻却一遍一遍地说着, 她的心,此刻正像被一把刀凌迟割着,一刀一刀,生疼。   芮思尔看见她的神色动作,终于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抿住唇瓣,有些颤抖,良久才哑着声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你给我一个理由。”   沈昭垂眸不敢看她,这样的场景她预设了无数次,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应付的, 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受不了。   可是眼下根本没有办法, 她除了和思尔分手这一条路没有一点办法。   她要怎么和她说?说自己被人威胁, 说她为了救爸爸把自己卖给一个陌生女人,说她为了保住她的工作不得已与她分手……不能, 全都不能,她没法说出口!   她原以为那个恶魔就算再只手遮天又如何,她就算是死?不会让她得逞,可到底怎么样?她妥协了,她除了妥协没有半点办法。   她斗不过她,思尔?斗不过。   她不想让宋泠毁了她的人生。   沈昭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盯着眼前的人,眼睛里是冷漠淡然,尽量让自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轻飘飘笑着说:“不爱了,能有什么理由。”   芮思尔愣站在浴室门旁,听见眼前的人的声音,她说她不爱了,不爱她了……   芮思尔喉咙钝刀割肉一般,她呢喃问她:“不爱了……那刚刚又算什么?”   沈昭狠心地说:“那是在和你分手告别。你不是说我心里藏着事情吗?是的,我早就想好了,今天和你见面,就是和你分手。”她抬起眼梢,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冷淡说:“我不相信你察觉不出来。”   她用了最伤人的方式与她分手。   此刻心在滴血。   芮思尔唇边泛起苦涩,唇角抑制不住地发抖。她是了解她,察觉出来她今天的不对劲,?察觉出来她心里藏着事情。可她从没有想过,是要与她分手。   芮思尔忽然笑了,笑出眼泪来:“分手告别……呵呵,分手告别……沈昭,你分手告别的方式,就是和别人上床吗?”   沈昭睨着她发红的眼睛,她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承载着多少痛苦与伤心。她咽下酸涩的喉咙,垂下长眸没有看她。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一切,她怕思尔再问下去,自己会承受不住将一切都告诉她。   可理智又再次将她拉回来,告诉她自己,她不能这么做。   许是芮思尔看穿了她眼中的犹豫和隐忍,她双手撑着她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她带着卑微,不相信再次问她:“昭昭,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不管遇上什么事情,多么艰难,我们一起解决,一起面对,好不好?”   沈昭眼泪流进心坎里,她笑得苦涩:“能出什么事?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怎么,你要缠着我吗?”   芮思尔听着她的话,看见她眼里的冷漠,只觉得陌生。   她不是这样的,她的昭昭不是这样的人。   沈昭偏过头,垂眸看着地板。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被她努力忍着不流淌下来,不让思尔看出她的破绽。   她在以另一种践踏尊严,践踏爱情的方式让芮思尔知难而退。   一如宋泠对她做的那样,?许更加伤人,她在伤思尔的心。   房间里沉默下来,谁?没有再说话。芮思尔泪眼朦胧,她垂下眼睛,忽然轻声问:“是上回在汀城的事情吗?我知道是我妈妈说话伤人了些,但是我保证……”   她给她抛了一个由头,沈昭借势逼问她:“你拿什么保证,是你对你妈妈言听计从,还是你随时不稳定的工作,亦或是两地相隔,每两三个月窝在这酒店里见上一面?芮思尔,我不想再这样进行下去了。”   芮思尔愣住,眼眶发红,片刻之后,才哑着声音问她:“这就是你的原因吗?”   这些话有多伤人,沈昭明明知道,但还是说出了那个千斤重的“是。”   她没有看她,?能知道此刻思尔正盯着她看。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寂静的房间里,谁?没有再说一句话。沈昭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已经无法再待在这里,她绕过芮思尔,从她身前走过,抬手开门准备要走。   身后芮思尔忽然伸手拽住她,声音在她背后传来,淡淡地,带着凄哀喊她:“昭昭,不要走。”   沈昭终于哭了,背对着她的位置,泪流满面。她多想回头扑进她的怀里大哭一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爱她,她很爱她。   可下一秒她的右手腕被门外的人抓住,她抬起模糊的泪眼,看见宋泠就站在她的眼前。   那个恶魔一样的人。   屋内芮思尔?看见了门口的人,她止住眼泪,抬眼对上她,有半分钟的沉默。半晌,她才开口:“她是谁?”   沈昭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宋泠忽然一把拉过沈昭,单手搭在她的腰间,她笑着说:“我叫宋泠。”   宋泠,宋泠……   芮思尔想起来,刚刚沈昭的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就是“宋泠。”   芮思尔垂眸看着那个自称宋泠的人,手指正挽在她的腰际。声音里透着微颤,她淡声问:“是因为她吗?”   沈昭知道思尔心里在想什么,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偏偏在这样的时刻,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时刻。   那个“是”字像千斤重的橄榄压在舌尖上,可除了将错就错没有别的办法。沈昭为了让她死心,故意说:“是。”   芮思尔忽然笑了,她抬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沈昭,盯着她的后背,她慢慢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昭闭上眼睛,意识逐渐变得麻木,将所有的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上推去。   她开口:“是去俄罗斯的时候。”   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芮思尔紧紧抿住唇没有开口。   沉默良久之后,她才问:“为什么当时不和我说?”   一句又一句的逼问,沈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好想逃走,明明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可每一句对峙的时候,她依旧心疼地快要死掉了。   宋泠站在一旁,她面对站在沈昭身前,看见她哭得泛滥成灾的妆容,她将视线调转过去,最后落在芮思尔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芮思尔。   宋泠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厚厚的一沓。   她冷冷开口:“阿昭不忍心说,那就让我告诉你,我们相识于莫斯科机场,一见钟情。这里面的就是见证。”   沈昭听见宋泠的话,忽然睁开眼睛。她转过身来,去看思尔手上的信封,神情里透着不可置信。   芮思尔抬手接过宋泠递过来的信封,慢慢抽出来,里面是一沓照片。   只刚刚抽出一个角来,沈昭就知道那里面的是什么。   是在摩尔和捷里拍摄的那些照片!   芮思尔颤抖着抽开那些照片,沈昭的眼睛盯在她的手上,她不知道宋泠什么时候拍了那么多的照片。   飞机上,车上,看极光,雪地里,餐厅里,公园雪橇车……还有那张同床共枕的照片,她闭眼熟睡躺在宋泠的怀里,照片上的灯光昏黄,她依偎缩在宋泠的怀里……   沈昭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是在那晚的捷里酒店里,酒店里没有房间的那个晚上,一切都在宋泠的圈套里,沈昭紧紧攥紧手指,下意识就要上前解释。   宋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紧紧拽住她不让她过去。   芮思尔低头,一张又一张地翻着照片,见证着那场她缺席的极光之旅。照片上的每一张脸庞都带着笑容,洋溢着她曾熟悉的幸福。   笑容骗不了人,这样的幸福?骗不了人。   她以为是有苦衷的,原来不是的。   眼泪滴在照片上,啪嗒一声晕染开来,落在照片上那张笑容上,她淡淡用手指轻蹭了下,抹掉那滴眼泪。   像是抹去曾经过往的一切,昭示着她有多愚蠢。   双向奔赴的爱情有多美好,她曾以为自己和昭昭就是这样的。所以为了维护这样美好的情感,她不惜和生她养她的母亲对抗。   她们在一起,?许会遭受很多世俗的眼光,又或许将来还会遇上更多的磨难和阻碍……她设想过她们以后的路会有多艰难,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先退出的人会是沈昭。   哪里有那么多坚不可摧的爱情,她还以为自己拾到了宝,其实?不过如此。   芮思尔咽下所有的伤心,沙哑着声音,她开口说:“好,沈昭,我们分手吧。”   沈昭愣怔站在那里,一切都如愿了。   可她现在比死了还要难受。   宋泠拉着沈昭,带她离开酒店房间。沈昭呆愣愣地任由宋泠牵着她,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电梯,又是怎么出了酒店。   外面下起大雨,她愣怔着站在大门口,冰凉的雨丝吹过来,就吹在她的脸颊上,她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被凿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世界掉进去都填补不了。   她终于失去思尔了。   纪明舒等在门口,看见宋泠和沈昭出来,她瞥眼见到魂不守舍的沈昭,不用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泠拉住沈昭,带着她往外走。   沈昭突然甩开她的手,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张脸,避之如蛇蝎猛兽,她朝着她大喊:“滚啊!”说完就冲进了雨地里。   宋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她跑得飞快,冲进大雨瓢泼的马路上。   她准备追上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通电话。   是医院的电话。   宋泠拧起眉头,看着白茫茫的大雨里消失的背影,最后无奈接通电话,沉声道:“喂。”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宋泠淡声说:“我知道了。”   纪明舒站在宋泠身旁,抬眼觑她脸色,试探性地问:“老板,要追上去吗?”   宋泠挂断电话,抬眼看向车水马龙的马路,雨下得很大,倒下来一般。   连天?造化弄人,偏偏这个时候下起大雨。   她知道沈昭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她需要宣泄,需要释放,她就算追上去?未必就能将她带回来。有些事情,只能她自己一个人慢慢消磨,和自己和解。   “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吧。”宋泠漠然说着,“先去医院。”   纪明舒淡声说是。   医院打电话来,是关于骨髓配型的事情。   纪明舒和宋泠两人到达了江城医院二院,二院和一院不同,距离在市中心。   宋泠上楼,直奔二楼科室。   孟雨南穿着一身白大褂,回头看见脸色难看的宋泠,她笑了笑,朝着纪明舒说:“谁把我们大总裁惹不痛快啦!”   纪明舒跟在宋泠身后,听见孟雨南的话,瞥了眼左前方的老板,最后没有开口。   孟雨南是老板的姨妈,医科大学的博士生,?是江城医院的权威医师专家。   对白血病很有研究。   老板的家世复杂,对家人?不冷不淡,有常年的心结。   不过对这个外姓的姨妈倒是亲切,平日里?很客气,常会联络。   宋泠神色舒缓了下,她额前发丝微微湿润,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大小姐做派,开口问她:“不是说匹配有结果了吗?”   孟雨南在电脑上快速操作,找出资料,最后说:“运气不错,有两个结果。”   宋泠眉梢轻扬,她原以为骨髓配型的事情会很复杂,谁知道居然一下子凭空冒出来两个结果。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问:“手术风险大吗?”   孟雨南:“病人的具体身体状况我这边还不能完全了解,只能针对一般的情况而言。其中一个配对者的匹配度有90%,是个58岁的女性。”   孟雨南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泠听见90%的匹配度,心里稍宽慰了下,又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只有50%。”孟雨南抬眼睨着眼前的人,慢条斯理道,片刻过后,她又多问了句,“你和这个沈重华,是什么关系?”   宋泠挑起眉梢瞥向对面的人,稍稍愣了两秒,然后沉默说:“一个朋友的爸爸。”   孟雨南瞟了眼宋泠的神色,她这个外甥女从小性格就冷淡,即便是身边的亲人?很少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从十三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后,这个孩子就一直变得封闭孤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她从左边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摆到宋泠面前,“这第二份结果的骨髓配对者,是你的。”   宋泠长眸微垂,瞥向桌上的那份报告,她翻开来。   上面是她的身体状况,血型配对,以及各种体检指标。报告最后的结论,是骨髓匹配度,有50%。   宋泠睨着那份报告愣怔了很久,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沈昭父亲病情时,来找姨妈帮忙时,随意做的一份检查。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   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交集,偏偏全都凑到了一起。   她见到沈昭那双眼睛是个意外,此外所有制造的巧合,兜兜转转,似乎又成了另一种意外。   孟雨南拿出这份报告不可能没有理由,宋泠淡淡问她:“哪个几率更大一点?”   孟雨南:“其实严格来说,5/10,9/10都是半相合,差别不大,主要是看骨髓供者的身体状况,年龄,体质,骨髓活跃度,并不单单是看排异的几率,临床上有很多5/10的要比9/10的好,重要的是看手术后的护理恢复和病人自身的融合程度。”   宋泠接过她的话,“?就是说,50%和90%的没有区别,越年轻的越好,是这样吗?”   孟雨南点点头,说:“可以这样理解,骨髓移植的供者,年轻的好过年长的。”   宋泠默默看着手上的报告,明白她的意思,她开口:“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宋泠抬眼,看向对面的孟雨南,淡声问道。   孟雨南有些好笑,“不问问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就直接手术,看来是很重要的人。”   她说着视线往宋泠身后的纪明舒身上瞟,纪明舒瞥见她,连忙低下头。连表情一向雷打不动的纪明舒都闪躲了下视线,看来事情的确不简单。   宋泠:“我查过,骨髓移植对供者几乎没有什么伤害,后期恢复就可以。”   孟雨南轻抬眼:“看来你功课做得挺足。”   她站起身,去拿身后打印机上的文件,叹声说:“行了,既然当事人没有意见,现在只等骨髓受者身体恢复,等恢复好了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宋泠放下二郎腿,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应声说:“那到时候再联系你。”   说完,转身带着纪明舒要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孟雨南忽然又叫住她,说:“先说明,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据我所知,那个沈重华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你们?不用太过乐观。”   宋泠站在门旁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淡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两人离开。   ——   沈昭离开酒店后,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独自一个人奔跑在雨里,一边哭一边跑,渐渐没了力气,她停站在路边,望着眼前这个模糊的世界,心里深处涌出无尽的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最困难的时候,她原以为有思尔在,不管遇到天大的折磨,她都可以撑下去,可现在,思尔没有了,带着恨意与她分手。   她的世界,支离破碎。   身体渐渐无力,她慢慢滑下来,抱着双膝独自一人蹲在雨地里。   呜咽地恸哭着,大雨将她整个人吞噬,她已经彻底奔溃了。   宋泠出了医院,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暴雨,白茫茫的大雨冲刷着整座城市,已经看不清对面的道路了。   手机上传来天气橙色暴雨预警,宋泠低头看了眼,微微拧眉。   怎么会突然一下子下这么大的雨。   终究还是担心,今天的事情?一下子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本想让沈昭自己解决的,可连她自己?没有想到,为什么会阴差阳错插手进来。   怒气冲上头的时候,连她自己?没了理智,还将事情弄成了最糟糕的结果。   十八九岁的女孩儿,经受不住打击。   宋泠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拿起手机,拨打了沈昭的号码。   半分钟后,听筒里传来提示:手机关机。   宋泠眉头拧得更深了,她淡声说:“去找。”   纪明舒知道她的意思,轻愣了下。先不说这么大的雨,江城这么大,这个时候,沈昭情绪不稳定,谁?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   这么找,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   宋泠?知道困难,可眼下除了找?没有第二个办法,她拧眉说:“你开车往同鸣路西,我往东,顺着长霓高架这条路找,她应该走不远。”   有了方向,纪明舒垂眸说是。   两人分了两个方向,开车消失在大雨中。   天色将晚,大雨在傍晚时分停了,整个城市笼罩在潮湿的雨雾之中,远远看过去,透着萧瑟与压抑。   宋泠和纪明舒两人沿着酒店门口的两条路,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没有找到人影。   连医院和学校都去过了,可没有人见到沈昭。   天渐渐黑了,宋泠开车行驶在公路上,凉风带着湿意,从车窗刮进来,飘在她的脸上,她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快一整天了,依旧没有找到沈昭。   她像是蒸发一般,消失在这个城市里。   电话打不通,一点消息?无。   强烈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许沈昭出事了。   第一次有种无力的担忧,宋泠将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天空漆黑,除了昏黄的路灯,没有一点光亮。   宋泠拿出手机,给纪明舒打了电话。   “人找到了吗?”   纪明舒和宋泠一样,?没有任何头绪,电话打不通。   纪明舒考虑周到地说:“老板要不要回别墅看一眼,下了这么大的雨,沈小姐没有地方去,?许回去了呢?”   不无道理,宋泠嗯了一声,启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倒车,往别墅方向驶离。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别墅。   宋泠远远看了眼,别墅里没有光亮,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车子没有开进车库,只开到门口,宋泠就立马下车进了院子,开门进屋。   开了灯,视线四处搜寻,一切都和早晨出门一样。   门口没有鞋子,宋泠抬眼看向二楼,那里房门紧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宋泠三步并两步大步冲上楼,开了二楼房间门,熟悉的气息淡淡冲进鼻息里。   她开灯,房间里空空如?。   没有人,她没有回来。   所有的怒意都被磨灭,耐心被磨灭,宋泠开始担心沈昭。   担心她出事。   纪明舒开着车?正好到别墅门外,在没有找到沈昭之前,她还要随时听老板的吩咐。   停好车,纪明舒换鞋进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二楼从房间里出来的老板,很显然,沈昭没有回来。   与此同时,宋泠手机突然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通知:江城湾有一十九岁姑娘失足落河溺亡。   宋泠从来不看这类推送新闻,可这一刻不知怎么了,她看着那条新闻,下意识将新闻里的人和沈昭对应。   有些事情越想越觉得慌乱,宋泠点开新闻消息,公众号为了博人眼球,除了醒人的标题,具体的信息特征什么?没有。   宋泠握住手机,皱起眉头,忽然沉声说:“去江城湾。”   站在楼下的纪明舒一愣,江城湾在市郊,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昭会在那里么?   她不知道。既然老板吩咐,就只好过去。   两人出门,开车前往江城湾。那里此刻发生突发事件,围着很多人,有警察还有记者,周围已经拉了警戒线。   纪明舒?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两人下车,飞快地朝案发地点走过去。周围围着的办公人员将她们拦下来,语气不善:“前面有突发情况,无关人等不许过去!”   宋泠心里慌乱,根本没听那人的话,作势还要往前冲,身后纪明舒拉住她,朝着另一边指了指:“老板,那边。”   宋泠顺着纪明舒值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妇人哭着喊着被人架着。那边围了起来,有黑黢黢的身影躺在地上,宋泠拧了下眉头,知道那是新闻里报道的那个女孩子。   旁边的大概是她的母亲,正哭着喊着叫女儿。这样的场景太残忍,宋泠偏过头去,不忍心看,心里泛起酸涩。   可一直绷着的神经这一刻却突然松懈下来,有一瞬间的庆幸,在庆幸什么,只有她知道。   宋泠沿着江边往外围走,江风冷冷吹散了她的紧张思绪。她站在那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一波一波浪声,哗啦哗啦,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发丝被吹得漫天飞舞,她摸出口袋里的烟,抬手拢起半个圈,火机打了半天才点燃薄唇上的烟,烟雾吞吐,缓缓在她侧脸处旋腾,最后消散在空中。   半根烟抽完,烟灰随风飘散。   宋泠掐灭指间的烟蒂,声音平淡道:“回去吧,明天早上九点钟报警。”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   纪明舒轻怔,垂眸说是。   失踪人口报警必须要满二十四小时,眼下找不到人,除了等着?没有别的办法。   纪明舒开车送宋泠回去,车子开到门口,灯光投射过去,忽然发现门口院子外靠坐在墙边的人影。   两人都一怔,找了整整一天的人,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那人是沈昭。   宋泠坐在车后座,冷眼打量着不远处的身影,她启唇:“你先回去吧。”   纪明舒听出她声音里压抑着的怒意,别人不知道,可她跟着老板这么多年,只一句话一个语气就能揣测出她心里的意图。   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人,连纪明舒?不知道此刻老板的心里,到底是怒意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   又?许都有。   宋泠下车,纪明舒没有再留下来,倒了个车就踩着油门离开了别墅。   宋泠迈脚走过去,最后停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   她蹲下来,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宋泠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仰起头来。   醉的不轻,浑身衣衫不整,大衣里的真丝衬衫纽扣开了三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半遮掩的曲致。整张脸上,妆容晕染不堪,她闭着眼睛,呼吸紊乱没有反应,像是地狱里的鬼魅。   宋泠所有的怒意和隐忍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她拽起地上的人,粗鲁地拖着她进了别墅。   身后的人像傀儡,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由着宋泠将她拖进了二楼房间。   宋泠带着气,一把将她摔在床上,倾身俯低顺势压住她,半条长腿跪在床上,抵在难堪的位置,手掌捧住她的半张脸,用力发狠地说:“你就这点能耐么,手机关机,深夜买醉,我还以为你能深情到,会为了芮思尔不顾生死去自杀?!”   她的怒意和冲动,超出了她该有的尺度。   沈昭挑开眼梢,双眸涣散迷离,她躺在那里看头顶上的人,那张她恨不得扒皮抽血的脸庞。   沈昭抬手,拽住她的衣领,将头顶上的人拉下来,忽然笑了,红唇轻启,靠在她耳畔,故意问:“你在担心我吗?”   气息涌进耳蜗里,带着灼热的酒气。   烧红了她的脸颊。   酒精能让人迷乱,明明醉的人是沈昭,可偏偏她此刻就被这样不省人事的沈昭扰乱了心绪。   是啊她担心她,怕她真的会为了芮思尔去自杀。   沈昭见她沉默,她勾起唇瓣,故意在她耳郭上轻碰触,那里火热灼人,让她冰凉的唇瓣起了温度。   沈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不是喜欢我吗?”手指从衣领滑入,感受到她呼吸频率,引着她入瓮,循循说:“想亲我吗?要我吗?”   宋泠意乱情迷,这一刻,她被她诱惑。这样的沈昭,她从来没有见过。   游戏不知不觉间换了主场,沈昭操控着一切。宋泠迷乱,攀上她的唇,捧着脸庞的手掌在脖颈处下移。   唇瓣处忽然传来疼痛,宋泠吃痛地睁开眼,她望着身前的人,眉头不自觉皱起。   沈昭唇瓣上染上一抹鲜红,眼底的情.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嘲弄的笑意,她笑着骂她:“宋泠,你真贱!”   宋泠眼底恢复冷漠,知道自己被她骗了,逐渐恼羞成怒。她带了力道强碰住她的脸庞,低头吻上她的唇瓣,发狠地折磨她。   腥涩的气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或着酒气。手指攀岩,碾压。沈昭绷直身体,恐惧忽然迎上心头,她挣扎着捶打她,宋泠抓住她的手腕,压在上方头侧。怒意完全占据了她的头脑,满身心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毁了沈昭。   得不到,毁掉?在所不惜。   恐惧与难堪一起涌上来,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沈昭觉得恶心,抱着宋泠的胳膊,半侧着身子,当下就全吐在了她的身上。   口鼻呛住,眼泪猛地涌出来,沈昭痛苦地哭喊:“我恨你!宋泠!我恨你!”   突发的状况让宋泠心绪渐渐平复,她看着满床的狼藉,停下所有的动作。她起身,拽起床上的人,将她拖进了浴室。   酒气刺鼻,宋泠脱掉她身上的大衣,衬衫来不及扯掉,直接拿起花洒就对着她喷洒。   冷水浇醒了沈昭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湿冷瘫坐在地砖上,身子缩在马桶旁,目光呆滞,带着恐惧,苍白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   宋泠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彻底没了光芒,她已经快记不清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时是怎样的心情。   沈昭没有说错,她是魔鬼,是恶魔。   她将一个人逼迫折磨成了这样,恨意来袭的时候,她像是一个疯子。今晚的一切,彻底将她折磨到疯掉。   可看见此刻破败的像娃娃一样的沈昭,她的心底却又不自觉升起些许愧疚来。   她是矛盾的。   沈昭拥有轻而易举逼疯她的能力。   宋泠蹲下身子,伸手朝向她,想将人拉过来,可沈昭却忽然浑身颤抖着躲开了。   “你要在这里坐上一夜么?”宋泠拧眉,淡声说道。   沈昭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眸眼呆愣地盯着一处。头发湿透地滴着水,顺着她的脸庞缓缓滑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感受到牙关的颤抖,她开口:“宋泠,如果我死了,你还会不会善心大发一回,救救我的父亲。”   宋泠听见她的话,身形忽然愣住。她抬眼瞥她,冷声说:“你如果死了,我绝对不会救他。”   沈昭努力扬了扬脸,眸眼里涣散,一点没法聚焦,她凝着眼前的人,干裂的唇瓣轻轻说着:“那就一起死吧。”   连死?不怕的时候,眼前的人就已经战胜了一切。这一场争斗,终究是宋泠最先开始妥协。   宋泠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两年,只要两年时间,期限一到,我就放你走。”   两年,足够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   沈昭眼底活泛了下,抬眼看向宋泠,没有说话。   宋泠看着她稍稍活泛起来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筹码起了作用,她慢慢靠近,再次开口诱她:“两年时间,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两年一到,骨髓移植?好,和芮思尔重归于好?罢,我都不会再干涉。”   两年时间,比起那些条件,孰轻孰重,沈昭算得过来,她重新抬眼:“我要你和我签署合约。”   宋泠知道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敛眉道:“好。”   说宋泠朝她伸手,沈昭潜意识地后退,却在下一秒过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最后不再反抗,任由着宋泠将自己托起来,带着她一起回了房间。 第23章   沈昭的房间一片狼藉, 宋泠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泠的主卧很大,沈昭身上披着大浴巾,里面的衬衫还湿着, 她站在门口, 浑身湿透,不知所措看着房间里的陈设。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 冲了冷水澡过后, 意识逐渐清醒。   她和宋泠做了一个交易,颠覆了她以往将近二十年来所接受的道德信仰。   她曾经唾弃过这样的人, 却身不由己地被迫成了她厌弃的人。   短短几个月,她失去了一切。   包括她的爱情, 连同她的信仰。   宋泠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微敛眉说:“把湿衣服换下来。”说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套睡衣,扔在床尾。   沈昭神色呆滞, 缓了半晌才稍稍抬起眼睛,她睨着床尾的那套睡衣,酒红色真丝长裙, 她走过去拿起来,转身要往浴室走过去, 身后传来一道冷声:“就在这里换。”   沈昭听见宋泠的话, 停住脚步,捏着睡衣的手指紧紧攥了下, 片刻过后, 就站那里,当身后人不存在地脱掉身上所有的湿衣服, 换上了那件睡衣。   宋泠站在她身后,看见她裸.露光洁的后背,湿头发搭在肩上,有种禁止克制的欲.望。   年轻的身体永远是美的,她身上偏瘦,两肩瘦削地能明显看见精致的锁骨,但却不是那种骨瘦如柴的干瘦,该丰腴的地方惹人遐想。纤细修长的腰肢,后背有两颗性感的腰窝。   不知谁说过,世上只有百分之二的人才有腰窝,它被称为“维纳斯的酒窝”,是美人的象征,也是人体的性感之眼。   酒红色的睡裙套头滑下来,遮挡住宋泠的视线。   她微微偏头,呼吸不自觉加重,连她自己也并未察觉。   沈昭回头,抬眼正好撞上身后人带着情.欲的眸色,她微微一怔,有些难堪地说:“我想去沙发上睡。”   宋泠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淡声说:“不用,一起睡吧。”说完她忽然又添了一句,“又不是没有睡过。”   沈昭听见她的话,忽然想起来白天的那些照片,在捷里的那晚,她们的确睡在一张床过,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半点防备,也不知道宋泠居然还拍了照片。   她大概很蠢,半分戒备也无,从头到尾落进她的圈套里。   直到收网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逃无可逃。   床很大,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   沈昭依旧站在那里,抬眼瞟向床榻,神色淡淡。   宋泠站在床边,盯着不远处的沈昭。两人像是陷入了僵局,谁也没有说话。   静默了两分钟后,沈昭绕到床的另一边,脱掉鞋上床。   整个人挂在床边。   她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房间灯光熄灭,一片漆黑。   床另一侧塌陷些许,沈昭睁开眼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身体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她从身后拥过来,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住,她连呼吸都在颤抖。   宋泠从身后拥住她,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她的身体很凉,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凉意,那种凉,是从内而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似乎怎么也捂不热。   也许手段不算那么高明,她有过放弃的念头,也有过些许的愧疚之心,可这一刻,贪念的东西真实存在地握在手心里,那些犹豫的念头,似乎就一下子消散了。   人很奇怪,一时之间,所有难以接受的决定,只要换一个想法,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只要她听话,或许……她也可以就这样爱她。   真情实感带着另一种情感去爱。   以此填补那段她不敢触碰的禁忌。   沈昭浑身紧张到紧绷,这样的姿势令她难堪,腰间的那只手掌温热潮湿,隔着布料细细在那儿摩挲,像火一样烫人。   宋泠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僵硬,她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下,声音淡淡在耳旁响起:“放松,我不要你。只是抱抱你。”   可就这样一个动作,让沈昭整个身体犹如惊弓之鸟,她浑身颤抖了下,宋泠感受到她紧紧绷直的腰肢,忽然勾唇笑了下。   明明她们刚刚才发生了一场争吵,可此刻却有种逗弄她的意思。   久久之后,宋泠忽然轻声开口问:“你怕我么?”   沈昭没有回答她,宋泠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会意,也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要她接受这样的关系,也许根本不可能。   她刚刚十九岁,这世上的事情,有很多都没有见过。在她的世界,也许认为这世上一切都是善良美好的,没有恶,没有不堪。   可这样的纯真,却让她着迷。   宋泠眷恋着这具身体,手指蜿蜒而上。她轻闭上眼睛,与她紧密贴着,唇瓣贴在她后脖颈,感受着指尖下那串串泛起的涟漪,轻轻说:“你只要听话,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也可以好好爱你,疼你,宠你……”   声音里带着魅惑,宋泠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之中。   可这些话听在沈昭耳里,只觉得麻木愤怒。她不耐烦地闭上双眼,将脑子里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通通清出去,一丝都不留。   她想起她的思尔。   曾经那些美好,她们有很多的美好。   她想象着,此刻拥在身后的人,是思尔。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她对宋泠生理性的厌恶。   身体逐渐恢复了温热的温度,沈昭意识沉沦,却依旧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渐渐没有了动作,沈昭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她也许还没有睡着,这样就可以让她放松警惕。   也在欺骗自己,只要装作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也都不记得。   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慰藉内心失去的那些道德信仰。   宋泠感受到她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缓,她抬手从她胸前穿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将人调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她小巧地像只温顺的猫,但也只限于这样睡着的时候。   房间里昏暗,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手指抬起来,从额角顺着脸庞轻轻勾勒,最后停在唇角处,唇瓣轻轻抿住,宋泠低头,轻轻亲了亲她,蜻蜓点水般,没有深入。   沈昭感受到那道突如其来逼近的气息,整个心脏心跳加速,她忽然想睁开眼睛,猛地睁开,然后盯着她,去戳破她这恶俗的趁人之危的癖好。   以此恐吓住她,让她难堪。   意识沉浮,沈昭埋首靠在她的颈窝里,宋泠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圈入怀里。   无所谓其他,这具躯壳是在她怀里。   她得到过,一切就都是对等的筹码。   “思尔……”   忽然,寂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呓语,宋泠清晰清楚地听见她句“思尔”,原本平复的心情忽然一瞬间烦躁,她睁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眼睛透着冷漠,她为自己编织的所有美好,在这一瞬间,全部瓦解。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她告诉自己,那颗心原本就不属于她,她要的,也不是那颗心。   可不要,也不代表那里面可以装着别人。   她可以确信,她不爱沈昭。   可这种莫名而来的烦躁,依旧让她的情绪有了起伏,也许仅仅是占有欲在作祟。   起先是眼睛,而后是身体,最后是那颗心。   尽管她不爱。   尽管她知道,她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可只要不表露出来,她依旧可以不在意。   可偏偏不能提出来,在她面前。   沈昭感受到头顶那道凝重的气息,她知道自己的这句呢喃起了反应。比起恶狠狠睁开眼盯着她,这样的报复让她觉得更具快感。   她的心里像住了一个恶魔,她只想报复宋泠,狠狠地报复她,用伤敌八千自损一万的方式。   良久之后,所有动作和带有情绪的气息都消失了。   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场无声的战争,以无声的方式开启,也以无声的方式落幕。 第24章   沈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意识浮沉,头疼欲裂,整个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浑身没有力气, 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宋泠一早就离开别墅,开车往公司去了。   半路上, 接到助理纪明舒的电话。   宋泠按下右耳上的耳机, 声音微哑:“喂。”   纪明舒:“老板,今天还需要我去接沈小姐去医院吗?”   宋泠轻眨了下眼梢, 淡声说:“不用,她昨天折腾得也累了,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纪明舒微愣,听见老板的话半晌才说是。   折腾了一晚上……这话里似乎带着点别的意思,只不过作为私人秘书,她本该时时刻刻知道老板心里在想什么,这样才能更好的替她办事。   不过这一句她倒不懂了, 她不知道老板对这样的一个替身,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开始的。   昨天整整一天一夜,也许老板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作为旁观者,她看得出来, 老板耗费在沈昭身上的时间和精力, 已经超出该有的太多了。   公司近来拓展了娱乐业务,收购了好几家经纪公司, 上回那个莫斯科极光之旅的APP活动, 就是其中一个公司推广研发的。   因此,宋泠每天需要开很多的会议。   早上一到公司, 处理前一天和当天需要签署的文件,以此将任务工作量分派下去。之后就是各部门大大小小的会议,她忙得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叫纪明舒带了饭上来。   纪明舒拎着餐盒,站在办公室门口敲门,里面传来声音后,纪明舒才推门进去。   天气逐渐降温了,不过办公大楼里开了暖气,所以宋泠只穿了一件暖白色真丝衬衫,领口是荷叶状的,看着很有些俏皮精致。   纪明舒淡淡看了眼坐在那儿处理文件的老板,老板衣品一向不错,不过穿衣风格不固定,有气场全开的大红裙,也有此刻这种小俏皮风格。   正如穿衣风格一样,其实有时候,就算是寸步不离的她,也摸不清老板真正在想什么。   宋泠坐在那里,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拿起笔帽盖上笔,抬头看见纪明舒拎着餐盒过来,她将桌子上的文件整理了下,挪出一块位置来,又漫不经心随口问了句:“她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纪明舒一愣,听出来老板说的“她”是指谁。   今天一整天,她光忙着派发文件,准备会议资料,通知各部门的琐事了,根本没有顾得上想起沈昭的事情。   不过今天一整天,沈昭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纪明舒摇头说:“没有。”   宋泠愣了愣,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她又问:“医院呢?”   “医院那边,是陈医师在班,我中午的时候打电话问过情况,没听见陈医师提起,应该是没有过去。”   宋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轻声呢喃:“睡了一整天么?”   纪明舒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别墅里除了沈昭没有人,宋泠有些不放心,抬头对纪明舒说:“你回去看一趟。”   纪明舒点头说是,“我现在过去看下。”   纪明舒出了办公室,从车库里开车出去,回了趟别墅。   因为平时拿东西需要,所以宋泠别墅的钥匙,也给纪明舒也配了一把。   纪明舒开车到别墅门口,拿钥匙开门进屋,瞥见门口的鞋子。   ——应该是在家里没有出去。   纪明舒又上了二楼,最后在主卧的床上看见沈昭的身影,身上只穿了一条真丝睡裙,露出两只白皙修长的长腿。   空间里开了暖气,温度有些高,被子也被踢到了床下,纪明舒垂了下眼眸,走过去弯腰拾起被子,怕她着凉,要给她盖上。   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下颌,烫得惊人。   纪明舒皱了皱眉,又连忙抬手拭她的额头,这才看见床上的人,脸颊通红,唇瓣上干裂地起皮,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发烧了。   “沈小姐,沈小姐——”纪明舒有些担心地叫她,可一连叫了好多声,依旧没有转醒的意思。   无奈之下,纪明舒随手拿起旁边的大衣,替她披上,扶着人下楼,准备送她去医院。   开车路上,她给老板也打了电话。   所以等纪明舒带着沈昭到医院后,宋泠也几乎后脚就到了。   宋泠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皱眉问:“怎么回事?”   纪明舒如实说:“可能是昨天淋了雨,有些发烧,但是不知道烧了多久,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宋泠拧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她抬眼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手背上正挂着退烧点滴。   她要是没有让人回去一趟,等晚上回去,她大概要烧死在家里。   也是她大意了,昨天淋了那么大的雨,又是醉酒,还冲了冷水澡,这样的天,不折腾出点病大概也是铁人了。   宋泠抬脚走过去,病房里只有一个床位,她站在床边,深吸了口气,说:“你先回去吧,桌上所有会议要用的资料,先发到各部门经理那儿,有问题汇总一下,明早九点,准时和我汇报。”   纪明舒点头说是,大概率今天下午的会议又要泡汤了。   一向堪称劳模的老板,很少会这样放着公司的事情不管,从去俄罗斯开始,这样的破例,就似乎越来越多了。   纪明舒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沈昭和宋泠两个人。   宋泠低头睨着床上的人,抬手拭了拭她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她又看了眼床顶上挂着的退烧点滴,点滴滴得很慢,她稍稍调节了一下。   两瓶吊水,一直挂到了晚上七点钟,中间护士过来量了几次体温,一直到夜里将近十点钟,沈昭才退了烧。   只不过烧得时间长了,人一直没有醒过来,依旧昏沉睡着。   宋泠坐在床边,下午让纪明舒把笔记本拿了过来,她坐在那里,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守着床边上的人。   深夜,宋泠忙完工作关掉电脑,她起身走到床前,又拭了拭沈昭额头的温度,已经正常了。   宋泠瞥见她唇角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又去倒了杯温水,问护士找了棉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她的唇打湿。   动作很轻,一直折腾了半小时。   床上的人才慢慢转醒,沈昭睁开眼,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就在她眼前,她心里漏了两拍,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宋泠。   许是意识还浮沉着,她盯着眼前的人,愣愣半晌,眼睛一眨不眨。   宋泠见她醒了,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故意冷声打趣:“怎么,才一天不见,就不认得了?”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睛,缓解了眼眶的酸涩,喉咙有些疼,嘴唇上有湿润的水意,她下意识舔了舔。   宋泠瞥见她的动作,起身转头去倒水。   手里端着水杯,宋泠坐在床边,另一只手从沈昭后背将她扶起来,手里的水杯递过去。   沈昭脑子烧得浆糊一样,只本能地渴望水,低头就着眼前递过来的水杯,咕隆咕隆两口就喝光了。   宋泠见她狼吞虎咽一样,勾唇笑了笑,转身又倒了一杯,几次来回,沈昭一共喝了五六杯水。   最后宋泠没有再给她倒,轻声说:“不能一下子喝太多,缓一缓。”   沈昭眨巴了下眼睛,眸子濡湿,她哑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两人都愣了下,以往一直剑拔弩张,突如其来的一声谢谢,似乎显得格外突兀。   宋泠将手里的空杯子放在床头,看着她说:“自己不舒服,不知道打个电话吗?”   声音里不自觉拔高了些音量,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恼。   沈昭垂眸,许是没有力气,声音温软,猫儿似的轻声说:“我以为睡一觉就好了。”   “你以为,”宋泠冷笑,“你以为什么,你以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也成年人了,自己身体不舒服,家里又没有人,就算不想和我说话,总该和纪明舒打个电话,要不是我让人回去一趟,你这会没准已经咽气了!不要想当然的你以为,你以为的,也许就是错的。”   宋泠火气大得吓人,没由来的理由,她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让沈昭觉得害怕。   她低头,神色淡淡看着身上的被子,喃声说:“是啊,我以为的都是错的,我之前也还以为,自己和思尔不会分手呢。”   宋泠微怔,听见她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时将氛围拉到低谷。   她垂眸不语,整整两天,她的时间精力和心思,全都耗费在了她身上,留着公司一堆的事情没有处理,跑来守在她的床前,然后再听她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讥讽。   宋泠觉得自己疯了,她忽然想,为什么要对一个替身上心,把时间和情绪都浪费在她的身上。   宋泠起身,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有种冷战的意思。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转身走到旁边桌子旁,负气地自顾自倒了杯水,抬头一口喝掉。   身后传来凳子摩擦的声音,宋泠回头,看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浑身虚弱地要下床。   宋泠彻底生气,她走过去拉住她,不满地问:“你又要干什么?能不能消停一些?”   沈昭也带着怒气,她抬眼恶冲出冲地对上她:“我上厕所也有错吗?!”   宋泠默言,知道自己的语气态度强硬了些,看着她气冲冲的脸庞,她挽手扶住她的腰,声音缓下来,说:“我扶你去。”   沈昭手肘向后使劲捅了下,格开她伸过来的手,冷冷说:“不用你扶。”   说完自己慢腾腾地下床,又慢腾腾地一个人走进洗手间。   宋泠看着她的背影,不放心又跟在身后,一直跟到洗手间门旁。   几分钟后,沈昭从洗手间里出来,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她抬眼看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宋泠见她三句话里两句带着火.药,心里烦躁,也冷冷地说:“我怕你晕死在里面。”   “……”   宋泠不容她拒绝,揽住她的腰就扶着人走到床边。   外面有人敲门,宋泠还没有说进,那人就走进来,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就说,晚上怎么看见明舒的车在楼下,敢情是有缘故。”   宋泠扶着沈昭躺下来,腰还没直起来,就听见门口熟悉的声音,拧起眉头,看着孟雨南问:“你来干什么?”   孟雨南笑,视线转向床上的人沈昭,瞥见那双眉眼时,忽然愣了下,随即又看向旁边的宋泠,似乎一下子也明白过来这样的关系。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孟雨南走过去,笑着看向沈昭,淡淡问:“是沈昭吧?” 第25章   沈昭靠在床边, 看着朝她走进的人,穿着白大褂,看着应该是医院的医生, 她神情愣了愣, 朝着旁边宋泠看了眼,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关系。   沈昭狐疑地点了点头, 道:“你是?”   孟雨南笑着说:“我叫孟雨南, 是江城二院的医生,今天正好调到一院来, 你父亲沈重华的骨髓移植手术是由我来负责的。”   沈昭一听,连忙坐起来要下床, 道:“你好,我是沈昭,您来是……”   沈昭话还没有说完,孟雨南连忙伸手虚扶住她,笑道:“不用下床, 你身体不舒服躺着吧。”   这两天因为忙着思尔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去病房去看父亲。   沈昭又重新靠回床头,她抬头看着孟雨南, 有些忐忑地问:“是骨髓配型的事情吗?已经成功找到合适的配型者了吗?”   孟雨南手抄在面前白大褂的口袋里,她朝着宋泠方向瞟了眼, 宋泠也正好看过去, 两人视线对视了下,都没有开口。   随后孟雨南面带笑容, 点了点头, 弯眉笑道:“找到了。我今天看了下你父亲的身体素质,可能还需要再等半个月到一个月这样才能进行手术, 目前还不是太建议。”   沈昭心跳加速,搁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她激动地高兴说:“好好好,孟医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对了,那位骨髓配型者,我可以见见他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孟雨南睨着对面的宋泠,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宋泠抢先开口,说:“医院应该有规定,不能透露对方信息资料,是这样吧?”说完她抬头朝着孟雨南,故意问道。   孟雨南会意,也故意说:“是的,不过这件事也是阿泠在忙前忙后托我帮忙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的。”   沈昭愣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宋泠。   宋泠也瞥向她,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   沈昭抿了抿唇,对上宋泠的眸光,最后轻轻说:“谢谢你。”   宋泠也淡声说:“不用。”   氛围有些奇妙,明明上一秒两人还是仇人,下一秒就有种握手言和的意思。   孟雨南察觉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空气一时有些凝滞,孟雨南故意活跃氛围,忙又开口:“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宋泠的小姨,阿泠这孩子自小没有什么朋友,我倒是头一次见到她对人这么上心的。”   听见孟雨南的话,沈昭抬眼瞟了下宋泠,她对宋泠不了解,除了知道她叫宋泠,是女总裁,其余一概不知。   也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即将要为父亲做手术的人,还是宋泠的小姨。   虽然她们之间交易的过程不愉快,但在父亲手术这件事上,宋泠的确是帮了她,尽管她逼迫自己和思尔分手。   沈昭淡淡收回视线,她垂眸淡声说:“谢谢孟医生,我和宋泠……也是好朋友。”   宋泠眉心轻跳了下,她挑起眉梢看她,见她失落坐在那里。她不知道眼前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什么样心思的。   朋友……宋泠嗤笑,谁他妈要和她做朋友?!   宋泠淡漠启唇:“要是还能喘气,你今晚就自己待在这吧。”说完不再理会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伸手提起桌上的电脑包,冷漠地离开了病房。   孟雨南就站在床前,看着宋泠突如其来的脾气,然后大步迈脚离开房间。   她唇角微勾,这么多年倒是一点没有变,宋泠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别人越冷漠,她便越可以从容应付。可如果对方忽然调转了方向,主动示好,她又会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其实挺幼稚的。   快三十的人,远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孟雨南唇角勾起,走了两步坐在沈昭床前,她淡声说:“头还疼吗?”   沈昭抿唇,轻轻说:“好多了。”   “那就好。”孟雨南坐在床边,显然是有话要和沈昭要说,半晌她才终于开口:“阿泠……其实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沈昭靠在床边,听见孟雨南主动说起宋泠的事情,她愣了下,不知道她的意图,所以也没有接她的话。   孟雨南继续说:“我不知道阿泠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后来没过多久,她爸爸就又再娶,她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小小年纪没有了妈妈,又是小女孩儿,那时候有些自闭,就养成了她这样不爱和人说话的性子。再后来,她十三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就彻底变成了这样,对谁都很冷淡,一个朋友也没有,父亲去世后,她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为此我也开导了她很多次,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成效。这些年来,你倒是我知道的,阿泠第一个朋友。”   沈昭眸光顿住,她不了解宋泠,也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   孟雨南对她说这番话,意图是什么……如果她知道自己和宋泠的交易,也许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她会更加明白,也许宋泠就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是个冷漠的人。   没有什么缘由,她天生就是个冷漠的人。   沈昭沉默,半晌才怔怔说:“也许她并不需要别人开导,她需要的,是自己的改变。”   孟雨南能够感觉出来,眼前的人对阿泠态度不善,也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某种敌对的关系。   从她第一眼看见沈昭起,她大概就可以猜出来,宋泠用了什么方式将人留在身边。   只不过太冷淡的性子,让这段关系,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孟雨南笑笑说:“也许吧,人世间万般喜恶,唯有自渡才是真正的解脱。”   孟雨南起身站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关上门也离开了房间。   沈昭坐在那里,听见孟雨南最后的那句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思绪逐渐被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她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宋泠已经开始闯入了她的生命中。   孟雨南关上门出来,转身忽然瞥见站在门外的宋泠,整个人愣住,“你怎么还没走?”   宋泠背靠在墙上,眸色微垂着,神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过后,她才偏头看她,问:“你和她说那些做什么?”   说着就要摸出口袋里的烟和火机,可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又缩了回去。   孟雨南瞥见她的动作,淡声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宋泠淡淡道:“没多久。”   孟雨南伸手过去,将她大衣口袋里的烟拿过来,“少抽,对肺不好。”   宋泠瞟了眼,双手重新抄回口袋,神色淡漠没说什么。   孟雨南又道:“你妈走得早,临终前,嘱托我照顾你,我也算你半个妈,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宋泠抬头看她,眼睛微微眯起来,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她忽然嗤笑道:“孟雨南,你才比我大几岁,就想当我妈?”   孟雨南和宋泠的母亲是姐妹,不过两人年龄差的有点大。虽然按照辈分上,宋泠要叫孟雨南小姨妈,不过两人只差了七岁,所以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   孟雨南拉着她,怕她声音太大吵到病人,将她拉到旁边办公室里。   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值班,所以办公室没有人。   孟雨南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靠在门上单腿屈膝的宋泠,忽然漫不经心开口说了句:“沈昭……倒是和向槿有两分相似。”   孟雨南说完,宋泠抄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忽然顿住,她垂眸看着前面桌上的盆栽,愣愣出神没有说话。   “不过我倒是觉得,沈昭挺不错的,乖巧可爱,活泼善良,还适合你这种变态性格的。”孟雨南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弯起,笑意盈盈地说道。   宋泠瞥了她一眼,像是被戳破了心底的秘密,微微带着恼意,道:“我的事,你少管。”   孟雨南看着摔门离开的宋泠,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慢慢牵起唇角。   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边者才能将事情看得更仔细,宋泠对向槿的心思,旁人也许不清楚,可她这个最亲近的姨妈却知晓。   可到底怎么样呢,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人,是一段不能捅破的关系。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可以,她也未必就有多了解向槿。   她被那一件事蒙蔽了所有的感受和理智,这么多年来,一直将人藏在心里,连靠近也都没有勇气。   可就是这样,让她忘了,到底该怎么了解一个人。   某种程度上,她对向槿的了解,也许都不如沈昭。 第26章   近半个月, 沈父的身体都恢复得很好,沈昭也一直陪在医院里,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从饮食起居到心情开导。   手术日期也定了下来, 就在下月十三号。   沈父一直怕费用太多,给沈昭增加负担, 所以刚开始醒来的时候, 他不同意做手术,说要回家。   沈昭知道父亲心里所想, 父亲是老一辈的思想,只听是癌症, 所以连治疗的机会都不愿意尝试,他怕花钱,然后又怕全都负在她身上。   父母永远是这样,总是把儿女排在自己前面。   为了让父亲配合手术,沈昭只好找宋泠, 让她和她配合撒了谎,手术费少说了一半,又说是朋友借款, 没有利息之类的。   宋泠很有谈判说服人的本领,几句话说下来, 比沈昭几天的苦口婆心还有用。   沈昭好奇, 就问她说了什么。   但是宋泠态度冷淡,没有告诉她。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 沈昭和宋泠两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说是缓和,其实是没有多少交集。   宋泠每日也会来医院看她, 每天固定的下班时间,待上半小时左右就会离开,也只问及每天的情况如何,半小时后又准时离开。   没有交谈其他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争执。   只是从那晚起,宋泠就不在让她单独睡在原来的房子里了,她被迫住进了宋泠的卧室,睡在同一张床上。   宋泠经常会加班到很晚,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沈昭已经睡着了之后,宋泠才会回来。   这样也好,沈昭安慰自己,至少不用醒着的时候去面对她。   既然已经决定妥协,有些事情在所难免,只是每次,她还是会觉得很难堪。   江城一院,住院部。   沈父靠坐在床头,看着床前正低头削苹果的女儿,她近来瘦了很多,偶尔也会郁郁寡欢盯着一个地方忽然愣神。她是他从小养大的女儿,只要一个神情,他就能察觉出来她的变化。   沈父抬眼默默瞥她,半晌忽然轻声开口问:“最近好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你和思尔打电话了,她工作很忙吗?”   沈昭低头削着苹果,听见父亲的话,手上的动作忽然愣住。这一动作,被沈父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他看得出来,女儿和那个思尔,她们之间应该是出了问题。   以往他们的话题,就算不谈及思尔,也会偶尔提上一两句,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整快半个月,她连一个字都没有提。   他养大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人比他这个父亲清楚了。   沈昭垂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半晌才曼声说:“我和思尔……分手了。”   沈父愣住,她和思尔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她们谈了一年多的时间,彼此感情都很好,上次提及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沈父睨着她,忽然问:“是因为爸爸的病情吗?”   沈昭抬起头来,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不让眼前的人担心和察觉,她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过去,笑说:“怎么会呢?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您也知道,现在都是毕业季即分手季。”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校园里的爱情一旦踏入现实社会,就会产生很多的问题。   像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对抗,而大多数的情况下,永远是理想败给了现实。   年轻人的事情,总是很有想法。   沈父接过她手里的苹果,淡声说:“我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礼貌温柔,说话也轻轻柔柔的,是个明理的好孩子。有时候,毕业也不一定就要分手。踏入社会,的确会遇上许多问题,但问题也是挑战,以后的生活还会遇上比这些更难的事情,人总要学会去克服问题,不能总是逃避。”   沈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生活中,他的现实阅历经验总会比她们多。   这一番话,是他以过来的人姿态,在对沈昭说。   沈昭静静听着父亲的话,她很幸福,有一个理解她认同她的好父亲,能成为他的孩子,是她这辈子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但对于思尔,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沈昭抿唇苦笑,“是啊,爸说的我都明白,就是不适合了,不喜欢了,没有其他原因。”   沈父没有开口,半晌之后微叹了口气,说:“爸爸尊重你的决定。”   房间里恢复安静,沈父忽然又问:“那个宋泠,和你是什么关系?”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沈昭愣了下,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父亲之前也随口问过她和宋泠的关系,不过只被她用朋友关系搪塞了过去,不知道他现在又为何单独问起来。   沈昭依旧说:“就是朋友。”   一连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宋泠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沈父,沈父不是傻子,也自然察觉出来她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沈父听了沈昭的话,停了停,半晌又说:“爸也不是傻子,平白无故的人借给你十几万块钱,还不要利息,什么样的朋友,三天两头来医院看望我,再说爸也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她,你老实和我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话题终于捅到这上面来,沈昭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半真半假地告诉他:“好,我和你说,我和宋泠在一起了。”   沈父忽然愣住,他盯着眼前的人,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所以是因为宋泠,才和思尔分的手?”沈父问。   沈昭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沈父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又试探性地问:“真的和爸的病没有关系吗?”   沈昭抿住唇,垂眸不语。   沈父盯着她的脸庞,以为她默认了,忽然郑重地说:“爸也和你说过,不要你做出任何的牺牲,爸爸这辈子,虽然没有钱,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教过你礼义廉耻,做人要有骨气,不能丧失自己的底线,就算是死了……”   沈昭扬起脸,没等沈父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她笑着说:“爸您说什么呢?我说过了,我和宋泠……是互相喜欢的,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喜欢宋泠,也爱她,再说了,那笔钱是我向她借的,也签了借条,将来会还给她的。还有,我们早在十月一号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了,你之前还不是问,思尔没有和我一起去俄罗斯,我和谁一起去的吗?我是和宋泠一起去的。”   说完,沈昭拿起手机,打开相册往上拉,拉了很久才找到之前在俄罗斯看极光的照片,她打开递过去给他看,说:“你看,是不是十一的时候,上面还有日期,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还会骗你吗?”   沈父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划过手机上的一张张照片,里面的确有很多的照片,照片里也出现不少宋泠的身影。   他这才将信将疑地说:“真的吗?”   沈昭抿住唇,只一直笑,那笑容一直不曾落下过,她怕一落下就会让眼前的人察觉出来她的委屈。   在她忽然忍不住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是真的。”   宋泠从房外走进来,忽然开口说。   沈父看过去,视线和宋泠的目光交汇。   沈昭也看过去,心脏噗通得快要从心口跳出来。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那些话,她又听了多少?   宋泠走过去,站在沈昭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嘴角抿起温婉的弧度,她说:“我和阿昭相爱,也希望沈爸爸能成全理解我们。”   宋泠长得极美,五官精致大方,是个骨相美人,笑起来的时候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和沈昭不同,是一种属于成熟的美。   沈父怔怔半天没有说话,视线在她两人之间游走,最后才笑着点头说:“只要昭昭喜欢的,我都会理解她,成全她。”   沈昭抿唇弯了下,她感受到肩膀的两只手掌,似乎有千斤重,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假象太多,有时候会让人迷失,甚至会让人忘记,事情本来的面目。   傍晚,沈昭和宋泠一起离开医院,刚出大门,外面突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沈昭愣了下,转身就说:“我上去拿伞。”   宋泠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都下来了,就别再上去了,眼眶通红怎么藏住秘密?”   沈昭愣住,下意识抬头看她。   从出了病房开始,到进电梯,她就忍不住了。和思尔分手半个月以来,她不想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轻松应付,她将人深深藏在心底,用一块布蒙起来,谁也不知道。   可只要有人提起来,她还是很伤心。   她不知道,那日过后,思尔过得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恨她……   越想越觉得心疼,像刀割一样。   宋泠垂眸睨着她发红的眼眶,淡淡转过视线,伸手从脖子上扯下丝巾,然后展开围在沈昭的头顶上,系好,只露出半张小巧的脸庞。   声音从头顶上淡淡传来,带着些许的温柔,“雨不大,将就下吧。”   沈昭没有反抗,任由那双手在自己下颌处摆弄。   系好丝巾后,宋泠顺势用手指擒起她的下颌,逼迫她仰起头看自己,淡淡问:“还恨我么?”   沈昭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冬日天黑的早,再加上下雨的缘故,才六点多的光景,天就已经乌沉沉发黑了。   昏暗的天勾勒着她的轮廓,沈昭就那样淡淡看着她,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变得冷静。很多事情早已成了定局,起初那些恨意,被宋泠连日来的一点一滴逐渐磨灭地只剩下平淡。   她坦然接受了这样无法改变的方式。   也许是为了父亲。   又或许是在等着那两年的期限。   可不论是哪一种缘由,恨意都成了最无力也是最无用的情绪。   宋泠给她的人生重重上了一课,让她明白,选择既已做出,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唯一的希望,只是等着两年期限过去,思尔还在等着她。   其余所有的恨意和反抗,都是徒劳和矫情。   它无法让时间变短,更无法让宋泠放了她。   沈昭漆黑的眼眸淡淡,她启唇:“不恨,恨也没有用。”   宋泠半眯着眼,带着半分探究,最后忽然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她拉着她的手腕,带她走向停车场,离开医院。   晚饭是在医院餐厅吃的,所以沈昭回到别墅就进了书房。   她已经落下了好几天的功课没有看,储楚她们每天都有发课件笔记给她,她会整理复习,好应付下个月的期末考试。   好在英语专业的考试,除了必考的课本专业知识点,大多数还是考验对英语的基本功。   所以,仅针对考试来说,对沈昭的问题不大。   可沈昭依旧还是看书看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她撑着头半趴在桌上,两只眼皮一直在打架,脑袋一直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   因为宋泠今天回来得很早,她不想回房间去面对她。   她想着,最好她回房间的时候,宋泠已经睡着了。   可大概宋泠很能熬夜。   一直等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身后忽然有手环在她腰间。沈昭忽然惊醒地坐起来,动作幅度过大,后脑一下顶着了什么东西,闷声一下,沈昭转头,发现宋泠正捂着鼻子站在自己身后侧。   意识到什么之后,沈昭看着宋泠的动作,有些忐忑地问:“你……你没事吧?”   宋泠皱着眉头,最后放下手,鼻头有些发红,滑稽的样子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往常那么冷漠冷血了。   她冷冷开口:“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沈昭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宋泠被撞的心情不大好,但看见眼前的人那副表情,最后弯身伸出双手,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从她腿弯里穿过,像端东西一样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   整个人被人腾空抱起,沈昭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她惊呼了下忙挣扎着要下去,宋泠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不想两个人都摔倒,你最好不要乱动。”   沈昭听了她的话,最后没有挣扎,就这样被她抱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   沈昭飞快地滚进床里侧,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蚕蛹似的,宋泠累得微喘,她叉腰站在床边,冷眼看着沈昭的动作。   半晌过去,宋泠咬着牙说:“沈昭,你总有办法让我生气。”   宋泠生气了。   怎么也哄不好的那种。   房间里传来啪嗒一声,灯光熄灭。   宋泠上床,伸手拽掉沈昭身上的被子,将她整个人捞过来压在怀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不许动。”   沈昭怕惹怒了她,她们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半个多月,但宋泠除了亲她抱她,她们没有做过。   沈昭很怕,怕宋泠突如其来做些其他的事情,所以双手抵缩在胸口,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起了反效果。   宋泠借着窗户余光看见她的反应,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让她那不那么强烈的怒意,逐渐转变成了烦躁。   她拉开沈昭的双手,带了些强迫的意思,按在枕头上,脱口而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有思考的话。   宋泠盯着她的脸庞,冷声说:“我想要你,就现在。” 第27章   沈昭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她盯着眼前的那张脸庞,那双眼睛里朦胧的湿意,像汪着水。   她能感受得到, 那里面带着怒意, 还有让人畏惧的情.欲。   一时之间,沈昭什么想法也没有, 下意识就要逃离她。   可这样的想法才刚冒出头, 整个人就被宋泠抓了回来。   “宋泠,我不愿意!”沈昭双眼盯着她, 恶狠狠地说着。   宋泠看着她,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另一只手紧紧锢住她的侧脸,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她睨着她恶狠狠的眼睛,忽然声音渐低,带着半哄的意思, 问她:“白天在医院里,你不是说爱我,喜欢我么?”   宋泠侧躺在那里, 如瀑布的黑发垂下来,落在沈昭的颈窝里, 让她心跳狂乱加速, 她紧张,害怕。   眼前的人, 是个疯子。   随时随地发疯的疯子。   沈昭心跳如雷, 她哆嗦着唇瓣,轻声开口:“那是骗你的。”   宋泠沉默, 勾起的唇瓣不动声色落下,漆黑的眸子里染上让人看不透的神情,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良久沉默之后,才低头去吻她。   沈昭下意识偏过头,那吻就落在她的下颌上,触感温凉。   带起浑身的颤栗。   眼泪不争气地慢慢涌上来,沈昭紧紧抿住唇,她感受到那道陌生冷冽的气息笼罩在她的身侧,喷在她的侧颈里。   她害怕地连呼吸似乎都停住了。   可即便是这样,宋泠也没有心软。   她扯过床头上放着的丝巾,就那样胡乱地蒙住她的眼睛,沈昭要伸手去扯开,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我说了,不许动。”   下一秒,她感受到柔软的唇瓣碰触上来,铺天盖地压过来,沈昭攥紧拳头,难堪和委屈一起涌上来。这一刻,她忽然想哭,狠狠地大哭一场。   “宋泠,两年是不是?”沈昭哭着问她。   宋泠愣了愣,从她身上抬起头,她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可以感受到那道声音里的颤抖和哭腔。   她哭了。   心尖软下来,被拨动了下。   漆黑的夜里,宋泠打量着她的昏暗轮廓,她抿唇说:“是。”   听见她的声音,沈昭松开手,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说:“那你快一点。”   宋泠垂眸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脸庞,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没有犹豫,低头吻上她。   她很紧张,浑身都紧张得紧绷住,全程都没有放松下来。   宋泠手指在她的腰上轻捏,声音微沉,干净好听,她说:“放松。”那道声音像是魔咒,在她耳边响起,沈昭稍一放松,那只手顺势滑入,叫她猝不及防。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宋泠伏在她的身上,房间里开了暖气,那具身体火热地烫人。   她是愉快的,连心情也不自觉雀跃,宋泠闭上眼睛与她额头相抵,带着无限的眷恋轻蹭,最后唇瓣落在那双被丝巾遮挡住的眼睛上,她轻触碰,轻轻喊她:“阿昭……”   沈昭没有应她,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一瞬间,她只明白一件事,她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思尔,背叛了她们之间的爱情。   一夜无眠,沈昭被那条丝巾遮挡住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有微弱的光亮投射进来。   她觉得很累,透支一般地累。   宋泠躺在她身旁,她抬眼看她,忽然要伸手去解她眼睛上的丝巾,沈昭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透着沙哑:“不要。我不想看见你。”   睡衣从她肩头滑落,露出浑圆白皙的肩头,宋泠看着她穿着自己的睡衣,嘴角不自觉抿起来,她伸手将那肩带勾了勾,替她拢好。   手肘撑在床上,宋泠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身旁的沈昭,光洁细滑的手臂轻抬,光亮照在房间里,手指轻轻在她唇瓣上轻捻,轻声开口说:“晚上我去医院接你。”   沈昭没有回答她,半晌过后,有柔软的唇瓣贴上来,宋泠低头在她唇上轻啄,声音轻轻柔柔地喊她:“阿昭……”   说完她起身穿衣,沈昭闭眼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知道,宋泠离开了。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沈昭才抬手扯掉眼睛上的丝巾,她睁着眼睛,没有眼泪,没有大哭,直直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只是彻底没有了光,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像个破败的洋娃娃。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几个月前,她还曾抱着思尔,亲她,吻她,说要将自己给她。   可转眼,就全都变了样。   宋泠变本加厉,像是对这件事上了瘾。   从那晚起,接连着七天。那一个礼拜里,沈昭失去尊严,失去脾气,没有抵抗地彻底沦陷在宋泠身.下。   年轻的身体很容易起反应,沈昭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明明是恨的,可有时候身体是愉悦的,宋泠故意撩拨她,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方式。   她忽然想有一面镜子,好看看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宋泠近来一直没有加班,每天很早地去医院接她。   和她一起离开医院,一起回家。   回到家,沈昭扔掉肩上的包,上楼去了浴室,门还没有关上,宋泠忽然抵在门旁。   沈昭抬头看她,带着不解,宋泠抿唇开口:“我和你一起洗。”   沈昭心跳加速,意识到什么之后,猛然说:“不行。”   宋泠无视她的回答,直接推门挤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密闭的空间让沈昭觉得忐忑和恐惧,她怔怔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无力妥协,求饶:“宋泠,你能不能出去,我求求你。”   宋泠凝眉看她,“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看过的?”   沈昭盯着那张脸庞,那嘴角噙起的若有似无的笑容,她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恨意逐渐转变为深深的无力,还有剩下的一丝报复。她咬牙脱掉身上的大衣,衬衫,只剩下内衣,露出赤.裸的身体。   上面红红紫紫,都是宋泠弄出来的痕迹。   沈昭盯着她,冷漠地问:“看够了吗?”   宋泠凝着她,唇瓣轻抿,那双眼睛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变了,增添了不一样的东西。   宋泠垂着长眸,走近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浴室里边。   浴缸放满热水,宋泠薄唇轻抿,淡淡说:“进去。”   沈昭没有反抗,坐进了浴缸,温烫的热水包裹住她的身体,缓解了一丝丝的疲惫。   宋泠蹲在浴缸旁,拿起旁边的毛巾,一点一点替她擦拭身上的红印。沈昭也没有反抗,只背对着她,感受着那双手在背部游走。   不知道洗了多久,洗到最后,沈昭昏昏欲睡。   浴缸很大,沈昭脚底忽然一滑,整个人下一秒就要摔下去,她惊得连忙双手扑腾扶住浴缸边,努力稳住身形。   水花溅了宋泠一身,脸上、衣领里全都湿透了,沈昭双手抱住胸,回头看她,下意识地说了声:“抱歉,是我没站好。”   宋泠站起来,感受到领口那热水逐渐变凉,脖颈有些发凉,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浴缸里的人,问:“洗好了吗?”   沈昭低低嗯了一声。   宋泠拿起旁边的浴巾,展开来抖了一下,声音淡淡:“洗好了就站起来。”   沈昭蹲在浴缸里,缩瑟着身体。纵然坦诚过多次,可沈昭依旧还是觉得难堪,最后是宋泠弯腰将她拉起来,用浴巾包裹住她。   沈昭迈脚从浴缸里出来,穿上拖鞋。   走出来的那瞬间,宋泠突然淡淡开口来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替人洗澡。”   沈昭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突然讲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是想献殷勤还是装深情,沈昭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谁要你多管闲事。”   说完甩开她的手,转身出了浴室。   这么一折腾,等宋泠洗完澡已经是九点多了。   沈昭最近很累,前几夜的时候,她被折腾地整夜整夜睡不着,到后来,简直到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地步。   所以等宋泠洗完澡,穿好睡衣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昭侧躺在床里侧,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   自从上回起,宋泠扯掉了沈昭的被子起,床上就一直只有一床被子。   现在天气冷,宋泠上床后,看见那床被子全都裹在了沈昭身上。   宋泠见她睡熟,犹豫了片刻后,只好慢腾腾地拽了个被角,又将整个身体缩靠近她,紧紧贴在她的后背。   手也从睡衣底下摸进去,贴在她的小腹上,她的小腹一直是冷冷地,一直要等睡着了后半夜才能焐热。从肚子慢慢往下移,沈昭忽然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她有些无力,“今天能不能不做了?”   宋泠将脸埋在她后颈窝里,带着魅惑眷恋的声音,问:“你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身体与身体有最原始的感受,也许心可以说谎,可身体是诚实。情动也是无法骗人的。   宋泠能感受到,她们在一起时,沈昭也是高兴的。   沈昭淡淡开口:“我有些累,宋泠,真的不骗你。”   宋泠停住,她知道,沈昭能这样和她说话,是真的没有脾气了。   “好。”宋泠在她耳后蹭了蹭,哄骗她,“那你今晚抱着我睡。”   沈昭没有应她,那双手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沈昭绷直身体,立马掉转身体双手环住她的腰,急急地说:“这样可以吗?”   宋泠慢慢勾唇,忽然笑了,说:“可以。”   沈昭整个人攀在宋泠身上,她身上有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和自己的身上一模一样,那味道很好闻,淡淡地,带着舒缓疲劳的功效,让沈昭逐渐放下戒心。   宋泠睡不着,她低头垂眸淡淡打量着怀里的人,眼睛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起初是占有欲在作祟,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也从来没有压抑过这样的情绪。可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迷恋这具身体,每一处,每一寸,都上了瘾般着迷。   开车的时候在想,在办公室的时候也会想,甚至于今天开会也走了神,她不是一个会耽于欲.望的人,可偏偏会控制不住地想她。   明明才一个礼拜而已。   宋泠低头吻上她光洁的额头,与她轻蹭着,声音里带着眷恋,像着了魔一样,她忽然轻声呢喃:“阿昭……”   沈昭意识沉浮,她能听见宋泠在叫她,可却没有一点力气回应她。她不知道宋泠还要再折腾什么,可身体实在太累了,累得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宋泠从头顶往下看她,那双眼睛紧紧闭上,长长的睫毛卷翘起来,乌翅一样盖在那里。   她彻底着了魔,突然问她:“阿昭,你第一次给了谁?” 第28章   江城一院, 检查科室内,宋泠正在进行抽血、CT检查和骨髓穿刺,是骨髓移植供者的术前检查。   是孟雨南亲自做的检查, 需要麻药, 所以局部会有些不适。   孟雨南带着口罩,走到病床旁, 轻声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宋泠觉得下半身有些麻, 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努力抬起眼皮, 淡声说:“还死不了。”   她这副怼天怼地的冰山语气,孟雨南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雨南笑:“回去好好休息下, 大概一礼拜后,沈重华会进移植仓进行预处理,到时候你需要备血,最近一段时间,就多注意身体各方面的健康状况, 不要太劳累,吃点猪肝之类的补补血。我看你有点贫血。”   宋泠瘦细挑,平时工作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加班, 老是饥一餐饱一餐,所以多多少少就有点贫血的毛病。   宋泠明显有些虚弱, 脸上没什么血色, 她闭了闭眼,说:“知道了, 我会注意的。”   孟雨南看手上的单子, 一边看一边忽然问:“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沈昭吗?”她停了停,又说, “这可是个机会。”   宋泠闭上双眼,她淡淡说:“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答应她的事情,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至于供者是谁,过程是什么样的,她不需要知道。”   孟雨南瞥了眼她,轻讽道:“是么,其实吧,人有时候太过要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孟雨南淡淡说了句,宋泠没有应她,房间里静谧,谁都没有再开口。   三天后,骨髓移植手术在即,沈父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临期越近,沈昭的心里也就越忐忑。   医生给的手术成功率,只有三成左右。   这意味着,手术风险很大。   手术开始时间就在13号。沈昭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熟睡着的父亲,他最近的状态还算好,时不时的下床到处转转,只是没什么力气,也瘦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沈昭的几个室友来看过沈父,知道一周后开始进行手术,说了些宽慰和鼓舞的话,沈昭就送她们离开了。   人送走后,她坐在床前,垂眸怔怔发着呆。冬日阳光正好,从身后的窗户里照进来,正好照射在身后,暖洋洋地烘过来,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   她低头看着息屏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   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突然一瞬间,她觉得无措起来。   她害怕父亲的手术失败,害怕父亲离开她。   微信被无意识点开,沈昭看着一排排的对话框,手指漫无目的地滑着,她想找个人倾诉、依靠,可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手指突然滑到一个对话框,沈昭顿住,看着屏幕上的“思尔”两个字,心头逐渐有苦涩蔓延。   如果此时此刻,思尔陪在她的身边,她会不会就没有这样害怕……   这个念头像是疯长的野草,沈昭点开对话框,看着屏幕上一个月前两人最后的对话和语音。   她已经很有没有听见过思尔的声音了。   明明依旧才一个月,可她却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手指微颤,沈昭要点开最后那条语音,与此同时,病房门被人推开,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是宋泠……她愣了下,随即将手机反扣在手心,不动声色熄灭屏幕。   宋泠早站在门外,就看见病床旁的人在低头看手机,她进来的一瞬间,瞥见沈昭的动作,眸光微顿。   她走过去,走到沈昭身旁,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轻轻问:“在看什么?”   说完没有等沈昭回答她的话,她就伸手过去,将她手掌里的手机拿过来。   密码是1003,沈昭的生日。   屏幕解锁,微信界面还没有来得及退出去,停留在和“思尔”的对话框上。   沈昭瞥见宋泠手指动作停住,一颗心也似乎随之停止了呼吸。   “我……我我没有打算……”沈昭抿着唇瓣,有些害怕地解释。   宋泠抬起眼梢,浓墨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情绪,她盯着沈昭,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细线,良久沉默之后,才不动声色开口:“出来。”   沈昭怔怔站在那里,看见宋泠转身出了病房。她垂眸瞥了眼病床上熟睡的父亲,深吸了两口气,视死如归一样,抬步跟上宋泠出了房间。   午后时分的医院走廊上,没有什么人,到处静悄悄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气息里,沈昭对这道气息,似乎已经麻木了。   宋泠转头,微垂着眼帘睨着眼前的人,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俨然一副犯了错随时等候她处置的模样。   不过才两个多月,她变了许多,变得温顺听话了。   可外表再温顺,也依旧是假象。   一切都不过是伪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有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宋泠将手上的手机递过去,在沈昭的面前,沈昭垂眸瞥见,忽然愣了下,她颤巍抬头觑宋泠的脸色,见她似乎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这才慢慢接过自己的手机。   手术在即,她不能惹怒宋泠。   沈昭垂眸,声音温和地和她道歉:“对不起宋泠,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只是无意翻到的,我没有要再联系她……”   “我没有生气。”宋泠听见她卑微的,带着讨好的语气,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喜欢这样的沈昭,拼命伪装自己、口是心非的沈昭。   沈昭话被打断,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   两人久久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宋泠站在她身前,就那样微垂着不明情绪的眼帘看她,她轻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想法。   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边淡声说:“我明天要出差一趟。”   沈昭听见她的话,下意识抬眼看她,“你要出差?”   宋泠轻嗯了声,手指从口袋里捏起一只耳钻,沈昭瞥见,是之前的那枚蓝钻。   手指触碰到耳垂,沈昭下意识缩了下肩头,宋泠的手指愣顿在半空中。   宋泠眯了下眼睛,语气平淡地解释:“这是我之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戴上。”说完不由她拒绝,直接将那枚蓝钻,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耳垂上有异物感,沈昭抬手摸了摸,想起两个月前,她将它亲手扔在了宋泠眼前。她都快忘了这样东西,不知道宋泠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又想起把它拿了出来。   沈昭心里只想着她出差的事情,没有多想其他,她抬头看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泠淡声说:“一周吧。”   一周……正好在手术后……   沈昭垂下眼眸,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宋泠瞥见她的神色,视线从她耳垂上的蓝钻移开,忽然勾唇轻笑,扬眉问她:“是害怕吗?”   沈昭知道宋泠指的是什么,她抿了抿唇,又抬头盯着眼前的人。她承认自己害怕,害怕独自面对等候着这一切,她也终于明白,这一切如果没有宋泠,她也许撑不过去。尽管宋泠用了手段,可在父亲手术这件事情上,她承认,是宋泠替她挡下了一切。   可现在关键时刻,宋泠要离开,她只剩下慌张和害怕。   宋泠轻扯了下嘴角,抬手捧了捧她的脸庞,拇指在她的下颌处轻轻摩挲,带着温柔的语气,笑着说:“承认你离不开我,就那么难吗?”   温热的手指在脸庞上留下温度,沈昭抬头凝着她,心跳在一瞬间忽然加速。   她与眼前的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所以她的每一个触碰,都让她浑身颤栗。   那是属于生理上的反应。   不受心里控制的颤栗。   宋泠轻轻弯腰低头,靠在她唇瓣几厘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她睫毛轻眨睨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有闪躲、难堪、紧张、也有抗拒……   这样的神情似乎让她愉悦,宋泠勾唇,温柔地说:“你可以依赖我,依赖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用觉得难堪。”   温凉的双唇在她嘴角处轻擦,宋泠抹了浓艳的口红,就那样轻蹭在沈昭唇角。   宋泠拉开些许距离,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瞥见她唇瓣上轻蹭到的红色,像花瓣一样,晕染着脸颊上的绯红。   近看的时候,这张脸倒也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宋泠这样想着,唇角微勾,她直起身子,继续开口:“手术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任何的差错。这几天我不在,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明舒。”   沈昭屏住呼吸,憋得有些缺氧,终于宋泠的气息离开她的唇瓣,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跳依旧狂乱加速,她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宋泠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两人关系,沈昭听话的时候,让她爱不释手。她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下颌,语调轻松地说:“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公司还有事情处理。明早的航班,大概一周后回来,晚上明舒会来接你。”   沈昭依旧垂着眼睛,她睫毛轻颤,点头听话地说好。   最后离开时,宋泠唇角微不可见地轻抿,声音平淡冷漠:“既然已经分手了,微信和联系方式就删了吧,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沈昭听见她的话,神色有片刻的愣怔,随即不动声色恢复平静。   她终于还是提起这件事了,没有再忤逆她,沈昭眸子冷淡,答应她:“好。”   宋泠嗯了声,没有考量她的应承到底是真是假,她深深凝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出了医院。   门口,纪明舒将车开过来,太阳依旧温暖明媚,照在车门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宋泠拉开车门坐进去,纪明舒发动车子,正要踩油门离开,忽然听见车后座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手术期间,你盯着她,通话记录,行程记录,见了谁,说了什么,都来和我汇报。如果……”她顿了下,“她离开江城半步,随时告诉我。”   纪明舒握着方向盘的手愣住,知道她是彻底着了魔,没有多说什么,随即沉声说是。 第29章   宋泠知道沈昭对芮思尔还没有死心, 她给了她两年的期限,所以她就奢望着等两年时间一到,还能和芮思尔重叙旧情。   总归年轻, 想事情永远单纯。   两年的时间, 早已物是人非。那不过是宋泠给她的幌子,一个骗她安稳乖乖听话的谎言。   宋泠怕她跑去汀城找芮思尔, 所以才又将那枚玫瑰蓝钻放在她身上, 让纪明舒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人财两空的事情,宋泠不是没有想过。   这种意外, 她绝不允许发生。   手术就在三天后,宋泠作为骨髓供者, 需要提前准备。   因为就在同一个医院,也在同一个手术楼层,宋泠怕被沈昭发现,就提前和纪明舒还有孟雨南众人打好了招呼,手术过程中, 对任何人保密。   宋泠和沈昭说的理由是出差,当天晚上,宋泠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别墅, 对此沈昭也没有半点怀疑。   十二月一日上午,沈父开始进移植仓, 也就是所谓的无菌病房, 开始化疗预处理,清髓, 将原主自己身上所有的干细胞清理。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要持续一个礼拜左右,有专业的护士时刻观察情况。因为要保持无菌的环境, 所以家属不让进出,只能通过电子设备见面。   二号,作为供者的宋泠开始进行第一次的备血。备血是为了取骨髓那天,给供者再次输回来。第一次采针取了400ml,采完血宋泠脸色有些惨白,孟雨南看着她,皱眉问:“难受吗?”   宋泠闭了闭眼,头晕得厉害,她轻舒了口气,尽量平静心态,淡声说:“还行,就是有点晕。”   孟雨南说:“第一次不能取太多,回头我开些补铁补钙的口服液给你。骨髓移植手术过程,虽然理论上对供者没什么影响,但一定要注意休息,这段时间你最好就躺在医院里,不要再忙别的事情了。”   宋泠闭眼养神,声音有气无力,大约是真的有些难受,这一回没有反驳,顺着她说:“知道了。”   几天后,为了确保后期供血充足,宋泠开始进行第二次备血,这一回,只抽了200ml,所以前后一共加起来抽了600ml的血量。抽完,宋泠简直两眼抹黑,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   纪明舒跟在后面,忙前忙后,加上最近天气降温,要注意保暖,还需要多补补,所以一直也都是纪明舒在照顾宋泠。   沈昭那头,一直守在无菌仓外,将近一个多礼拜的化疗,沈父反应很大,因为要不停地输液,就导致他一直呕吐,腹泻,肠胃很虚弱,几乎吃不了什么东西,全都是流食。   吃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人瘦了很多。   沈昭看着视频里的父亲,脸颊凹瘦了一大圈,头发也全都剃光了,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可父亲看着她的时候,依旧努力微笑安慰她,说他一切都很好。   当下眼眶就抑制不住红了,她心里酸涩,恨自己无法替他分担那些疼痛。   13号上午,正式开始进行骨髓移植手术。   宋泠早就已经办理好住院手续,当晚前一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早上六点,宋泠打了升白针,开始取髓,这个过程需要腰椎内半麻醉,会有一定的风险。但好在意识还在,过程中,孟雨南一直在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宋泠一共取了700ml的骨髓血,又将之前备的600ml的自体血输回体内。   手术一直持续到中午,宋泠这边才算完。   抽完骨髓血的宋泠很虚弱,手术结束后,护士就将人推回了病房,宋泠意识浮浮沉沉,没什么力气,独自靠在病床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沈父这头下午就输了骨髓血和外周干细胞。   沈昭一直等在手术室外,她独自坐在外面长椅上,双手捧着脑袋低头坐在那里,心里紧张害怕。   整个手心里都是冷汗,手术持续了整整一天,她就忐忑紧张害怕了一整天。   等候的过程是消耗人的,她除了等待依旧是等待,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办法。   沈昭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跳的每一次跳动,这是她人生里最漫长的一天。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拉走了沈昭的思绪,她掏出来看了眼,瞥见屏幕上的来电号码,突然怔住。   这个号码,她再清楚不过。   就在几天前,她曾删光了手机里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所有的联系。   没有备注,只剩下一串十一位数字的号码。   她过目不忘,又何况是这串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思尔。   犹豫了整整一分钟,沈昭低头睨着手机屏幕,最后终于接通。   “喂。”   “昭昭。”电话里响起久违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细哑,轻易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停了停,又说,“是我,我是芮思尔。”   一句话带出她的眼泪,不知道是思念太久的缘故,亦或是此刻心里慌张害怕地没有安全感,她垂眸眨巴了下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膝头,洇湿一个泪圈。   她慢慢说:“我知道。”   芮思尔听见她略重的鼻音,心里有一瞬间心软,沉默片刻之后,她开口问:“最近还好吗?”   沈昭咽下眼泪,吸了吸鼻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她轻声开口:“嗯,还好,你呢?”   芮思尔苦笑,淡淡说:“还是老样子吧,快要年底,总是很忙。”   沈昭抿唇,手里握着手机低头坐在那里,没有应她的话。   那次分手,不算愉快,思尔是带着恨意离开江城的。她原本是想和她好好和平分手的,可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那样,以一种最坏的方式,和她告别。   “我听说叔叔生病了,他还好吗?”良久之后,芮思尔忽然又开口。   沈昭轻愣了下,不知道思尔是怎么知道的,她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手术室,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   “还好。”沈昭轻轻说出两个字,可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那声音里带着的颤抖有多明显。   芮思尔听出沈昭声音里的不对劲,她抿了抿唇,心里不放心地又多问了句:“真的没事吗?”   沈昭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回答她:“没有,你不用担心。”   芮思尔站在办公大楼下,巷子里风很大,吹得她眼眶酸涩。下午她刷到朋友圈,看见储楚发的截图,无意间才知道沈昭的父亲生病了,所以她才连忙打了个电话给她。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自从分手后,她们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那次分手,来得太过突然,连缓冲和余地都没有,就那样匆忙地分手了。   芮思尔心里泛起苦涩,这两个月来,她承认自己放不下。   她想再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明明是自己被踢出局,可依旧没有骨气地忘不了她。   电话没有挂断,可也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芮思尔努力翘了翘唇角,依旧放不下心,想和她再多一些的接触:“昭昭,如果你遇上了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眼泪再次模糊了眼眶,沈昭垂着泪眸,这样无助的时刻,她依旧像往常依赖她那样答应她:“好……”   似乎没有可以再继续下去的话题了,电话挂断之际,沈昭忽然忍不住地喊了声:“思尔——”   芮思尔轻愣,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连忙又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等着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开口。   沈昭手指紧张地颤抖,她紧紧攥住手心,再次轻轻喊她:“思尔,那一次……对不起……”   她欠思尔一句迟来的道歉,在那段关系里,先退出的人是她。   不管有多少苦衷和委屈,的确是她伤害了思尔,背弃了她们的爱情。   芮思尔听见她的那句道歉,心头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她唇角泛起苦涩,轻笑:“昭昭,我曾经答应过你,倘若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会放手,不会纠缠你。你无需和我道歉,永远都不需要。”   道歉是无力的,它对于发生的一切全都于事无补。   也更没有一点意义。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满面,沈昭闭了闭眼睛,她的思尔从来都没有变,即便她那日受了那些伤害和难堪,这一刻依旧包容她、爱她。   沈昭手掌撑着额头,思绪在这一刻变得冷静,她深吸了口气,忽然说:“思尔,如果……我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回头了,你还会不会等我?”   芮思尔听见她的话,眼睛里忽然泛起光和希望来,她心里砰砰地,擂鼓似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认真地问:“昭昭,你说什么?”   沈昭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语,神色忽然恍惚住,她张了张口,却在一瞬间,那些话怎么也无法再次说出口。   回答芮思尔的是沉默,她察觉出不对劲来,直直问她:“昭昭,我要你诚实地告诉我,和我分手,是不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电话里带着郑重的质问,沈昭唇瓣颤栗着,她抬眸看向眼前的手术室,心里有无数个自己在左右她的想法。   如果这一刻,就这样把一切都告诉思尔,告诉她父亲的病重,宋泠的介入和逼迫,告诉她自己没有变心……   一切会不会回到从前?   “沈小姐——”温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沈昭垂着泪眼下意识抬头,忽然撞进眼前纪明舒淡漠的眼睛里,神色一瞬间愣住。   不可以!   不能告诉思尔!   宋泠一定会毁了一切。   沈昭没有回答芮思尔的话,腾地从耳朵上拿下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神色慌张,沈昭起身,没有看她,声音颤抖地应她:“明舒。”   纪明舒飞快地瞥见沈昭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因为距离得有些远,她没有看清号码。   可她慌张的神色,已然出卖了她。   纪明舒垂眸打量她的脸色,心中会意,淡声问:“手术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30章   沈昭忐忑地收起手机, 心里砰砰地,她回头瞥了眼正在手术中的手术室,淡淡道:“还没有出来。”   纪明舒轻轻垂眸, 淡声应她, 没有说话。   想起骨髓移植手术的供者,沈昭忙问:“对了, 那位捐赠骨髓的人, 还好吗?”   纪明舒神色微顿,见她终于想起来给自己父亲捐赠骨髓的人, 只是老板有吩咐,不能让沈昭知道, 所以一直到现在,沈昭大概都以为给父亲捐赠骨髓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纪明舒垂眸,轻声回答:“还好,她在休息。”   两个病房都在一层楼上, 只不过不从一个电梯出口,所以要过去探望,只能从另一边绕过去。   沈昭抿唇, 她想过去亲自谢谢那个人,可孟雨南透露, 那个人不愿意泄露信息。   纪明舒见她沉默, 忽然开口问:“沈小姐刚刚……是在和谁通电话?”   老板有过吩咐,要她随时随地看着沈昭, 刚刚那个电话, 她明显看见沈昭神色慌张。   如果她没有猜错,电话里的人, 是芮思尔。   沈昭听见纪明舒的话,忽然整个人愣怔住,她张皇失措地抬头看向纪明舒,紧紧抿住唇,没有开口。   纪明舒直直盯着她,最后开口试探问:“是芮思尔吗?”   沈昭心跳声如擂鼓,知道纪明舒看出了端倪,她是宋泠的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宋泠。   僵持良久,最后是沈昭妥协,她叫住纪明舒:“明舒——能不能不要让宋泠知道?”   纪明舒目光淡淡,知道沈昭是变相地承认了,承认她刚刚是在和芮思尔通话。   她们之间的事情,究其到底,的确是老板先开始强行介入的,她们的分手也是老板一手促成。可到了后来,事情发展变成了交易。   沈昭对芮思尔没有死心,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可即便是有这种想法,也大可不必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手术依旧还在进行中,老板也还在躺在病房里,连站都站不起来,她这个时候和芮思尔通电话,又算什么?   纪明舒有些为老板抱不平,她抬眼看向沈昭,语气带了些许的冷漠,“沈小姐,您大概是忘了,我是老板的私人秘书,一切都只听老板的。”   她是宋泠的私人秘书,宋泠连出差都没有带上她,而是将她留在医院里。她猜得出来,宋泠吩咐她做什么,也许是监视,又或是□□。   总之她想拉拢纪明舒帮她保守秘密,简直是妄想。   沈昭站在那里,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沉。沈昭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正踌躇间,身后的手术室忽然被打开,手术结束了!   沈昭连忙冲过去,孟雨南穿着手术服从里面出来,带着口罩,眼角微微有笑意,点头说:“手术很成功。”   沈昭心里提着的那口气这才卸下来,她欣喜地忘记了一切的烦恼。   手术成功了,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沈昭激动地热泪盈眶,她对着孟雨南又哭又笑,感激道:“孟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孟雨南忙了整整一天,眉眼之间浮上倦意,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说:“骨髓移植手术是成功的,后面就是植活的挑战了。他现在还不能出仓,要再观察下情况,你才能进去看他。”   沈昭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只要手术成功,她的父亲平安活下来,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沈昭趴在移植仓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孟雨南瞥见另一边的纪明舒,她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旁,淡声说:“明舒,跟我来一下。”   纪明舒轻点下颌,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前走。   孟雨南一边潮前走,一边淡声问:“阿泠怎么样了?”   纪明舒如实说:“有些虚弱,抽了外周干后就睡着了,没什么精神。”   孟雨南垂眸轻眨眼睛,宋泠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要虚弱一些,手术其实是还可以往后挪两个月的,日期是宋泠自己定下的,大概她也是怕沈昭担忧。   孟雨南了解宋泠,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于人前,所以在外人眼里,就永远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种性子,最不讨喜。   “开的补铁补钙口服液,让她早晚都喝,不要落下,公司的事情,也先不要烦她,让她先好好缓两天。”孟雨南心疼自己的侄女,遂吩咐纪明舒。   纪明舒点头说是。   孟雨南:“你去她那儿看看吧,她醒了一定要问手术情况的,告诉她,手术目前一切都成功,让她不用担心。”   “好。”纪明舒道,转身从另一边过道绕到宋泠的病房。   睡了整整半天,宋泠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醒过来,她择床,所以断断续续睡得也不太安稳,头昏沉沉的。   纪明舒一直守在病房内,见她醒过来,连忙走过去,轻声喊:“老板。”   宋泠闭了闭眼,脸色有些苍白,腰酸地没法动弹,她努力换了个姿势,声音沙哑问:“几点了?”   纪明舒:“快要九点了。”   宋泠微微皱眉,“手术结束了?”   孟医生猜得没有错,老板醒过来第一时间就问及手术情况,纪明舒嗯了声,将孟医生说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部详细告诉了她。   宋泠听见手术很成功,这才放下心来,她朝她伸了伸手,纪明舒会意走过去扶她坐起来,顺势问:“不再躺一躺吗?”   宋泠说:“不用了,越躺越累。”   她深吸了两口气,淡声又问:“她现在还在医院吗?”   纪明舒知道她问的是谁,她点头说:“还在医院,应该在沈重华病房外。”她说完顿了下,犹豫片刻之后,最后还是说了,“下午的时候,她和芮思尔通过电话。”   果然,纪明舒说完就瞥见宋泠扶着她胳膊的手指顿住,她微微垂下眼梢,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之下,灯光照过来,投射出一片青影,遮住她眸眼中的神色。   房间里静谧,半晌之后,她淡声问:“说了什么?”   纪明舒:“我看见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没有听见。”   宋泠轻阖了下眼眸,思绪纷扰。   分手整整两个月,她们都没有联系过。   她才离开了几天,在手术当天,她们居然就通了电话。   呵,她是不是该傻傻地相信,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精心谋划。   宋泠抿了下干燥的唇,脸上没什么情绪,语气淡淡说:“去烧些水吧。”   纪明舒瞥她脸色,见她脸上有倦意,没再说什么,转身拿起桌上的水壶出了病房倒水。   病房外走廊尽头,沈昭前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抬眼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转弯隐进开水间。   她愣了下,刚刚那人是纪明舒。   她还在医院么?   沈昭狐疑地愣站在那里,她调转视线看向另一边的病房。   她记得,捐赠骨髓的那个人就在那间病房,这个角度,刚刚纪明舒是从那个病房里出来的……   纪明舒认识那个骨髓捐赠者吗?   不论怎么说,她应该要去谢谢人家的。   这样想着,沈昭抿了抿唇,抬脚朝着不远处的病房走过去。   门没有关上,只轻轻合着。   沈昭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   透着某种熟悉感。   没有多想,沈昭推门进去,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人,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瞥见眼前的人时,整个人忽然愣住。   给父亲捐赠骨髓的人竟然是宋泠! 第31章   沈昭愣怔站在门口, 与床上的宋泠四目相对,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身后门外纪明舒拎着水壶走进来,看见房门大开, 连忙惊了下冲进去, 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昭后,恍惚问道:“沈小姐——”   她刚刚出来忘记把门关上了。   宋泠懒散靠在床头, 视线从沈昭身上移开, 慢慢看向门口的纪明舒,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淡声开口:“把茶壶放下,先出去吧。”   老板吩咐保密的事情败露, 纪明舒有些忐忑,她抿了抿唇最后将手里的茶壶放在考门旁的桌子上,低低说了句是,随后转身出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气氛一时静地让人有些忐忑,连气息都透着压抑。   宋泠不动声色扬起头睨着站在床尾的人,姿态懒散,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不过脸色看着有些虚弱。   又或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 整张脸看着有些病态的白。   宋泠瞥她一眼, 朝着扬了扬下颌,声音淡沉, 说:“去倒些水。”   沈昭视线从宋泠脸上扫过, 瞥见她干裂起皮的唇瓣,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抬脚朝着桌子走去。   纪明舒刚刚打的开水,很烫。   沈昭倒了一杯,又兑了些凉白开,然后端着一杯温开水走到床前递给宋泠。   宋泠手臂有些酸,她无力抬起来,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都喝光了。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她吞咽的声音,异常明显。   宋泠喝光,把杯子递给她,又吩咐:“再倒一杯。”   沈昭轻顿,转身又去倒了一杯。   也不知她是真的渴了还是什么,差遣她连续倒了四五杯水。沈昭忽然想起来上次她发烧住院的时候,宋泠也这样一直给她倒水,连着倒了好几杯。   现在两人对调过来,变成她给宋泠倒水。   只是现在的氛围和之前不同,在她得知宋泠是给父亲捐赠骨髓的人之后,一切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最后一杯水喝完,宋泠歇了口气,依旧懒散靠在床边。沈昭站在床边,正好遮挡住窗外漆黑的夜。   房间里寂静一片,沈昭终于忍不住,可是一时之间却忽然又不知道从哪件事开始问起,最后她温声问她:“你不是告诉我,说你要出差?”   宋泠轻轻扬了扬眉,觉得有些好笑。她以为她能问出什么话来,是会质问她骗她,亦或是感激涕零自己捐赠了骨髓。   脑子笨得有些可笑。   宋泠抬眸,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冷声说:“是啊,那是骗你的。”   沈昭抿住唇,忽然沉默下来。   是啊,宋泠骗她的还少吗,一次又一次,她不是早就应该习惯吗?   没有再和她弯绕,沈昭心平气和下来,声音里透着温软,垂眸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给我父亲捐赠骨髓的人是你?”   宋泠目光沉沉落在她脸庞上,想起刚刚纪明舒和她汇报的事情,一时有些不痛快,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微微愠怒,回答她:“所以呢,你知道真相之后,是打算感激涕零愧疚地留在我身边,还是打算毁约和芮思尔重修旧好然后远走高飞?”   沈昭愣了愣,知道纪明舒将下午她和思尔通话的事情告诉了宋泠。她沉默,垂着眼睫,怔怔站在那里,抿住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像是个犯错被人拆穿后,等着别人无情数落的人。   宋泠凝眉看她,忽然讥诮地开口:“沈昭,现在我们不是交易的关系,而是你欠我。”   沈昭紧紧抿住唇,盯着眼前的人,那漆黑的深眸里带着不明的意味。   她不明白宋泠,更不懂她的心思。   也许她有过一瞬间的念头,父亲手术成功,她欠宋泠的不过是一笔钱,那两年的合约,不过是在趁火打劫。她大可以提前毁约,只要给宋泠签一张欠条,那她便可以离开,和思尔复合。   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间。   却被纪明舒发现,然后告诉了宋泠。   可现在,宋泠成了给父亲捐赠骨髓的人,她欠她的,不仅仅是那笔钱,更是人情。   一个天大的人情,是宋泠用自己的骨髓救了父亲。   她要还这个人情,除了把自己送给她,没有半点办法。   起初只是掉进圈套里,被威逼利诱,为了父亲,为了钱,不得不和思尔分手。   可现在一切全都变了个样,她被困住了,这样的人情,她一辈子都还不了。   沈昭沉默,她站在那里,和眼前的人目光对视。   她不知道这一刻该怎么办,深深的无力感将她裹成一个茧,除了乖乖听话,任人宰割,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打破了这样无解的时刻。   沈昭无力垂眸,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没有备注,只有一串号码。   是下午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在这样的时刻,在宋泠的面前。   铃声一直不停地聒噪,让她觉得烦躁。   她拿着手机,转身就要出门。   “站住。”宋泠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晦暗幽深,看不出一点情绪,她冷声开口。   沈昭脚下顿住,就站在门口,和外面,只有一扇门的距离。   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捏得骨节泛白。   “接电话,开扩音。”宋泠看见沈昭的背影和侧脸神情,不用猜也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她要沈昭,彻底断了念想。   沈昭眼眶里红润,她回头,紧紧捏紧手里的手机,那铃声一声一声,每一声都在她的心上颤栗敲打着。   “宋泠,我求求你,我已经答应和她分手了,能不能不要再伤害她?”沈昭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颤抖地求饶。   宋泠盯着她,神色里有一刻的心软,可下一秒依旧恢复了冷漠,她有些不耐烦,“不要叫我说第二遍,接电话。”   沈昭受不了这样的境地,她已经伤害了思尔一次,绝对不能够再有第二次,绝对不可以!   沈昭忽然飞快地挂断电话,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滴落,无声落进地毯上,她抬起眼梢,目光里透着复杂的情绪,有凌厉,也有畏惧。   “宋泠,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痴心妄想了,我跟着你,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背叛你。”沈昭终于鼓起勇气,受不了地说出她最后的筹码。   她早该认清现实的,不该痴心妄想地还想着和思尔复合。   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有两年的合约,可物是人非的道理,她早就该明白。   她和思尔,再也无法可能。   而她要顶着这个天大的救命恩情,永远欠着宋泠,只要宋泠没有厌弃她,她一天都无法逃离。   宋泠不语,和她凝着泪雾的双眸对视,片刻之后,她才淡声开口:“过来。”   沈昭垂眸轻眨巴了下睫毛,眼泪就那样从瞳孔里滴落下来,她吞咽下喉头的酸涩,迈脚走过去,听话地蹲在床前,仰头看着她。   宋泠凝着这张憔悴的面容,微微倾身过来,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蹭,擦拭掉泪痕。   那眼睛里带着畏惧的温顺,叫她有片刻的恍惚,宋泠微勾了勾唇角,淡声说:“这一回,说话算数么?”   沈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扶在床边,含着眼泪点头说:“算数,算数!”   眼前的人逐渐没有了戾气,浑身被磨平了棱角,和三个月前的那个沈昭,判若两人。   宋泠垂眸淡淡看着眼前的人,这个沈昭,是她被她调.教过了的沈昭。   “哭什么,起来。”宋泠拍了拍她的脸颊,忽然勾唇轻笑,带着松快的语气。   沈昭悻悻止住了眼泪,听话地站起身,站在她的床前。   “把眼泪擦干净。”宋泠淡声吩咐。   沈昭听话地抬起手背,胡乱抹去脸颊上的眼泪。她像个傀儡,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一个只属于宋泠的傀儡。   话音落毕,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宋泠靠在床头,视线瞥过去,声音淡淡说:“今晚就住在医院吧,不要回去了。”   沈昭浑身怔了下,眼睛里微微活泛起来,随后没有反驳地说好。   宋泠瞥见她听话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若是放在平常,她也许会和她质疑,又或许会和她大吵一架。   宋泠低垂着长眸,低低解释了一句:“我需要有人照顾。”   沈昭没有应她的话,睫毛眼见着抖动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宋泠是在和她解释,让她住在医院里的理由。   她垂眸,声音里带着哭过的嗡哝鼻音,淡淡说:“好。”   宋泠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三天,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三天,除了去看望无菌仓里的沈父,沈昭一直在照顾宋泠,晚上,也陪床在病房内。   只是,她忽然得了失眠的毛病,这三天里,她断断续续地基本没怎么睡着过。   倒也不困,只是睡不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放空,什么也没有想,可就是睡不着。   宋泠出院后,她也就不需要再陪同一起住在医院里,每天纪明舒都会来接她回别墅。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变成了医院和别墅两点一线的生活。   沈父的手术恢复得很好,连孟雨南也说,算是个奇迹了,骨髓移植后,沈父的身体没有一点排异的情况。   这算是沈昭唯一觉得庆幸和高兴的事情,除此之外,她似乎就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了。   失眠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最长有五天没有睡着过,宋泠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睡眠出现问题,再多的精神也不够熬。两眼眼睛乌黑得吓人,开始白天也没有力气,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能勉强靠在阳光底下眯一会。   吃得也很少,没什么胃口,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   清晨照例醒来,宋泠晚起了会,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进来。她回头瞥见紧挨在床边闭眼熟睡的沈昭,昨天一整晚,她似乎没怎么睡。   宋泠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房间里静悄悄地,她轻声走过去,在床边蹲身下来,轻轻喊她:“阿昭,阿昭——”   沈昭听见有人在喊她,只是她很累,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浅浅嗯了声,除此之外,再无法做出别的回应。   宋泠拧眉,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温凉,不是那种熟睡人的热度。她撑手将人托起来,沈昭被摇醒,她费力睁开眼睛,两只眼眶里像是碾了沙,酸涩地有些疼痛。   “宋泠,我有点累,想再睡一会。”沈昭有气无力地开口说,“求求你。”   宋泠眉头拧得更深了,自从那晚医院过后,她像是变了个人,变得不再尖锐,变得没有活力,变得只剩下顺从和温润,她似乎不再挣扎了,三句话里两句就带着“求求她”的字样。   一切都变了味。   这不是她要的听话和温顺。   宋泠奋力拉起她,替她穿好衣服,折腾了一番之后,沈昭渐渐清醒,她顶着乌黑的眼圈问:“宋泠,你要干什么?”   “去医院。”宋泠开口。   沈昭已经没有力气再质问她的目的和想法,只能听话顺从地起床,洗漱,依旧没什么胃口地吃了小半个三明治。   不是休息日,宋泠没有去公司上班。她打了个电话给纪明舒,大概是说请假的事情,然后她开着车,带着沈昭,去了医院。   冬日天气寒凉,不过阳光很好,透过车窗晒进来,暖洋洋包裹着身体,让沈昭不觉昏昏欲睡,她靠在车窗上,闭眼渐渐睡着了。   车子开到中医院,停车后,两人下车。   清晨的医院里,也有很多人。   宋泠带着沈昭在门诊处排队挂号,排了好久,终于挂上号,然后又拉着她去了二楼,沈昭抬眼看见诊室上写着“精神内科”,才反应过来,宋泠是要带她来看医生。   沈昭被拉进去,医生问了很多话。譬如几天没有睡着,身体哪里不适或者疼痛,有没有过疾病史,近期有没有受过刺激或者遭遇什么事情。   医生问了好几个问题,问题方向逐渐偏向精神疾病方向上,最后医生就让人带着做了脑部CT,MRI几个检查。   最后医生排除了神经系统疾病,说是有轻度抑郁的倾向,从而导致的睡眠障碍。   医生看着片子,一边在病历上写着龙飞凤舞的记录,一边又说:“可以再去挂个精神科,那边的医师经验丰富些,看看轻度抑郁到底要怎么治疗。”   宋泠手里拿着缴费单和病历卡,听见医生的话,整个人愣住。   沈昭坐在门外走廊上,她受不了诊室内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以没有进去,她也不关心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宋泠从诊室内走出来,瞥见坐在门外的沈昭,精神有些不济,懒散散地靠在墙上,闭眼睡着。   眼睑之下,是乌黑的眼袋。   这是心病,宋泠知道沈昭心里在想什么。   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泠迈脚走过去,站在沈昭身前,弯腰倾身靠近她,她睨着沈昭微垂着的睫毛,乌翅一样盖在那儿。她脸色苍白,浑身透着疲惫,是睡眠不足带起的生理特征。   她将沈昭逼成了抑郁症。   反抗由轰轰烈烈的争吵,变成了无声的顺从,而这种顺从,其实比前者要更可怕。   宋泠忽然慢慢开口:“阿昭,我带你去汀城,好不好?”   宋泠看着闭眼靠在墙上的沈昭,眼见着她的睫毛在听见自己这句话后微微抖动了下,可随后又是无声的沉默。   她可以接受沈昭的谩骂、争吵、怒意,却唯独害怕这样的沉默。   她也终于明白,她想要的沈昭,是一个正常的沈昭。   一个会哭会笑,会爱她的沈昭。   而这一次,这场无声的战争依旧是以她妥协而结束。   宋泠睨着眼前的人,想伸手碰触她,可却在半空中停住,她怔怔缩回手,再次问她:“阿昭,我带你去找芮思尔,好不好?” 第32章   沈昭听见宋泠的声音, 终于睁开眼睛,她双目浑浊,里面满是疲惫的绝望。她没有开口, 就那样盯着宋泠, 眼睛一眨不眨。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如今的处境,也没有精力去想宋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昭淡淡垂眸, 移开视线, 声音轻轻说:“我有点累,想回去睡一觉, 可以吗?”   宋泠轻怔,望着她没有神情的脸庞, 忽然有些恍惚。   沈昭不相信她了。   宋泠伸手拉起她,带着隐忍的怒意,将她拖出了医院。   走到停车场,开车,离开医院。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 往汀城方向。   江城到汀城开车需要将近四个小时,到汀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宋泠知道芮思尔的公司地址, 她开车带着沈昭,直奔芮思尔的公司。   车子开到楼下, 沈昭坐在副驾驶上, 身上安全带从胸骨之下勒出嶙峋。阳光从车窗外折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 暖洋洋的。   “你想见她就去吧。”宋泠冷冷开口。   沈昭垂眸, 微眯了下长长的睫毛,她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大楼。   她只来过一回, 但只也在大楼下,只有匆匆一面。   一点钟是午休时间,门口进进出出有很多人,不远处走廊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手里提着便当包,大概在等什么人。   沈昭认出来,那是思尔的母亲。   果然,半分钟后,思尔从办公大楼里出来,直奔门外的人走去。   外面风很大,吹起她羽绒服上绒毛,还有纷乱的长发。   两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眼睛里带着笑容,最后思尔接过了她手上的饭盒,低了低头,随后又抬头,对着眼前的人,笑着说了一句话。   芮母也面带笑容,伸手拉了拉思尔脖颈间的围巾,替她拢了拢。   思尔的亲人只有妈妈,妈妈是她生命里的全部。而芮母也只有一个女儿,她给了思尔全部的爱。   所以即便她们有不同的爱情观,可她们依旧是彼此的唯一。这样的关系,不会因为她而改变。   思尔没有错,芮母也没有错,只是她们不合适。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思尔不会迈过去,芮母也不会允许她迈过去。   问题一直存在,只不过她们从来都选择逃避不去想。她和思尔,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   “宋泠……”沈昭视线循循看向窗外,忽然轻声喊了她一声。   宋泠愣了下,她转头瞥了她一眼。   等着她继续开口。   “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沈昭眼睛一眨不眨,淡淡问她。   宋泠凝着她的侧脸,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来。她顺着视线看向窗外,在马路对面的大楼外,看见芮思尔的身影。   她没有回答沈昭的话,半晌之后,却听见她自顾自低声呢喃:“到底是什么呢……我只希望,她能过得比我好。”   没有她,也许思尔的人生会越来越好。是她自欺欺人地看不清楚她们的这段关系,以为今天相爱,明天相爱,然后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可以相爱一辈子。   三个月前的她,还很天真。   “宋泠,”她忽然又喊了她一声,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谢谢你。”   宋泠轻怔,收回视线淡淡转头看她,目光里有些许的不解,她没有开口,然后听见沈昭说:“走吧,把车子开走,我好累,好想长长的睡一觉。”   沈昭说完,再没了力气,闭上双眼歪头靠在背椅上沉沉睡去。   宋泠盯着她良久,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某一瞬间,忽然就想通了所有事情。她也相信,这是最后一回。   宋泠开车带着沈昭,在江城和汀城来往耗费了整整一天时间。   傍晚回到江城,因为遇上下班晚高峰,到别墅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沈昭在车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出发前,她吃了半粒医生开的安眠药,就一直睡熟着,车子开进车库熄火后,也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她缺了太多的睡眠了,半粒安眠药,似乎要让她将所有缺失的时间都补回来。   没有叫醒她,宋泠下车绕身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倾身弯腰探身进去,手臂从她身前环过去,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然后双手将她抱了出来。   她瘦了很多,比起她上次抱她,要轻很多。   带着人开门进去,电梯上二楼,回到房间。   宋泠弯身将人放在床上,脱掉她身上的羽绒服,拉过被子盖上。   盖好被子后,宋泠直起身子站在床边,她垂眸睨着她的脸庞,神色忽然有些恍惚,良久过后,才转身离开。   外面天空漆黑,宋泠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着没有一点光亮的天空。   脑子里渐渐浮现出白天沈昭的那个眼神,那里面带着颓然,绝望,只让人觉得悲伤。   她问她,爱是什么?   对于曾经,爱是卑微,是隐忍。   可有时候,爱明明是自私,是占有,是摧毁与破坏…… 第33章   从汀城回来后, 沈昭渐渐恢复正常。在安眠药的作用下,她开始可以入睡了。   只要半粒,就可以一觉到天亮, 连叫都叫不醒。只不过白天她的精神依旧不好, 坐着坐着就会昏昏欲睡。   这是安眠药的副作用。   医生开的安眠药,只是一种辅助作用, 可以让沈昭在短期内快速入睡, 调整她失眠的痛苦,只是这种药, 不能长期服用。   会有很大的危害。   宋泠将沈昭失眠的事情告诉了孟雨南,想让她帮忙想办法治疗治疗。不过孟雨南是内科手术方向, 和神经科没有什么交集。   最后,孟雨南突然想起来在江城的一个大学同学,是从事和精神科抑郁症相关的行业。   所以孟雨南就向宋泠推荐了那个人。   看下来,和其他医院的医生说的没有太大差别。这是精神上的,不是生理上的原因, 需要病者从心理上寻找根本解决办法。   也就是所谓心病心药医。   除此之外,医生还建议给病者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让她随时保持心情愉快。   宋泠听完那人的建议, 稍稍愣了愣。   心情愉快……能让沈昭心情愉快的事情,能有什么?   她的心病是芮思尔, 是自己, 这一点没有解决办法。   她只能暂时先和沈昭保持距离,事实上这一段时间, 自从她们从汀城回来, 她几乎没有和沈昭接触过,连话也没有交流过。   至少表面上, 沈昭还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宋氏集团会议室内,宋泠坐在最前面,照例主持早会,两个小时的会议,全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发表一句意见。   底下几个经理总监心里都狐疑,工作时候,这位老总从来不会走神,尤其是在会议上。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秦经理的提案居然一个字也没有提意见,要是再往常,还不知道会被数落成什么样呢!   而此刻的宋泠,心里一直在想着医生的提过的建议。   要让沈昭心情愉快……她们一起旅过游,在异国他乡,那时候的沈昭倒的确很开心,只不过以现在她们的关系,一起旅游,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老板,老板……”纪明舒坐在宋泠旁边,会议已经结束了,可还是不见老板开口,她遂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宋泠这才反应过来,拉回思绪看向投影仪上的会议报告。   她没什么心思看这些,莫名地有些烦躁,只淡声说:“先散了,都各忙各的去吧。”   老板发话,众人虽然心里有疑惑,但还是心里稍稍舒了口气,抱着文件夹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   人都走光后,只剩下宋泠和纪明舒两个人。   纪明舒瞥见老板恍惚的神情,不用猜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手术后半个月,老板几乎没有再主动问过沈昭的事情,除了医院里每日例行的情况了解,她们几乎没有再起过冲突。   两人每天也早晚会见面,除了可有可无的问候,剩下的,似乎只有沉默。   还有表面上的冷淡。   说是表面上的,其实只有她知道,这半个月来,老板的心里依旧还在惦记着。   哪怕在今天的会议上,她也依旧能看出来,老板在想沈昭。   “今天沈重华的身体报告是不是要出来了?”宋泠垂着长眸,忽然开口问道。   纪明舒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才又连忙说:“是,说是一周后,应该就是今天出了。”   这是沈重华手术后的第一次身体检查,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次检查,也是判断手术是否真正成功的关键。   宋泠淡淡开口:“去医院。”   这一回纪明舒没有再迟疑,似乎知道她会这么说,忙点头说是,转身出去备车。   上午十一点钟,纪明舒和宋泠两人,准备出现在了医院。   沈昭也在。   这些天,她每日都在医院里度过,她在沈父的病房里搭了个小桌子,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照顾他。   宋泠进门,瞥见窗台下背身坐在桌旁的人,她耳朵上塞着耳机,没有听见她进来的声音。   孟雨南正好拿着报告进来,瞥见屋里的人,站在门旁敲了敲门。   声音有些大,沈昭听见声音连忙回过头来,回头的瞬间,也正好撞上身后不远处的宋泠。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有一瞬间的愣怔和恍惚,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连招呼都没有打。   孟雨南在两人之间瞥了眼,气氛一瞬有些怪异。   她挑了挑眉,拿出手里的报告,松快地说:“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也逐渐正常,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话,大概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出院了,今年过年,能在家里度过。”   宋泠听见孟雨南的话,心里稍歇了口,她抬眼下意识瞥见床对面的人。   沈昭坐在床边,听见父亲恢复得很好,高兴地抿起嘴角的酒窝,眼底有些湿润,泛着泪花,对床上的人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爸,你听见了吗,你好了,很快就能出院回家了。”   沈父也很激动,眼眶发红地点头,高兴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看向孟雨南,要下床对着她感谢:“谢谢孟医生……”   孟雨南连忙走过去,双手虚托起他,笑着说:“您客气了,出院了一定要好好注意,好好吃药,保养好身体。”   一场手术一下子让沈父老了很多,脸上沟沟壑壑多了很多皱纹,连鬓角也泛着白,他点点头,终于流了眼泪,连说了好几句:“好,好……”   宋泠站在那里,感受到不远处投射过来的视线,她抬头看向沈昭,见她正抬头看向自己。   宋泠愣了下,她能看得出来,即便此刻沈昭泪流满面,但她脸上的那抹笑容,是真实的。   这是这半个月来,她第一次看见沈昭的笑容。   她看着那张笑容恍惚了下,忽然想起在捷里雪地的那时候,那笑容没有变。   一样带着暖意,纯真和温润。   这一瞬间,她忽然知道自己要沈昭是因为什么,她想她笑,想她开心,即便将人绑在身旁,她也想她可以开心地待在她身边。   她不要一个郁郁寡欢时刻处在绝望破败中的沈昭。   她要一个笑容明媚,天真活泼可爱的沈昭。   没有比沈父身体康健最好的办法能让沈昭心情开朗愉快了。   宋泠看着病床前的两人,父女俩此刻也许有很多的体己话要说,她垂了垂眸,转身朝病房外走。   孟雨南也在门外,还没有离开。宋泠瞥见她愣了下,随后收回视线。   “她最近怎么样了?”孟雨南手抄在白大衣口袋里,轻声问她。   宋泠朝前走了两步,靠在走廊墙上,淡声说:“睡眠倒是好多了,不吃药也能睡四五个小时。沈重华手术成功,她心里应该能宽心不少。”   孟雨南停了停,半晌才微点了下头,淡声建议说:“马上就年底了,可以找时间去散散心,带她放松放松,缓和一下关系。”   宋泠轻愣,抬眼瞥向孟雨南,抿唇没有说话。   孟雨南瞥见她的神色,忽然嗤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的抑郁症是因为你吧,小杜和我说了。给你提个醒,所谓心病需要心药医,那个心药,倒不一定是别人。”   宋泠长眸微怔,淡淡思考着她的话。   心药……   是啊,她总以为那个心药是芮思尔,所以她带了沈昭去汀城,可她们连面都没有见,这半个月来,她们也没有再联系过,沈昭也连芮思尔半个字都没有提,她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   也许,那个心药,只是她自己呢。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所以理所应当由她去解决,去治疗她。   孟雨南勾唇,笑着说:“阿泠,你知道和人相处,该怎么做吗?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除了你这种怪咖。没有人可以拒绝浓烈的爱意,所以,试着用另一种方式和她相处吧。”   孟雨南说完没有再等她回答,嘴角轻抿看着她愣怔的模样,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宋泠愣站在原地,脑子里还盘旋着孟雨南刚刚的那番话。   用另一种方式和她相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事情似乎开始朝着偏离初衷的方向发展,她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沈昭身上。   起初只不过是想将她留在身旁,把她当成阿槿,谁也不会发现这个难堪的秘密。   可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不再是一个人,她在沈昭的身上,越来越看不见阿槿的影子了,而在这个过程里,她也逐渐忘记了事情最原本的打算。 第34章   宋泠站在原地垂眸愣怔了许久, 转身朝病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谈话声。   她怔了下, 停住脚步, 不动声色站在门旁。   病房内,只剩下沈重华和沈昭父女俩, 这场近三个月的病魔, 随着手术的成功,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沈昭坐在床边, 拉着父亲的手,眼眶红润, 声音里带着颤抖,“爸,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不要全都瞒着我, 好不好?我是你的女儿,也是你唯一的亲人,如果你出了意外, 会让我内疚伤心一辈子。”   沈重华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感叹道:“爸知道。”   一场大病, 让沈父一下子老了很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生命何其重要, 人要是没了, 就什么都没了……   沈重华拉着沈昭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怅惘说:“爸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将你带在身边,你是爸爸的全部。一辈子那么长,爸爸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可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些天来,爸想了很多,倘若有一天,爸真的离开了,昭昭一定不要难过,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生活,知道吗?”   沈昭听见父亲这番话,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生命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她原本就是一个孤儿,是爸爸给了她第二次的人生,可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和接受,她也明白,爸爸不可能会陪伴她一辈子。   生死向来不由人,人也似乎从来不愿意谈及这样的事情。   鬼门关里走过一趟的沈重华,也一下子意识到了很多事情。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他希望即便有一天,他离开了这个人世,也希望女儿能够勇敢的面对一切,勇敢地好好生活。   沈重华轻轻抬眼,目光里满是慈爱,他睨着床边的人脸庞,忽然哑声说:“昭昭瘦了……”   沈昭抬眼,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她努力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喊了声:“爸……”   沈重华看她,心疼地问:“脸色怎么也这样不好?”   沈父不知道沈昭睡眠障碍和抑郁症的事情,看见女儿憔悴的面容,不由心疼地问。   沈昭怕他担心,她抬起手背抹了下眼泪,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道:“这不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嘛,我落下了好多功课,这两天忙着复习,通宵没睡好,过两天睡一觉就好了,爸不用担心。”   沈父看着眼前的女儿,她是他带大的,这些天来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有些数。   “宋泠挺好的。”沈父忽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   沈昭愣了下,抬头看见父亲,轻声喊道:“爸……”   沈父看着她,“爸看得出来,宋泠喜欢你,是不是?”   沈昭愣住,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父笑,“爸不知道你和思尔是怎么分手的,可爸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好。”他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人这一辈子,来来往往,生命里会出现很多的人,有些人,你也不知道她会陪伴你走多久,可爸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可如果你们没有走到一起,也就说明没有缘分。”   沈昭垂眸,她和思尔的事情,父亲虽然知道,但是从来都不过问。父亲是农村人,可却有很开明的思想,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尊重她的。   可今天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她听得出来,父亲在说,她和思尔没有缘分。   沈父:“爸生病这些日子,宋泠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样样事情都上心。爸知道,她做这些都是因为你。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需要互相磨合的,你性子急,又固执,宋泠却很有耐心,做事认真……”   “爸——”沈昭急急打算了父亲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不喜欢她,您也根本不了解她。”   沈父看向她,眼神里真挚,带着笑意问她:“那昭昭了解她吗?”   沈昭抿住唇,一时不语。   是,她不了解宋泠,也不想去了解。   沈父缓缓开口:“你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是不是?”   沈昭默言,宋泠和她,不过是交易,是一时的纠缠。   “我不需要去了解她。”沈昭垂眸,淡淡道。   她这句话里带着情绪,沈重华听得出来,他的女儿,什么样的性子,他一清二楚。   对待感情,她敢爱,也敢恨,在她心上的人,她可以爱得轰轰烈烈,可若是不在,她连尝试都不愿意就可以否决一切。   也许到底是年轻,二十岁不到的年纪,看什么都是非黑即白。   可人生那么长,已经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沈重华怕自己忽然哪一天离开了,独留昭昭一个人在世上,她似乎还没有长大,她怕她难过,伤心,没有办法照顾自己。   芮思尔很好,只是无法照顾昭昭。   作为父亲,他是自私的。在芮思尔和宋泠之间,他会替昭昭选择宋泠。   他私心地想让宋泠照顾昭昭,除了能力之外,宋泠有足够的细心,也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包容她。   这些是都是思尔那个年纪所缺乏的,也是宋泠独属于她年龄上的优势,宋泠更加成熟,也更加适合昭昭的性子。   也许是当局者迷,昭昭看不清楚别人的心思,又或许是不愿意了解接受,总之,他不想昭昭错过。   “昭昭,去试着了解宋泠,爸爸的眼光,不会错的。”沈父垂眸,忽然郑重地说。   沈昭陷入沉默之中,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去了解宋泠,也不愿意同她相处。   因为那一件事,她就已经从最开始否定了这个人。   父亲说的没有错,刨去那件事情之外,至少在他病重和手术这件事上,宋泠的细心和付出,甚至要比她这个女儿还要多。   父亲的命,是宋泠给的。   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没有宋泠强行介入这件事,那她会不会就永远彻底失去了爱她养她的爸爸?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人生没有如果,她也不敢去想象,倘若因为她的坚持,让爸爸失去了治疗的机会,她又会不会后悔终生?   她陷入理智和道德底线的矛盾之中,她和思尔没有结果,却不代表宋泠可以置身事外。   也许是她看不清现实,太过矫情。   明明是一场交易,是一份契约,可她却时时刻刻想着过河拆桥。   是是非非,她当初坚持的就真的是对的吗?   与此相对,宋泠又真的全是错的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忽然明白,这个世上,是与非,对与错,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场矛盾中,她彻底陷进去了。   不愿意再细想,沈昭站起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匆忙说:“我去打壶水。”说完,转身朝门外走。   宋泠站在门旁,思绪还停在房间里父女俩之间的谈话中,一时愣了神。   沈昭拎着水壶从房间走出来,抬眼就撞上站在门旁的宋泠。   她顿了下,拧眉看向宋泠,压声问:“你偷听?”   宋泠窒了下,有种被人拿捏住的难堪,可这样的情绪也就只有一瞬间,片刻之后,她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居然耍起无赖,开口回她:“我光明正大站在这里,算偷听吗?”   沈昭被她一句话怼地哑口无言,她习惯了宋泠的冷漠,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宋泠。   爸爸说的没有错,她是不了解宋泠。   至少,她从来不知道宋泠到底在想什么。   不愿再和她多纠缠,沈昭拎着水壶转身就要往茶水间走。   宋泠瞥见她的身影,也连忙抬脚跟上去。   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这半个月来,明明她们的关系已然跌破了冰点,可转眼间,似乎只一句话的功夫,就让她觉得,也许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宋泠追上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自顾自地走向打水的地方,接满水壶。   沈昭站在微波炉旁,看着眼前的背影,脑子里忽然想起爸爸说的那些话,他让她试着了解宋泠,接受宋泠……   而那些话,她不知道,站在门外的宋泠,又到底听见了多少……   很快接完一壶水,宋泠转身,正好撞上沈昭投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彼此有一瞬间的愣怔。   沈昭很快收回视线,转身朝着病房往回走。   宋泠跟在她身后,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人刚走到门口,沈昭忽然顿住脚停了下来,宋泠手里拎着茶壶,也停住。   沈昭转身回过头来,低垂着眼没有看宋泠,忽然开口说:“下周学校要期末考试了,我想回宿舍住,可以吗?”   宋泠愣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昭见她沉默,又开口解释:“我落下了很多功课,想多点时间复习,住在宿舍里,也方便些。”   宋泠垂眸睨着她的头顶,愣了两秒,连忙说:“好,晚上收拾收拾,我明早让纪明舒送你过去。”   沈昭轻应了声,踌躇片刻,终于才抬头看她,道:“捐赠骨髓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谢你。”   上次无意间发现的秘密,但又匆匆忙忙闹了一大通,这句迟来的道谢,在这样的时刻,似乎有种破冰的意思。   宋泠承认,面对着这半个月的沈昭,她甚至有了退缩的念头。关系跌破冰点,却又在一瞬间,陡势转上,开春破天,让她一时恍惚愣怔了下。   宋泠睨着她的眼睛,轻眨了下,声音也不觉温润了些,她曼声开口:“没什么。”   “进去吧。”   沈昭低头,“好。”   言罢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半个月的冷漠与沉默,在这一刻,似乎全都化解了。 第35章   期末考试周正式开始, 总共一周时间,这一周沈昭回了学校,住在宿舍里复习, 准备考试。   英文系整个课程比较少, 再加上英文本来就考验基本功,所以期末考试对于沈昭这个学霸来说, 难度不大。   课上讲的那些专业知识点, 也有周静晗她们几个平时给她发笔记,所以除了平时的考勤分拿不到外, 每门课程考下来,沈昭还算得心应手。   整个外国语学院, 英文系是最早开启期末考试周的,再加上课程少,所以也是整个学院里,最早开始放寒假的,居然在元旦之前就开始放了。   考完最后一场英美文化阅读课程考试, 正好是12月31号,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   今晚也是跨年夜。   宿舍里的几个人因为沈昭的缺席,已经好久没有聚过了, 所以考试一结束,周静晗和林蔓蔓还有储楚几个人就提出来要聚一聚。   这一学期, 沈昭因为父亲的事情沉闷了很久, 沈父手术成功的事情,几个舍友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所以跨年夜聚会, 也是想为沈昭散散心。   算是寒假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沈昭和几个舍友的关系很好,大学将近两年, 平时她有不开心的,遇上难过的事情,她们都会替她想办法,安慰她,所以跨年夜聚会的提议,沈昭没有拒绝。   考完最后一场是下午三点半,沈昭刚出了考场,手机开机后,就接到了宋泠的电话。   沈昭走在楼梯上,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怔了怔后,接通电话。   “喂。”   “考完了吗?”办公室里,宋泠早早结束了今天所有的工作,捞起椅背上的大衣外套,一边朝电梯口走,一边打电话给沈昭。   楼梯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沈昭靠着墙边低头走,声音淡淡:“刚结束。”   宋泠:“我去接你。”   沈昭见她要来,想起和舍友的聚会,连忙开口说:“不用,我晚上要和舍友们出去聚一聚,你不用来接我。”   宋泠愣了愣,眼前电梯门突然打开,她迈脚走进去,默了会又问:“什么聚会?在哪里?”   沈昭抿了抿唇,如实说:“一个明星的演唱会,舍友那儿有几张票。”   明星演唱会……宋泠拧了拧眉,她记得沈昭好像从来都不追星。电梯到负一楼,电梯门打开,宋泠拿出车钥匙,淡声说:“我先过去一趟吧,有东西可以待会放车上,我带回来。”   宋泠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还没等沈昭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沈昭低头看着屏幕上挂断的号码,停住脚站在楼梯上,身后周静晗正好走过来,撞上她,伸手就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下楼,“看什么呢?”   沈昭收起手机,嘴角牵起笑容,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走吧。”   到了楼下,储楚和林蔓蔓站在教学楼花坛旁,背着书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再等她们俩。   因为是几个班一起考,为了防止作弊,所有人都被打散了。   储楚和林蔓蔓是在一个班级,沈昭和周静晗在一个班,四个人聚齐。   林蔓蔓是个学渣,看见沈昭和周静晗两人走过来,连忙冲上去感叹道:“也太难了吧,马教授居然考了民俗风情,我的天,十个选择题我就会一个!”   周静晗瞪大眼睛,转头看她:“我不是把那个知识点打了五角星吗?你没看见?”   林蔓蔓也瞪大眼睛回她:“好家伙!你哪条笔记没打五角星?!”   储楚看着两人拌嘴,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俩又不拿奖学金,起什么劲,再不早点去排队,就要去最后一排了!”   周静晗这才想起来演唱会的事情,连忙用抄兜的胳膊戳了戳她,“票呢?!”   “啊啊啊啊wuli池池!!”林蔓蔓从书包里掏出四张票来,“在这呢!赶紧出发,赶紧出发,难得wuli池池最后一站演唱会在江城,要是我没赶上,我会遗憾终身的!”   林蔓蔓是个典型的追星女孩儿,照储楚的话来说,要是她能把追星的心思用一成在学习上,她估计就能上清华北大。   当然带了一点夸张的成分,不过也能看出来,林蔓蔓追星到底有多疯狂。   沈昭站在一旁,看见林蔓蔓早就画好了妆,口红抹得鲜艳无比,听见她口中的“池池”,疑惑地问:“池池是谁?之前不是赵珈吗?”   周静晗笑着打趣:“你两个月没回宿舍不知道,她早换墙头了,赵珈是上上个墙头,现在的新墙头叫池舟白,一个唱歌的。”   林蔓蔓听见周静晗的话,连忙着急纠正她:“wuli池池是正经歌手,歌手!”   沈昭看见林蔓蔓的模样,笑着道:“池舟白,名字倒很有意境。”   林蔓蔓听见有人欣赏自己墙头,瞬间像是找到了阵营,连忙向沈昭推销安利自己偶像。   “昭昭,你居然不知道池池,我给你听首歌……”   “池池长得真的超美啊啊啊,是大美女,呜呜呜还是大总攻!我要磕死了!!”   “你看这大长腿,这白到发光的皮肤,啊啊啊啊!!”   一路上林蔓蔓叽叽呱呱,几个人听着她的话,从教学楼到学校门口,半分钟都不带停的。   几个人刚出了校门,沈昭脸上还挂着笑意,忽然抬头瞥见门口站在车旁的人影,笑容顿时凝固住。   是宋泠。   宋泠也看见她,从花坛那边几个人朝门口走过来,她就注意到她了,一路上嘴角上扬,不知道再谈什么,似乎很开心。   宋泠走过去,沈昭停住脚,身旁几个舍友也看见宋泠,全都愣怔站在原地。   宋泠走到沈昭面前,问:“考的怎么样?”   沈昭抿了抿唇,脸上一时有些赧然,几个舍友不知道宋泠的存在,她现在突然出现,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淡淡说:“还行。”   林蔓蔓瞥见宋泠,有点眼熟,她是直肠子,看见美女就问:“你是昭昭的……朋友?”   宋泠瞥见其他三个人,知道是沈昭的舍友,嘴角微勾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泠,是昭昭的女朋友。” 第36章   沈昭愣住, 抬眼看向宋泠,正好撞上宋泠也投射过来的视线。她拧眉看向她,目光里带着质疑和微恼。   她不想让她的舍友知道宋泠的存在。   宋泠倒是很乐意让她的朋友知道自己, 她瞥见沈昭冷淡的眼神, 心情一瞬愉悦,居然一改往日的冷漠, 和沈昭的几个舍友主动打起招呼。   宋泠勾唇问:“要去看什么演唱会?我可以送你们过去。”   周静晗几个听见宋泠刚刚说是沈昭的女朋友时就已经大吃一惊了, 这会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们还停留在芮思尔的阶段, 昭昭什么时候换了个女朋友,她们居然都不知道。   储楚瞥了眼旁边的沈昭, 和她对视,那眼神询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周静晗抬眼看宋泠,结舌问:“你……你真的是昭昭的女朋友?”   宋泠瞥向她,反问她:“怎么,有问题吗?”   宋泠身上与神俱来一种淡漠的气质, 笑的时候还算随和,可只要一本正经的时候,就会被她的眼神震慑住。   周静晗瞥见宋泠的神情, 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结舌道:“没……没有。”   另一旁林蔓蔓终于想起来了, 她刚刚就觉得这人眼熟, 她一惊一乍地问:“你是宋泠?!”   宋泠看向她,以为她认识自己,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印象。   林蔓蔓惊讶地问:“你不会是宋氏集团的老总, 收购嘉明娱乐的宋泠吧?”   宋泠狐疑,问她:“你认识我?”   林蔓蔓尖叫:“啊啊啊我不认识, 但是池池是嘉明的啊,宋总,你能不能帮我们安排去内场啊?我们都是昭昭最好的同学。”   沈昭站在林蔓蔓身后,她尖叫的声音刺到耳朵里,她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说话。   林蔓蔓心里全是池舟白,丝毫没有看出来沈昭给她的暗示,还拉了沈昭到自己身旁,朝着宋泠,故意讨好笑:“宋总,你是我们昭昭的女朋友,那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哦,昭昭也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池池的!”   宋泠听见林蔓蔓的话,视线瞥到沈昭身上,漫不经心地喃语:“是吗?”   与此同时,林蔓蔓手卷喇叭靠在沈昭耳朵上,轻声说:“昭昭,求求你……”   沈昭抬眼看向宋泠,抿了抿唇,手臂被林蔓蔓抱着,最后轻声问她:“可以吗?”   宋泠轻轻扬眉,故意问她:“你也很喜欢池舟白?”   沈昭抿了抿唇,视线和她交汇,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有些紧张。   林蔓蔓环住她的手臂,忽然掐了她一下,她恍惚了下,连忙说:“是。”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奇怪,明明是宋泠先开始胡乱说话的,现在却好像她做错了事情一样。   她连池舟白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却要违心地说喜欢她。   宋泠怔怔睨着她,目光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问题,我让人给你们安排。”   “走吧。”宋泠淡声说,转身朝着路边的车子走过去。   沈昭看见宋泠走远,才松了口气。周静晗几个见状也连忙凑过来,问她:“昭昭,什么情况,这个宋泠是谁啊,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沈昭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回头再和你们慢慢说吧。”沈昭深吸了口气,沮丧道。   要见偶像,林蔓蔓心情激动,吧唧一下就照准了沈昭的脸庞亲了下,尖声道:“啊啊啊昭昭我爱你,快走快走!”   宋泠走到车旁,回头看她们,正好就撞见林蔓蔓抱着沈昭,对着她的脸庞亲了下。林蔓蔓转头,也正好撞上宋泠淡淡的视线,心里不由咯噔了下。   她嘀咕了句:“我忘了,你是姬崽,还有女朋友……”   莫名的,宋泠让人有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林蔓蔓一言不发放开了沈昭,挤在另外两个人中间,三个人一起坐在了车后座。   宋泠车子够大,后座坐了三个人也绰绰有余。沈昭看着三个人率先挤进车里,只剩下个副驾驶,宋泠坐在驾驶室座位上,她深吸了口气,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开了暖气,一坐进来暖意烘上来,冻得发酸的鼻头舒缓了不少。   宋泠发动车子,声音淡淡:“安全带系好。”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过安全带,咔哒一声插好。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   她怕在舍友的面前,暴露她和宋泠之间的秘密和纠缠。   车子里坐了五个人,却是出奇的安静。   上了高架,宋泠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纪明舒还没有下班,坐在办公室外秘书处,接到宋泠的电话,忙接通听候指示:“喂,老板。”   宋泠带着蓝牙耳机,淡声说:“嘉明那边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场演唱会?”   纪明舒愣了下,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问起嘉明的事情来了。嘉明娱乐是宋氏集团今年刚收购的企业,这几年娱乐行业发展迅速,宋氏也涉足了一些,收购了好几家经纪公司,其中发展的最好的就是这家嘉明娱乐。   而嘉明娱乐中的顶梁柱,也就是近来在圈里红透半边天的池舟白。   嘉明娱乐独家签约艺人,也是唱跳女爱豆。   纪明舒声音温和,说:“是的,是嘉明的池舟白。”老板不常关注娱乐事情,纪明舒怕她不了解,又贴心加了句:“她是嘉明娱乐最火的女明星,今晚七点钟,在江城博览艺术中心,有一场巡回演出。”   宋泠一边开着车,目光淡淡看向前方,一边温声说:“安排几张内场票吧。”   纪明舒不明所以,问:“是准备几张?”   宋泠:“四张吧。”   沈昭坐在副驾驶上听见她的话,一颗心忽然松懈下来。   四张,那就是宋泠不会跟着。   纪明舒一边做笔记记下来,一边恭敬说:“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安排。”   宋泠嗯了声,忽然想起来什么,忙又开口说:“对了,尤医生那边,你去一趟。”   沈昭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神色怔怔。   电话那头纪明舒轻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尤医生就是之前孟雨南推荐给宋泠,给沈昭治疗抑郁症的那个人。   沈昭最近恢复得很好,老板每周五都会亲自过去一趟,今天照例也应该要过去的,不过现在应该是耽搁了。   纪明舒说:“好的。”   挂断电话,纪明舒站起来,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外套,一边穿上,一边朝着后面办公区走。   “冯柔,你待会给嘉明那边打个电话,在贵宾区留四个位置,老板给朋友安排的。”纪明舒将门票的事情,直接安排给了冯柔。   冯柔站起身,听见她的话,点头说:“好的。”   纪明舒:“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看一下,有事情处理能办的先办,不能办的先放着,等我回来。”   冯柔点头,说:“好。”   纪明舒转身要走,冯柔又忽然叫住她,“明舒姐——”   纪明舒回头瞥见她,应了声,问:“还有事情吗?”   冯柔慢慢勾唇,笑着说:“生日快乐。”   纪明舒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牵了牵唇角,对着冯柔笑道:“谢谢。”   她不常过生日,工作了以后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这些仪式感的事情,她也从来不喜欢过。   忽然有人祝她生日快乐,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纪明舒嘴角慢慢勾起来,不动声色抿了个笑容,转身走进电梯,往负一楼车库去。   取车,直奔尤医生的私人诊所。   这是一家高级诊所,地理位置不在街市,在一个高级的山庄内。   附近有山有水,位置算偏僻,纪明舒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门口有人登记,登记好后,纪明舒走进去,看见窗台落地窗旁一个人靠在那里,傍晚夕阳从窗外映射进来,昏黄的光芒,照耀在那人侧脸上,莹然有种温柔的感觉。   尤欢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转过来,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看见来人,笑着问:“你是明舒吧?”   纪明舒被那道笑容恍了下,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感染人的笑容。   一时愣了下,几秒过后,纪明舒才开口说:“是,我是纪明舒,老板让我过来一趟。”   尤欢朝着另一边壁橱旁走去,伸手在最上层拿出一个袋子,说:“这是这周的疗程,我听宋泠说,沈昭最近好很多了?”   纪明舒也点点头,说:“是的,安眠药已经停了。”   尤欢说:“那就好。”她顿了下,又道,“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沈昭的心情,只要保持心情愉畅,有事情做起来,就能好很多,她这只是轻度的,只要睡眠恢复好,问题不算大的。”   纪明舒应了声,“好的,谢谢尤医生。”   尤欢笑着说:“客气。”   纪明舒接过那个袋子,转身就要离开,尤欢忽然叫住她,“对了,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   纪明舒愣住,回头看向她,紧紧抿住唇没有回答,等着她先开口。   尤欢:“你知道给宋泠推荐的那个人是谁吗?“   纪明舒怔了怔,推荐老板的人是孟医生,说是孟医生的同学,难道她不知道?   尤欢试探地问:“是叫孟雨南吗?”   纪明舒不知道该不该透露,作为私人秘书,她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有敏感性,但是对方又是孟医生的同学,又是找人帮忙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纪明舒在心里盘算了下,最后点点头,说:“是。”   尤欢果然愣怔住,神色恍惚了下,才抿起嘴角失笑,点了点头。纪明舒瞥见,那笑容里半是欣喜半是苦涩。   深夜凌晨,跨年夜的江城二院,内科医生值班室内空荡无人,今晚轮到孟雨南值班,又是跨年夜。   整个科室,没有什么人。   她闲靠在椅子上,手上拿了本言情漫画书,书皮换成了专业书的书面。   怼在脸上,打发时间。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孟雨南淡声:“进来。”   门吱呀一声,孟雨南合起手里的书,穿着白大褂,还没抬头,就说:“你好,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目光瞥见门旁穿着明黄高领毛衣的女人忽然停住,手上的漫画书忽然应声掉落在地,发出跨拉一声。   尤欢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漫画书,上面画着两个漫画小女孩儿,正贴脸说着什么悄悄话,画风一看就是那种高中生爱看的暧昧调情漫画书。   尤欢轻勾唇角,还和从前一样幼稚。   她抬起眼梢,眼尾长长拉起来,对着眼前的人,风情一笑:“老婆,别来无恙?” 第37章   孟雨南念高中的时候, 就认识了尤欢。   与其说她们是大学同学,不如说是高中同学。在那一届江一中,从老师到同学, 没有谁不知道江一中出了两个学霸校花。   关键这俩校花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不过这些都是在外人眼里, 事实上,整个高中加大学一共七年, 她们一直相爱了七年。   她们考入一所大学, 只不过专业不一样。   孟雨南内科,尤欢是精神科。   两小无猜校园里的爱情永远天真无邪, 没有压力,也无关利益。   她们什么都不用考虑, 就这样无忧无虑在江大过了四年没羞没躁的生活。   再后来,孟雨南考上了英国牛津大学的医学专业研究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彼此都明白,这段爱情似乎走到了终点。   年少时期有过很多幻想,想象她们以后上同一所大学, 毕业了以后,又会在同一所医院里工作当医生,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过下去, 她们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分开。   可现实总有许许多多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牛津大学……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努力不上的目标。孟雨南有天赋,也足够优秀, 这样的机会, 她如果放弃,那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结局也没有任何悬念, 孟雨南选择了事业。   放弃了这段谈了七年的爱情, 也放弃她爱了七年的尤欢。   医学生和别的专业不一样,说是研究生, 其实远远不止,未来又会在哪里,谁也说不准。   让尤欢等她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不现实……   孟雨南没有给尤欢任何承诺,爱情戛然而止。   毕业那个暑假,是她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暑假。   尤欢尊重她的选择,爱情不是占有,更不是自私地成为她的牵绊。   去机场的那天,尤欢亲自送她进候机室,看着她离开。   没有一对恋人分开像她们这样和平、从容。彼此说好谁也不等谁,不联系,删掉所有联系方式彻底   分手断开。   可也只有自己彼此知道,那不过是让对方安心的借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孟雨南依旧记挂着尤欢,尤欢的心里也永远有一个无法撼动的位置留给孟雨南。   孟雨南不后悔那时候的选择,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事业离开尤欢。只是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放不下她。   所以今年春回国的时候,孟雨南知道尤欢还在江城,所以才会回来。只是当年先离开的人是她,三年硕士,八年博士,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11年。她不知道,从前的人还会不会等她?   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候一个人整整十一年。其实那都不算是等待,当年她们分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要等谁,爱情里没有上帝视角,那时候的分手,其实就是彻底的分开。   寂静的办公室里,孟雨南拉回思绪,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听见那声久违的“老婆”,整个人愣住。   “老婆”这句称呼,是专属于尤欢一个人的。   其实回国后,她也曾偷偷见过一个尤欢。她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穿颜色明亮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眼底里总带着笑意,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笑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治愈人。   尤欢没怎么变,只是比以前更加成熟了。   那是一种属于成熟自信女人的美。   久别重逢,明明还是从前的人,却又似乎全变了。   孟雨南接过尤欢手里的漫画书,垂眸恍惚片刻,随后才抿了抿唇,笑着说:“都好,你呢?”   似乎两人都没有想过,这样无聊的对话居然有一天也会发生在她们的身上。   尤欢也愣了愣,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片刻,相视一笑。   尤欢问:“什么时候下班?”   孟雨南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她淡声说:“十二点钟。”   “有空吗?”尤欢眼睛里有光,她笑着问眼前的人。   孟雨南一瞬愣住,不动声色将手上的漫画书合上放在桌旁,她抬眼看尤欢,默了好一会儿,才温声说:“等我一下。”   换好衣服,完成交接班的工作,孟雨南和尤欢两人离开医院。   今夜是跨年夜,漆黑的天空有漫天的星星,月亮皎洁挂在天上,照亮漆黑的夜。   两人没有开车,出了医院只肩并肩顺着小路往前走,穿过中央公园,深夜的公园很安静,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   有些时候世事很奇妙,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如今肩并肩走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为再也不可能相见的人,此刻又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孟雨南此刻心里是乱的,一颗心忐忑疯狂跳动。她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就在眼前,明明有很多的话,却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老婆……”身旁的人忽然开口,温润的声音从冷风中传来,让孟雨南的心忽然颤动了下。   还是从前的称呼,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个称呼,却让她不知道,尤欢的意思。   没有等来梦云南的应答,尤欢自顾自地问她:“这些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久别重逢,总要问及那些彼此没有经历过的岁月和时光。   孟雨南慢慢朝前走,默默说:“还和从前一样吧,一直学习,做研究,作报告,每天都很忙。”   话匣子一开口,她不自觉地说了很多事情。有刚开始出国时,什么都不懂,后来又在哪里学习生活了几年,又在哪家医院实习,最后又回到江城。   尤欢很认真地听着她说得这些琐碎平常的事情,是她不曾参与过的岁月。   说完孟雨南又反问她:“你呢?”   同样的,尤欢笑道:“也一样吧,毕业后就在江大读了研究生,然后就在江城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心理诊所。”   孟雨南记得,尤欢的家庭算富裕,她一向喜欢心理学,念书的时候,就说着要开一家私人诊所。   现在,也算是愿望成真吧。   孟雨南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这些年来她一直是一个人过,独来独往惯了,再加上平时忙,所以就直接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单身公寓。   两人走到门口,停下来。   孟雨南转过身来看她,踌躇片刻过后,又开口问她:“要上去坐坐吗?”   尤欢轻怔,然后抿唇笑着说:“好啊。”   一别十几年,除了年少时期,她们似乎已经开始不够了解彼此的生活和圈子了。   进了公寓,两人上电梯。   深夜的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个人。   孟雨南垂眸,看着电梯壁上跳动的数字,密闭的空间里,那种忐忑的心情愈加浓烈。   尤欢忽然开口:“已经深夜了,会不会打扰到你……和你的朋友?”   孟雨南愣了下,忙说:“不会,我一个人住。”   尤欢也怔怔地,随即咧开嘴角,恍惚自顾自地说:“这样么。”   停梯很快停在二十二楼,两人出了电梯,孟雨南走到2201室,拿出包里的钥匙开门。   尤欢跟在身后,开门的一瞬间,她瞥向门旁的鞋架子,上面只有几双鞋子,款式风格差不多,一看就是一个人的。   进门左手边就是洗手间,洗手台上也只有一个牙刷,一个杯子,一条毛巾……   尤欢轻垂下长眸,淡淡想着。   白天知道她的消息时,整整一天,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把人重新追回来。   可是一别十一年,她不确定,她有没有遇上别的人,和别人开启另一段生活,亦或是爱情。   孟雨南活得粗糙,单身公寓不算大,但屋里没什么东西,所以一眼看过去,显得很空旷。   孟雨南:“等我一下,我找双拖鞋给你。”   尤欢站在玄关处,看着旁边弯身下去翻鞋柜的人,淡淡说:“好。”   孟雨南想起来之前刚租房的时候,在鞋柜子里放了一双新拖鞋,她弯身找了半天才看见,伸手够出来,刚要站起身,一抬头忽然撞上那张贴近的脸庞……   就在眼前,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孟雨南愣住,手里的拖鞋突然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   眉眼是熟悉的,一张脸小小巧巧的,脸颊上的两个酒窝,不笑的时候也可以看出来,长长的睫毛微垂着,那眼眸里带着水一样的温柔,正脉脉注视着自己。   孟雨南不自觉喊她:“阿欢……”   尤欢睨着她,怯怯地问:“真的把我忘了吗?”   孟雨南眼波流转,目光里有淡淡的忧伤和酸涩,她声音微哑:“阿欢,我爱你。”   尤欢轻愣,随即眼眸里泛起泪光,她抑制不住上扬嘴角,双手环住她的脖颈,低头吻上她。   突如其来的吻,让孟雨南猝不及防,她后退了半步,后背抵靠在门上,身前的人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   情意像是绝了提的洪水,而这个吻,就是开启这个堤口的阀门。   孟雨南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那些久违的情意一瞬全部涌上来,填满了她整个身心。   尤欢双手捧住她的脸,欣喜又悲伤地问她:“所以,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孟雨南眼泪从眼眶里流淌,顺着眼尾流进鬓发里,视线变得模糊,她开口:“我不敢。”   尤欢鼻头酸涩,“所以,非要错过了你才甘心吗?”   孟雨南不语,她爱这个人,从年少懵懂的时候就爱,她几乎所有的时光和岁月都和这个人有关。   她已经驻扎在她的生命里,即便看不见她,也会知道,她已经离不开了。   尤欢捧她的脸庞,拇指轻拭她眼角的泪痕,轻轻的,慢慢的,带着眷恋与不舍,然后才说:“太久了,你离开我已经太久了……”   所有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一个吻开启了所有的思念和爱意,彼此都太过熟悉,以至于一个眼神,便就知道对方的心意。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无谓的盘旋。   太多熟悉的身体,一点就燃。   彼此所有的敏感,全都藏在记忆的深处,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刻在生命长河里,做一辈子的牵绊。 第38章   池舟白的演唱会是十二点钟结束的, 因为有了跨年的活动,整场演唱会下来,所有人都沉浸在热血沸腾之中, 连沈昭这个池舟白路人粉也被这种疯狂感染了。   林蔓蔓说得没有错, 池舟白的声音很好听。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现场听演唱会,又在前排, 这种灯光舞台的效果, 再加上温润细腻的声线,就在耳边, 四面八方的音响环绕过来,情绪很容易被带动起来。   这种感觉, 和看视频、戴上耳机听歌的是不一样的。   周静晗说得对,她好像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听一场震撼的演唱会,发泄她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和痛苦。   倒计时到来之际,沈昭和林蔓蔓几个人互相抱着,感受着新一年的到来, 感动和澎湃的情绪渲染上来,这一刻,她似乎也能感受到林蔓蔓追星的快乐了。   大概宋泠的安排, 退场的时候,有人安排她们去了后台, 要了四张池舟白的亲笔签名。   林蔓蔓从包里找了四张池舟白的明信片, 经纪人拿了进去,十分钟后, 池舟白在四张明信片上各签了名字。   只不过有些潦草, 大概是艺术字,沈昭一个字都没有认出来。   甚至三个字合在一起, 都丝毫看不出来是汉字。   不过既然是偶像,也没有人会在乎了。   大概随便拿笔画一下都是个宝吧。   池舟白很忙,她们也没能见上面。   退场之后,林蔓蔓意犹未尽。   灯红柳绿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她刚刚结束结语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哭得眼线都花了,整张脸上的妆容一片狼藉。   四个人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因为是跨年夜,路上有很多青年男女,心情似乎都很激动。   跨年的意义,大概也只有年轻人会过得很认真。   沈昭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漫天的星光点点,就仰着头朝前走,晃晃荡荡,似乎整个人被这个世界笼罩着。   人多么渺小,渺小到喜怒哀乐也微不足道。   林蔓蔓发神经一样,一惊一乍地喊道:“我们去酒吧喝一杯,怎么样?”   沈昭今晚被林蔓蔓感染了,她二话没说答应,笑着说:“好啊!!”   酒还没有喝,人似乎就已经轻飘飘地醉了。   储楚和周静晗两人也没有拒绝,反正已经考完试了,不用回宿舍也没有关系。   带着兴奋的心情,四个人去了之前去过的一家小酒吧。   小酒吧里今晚人很多,比平常还要热闹。   四个人坐在吧台上,立马有服务员过来,问要什么酒。   林蔓蔓常来,熟稔地要了一杯:“玛格丽特。”   周静晗和储楚两个人不常喝,所以就要了两杯低度的鸡尾酒。   轮到沈昭时,她像是彻底放纵了似的,她抬头对服务员说:“我要一杯最烈的。”   储楚看向她,她看得出来,今晚的沈昭,是在发泄。   也许和她父亲手术成功有关,又或许和那个突如其来的女朋友宋泠有关,又或者……和芮思尔有关。   三分钟后,服务员端了四杯酒过来,沈昭的那一杯,是白兰地。   透着葡萄紫的色泽,前调口感很不错,但是出了名的后劲足。   喝了大半杯后,沈昭整个人就开始发飘,她双手托着下巴支在吧台上,双眸有些浑浊。耳边是嘈杂的音乐,昏暗的霓虹灯影照在她的侧脸上,震耳欲聋的音响震得她胃里有些难受。   “我去趟洗手间……”沈昭皱了皱眉,晃着身形就要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身旁储楚看见她,连忙说:“我陪你去——”   “不用。”沈昭挥手,没等储楚再说话,独自朝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很安静,似乎一下子就把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沈昭冲进去,弯着腰就对着马桶将胃里吐了个干净。   冲掉污秽,最后实在没有力气,她闭着眼睛瘫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呼吸着。   谁说醉了就能忘记烦恼,她现在觉得更难受了,胃里烧起来一样,一波一波往上翻涌着。   恨不得死了一样难受。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沈昭费力掏出来,瞥了眼屏幕。   是宋泠打来的。   已经是凌晨快两点钟了。   手指划过接通按钮,接通电话。   “喂。”   “还没结束么?”电话里传来宋泠的声音,语气倒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润。   沈昭努力呼吸缓和胃里的难受,闭着眼睛说:“结束了,待会就回去。”   宋泠听见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嘈杂声,池舟白的演唱会十二点就已经结束,现在已经快两点钟了,沈昭还没有回来。   “你现在在哪里?”宋泠问她。   沈昭停了停,如实和她说:“在绝色酒吧。”   宋泠站在别墅阳台上,睨着外面漆黑的夜,声音淡淡道:“我去接你。”   沈昭没有说什么,挂断电话。   又缓了两分钟,沈昭站起身,推开厕所的门要出去。   有些疲惫,刚转身就撞上个人,她抬眼看向那人,两人对视了眼,全都愣了下。   意识渐渐清醒,沈昭觉得眼熟,那人也看了她一眼,随即拉开门走进洗手间。   半分钟后,她才恍惚想起来。   那人是池舟白!   储楚几个人正好也走过来,大概是见她半天没回来,不放心过来找她。   周静晗问:“怎么样,没事吧?”   沈昭摇摇头,“没事。”   储楚扶住她,轻声说:“应该要一杯度数低一点的。”   沈昭摆手示意没事,抬眼转了圈问:“蔓蔓呢?”   周静晗朝吧台扬了扬下巴,说:“她在那儿看包呢。”   储楚:“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沈昭垂眸,说好。   四人结账后离开酒吧,外面冬夜寒冽的冷风吹过来,一瞬间倒不觉得冷,只觉得畅快舒服。   刚出了酒吧走到路边,一辆车忽然开过来,灯光闪耀有些刺眼。   沈昭抬手遮住眼睛,晃了晃那刺眼的灯光。   再看过去时,就见宋泠从车里下来。   几个人站在一起,也看见了宋泠。   宋泠走到沈昭身边,借着车灯瞥见她红润的脸庞和浑浊的双目,就知道她喝多了。   身上的大衣也敞怀搭在肩头,宋泠拧了拧眉,伸手替她拢了拢衣服,又将自己脖子的围巾替她围上。   沈昭心里身上都燥热,她伸手去扯那围巾,只不耐烦地说了一个字:“热。”   凌晨温度最低,一冷一热人容易感冒。   宋泠拉住那围巾,语气稍有些强硬,不容拒绝地说:“热也围好。”   储楚和周静晗还有林蔓蔓几个人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眼前的两人。   储楚瞥眼看向宋泠,又看了下沈昭,最后说:“昭昭就拜托你了,我们三个就走了。”   宋泠抬眼看向她,朝她们微点了下头,没有说什么。   随后就拉着沈昭朝车子走过去。   剩下三个人也在路边拦了出租车离开。   宋泠将沈昭按进车子副驾驶,又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进去,踩油门离开。   深夜的路上空荡地没有人,宋泠将车速开得极快。   沈昭早就又累又困地靠在车座上歪头闭目睡着,从上车一直到家,一路上,她没有和宋泠说一句话。   车子开进车库,熄火,下车。   宋泠走到另一边,刚要伸手拉开车门,车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沈昭拎着包下车,越过她朝着电梯走,也没有回头看她。   宋泠愣了下,随即锁上车门,转身抬步跟上去。   上了电梯回二楼卧室,沈昭推开门要进去,身后宋泠忽然开口:“先去洗澡,我不喜欢我的卧室里满是酒气。”   “那我回隔壁房间。”沈昭说完转身就要回她自己之前住的房间。   宋泠带了气,她沉声说:“站住。”   沈昭停住站在走廊上,背朝着她,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她指示。   宋泠臂弯里挂着大衣外套,抬眼睨着她的背影,想起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她明明笑得很开心,眉眼之间都是高兴,可到了她这里,却又成了一潭死水。   “你在生我的气?”宋泠开口。   沈昭怔住,垂着酸涩的眼皮,淡淡说:“没有。”   宋泠迈脚,走到沈昭身旁,眸眼睨着她的侧脸旁,肯定地说:“你在生我的气。”   整栋别墅沉浸在寂静之中,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站着。   沈昭抿了抿唇,终于转头看她,质问她:“你白天为什么要和我室友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宋泠听见她的质问,显示愣了几秒,随即忽然笑了,才知道她是为这件事生气。   她语气忽然松快起来,反问她:“不然呢,要说什么,朋友?还是敌人?”   沈昭抬眉对上她,“至少不用说是女朋友!”   宋泠牵起她的手,低头用手指细细揣捏,勾唇笑道:“在一张床上睡过的,难道不算是女朋友吗?”   她的手掌微凉,让沈昭颤栗了下。   她没有说话,任由着宋泠忽然牵起她,还有突如其来温软下来的语气。   宋泠垂眸睨着手掌里的手指,细细摩挲,她想起小姨妈的话。   ——没有人可以拒绝浓烈的爱意。   也许,她是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和沈昭相处,咄咄逼人,针锋相对的境况没有什么意思,温侬软语也许也可以发挥另一种作用来。   宋泠绕身转到沈昭身前,她伸起手,单手碰了碰她的脸庞,在她侧脸颊上轻拍了拍,语气忽然细软,这是她第一次哄人,像逗猫似的。   她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开口说:“乖,不要生气,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了,我想你了,去洗澡。” 第39章   沈昭愣了愣, 抬起眼梢看向眼前的人。   她今晚化了妆,是林蔓蔓替她临时化的,林蔓蔓手法粗糙, 把她的眼线描得又粗又长, 一晚上过来,已经全都晕染开来, 映衬得两只眼睛乌沉大得发亮。   沈昭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和她纠缠, 她转身去推房间门,人还没走进去, 腰上忽然环住一只手,猝不及防地, 整个人就被宋泠拉进怀里。   宋泠贴着她的背,温香软玉在怀,带着淡淡的酒气,冲进她的鼻息里,身体本能地荡起一串涟漪。   倒也没有说谎骗人, 她的确想她了,想念这具许久未碰的身体。   初尝禁果的滋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上瘾。   她迷恋沈昭, 也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兴致满满,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开心。   宋泠低头, 从身后拥住她, 侧脸贴在她的耳后,唇瓣不自觉地靠近她, 亲吻她的耳垂, 声音里带着魅惑,还夹杂着几分无奈, 道:“我说了,去洗澡,你想要我说几遍呢?我不喜欢酒气。”   耳珠被她咬在嘴里,那气息就喷在耳后,温热的鼻头轻蹭在那里,沈昭浑身带起颤栗,一颗心瞬间要从嘴里跳出来。   几乎一瞬间,她用手肘猛地推开她,“我拿睡衣。”   宋泠被她捅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已经跑进了卧室。   她愣怔站在门口,看着惊慌失措逃离开的沈昭,忽然无声勾起唇角轻笑。   其实温言温语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沈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沈昭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又连忙转身将门反锁上,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一颗心疯狂地乱跳。   眸光无意识地落在那门把手上,酒精让她迷乱,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洗完澡回到房间,沈昭心情忐忑,环视了圈,发现宋泠不在房间里。   她稍稍歇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音色干净好听,“在找什么?”   沈昭回头,头发还湿湿的,毛巾搭在肩上。   宋泠站在门口,手里端了杯子,沈昭眼皮微垂,睨着她手上的东西。   宋泠走进去,手上的杯子朝她扬了扬,走到床头说:“过来把解酒药吃了。”   沈昭抿了下唇,胃里的不适已经好了很多,但依旧还有些烧心。   她抿紧唇,光脚走过去,弯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和药片。   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一张脸小巧刚洗过,红扑扑地,干净绯红。   她身材极好,睡衣宽松,因为弯腰俯低的缘故,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宋泠的腿上,冰冷的凉意一瞬蔓延至身体深处。   沈昭吃了药片,又喝了一大杯水。宋泠起身拉住她要走,沈昭惊了下,挣扎着没动,眼睛里有忐忑,脱口问她:“做什么?”   她宛如惊弓之鸟,其实明明知晓她的意图,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可越是这样,宋泠就越不愿意和她解释。   宋泠紧紧抿住唇,手上微用了力,使劲将人拖走,走到沙发旁,她命令说着:“坐下。”   沈昭不知道眼前的人还要玩什么把戏,她低头睨着眼前的沙发,静默了半秒后,坐了下来。   宋泠走到浴室,拿了吹风机,然后走到沈昭身旁,弯腰将插头插在沙发后的插座上。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吹风机的呜呜噪音。   沈昭知道她的意图,抬头看她,说:“我自己吹。”   宋泠看了她一眼,“坐好。”   沈昭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好妥协地低下头。   宋泠单膝跪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长腿抵在她微敞开的双腿之间,就那样替她吹头发。   手指在头顶摆弄着发丝,宋泠的动作很轻很柔,沈昭被热风烘得整个人困意来袭。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自从这段时间睡眠恢复之后,她很少再熬到这么晚了。   她想睡觉,可又无法睡。   终于吹完头发,吹风机关掉的那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阿昭……”   头顶传来声音,沈昭本能地应了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宋泠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弯身低头下去,与她额头相抵。   沐浴露的香味被温度烘得愈发浓烈,就在鼻尖之下,熏得人莫名有些燥热,宋泠的气息灼热,喷在她的脸上,沈昭觉得脸颊滚烫,   她刚刚不该应她的。   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暧昧起来,沈昭心里砰砰直跳,震得她几乎要耳鸣。   宋泠双手捧住她的脸庞,手指指腹轻抚在她的耳后,不动声色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她忽然慢慢开口:“阿昭,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话毕,还没有等沈昭开口,压头就吻上来,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   沈昭本能地往后推,想与她拉开距离,宋泠捧住她的脑袋,锢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声音也软地像水,“不要推开我。”   那声音像是魔咒,沈昭鬼使神差地居然真的就停住了所有动作,任由宋泠的吻攀上来,让她避无可避。   呼吸交错,沈昭能够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比起思尔,她和宋泠所做的,要多得多。   一切都在随着本能发展,腰窝里软地酥麻,沈昭告诉自己,那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她不爱宋泠。   所以原来情动也会骗人。   宋泠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唇角慢慢勾起来,她伸手下移,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带起来,三步两步就倒在了床上。   宋泠半趴在她身上,手指摸到她后背的排扣,稍稍怔了下。   “洗了澡,还要穿这个吗?”   沈昭没有回答她,酒意其实早就消退了,可她依旧沉沦地像醉了一样,双目涣散无神,带着情.欲看着头顶上的人。   宋泠褪掉她身上的遮挡,那只手覆上来,她浑身带起颤栗,控制不住地颤抖。   宋泠俯身吻上她的唇瓣,攻略她的全部。   她疯了,连同理智一并全都抛弃了。沈昭望着头顶上的这个人,眼眶里有眼泪缓缓流淌下来,滑落至发丝里,隔着泪雾迷蒙看她,这一刻她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她该恨该怨的宋泠,还是与她此刻沉沦,由身体主导占据着一切感官的宋泠?   她受不了身体和理智的矛盾纠缠,这种痛苦的境地,几乎要将她杀死。   而宋泠便是那个拿着刀的杀手。   唇瓣渐渐下移,沈昭忽然惊了下,她垂眸顺着身体看俯身在那里的人,声音颤抖,语不成调地问她:“你……做什么?”   宋泠抬起头,双手伏在她的膝盖之上,媚眼如丝,说:“阿昭,我想让你快乐起来。”   沈昭难堪,她伸手将她捞起来,和她对调,随后翻身压住她,她主动地吻上宋泠的唇瓣,带着恨意舔舐啃咬,与她纠缠。   “宋泠,你杀了我吧。”她被折磨得快要疯了,身体与理智全然由不得自己。   她与她纠缠,发泄似的。她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恨还是身体的本能。   又或者都有,可各自到底又占了几分,她却忽然不知道了。   宋泠长眸挑起细缝,她打量着眼前,这个起初恨她后来却不知不觉忽然变了的沈昭。   爱与欲谁先占据上方,这样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没有答案。   甚至有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恨也无所谓,恨到极致也许就是爱,她不怕沈昭恨她,她只怕她一潭死水。   宋泠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奋力压向自己,她吻上她,与她纠缠,含糊着说:“好。” 第40章   整整一夜, 两人一直折腾到天亮,沈昭才累得沉沉睡去。   宋泠倒是一夜无眠,清晨照例去公司上班, 开会。   开完例行的会议, 一直到十一点钟才歇下来。   宋泠从会议室出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想起昨晚的疯狂, 嘴角不自觉勾起。   ——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回到办公室,宋泠对纪明舒说:“待会去楼下旧楼春定个包厢, 叫上几个项目经理,一起吃个饭吧。”   纪明舒愣了下, 随即说是。   往常开会到很晚的时候,老板也会请客请大家吃饭,但是也一般会叫上来吃,这样不会耽误下午的工作。   今天老板的心情似乎很好,居然要去楼下订包厢吃饭。   她想起昨天似乎是沈昭考完试放假的日子, 还有昨晚池舟白的演唱会门票的事情,大概也都和沈昭有关。   没有再多问,纪明舒出了办公室去楼下订包厢了。   宋泠拿起桌上的手机, 点开通讯录,找到沈昭的电话号码, 愣怔了片刻, 最后给她打了个电话。   通话音响了很久,那头才接通。   声音有些囔囔地, 大概还没有醒。   “起了吗?”宋泠心情很好, 一夜没有睡,又开了一上午的会, 也丝毫不觉得累。   沈昭昨天喝了酒,又折腾了一夜没有睡,这会头又昏又沉。听见手机铃声,也没有注意来电显示是谁,就接通了电话。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沈昭才反应过来是宋泠的声音,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正狐疑这个时间点,宋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昨晚那些疯狂的画面忽然闪现在脑子里,沈昭心里砰砰直跳,她将手机听筒放在耳朵上,才细声说:“刚醒。”   宋泠轻笑,手上拿着中性笔把玩,不动声色地问:“还好吗?”   沈昭被她问得窒了下,忽然觉得难堪起来,她垂着眸没有应她。   宋泠大概能猜出来电话那头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再逗弄她,她声音轻轻问她:“中午了,想吃什么?我们公司楼下有家中餐厅,菜式不错,我回头让明舒打包一份带给你,好不好?”   沈昭怔怔听着电话听筒里轻柔的声音,恍惚有种错觉,宋泠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让她措手不及。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想象着宋泠对她无数种的态度,可没有一种像是现在这样,温柔亲近得让她措手不及。   宋泠没等到她的回答,又喊了她一遍:“还在么,听得见么?”   沈昭连忙回过神来,她忙道:“不用了,我待会起来,要去一趟医院。”   宋泠却不容她拒绝,直直说:“那正好,我让明舒再多带一份清淡的,让她送你一起去医院。”   沈昭抿了抿唇,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淡淡说好。   话题结束,似乎没有话再说了,电话里有片刻的沉默寂静。   昨晚的事情让她难堪,沈昭忐忑地说:“还有事吗,没有事我就挂电话了。”   宋泠将手里的笔放下,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随意,眼睛里微微有光亮,她笑道:“没有了,晚上我下班去接你。”   沈昭抿唇,低头坐在床上,没有应她。   窗外有阳光从窗帘缝隙处映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空气中依稀可以看见飘散的尘埃起起伏伏。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柔温和地说:“阿昭,新年快乐。”   沈昭怔怔坐在那里,听见那句“新年快乐”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她淡淡应她:“新年快乐。”   无声挂掉电话,房间里一片寂静。   沈昭睨着手机发愣,昏沉渐渐消散,她掀开被子,看着身上斑驳的痕迹,一颗心沉至心底。   宋氏集团楼下,宋泠和几个同事一起吃了午饭,一直吃到一点多钟才结束。   饭局结束之后,纪明舒正好从车上下来朝这边走,宋泠看见她,问:“送她去医院了吗?”   纪明舒嗯了声,说:“是的。”   宋泠轻点了点头,身后几个经理和她打招呼,宋泠回头又说了两句,几个人就上楼回办公室了。   宋氏集团正一楼开了家新店,宋泠隔着马路看过去,淡淡问:“那边是什么店?”   纪明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温声说:“是Angel Eye的珠宝店,最近刚开的,听说在国内只有江城这一家。”   Angel Eye是法国有名的奢侈品牌,主打服装设计,每年春秋时装秀发布的高定礼服,都是上层社会名流们争相恐后的对象。   AE旗下也有做珠宝生意的,只不过不在国内,没想到在江城也开了一家。   这里不算什么繁华商业中心,宋泠倒好奇,奢侈品店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宋泠心血来潮,刚吃完饭工作有些乏困,扬了扬下颌,说:“去看看。”   纪明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宋泠已经迈脚朝前走了,她连忙跟上去。   今天一天,老板都和平常很不一样。   正上着班,好好的居然逛起了珠宝店。   附近没什么人,宋泠和纪明舒两人走进店里的时候,里面只有店员和两个顾客。   这种奢侈品牌一般不会有人逛,再加上还是珠宝店。   所以纪明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两个女孩不是普通人。   大概不是什么名媛就是娱乐圈某个女明星。   店里整个装修金碧辉煌,闪闪发亮。   宋泠一走进去就看见玻璃柜里的一条项链,是Angel Eye的经典款式——天鹅颈。   优雅漂亮。   宋泠敲了敲玻璃柜,声音淡淡:“麻烦看下这条项链。”   店员很漂亮,是个中印混血女孩,五官很深邃,中文倒是很标准。   她笑着说:“小姐真有眼光,这条项链是我们品牌今年冬季主打的项链,全球每家店里只限量一条,名字就叫做Angel Eye,亚洲区的中文名字叫做“情有独钟”,代表着爱情里的唯一与忠诚。”   项链很美,名字也很美。   宋泠刚要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条项链我要了,麻烦你包一下。”   纪明舒愣了下,她抬眼看向旁边说话的人,是刚刚那个站在另一边的女孩。   店员很有素养,她朝着那女孩儿笑了笑,恭敬地说:“小姐不好意思,这条项链是这位小姐先在看的。”   “看了又不代表买。”那女孩儿轻嗤了声,随即拿出包里的银行卡,道,“我刷卡。”   店员一瞬有些尴尬忐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宋泠没有看身后的人,直接偏头朝纪明舒,道:“明舒……”   纪明舒会意,从包里掏出一张钻石卡,放在柜台上,声音轻轻说:“麻烦将项链包起来,谢谢。”   那店员看见那张卡先是愣怔,随即连忙抬头看了眼宋泠,眼底有惊愣,忙说:“是……是。”   几分钟后,项链包好,店员将手袋和钻石卡一起递过去,弓腰说:“您拿好。”   纪明舒接过,淡淡说:“谢谢。”   买好项链,宋泠连看都没看旁边的两个人,直接转身出了大门离开。   身后池舟白见状,目瞪口呆看着一张脸拽到天上去的宋泠,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地大骂:“她这算什么意思?!凭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经纪人突然掐了她一下,提醒道:“她是宋泠。”   池舟白也愣住,宋泠……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她的老板。   准确来说,是她老板的老板。   被人截了胡,池舟白心里有些不自在,不甘地说:“怪不得两百多万的项链,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经纪人也淡淡看着远远离开的背影,又添了句:“那条项链,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直到刚刚她助理拿的那张卡是什么卡吗?”   池舟白转头问她:“什么卡?”   经纪人:“会员卡。”   池舟白:“……”   ——   晚上八点,宋泠下班就开车往医院去了,沈昭照顾沈父吃完饭,沈父早早地就睡下了。   她刚关上病房门出来,转身就撞上宋泠。   沈昭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有片刻的愣怔。   宋泠语气轻快,问她:“睡了么?”   沈昭嗯了声,“刚睡下。”   “走吧。”宋泠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电梯口走。   刚走到前台拐角处,孟雨南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撞见两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瞟着,最后笑着问:“走了?”   宋泠淡淡看她:“走了。”   说完没有再和她多说,宋泠牵着沈昭就要走。   孟雨南最近心情一直处在亢奋阶段,她笑着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忽然喊了声:“昭昭——”   沈昭愣了下,回头看她。   孟雨南没有避讳,笑着说:“好好对我们阿泠。”   沈昭愣愣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宋泠不喜欢别人说她的事情,牵过沈昭就拽到身后,冷冷说:“少管闲事。”   说完,就拖着沈昭进了电梯。   孟雨南抱着胸,啧啧两声:“小没良心的,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旁边的电梯也正好开了,尤欢拎着包从电梯里出来,正好面对面撞见不远处的孟雨南,她狐疑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说完又环顾看了眼四周。   孟雨南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脱口就说:“在等你啊!”   尤欢眉梢轻挑,故意道:“是么,我不信。”   孟雨南憋着笑走过去,伸手插在她大衣的口袋里,里面暖暖和和的,她隔着大衣两手抱住她的腰,笑着说:“心都掏给你了,还不信?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没有良心?”   尤欢被她拉近,身体几乎贴在她身上,她抬起眉梢,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柔情,她轻勾唇角笑道:“得得得,我信还不行么!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外甥女。”   “她又怎么?”   “算了不提她,等我一下,我收拾下下班。”孟雨南手臂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更衣间,声音悄悄,带着试探:“今晚去我那儿?”   尤欢憋着笑,背抵在门上,仰头说:“可以啊!”   吻铺天盖地攀上来,手从白大褂里伸进去,触感绵软。   “老婆……”   “嗯?”   “我们结婚吧。”   孟雨南睁开迷离带着湿意的眼眸,嘴角慢慢扬起来,似要扬到天边儿去。   她抬头啄她的唇瓣,一下又一下,最后说:“好。” 第41章   宋泠带着沈昭下楼, 朝着停车场走,外面起了大风,漆黑的夜空里有星星闪闪点点。   沈昭走到车旁,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忽然愣住。   座位上放了一束玫瑰花。   宋泠站在车另一边驾驶室旁, 轻轻抿起唇瓣,抬眼看她站在那里发愣。   花是刚刚下班路过花店买的。   沈昭怔了怔, 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坐后面。”说完就要关上车门。   “就坐前面。”宋泠温声开口,不容她拒绝, “把花抱起来,坐在前面。”   沈昭垂眸睨着座位上的花束, 默了片刻最后坐进去。   宋泠见她上车,唇角一勾,也心满意足地上了车。   新年第一天的夜晚,马路上车水如龙,车灯和路灯顺着高架看过去, 像一条蜿蜒长龙。   沈昭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抱住那捧玫瑰花放在腿上,清新的花香淡淡浮散进鼻息里, 她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车子很多, 有些堵。   宋泠开着车走走停停, 最后前面彻底不动了,车子停下来。   宋泠偏头看她, 忽然问:“喜欢吗?”   沈昭眉心跳了下,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玫瑰花。   忤逆她没有意思,只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她垂眸, 淡声说:“喜欢。”   温言软语,叫宋泠心情愉悦。   这是她第一次送人玫瑰花,也是第一次尝试和人谈一次恋爱。她从来不知道,一束花也可以叫人心情愉悦很久。   从医院到别墅,因为堵车,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四十几分钟才到。   到了家,上楼,回房间,洗澡。   像平常一样。   那束玫瑰花她随手放在了楼下客厅桌子上,没有带上去。   可等到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花又被放在了床头。   沈昭站在那里愣住,腰间忽然有手环上来,宋泠从她身后拥住她,头靠在她的脖颈里,唇瓣亲了亲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下,声音低哑:“今天有想我么?”   温热潮湿的酥麻触感从耳垂上蔓延至全身,让她微微颤栗,僵住身体。   那里是她的敏感处,之前她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喜欢啃咬她的耳垂。   宋泠是第一个。   宋泠大概也发现了这个点,每一次只要一碰触这个地方,沈昭就浑身起了反应。   没有等到沈昭的回答,宋泠也不生气,她沦陷沉迷于她的身体,不假思索地就笑着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开会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连走路的时候也在想……”   昨晚沈昭的第一次主动,让宋泠彻底迷失了方向,她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十七八岁小女孩儿,被情爱之事蒙蔽了所有。   甚至忘记了,沈昭不过是她绑在身旁的替身。   宋泠的话让沈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感受到腰间的那只手渐渐伸进来,随后蜿蜒而上,捏住她的敏感。   沈昭忽然轻叫了声,要推开她。   宋泠顺势将她推到在床,压住她的身体,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垂眸睨着她鲜红欲滴的唇瓣,最后冒冒失失地亲了上去。   “等……等一下……”沈昭忽然伸手抵住她的动作,声音里带着慌张的颤栗。   宋泠停住动作,双手撑在她的两边,隔开些距离看她,问她:“怎么了?”   沈昭心跳如雷,脸上涌起绯色,她看着头顶上的人,颤颤巍巍地说:“我来大姨妈了。”   宋泠愣了愣,双手撑在她上方低头睨她,她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勾起唇角,笑着说:“你骗我。”   她复又俯低身体去吻她,沈昭却突然挣扎起来,双手抵在她胸口推她。   宋泠此刻心情愉悦,沈昭的推脱在她眼里成了害羞不好意思,却让她兴致更高。   宋泠抓住她的手腕,稍有些不耐烦地按在两侧,低哑着声音哄她:“乖,不要动,我疼你。”   被强迫的屈辱再一次从心底涌上来,让她想起第一次的时候。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害怕和难堪,那只手带给她的恐惧远远超过了颤栗。   眼泪克制不住模糊了眼眶,她哭着喊她:“宋泠,我说了我来姨妈了……”   手指忽然触摸到什么东西后,宋泠伴随着她的声音,动作瞬间戛然而止。   她愣愣停下来,低头看怀里哭得抽噎的人,这才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   宋泠松开了她的手腕,沈昭突然推开她,拉过旁边的被子将头蒙住。   宋泠愣愣坐在那里,看着被子里的两肩颤栗地发抖。   她哭了。   宋泠垂眸,听见她抽噎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和愧疚,她刚刚在干什么?   手指轻攥了下又松开,她慢慢凑过去,下意识抬手要去扶她,却在半空中忽然愣住了。   “阿昭,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宋泠第一次和沈昭道歉。   那里面,隐约还带着些许愧疚。   沈昭没有应她,只觉得委屈,低低地无声啜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沈昭蒙在被子里,空气不流畅,有些缺氧。   半晌没有听见动作,她掀开被子将脑袋露出来。   被子刚拉下来,她侧躺在那里,身后忽然有张脸庞凑过来,心平气和地淡淡开口问她:“还难受么?”   沈昭冷不丁地怔愣住,她睫毛上还挂着湿润润的潮意,就那样抬眼睨着宋泠的脸庞。   她涂了口红,大概是因为刚刚挣扎的缘故,全都晕染开来,一张嘴上糊了乱七八糟。   像电影里的如花。   如花的脸立马就在脑子里被按在了宋泠头上。   沈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音来。   随即又觉得难堪,不合时宜。   她下意识又要飞快拉上被子要将自己蒙起来。   宋泠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意弄得晕头转向,见她又要将自己蒙起来,忙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明明剑拔弩张的时刻,宋泠以为她又要闹,却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个方向。   只一个不经意的笑,就全然将一切都化解了。   宋泠不知道沈昭因为什么笑,却抓住了这一时机,拉住她的手探身过去,再次道歉:“阿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强迫你……”   她有些慌乱,沈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泠。   往常只有她高高在上,冷淡漠然地掌控着一切,却在这样的时刻慌了神情和她道歉。   事实上,也确实是她的错。   可她这样的道歉,却忽然让人觉得,要是不原谅她,反而是她的不识好歹了。   沈昭心里不甘,又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没忍住,发出那个不合时宜的笑声来。   “你放开手。”沈昭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盯着她说。   宋泠默默看着她的眼眸,好一会儿之后,才放开了她的手腕。   她睨着她的脸庞,问:“还生气么?”   沈昭不想搭理她,睡衣被卷到胸前,她单手拉了下来,掀开被子要下床。   宋泠以为她要走,连忙伸手拽住她,拧眉问:“你去哪儿?”   沈昭抿紧唇,不想回答她的话。   可那只手掌紧紧攥住她,让她动弹不了分毫,最后没有办法,她咬着牙,红着脸恨声说:“我弄到了床上,要换衣服换床单!”   这下轮到宋泠愣住了,她低头看向床单上,看见上面果然有块辩驳的血迹,随即也有些脸红地放开了她的手。   本来应该是个浪漫的新年夜晚,她买了象征爱情的玫瑰花,还有那条“情有独钟”,她还没来得及送给她,谁知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姨妈全都搅了局。   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宋泠也起身下床,抿住唇瓣,声音淡淡:“我来换。”   沈昭听见宋泠带着笑意的声音,她有些生气,脱口就说:“宋泠,刚刚的事情,我没有原谅你。”   宋泠凝眉看她,事情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她说不出来。   可这样的改变却让她愉悦,明明是不善的语气,可她却一点都不生气,甚至很开心。   “我知道。”宋泠勾唇淡淡一笑,道。   沈昭瞥她,情况越来越复杂,和她的预想全然背离,她只想逃,逃离这种脱了轨道的境地。   她转身要走,身后的人忽然叫住她,“阿昭——”   沈昭停住脚,还没来及回头开口,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宋泠手掌摊开,一条项链从垂下来。   上面有个小天鹅。   可爱又不失优雅。   “送你的,新年礼物。”宋泠望着沈昭怔怔发呆看着那条项链,勾唇道。   沈昭目光微顿,淡淡道:“我不要。”   说完要朝洗手间走。   宋泠拽住她,绕到她的身前,将手里的项链摊开来,双臂环住她,要替她戴上。   “我送的东西,都不许不要。”声音从头顶淡淡传来。   沈昭脖子上一凉,她低头,看见那只小天鹅项链垂挂在了胸前。   上次是耳钻,这次又是钻石项链。   全都是预谋。   是她难堪的佐证。   宋泠双手撑在她的肩头,稍隔开些许距离看着那条项链,眼底有微弱的光芒。   宋泠捧住她的脸,沈昭被迫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人。   她看见那双眼睛里带着温润的笑意,那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思尔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和她第一次见宋泠时,全然不一样。   她一直不知道,也不相信,几乎没有交集的宋泠,凭什么又为什么会喜欢她?   可这一刻,她居然也开始相信,宋泠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不一样的东西。   宋泠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温温热热的触感,只轻碰了一下,没有深入,细弱的声音喷.涌在她的下颌,她听见宋泠说:“阿昭,我喜欢你。”   沈昭心里重重颤了下,像是一块平地忽然塌陷,她睨着眼前放大轻垂的眼尾,这一刻,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42章   沈昭睨着宋泠的双眸, 睫毛忽然轻颤了下,她推开她,转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宋泠猝不及防,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看见人已经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沈昭将门关上, 她愣怔站在那里,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泠的那句话,让她渐渐迷失掉自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居然会在听到宋泠的话后而发愣。   脸上火辣辣一片, 被宋泠触摸亲吻过的地方,像是烧起来一样。   她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被这样的样子吓了一跳。   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洗这张被宋泠碰过的脸庞。   她需要冷静,只不过是诱惑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 沈昭出来的时候,宋泠已经将床上的床单换掉了,整个床面上干净整洁, 没有一丝她的味道,满是洗衣液的芳香。   宋泠见沈昭愣怔站在那里, 忽然失笑问:“怎么了?”   沈昭垂着长眸, 视线重新落回她的脸上,她淡淡道:“没什么。”   宋泠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 她走过去, 看见她脖子上戴着那条项链,不觉心情变好, 她牵起她的手,拉她朝床榻走去。   走到床边时,沈昭怔住没有动,宋泠瞥见她的神色,也顿了下,随即似乎明白什么似的,她淡淡说:“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沈昭低垂着睫毛,听见她的话,愣了下。   宋泠转身面对着她,忽然撑开双手从她睡衣底下穿过去,两只手臂环住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手指去解她后背的内衣排扣。   啪嗒一下,沈昭身体轻颤了下。   “我说过多少次了,睡觉的时候不要穿这个,对身体不好,生理期不难受么?”宋泠低头睨着她的脸庞,轻轻软软地说道。   手指蹿到上面肩带,从她两肩上勾扯下来,沈昭能明显感受到那修长的手指从她胸骨之上划过,后背顿时颤栗。   那双手微使了些力道,沈昭被她拉过去,整个人突然扑倒在她的身上。   脚尖与脚尖相碰,才不至于让人整个人跌到。沈昭心跳到了喉咙口,她下意识抬手撑住她的肩膀,猛地抬头看向宋泠,气道:“你是故意的!”   宋泠忽然抿唇,顺势将人拉到了床上,手上的内衣从睡衣底下抽出来,随手扔到了地上。   被子新换了被罩,凉凉地没有一丝温度,宋泠扯过盖在两人身上。   沈昭忽然被人拉扯,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宋泠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声音沉沉从头顶上传来:“想好好睡觉,就不要乱动。”   沈昭松开攥紧的拳头,没有再反抗。   宋泠将人整个圈在怀里,环在她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忽然绕到了前面,她摸了摸她的小腹,忽然问她:“怎么这么凉?”   “疼么?”宋泠低头问她。   声音就在耳边,沈昭抬头瞟了她一眼,声音蚊子似的,轻摇头:“不疼。”   她的手掌很暖,也许是身上太冷的缘故,沈昭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全身所有的感官全在宋泠那只温热的手掌上。   那是她此刻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   出奇地踏实,温暖能够给予人安全感。   即便这样的安全感是出自眼前的人。   沈昭难得睡得很快,几乎不到半个小时后,困意逐渐来袭,在宋泠那只温暖的手掌焐着下,睡得很沉。   宋泠倒睡不着了。   她想象着今晚应该要发生的事情,全都泡了汤。   抬手按下床头的灯,房间里传来啪嗒一声,黑暗随即笼罩而来。   宋泠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一颗心也逐渐平复。   其实这样安静相拥的夜晚,也很美好。   深夜凌晨,沈昭忽然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思尔。   白茫茫的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她朝前走,忽然思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背朝着她。   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那是思尔。   她喊她:“思尔——”   片刻过后,她看见思尔慢慢回头,她望见那张熟悉的脸庞,嘴角慢慢扬起来,正准备要冲过去,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眼里充满着恨意盯着自己。   沈昭望见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心脏忽然被深深扎了一下。   她停住脚步,喃喃喊她:“思尔……”   思尔依旧盯着她,冷冷问她:“昭昭,你爱上了宋泠,是不是?”   沈昭愣了下,有片刻的犹豫,随即拼命地摇头,说:“不是的,我没有!”   思尔眼中满是失望,她继续说:“昭昭,你骗我,你们不过是交易,这样的屈辱的关系,你怎么可以爱上她?!”   沈昭拼命地和她解释,可思尔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最后那道薄雾渐渐浓烈,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沈昭慌张地追上去,她依稀能看见思尔的身影,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可她伸手出去,却怎么也拉不住她。   忽然眼前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道悬崖,思尔站在那悬崖边上,沈昭心跳如雷,停住脚惊喊她:“思尔,不要再走了!”   思尔站在那里慢慢回头,嘴角抿起来,笑着说:“昭昭,我要报复你,是你先抛弃我,我原以为你是有苦衷的,可现在你却爱上了宋泠……不可以这样的……不可以……”   她说完纵身一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跳下了悬崖。   沈昭觉得一颗心忽然失重,仿佛那跳下去的人是她自己。她冲过去,吓得大喊:“思尔——”   梦断,沈昭忽然惊醒。   她脸色苍白,忽然瞪大双眼,愣怔怔望着眼前不知道何时睁开眼的宋泠,那张脸庞让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心跳像是要从心口处跳出来,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梦见了思尔。   宋泠睡在她身旁,眸光晦暗,带着复杂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就那么睨着沈昭的脸庞。不知过了多久,环着她腰肢的手臂缓缓收拢,她抬手擦拭她额头上的细汗,动作轻柔,声音淡淡开口:“做噩梦了么?”   那只手温热,她的额头是凉的,碰触的那瞬间,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她努力平息气息,可似乎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她紧紧抿住唇,没有回她的话。   宋泠却没有多问,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唇瓣落在她的眼尾,亲吻她微湿的眸子,声音里带着晦涩:“睡吧。”   房间里昏暗,她看不清楚宋泠的眼神。   她梦见了思尔,梦到思尔说她爱上了宋泠。   她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大喊了一声,可是分不清到底是真喊了,还是在梦里。   她陷入挣扎和矛盾之中,她不知道宋泠有没有听见她的那声思尔。可直觉告诉她,宋泠听见了。尽管房间昏暗看不清,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开始害怕宋泠生气。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感受到腰间的那只手。   宋泠也没有动,她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缓,她才忽然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无声打量着她。   她似乎忘记了事情的本来面目,也忘记了她是如何将沈昭绑在身旁的,也更忘了,沈昭的心里,永远有一根刺扎在那儿。   安稳平静的湖面之下,永远都将藏着波涛汹涌。   那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昭示着,这连日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大梦一场。   天刚蒙蒙亮,沈昭觉得浑身很累,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她像是被附了身,意识控制不住身体的困乏。   宋泠离开了,房间里没有她的气息。   七点钟,宋泠吃完早餐准时出门。   她穿了一条红裙,外面穿着裸色大衣。   推开门,纪明舒已经开车到门口来接她了。   外面不知不觉已经下雪了,大概从半夜就开始下了,门口院子的草坪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   宋泠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开了暖气,暖意扑面而来。   “幕时那个策划案,秦名视跟进的怎么样了?”宋泠淡淡开口问。   纪明舒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老板,瞥见她的神情,轻愣了下,才说:“秦副总明天要去汀城出差,您忘了吗?幕时的项目,是傅经理接手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今天的老板,一大早脸色就不大好看,往常虽然冷淡,但不会像今天这样,阴沉沉地像是要动怒。   她跟着老板不少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也还是有的。   宋泠轻顿了下,不知道是想起秦名视要出差的事情来,还是听见了“汀城”的字眼,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她坐在车后座,眼帘微微低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片刻之后,她轻嗤笑了笑,轻轻问:“汀城的,是什么项目?”   纪明舒轻愣,不疾不徐地开着车,随后淡声开口:“是幕时公司的审计项目,审计公司那边,会需要公司派人过去。”   幕时是宋氏今年年关刚收购的广告公司,是一个老式大牌的广告业龙头企业,只不过近几年传统广告不景气,宋氏看中了幕时的老牌文化,就以高价收购了。   嘉明娱乐发展的很多,也证明了宋泠眼光独特,所以提出收购幕时的时候,整个公司高层董事,也没有反对。   不过像这样的大企业,要收购交接就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了。   清盘的第一件事,就是需要对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的账目进行审计清算,也需要宋氏这边派人过去坐镇。   宋泠倒忘记了这件事。   车子停在红绿灯处,宋泠轻眨了眼睛,微眯了眯,说:“把秦名视的行程全都取消,我亲自过去。” 第43章   沈昭一直迷迷糊糊睡到了十点多钟, 她坐起来,小腹处传来微微不适的触感,她看着熟悉的房间, 空荡荡地, 忽然从心底升起一丝落寞来。   她不知道宋泠是早上几点离开的。   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 除了一大堆广告推送, 没有一条信息。   关掉手机,沈昭挣扎着下床, 换了衣服,洗漱, 下楼。   厨房冰箱上贴了张便签,她伸手撕下来。   ——保温箱有粥和点心鸡蛋。   整栋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放寒假了。   吃完早饭,她正要上楼, 门口忽然响起门铃声。   沈昭愣了下,以为是宋泠回来了,她转身走向门口开门。   “你好。”门口站着个妇人, 衣服华贵,看着约莫有五六十岁的模样。   沈昭惘惘地, 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狐疑问:“你好,请问您是……”   那人嘴角抿起, 声音淡淡道:“我是宋泠的母亲。”   沈昭立刻愣住, 片刻之后让连忙让她进来,“阿姨您好, 您请进。”   宋母走进来,在玄关处换了鞋,朝客厅处走去。   沈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宋泠的母亲怎么突然过来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应付。   要不要给宋泠打个电话?   宋母坐在沙发上,抬头打量了眼还站在那里的人,她淡淡笑着说:“你坐吧。”   她态度和蔼客气,沈昭踌躇了下,才说:“阿姨,宋泠去上班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宋母没等沈昭话说完,直接开口说:“不用,我不是来看她的。”   沈昭愣住。   不是来找宋泠的,那就是——   来找她的。   沈昭抿住唇没有说话,宋母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坐吧。”   沈昭攥了攥手心,嗯了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头绪也无,更不知道宋泠的妈妈为什么来找她?   沈昭隐约记得,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她听孟雨南好像说起过一回,宋泠很小的时候,她的妈妈就去世了,后来她的爸爸就再婚。   所以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宋泠的继母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找宋泠,却单独来见她。   沈昭没有说话,只等着对方先开口,宋母倒是没有为难她,看起来很和蔼客气,她淡淡开口说:“你是宋泠的朋友吧?”   沈昭垂眸,忽然抬头瞥了下眼前的人,心里有些不安,但望见那张没有攻击性的脸庞,她最终开口说:“是的。”   宋母没有多说什么,沈昭也不知道,宋母对这个“朋友”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可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概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宋母继续开口:“我不是宋泠的亲生母亲,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沈昭不明所以,抿了抿唇继续听她开口:“宋泠这孩子,从小就和人不亲近,对我也一样,从前她父亲还在的时候,倒还会回家,可自从她父亲……我一年也看不见她几回。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朋友,你大约是头一个,所以我今天突然过来,只是想见见你,希望不会唐突。”   后母的身份,永远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沈昭不了解宋泠的家庭背景,可此刻听见宋母的这番话,也大约能猜出来,宋泠和她的关系不算好。而这两人之间,宋母应该很怕宋泠。   她既然知道宋泠的住处,可她又说她们不常见面,现在却偏偏在宋泠不在的时候来见她。   沈昭轻垂眸,猜出来她的意图。   宋母想要自己来缓和她和宋泠之间的母子关系。   沈昭抿唇,说:“宋泠平时工作似乎很忙,我也常常见不到她。如果她回来了,我会替您转达的。”   她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这是宋泠的家事,她也不便参与其中。   宋母带了些讨好的意思,她笑着又说:“说起来,宋泠还有一个妹妹,你知道吗?”   沈昭轻怔,宋泠有妹妹……她倒的确不知道。   宋母:“宋泠倒对阿槿很好,只不过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打量着沈昭,忽然又说,“你和阿槿倒有几分相似。”   沈昭听出来她口中的“阿槿”,应该就是宋泠的妹妹了。   沈昭没有在意,只当她突然唠起了家常。宋母算是个和蔼的人,说话很温柔,言谈举止也很有气质。   最后临走前,她才终于捅破了话题,告诉沈昭,想让她帮忙劝劝宋泠,常回家看看她。   沈昭没法拒绝,只能以宋泠朋友的身份,应承了下来。   宋母离开后,沈昭忽然又接到了一通面试的电话。   是她期末考前在网上投的简历,寒假将近两个月,她想提前找一份实习,明年她就要大三了,她该要提前进入这个社会了。   父亲的病重让她忽然一瞬间长大,也让她明白,她需要肩负起照顾父亲赡养父亲的责任了。   从前她一直是爸爸掌心里的小孩,可却忘了,她的爸爸,突然有一天也会需要她捧在掌心里呵护。   面试是一家外包翻译公司,需要经常外出做现场翻译,只不过位置有些偏远,在江城五环外。   非毕业班的实习不好找,沈昭找了很多,大部分的公司不愿意要没有毕业的学生,因为不稳定,嫌麻烦。   这一家倒是主动联系了沈昭。   江大的英语系在全国还是排得上名的,因此对方约定了面试时间,让她过去先试试看。   沈昭高兴,很快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沈昭就在网上搜索这家公司的相关信息,这是一家注册了好几年的公司,但规模不算大,也还算正规。   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沈昭查好了路线,做了准备。   下去又去了趟医院,陪着父亲做了一个骨穿,检查依旧是孟雨南亲自做的,检查结果出来,说是有轻微的残留,不到0.5。   沈昭有些担心,问孟雨南:“会有问题吗?”   孟雨南如实说:“暂时还不好说,不过残留比例还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做个检查看看,如果残留指数变大,就需要做化疗用药了。”   沈昭一颗心盘旋着,她害怕父亲的身体有任何的波动,她不想手术的成功只是空欢喜一场。   孟雨南瞥见她的愁容,安稳她:“不用太过担心,你父亲的情况,已经很好了,和大多数人相比,他没有一点排异反应,就说明恢复的还是很好的。”   沈昭抿唇,抬头看向她,深吸了口气,郑重道:“谢谢你,孟医生,我相信您。”   孟雨南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对了,我下个月准备要结婚了,你和阿泠得要来啊。”   沈昭轻愣,随即笑着问:“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孟雨南抿唇,点头说:“谢谢,是失而复得的初恋,我们曾经因为一些事情而分开,现在她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们彼此都不会再放手了。”她抬眉睨她,“昭昭,爱情是很奇妙的事情,年轻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不愿意相信人和人之间有什么缘分,可现在的我相信,爱情是真的有缘分的。有些人,牵牵绊绊,不论中间经历什么,最后一定会在一起。”   沈昭凝着孟雨南的眼睛,她能看得出来,眼前的人眸眼中有闪烁的光芒,谈起爱情的事情,她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她羡慕此刻拥有幸福光芒的孟雨南。   这样的光芒,让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宋泠那双眼眸,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她微微愣怔,思绪一瞬间变得恍惚起来。   孟雨南见她忽然发愣,连叫了她好几声,沈昭这才反应过来,忙抬眼问:“什么?”   孟雨南轻笑,“我说,结婚的事情我都还没有和阿泠说,你替我转告她,到时候一定要一起过来,给我祝福。”   沈昭答应,点头说好。   晚上离开医院,她打车回到别墅。   宋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和她打电话,平时她下班了都会去医院里接她,可今天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宋泠也没有来。   每天出现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这种感觉让沈昭心里有些恍惚茫然。   她没有刻意去想,可却总是萦绕在心头。   回到别墅,沈昭洗完澡,一直到半夜,宋泠也没有回来。   往常她也有加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晚。   沈昭习惯在宋泠回来之后再睡,因为她害怕自己睡着了,宋泠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这样的感觉,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可今天,一直等到后半夜,沈昭也没有等到宋泠。   最后实在撑不住打架的眼皮,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半夜惊醒了一次,身旁依旧空空的。   天亮第二天,宋泠依旧没有回来。   面试安排在上午十点,因为地点较远,所以沈昭八点钟就出门了。   面试很顺利,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公司那边要求,第二天就可以过去,先熟悉下业务。   沈昭很高兴,兴奋地准备新实习的到来。   从郊区坐车回到市区,忙忙碌碌的一整天,傍晚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依旧没有宋泠的电话和信息。   最后终于忍不住,沈昭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沈小姐,有事吗?”电话很快接通,纪明舒恭敬开口问。   沈昭抿唇:“我找下宋泠。”   纪明舒轻怔,忙说:“老板今早去汀城出差了,她没有和您说吗?”   这下轮到沈昭愣住了,她顿住,“汀城?”   纪明舒说:“是的。”   浑浑噩噩地挂断电话,沈昭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神色发怔。   宋泠去了汀城……   深夜,沈昭终于给宋泠打了电话。   响铃了很久,宋泠挂断了她的电话,没有接通。   沈昭再次打过去,依旧被挂断。   几番下来,电话那头终于接通。   “喂,宋泠!”沈昭见电话接通,连忙先开口喊道。   宋泠此刻住在酒店里,正在看明天会议要用的资料,她故意没有接沈昭的电话,可那头似乎不依不饶,她终于接通,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些着急。   她自嘲地笑了笑,直接开口:“如果不是说想我了之类的话,就不要开口。”   沈昭轻愣了,她垂眸捏了捏手心,淡淡说:“我听明舒说,你去了汀城?”   宋泠听见她的话,似乎可以猜出来她的此地无银。她忽然嗤笑:“不错,在出差,有问题吗?”   沈昭抿住唇,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没有理由质问她,也没有资格问她什么。   “没什么,我挂了……”她垂着长长的睫毛,有些落寞地说。   宋泠却忽然愠怒,明明知道她的意图,可还是抑制不住地生气。   她总以为,即便是一块冰捂到现在也该化了。   可现在算什么,她简直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她看到的,尽是可笑和耻辱。   是她对她太好了!   宋泠急急打断她的话,音量也不自觉拔高:“沈昭,你以为你算什么,凭什么来质问我,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故意跑来汀城,去打击报复芮思尔?你也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要对付她,都不用我亲自动手!我可以毁了她,也可以毁了你!”   她突然动怒,让沈昭一颗心吊了起来,她像是被人劈头盖脸一顿羞辱质问,每一句都在提醒着,她和宋泠究竟是什么关系。她那些矛盾和挣扎,全都是笑话。   湿润聚满眼眶,她紧紧咬着唇,静静默了良久,才终于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重要过,也不想去质问什么,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和她见面,我和她已经没有结果了,早在上回汀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不想再打扰她,那段感情里,是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很优秀的人,有能力有理想有抱负,我不想因为我而因此毁了她的事业,我欠她的已经够多了。”   说完沈昭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她飞快地挂断电话。   眼泪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流淌至手心。   心里刀绞似的,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难过是因为思尔,还是宋泠的那些话。   她明白,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梦引起的。   也许是她误会了宋泠,又或许是宋泠误会了她。 第44章   挂断电话, 宋泠愣怔坐在那里,脑子里还回荡着沈昭刚刚说的那些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关系早已缓和了很多, 可在一瞬间, 她们再次争吵,关系就又忽然跌到了冰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汀城, 她想过要去报复芮思尔。   她恨自己做了那么多, 可沈昭依旧无动于衷,心里也依旧记挂着别人。就在那一瞬间, 她想狠狠地报复芮思尔,恨不得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是她太过失控, 临时做决定来汀城,也许只不过是不想再见到沈昭。她需要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已经太多,这已经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也许,她是不该在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耗费这样多的时间精力。   ——   翌日, 沈昭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感受着窗外微微发亮的白光。   天已经亮了。   她一夜无眠。   她不知道的是,和宋泠的再次争吵冷战, 会让她又失眠一整夜。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实习的日子,沈昭没有心思再想那些事情,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换上衣服,按照查找好的公交路线, 出门。   实习公司偏远, 沈昭地铁转了两条线,又转了趟长线公交, 正好踩点九点钟到达实习公司。   公司很繁忙,和她昨天来面试的感觉不同。   她看着各自忙碌的人,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找到昨天给她面试的人,走过去,轻声说:“你好,我是昨天面试的实习生。”   那人回头,看见沈昭后才连忙反应过来,她长长哦了一声道:“我都忘了,那个,你是叫什么来着?”   沈昭轻声:“我叫沈昭。”   “沈昭,嗯,我是赵菲,是永飞的部门总监,你也可以叫我菲姐。你先等下,我找个人带你。”说完朝着另一边的前台小姑娘,喊说:“Calle,给实习生找个工位。”   被叫Calle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笑容也很甜美。   她走过来,朝着沈昭,抿唇笑说:“你跟我来吧。”   沈昭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到公司里来正式实习,往常也做过一些兼职,但也从来没有像这样正式坐班过。   沈昭跟着Calle走过去,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Calle:“这个电脑就先暂时给你用,是之前一个实习生用的,里面有些账号,你可以重新设置下。”   沈昭点点头,说:“好的。”   位置在角落里,但好在靠窗,楼下是一片绿化带,视线也很好。   她刚打开电脑,就听见另一边,刚刚那个菲姐在叫她,又连忙起身走过去。   赵菲喊另一个人,说:“Zoe,你带下实习生吧。”说完忽然又朝着身后沈昭问:“对了,沈昭,有英文名吗?我们这里大家都是互相叫英文名字的,比较方便。”   沈昭点点头,说:“有的,叫Joanne,我以前在学校里用的。”   赵菲:“好,Joanne,你待会就先加下Zoe,她……”   赵菲话还没有说完,叫Zoe的女孩子就抬头说:“菲姐,能不能让Nancy去带啊,我这里最近比较忙。”说完她又瞥了眼沈昭,视线懒懒的,大约是不想带实习生。   赵菲愣了下,又说:“Nancy最近手里有通园那边的case,估计忙不开,你就帮忙带下吧,辛苦了。”   Zoe撇了下嘴,心情有些不好,“那行吧。”抬眼看向沈昭,“Joanne,跟我来吧。”   沈昭心里有些紧张,职场上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可是她再没有经历过,此刻也能感受出来,眼前的这个叫Zoe的女孩,不喜欢她。   也可以换句话来说,是不喜欢作为实习生的她。   沈昭不知道的是,职场上的老员工都不大喜欢实习生,尤其是这种还没有毕业,只是寒暑假过来一两个月的,没等教上手人就走了,你无法从她身上获取任何好处。带一个新人耗时间耗精力,纯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沈昭加了Zoe的通讯账号,Zoe问她:“八级证书有吗?”   沈昭愣了愣,说:“还没有考,要到大四才考。”   Zoe拧了拧眉,抬头看她:“你现在是几年级了?”   沈昭:“大二。”   “才大二,出来实什么习。现在大学生都这么卷了吗?你什么学校的?”Zoe话里阴阳怪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问沈昭。   沈昭淡声说:“是江城大学。”   Zoe愣了下,江城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大学,而英文系又是整个行业里的top,也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她从桌上最底下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说:“今天先把这个翻译一下,回头要用。”   沈昭接过文件,厚厚的一沓。   是她平时在学校里上机翻译练习的好几倍。   “是今天就要吗?”沈昭抿了抿唇,多问了句。   Zoe嗯了声,抬头回问她:“有问题吗?”   沈昭眨巴了下眼睛,说:“没有。”说完就拿着手上的文件,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整整一天时间,沈昭一直在翻译手上的文件。   这是一份法律文件,律法翻译课她们只上了一个学期,就学了一些皮毛。法律文件的翻译其实有很多套路,但沈昭也从来没有深入研究过,很多词汇虽然都是最常见的词汇,但是一到了法律中,就完全变了个意思,所以也就需要大量查专业词典。   大半天下来,沈昭只翻译了五分之一不到。   约定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钟,原本想着六点下班,回到家正好八点钟,她还能去趟医院看看父亲,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昭一直加班到了九点钟,手上的文件才将将完成了一半。   她回头,看见Zoe的工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早就走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文件,深深吸了口气。   “Joanne,还没走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沈昭回头,看见是赵菲,她笑了笑说:“菲姐,我工作还没有做好……”   赵菲走过去,翻了翻她桌上的文件夹,心里大概也明白过来几分,她淡声说:“这个先不急,是老早之前一个公司留下来的归档文件,等有空在做吧。”   赵菲看着桌上一堆的复印文件,上面慢慢做满了笔记,刚踏入工作的人似乎都是这样,上司随意指派的一份工作,一丝不苟一定要做到最好。   她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出校园的时候,也是这样,在一份不重要的文件上,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注解。   她勾唇无声轻笑,随即抬头问沈昭:“明天有个外派的翻译工作,能学的东西不少,回头一起跟上吧,这个翻译先不用做了,下班吧。”   沈昭看出来赵菲在帮她,她笑笑,说:“好的,谢谢菲姐。”   赵菲抿唇,笑着看她:“你会有出息的。”   赵菲说完拎包离开了,沈昭还愣怔坐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菲姐是夸赞她。   慢慢回过神来,她回头看了眼,才发现公司的人已经都走了大半了。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糟糕!   公交最后一班车是九点五十!   沈昭连忙收拾离开,出了大楼,朝着公交站台冲过去。   刚冲到公交站台,红路灯处的公交车正好开过来。   她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上了车,手机忽然震动。   她掏出来看了眼,是爸爸的来电。   这个点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她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接通电话,“喂,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觉?”   沈父声音淡淡,问她:“昭昭,今天第一天上班,怎么样,还适应吗?”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窗户露出一道缝隙,寒风呼呼吹进来,她忍住鼻头的酸涩,抿起嘴角笑道:“可好了,第一天实习,大家都对我很好,连老板都夸我有前途呢。”   沈父也笑:“我就知道,我的昭昭,一定是最厉害的。”   不论什么时候,在爸爸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不用长大,被宠爱的小孩。   “爸,你快睡觉吧,不用担心我。”沈昭忍住声音里的沙哑,忙开口说。   沈父靠在床头,诶了声,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鸣笛声,他怔了下,忙问:“昭昭,现在还在外面吗?”   沈昭连忙伸手拉上窗户,慌张地说:“没有,是我看电视呢!爸快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外勤呢!”   沈父垂眸抿了抿唇,怔怔说好。   挂断电话,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慢慢发呆。   孟雨南站在病床前,淡声问:“今天的检查报告,确定不让昭昭知道吗?”   因为之前的报告,骨穿有残留,孟雨南心里不放心,今天就又让人安排了检查,结果报告出来,果然肿瘤细胞残留已经到了0.5.   沈父声音里有些颤抖,他低头,用尽所有力气说:“不了。”   孟雨南此刻能够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心,她微微垂眸,安慰他说:“0.5也不算特别高,我会尽快在年前安排再次做一回化疗,用靶向药抑制,如果控制住,后期再好好保养,我们再看。”   沈父点点头,他抬头看向孟雨南,形容老态,曼声说:“孟医生,谢谢你。”   孟雨南刚临床任职不算长,这是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身老病死的无奈。   喉咙有些酸涩,她应了声,又嘱咐了两句好好休息,转身出了病房。 第45章   沈昭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十一点钟了。   第一天实习,在公司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回到家就浑身累得没有一点力气。   沈昭晚饭也没有吃, 匆匆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连手机都没来得及充电。   ——   汀城那头, 幕时企业因为有了宋泠的亲自加入,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忙得焦头烂额。   谁也没有想到, 宋氏集团的宋泠居然会亲自来主持会议。   宋泠到公司的第一天, 大大小小各部门的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就没有停。   财务审计是个耗费力气的活, 宋泠没有猜错,幕时找的审计公司是承继审计事务所。   芮思尔也在其中。   开会的时候, 芮思尔也看见了宋泠,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彼此心照不宣,除了工作交流,谁也没有先开口问候。   吃晚饭的时候, 宋泠下楼去便利店,在楼下门口忽然看见了芮思尔。   她远远看过去,见到一个男人开车停在公司楼下, 芮思尔走到那人面前,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男人要将手上拎着的东西塞给芮思尔, 芮思尔没有要,两人站在那里有些争执。   芮思尔:“你拿回去吧, 我不会要的,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思尔,我……”   那男人话还没说完, 手上的手袋忽然被人扯过去,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裙化着浓妆的女人,就站在他旁边。   芮思尔也愣了下,回头看见身后的宋泠。   宋泠将男人手上的手袋扯过来,随手扔进旁边车窗内,眉梢凌厉,眸眼冷淡地说:“她说不要,你是听不懂么?”   那男人被宋泠噎了下,眨巴了两下眼睛,支吾问:“你……你是谁?”   宋泠没搭理他,直接看向芮思尔,眸色幽深,声音淡漠道:“准备开会。”   说完转身朝着公司大楼走。   芮思尔抬眼瞥了眼面前的男人,抿唇没有说话,转身跟上前面的宋泠。   宋泠走到电梯口,门正好开了,芮思尔跟过来,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没有旁人,只有两个人。   宋泠淡淡看着电梯墙壁上映射出的身影,忽然淡声问:“相亲对象?”   她早就知道芮思尔的家境,也了解她的母亲。   这样的场景,是迟早的事情。   芮思尔轻愣,下意识抬眼,正好撞上电梯壁上宋泠的眼神,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个人是母亲安排见面的,她没有意思,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芮思尔轻垂眼梢,声音里透着落寞,嗯了声:“谢谢你。”   “不必。”宋泠淡淡启唇回绝,她轻扬首,继续说:“有些时候,人最难得的地方在于保持自己的初心。你既保持不了初心,又无迈出的勇气,就不要再去招惹她。”   芮思尔听见她的话,身形忽然顿住。   她明白宋泠说的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半点反驳的机会。   对于昭昭,她有埋怨,也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她无力挣脱这样的困境。   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电梯门开了,宋泠迈脚出去,走到门外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侧首淡声道:“即便没有我的介入,你们也根本不会有结局,她有九分的勇气,你却未必有一分。”   说完宋泠没有再停留,踩着高跟鞋转身拐进了会议室。   芮思尔愣怔站在原地,目光凝滞地望着地下。   宋泠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哪里是昭昭不要她,根本是她要不起昭昭。   会议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半才匆匆结束,也才将将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   宋泠工作要求高,连带着整个审计部门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第?天一大早就带着人到了公司,一直到晚上五点钟才完成了第一轮的工作。   吃完饭晚上七点钟,宋泠手机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她愣了下,挂断没有接。   半分钟后,那个号码再次打过来。   宋泠狐疑了下,最后接通电话:“你好。”   “是宋泠吗?”电话里传来一道老态龙钟的声音。   宋泠轻愣,听出来是沈重华的声音。   “是我,叔叔有事情吗?”她拧了下眉,不知道沈重华怎么打到她的手机上来了。   沈重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慌张着急,他说:“宋泠,是我,我从下午就打不通昭昭的电话,你和她在一起吗?”   宋泠愣住,皱眉说:“叔叔,你先不要着急,我在外地出差,我给她打个电话,没有事的,您放心。”   沈重华点点头,“好好,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宋泠走到大楼外,找到沈昭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果然电话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   她又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喂,老板。”   宋泠:“沈昭在哪里?”   纪明舒轻愣,片刻之后回答说:“她最近好像找了个实习,今天是第?天。”   宋泠拧眉,实习……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问:“在什么地方?”   纪明舒又愣了下,如实说:“暂时不清楚。”   宋泠:“去查。”   纪明舒深吸了口气,说是。挂断电话后,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心里不住地犯难,这要怎么查?   平白无故没有一点线索,实习大概也是沈昭自己找的,连老板也不知道,她要怎么查?   纠结了一番后,她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沈父还没有睡,才知道是他先给老板打了电话,说联系不上沈昭的。   纪明舒问:“叔叔,您知道沈昭在哪个公司实习吗?”   沈父皱了皱眉,着急说:“具体的我不知道,昭昭没有和我说,我知道是个翻译公司,有点远,在龙山什么公交站台附近。”   龙山公交站台,在江城郊区。   那边有不少产业园,又靠近江城高速路口,从市区开车过去都要将近五十分钟,再加上天黑,还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纪明舒有些犯难,但也没有办法,老板既然吩咐了,她们做员工的就只有照办的份。   好歹也有个方向。   纪明舒开车往龙山附近,到了公交站台附近,又在地图上找了附近的翻译公司,一共有三家,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   没有办法,纪明舒就只好一家一家开车过去,在附近搜寻沈昭的身影。   已经这个点了,公司大楼里该下班的早就下班了,有的写字楼里有不少公司,人山人海,根本没法下手。   只能在附近转悠。   找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九点多钟,天空渐渐下雪了,看这架势,似乎要下大了。   纪明舒忽然接到宋泠的电话。   “喂,老板。”   “找到了么?”宋泠一边开车,一边皱眉问道。   纪明舒:“还没有。”   “你现在在哪里?”宋泠脚踩油门,将车开得飞快。   纪明舒愣了下,听电话里的意思,似乎人已经到附近了。   她怔怔说:“在龙山玉塘路这边。”   宋泠看着导航上的底图,显示还有几公里路,她淡声道:“你在哪儿附近先不要走,我马上到。”   纪明舒一听,果然要到了。   她应声说:“好的。”   十五分钟后,一辆银色奥迪急速开过来,在路边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宋泠下车,风尘仆仆顶着飘雪,神色匆匆皱眉问:“有什么线索吗?”   纪明舒打着伞站在路口,说:“一共是三家翻译公司,其余两家我去过了,那边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下楼上这一家,不知道有没有下班,大楼暂时上不去。”   宋泠听着纪明舒的话,抬头看了眼身旁高耸的写字楼,上面灯光点点,不知道是哪一家公司。   “在几楼?”   纪明舒:“1105.”   宋泠转身迈脚朝写字楼里走去,纪明舒连忙撑着伞跟在她身后。   雪霰子越下越急,纪明舒看着身上飘着雪走在前面的人,大衣里面只穿了件长裙,整个小腿光露在外面。   走到前台,大楼电梯处有门禁,需要本公司内部人员才可以进去。   宋泠走向前台,匆忙问道:“你好,我要去下11楼。”   前台起身,恭敬地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是宋泠,麻烦联系下1105佳时翻译公司的负责人,我有急事找。”宋泠直接掏出包里的名片,递过去。”   纪明舒收了伞,跟在宋泠身后,心道还是有背景好办事。   前台那人接过了名片,宋泠的名片不轻易发出去,连名片的规格都做的很高大上,那人看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宋泠,愣怔说:“请稍等。”   写字楼还算高级,出入人员很严格。   几分钟后,楼上的人亲自下来,是赵菲。   赵菲刚听说是宋泠,先是愣了下,随即前台又说是宋氏集团的宋泠,她才连忙下楼。   “你好,我是佳时翻译公司的总监,我叫赵菲。”   宋泠前额碎发有些湿润,被雪水打湿,狭长的眼眸微眯起来,有些着急和不耐烦,“你好,我是宋泠,问下最近贵公司是否有个实习生,叫沈昭的?”   赵菲顿住,视线在宋泠和纪明舒两人之前徘徊,犹豫了下才恍惚点了下头,“是有一个叫沈昭的,昨天过来的,您找她是……?”   宋泠皱眉:“我是她朋友,目前电话联系不上她,所以过来问问。”   赵菲疑惑,“今天她跟着我们外勤去兆琴外贸公司,晚上五点多钟就结束了,她还没有回去吗?”   宋泠眉头拧得更深了,她问:“是一起回来的吗?”   赵菲愣了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您先稍等下。”   随即打了个电话给Zoe。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喂,Zoe,沈昭今天是坐你的车回来的吗?”   Zoe:“没有啊,不是坐你的车吗?早上跟着你去的,我还以为你带她一起回来了,我结束就走了。”   赵菲皱眉,声音不自觉愠怒:“你带的实习生,工作结束不负责将人带回来?”   Zoe:“怎么了?她还没回来么?”   赵菲没心情和她废话,径直挂断了电话,朝着宋泠走过去,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由于我们的疏忽,忘了将人带回来了,这样,我现在过去接她……”   赵菲话还没说完,就瞥见宋泠晦暗幽深的黑眸扫过来,带着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沉声说:“不用了。”   转身就带着纪明舒出了写字楼,独留赵菲一个人愣怔站在那里。   她隐约觉得,宋泠似乎发火了。   出了写字楼,宋泠脚步走得飞快,纪明舒撑着伞几乎赶不上她,走到路边车旁,宋泠停下来,回头朝她说:“你先回医院,告诉那边,就说人找到了,让他不用担心,晚点打电话给他。”   纪明舒会意,忙点头说:“好的,老板。”   话刚落音,她就看着老板开着车,冒着大雪,扬长而去。 第46章   宋泠在地图上找到了兆琴外贸公司的地址后, 没有犹豫,直接开车前往目的地。   地图显示在江吴区,在整个江城最东北处, 从龙山过去, 正好跨越了大半个江城。   已经深夜了,天空中的大雪越下越大, 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 有种萧瑟荒凉的味道。   雪天的马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再加上又   是深夜, 整条高架上只有宋泠一辆车在疾驰着。   雪花落得很快,路面也逐渐微微有些打滑。   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 宋泠下了高架,车子开到兆琴公司附近,公司是个小公司,早就关门了。   宋泠冒着雨,绕着大门附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依旧没有看到沈昭的身影。   雪霰子急急地下着,地面还来不及堆成积雪很快就化开,整条道路上湿哒哒地泥泞不堪。   已经十二点了, 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宋泠找的有些着急。   正在这时,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是纪明舒打来的,她怔了下, 以为有什么事, 接通电话:“喂。”   纪明舒从佳时开车离开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沈昭身上带着的那枚奥本海默蓝钻, 是有定位功能的,但终端设备在公司,所以她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公司,查到了确切位置。   那枚蓝钻的定位设备,方圆不超过百米。   纪明舒开口道:“老板,您忘了那枚蓝钻了么?”   宋泠轻怔,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她今晚太过着急,竟将这件事忘了。   纪明舒查看设备上的定位,道:“在绿山公园。”   宋泠站在路边,听见纪明舒的话忽然抬头,马路对面不远处有个公共园林。她淡声道:“知道了。”她此刻头发全都湿了,犹豫了片刻,最后抬脚走进公园。   公园很大,但只靠路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得整个公园里昏暗模糊,看不清楚。   宋泠绕了大半圈,刚要从旁边的门出去,却在前面一个凉亭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心一瞬提上来,快步走过去,喊道:“沈昭——”   寂静的夜里,这道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凉亭内,沈昭坐在台阶上,手臂抱着双膝,听见身后的声音肩头浑然腾地惊了下,她连忙回头,隔着白茫茫模糊的大雪,看见了宋泠的身影。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宋泠朝她快步走来。   那一瞬间,周围一切全都变得模糊,她的眼中,只剩下朝她而来的宋泠。   宋泠走到凉亭旁,浑身狼狈不堪,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雪地里走了多久,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找到她。   这样的念头早已超出了她最初的打算,明明知道不论做什么,眼前的人都永远无动于衷,可她的心里,依旧还是会想她。   离开江城的这两天,像是过了半个月。   她像是赌气一样离开江城,离开沈昭,她期望用这样冷暴力的方式,让沈昭在意她。   可终究是她输了,沈昭会不会在意她,她不知道。   这样幼稚的做法,却让自己明白,她在意沈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情会随着沈昭而变化起伏,她沉浸在一个人独自幻想的“爱情”之中,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将她绑在身旁,总有一天她的心里也渐渐会有她的存在。   可事实证明,是她天真得可笑。   宋泠眼神中透着疲惫,雪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凉的冷意从心底蔓延。   她第一次觉得累,觉得难过。   沈昭抬头瞥见宋泠的眼神,那里面带着受伤,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触动,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眼来,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宋泠睨着她,起先是有怒火的,可这一刻却怎么也发作不出来了,她淡淡垂眸,反问她:“手机怎么关机了?”   沈昭抿了抿唇,默默看她,最后才说:“被人抢了,钱包,手机,包都被人抢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里落下来,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这一刻,那些经历才让她逐渐后怕起来。   宋泠愣了下,抬头看她,却见她不知何时,眼泪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她听见沈昭语不成调地哭着说:“宋泠,我……我被抢劫了。”   声音里带着颤意和哭腔,不停地抽噎,宋泠能感受到此刻沈昭有多害怕。   宋泠抬头,用指腹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轻轻地,认真地擦拭,最后慢慢说:“不怕了,我来了。”   那声音轻轻地,没有埋怨,没有厉声斥责,那样温柔。   简直不像宋泠。   沈昭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流淌,怎么也止也止不住似的,她感受着宋泠的手掌在脸颊上轻抚,抬起头对她说:“对不起。”   宋泠轻愣,不知道这句“对不起”代表着什么意思,是在道歉此刻让她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又或者是在为这两天她们之间的冷战而道歉。   宋泠没有精力再去细究,她低头眨了下眼,双手牵起她,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昭眼睛哭得酸涩,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才抽噎说:“那人拿着刀,只……只要了钱,把我手机拿走了,还有包,银行卡,还有……”她抬头看向宋泠,又道:“我把银行卡的密码也告诉他了。”   里面是之前父亲的积蓄,手术花的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几万块钱。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遇上抢劫的,那人突然从背后冲出来,刀子抵在后背,她吓得没了魂,不敢反抗,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那人。   宋泠嗯了声,说:“你做的很对,第一时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泠将她身上的羽绒服帽子拉上,在下颌处拢了拢,温声说:“我们先去警察局报警,再回家。”   沈昭被她牵起来,她的手心很凉,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心还算温热。   她看向身前人的背影,这才瞥见,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的大衣也是潮湿的。   沈昭抿了抿唇,嗫嚅问她:“你不是在出差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泠牵着她过马路,解释说:“是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我去了你实习的公司,所以就找到了这里。”   沈昭咬唇,低头曼声说:“谢谢你。”   “不要和我说谢谢,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觉得心里愧疚,那就试着多爱我一点。”宋泠拉着她走到马路对面,停下来回头睨着她。   沈昭忽然愣住,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怔怔地一句话没有说。   车子停在前面的路口,两人走到车旁,沈昭走到副驾驶上,坐了进去。   宋泠脱掉身上的大衣扔在后座,只穿了件连衣红色长裙,车子里开了暖气,冰凉的身体顿时得到缓解。   车子往市中心开,凌晨的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雪已经薄薄积了一层了,路面打滑,车速根本没法开快。   最后雪越下越大,逐渐刮起暴风雨,连雨刮器都来不及清理积雪,最后实在是没法再开了,宋泠将车停在路边,打起双闪。   “不能开了,太滑了。”   附近不知道是哪里,公路两旁尽是高高的树木,一路开过来一家旅馆商店也没有看到。   宋泠泄气,说:“今晚估计走不了了。”   沈昭转头看她,瞥见她湿润的发丝逐渐被烘干,只是穿得太少,小腿还光滑露在外面。她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递过去,声音轻轻:“你落了雪,披一下吧。”   宋泠轻怔,顺着她的手向上看她,眸光顿了下,淡声说:“不用,你自己穿吧。”   沈昭知道她在逞强,和宋泠相处了这么久,她现在能够分辨出来,她的话里带着什么意图。   没有让她拒绝,沈昭将手上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轻声道:“我穿得多,不碍事,你穿上吧,不要感冒了。”她说完收回视线,又添了句,“生病了,我不会开车。”   宋泠垂眸,睨着身上的羽绒服,上面还带着暖意,她淡声说:“放心,死不了。”   说完,又将羽绒服往身上拢了拢。   的确暖和。   雪很快落满了车前窗,外面刮风飘雪,车内温暖宜人,像是两个世界。   车厢里很安静,车外落雪的声音,莫名有种温馨的意思。   宋泠:“我见到了芮思尔。”   声音突然传来,沈昭整个人一愣,她抿了抿唇,踌躇片刻后没有开口。   “不想问问,我有没有打击报复她么?”宋泠靠在座位上,看着车窗上一点一点积起来的雪花,声音冷淡问。   沈昭顺着她的话,问她:“那你有没有打击报复她?”   宋泠听着她敷衍的话语,忽然自嘲一笑,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沈昭,不得不承认,你眼光真的很差,也只有你会将她当成宝。”   难得的时刻,连宋泠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这样平静地并肩坐着,谈论这种话题。   沈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被人随意批判的感觉并不好。   她和思尔是宋泠拆散地,现在却来说风凉话。   沈昭咬唇,讥讽道:“是啊,我们都是平凡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也拥有很多属于平凡人的缺点,可即便这样,你又凭什么来评判指责我们。”   她抬头,看向宋泠,继续故意说:“不是说要毁了我么,那为什么又大半夜地从汀城赶回来,冒着大雪来找我?让我自生自灭,不是正好称了你的意么?”   宋泠眸眼晦深,幽幽盯着她,她是吃准了自己在意她,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嘲讽起她来。   “是谁允许你和我这样说话?”宋泠微怒,咬住牙沉声问。   这一回,沈昭没有再退缩,她迎上她冷漠微恼的眼神,忽然开口问:“宋泠,我有时候想,你爱我什么?” 第47章   宋泠紧紧抿住唇不语, 她爱她么?   沈昭望着她沉默的神情,忽然笑了,笑容里透着无奈和疲惫, 呢喃慢慢说:“皮相么, 还是什么?”她觉得好笑,“你这样的人, 也会看上我这张皮相。”   她长得不算漂亮, 顶多算清秀。   比起宋泠她自己,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人能在她面前称自己为美人。   她不懂,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爱上素不相识的自己。   她没有想到, 只出现在狗血小说里的情节,忽然有一天,居然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宋泠没有说话,神情变得沉默。   这一场的荒唐事,是她亲手主导的, 可却无法让任何人知晓。   不知何时,关系早已发生了转变。   宋泠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沈昭故意凑近她,单手撑在她的座位上, 与她面目相对着,只隔着半指的距离, 她轻眨了下眼睫毛, 故意引诱她,抬眼凝着她的眼睛, 片刻之后, 她感受到眼前人呼吸微重,才忽然当头一棒开口:“你其实也不过只是个肤浅的人, 有什么资格谈论别人,你哪里懂得别人的苦衷和挣扎?”   宋泠凝着她半愣在空中的唇瓣,听着她嘲讽的话,所有的情.欲和心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被人耍了。   宋泠抬手就按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朝向自己,她发狠地吻上她的唇瓣,用唇齿啃咬她,直到尝到她口中的腥咸,才忽然停下来。   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与她额头相抵,轻轻开口,声音里透着无奈,“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   沈昭被迫迎上她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讨厌她么?   如果在几个月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说是。   这一刻明明也该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紧紧抿住唇,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冒着大雪从汀城赶过来,也不知找了多少地方,没有任何联系的方式,却偏偏在昏暗无人的公园里找到她。   雪花纷飞,她看着宋泠冲过来的那瞬间,她承认,那一刻有过心动。   可这样的心动算什么?   是一种背叛么?   在这段被迫的关系里,她居然也会有一瞬间的心动。   那是她身而为人唯一该坚持的自尊,却在那一刻,出现了裂缝。   宋泠盯着眼前的人,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可那样的神情却早已告诉了她答案。   她放开她,挣扎间身上的羽绒服早已滑落掉在地,忽然抬手启动车子,朝后倒车,脚踩油门,车子在一瞬间飞快地冲出去。   沈昭整个人被撞在了背椅上,她吓得大喊:“宋泠,你干什么?!快停下来!”   大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路面早已结成薄冰,沈昭甚至能够感受到车子在打滑。   宋泠将油门踩到底,沉声说:“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   “宋泠,你这个疯子,你快停下来!”沈昭脸上满是惊恐,看着身旁突然恼羞成怒的人。   车子上高架,她将车子开得飞快,沈昭紧紧拉住车顶的把手,不敢再激怒她,一句话没有说。   十几分钟后,车子下高架,车速快速冲下来,路面滑地让车子根本停不下来,前面就是一个红灯,可宋泠丝毫没有要刹车的意思,她急急冲过去,闯了一个红灯。   沈昭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宋泠,心率飚升,她努力稳住她的情绪,轻声说:“宋泠……我们先停下来,停下来,好吗?”   因为重量和惯性,宋泠没有再继续踩油门,车速渐渐慢下来,可地面早已结了一层薄冰,轮胎与冰面打滑,不能轻易踩刹车。   车子已经到了市区内,绕过月塘街就是别墅区。   拐进别墅区,宋泠一个急刹车,车子因为惯性停不下来,直直撞上了门口院子外的墙上,发出轰一声。   沈昭整个人蜷缩着身体,感受着身上安全带紧紧勒住胸膛,整个人朝前栽过去,又被拉了回来,直直惯在座椅上。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沈昭坐在那里,神情木怔盯着前方,整个人吓坏了,久久没有返过神来。   宋泠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拉开车门绕到另一边,将人拽出来,沈昭整个人受到惊吓,眼眸里尽是恐惧,她哆嗦着抬头看向宋泠,“你……你要干什么?”   宋泠脸色难看,眸子里的怒意积攒到了极点。她没有说话,单手使劲将人拖出来,沈昭扒住车门,紧紧坉住。   “宋泠,我……我没有讨厌你,我没有……”   沈昭知道,她刚刚激怒了宋泠。   宋泠噙着漆黑的眸子望向她,在这样的时刻,她还会说出这些话来,可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早已没有了意义。   这一回,宋泠没有再心软。   是她太过纵容沈昭了,才会叫一个替身嘲讽她羞辱她,明明她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宋泠单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在车门上,眼神凌厉地盯着她,冷声说:“放开。”   沈昭手指紧紧扒住车门,没有动。   宋泠皱眉,扶着车门的手忽然使劲将车门砰一声关上,眼看着就要夹住手指,沈昭慌乱地缩回手,宋泠将人直接拉进了屋。   开门,羽绒服扔在地毯上,宋泠将人拉到楼上房间,重重惯在床上,随即俯身压上去,伸手就要脱她的衣服。   沈昭吓得挣扎要推开她,她盯着她的眼睛,紧张地牙关都在打颤,她哆嗦道:“宋泠,你这是在强.奸。”   宋泠停下手上的动作,听见她的话有瞬间的愣怔,片刻之后,她忽然笑了。   她单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嘲弄道:“沈昭,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沈昭瞥见她讥诮的唇角,她睨着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此刻正丧失所有尊严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今晚所有的动心,仅仅只是一个笑话。   这一刻,她能想得到的下下策,只有逃离。   可她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就被宋泠禁锢住。   膝盖抵在难堪的位置,让她的腰动弹不了分毫。呼吸也变得急促,沈昭忽然害怕起来。   宋泠单手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强迫她。   她俯下身去吻她,嘴角轻勾,像是恼羞成怒,反笑道:“皮相,就是皮相又怎么样?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的吻落下来,铺天盖地笼罩着她,沈昭偏头,躲过她的碰触。心脏噗通噗通跳着,连宋泠都能感受到。   宋泠愣怔,心里泛起酸涩。她低头含住她的耳垂,细细啃咬。   带着惩罚的意思。   沈昭身体本能地起了反应,虽然难堪,但她不得不承认,宋泠对她身体的所有敏感,早已全都了如指掌。   她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栗,身体是熟悉的,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可身体却脱离她的控制,比她的心先一步承认了宋泠。   宋泠的身体冰凉,带着黏腻的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湿意变成了汗意,冰冷也变成了火热。   宋泠手臂酸软,瘫趴在她的身上,愉悦让冷战短暂地消失,指腹之下是细软的肌肤,滑腻的触感,是任何一种名贵的丝绸都无法比拟的。   沈昭躺在那里,脖颈间胸膛之上,是绯色的红润。呼吸急促,带起丰腴起伏。宋泠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唇瓣轻轻碰触吻她,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说你爱我。”宋泠闭上双眼,声音里带着属于情.欲后所独有的沙哑。   沈昭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她浑身酸软地没有力气,连续实习了两天,再加上今天又出差,现在又被宋泠折磨地死去活来,她的身体,早已经透支了。   沈昭没有回答她的话,宋泠却不依不饶,那双手向下,穿过丛林,带着威胁,捏住她,再次威胁:“说你爱我。”   沈昭仰头,露出精致的锁骨,受不了她这样的挑弄。锁骨之上,尽是细密的汗意,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粼粼的波光。   “阿昭,你也是喜欢的,是不是?”宋泠挑开浑浊的眼睛,就那样睨着底下的人。   身体是骗不了的人,她能感受到,她是快活的。   沈昭上气不接下气,也慢慢转过头来看她,明明是要带着恨意的,可疲惫消磨了那恨意,连眸光都看着无力。   她慢慢开口:“宋泠,你不是人,是禽兽,是变态……”   宋泠勾唇,手指用力,顺着她的话笑说:“是啊,我是禽兽,是变态,所以,说爱我,好不好?阿昭……阿昭,阿昭……”   随着那起伏,她一边一边喊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深洞,似乎怎么也填不满似的。   沈昭经受不住她的折磨,呼吸急促间,仓惶应她:“爱你,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   “爱谁?”   “爱宋泠……”   “连起来,再说一遍。”宋泠一遍一遍诱惑着她,这是她像乞丐一样讨来的爱意,却比这世上最虚假的东西还要廉价。   “我爱你,宋泠,我爱你,我爱你……”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卑微如此,只甘愿在沈昭身上,听她一遍一遍说着“我爱你。”   宋泠低头凝着这一刻的沈昭,像是着了魔一样。   她终于明白,自己沦陷了。   她甘愿趋于下风,被沈昭主导着一切。   手指伸出来,捏住她的下颌,带着湿意,是属于她的。   宋泠吻上她的唇瓣,那唇早已红肿不堪,味道却是属于彼此的。   “阿昭,你和芮思尔做过吗?”宋泠睨着她湿润的眼睛,濡湿她的唇瓣,忽然含糊地问。   沈昭听见她的话,忽然愣了下来,意识在这一刻变得清醒。   她恍惚觉得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似乎是在梦里,又或者意乱情迷的时候,宋泠曾问过她。   沈昭睨着她的眼睛,抿住唇没有说话。   目光有闪躲,宋泠却不愿意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忐忑,她忽然勾唇轻笑,讥诮地嘲讽:“芮思尔大概真的不爱你,她爱她自己,爱她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全都超过你。”   曾经奉若洁圣的爱情,此刻正被人无情批判否决。   沈昭带了怒意,故意说:“我们当然做过,她比你温柔得多。”   沈昭不会撒谎,那种不自然的神情,只要稍加亲近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又何况此刻与她有床笫之欢的宋泠。   宋泠笑出了声,她伸手撩开她额间黏腻的发丝,轻拢至耳后,她靠在那里,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可你却不喜欢温柔的,是不是?”   沈昭被人拆穿,脸红地恼羞成怒,攥起拳头就要打她,宋泠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说:“你撒谎。”   她亲她的手指,重复不停地说:“你撒谎,阿昭,你撒谎。” 第48章   大雪下了一夜, 清晨太阳升起来,光芒照耀?白茫茫的雪地之上,到处透着生机。   凌晨, 江城气象局发布了暴雪橙色预警, 提醒市民无必要不开车不出门。   沈昭醒来的时候,有光亮从窗帘中照进来, 她愣了下, 连忙拿起桌上的闹钟,已经九点钟了, 忙惊得整个人弹起来。   已经九点了,她上班要迟到了!   她抬眼看向床边的宋泠, 见她转醒,立马质问:“是你关掉了我的闹钟?”   宋泠挑开惺忪的睡眼,嗯了声,“怎么了?”   “我今天还要上班!”沈昭着急,说着就要下床穿衣服。   宋泠笑, 伸手又将人捞回来,沈昭脚刚着地,整个人又被拉了回去, 身形不稳,一下撑手歪?宋泠身上。   她没穿衣服。   沈昭下意识垂眸, 瞥见她那处坚挺起伏, 整个人石化一般,眸光立马瞥开。她要撑手坐起来, 却发现腰上被手臂紧紧锢住, 动弹不得分毫。   “你放手……”沈昭撑着半个身子,手掌按?她咯吱窝床下, 有些赧然地说道。   宋泠倒是难得瞥见她这副样子,心情一瞬变得愉悦,她牵唇笑,和她解释:“上什么班?周日还要上班的公司能有什么前途,他的全部心思都用来压榨员工了。”   沈昭抿唇不语,她又何尝不知道那个公司其实没什么前途,只不过是她目前能够找得到的唯一一个实习。   做还是不做,她没什么选择。   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她垂眸,靠?她的身上,有些负气地说:“那也不用你管。”   宋泠瞥见她带着情绪的神情,不自觉勾起唇角,她双手捧住她的脸,说:“我替你安排。”   沈昭凝着她的眼睛,抿住唇,等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说:“宋泠,我就不能靠自己么?”   宋泠轻愣了下,随即笑道:“我说过,依赖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昭脱口质问她:“为什么?”   宋泠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难得她心情此刻正愉悦,她抬手将她额角的发丝轻勾到耳后,笑着说:“什么为什么?”   沈昭看着她,慢慢说:“天经地义?为什么会天经地义,陪你睡,然后你施舍我,这就是天经地义么?宋泠,”她停了停,继续说:“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你囚.禁、强迫的傀儡,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取悦你的动物,我有思想有意识,我不想这样。宋泠,能不能不要对我?”最后一句,她说得很无力。   她?宣示着她的不满,第一次,沈昭?用语言宣示着她的不满。   宋泠沉默,抬眸睨着她,淡声说:“我为你安排的会更好,不用浪费无谓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学习到的东西,也会更多,这样不好吗?”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宋泠听着她的话,站?她的角度,一瞬间忽然明白她的想法,她退步,和她谈条件:“我可以让你自己找,以后也不再强迫你,将你当成一个正常所谓有尊严有意识的人来对待,但是……”她顿了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不是也应该公平一点对待我?”   沈昭愣了下,论口才,她远远不是宋泠的对手。   和她这样的人谈判,她也从来只有输的份。   可依旧没有办法,沈昭抬眼看她,问:“你想怎么样?”   宋泠扬眉,“很简单,你要我将你当成正常的人对待,同等地,你也必须像接受正常人那样同我相处,不带偏见,不带恨意,接受我的靠近。”   沈昭轻怔,目光里带着犹豫,愣愣地看着她。   宋泠睨向她,淡声开口:“抛开那份契约,我不欠你,沈昭,你父亲的命是我给的。拆散你和芮思尔,比起一条命,又算什么?是你总是看不清,这世上有得就有舍,你想要得到什么,也就意味着需要付出交换一些东西,你永远记得这条。我不是观世音菩萨,不会救苦救难,更不会普度众生。”   她抬手捏住她的下颌,眸眼轻垂着,温声说:“所以,现?我们两不相欠了,我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和你相处,所以也请你放下所有偏见,接受我的追求,试着爱我,答应么?”   沈昭默默看着她,听她说了这么多。   瞧,多好的口才啊,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输了。   宋泠继续逼近一分,唇角微勾,带着讥诮,“当然,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没有什么公平和尊严可言,不论我怎样对你,你都得受着。抛开公平,就只能凭实力和手段说话。”   沈昭眼底带着无力的妥协,一眨不眨地,就那样盯着眼前的人。宋泠也睨她,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她听见沈昭启唇,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沈昭撑着手,低头看她,“所以,那现?可以放手了么?”   宋泠扬眉,轻笑地说:“当然。”   她放开手臂,怀里的人立马起身,朝床下走去。   “你去哪里?”宋泠见她出门,开口问。   沈昭回头,“你说了,我有自己的自由,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宋泠轻笑,倒是现学现卖。   她下床,将架子上的披肩披?身上,拢了拢手臂,看向站?房门外的人,说:“随你,只不过提醒你一句,有的时候,接受安排,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这也是一种机会。”她忽然轻笑了下,“你还小,等你真正踏进这个社会就知道了,比起能力,勤奋,认真这些标签,有时候,都比不上一个不经意抛?你面前的机会。机会有多重要,你以后会明白的。所以,不要把时间和精力白白浪费?一个不值得,一眼就看到结局注定是失败的事情上,人要学会及时止损,懂么?这是今天我教你的第二句至理名言。”   沈昭静静听着她说这些,一大早,她像是说教一样说了一大堆,她依旧享受着那样高高?上操控一切的姿态,哪里有公平可言。   游戏只是换了一种玩法,可不管怎么变,游戏就只是游戏。   她望着宋泠那副目空一切的姿态,忽然轻笑,唇角泛起讥诮,淡淡道:“是么,那你为什么还要?我身上纠缠,不是该及时止损么?”   宋泠唇角淡淡上挑,她站?窗前,背着光看向门旁的人,淡淡而笑:“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付出和得到的不对等,还没有从你身上拿回该得的,怎么就能止损呢。”   沈昭紧紧咬住唇,没有开口。话都叫她说尽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下了楼梯。   洗漱完,吃过早饭,宋泠带着沈昭去了警察局报警备案,计算了一下所有的物品和损失。   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还有身份证各种证件。   备案完成后,警察先生说:“九江那边最近有些乱,已经有好几起备案了,那边没事不要过去了,尤其是一个人,大晚上的很不安全。我们这边会跟进调查,一有消息会联系你们。”   宋泠点点头,说:“好,谢谢警察同志。”   出了警察局,外面太阳倒很大,下了雪的天空格外干净湛蓝。   沈昭站?门口台阶上,她愣了愣才叫住前面的宋泠,“宋泠……”   宋泠回头,摘下眼睛上的墨镜,淡声道:“怎么了?”   沈昭抿唇,“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宋泠没有拒绝,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沈昭接过,走到另一边矮花坛旁,她登了网页邮箱,找到赵菲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喂,你好。”   “你好,菲姐,我是沈昭。”   赵菲一听是沈昭,连忙走到办公室外,客气地温声问:“昭昭啊,你怎么样了?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但都打不通,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昨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明明让Zoe去接你的,谁知道她给忘了,真的对不起你,你昨天没事吧?”   赵菲语气突然很客气,沈昭愣了愣,昨天的事情很明显是Zoe故意没有带她,会议结束后,她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不见了,她给Zoe打电话,她也根本没有接。后来手机被抢,公司又都走光了,她四下不认识路,又找不到商店。   要不是宋泠赶来,她大概要冻死?路口吧。   “菲姐,我没事,实习的事情,我想和您说声抱歉了。”   赵菲怔了下,她只当沈昭和宋泠交情不浅,昨晚的事情,她怕得罪宋泠,得罪宋氏集团,现?人要走,不倒追究就已经是万幸了。   赵菲笑了笑,“没事,那我这边回头让财务和你交接下,把这两天的薪水给你结一下。”   沈昭道:“好,麻烦菲姐了。”   赵菲:“客气了。”   挂断电话,沈昭走到宋泠身旁,将手机递给她,“谢谢。”   宋泠接过,“都谈好了。”   她刚刚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   沈昭抬头看向她,“不是你说,要及时止损,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不值得的事情上吗?我做得不对么?”   那里显然已经不适合她生存,宋泠说的没有错,即便她留下来,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宋泠勾唇,“倒是听话。”   她转身,朝停车场走,声音传来:“走吧。”   沈昭连忙跟上她,?她身后,问:“你要去哪儿?”   宋泠又将墨镜戴上,回头看她,表情有些酷酷的,“给你买手机。”   沈昭愣了愣,没有说话。   宋泠红唇轻勾,提前和她解释:“你现?一穷二白,起码的通讯设备要有吧?这不是施舍,也不算是强迫,是出于正常人的帮助,沈昭女士,你觉得可以吗?”   沈昭被她逗笑,随即又恢复严肃表情,嗫嚅地说:“谢谢你,能不能一起记?账上?”   宋泠扬眉,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居然会幼稚地和她玩这种游戏,她顺着她:“不用了,算我奉献。” 第49章   宋泠伸手牵着沈昭, 两人上车,一起朝着江城中心广场去了。   今天是周末,再加上是年关,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所以趁着周末出来备年货的人有很多。   商场里到处都围着人,沈昭已经很久没有逛街了, 也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与繁华。   宋泠带她去了一家手机旗舰店, 挑选了店内新上市的最新款,蜜桃S13, 还是最高配。   颜色很漂亮,是人鱼姬色, 拿在手里闪闪发亮,应该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   沈昭一看标价,最高配置是九千多。   她怔了怔,望向宋泠,在她耳边轻声问:“是不是太贵了?”   公众场合, 和她咬耳朵是第一次,那气息喷在耳蜗里,柔柔软软的, 还带着一丝痒意。宋泠语气也不自觉变软,问她:“喜欢吗?”   沈昭垂眸看向手机, 嗫嚅了下唇瓣, 没有开口。   宋泠瞥见她的神情,牵唇笑, 朝着店员说:“就要这一款了。”   沈昭连忙拉住她, “我又没说要。”   宋泠:“说好了,算我奉献。”   宋泠朝着那店员点了下头, 示意她将手机包起来。   刷完卡,宋泠拿着手机,又带着沈昭在隔壁营业厅办了张卡。   买好手机后,沈昭垂眸呢喃:“我是不是又欠你了?”   宋泠知道她心里所想,沈昭是个太过要强的人,这几个月来,这一点她深有感触。   可有时候,心里压力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泠笑,同她说:“早上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会接受我的追求,像正常人那样和我相处么?”   沈昭知道她在给自己台阶下,她牵唇苦笑,“不是那样的。”   宋泠拉着她,两人一起走在人山人海的商场内,无视她的话,自顾自说:“通常情侣会做什么?逛街,买衣服,吃饭,看电影?”她回头看她,忽然说:“那今天,我们就把这些事情都做了,好不好?”   沈昭看着她,心情忽然像搬倒了五味杂陈的罐子,她不知道要该怎么和宋泠相处。   她已经对眼前这个人恨不起来了,她在迁就自己,时时刻刻将心放在她身上,前一秒说要毁了她,可后一秒就赶到她的身边……   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疯了,不然又为什么会动摇?   “当心!”宋泠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身边一拉,躲开后面突然而来的商场小火车。   沈昭踉跄了下,看着身后的小火车走过,她抬眼看向宋泠,目光怔怔地,望向那张侧脸,心里忽然一瞬砰砰跳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紧张。   宋泠回过头,瞥见沈昭的神情,忽然失笑问她:“吓傻了?”说着搂住她的腰,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沈昭惊了下,立马咬唇退了两步,气急败坏赧然道:“有人!”   宋泠也笑,“有人怕什么?”   “流氓!”   沈昭脸颊绯红一片,转身朝前走,将身后的人甩得远远地,穿梭在人海之中,不知为何,嘴角忽然无声轻勾。   有种此刻自己身处人群之中的庆幸,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   这一瞬间的心动。   整整一天,她们像普通情侣那样,逛街,试衣服,买衣服,吃饭,看电影……在商场内待了一天。   宋泠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两人买了很多的衣服,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购物的快乐了。   吃完晚饭,两人在电玩城内待了一个多小时,打发时间,等着八点多开场的电影。   电影选了一场经典电影,泰坦尼克号,正好今天电影院里放映。   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虽然早已看过了,可当席琳狄翁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响起的时候,沈昭还是很感动。   电影一直到十一点才散场,出来的时候,沈昭眼眶有些微微红,宋泠瞥见,刚要开口,就听见她说:“我去趟洗手间。”   宋泠手指愣在半空中,想叫住她,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不该带她来看爱情电影的。   也许,她又在想芮思尔了吧。   宋泠有些落寞,拎着满手的手袋,走出电影院,在外面座位上等她。   深夜场的电影,出来的人早已走得七七八八了。   整个商场内静悄悄的,和白天的热闹判若两处。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忽然轻轻喊了声:“宋泠……”   宋泠起身,瞥见她的脸色,轻拧眉问她:“不舒服么?”   沈昭摇摇头,说:“没有,回家吧。”   说完她走在前面,宋泠跟在她身后。   出了商场,宋泠看着独自走在前面的人,在昏黄的路灯照下来,落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看着那样落寞萧瑟。   她忽然有些心疼。   宋泠走上前,和她肩并肩,朝着停车场走。   “冷么?”说着伸手牵住她的手,轻声问。   沈昭愣了下,停住脚抬头看向她,静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宋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好了?”   宋泠轻怔,她能感觉出来,沈昭的内心在动摇。   她不是木头,有感觉,有思想。也许再往前走一点点,再一点点,她会彻底沦陷。   宋泠进一步逼向她,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感受着她的温度,温柔笑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对你好,阿昭,我说过我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会对你好,不要抗拒我,可不可以,你也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沈昭紧紧抿住唇,不语。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承认了又怎么样?   她想逃离,宋泠看穿了她的心思,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不让她动弹,她微微弯了身子,与她平视,注视着她的眼睛,和她说:“阿昭,不要给自己压力,也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听从自己的内心,接受自己的心,好么?爱上我不是背叛,更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跟从自己的心,不要推开我……”   宋泠循循将她一步一步诱导,她低头碰触她的唇,沈昭没有反抗,她被迫仰起头,闭上眼睛,像宋泠说的那样,跟从自己的心,她的心没有推开宋泠……   宋泠撬开她的牙关,侵略她的唇齿,咬住她的舌尖,一点一点攻略她的心防。   宋泠挑开眼眸,隔着眼缝打量眼前的人,拇指捏在她的耳后,不轻不重在那处轻捻。   一吻结束,沈昭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地,像是要从心口处跳出来。   “宋泠,这是你的圈套,你将我牢牢绑住,从身到心,全都是圈套,是不是?”沈昭抬头看她。   雪花慢慢落下来,飘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轻眨了下眼睛,那湿冷的触感让她麻痹了所有的理智。   宋泠垂眸看她,良久才说:“是,我将你骗进来了,你逃不掉了。”   宋泠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最好的时刻,深夜的街头,雪花飘荡,被爱情电影感染蒙蔽的内心……没有比这样的时刻和心境更好了,宋泠继续诱导着她:“所以,阿昭,我们试试,好不好?”   沈昭抬眼凝着她,风吹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泠:“我答应你,如果最后依旧没有结果,我会放手。所以,就试一试,”   她的唇轻压过去,沈昭浑身哆嗦了下,距离她唇瓣只有半指的位置,她忽然停下来,“可以……么?”   沈昭紧张地不能自已,她垂眸视线落在那道唇上,铺天盖地的气息笼罩而来,让她无法思考。   她抬起眼梢,望向宋泠的眼睛,也许是被骗了,又或是真的沦陷了,她分不清,也不想去弄清楚。   牙关轻颤,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好,话音刚落,那吻便就压过来。   雪花漫天而落,在昏黄的灯光映射下,忽然有种唯美的错觉。   宋泠拉住她的手,二话没说直接将人拉走。   开车从商场离开,回到别墅。   房间里,凌晨深夜。   宋泠躺在沈昭身旁,手肘半撑在她身侧,就那样俯身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声音缱绻喊她:“阿昭……”   沈昭躺在那里,抬头看着头顶上的脸庞,睨着那双眼眸。   眸中是如潮水般的爱意,湿漉漉的。   她忽然很想哭。   这是一种折磨,从身到心的折磨。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不需要结果,不要考虑其中的对错,就沉沦在这一刻,等到梦醒来的时候,就会解脱。   宋泠半撑着身体,俯身吻她,手指从衣摆之下滑入,动情地不止是她。   探入深处,沈昭忽然抓住她的手,惊恐道:“不要!”   宋泠挑开眼缝睨她,轻轻喊:“阿昭……”   “我现在不想要,你说过不会再强迫我,对不对?”   宋泠停了停,沉默片刻,最后没有再继续。   手掌重新落回腰间,将她带进怀里,她轻蹭她的眼睛,声音喃喃:“那你抱着我。”   沈昭微怔,被子里的手扶着她的腰肢,轻轻环过去,整个人贴在她的怀里,她闭上眼睛,将所有思绪全都清出脑袋,什么都不想。   气息是熟悉的,越来越熟悉,没有惶恐,也没有畏惧,只剩下无声的平静。   沉到心底的平静。   她昏昏欲睡,宋泠却忽然睡不着了,她抬手轻抚她的脸庞,勾勒着额角的发际,带着温柔的眷恋和不舍。   她感受到怀里的人神色平静,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得到手了,眼前的这个人,从身到心,都是属于她的。   她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唇瓣轻碰她的额头,瞥见她疲惫的双眸,她勾唇笑了笑,“困了么?”   沈昭意识混沌,不轻不重轻嗯了声。   宋泠望着那双眼睛慢慢阖上,她忽然觉得,其实她和阿槿不一样。   她们不一样。   关上灯,她重新将人捞回怀里,声音淡淡道:“睡吧。” 第50章   距离过年只剩下十天, 沈昭本来都对实习的事情不抱希望了,结果腊月廿十这条,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说有个翻译顾问的工作, 让她去面试。   她当时愣了下,翻译顾问, 脑子里没什么印象。   最后查了邮箱才想起来, 是她之前投简历的时候,投了一大堆和翻译相关的工作。   沈昭怕不靠谱, 再加上快要过年了,她对那人说:“我还是学生, 过完年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估计会没有空。”   沈昭以为那头听后会拒绝,结果那人却说:“没关系的,我们这边翻译顾问会有好几个,现在只是初试, 后期定下来,工作时间也会很弹性的。”   沈昭抿了抿唇,犹豫片刻, 最后又问:“那请问报酬是怎么结算的呢?”   电话里的人说:“这样,因为我们是电影剧本的翻译工作, 会比较看中译者的能力, 报酬是按天来算的,一天两千块。”   沈昭愣了下, 一天两千块……   她之前那个翻译的实习, 一个月才两千五……   沈昭挣扎,最后为了钱妥协, 咬牙说:“好的,那我明天过去面试。”   “我们面试海选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半,在嘉明大厦,具体地址我会发短信到你的手机。因为人比较多,所以会要求尽量准时到场。”   沈昭点点头,说:“好的。”   沈昭在医院吃完午饭,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从医院出发,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从停车场走过来的宋泠。   宋泠连忙叫住她,“去哪儿?”   沈昭穿着羽绒服,脖子上戴着厚厚的大围巾,嘴里冒着白气,说:“我去面试。”   宋泠问她:“什么面试?”   “一个电影的翻译顾问。”   宋泠皱了皱眉,听名字就觉得不靠谱,又问:“在什么地方?”   沈昭道:“说是在嘉明大厦。”   宋泠轻愣,嘉明的?她伸手,将沈昭的羽绒服帽子替她拉上,问:“说是什么电影了吗?”   羽绒服的帽子很大,帽檐一圈都是毛茸茸的,将她一张脸衬着小小巧巧的,她摇摇头,说:“没说。”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不和你说了,快迟到了。”   “等等。”宋泠拉住她的胳膊,“我送你。”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拒绝。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嘉明大楼下。   沈昭下车,忽然回头看见宋泠也下车跟在她身后,她停住脚,对她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宋泠:“我和你一起去。”说完自顾自走到她前面。   沈昭连忙拉住她,着急说:“不行,我不要你去。”   她刚刚查过了,联系她的是嘉明娱乐,嘉明又是宋氏旗下的产业,让宋泠也跟着上去,那她还怎么面试。   宋泠抿唇不语,站在那里。   沈昭:“反正,我不要你跟着我,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   宋泠睨着她的脸庞,知道她的意思,这是她证明自己的方式。没有再坚持,宋泠妥协,淡淡说:“好,我不上去,我在楼下等你。”   沈昭:“好。”   她转身要走,身后宋泠忽然又叫住她:“阿昭……”   沈昭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她,听见宋泠轻轻牵起唇角,笑着说:“加油。”   沈昭微微愣了下,随即也笑,“谢谢。”   心里暖暖的,这样平淡地和她相处,好像也还不错。   恍恍惚惚走进大楼里,按照短信上的指示,沈昭上了十五楼,一出电梯,发现走廊里站满了人。   一眼看过去,最起码三五十个。   沈昭惊愣了下,这是面试吗?   简直是海选吧。   沈昭有些忐忑,四处看了看,找到一个偏僻的座位坐下来。   刚坐下来,旁边立马有人过来攀谈:“你也是来应聘翻译顾问的吧?”   沈昭转头,朝那人看,妆容很精致,穿着也很浮夸,大冬天的,还穿了个露胸短裙。   她讪讪点了下头,说:“是的。”   那女孩儿笑着说:“我英语其实不太行,就是来看池池的。”   池池……听着有点耳熟。   沈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恍惚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和她攀谈。   几分钟后,她突然想起来,忙讶异道:“你说的是池舟白?”   那女孩儿一脸茫然看着沈昭,疑惑道:“是啊,你不知道吗?”   “不是电影的翻译顾问吗?”   “对啊,是池池的电影啊。”   池舟白的电影?沈昭愣了下,原来是池州白的电影,可她不是歌手么,怎么突然又拍电影了,还海选找翻译顾问。   那女孩儿见沈昭什么都不知道,发挥了她的追星话痨属性,她拉着沈昭说:“池池要拍一个电影,具体名字还不知道,但听说是个外国电影,到时候会在全球上映,所以需要全程英文台词,但是吧,池池英文说的不太好,所以公司就准备给她找个翻译顾问,我是偷偷混进来的。”最后一句是悄悄在沈昭耳边说的。   沈昭会意,这才弄明白这份工作的具体内容,怪道付的报酬这么高,原来是给池舟白做私人翻译顾问的。   这种大明星顾问,她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要学历没学历,要证书也没证书,现场这么多人,她一下泄气。   看来是没戏了。   等了很久,里面才突然叫到沈昭的名字。   沈昭紧张地连忙起身,跟着那人进了办公室,里面坐了好几个人,最中间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上次在演唱会见到的池舟白。   池舟白看见她也愣了下,倒不是她也认识她,是那天演唱会结束后,她去酒吧,在厕所里撞上个人,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沈昭的人。   她记性很好,再加上那天是她偷偷跑出来的,怕被人发现,结果撞上一个女孩儿,怕被拍,然后上热搜,所以为此担心了好几天。就对那个人很有印象。   后来证明,那人应该不是她的粉丝。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见面了。   沈昭走到座位中间,对着所有人打招呼:“你好,我叫沈昭,是江城大学英文系大二学生。”   经纪人低头看了眼她的简历,学校专业不错,还拿过奖学金。江城大学的英文系本就出名,有能力的不少,能拿到奖学金也就证明能力确实不错。   她说:“桌上有一段英文稿子,你念一下,我听听你的发音。”   沈昭拿起桌上的纸张,上面打印了两大段的英文。   第一段是现代英文,第二段居然是古英文,有大量的莎士比亚台词。   古英文和现代英文有很大的出入,发音和词根也很不一样,现代人很少会用到这些,也就上英美文化赏析课的时候,老师会带着她们读一遍,但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所以也不会太深入。   沈昭默了默,那人见她迟迟没有开始,多问了句:“有问题吗?”   沈昭抬头,视线撞上旁边池舟白的眸光,微顿了下,随即摇头,念手中的稿子台词。   “Oh, Romeo, Romeo, where for art thou, Romeo? Deny thy father and refuse thy name, or if thou wilt not, but he sworn my love, and I\'ll no longer be a Capulet.\'Tis but thy name that is my enemy……”   声音低徊缠绵,很特别。   池舟白对声音很敏感,沈昭开口的第一句台词,她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经纪人也愣了下,面试了一下午,她听得这几句台词听得都要睡着了,难得听见个不一样的声音。   眼前的女孩,声音里带着一种特别的迷人,能够不自觉将人吸引过去。   这种优势在说话的时候倒不觉得,可一旦念起英文,性感而致命。   经纪人苏易菡目光瞥向旁边的池舟白,果然见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在沈昭身上。   她是歌手,靠声音吃饭,自然也对这道声音敏感。   短短几分钟,念完了纸上的台词。   苏易菡问她:“你是专门学的英音吗?”   沈昭笑,“不是,我只是爱好,平时喜欢看老一点的英剧,所以会受一点影响吧。”   苏易菡点点头,又转头朝着池舟白,和她交耳轻声说了两句话,沈昭瞥见池舟白轻点了下头,随后苏易菡对她说:“好,先这样,等我们全部面试完,晚上大概七八钟的样子,会给你答复。”   沈昭起身说:“好的。”   面试结束,沈昭离开了嘉明大厦。到楼下的时候,宋泠还等在那里,沈昭看见她的车,朝着走过去。   宋泠从车里下来,远远迎上去,问:“结束了?”   沈昭抬头看她,突然瞥见她鼻子下面有血迹,忙怔了下,抬手就问:“这里怎么了?”   宋泠愣了愣,也抬手摸了下鼻子,摸出一抹微微干涸的血。沈昭忙翻出包里的纸巾递过去,宋泠接过,擦了下,捂着鼻子说:“可能天太干了。”   沈昭有些担心,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宋泠捏着纸巾,扔到旁边垃圾桶里,淡淡道:“没事,不用。”接着又转移话题,问她:“你面试怎么样?”   沈昭见她说起面试的事情,叹了口气,道:“应该……还可以吧。”   宋泠勾唇,忽然问:“是池舟白的电影?”   沈昭惊讶,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话刚问出口她想起来,宋泠是嘉明的老板,池舟白要拍电影,她这个做老板的,肯定也是知道的。   宋泠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道:“我也刚知道,嘉明要拍电影,是池舟白自己接的,大概年后就开工,所以的确是在找翻译顾问,主要是池舟白的英文不好,翻译顾问以后也会跟着进组,会比较忙,你确定要去吗?”   沈昭愣了愣,她接过公司的翻译兼职,但是电影进组翻译却是第一次,从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   只不过开的薪酬的确是高,如果人家决定要她,那她就去。   反正只要是翻译工作,就没有问题。   沈昭嗯了声,“如果那边确定的话,我想去。”   宋泠开车上路:“为了钱?”   沈昭咬唇,没有否认,“嗯。”   “你缺钱,可以跟我说。”宋泠淡声道。   沈昭垂眸,“我想自己赚。”   宋泠勾唇,知道她的意思,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想去就去吧。”宋泠开车,目视着前方,沉默片刻忽然勾唇,开口问她:“别不是为了人吧?”   沈昭愣了愣,转头看着她,狐疑问:“什么人?”   宋泠也转头看她,“之前演唱会的时候不是说,你也喜欢池舟白,所以,别不是假公济私,故意的吧?”   沈昭怔住,知道宋泠在故意编排她,皱眉骂了句:“滚。”   宋泠转头看向前方,也不恼,嘴角咧地开了瓢似的。 第51章   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 沈昭接到通知,说是面试通过了。   她有些惊讶,没曾想自己能通过, 还以为这种电影级别的翻译工作, 不会找她这样的学生,没想到居然真的通过了。   沈昭问:“工作什么时候开始呢?”   那人说:“明天上午需要过来签下具体的合同, 合同签好, 大概下午就会开始,明天的薪水就按一整天的算。”   居然明天就开始, 沈昭愣了下,随即连忙说:“好的, 我明天准时过去。”   约好定好时间流程,这份工作居然就这样定了下来。   靠近年关,宋泠渐渐变得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沈昭晚上回来后,一直到睡觉都没有见到宋泠。   一直到大年二十八, 两人每天几乎都碰不到面。   二十九,宋泠公司正式放假。   按照国家规定的年假,有一周时间。   沈昭的工作说是翻译工作, 但其实片场是有专门的剧本研读译者的,会随时根据拍摄情况更改台词等等。   而沈昭的工作, 主要是帮池舟白纠正英文发音, 理解剧本。   说白了,就是纠正池舟白的英文台词。   和她之前家教辅导学生英文没有什么两样。   池舟白英文底子很差, 沈昭这份工作做的也并不轻松。   好在池舟白学习能力还可以, 也很认真,所以每天的工作流程也还算顺利。   电影刚刚拍摄到第四天, 本来是说要年后开工,但又说制片人看中了二十四是黄道吉日,非要这一天开工,所以整个剧组就匆忙在年尾开工。   连大伙儿的年假都泡汤了。   东城拍摄基地。   刚刚拍完了一场大雪戏份,好在天公作美,江城这几天一直陆陆续续下雪,为了赶上这场戏,特地将后面大学的戏份挪到了前面。   整个剧本沈昭也看过了,这是一个民国剧本,叫《七巧》,整个剧本台词都是英文编写,是由好几个国内外知名的编剧写的。   讲述在南京大屠杀背景下,中英混血妓.女七巧与表妹玲珑相爱的凄美爱情故事。   故事是个悲剧,整个剧本的基调也很压抑。   这类的文艺电影沈昭也看过,但《七巧》不同的是,电影中有大量的裸.露戏份。   因为是民国背景,所以剧组所有女人都穿着旗袍,池舟白也是。   拍完这场,沈昭坐在旁边休息棚底下,老远看见池舟白被化妆师还有几个助理包围住。   其实拍摄的时候,沈昭没有什么工作,池舟白每天很忙,通告安排的很满,剧本研读学习的时间,压缩下来,每天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而沈昭工作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两个小时。   但是为了防止拍摄出现意外,她就必须每天待在剧组里。   沈昭还从来没有见过拍戏,所以每天看着,也还算新鲜。   下学期开学三月份,正好就要考专四了,所以平时闲着的时候,沈昭就带了几套试卷,在剧组待着。   池舟白长得美艳,和宋泠算一类型的美人,都是一眼就能让人移不开眼的浓艳系颜值。她今天拍摄的就是一场裸露戏份,因为起了争执,所以整个妆容看着凌乱而妖致。   她旁边站的是池舟白的经纪人,叫苏易菡,也是那天面试的人。   苏易菡是整个嘉明最有能力的经纪人,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带火了不少艺人。   不过,她对池舟白接的这个电影,很不满意,为此,电影都开拍了四五天了,她依旧还在劝说池舟白放弃。   池舟白专用休息棚底下,苏易菡走过去,皱眉问她:“真的想好了?拍完这部电影,你的演员生涯很可能就彻底结束了。”   池舟白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保温杯,单手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说:“苏姐,我都拍了四天了,你怎么还不死心?”   电影是池舟白私自接的,等苏易菡知道的时候,连合同都已经签好了。   苏易菡听她接了《七巧》的本子,直接说她是疯了,要她解约。可池舟白不肯,两人最近为这件事,一直闹得不太愉快。   苏易菡带了她五年,对她也算尽心尽力,她见眼前的人执迷不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在她对面,继续和她分析利害。   “违约金不算什么,只要你不演,随时可以解约。你知道这是什么片子么?难听点,就是三级片。”苏易菡是真的着急了,将话说得很难听。   池舟白轻怔,将手中的保温杯拧上盖子,放在旁边桌子上,没有说话。   苏易菡盯着她的脸,道:“这还是同性题材,市场上的片子本来就是以BG为主流,你拍这部片子,先不说不利于你现在的人气积累,一不小心就会给自己的职业生涯贴上标签,到时候,这些标签会一辈子贴在你的头上,你撕都撕不掉!一个女二号,连女主角都算不上,给别人陪衬,池舟白,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   苏易菡气得抽走她手里的剧本,声音不自觉拔高,连不远处的沈昭都听到了苏易菡最后一句,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池舟白那边。   其实不仅是苏易菡,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明白,池舟白为什么要接这部剧。   她已经是圈里的女顶流级别的艺人了,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气,一大堆的电视剧电影片子,综艺活动等着她挑,可她偏偏挑了《七巧》这样的片子。   《七巧》的女主角名字叫董七巧,设定是个中英混血的妓.女,所以找的也是个中英混血的女演员,没什么人气,但口碑倒好,是个名副其实的演技派。   而池舟白饰演的是女二号,董七巧的表妹玲珑,是个旧社会下的传统女孩儿。   这是一场封建传统与现代社会女性意识觉醒的碰撞,最后玲珑的下场很惨,被日军凌虐而死。   玲珑是贯穿在整个电影中的美好象征,可悲剧大抵就是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打碎给观众看,让观众引起强烈的共鸣。   这部电影是能够带给人深思的,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是人性的碰撞。   不过,电影中,两个女主角一共有两场床戏,虽然有借位,但还是避免不了大片的裸露。   对大部分人来说,更多的是看客,他们看到的不是电影背后的人性探讨,只不过是性与欲.望。   出演这样一个角色,对演员来说,简直是毁灭式打击。   因此,苏易菡说的那些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苏易菡也知道池舟白接这部戏的大部分原因,她是歌手出身,不是专业演员,她的演技一直被人诟病,这两年拍得片子电视剧,差评很多。   她太急于证明自己,所以选了这个片子,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她是在报复观众。   可她这样的做法,报复的也只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池舟白弯腰捡起地上的剧本,垂眸忽然牵唇笑:“苏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能明白演了这部片子会给我带来什么,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些年来,我什么没有经历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做花瓶了。”   她是有追求的,只不过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   苏易菡继续劝她:“就算是想转型,也可以有很多方式,不一定非要演这个片子转型。”   池舟白笑:“苏姐,不要歧视任何一个角色,这是一种艺术。”   苏易菡抿住唇不语,她知道她是铁了心了,再劝也没有用。   她站起来:“你自己决定吧,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后悔。”说完苏易菡起身离开,带着怒气。   池舟白看着气冲冲离开的苏易菡,神情微怔,她垂眸视线落在手上的剧本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52章   池舟白心绪烦乱, 将手上的剧本合上,放在旁边的桌上。   目光泠泠瞥向远处,正好看见不远处休息棚下坐着的人。   她起身走过去, 站在沈昭身后, 瞥见她腿上的试卷上分数,问:“你是学霸?”   沈昭带着耳机正做听力, 听见身后的人, 连忙转头,看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池舟白。   沈昭将耳机摘下, 合在试卷里一起放在一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池舟白自顾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翘起二郎腿懒散靠在那儿,又问了句:“你是学霸?”   沈昭愣了愣,她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池舟白瞥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有光芒, 她轻眨了下眼眼睫,道:“是就是,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我还是学渣呢!”   池舟白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几天沈昭和她相处下来,大致可以看出来, 她是有话直说的性格。   也正因此, 平时节目采访上也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为此网上不少人骂她情商低。   池舟白在娱乐圈里的风评并不算好, 三天两头要上热搜, 而且都是黑料。   她能红起来,大部分是黑红。   池舟白没什么文化是圈里都知道的, 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一直走到今天。   不过她是歌手出身,沈昭听过她的歌,很好听,不过这是个看脸的圈子,颜值带给她的舆论早已超过了她本身的职业素养。   沈昭也没和她兜圈子,淡声说:“算是吧。”   池舟白两只眼睛很大,很有神,天生可以吸引人的目光。她看向沈昭,说:“我读书的时候,就特别羡慕学霸,你们的脑子是不是天生和别人不一样?”   沈昭不知道池舟白怎么突然和她攀谈了起来,她环顾了圈,明明刚刚还看见她和经纪人在说话呢。   池舟白瞥见她目光,会意道:“别找了,我就是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今天不知为何,突然伤感起来,也许是因为刚刚和苏易菡争执,闹得不愉快。她忽然厌倦了这个圈子,真真假假,每个人表面上都说很喜欢她,可背地里在网上都在骂她。   唱歌被骂,演戏被骂,上综艺也被骂,说话要被骂,不说话还是被骂……   经纪人骂她,助理也在背后骂她。   有时候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杀人放火的坏事,所以才会要被这么多人讨厌?   池舟白抬眼瞥见眼前沉默的人,长长的睫毛轻眨,忽然开口问她:“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沈昭抿了抿唇,看向池舟白,以前总觉得明星光鲜亮丽,永远高高在上出现在电视镜头里,和她们这些普通人很遥远,是两个世界里没有交集的人。   沈昭摇摇头,“不讨厌,你人挺好的。”   池舟白很少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先是愣了下,随后忽然笑出声来,“你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真心。”   沈昭睁着无辜的双眼,认真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个舍友是你的粉丝,她就特别喜欢你。”   池舟白将信将疑,“真的?”   沈昭点点头,“我能帮她跟你要个签名吗?”说着从包里拿出个便签,递过去。   往常给人签名也不是没有,但今天这个签名,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池舟白拿起桌上的笔,在递过来的便签上,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性感地印上了一个唇印。   沈昭接过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折起来夹进书里。   池舟白瞥见她带着的书和试卷,问了声:“要考试了吗?”   沈昭怕她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耽误工作,连忙解释:“我就趁闲暇时间做点题,不会耽误工作的……”   池舟白难得的好脾气,说:“没什么,你就做你自己的事情好了,那边有专业的翻译。”说着朝片场旁边扬了扬下颌,又道,“快要过年了,要不要给你放两天假?”   沈昭愣了愣,她和池舟白没什么交集,像今天这样的谈话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和明星近距离聊天,还是大明星,女顶流级别,沈昭有些受宠若惊。   她愣了愣,问:“可以吗?”   本来她也想提请假的事情的,只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怕耽误她们拍摄的进度。   池舟白笑得没心没肺:“当然可以啊,我对学霸很宽容的!”   沈昭不知道池舟白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学霸这件事,她说自己是学渣,大概是对学历有遗憾?   沈昭正胡思乱想,忽然又听见她说:“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一个女学霸,后来我跟人家表白,结果她骂我是变态。”   沈昭愣了下,眨巴了两下眼睛,对着这张堪称完美的脸,疑惑道:“还有人不喜欢你吗?”   池舟白看见沈昭的神情,觉得好笑,也一本正经地解释:“大概人家也确实很厉害吧,听说她后来考上了清华。”   沈昭轻怔,确实是挺厉害的。   人家才是正宗的学霸。   助理走过来,说是准备开拍了。   池舟白起身,回头看向沈昭,说:“这几天就给你放个假吧,等过完年再来。”   沈昭站起来,笑着说:“谢谢。”   池舟白牵唇,没说什么,身上穿着旗袍,在助理撑着的伞下离开。   沈昭瞥见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大明星好像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不好。   说人耍大牌不敬业,她看着,倒是很好相处啊,拍戏也真的很认真。   她耸耸肩,天空陆陆续续又飘起了雪花。   今天二十九,宋泠下午忙完公司的事情,应该就放假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五点钟的时候,池舟白的助理过来,和她说,明天开始放假,让她大年初三再过来。   沈昭将自己做的剧本翻译笔记,交给了助理,让她带给池舟白。   结束之后,沈昭又去了趟医院。   本来说好年前可以出院,可现在孟雨南又建议,还不能出院,需要再观察观察。   沈昭隐约有直觉,检查出现了问题。   大年三十一早,放假的第一天,沈昭一大早就煮了鱼汤去医院。今天是小年夜,本来打算能够回家,在家里过年吃年夜饭,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沈父现在住在普通病房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整个十三楼的医生护士,几乎都能认得沈昭了。   就连纪明舒,大家也都认得。   有很多的好心人,从素不相识,到嘘寒问暖的关怀。   沈昭很感动,也很感激会有这么多的人帮助他们。   沈父喝完碗里的鱼汤,放下碗,笑道:“昭昭,这是你做的?”   沈昭嘴角抿起两个酒窝,笑:“是啊,我特意跟秦阿姨学的,好喝吗?”   沈父知道她现在和宋泠住在一起,秦阿姨也就是宋泠家的做饭阿姨。   沈父点头,“好喝,昭昭聪明,学什么都又好又快。”   沈昭接过他手里的碗,“我再给您盛一碗。”说着拿碗走到旁边桌旁。   沈父看着她的背影,朝着病房门口又望了望,忽然问:“昭昭,宋泠放假了吗?”   沈昭拿着碗的手轻怔,嗯了声说:“她上午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去了公司。”   沈父停了片刻,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昭端着碗走到床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爸有事要找她吗?”   沈父笑,“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沈父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卡来,放在桌上。   是一张银行卡。   沈昭愣了下,抬头看向他,“爸……”   沈父:“这是爸托你大伯把家里的地卖了的钱,没有多少,只有十万,你先还给宋泠吧。后面的,爸再想办法。”   沈昭神情轻怔,她眼眶有些红,喊道:“爸,我说了,我会有办法的,您不用操心这个。”   沈父笑了笑,看向女儿,慈爱说道:“爸知道,爸也想过,人老了,地里的活爸也干不动,不如就卖了,应应急。住在医院里,每天都要用钱,你还要上学,没有经济来源,也不能老是要靠着人家宋泠,是不是?人家三天两头来看我,已经很感谢人家了,不好再麻烦人家的。昭昭,听话,把这个回头给宋泠。”   沈昭眼泪模糊了眼眶,她垂着眸,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   她没有能力,事情发生,她没有半点解决办法,现在依旧要靠父亲去撑起她。   如果没有宋泠,她只怕连自己都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要谈去照顾生病的父亲。   沈昭攥了攥手心,抬头看向父亲,“爸,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沈父笑,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会呢,昭昭是爸的骄傲。是爸拖累了昭昭。”   一句话彻底让沈昭眼泪绝了提,她不住地摇头,说:“不是的,是我没有用,爸爸应该有更好的小孩。”   沈父听见她的话,忽然也忍不住伤心,他唇瓣颤抖,手掌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心里酸涩:“昭昭怎么能这么说呢,爸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爸这辈子做的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昭昭这样的女儿,爸爸不求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没有烦恼,能幸福地过一辈子。”   沈昭哭着扑进父亲的怀抱里,哭得不能自已。   沈父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还想小时候那样:“不哭了,再哭鱼汤要冷了,就不好喝了。”   沈昭嗫嚅嗯了声,吸了吸鼻子,坐起来将桌上的鱼汤端给他。   大年三十的医院里,没有往常冷冰冰的氛围,傍晚静悄悄的医院里,众人聚在一起闲话唠嗑,有出奇的温馨。   难得有时间,沈昭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一直到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宋泠忽然过来了,沈昭愣了下,今天过年,她没曾想宋泠会来。   “你怎么来了?”沈昭坐在床边,抬头问她。   宋泠唇角微勾,说:“我来接你。”   沈昭轻愣,瞥了眼靠在床边一脸八卦的父亲,恍惚愣了好一会儿,连忙匆匆说:“我今天不回去,要和我爸爸在医院里守岁。”   宋泠也怔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沈父。   沈父当即说:“哪有人在医院里过年的,再说,你今晚还要回去包饺子呢,明天大年初一早上,我可是要吃饺子的,快和宋泠回去吧。”   全都催她走,沈昭皱眉,“我哪里会包饺子,明天早上买一点就行了,不用费事。”   沈父推她,“哪家饭馆大年初一开门,你快别废话了,快和宋泠回去,你要是不会包,就让宋泠教你,总之,今晚一定要包饺子记得了,这是习俗,不能废。”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睫,抬头问宋泠,“你会包饺子吗?”   宋泠说:“……会。”   其实她不会。   沈昭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好吧,那我回去包饺子,明早我煮好了带过来。”   沈父笑着点头,说:“好。”   苦口婆心好一阵,沈昭才和宋泠离开医院。   外面从下午开始,大雪就停了,天气逐渐转好,夜晚的天空万里无云,星光点点。   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宋泠和沈昭两人回到别墅,沈昭刚进门,忽然一惊一乍道:“呀,都还没有买食材呢!”   宋泠也拧了拧眉,“冰箱应该有吧,秦姨早上来过一趟。”   沈昭半信半疑地朝着厨房走,果然厨房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冷藏柜里还半冻着肉和虾。   她找了几样食材出来,又从橱柜里拿出面粉。   她看向旁边的宋泠,说:“一起包吧。”   宋泠轻怔,脱掉身上的大衣,里面毛衣袖子卷起来,露出一小截小臂,边走过去边问:“怎么包?”   沈昭急了眼,“你刚刚在医院里,不是说你会包吗?”   宋泠打算耍赖,“有……有吗?” 第53章   沈昭盯着宋泠, 半晌才反应过来,“你骗我,宋泠?”   宋泠卷起袖子站在她旁边, 眼底微微带着笑意, 连笑容也是温柔的,她睨着她笑说:“我虽然没有包过, 可又不是没有见过, 我可以学。”   沈昭看了看桌上的食材面粉,又看了看宋泠, 有些不确定,狐疑问:“真的吗?”   宋泠转身朝厨房壁橱里拿出器材, 有和面机,有绞肉机,一套工具都是齐全的。   沈昭没有用过这些,往常都是看见爸爸用手和面,果然有钱人连包饺子都是高科技。   宋泠几乎不做饭, 更不要提包饺子这种费事费力的事情了,再说她一个人,也不会去大费周折包顿饺子吃。   “用这个就行了。”宋泠按照说明书, 该放多少面粉多少水。   沈昭去帮忙,又把猪肉和虾还有蔬菜处理好, 分别放进绞肉机内。两人折腾了老半天, 才将将把揉面和和馅的工作做好。   沈昭看着和面机和出来的面,不干不软, 曼声说:“是挺好用的。”   宋泠笑, “我来擀面皮,你来包。”   沈昭点点头, 说好。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厨房桌台旁,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沈昭从前和爸爸一起包过饺子,只不过不会和面,也不会和馅。   房间里静悄悄的,今天是大年三十,外面鞭炮声音轰隆,很热闹,只不过却透着冷清。   沈昭低着头在那里包饺子,想起爸爸还在医院里,以前过年的时候,每回都是和爸爸一起,开着电视机看春晚,然后把桌子抬到电视机前,两人一边包饺子,一边唠嗑看春晚节目……爸爸陪着她守岁,十二点到的时候,爸爸就去门口放鞭炮,还会给她压岁钱……   可现在,忽然就全都没有了。   沈昭低头包着包着,眼眶逐渐湿润。宋泠先擀完所有的面皮,要过去帮她一起包剩下的饺子,刚抬头就瞥见她红润的眼眶,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人对亲人都有眷恋,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父亲,这样的时刻,她难免会难过。   宋泠没有说话,伸手拿起面皮,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包饺子。   “他会好起来的。”宋泠忽然开口,轻轻说道。   沈昭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一下,她抬起脸庞,眼眶红红的,知道宋泠在安慰她。   声音有哭腔,沈昭嗯了一声。   “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只有他一个。”   宋泠垂眸,“他对你很好,是一个……好父亲。”   她也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自从母亲离开她后,她似乎就再也不知道亲情是什么。   有时候,她甚至羡慕沈昭,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父亲。   沈昭感受到宋泠话里突如其来的感伤,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孟雨南说过,宋泠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父亲再娶,她还有一个妹妹,也许她也是渴望亲情的。   只是,她从来不说。   沈昭抿唇,淡淡开口说:“天底下,每一个爸爸都是疼爱自己的女儿的,只不过有的时候,爸爸不像妈妈那样温柔,他们很少把喜欢在意挂在嘴边,但私心里,一定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宋泠怔了片刻,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情,忽然牵唇嗤笑,“也许吧,但绝对不是我。”   她瞥眼看向沈昭,眼睛里满是冷漠,说:“在他的心里,公司,地位,财富……所有的身外之物,都远远比我和母亲的生命重要,就算我死了,被绑匪撕票,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宋泠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就连仅存的母爱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在她前半生里,没有爱,没有亲情,所以她对任何人都带着隔阂,对谁都很冷漠。   原生家庭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得到爱过,所以也就不会爱别人,因为没有教过她。   沈昭忽然低下头伸过去看她,眼睫毛上明明还带着湿意,脸上却掬起两个可爱的酒窝,她笑着看向宋泠,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她笑着说:“我可以做你的亲人啊!”   宋泠瞥见她的目光,愣了下。那双眼睛很纯粹,像银河里的星星,闪闪发光。   她忽然想起十三岁的时候,那个冬日深夜,绑匪撕票,炸毁了整个平房,她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里三天,透过那道缝隙里,她看到的第一双眼睛,也是这样充满光芒的眼睛,是她整个生命的希望。   这双眼睛明明一模一样,可她却不记得那时候那人的声音,只有这一双眼睛,她到现在都记得。   那是荒芜沙漠里的甘泉,是她那时候唯一的希望。   宋泠睨着那双眼睛,神情恍惚了好久,忽然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她喃喃开口:“真的么?如果我当真了,你就再也不能反悔。”   沈昭轻怔,这一刻的宋泠,那道目光浓烈,坚定,就像是她早就认识她似的,明明很熟悉,却让她有种陌生的错觉。   脑子里忽然有一瞬间的怀疑和恐惧,宋泠真的这样爱她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她在透过这双眼睛,看着另外一个人。   沈昭忐忑,努力牵起嘴角,对她笑说:“宋泠,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句话将宋泠所有的思绪全部拉回,她睨着那双眼睛轻愣,半晌才忽然咧开嘴角笑,“你不是吗?”   沈昭也盯着她的神情,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变化,追着问:“那在我之前呢?”   宋泠不语,眼神里有迟疑,她凝着她的眼睛,忽然双手捧住她的脸庞,贴额靠近她,声音轻轻问:“你吃醋了?”   沈昭轻眨了下眼睛,现在轮到她愣怔了。   她吃醋……   沈昭忽然嗤笑,“宋泠,你少臭美了,我会吃醋?”   宋泠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在那儿,在灯光的映射下,投射出一片青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视线慢慢转移,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拇指轻抚上去,声音里是迷蒙的沙哑,“为什么不会?你不是说爱我么,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吃醋,你和芮思尔接吻的时候,我就会吃醋。”   她把那些事情说得理所应当,沈昭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无耻的人,她听她这些话,莫名地心跳疯狂加速。   那温润的指腹在她唇上不停地摩挲,修长的手指正捧着自己的脸庞。那双手,曾经到过她身体最深处的地方,修长,蔓延弯曲……   宋泠睨着眼前的人耳根慢慢变红,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来,她忽然低头,看着那张微开的唇瓣,深深吻了上去。   与此同时,沈昭手里的饺子皮应声掉落在地,另一只手上的勺子掉落在地砖上,发出一连串的金属颤音,混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没有任何的违和,那是心动的声音。   宋泠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人紧紧压向自己,沈昭紧张地不能呼吸,任由眼前的人肆意妄为。这个吻是深入的,带着热切的情意,和以往的都不同。   “我没有谈过恋爱,你是第一个。”意乱情迷间,宋泠忽然睁开眼睛,对她说。   沈昭浑身颤了下,她在向她解释。   没有人可以招架得住宋泠的好,这种爱,太过强势,不让人拒绝,她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每一个想法,每个挣扎的阶段,然后在她犹豫纠结的每个瞬间,下一剂猛药。   她知道,自己沦陷了。   她爱上了宋泠。   爱上了这种强行赋予的好和爱意,她应该是疯了,在和思尔分开的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对一个对自己强取豪夺的人动心,这种动心,带着禁忌和刺激,是不道德的。这是一种背叛,背叛她这二十年来所接受的所有正派传统。   矛盾早已穿透她整个人,起初是欲望,后来是爱意,又或者两者夹杂在一起,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也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不够坚定,没有原则,所以才会在宋泠的撩拨下,轻易地就动了心。   沈昭望着她,心里带着不甘愿,赌气说:“关我什么事,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话是她问的,现在又说关她什么事,宋泠失笑,知道她嘴硬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她承认爱她,对她吃醋,大概是比登天还要难。   手指在她腰窝里掐了下,沈昭下意识浑身软得像一滩水,宋泠手臂托住她才勉强让她站住。   她轻笑,气息喷在她的唇瓣旁,反问她:“你说呢?话是你问的,你说关你什么事?沈昭,你这张嘴,远没有你身体来得诚实。”   她的脸上都是面粉,像浮了一层雪白的散粉,藏着脸颊之下的酡红,那是她爱她的佐证。   宋泠抱住她,唇瓣轻触碰着她的,一下又一下,带着讨好的意思,问她:“我想要你,可不可以?”   手指在肆虐,沈昭拼命地抑制住身体的发颤,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可依旧逃不过宋泠的眼睛。   沈昭支吾:“饺子还没有包完……”   “不包了,够吃了。”   沈昭嗫嚅:“我,我还没有洗手……”   话还没落音,整个人早就被宋泠带着上楼了,她笑着说:“上去再洗。”   天旋地转,沈昭躺在床榻之上,她双手环住身上人的脖颈,她凝着宋泠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她违背理智和道德爱上宋泠,所以总会没有安全感。   宋泠俯身要吻她,沈昭偏头,错开她的亲近,宋泠愣在那里,着急地喊了声:“阿昭……”   沈昭睨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问她:“宋泠,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第54章   宋泠微怔, 她沉默住,没有回答她的话。   手指在她发际眉尾轻划过,带着眷恋, 慢慢勾勒她的侧脸, 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收藏品。   宋泠望着那双眼睛,她带着期待, 在等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 她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权一直都是在沈昭的手里, 她需要考虑的,是沈昭会不会离开她,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不要沈昭。   这样的问题太过愚蠢,宋泠轻笑,手指划过她的下颌,她擒起她的脸庞, 带着戏谑的语气,道:“你是我费尽心机得来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沈昭望着头顶上的人, 问题早就被她换了个方向,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 可却偷换了最开始的条件假设。   她在期待着什么, 乞求宋泠爱她要她么?   她凝着她的眼睛,那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在那双眼睛里, 她看见了那个一败涂地的自己。   爱情是平等的,尊重的。   她在动心的时候, 掉进了无尽的欲望贪恋之中,奢望着得到更多,企图在这段在一开始就没有尊严和平等的关系,寻找平等的,有尊严的爱情。   从她承认爱上宋泠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了。   主动权其实从来没有变,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它都一直在宋泠的手中。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这算什么呢?   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她只是宋泠费尽心机得来的物件,不要再奢望更多了,不要再像一个乞丐一样,去乞求一个胜利者的施舍。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了。   不要再继续沦陷下去了……   宋泠低头去亲吻她的唇瓣,自从上次她与她做交易,说要给她平等的不受强迫的关系后,她们就一直没有做过。   可身体是有记忆的,碰触的一瞬间,她们太过熟悉彼此的身体。   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零点时分,窗外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似乎要将整片天都炸开,来庆祝这即将来到的新的一年。   宋泠从下面重新抬起头来,她捧住沈昭的脸庞,情.欲遍布她的一双眼,她在这片愉悦的海洋里沉沦,窗外的轰隆声在耳边响彻,几乎在一瞬间,她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阿昭,新年快乐。”   那是属于自己的味道,混合着她的。沈昭闭上双眼,眼尾划出一道泪痕,宋泠瞥见那湿意,指腹轻轻替她擦拭,重新吻上她的眼睛,吞去她这一刻所有的情绪。   “宋泠……”   她在喊她,宋泠轻嗯了声,应她。   “你不能不要我,抢了我,就要负责到底。”沈昭鼻腔里泛起酸意,她恨这样的自己,却依旧害怕得要命,害怕一如当初宋泠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将她绑在身边,而后哪一天,又不管不顾她的想法,无情地将她抛弃。   宋泠不觉勾起唇角轻笑,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需要,她抱住她的身体,双手扣住她的腰,诱她说:“告诉我,你爱我。”   沈昭睁开眼睛,眼睛里满是情.欲和湿意的眼泪,隔着迷蒙的泪雾,她看不清眼前这张脸庞,却可以听见她清晰的声音。   宋泠再一次开口引她:“阿昭,说你爱我,真心地说,不要骗我。”   沈昭望着她,整个人被桎梏住,无法动弹分毫,她颤抖着唇瓣,甚至可以听见牙关轻磕的声音,最后她听见自己开口说:“宋泠,我爱你。”   宋泠满意地牵起唇角,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沈昭从来没有见过宋泠这样的笑容,她是爱她的吧,所以才会笑得这样高兴。   她与宋泠一直折腾到了天亮,这是一个长长的夜晚,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宋泠像是永远都不困不累似的,一直兴奋地要她,变着花样的,简直让她快要死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鞭炮声又响起一轮,最后她实在太困太累,没有体力,就这样埋在宋泠怀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沈昭忽然惊醒,想起饺子的事情。   她还得起来煮饺子然后去医院。   宋泠见她突然腾地坐起来,她抬起酸软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脸庞贴在她雪白光滑的后背上,困意来意嗫嚅问:“怎么了?”   她的脸有点凉,贴在后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呼吸忽然急促了下。   她的身体太过敏感,简直不能让宋泠碰触一下。   连声音也不自觉变颤,沈昭轻声开口:“还得煮饺子呢!”   宋泠也才忽然想起来饺子的事情,她勾唇扯起嘴角,笑意盈满眼底,抱着身前的人也坐了起来,下颌抵在她的肩胛骨上,偏首忽然咬了下她的耳垂,声音魅惑:“我来煮。”   沈昭肩膀一耸,颤意爬上她的整个身体。   她耳垂红得滴血,甚至不敢回头看她。   宋泠迎着光亮瞥见她的侧脸,红润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莹然的透亮。   环住她腰的手,忽然往上一寸一寸攀移,在那熟透处拨弄了下,沈昭腾地喊出声:“宋,宋泠——别闹了!再不下楼就真的来不及了!”   宋泠笑,“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这样害羞。”   沈昭的身体很敏感,几乎禁不起任何撩拨,可偏偏所有的敏感,全是宋泠发掘出来的,她的身体,宋泠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宋泠在她耳边轻咬耳朵,声音拖着长音,无尽缠绵:“你这样敏感,让我爱不释手,又想要你了,怎么办?饺子不煮了,让明舒待会直接买一份送去,怎么样?”   沈昭羞恼,拉开她为非作歹的手,欲哭无泪:“我真的不行了,宋泠,再这样下去,不成事……”   “那就不要成事。”宋泠伸手去拉她,可沈昭已然飞快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了。   脚趾踩地的一瞬间,沈昭双腿发抖简直站不住,浑身打起摆子来,她转过身来看床上的人,见她忽然垂眸盯着床单一眨不眨,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好家伙,好大一滩,顿时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宋泠眸光微凝,语调微扬,笑着调侃:“阿昭一定是水做的。”   “宋泠,你真不要脸!”沈昭恼羞成怒,扯起旁边架子上的披肩胡乱围住自己,捡起地上的衣服,不顾双腿的打颤,飞奔地跑出了卧室去了洗手间。   匆匆忙忙冲了个澡,又下楼煮饺子,等到一切收拾完装盒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   沈昭看着时间,嗔怒怪宋泠,气道:“都怪你,说好的七点,现在都快九点了。”   宋泠也不恼,唇角轻牵,拎着食盒往外走,说:“走吧。”   两人上车,开车往医院方向。   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沈昭摇下车窗,寒风呼呼吹进来,让她觉得畅快,连这空气都似乎都是新的。   宋泠转头看她,笑着提醒她:“不冷么,别感冒了。”   沈昭心情是雀跃的,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鸟儿,能够飞出窗外,自由翱翔在空中。   “我不冷。宋泠,”她喊她,宋泠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她,又听她继续说:“这是新的一年,什么都是新的。”   宋泠轻垂眸,默了半晌才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一切都是新的。”   “阿昭,新年快乐。”   沈昭回头,风吹起她的长发,漫天飞舞,她回她:“新年快乐。”   车子开到医院里,两人下车上楼,一到十三楼,护士台的熟悉面孔就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新年快乐。”   沈昭也和她们打招呼,一路上碰见很多人,她心情没由来的变好,嘴角一直上扬着,宋泠就跟在她身后,感受着她的朝气。   沈昭酒窝掬起笑容,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刚喊了声爸,再看见房间里的人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整个人愣怔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间里的人。   宋泠跟在她的身后,还没有进门,就看见她愣怔站在门旁,眉头轻拧,她抬脚跟过去,在瞥见房间里的人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房间里的人,是芮思尔。   沈昭愣在那里,抿住唇一个字说不出来,脚底像下了钉子似的,动也动不了。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思尔……”   脚步刚迈出去半步,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她这才反应过来,宋泠此刻在她的身后。   她轻攥了攥手心,抿住唇没有说话。   宋泠抬起下颌,目光直直投过去,迎上房间里那道视线。   芮思尔瞥见两人,视线落在宋泠握住她胳膊的手上,她垂眸微顿,随即扯起嘴角笑,开口:“昭昭,我听说叔叔生病了,来看看他,事先打了你的电话,但是没有打通,就只好先来了,新年快乐。”   沈昭喉头发紧,她努力启了启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新年快乐。”   沈昭抬脚走进房间,宋泠跟在她身后,进来将手上的食盒放在床头桌上。   沈昭走过去,打开饭盒,将事先煮好的饺子,还有下层的饺子汤盛出来,端到床前的桌子上。   饺子汤盛得满,不小心磕到桌子脚上,她双手一抖,饺子汤洒到她手上,手背顿时微红一片,沈父连忙接过来,惊声问:“烫没烫到?”   与此同时,芮思尔手臂下意识轻抬,却在宋泠伸手的瞬间又缓缓无声缩了回去。   宋泠将她所有的神情和无措举动全都看在眼里,她抽了纸巾替她擦拭,饺子汤是刚煮好就盛出来的,滚开的汤水,这会她手背已经比刚刚更红了。   宋泠眸光微顿,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过来,一边继续替她擦拭,一边声音微沉说:“慌什么?”   沈昭下意识抬眼,撞见宋泠冷漠的眸子,一颗心忽然忐忑地提起来。   沈父察觉到三人之间的异样,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沉寂,他主动开口缓和,和芮思尔说话:“思尔啊,谢谢你来看我,我已经好多了。”   芮思尔这才将视线从沈昭的身上拉回来,她眸光里有些落寞,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对沈父说:“应该的叔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父点点头,慈爱笑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芮思尔嗯了一声,转身要离开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失魂落魄的沈昭,突然开口:“昭昭,可以送送我么?”   沈昭惊了下,猛地抬起头,偏过去看向门旁的人,没有开口。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手腕上的手指,在一瞬间,忽然收紧。   宋泠低头没有看她的神色,只拉着她的手背,低头小心地替她吹气,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淡淡开口:“沈昭,我容不下她。” 第55章   沈昭忽然惊愣住, 眸光瞥向宋泠。   宋泠盯着她,随后放下她的手,淡淡道:“去吧, 我等你回来。”   芮思尔还等在门口, 沈昭抬眼看向那里,踌躇片刻后, 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宋泠没有看向门口, 双眸长睫淡淡轻垂着,让人看不出那双眼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还是很慌张, 再次见到芮思尔的时候,依旧还是慌乱了……   沈昭和芮思尔出了病房, 两人对视了眼,没有说话,随即坐电梯下楼。   电梯里有人,她们并肩站在最外面,电梯停了又停, 沈昭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   她很久没有再见到芮思尔了。   和往常每一回见面都不一样,曾经彼此亲密无间的人, 现在却居然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电梯门开了,人陆陆续续出了电梯。   大年初一的天气很好, 阳光很浓烈, 光芒照在身上不觉得冷,只觉得温暖。   芮思尔走出医院, 沈昭跟在她身后, 一直出了住院部的门厅大门,走下门前的阶梯, 芮思尔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花坛旁,“昭昭……”   沈昭轻愣,也停住脚,抬头看她的背影。   片刻过后,芮思尔回过头来,睨着眼前的人。这曾是她生命里炫彩夺目的光芒,在她最难最苦的日子里,给予她所有温暖和爱意。   她是爱她的。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放不下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明明已经结束了,可偏偏在新年的第一天,又找借口跑来,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她是不过是想再看看她。   她舍不得放弃,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放弃。   忍住喉头的酸涩,芮思尔将目光移开,看向不远处的花丛,在太阳光芒照耀下闪烁出熠熠生辉。   “我走了,回去吧,外面冷。”芮思尔淡声开口,视线重新又落回她的脸庞上。   没有过多的纠缠,她也不愿再打扰她,也许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再见她,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奢望了。   沈昭凝着她的背影,那是落寞的思尔。   她和她在一起一年多,彼此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有多讨厌此刻的自己,就有多心疼此刻的思尔。   “思尔——”沈昭忽然叫住她。   芮思尔停住脚,没有回头看她,她嘴角噙起苦涩的笑容,淡淡道:“昭昭,好好生活,我们说过的,分手了也要给彼此最后的体面,我没有想要再做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沈昭此刻心如刀绞,她们在感情最深刻的时候分开,以至于她们都没有好好完整地告个别。   “对不起……思尔,真的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要说什么,不论过程如何,结局已经是这样了。谁都有错,只有思尔没有错。   这一场变故,谁都有选择的机会,只有思尔没有。   她的结局,早已被他人事先就界定了。   芮思尔苦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见身后人红润的眼眶,她手指踌躇了下,最后走过去抬手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还像从前那样温柔,只不过带着隔阂和疏离,她抿起嘴角露出笑容:“哭什么,永远都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想你好好的,不要在意我,我怎么样都可以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那个人能过得幸福,不是么?昭昭,我的爱不是占有,是放手。”   她每说一句话,沈昭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流淌,思尔替她擦拭,可那眼泪却像是流不尽似的,怎么也擦干不清。   芮思尔看着她伤心地哭泣,一颗心早已泛滥成灾,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低下头去吻她,安慰她,可现在不能够了。   以后也不能够了……   沈昭隔着泪雾看她,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看着这个曾经天使一样温柔的人,眼睛里没有了星星,变得满目疮痍。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沈昭觉得此刻连呼吸都是心痛的,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垫起脚,双手环住她拥抱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嚎啕道:“思尔,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恨我吧!你可以怪我恨我,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对我好了!”   芮思尔抬起手想要轻拍她的后背,却在片刻犹豫后停在半空中,她攥紧手指,随后落下来。   这个人从今以后就不再属于她了,拥抱,亲吻,安慰……全都不属于她。   芮思尔撑开她的两肩,将人拉开距离,她垂眸睨她,笑说:“把我忘了吧,过自己的生活。”   没有再安慰她,芮思尔放开了她,转身朝着远处离开。沈昭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明白,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她失去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芮思尔走远,眼眶这才开始缓缓湿润,最后眼泪一滴一滴落入尘埃。温暖光芒从天空远处照射,笼罩在她身上,可那暖意却照不到她的心里,她觉得从头到脚都是透彻地寒冷。   从今以后,那个救赎她的人永远不在了,她的生活又将回到那个晦暗的世界里,没有人来,也没有人走,她会像一个傀儡一样任由别人安排,一日一日重复着这个没有任何生机的生活,直至死去。   沈昭站在太阳底下待了很久,暖意笼罩在她的头顶,她恍惚了半晌,一直等到眼泪被风干后才渐渐缓过神来,她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转身回楼上病房。   电梯上去,人刚走出来,就撞上站在走廊旁的宋泠。   宋泠背靠在那里,姿态慵懒,偏头轻扫过去,看见她出来,嘴角略勾了下,抬脚就走过去。   “哭过了?”宋泠睨着她微红的眼眶,问。   沈昭此刻情绪低落,她不想和宋泠说话,抬脚就要朝病房走。   宋泠伸手拉住她,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旁,她睨着她的侧脸,心情忽然不痛快,想也没想脱口就道:“怎么?和旧情人叙旧情,就不认新人了么?”   沈昭转头看她,她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是由她主导的。   她不想和她在思尔的事情上再起争执,因为结局早已注定,一切都没有意义。   “宋泠,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件事了。”   她的不愿提及,在宋泠眼里却是逃避,她拉住她不让她走,睨着她的侧脸,忽然贴近她,轻声问:“她是不是抱你了?”手指轻抬,在她唇瓣上轻蹭了下,“有没有亲你?你动摇了?”   沈昭听见她的话,紧紧咬住牙关,这些话在她听来,全都是侮辱。   怒意再也抑制不住,她甩开她的手,偏头躲过她的碰触,眼神里带着愤怒,质问她:“宋泠,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么?”   宋泠盯着她的眼睛,薄唇紧紧抿住,不语。   怀疑么,她是怀疑,毕竟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能做出什么事情,她还真无法预料。   说爱她又算什么,那是动情时说的话,是在欲.望驱使下,人最本能的反应,那里面掺杂了多少因素,她不会不知道。   一如现在这般,她如果真的放下了,刚刚在病房里就不会慌乱成那样。   她不想自己千方百计耗费将近半年的时间精力全都付诸东流,更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傻子一样,叫沈昭玩弄于股掌之间。   宋泠的沉默叫沈昭心里升起寒意,她已经累了,不想再想和她起这些争执,没有意义,全都没有意义!   沈昭轻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奈,她重新看向宋泠,无力道:“宋泠,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她和我告别,叫我忘了她,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告别,这样的解释,你满意么?”   没有等宋泠的回答,沈昭转身离开。宋泠愣站在那里,神情恍惚,她在她的话里,听出讥诮的意味。   不远处的孟雨南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两人的争执,等待沈昭走后,她才迈步走过去,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觑她脸色,试探地问:“又吵架了?”   宋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孟雨南心情好,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她拐着胳膊顶了下她,劝道:“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就闹得不愉快,多不吉利。”   通过这么多天,孟雨南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都是驴脾气,她知道宋泠性子冷,坏脾气,可沈昭也是个倔强固执的姑娘,这两人在一起,恐怕还有的磨。   宋泠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伤了沈昭的心,可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看向孟雨南,瞥见她满面红光,知道她最近喜事将近,淡声问:“不是马上要结婚了,怎么还来医院上班?”   孟雨南:“是啊,这不为了能多几天的蜜月假,只好趁着请假前多加几天班了。”   宋泠挑眉问:“外婆来不来?”   孟雨南:“她嫌麻烦,不想来,给我打了钱。”   宋泠点点头,知道她外婆也是个奇怪的人,一大把年纪了,满世界的旅游,她的醒世恒言就是:不为世俗所累,是活在当下,享受此刻。   人活了一辈子,有些事情是到后来才明白的,而有的人,穷极一生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感悟。   为自己而活,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孟雨南:“我让昭昭也来参加我和阿欢的婚礼了,到时候你们穿漂亮点,知不知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泠瞥她一眼,想起刚刚的事情,忽然心情烦躁,她应付着说:“知道了。”   孟雨南为她俩操碎了心,深呼吸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宋泠忽然叫住她:“小姨妈——”   孟雨南回头,神情微微愣了下,印象里,宋泠这样叫她还是小时候,再后来就没有叫过了,一直没大没小地孟雨南孟雨南的叫,为此她很不满意。   “什么?”她问。   宋泠长眸微凝,淡淡说:“百年好合。”   孟雨南勾唇笑:“谢谢,哪天等着我给你祝福。”   宋泠忽然笑了下,眸光微垂,没有再开口。 第56章   宋泠回到病房里, 看见沈昭正坐在床边,陪着父亲一起吃饺子,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昭的眼睛里洋溢着笑容。   陪着父亲的时候, 她是快乐的。   沈父看见宋泠,主动和她打招呼, “宋泠也来了。”   宋泠朝他微点了下头, 没有说什么,只站在另一边。   沈昭没有抬头看她, 也没有和她说话,似乎在冷战。   宋泠目光一直瞥在她身上,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父吃完饺子,沈昭收拾饭盒放在桌上,又伸手过去拿水壶,水壶里没有水, 她拎起来准备去打水。   宋泠见状,连忙走上去伸手替她接过来,淡淡说了句:“我来。”   沈昭心里带着气, 握住水壶柄的手腕用力拽过来,不让她碰, 冷冷说:“不用。”说完也不看她, 绕开她就出门往开水间走。   宋泠知道她生气了,手愣在半空中, 神情有些无奈, 随后也转身跟着一道出了病房。   茶水间没有旁人,宋泠走过去, 不顾她的反抗,坚持接过她手上的水壶,替她打满水。   沈昭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身旁人的动作,谁也没有先开口。   打完水,沈昭转身离开,宋泠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茶水间。   宋泠大步跟上去与她并肩,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沈昭停下来,抿住唇不语。   宋泠觑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   沈昭淡淡垂着眸,神情有些落寞,她轻声说:“没有,我哪里有资格生气。”她抬头看向她,慢慢道,“我只该仰人鼻息生活,不应该有怨气。”   宋泠轻笑,她这话明明就是生气,她在和她闹别扭,使小性子。   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在那处细细摩挲,带着讨好的意味和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是我太紧张了,我怕你看见她后会跟着她离开,你看着她的眼神,会让我害怕,不安。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却在别人的面前失魂落魄,是我吃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将话说地轻描淡写,将她们之间的问题也当成她在使小性子。   沈昭看着宋泠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似乎她所有的想法和做法都是理所应当的,连道歉也是一件根本不足挂齿的小事。   沈昭嗤笑,自嘲地呢喃:“别人……你现在的女朋友,曾经也是别人的女朋友。”   “沈昭!”宋泠握住她的手掌忽然收紧,声音不自觉隐忍,带着微怒,脸上所有的耐心和伪装在这一刻全都被撕碎,她使了些力道,拽住她的手腕将人甩出去,恨道,“你一定要和我吵架是么?”   沈昭被她甩的脚跟踉跄了下,差点跌到。   宋泠见状,下意识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她攥了攥手心,懊恼刚刚做的事情,那一刻她失控了。她明明知道那个人在她们中间永远是一根刺,可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根刺狠狠地扎她。   沈昭看着她,忽然笑了,眼神里有无奈:“宋泠,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难过。”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思尔,难道你不明白么?”沈昭望着她,“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平等,你的想法你的尊严,全部都是在我之上的,你从来没有基于平等地同我相处过,你允许我做什么,我才可以做什么,所以你从来不会考虑过我的感受,也不会想到,你脱口而出那些话,又会不会伤害了我?”   沈昭是固执的,是倔强的,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凡事在她那里,非黑即白,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样的固执倔强,没有结果,也永远不可能妥协。   宋泠抿紧薄唇不语,她朝她走了两步,单手轻抬扶住她的脑袋,指腹在她脸颊上轻抚,声音淡淡说:“你太敏感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也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   沈昭凝着她的眼睛,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冷淡,自我,漠然……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哪里是害怕失去自己,她明明是害怕自己输给了思尔,输给她,会让她觉得,这一场游戏里,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没有解,这样的问题没有解。   性格使然,她无力去改变什么。   沈昭:“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了。”她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转身朝病房里走。   宋泠愣在原地,想着沈昭那些话,沉默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沈昭三天的假期很快结束,初三就回到了剧组。正月里的剧组,大家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之中,工作人员们很好相处,因为有了大明星的加入,剧组的待遇都一下子变得好起来。   池舟白粉丝很多,所以每天都有粉丝和媒体记者的采访过来,还有一大堆探班的,有的时候池舟白的助理简直都忙不过来,沈昭不忙的时候,也甚至成了池舟白的半个助理。   帮她接收整理粉丝寄过来的礼物还有信件等等,尤其是信,沈昭也不知道,已经全民网络时代的时候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信件送过来,每天一盒纸箱子,池舟白倒是不觉得烦,她喜欢粉丝给她写的信,嘱咐一封都不能丢,说是将来退休不干这行的时候,拿出来读一读,也是一段珍贵的回忆,所以她进组这么多天来,所有的信件全都堆在车后备箱里。   偶然有空的时候,池舟白还会让助理给她念一念。沈昭这才明白,为什么池舟白会有这么多粉丝了。   那是因为她对粉丝好,所以粉丝们也才会不计回报地喜欢她,心甘情愿地为她做各种各样的应援。   今天的拍摄大部分是夜戏,沈昭跟着池舟白一起待到了半夜。   池舟白待会有一场哭戏,需要重新化妆,这会她敷着面膜躺在椅子上,助理被差出去买东西,沈昭坐在她旁边。   “昭昭……”池舟白敷着面膜,脸不能有大幅表情,连说话声音也变得不自然。   沈昭应了声,问怎么了。   池舟白指了指旁边的箱子,说:“有点困了,拿几封信出来读一读。”   好家伙,她现在还真成了大明星的助理。   沈昭说好,走过去,随便抽了几封出来。   不得不说,大部分的粉丝都很会写,内容写的真挚又感人,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都动容,更不要说写信的对象池舟白了。   读了好几封,沈昭又拆开一封,刚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忽然愣住了,又连忙合起来,紧张地塞回了信封,重新换了封。   池舟白见状,心里会意,故意问她:“刚刚那封怎么不读?”   沈昭心里紧张地狂跳,犹豫后撒了个谎,支吾说:“我……我觉得,刚刚那封……写的不好。”   池舟白轻笑,“写什么了?”   沈昭不语。   “骂我的?”   沈昭咬唇,“不是。”   “诅咒信?”   沈昭抿唇不语,良久过后还是说:“也不是。”   池舟白:“不是诅咒,也不是骂人,不会是色.情信吧?”   她语气颇为自然,仿佛对这类信的内容早已司空见惯似的。   沈昭这回没有说话,暗暗默认了她的话。   她刚刚无意匆匆瞥了一眼,那不止是一封色.情信,还是个猥琐男写的,她光瞥了一眼,就看见一大堆污浊恶心的字眼。   她不觉有些生气,又气又恶心。   沈昭低头,将那封信撕了粉碎,然后又扔进垃圾桶,淡淡问她:“你经常收到这些信吗?”   池舟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瞥见沈昭的脸庞,忽然开口问:“你很生气?”   沈昭觉得难以置信,她反问她:“难道你不生气?”   池舟白笑:“我要是生气,估计早就气死了。”她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揭掉脸上的面膜扔进垃圾桶,坐起身对着沈昭,“这些算什么,你要是去搜索引擎上,只要在我名字后面加个H,你就知道,这样的文章,能有多少。”   一张素净面容,未染分毫粉黛,脸庞上还残留着湿黏的精华液,即便不化妆素颜,眼前的人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沈昭抿紧唇不语,睨着她的脸,一想到刚刚那种文章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她忽然就觉得做女明星一点都不好。   池舟白看着她严肃的神情,觉得好笑。明明是她的事情,她着急个什么劲。   她停了停,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咧开嘴角笑道:“沈昭,你给我做助理吧?我给你开两倍工资,怎么样?”   沈昭回过神来,看着池舟白突然凑近的脸,还有那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自觉直了直身体,与她隔开距离,淡声说:“我不喜欢做别人的助理。”   算是变相的拒绝了。   池舟白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一样,也没有坚持,起身站起来,“随便你。”   站起身的一瞬间,池舟白由上而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人,瞥见她毛衣领里若隐若现的项链,忽然愣了下。   她走出去的步子停下来,转过身朝向沈昭,伸手就伸进她衣领里将项链扯出来,惊讶问:“这是哪儿来的?”   忽然有手伸过来,沈昭吓了一跳,她手上冰凉,碰触在她脖颈上,惊得她后退了一大步,捂住领口,“你干什么?”   池舟白也不在意她脸上的惊慌,只试探着问:“你是……宋泠的人?”   沈昭也愣了愣,她不知道池舟白为什么突然提起宋泠,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的事情,想也没想,直接道:“不是,我不认识她。”   池舟白视线在她脸上打量了片刻,那根项链她记得,是那条Angel Eye,还是限量款,当时宋泠从她手上抢走了,所以她印象很深刻。可谁知道居然在沈昭的身上,她们认识么?   沈昭否认,又或许,根本就不是那条项链。   也是,两百多万的项链,沈昭要是买得起,也就不用来给她做翻译了。   也许,是她看错了。   “池姐!准备化妆了!”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池舟白没有再想,朝着化妆间走过去。 第57章   沈昭愣怔看着离开的池舟白, 半晌之后才又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项链,这条项链是宋泠送给她的,池舟白刚刚又问起宋泠, 是什么意思?   沈昭看着脖子上的项链, 一个小天鹅钻石吊坠,忽然想起宋泠来。   她们已经冷战了好几天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 是她进组工作后最晚的一天, 等她们收工,估计要凌晨了。   沈昭解锁手机, 打开微信和通话,没有一条信息, 也没有一个电话。   因为拍戏需要,所有人的手机都必须调成静音状态,她以为是她没听见,其实根本就没有。   心底一瞬有些落寞。   好久没有熬到这么晚了,池舟白收工后就直接坐车离开了, 沈昭没能看得到她,大伙儿都离开后,她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个点, 公交地铁全都停了,打车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到。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上, 最上面一条是宋泠的电话。   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没有给她打电话。   打开打车软件, 这里偏僻, 叫了半天也没有叫来一辆车。   没有办法,沈昭只好自顾自往前走, 等走到大路就好了。   深夜的小道上,夜晚冷空气更强了,昏黄的路灯照下来,四周黑漆漆地,根本看不见远处,沈昭有些害怕。   她将羽绒服的帽子盖上,整张脸缩在帽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独自走在空荡无人的小路上。   寂静空荡的深夜,口袋里突然想起刺耳的音乐铃声,沈昭被自己的手机吓了一跳,她连忙掏出来,看见屏幕上的“宋泠”二字,连忙接通,焦急道:“喂,宋泠。”   “位置发给我。”电话里传来淡淡微沉的嗓音。   沈昭默了默,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芒从头顶上照下来,在地上拉出一道影子,她慢慢开口:“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之后才淡声说:“我不理你,你会难过吗?”   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昭一愣,忙问:“你感冒了?”   宋泠轻轻嗯了声,开车出门,再次开口:“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接你。”   沈昭颔首说好,顿了顿后,又说:“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宋泠睨着手机屏幕发愣,终究是自己先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凌晨半夜三更,即便打不到车也不愿意给她打电话。   呵,沈昭,你还真是固执得可以!   不自觉加快油门,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到目的地,老远就看见路灯下站着的人,她滴滴按了声喇叭,那道身影转过来,整张脸庞小巧地隐在帽子里,看不大真切。   第一次觉得,小鸟依人用在她的身上,似乎也很贴切。   车子开到路灯下,沈昭拉开车门坐进去,外面已经是零下的冰冻天气,车内暖气袭人,整张冻僵的脸此刻顿时得到缓解。   她搓了搓手心,捂在脸上,看向宋泠,“你感冒怎么样了?”   宋泠调转车头,淡淡说:“就那样吧。”   她目光看向前面,没有转头看沈昭。   沈昭盯着她的侧脸,听见冷淡的语气,不自觉有些落寞。   “吃药了吗?”她睨着她,再次问道。   宋泠有些不耐烦,她转头看向她,“沈昭,你是在关心我吗?”   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没有了往日的强势。   沈昭没有否认,睨着她的眼睛,承认说:“是,我关心你。”   宋泠愣了下,随即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别人。”   沈昭垂下眼睫,她们在一起,似乎从来都是宋泠在付出,她因为那一件事,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似乎从来没有去关心过眼前这个人。   她要求公平,怪宋泠没有站在她角度考虑问题,可同样的,她又何曾平等地去对待宋泠。   她看向宋泠,曼声说:“上回的事情,我也有问题,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向你道歉。”   宋泠微顿,这是她第一次从沈昭的口中听到“道歉”的字眼,沈昭有多固执她不是不知道。   沈父说得没有错,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爱与恨浓烈分明,她像是一团旋风,来的时候轰轰烈烈,离开的时候也要摧毁一切。   她对她爱不释手,握在手里的时候怕她折断,放开又生怕她跑了。   她说她是矛盾的,可自己何尝又不是。   宋泠转过脸庞,不再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话,脚踩油门离开。   夜已经很深了,二十分钟后,两人到家。   开门进屋,宋泠脸色很难看,沈昭拽住她,抬手摸上她的额头,宋泠偏头,皱眉问:“做什么?”   沈昭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宋泠转身要上楼,说:“没有。”   沈昭跟上前去,前脚刚进屋,整个人就被宋泠压在被子上,亲吻铺天盖地笼罩而来,沈昭微微挣扎,捧住她的脸,急急说:“宋泠,你生病了。”   宋泠撑手在她两侧,眼睛里带着浑浊,问她:“你在担心我吗?”   沈昭捧住她的脸,仰面看着她,这一刻的宋泠,是软弱不强势的,她望着她细长的黛眉,婉约衬着眼底的流波,她差点忘了,宋泠是个美人,还是个顶漂亮的美人。   她的唇瓣因为干燥微微有些皲裂,起了皮,沈昭怔了怔,忽然抬头吻上她,濡湿她的唇瓣。   沈昭难得的主动,让宋泠心情雀跃,她热切地回应她,与她唇舌交缠。   沈昭吻得几乎快忘记了呼吸,她捧住宋泠的脸庞,郑重地告诉她:“我担心你,关心你,宋泠,你听明白了吗?”   宋泠凝着这一刻的沈昭,听见她说担心自己,关心自己,那眼神里满是坚定,她没有骗她。   “阿昭,对不起,你说的那些,我也会学着慢慢改变,好么?”   她们都在慢慢改变,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在一起,这世上没有另一个人完全符合自己心里设想的完美的人,谁都需要磨合。愿意沟通,愿意解释,就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沈昭抿起唇角笑,酒窝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像两颗可爱的小樱桃,她爱这样的感觉,也爱这样的宋泠。   她笑着开口:“好,我们以后不要再争吵,有任何问题都说出来,不要隐瞒,不要欺骗,好不好?”   宋泠垂眸凝着她的笑容,眸光落在那双眼睛上,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稍稍愣了下,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沈昭瞥见她忽然愣怔的神情,以为她一时忘了反应,她不满地抬头去吻她,再次问她:“好不好?”   宋泠撑住她的肩膀,制止住她的吻,淡淡应了声。   沈昭愣在那里,宋泠望着她的神情,解释说:“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沈昭笑笑,挣扎着要坐起身,“我去给你找感冒药。”   脚还没有沾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宋泠轻喊她:“阿昭……”   沈昭回头,嗯了声,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淡淡问:“怎么了?”   宋泠凝着她的眼睛,她承认自己爱上了沈昭,起初是因为那双眼睛,可后面却慢慢变了,她彻底爱上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可初衷总是没有变,沈昭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她可以隐瞒欺骗她一辈子,只要她不说,谁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可就在刚刚一瞬间,她望见她那双带着笑意和憧憬美好的双眼,忽然愣怔住了。   她对她说,不要欺骗,不要隐瞒,她忽然就犹豫了,倘若沈昭有一天知道了那件事,她会怎么做?   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如果她知道了,那会是一场山崩地裂式的爆发。   她总要她平等公平地和她相处,她要的爱情,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其他的因素。一个芮思尔,她和她磨了将近半年时间,她能做到现在这样,早已是超出预料之外的极限。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向槿的存在,她会怎么样……   她从前没有这样的顾虑,因为知道她不过是替身,她根本不需要有这样顾虑,可现在,她不想失去沈昭。   宋泠凝着她的面容,淡声说:“我重新爱上你,可不可以?”   沈昭愣了下,忽然咧开嘴角笑,她问她:“什么叫重新爱上我?”   宋泠单膝跪在床上,倾身挪到她的身旁,坐在床边,望着她解释说:“我们的相逢不算坦荡,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所以阿昭,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沈昭眼眸微垂,想起之前那些种种,有苦涩有难堪,沉默片刻,她重新抬头看她,也许真的是该做个了结了。   她淡声答应她:“好,我们重新开始。”   宋泠神色松懈下来,脸上露出笑容,笑得明艳,应她:“嗯。”   她以为靠隐瞒就可以翻篇的事情,只要一切都保持原样,她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有时候命运似乎就爱和人开玩笑,你最害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如果宋泠知道后来事情会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她一定此刻就将一切都告诉沈昭,至少她不会受到那些伤害。 第58章   孟雨南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五, 整个婚礼现场安排了在游艇渡轮上,没有宴请多少人,大部分是孟雨南和尤欢的朋友, 还有尤欢的妈妈。   她们两人算是年少相知, 所以尤欢的妈妈也是认识孟雨南的,这么多年来, 她也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这是见证她人生幸福的时刻, 也需要她这个母亲来给她们祝福。   提前两天,宋泠带着沈昭去挑选了礼服, 宋泠挑了一件水蓝色斜肩长裙,款式简单大方,又给沈昭挑了一件月牙粉白的抹胸长裙,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流光水波一样衬地她白皙的皮肤光彩照人。   抹胸长裙考验身材, 宋泠双?拉住沈昭的?,将人撑开来看全身,她很少穿成这样, 长裙将她的身材衬地很好。沈昭不是惊艳型的长相,放在人堆里, 也不是一眼就能引人注目的, 可这张脸打扮起来却很耐看,看久了, 还觉得极有味道。   宋泠拉着她的?, 脸庞忽然贴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今天很漂亮。”   沈昭抿唇轻笑, 低着头轻轻说:“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   宋泠调笑,睨着她的眼睛,眼底闪烁着光芒,“以后可以常穿。”   沈昭笑出声,无奈说:“谁会经常穿成这样出去?”   宋泠两?伸过来,拉住她的抹胸向上提了提,遮住胸前的风光,垂眸说:“可以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沈昭会意,瞥了她一眼,细细调笑骂了声:“流氓!”   婚礼晚宴正式开始,整个流程很繁复,孟雨南和尤欢两个人很忙,和宋泠沈昭打过招呼后,就挨着去招呼别的亲朋好友了。   孟雨南今天穿得很漂亮,俏皮的浆果色中短裙,头发也烫成了法式波浪卷,很有淑女的风范。   她端着高脚杯走到宋泠和沈昭两人旁,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盘旋,故意笑问:“和好了?”   宋泠挽?又将沈昭往怀里带了带,死鸭子嘴硬般地说:“看不出来?”   孟雨南憋着笑,点了点头说:“看出来,看出来!”   沈昭也低着头笑,随后抬眼看向孟雨南和尤欢,真心祝福道:“要幸福一辈子。”   孟雨南拉住尤欢的?,端着酒杯朝她敬了敬:“谢谢,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沈昭轻怔,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宋泠,宋泠的眸光也正好投射过去,四目相对,有一瞬的心照不宣。   孟雨南看着两人和好,心情也好,“你们随意转转吧,我和阿欢就不陪你们了。”   宋泠朝她颔首点头,说:“好。”   大年初五,江城的天气还很冷,不过整个渡轮舱内开了暖气,在里面一点都不冷,但沈昭心血来潮想出去看江潮,宋泠应她,给她披穿上羽绒服,两人往外去了甲板上。   江面上风很大,宾客都在里面,甲板上没有多少人,出来的一刻世界立时都安静了。   幸福会传染,孟雨南和尤欢的婚礼也让沈昭感染了,她看着满室的宾客,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看见孟雨南和尤欢两人对视时,彼此脸庞上的笑意,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就会明白对方的心。   她羡慕那样的爱情。   游艇会在江面上待整整一晚上,沈昭站在甲板船头,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漫天繁乱飞舞,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江面连成一片,有种凌乱肆意的美妙。   沈昭回头看向宋泠,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大衣,她转过身面朝着她,抬头问:“冷么,感冒刚好,回头别又加重了。”说完就要将身上的羽绒服脱给她。   宋泠替她拉好,牵唇笑说:“不冷,你穿。”   沈昭仰面看她,坚持要给她穿,说:“你抱着我。”   宋泠微顿,笑着说好。   宋泠披上羽绒服,从身后抱住她,将人圈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颈窝里,陪着她一起看这美妙的江景。   沈昭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暖意,忽然笑着说:“你说,像不像泰坦尼克号?”   宋泠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勾唇问:“如果这艘船也翻了,你会不会留下来陪我?”   沈昭反问她:“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宋泠默了默,看着远处的昏暗江面,说:“我不想你陪着我一起死,我想要你活着。”   沈昭:“那多残忍。”   宋泠勾唇,“一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舍不得你陪着我一起死。”   沈昭忽然转过身来,与她相对着,双?环住她的腰,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她抬头看她,江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迷思,她望着眼前的这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宋泠。   可这一刻,她在乎她。   “这个话题不好,我们不说了,好不好?”沈昭仰面睨着她说道。   宋泠抬?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笑着说好。   在江面上吹了好大一会儿,沈昭怕她感冒复发,就说要回去了。   回到舱内,宋泠对她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趟洗?间。”   整个宴席是自助模式,每个来宾都很自在随意,也不用拘泥什么。   沈昭点头说好,“等你回来。”   沈昭吃了点水果,又拿了个草莓小蛋糕,刚吃了两口,?上的包里突然传来铃声。   是宋泠的?机。   响了好大一会儿,沈昭才反应过来是宋泠的?机铃声,不过等她掏出来后,对方已经挂断了。   她瞥了眼屏幕上的号码,上面写着“向槿”两个字。   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地址显示英国。   正愣怔,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在看什么?”   沈昭回头,见是宋泠,将?里的?机递给她,说:“你有一个电话。”   宋泠接过?机,目光刚瞥见那串号码的备注,整个人顿时愣住,她垂眸盯着屏幕,心跳在一瞬间陡然加快,她抬头看向沈昭,问她:“你接了?”   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慌乱。   沈昭摇摇头,说没有,“我刚拿出来,她就挂了。”   “是谁啊?”沈昭凑过去,漫不经心地问,“看号码归属地,是英国打来的。”   宋泠抿了下唇,没有直接回答她,在瞥见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后,才怔怔说:“一个客户。”   沈昭没有怀疑,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宋泠握紧?机,心里盘算着,向槿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来,这个号码是她当年出国后存的,这些年来她们通话的次数很少,几乎就没有几次,这两年更是没有任何联系,她在国外的各项费用需求也一直都是向菀华一?操办的,向菀华知道自己对她的态度,所以也从来不会因为向槿的事情麻烦她。   所以,这些年来,她和向槿其实没有多少交集。   可为什么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来?   沈昭察觉出来宋泠的神情变化,女人有第六感,直觉觉得宋泠有事情瞒着她。   她多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泠抬头,撞上她探寻的目光,微怔了下才说:“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沈昭眨了眨眼睫,轻应了声,看着宋泠拿着?机转身要离开。   那道背影,有些仓惶。   “宋泠——”沈昭忽然叫住她。   宋泠停住脚,回头看她,努力掩饰情绪,问她:“怎么了?”   沈昭朝她走了两步,目光直视,一眨不眨看着她,淡声问:“你有没有事情……骗过我?”   宋泠心底顿时漏了两拍,垂下的?指紧紧攥住?机,默了下才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情骗你?”   沈昭垂眸,视线不经意扫过她因为紧握而泛白的?指关节,淡声呢喃说:“真的吗?”   宋泠语气平淡,说:“没有。”   沈昭停了停,脸上没什么情绪,半晌才轻轻道了句:“好。”   宋泠转身离开,不自觉地感受到后背上淡淡浮起了一层细汗,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想头也没有,急急推门出了船舱。   沈昭还愣站在那里,看着宋泠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盘想着刚刚的情形,也许的确是因为慌乱,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她的神情,声音,动作全都出卖了她。   宋泠不会伪装,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和人交谈也总是姿态慵懒随意,可是刚刚,她的神态,说话的声音,全都透着慌乱。   沈昭能够确定,宋泠的确有事骗了她。   她低头一勺一勺挖着?上的草莓蛋糕,却忽然食之无味。   船舱外,宋泠给向槿回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接通,声音清冷却又带着笑意,淡淡从听筒里传来:“姐姐,好久不见。”   宋泠拿着?机,寒风吹过来,让她一瞬清醒了不少,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和记忆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才恍惚想起来,她长大了。   总归是藏在心底的人,记忆一拉扯,那些过往就全都浮上来。宋泠声音不自觉放软,温柔地应她:“嗯,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向槿笑着说:“我听说我妈说,小姨今天结婚了。”   宋泠转身,往身后船舱瞥了一眼,嗯了声说:“是,今天的婚礼。”   向槿声音里带着试探:“我能不能,和你视频?”   宋泠微顿,抿了抿唇忙推脱说:“回头吧,现在在江上,网不太好。”   向槿有些沮丧,淡淡道:“好吧。”她停了停,忽然又说,“对了,我要毕业了,大概下个月底就能回国了,姐姐,我有点想你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她了,她也给宋泠打过电话,可是她很少接,她和母亲的关系不太好,所以母亲也很少知道她的情况。   宋泠忽然整个人愣住,眉头不由拧了拧,“你要毕业了?”   向槿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情绪,只沉浸在自己的欢快中,说:“对,大四下班学期教授要我们实习,就不用再上课了,我想回国,好多年没有回去了。”   宋泠脑子里有些烦乱,一时什么头绪也无,她沉默了半晌,才怔怔说:“好,回头让向姨安排吧。”   向槿难得打通她的电话,所以不由地说了很多话,可宋泠此刻心里正忐忑烦乱盘算着别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最后话题结束,向槿才将将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宋泠垂眸睨着屏幕上的通话号码,神情怔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59章   婚礼一直到凌晨才结束, 游艇靠岸后,宋泠带着沈昭离开。   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宋泠走在前面, 沈昭跟在她的后面, 庄园外的小道上有一排路灯,沈昭看着身前的人, 在路灯下映射出的影子, 随着她往前走,拉长又拉短。   一路上前前后后都是离席的宾客, 沈昭跟在宋泠身后,听着耳边嘈杂的话语声, 在凌晨寂静的深夜里,似乎每个人心里都还为婚礼喜事而雀跃着,说说笑笑交谈着。   宋泠没有和她说话。   两人一直走到停车场,宋泠上了车,沈昭也拉开副驾驶车门, 坐了进去。   沈昭身上裹着羽绒服,整个人冷得缩在衣服里,上了车后就坐在那里, 一时忘了系安全带。   宋泠偏头瞥见她发呆的神情,不免勾唇轻笑, 她倾身过去, 一边替她拉安全带,一边问:“在想什么?”   沈昭愣了下, 一张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宋泠贴得很近,熟悉的气息猛然钻进气息里。沈昭望着她眼尾的泪痣, 神情有些恍惚,她鬼使神差忽然低头用唇瓣轻碰了下她的眼尾。   安全带扣进卡槽里,在寂静的车内发出咔哒一声。   宋泠动作顿住,偏头看她,见她神情有些呆滞,愣了片刻忽然勾唇笑:“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   沈昭凝着她漂亮的眼睛,问她:“你不喜欢吗?”   宋泠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淡声说:“没有。”随即压头吻上她的唇,捏着安全带的手移到她腰侧,虚拢着抱她,将她整个人环在身体和座位之间。   沈昭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地伸起手抱住她的脖颈,将她的脑袋拉向自己,用力地吻她,深深地吻她。   以此掩饰她内心的不安。   一个人原先事事对她好,她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可忽然有一瞬间,那个人让她感受到了冷淡,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许根本不存在,却也让她忽然觉得不安。   她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提醒她,也抚慰自己。   宋泠尝出她的不安与忐忑,她额头与她相抵,低眉瞥向她,笑着问:“怎么了?”   沈昭睁开眼睛,朝她微蹭了蹭,以为是自己多了心患得患失,她轻摇头,启唇说:“没什么,有点困了。”   宋泠勾唇,抬起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细声安慰说:“带你回家。”   沈昭轻声道:“好。”   车子启动,半个小时后才到家。   忙了大半天,人有些疲惫。   宋泠刚洗完澡上床,瞥见床里侧的人背朝里,一动不动,大概已经睡着了。   她动作放轻走到床边,关掉灯。   掀开被子上床,人刚躺下去,身后忽然有手臂环过来,整个人贴在她的身后。   宋泠微微偏头,房间里漆黑看不真切,柔声问:“还没有睡着么?”   沈昭没有回她,只整个人抱住她,手臂环在她的腰上,紧紧贴住,将脸埋在她的后颈窝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让她觉得满足心安。   宋泠调转姿势,转过来面对着她,将她抱在怀里。   她今晚有些反常,变得突然很粘人。   往常从来不会这样,即便她说爱她,可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主动,她都是被迫迎合承受。   那只手,小巧柔软,从睡衣下轻巧滑进去,弄得她突然后背绷直,浑身带起颤栗。   酥麻从腰窝里蔓延至全身,宋泠笑着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个轻巧将人抱到她身上,让她在上,自己在下。   沈昭压着她,她们很少有这样的姿势。   她愣了愣,趴在她的身上,近距离地睨着她的脸庞。   宋泠双手搭在她的后腰上,仰面看着她,笑问:“不困了,刚才不是还说困了么?”   沈昭垂了垂长长的睫毛,稍作沉吟,才说了不算理由的理由:“就突然不困了。”   宋泠垂眸,视线顺着她的锁骨滑下去,眸色忽然变深,声音也逐渐微哑,她晦涩问:“有兴致么?”   沈昭抬眼瞥了瞥她,沉默没有说话,片刻才说:“我主动,行不行?”   宋泠挑眉,“你会么?”   一句话挑起了她的胜负欲,还停留在睡衣里的手指忽然用力揣捏了下,沈昭开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吃过?”   宋泠被她的动作惹得唔了声,身体里划过一丝暖流。她想起来,倒是有那么一回,完全属于半路出家,不过那感受,她倒是还记得。   话说完,沈昭就探了探身,双腿跪抵在腰两侧,又重新俯下身。   有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这么长时间,她早就将那一套学的七七八八了。   沈昭一边解她领口的睡衣扣子,一边嘟囔道:“宋泠,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学霸,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每学期考试都是系里的第一名,我学什么都学得特别快,一点就通。”   她突然换了个性子,宋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昭,可这样的沈昭,却莫名可爱得要人命。   她忍住笑,漫不经心回应她:“哦,这样么?”宋泠低垂着眉眼,视线落在她放在自己领口上的双手,房间里昏暗看不清,只几个扣子,她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宋泠恨不得自己替她解。   宋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调笑:“我怎么觉得,你是个书呆子呢?”   沈昭有些紧张,打断她的话:“不要说话。”   宋泠乖乖闭嘴,看着她学模学样地按着自己平时做的那些,此刻正全都学以致用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许是经   验不够,动作有些笨拙。   可却就是这种生疏的笨拙,几欲让她发疯。   牙关磨人,宋泠紧紧屏住呼吸,半撑着手支在后背床上,整个上半身托起来,她瞥见沈昭露出的额头,还有羞人的声音。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快活的,进气出气全然不能控制,她喊了声:“阿……阿昭……”声音断断续续,像半断了线的信号。   沈昭听见她的声音,从下抬起头来,眼神里透着无辜,似乎真的在等她和她说话,活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宋泠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她伸手将人捞起来,重新拥在怀里,手指从咯吱窝底下穿过去,一个轻巧翻身就将人对调过来。   “你学的不行,我要重新教教你。”   沈昭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可这一回却没有戳穿她,兴奋和激情贯彻全身,从上到下,她仰头吻上她,含糊地说:“好,那你教教我。”   忐忑和不安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不见,情.欲是她们之间最好的催化剂。有时候,沈昭甚至会怀疑,她爱上的究竟是宋泠,还是宋泠带给她的激情和刺激。   也许羞于承认,可事实却确实如此,在她身体的最深处,她渴望这些,迷恋这些,它像是毒.药,会让人上瘾,贯通到她的四肢百骸,从而让她对宋泠有了瘾,而这些瘾念的线头,全部被牵在了宋泠的手上。   “昭昭,我是真的爱你。”情动深处,沈昭听见宋泠忽然对她说。   她牵唇笑起来,努力回应她:“我也爱你。”   “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宋泠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声音忽然掺杂了一丝凄哀,沈昭听见了这句话,忽然有片刻的愣怔,可也只有一瞬间,快到甚至让她没有任何时间去盘算思量她的话。   沈昭心跳加速,她和唇说:“好,我不离开你,永远都不离开。”   ——   翌日,初六正式开工。   宋泠年后第一天上班,积累了一周假期的工作,她上午有点忙,公司每个部门都等着她的文件下达,分派工作。   所以一大早过去,纪明舒给她安排的会议,就从早上九点,一直排到了下午五点。五点过后,晚上还有个重要的慈善拍卖会。   这样忙碌的时候每个月里总会有几天,宋泠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似乎只有不停地工作工作工作,才能打发她所有的时间,好让自己觉得,日子不是空虚的,而是有意义的。   可渐渐地,宋泠也会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没有意思。   她不缺钱,也不缺地位。她看着电脑上自己满满当当的工作安排,才突然发现,自己缺时间。   说好带沈昭去吃饭,可现在,为了工作,没有办法只好推脱。   沈昭照旧例跟着众人到剧组,才工作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的工作,已经和翻译没有太大关系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和助理根本没有两样。   她彻底沦为了池舟白的隐形助理。   什么收快递,买咖啡,传话,已经成了她工作的全部。   沈昭从影视城专门快递收发处,搬了一大堆的快递盒,吭哧吭哧扛回了剧组,一股脑儿全都扔在地上。   她无力地甩着自己胳膊,昨晚奋斗耕耘了半夜,今天又干了一大堆力气活,两只胳膊已经完全废了,她现在只想摊着,一只鸡都提不起来。   不远处太阳底下,突然传来一句高声的“CUT”,沈昭转头看过去,发现池舟白正好拍完一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池舟白喊:“沈昭——”   沈昭深吸了口气,用尽力气回应:“来了。”   拍摄这么多天来,剧组的人也都认识了沈昭,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沈昭是翻译,只当她是池舟白新招的助理。   池舟白手里拿着矿泉水,喝了口拧上盖子,随手交给沈昭。   沈昭抬手接过,也不知是没接上还是什么,手一滑,那瓶水砰的一下掉了,砸到了池舟白的脚上。   沈昭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池舟白嘶地叫了声,五官疼得扭在一起。她转头看向沈昭,她今天没怎么注意她,这会才看清她的脸庞,眼睛下乌黑一片,黑眼圈大得吓人,她惊了下,一时也忘了脚上的疼痛,脱口就问:“你昨晚是去参加婚礼还是过万圣节去了,化两个这么大的熊猫眼。”   池舟白私下里说话挺幽默风趣,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旁边的化妆师小姐姐听见她的话,下意识看向沈昭,看见她的脸,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沈昭被笑得有些脸红,解释说:“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   池舟白瞥见她揉着自己的胳膊,顺手又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瓶,问:“胳膊酸?”   沈昭愣了下,脑子里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有些赧然没有说话。   池舟白看见她的表情,眉梢一挑,居然一语中的:“别是做贼去了吧。”   沈昭脸上顿时更染起绯色,她本来就是脸皮薄的人,一说谎就不自然。   池舟白却故意来了劲似的,故意逗弄她,贴近她的耳朵,目光忽然瞥见她耳后的一小排压印,恍惚愣了下神,到嘴边的调侃话语,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你有女朋友?”   沈昭望着突然贴近的池舟白,一张婉约民国风情的妆容凑近,她愣了两秒,一时忘了回答她的话。   与此同时,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   她连忙低头,拿出手机,瞥见来电显示,匆忙道:“我接个电话。”   池舟白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视线落在不远处正打着电话的人身上,神情有些怔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昭瞥见宋泠给她打来的电话,连忙接通:“喂。”   宋泠听见她那头突然小声翼翼的声音,问她:“在忙么?”   沈昭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池舟白也投射过来的眼神,尽管隔着些距离,可她还是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炽热而直接。   她愣了两秒,吓得连忙回头,结舌说:“没,没……”   她怀疑,池舟白发现了她的秘密。   宋泠没察觉出她声音里的异样,只盘算着晚上吃饭的事情泡汤了,她解释说:“今晚工作有些忙,估计不能带你去吃饭了。”   沈昭抿了抿唇,说:“没事,你先忙,有空再去好了。”   宋泠:“不生气?“   沈昭好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么?”   宋泠牵唇,这话倒不假。   不过,她倒宁愿她这时候稍稍无理取闹一下。   宋泠站在办公室窗边,忽然问:“你……还好么?昨晚折腾到那么晚。”   沈昭愣了下,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提起她昨晚干了什么,要不是她知道确实是巧合,她都以为她们是串通好了的。   “你还说,我右手现在已经废了,一瓶水都拿不起来了。”   宋泠听见她抱怨的话,不由发笑,故意调侃说:“知道做1的痛苦了吧。”   沈昭撇嘴,也故意顶她:“算了,我还是躺平好好享受吧。”   “昭昭——”旁边围墙大铁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沈昭一愣,发现是林蔓蔓和周静晗她们几个人。   沈昭连忙开口:“先不说了,我忙去了。”   宋泠知道她估计又忙了,笑着答应:“好,晚上见。” 第60章   沈昭挂断电话, 看见林蔓蔓几个人,连忙朝着走过去,惊讶问:“蔓蔓, 你们怎么来了?”   一行人林蔓蔓加上周静晗, 还有毕易薇,毕易薇是她们同班同学, 只不过和她们不在一个宿舍, 平常除了课上也基本没有什么接触。   沈昭瞥见她时,神色稍有些愣怔。   林蔓蔓一看真是沈昭, 激动地大喊道:“啊啊啊啊居然真的是你昭昭,我刷微博小组, 看见池池旁边的背影有点熟悉,就跑过来看了眼,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昭昭,你什么时候成了池池的助理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和我说!”   林蔓蔓激动地不能自已, 一边大喊一边伸头朝着里面看,企图看见她的心尖墙头池舟白同志。   周静晗笑着拉住林蔓蔓:“你这两只眼,都恨不得贴到池舟白身上去了!”说完又转头看向沈昭, 问:“昭昭,你怎么成了池舟白的助理啊, 我听蔓蔓说起的时候, 还不相信呢。”   沈昭笑了笑,说:“不是助理, 说来话长。你等等啊, 我从那边的门出去找你们。”   “沈昭——”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了声。   沈昭回头,见是池舟白的助理, 她连忙应道:“来了。”   沈昭冲着林蔓蔓几个人说:“先等等啊,我马上出来!”   沈昭重新跑回了片场,看见池舟白正在化妆,身上的旗袍也换成了戏服,长发垂下来,妆容温婉,像仙女。   明星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她们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在镜头里没有多少感受,可一旦看见了真人,就会觉得有的人天生就是做明星的料,不论何时,在人群里只消一眼,目光就会被她们吸引。   池舟白闭眼躺在那里,化妆师正在替她画眉毛,她淡淡问:“刚刚外面的,是你的朋友?”   沈昭愣了愣,如实说:“是我同学。”   池舟白哦了声,想起她上回说的话,忽然开口问:“上回听你说,你有个同学是我的粉丝,她来了吗?”   沈昭眨巴了下眼睛,才想起上回池舟白心情不好,她和她提过一回林蔓蔓的事情,她恍惚嗯了声,说:“来了。”   池舟白抬手挥了挥,化妆师会意停下手上的动作,池舟白坐起来,漫不经心看向她,笑着说:“既然是你的同学,可以让她们进来转转。”   助理听见她的话,忙提醒地喊了声:“池池……”   沈昭瞥见助理的神情,知道剧组一般不让非工作人员进入,怕泄露现场拍摄。但是蔓蔓是池舟白的忠实粉丝,她要是能亲眼看见自家偶像,一定非乐得昏过去不可。   沈昭犹豫了下,反问她:“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助理接过沈昭的话,说:“剧组有规定,不让外人进来。”   池舟白一向好脾气,朝她笑了笑,说:“没事,让人进来吧,把手机关机就行了。”   大明星亲自发话,助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沈昭出去将人领了进来。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被关机收了,说现场不允许外人摄像。   林蔓蔓很配合地就将手机交给那人,周静晗和毕易薇见状,也将手机关机,放在一起。   沈昭带着她们进片场,一路上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应聘翻译工作最后沦为隐形助理的经过,林蔓蔓听了,满脸的羡慕:“昭昭,你运气也太好了吧!我怎么没遇上这种事情,在爱豆身边做助理,天,太幸福了吧!!”   周静晗见她那不着四六的模样,笑着调侃她:“人家昭昭是学霸,就算给你知道,就你那翻译水平,来面试也要被刷掉!”   林蔓蔓噘嘴反驳:“那也是昭昭运气好!人毕易薇也是学霸啊,怎么就没遇上?”   毕易薇突然被cue,腼腆地笑了笑。   周静晗挽住毕易薇,朝林蔓蔓疯狂做鬼脸,“那可说不定。”   毕易薇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儿,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经常只看见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埋头学习,她学习也很好。每回不管什么考试,班级第一第二名的人选,从来都是沈昭和毕易薇两人,万年不变。   沈昭也跟着一起笑,忽然又问:“对了,储楚怎么没来?”   林蔓蔓说:“储楚还在老家没过来,说再多呆几天。”   她们宿舍四个人,除了储楚外,她们三个人都是江城本地的,所以过年放寒假就一直留在江城。   沈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道:“待会你们进片场,声音不要太大,她们拍摄的时候,会要现场收音。”   这一点林蔓蔓很有经验,她点头说:“我知道这个。”   进了片场,池舟白正和另一个演员对台词,她看见沈昭带了人,转身朝着走过来。   池舟白看见三个人,温柔地笑道:“你们好,我是池舟白。”   几个人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明星,还是顶流大明星,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激动又忐忑,脸上抑制不住带着笑意。   林蔓蔓忍不住,一脸痴相地笑道:“池池,你真的太好看了!”   池舟白愣了下,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接又憨厚的粉丝,夸得她当下愣住了。沈昭瞥见池舟白的神情,连忙拉了拉林蔓蔓的胳膊,示意她淡定矜持一点。   可林蔓蔓见了池舟白后,矜持两个字怎么写的一下全都忘了,只激动地问:“池池,我能不能和你合个影啊啊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我有三个小号,每天都给你打榜,做数据……”   话越说越跑偏,沈昭死命地抓住林蔓蔓的胳膊,才没让她整个人贴上去。   池舟白眸光不动声色瞥向沈昭,弯唇笑了笑,十分宽容温柔地说:“可以啊,但是照片不能外发到网络上哦,剧组的服道化是不能泄露的。”   林蔓蔓听见大明星应允,连忙二话没说点头答应:“嗯嗯嗯,我知道的!”   说完连忙转头看向沈昭,掏出她口袋里的手机,双手合十恳求道:“昭昭,拜托拜托,帮我们拍个照,好不好?”   池舟白坐在那里,抬头看向身后的助理,淡声说:“小赵,你来给我们拍一张吧。”   林蔓蔓有私心,沈昭知道她的意思,肯定想要多拍几张,沈昭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来拍。”说着拿着手机往外走了两步。   三个人围着池舟白,沈昭看着相机内的四个人,喊道:“一,二,三……”   一连连拍了十几张,回头让林蔓蔓慢慢挑去吧。   拍完照,池舟白笑着说:“你们有空可以过来玩,和昭昭提前说一声就行。”   林蔓蔓看向沈昭,又惊讶又羡慕,池池这句话,好像她和昭昭关系很好似的。   连周静晗都察觉出来了,也不动声色朝沈昭瞥了眼,没有说话。   几个人在片场待了一会,看了场池舟白的现场拍摄后,但最后实在不方便久留,沈昭就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片场后,几人各自拿回了手机,林蔓蔓连忙让沈昭将刚刚拍的照片传给她,沈昭微信上全都发给了她,又问周静晗和毕易薇要不要,毕竟是第一次和明星近距离合影,留个纪念也好。   沈昭就给她们都发了一份,她没有毕易薇的微信,对她说:“薇薇,我加一下你微信。”   毕易薇愣了下,忙打开微信的二维码,说好。   通过好友后,沈昭将刚刚拍得十几张照片,全都发给了毕易薇,照片是在相册里连选后分享到微信好友发送的。沈昭没注意,等全都发送完,拉上去看了下,忽然发现多发了一张照片。   是昨晚孟雨南婚礼上,她和宋泠的合照照片,因为整个色调类似,沈昭一时没注意,手滑也给发了出去。   她惊了下,连忙长按撤回,下意识抬眼瞥了下毕易薇,却见她也正好抬头看向自己,四目相撞,沈昭愣了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她不知道毕易薇有没有看见刚刚那张照片。   林蔓蔓低头一边修图片,一边对她说:“好了昭昭,我们先走了,你忙去吧,回头还有照片一定要发给我知不知道,我要掌握独家资料,等到剧播出了,我没准还能靠这个涨一波粉哈哈哈哈嚯嚯嚯!”   周静晗听她笑出鹅叫声,连忙拉住她往外走,“林蔓蔓你傻啦!”   沈昭看着互相打趣的两人,笑着说:“好,有照片我一定发给你,路上注意安全。”   林蔓蔓挥挥手:“拜拜!”   沈昭:“拜拜!”   送走了林蔓蔓三人,沈昭回到片场,这会没什么事,她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发现剧组要收工,池舟白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沈昭问道具小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小哥说:“池姐今天晚上有通告,请假了,导演就早早收工了。”   沈昭眨了眨眼,“原来这样。”   那也就意味着她今天能早下班了?   刚有这个念头,忽然听见身后池舟白叫她的声音,“沈昭——”   沈昭回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池舟白已经换完衣服卸好妆了。她跑过去,等着她吩咐。   池舟白:“我晚上有个活动,小赵临时有事回公司,你跟着我一起去一趟吧。”   沈昭愣了愣,“我去吗?”   池舟白瞥她一眼,说:“嗯,没什么大问题,就帮着我拿拿东西,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临时给你加一千块钱,怎么样?”   沈昭犹豫了下,本来今天晚上是打算和宋泠一起吃饭的,现在宋泠临时加班,吃饭也就是泡汤了,这个点还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没有拒绝,说:“那行。”   池舟白转身将车上的袋子拎过去,说:“换上吧。”   沈昭愣住,“这是什么?”   池舟白:“活动要求穿的衣服,你换上吧,那边是个慈善晚会,要求每个人都要穿礼服,本来是给小赵留的,她不在,你俩身材差不多,应该能穿。”   沈昭接过,低头看了看,是一件黑色半裙,最普通的样式。她抿了抿唇,没有怀疑,拿着衣服说:“好。”   转身进了更衣间换衣服。   更衣间是池舟白私人专用的更衣化妆间,很大,各种衣服化妆品也很多。沈昭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池舟白就站在化妆镜前,面对着她。   她也换了一身礼服长裙,颜色是浓艳的深红色,看着华丽大气。   沈昭轻怔,她攥了攥手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略微忐忑问:“我这个……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疑惑,一个助理为什么也要穿礼服裙,普通的通勤装不行么?   池舟白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慢慢勾起来,笑道:“不奇怪。”偏头朝着身后化妆师,“乔姐,给她化妆做个造型吧。”   乔姐:“好。”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睫,忙制止道:“等等,我为什么还要化妆?不就帮你拿拿包吗?”   池舟白解释道:“哪有人穿礼服不化妆的?要不然就不伦不类了,放心,我还能把你卖了,就算卖了,谁要你?”   沈昭被她说得一文不值,最后没办法在乔姐的巧手下,弄了个简单的发型,又画了个精致的淡妆。   乔姐手艺好,是圈里的老化妆师,也是池舟白的御用化妆师。在她手里摆弄过后,沈昭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变了个样。   带着一种精致高贵的俏皮。   池舟白看着灯光下的沈昭,两肩露出来白皙皮肤,调笑道:“看不出来,你打扮打扮也还挺不错的嘛?”   沈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她纠结了下最后终于说:“池舟白,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   池舟白拿起桌上的包包,扔给她,沈昭下意识双手接住,“那怎么行,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上哪儿找人去?!走吧。”说完就转身迈脚离开,沈昭无奈,只好拿着包包跟着她身后。   门外就是池舟白的专用保姆车,是平时她拍戏时常用的车。   池舟白身上披着羽绒服,弯身上车,转头看向外面的沈昭,天色昏暗,照在她黑色半裙上,有种说不出的高级氛围感,池舟白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问:“还不上来?”   沈昭咬牙,心道池舟白难不成还真能把自己卖了,索性心一狠,上了车。   冬日天黑得早,车上只有一个开车的司机张叔,后面并肩坐着池舟白和沈昭。   这个点是晚高峰,路上车很多,司机车开得缓慢,车窗外昏黄的光影不疾不徐照进车内,在两人身上照出斑驳。   车厢内昏暗,很安静。   池舟白忽然开口:“有点口渴。”   沈昭会意,连忙半起身,俯身探向车后面,拿了瓶矿泉水。   身上绑着安全带,车子又在行驶中,车厢内昏暗,有点不大方便。   池舟白坐在她另一边,偏头就看见旁边的人就靠在身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气味,应该是某个牌子的沐浴露香味,不刺鼻很好闻。   池舟白垂眸,视线落在她胸前,因为是晚礼服,领口开得很低,再加上她倾着身体,抹胸处正好拢出浑圆,池舟白轻咳了下,视线移开,落在她锁骨间的项链上,和那条Angel Eye真的很像。   沈昭拿过矿泉水递给她,池舟白低头瞥了下,没有接,淡声说:“拧开。”   沈昭深吸了口气,拿回来拧开瓶盖后,再次递给她。   池舟白接过,只小小抿了一口,然后递给她,“你喝吗?”   沈昭瞥了眼她喝过的瓶子,神情怔愣了下,忙又从膝盖上拿出一瓶新的,支吾道:“我有。”   说完,略有些慌乱地拧开瓶盖,举起来就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口。   池舟白手里拿着瓶子,也没有盖上,就那样拿在手上,视线重新探寻过去,看见沈昭因为仰头而拉伸得纤细的脖颈,柔软白皙,宛如鹤颈。   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安静的车厢里发出喝水的咕噜水声,带着别样的诱惑。   她谈过好多个女孩儿,有漂亮的,也有气质好的,有可爱的,还有会撒娇的……但是没有像沈昭这样的。   傻傻憨憨的,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三两句一撩拨就脸红,还会把猥琐男写给她的骚扰色.情信一封一封撕碎。   真是纯情。   勾得她心痒痒。   池舟白牵起唇角轻笑,长拖着软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第61章   “咳咳——”沈昭正喝着水, 一口呛了出来,满脸震惊地看向身旁的池舟白,脸庞咳地通红。   池舟白看见她的反应, 嘴角不自觉抿起笑容, 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拍她的背顺气,沈昭不动声色地躲开, 将手里的瓶盖拧上, 脸上努力维持沉静,忐忑地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池舟白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 慢悠悠地脱口就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昏暗的车厢内, 沈昭听见她的声音,神色缓缓愣了愣,思量着池舟白话里话外的意图。   池舟白也偏头去看她,眸光落在她侧脸鬓角轻轻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旁,窗外的光影照进来, 晃荡地映在她的侧脸上,昏黄光影重叠,有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所以, 有没有?”池舟白不依不饶继续又问道。   沈昭瞥她一眼,冷冷说:“不关你的事。”   池舟白调笑:“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要是没有, 我能不能追你?”   沈昭吓了一大跳, 视线和池舟白交汇,她半开玩笑的话里带着轻挑, 沈昭愣了半天, 才劈头盖脸地骂道:“神经病啊你!”   她有些慌张,下意识以这种反应来掩饰她的忐忑。   池舟白轻怔, 随即轻轻笑出声来,却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有没有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沈昭瞥见窗外,才想起来忘了问她,“这是什么活动?”   池舟白淡声说:“一个慈善拍卖会。”   沈昭愣了愣,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想缓解刚刚话题的尴尬,她故意转移视线,问:“你准备了什么拍卖品?”   池舟白笑:“你啊,我不是说了要把你给卖了吗?”   沈昭被噎了下,哑口无言。   她今晚发神经,说了一大堆不三不四轻挑的话,沈昭有点讨厌这种感觉,不想再和她兜圈子猜谜,直接怼了过去:“池舟白,你今晚脑子坏了吧!”说完不看她,直接头也不回就拉开车门出去。   池舟白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唬得愣了愣,坐在那里发了好大一个怔,半晌之后,才恍惚咧着嘴角无声笑了笑。   驾驶座上的张叔瞥见后视镜里的人,若有所指地淡声说:“这块骨头,估计不大好啃。”   池舟白微顿,抬眼看过去,笑道:“慢慢啃,总能啃到嘴里。”   随即也拉开车门,下车。   这个慈善拍卖会是私人活动,不是商业性质,也没有什么名人明星。   池舟白今天来,纯粹是萧成业安排的。   萧成业是池舟白的老板,也就是嘉明娱乐的老板,骚扰了她很长时间,为了让她来这个慈善拍卖会,天天派人来找她,池舟白不喜欢他,可又怕被他威胁胡乱报道,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说过来。   可她又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就将沈昭一块也拉过来,只说是公司活动。   下了车,门口有专门接待的人,池舟白的经纪人苏易菡也来了,她知道池舟白和萧成业的事情,所以就先过来在门口等池舟白。   苏易菡瞥见和池舟白一块从车上下来的沈昭,轻皱了皱眉,迎上去,问池舟白:“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池舟白淡淡瞥了眼身后的人,轻声说:“拎个包什么的,小赵在这里不方便。”   沈昭拎着包,跟在池舟白身后。   苏易菡看了她一眼,道:“待会进去不要乱走,知道吗?”   沈昭忐忑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外面天冷,苏易菡拿着请柬,带着池舟白和沈昭进了会场内。   会场内布置得奢华无比,一眼看过去,满眼的金碧辉煌。   沈昭只匆匆瞥了眼,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明星,个个都是稍有年纪些的,看着都是企业家商业家,举手投足满是富人的气质。   苏易菡带着池舟白和沈昭去了西南角的自助处,这边稍偏僻,没什么人过来寒暄。   池舟白虽然是明星,可今天的场却不是什么公众活动,来的人也全都是商业上的成功人士,说白了,这场慈善拍卖会不过是富人们交流人脉谈生意的一场交际会。   而池舟白的角色,完全是萧成业的女伴。   嘉明娱乐说到底只靠一个池舟白撑起来的,如果没有宋氏的收购资助,这会早就不知道湮灭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所以萧成业今天带池舟白来,也算是嘉明的门面。   不过,像这样的私人高级商会,一个萧成业,根本也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估计连他的请柬,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觥筹交错,楼顶上的水晶灯光潋滟照下来,光影重叠,是属于上层社会的奢华。   萧成业正与人交谈,回头突然看见池舟白她们,连忙赔笑着离开,往池舟白房间走过去。   萧成业年纪轻轻,算是个富二代。   他喜欢池舟白,追了人很久都没有追到手,为此在池舟白身上没少下功夫。   看见池舟白,萧成业两只眼睛都直了,快步走过去,笑着问:“怎么不过来找我?”   池舟白眉眼吊着,表情冷淡:“就在这挺好的。”   萧成业习惯了池舟白对自己的冷淡,也不恼,脸上一直带着笑,伸手就要去牵她,“我带你——”   池舟白有些生气,腾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压着声音气道:“萧成业,你再动手动脚,我废了你!”   沈昭跟在池舟白身后,所以轻而易举就听见了她的话。   她愣了愣,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了片刻,隐约才反应过来。   “成业,王总在那边……”旁边有人突然朝着萧成业喊了声,示意他一起过去。   萧成业微眯着眼看了看池舟白,眼神里有深意,最后缩回手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池舟白望着萧成业刚刚那个眼神,下意识有些后怕。   这一行里有多少潜规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量,其实什么靠山也没有,打拼这几年,不过是空中楼阁,只要萧成业狠狠心和她翻脸,轻而易举就能毁了她。   得不到手的才是最好的,她现在能对萧成业冷言冷语,不过是他此刻还有耐心,愿意迁就着自己,再加上嘉明还得靠着她,可她怕哪一天,萧成业忽然就撕破了脸。   苏易菡也望着离开的萧成业愣愣沉思了半晌,随后收回视线看向池舟白,池舟白也瞥见她的眼神,四目相对的瞬间,有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是迟早的事,只要池舟白还想在这行混,就逃不了萧成业的手心,大概萧成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池舟白对他的冷言冷语,他只当是她是使小性子撒娇。   可男人的耐心总归会有用完的那天。   池舟白心里有些慌乱,她深吸了口气,转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苏易菡看向池舟白慌张的背影,有些不放心,转头朝着沈昭道:“你去看下她。”   沈昭愣愣地,忙哦了声说:“好。”   随后也抬脚跟上池舟白,一起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很安静,沈昭手里拿着包等在外面,她刚刚大概也看出来了,那个叫萧成业的男人,在骚扰池舟白。   沈昭厌恶这种人这种事情,尤其是在知道池舟白是姬崽的情况下,甚至觉得恶心。   她不知道那个人权势有多大,池舟白又会不会怕他,但是看池舟白刚刚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   “你还好吗?”沈昭靠在洗手间门外,轻轻问她。   里面很安静,没有声音,半晌池舟白才应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没事……”   她吸了吸鼻子,心情泛起酸涩。   其实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都很不好,接了《七巧》也是她一气之下故意接的,她想跳出这个肮脏不堪的圈子,只单纯地追求她喜欢的东西。   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愿望,也难于登天。   沈昭一直等在外面,池舟白待在洗手间里半天也没有声音,沈昭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默默一直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池舟白才从里面出来,眼眶红红的,看见还等在外面的沈昭,神情忽然愣住。   沈昭瞥见她泛红的眼眶,知道她哭过了,她轻轻问她:“刚刚那个人骚扰你吗?”   池舟白轻怔,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眸里汪着盈盈水意,她现在不想理她,只淡淡说:“不关你的事情。”   她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   池舟白走到洗手池旁,沈昭跟着走出来,看见镜子里的人。平日里虽然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顾场合,常常被人诟病情商低,但大部分时间下,她都是温温柔柔地,还会幽默风趣地和剧组里的演员工作人员说笑话。   明星也是人,也会开心也会难过。   可在大众的眼里,她们就永远是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大明星,永远没有烦恼。   池舟白弯腰,双手对捧着接水龙头下的水,也不顾妆容和场合,直接用水洗了把脸。   沈昭见状,连忙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伸手递过去。   池舟白直起身子,瞥见眼底伸过来的纸巾,有一刻的恍惚愣怔,她淡淡睨着那只手,没有接过。   沈昭带着半安慰的意思开口:“那个人要是难缠,你不用忍。”   池舟白脸上的妆全花了,但胜在皮肤底子好,在白炽灯影下,依旧白皙干净地看不见一点毛孔。   池舟白抬起眸,视线落在沈昭的脸庞上。   “你帮我?”池舟白反问她。   沈昭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随后看着她,郑重地嗯了一声。   池舟白睨着那副天真的脸庞,忽然嗤笑了出声。   “幼稚。”   她伸手过去,去接她手上的纸巾,手指刚碰触她的指尖,忽然换了个方向,直接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拽了过来。   沈昭惊了下,整个人趔趄了下,差点跌到。   池舟白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她低头靠过去,在距离她唇瓣半指的距离停下来,池舟白睨着她,启唇淡声笑问:“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帮我?”   突如其来的靠近,沈昭吓了一大跳,紧紧攥住拳头往后挣扎。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有人走进来。   抬眼的瞬间,沈昭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宋泠一抹红裙停在那里,眸眼里蹿起火,盯着眼前贴靠在一起的两人,厉声沉问:“你们在干什么?!” 第62章   沈昭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宋泠, 整个人如遭雷劈,腾地推开身旁的池舟白,朝着她走过去, 着急喊道:“宋泠……”   宋泠眸光晦深, 带着凝重沉意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她没有应她, 视线跳过落在她身后的池舟白身上。   池舟白也转过身来, 她刚洗了脸,脸上发际线处湿哒哒地, 还滴着水,妆容掉了大半, 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冷。   她目光迎上宋泠,四目相撞的瞬间,空气里有无声的硝烟。   宋泠抬脚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拽住沈昭的手腕,目光却一直冷冷地盯在池舟白的脸上, 她拉着沈昭转身就离开。   池舟白站在那里,淡眼看着离开的两人。   她猜得没有错,那条项链根本就是Angel Eye, 沈昭的女朋友,是宋泠。   她们抢过同一条项链, 现在却又抢同一个人。   池舟白忽然无声勾唇笑了笑,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狗血,却又刺激。   她轻垂眼眸, 视线落在洗手台上的包上, 怔怔愣了好一会儿。   洗手间外,宋泠拉着沈昭出去, 她没有往会场内去,直接将人拉到了后院的小花园。这会人都在会场内,后院几乎没有人,灯光也昏暗得看不清。宋泠大概在生气,手指攥得很紧,沈昭被她拽得手腕酸疼,整个人几乎就是被她拖着走的。   “宋泠……有点疼……”沈昭脚步凌乱地跟在她身后,终于忍不住喊她。   宋泠听见她的声音放开手,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中满是隐忍的怒意。刚刚她就贴在池舟白的身上,穿着暴露,手腕被抓在别人的手心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宋泠沉声问她,语气透着不悦。   借着晦暗的灯亮,沈昭抬头看她,咬了咬唇说:“我说是被骗来的,你相信吗?”   宋泠睨着她身上性感的紧身晚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连发型都是精心弄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昭朝她走了半步,主动伸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手心里揣捏,她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刚刚那样的情形,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又何况是她。   她明白她这样的反应,是在意她。   沈昭垂眸,解释说:“我和她没有关系。”   宋泠眼睫微颤,感受到手心里的柔软,她的手有些凉,让人忍不住想放在手心里捂着。晚风轻轻吹过来,让她的情绪慢慢镇静,她听见她嗫嚅的声音,一颗心也不自觉变得柔软,她轻轻开口说:“我知道。”   这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只是,刚刚那样的情形,会叫人一下子失去所有的理智。   宋泠轻抬起手,捧了捧她的脸庞,掌心的温度与她相合,拇指不轻不重刮蹭着她的脸颊,低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和别人亲近。”   沈昭抬头,视线与她相对着,忽然弯眉笑道:“你在吃醋吗?”   她带着调笑的语气,可宋泠却面色认真,没有同她绕圈子,直接承认道:“是啊,我在吃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宋泠眉眼里突如其来的深情,一时有些恍惚。   有时候,她会有种错觉,宋泠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别的东西,不是探究,不是爱意,错综复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昭忽然踮起脚,双手环住她,整个人贴过去,仰头将唇托上去,在她唇瓣上轻轻碰了下,低声答应她:“嗯。”   她放下脚,脚跟还没有落地,腰上忽然环上一直手臂,宋泠顺势抱住她不让她离开,加深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夜凉如水,连吻也带着冷意。   环境的陌生,让沈昭有些忐忑,她缩瑟了下肩膀,将眼睛埋在她的颈窝里,宋泠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意,轻声问:“冷么?”   沈昭歪头,睨着她的侧脸,曼声道:“嗯,我有点困了。”   宋泠勾唇,下颌轻蹭她的脸庞,笑容里泛起宠溺的意味,道:“我们回家。”   沈昭抬起头,这才想起来,忙问:“对了,你是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宋泠嗯了声,垂眸看着她,道:“不过不重要,早知道,晚上我就应该直接带你去吃饭。”   沈昭听见她的话忽然笑出声,“宋泠,为了我,你工作都不要了吗?”   宋泠低头碰她的鼻尖,话语里带着软糯与暧昧,道:“是啊,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话音刚落,她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收了收紧。   沈昭感受到她话里的轻挑,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用了方言笑着打趣她:“不要脸,给你一个榔头吃吃的!”   她用方言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天生拖着软绵,像甜甜的粘糕,让人爱不释手。   宋泠勾唇,拉住沈昭的手腕,直接从侧门将人带走。   星空月夜,这一刻,她们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人。   寂静的房间里,月亮从窗帘的缝隙处漏进来,洒在沈昭的头顶,投下一片月白的光辉。   宋泠大概很不喜欢那条黑色裙子,被她撕得乱七八糟。   沈昭抓住她的继续肆虐的手,着急道:“别,这不是我的裙子。”   宋泠掐住她的腰,眸光微眯,问她:“你还想还回去?”   沈昭轻愣,唔了声,无奈说:“总要说一声……”   宋泠压身吻上她的唇瓣,堵住她的话,强硬地说:“不许再和她见面,我不许。”   沈昭被迫抬起腰迎合她,连呼吸都被堵住了,可却依旧忍不住扬起笑容。   ——这个醋,吃得有点多呀!   ——   正月过了一大半,公历二月二十一,沈昭终于要开学了。   三月份她有个英语等级考试,和学位挂钩,所以一开学所有老师的重点都放在了这场考试上。   剧组工作那边,沈昭以要开学没有时间和苏易菡请了辞,其实这些天来,池舟白也根本不需要她这个翻译,她也只变相地做了一些助理的工作。   苏易菡也会意,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将报酬打到了沈昭的卡上。   沈昭也没有再见池舟白,在剧组的那几天,也算是她人生中一段不一样的经历。   那个大明星一样的人物,和她的生活没有半点交集,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倒是林蔓蔓老是问起来,经常抢她的手机,因为沈昭加了池舟白的微信,所以一天到晚问她,池舟白有没有发朋友圈。   加池舟白的微信是之前工作需要,方便池舟白能随时随地联系她。   但她们总共也没有说过三句话,池舟白大概不常用微信,朋友圈只有一条过年的时候发的祝福文案,加上林蔓蔓一天要查看八次,她也就没有将人删掉。   所有人的生活都朝着越来越好发展,林蔓蔓这学期突然开始认真学习,也不知道是受了与学位挂钩的等级考试影响还是什么,上课全神贯注,课后空余时间也全都泡在图书馆里。   大概是快要进入大三的缘故,学校从这学期开始就陆陆续续开展考研的动员流程,江城大学是国内985大学,其中文科专业又在全国都排得上号,本校的学生考本校的研究生,多多少少也有些优势。   英专等级考试安排在了周六的上午,从八点半开始,一直考到十一点钟。   所以最近,沈昭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七点钟起床,沈昭洗漱完下楼,背着包去食堂吃早饭,准备早点过去。   提前半小时进考场,八点钟准,阳台上的人陆陆续续拿着身份证和准考证进考场。   门口有扫描仪器,防止考生带通讯设备进考场。   沈昭拎着包走进去,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对着她扫描,突然传来一阵连续急促的指示音,那老师愣了愣,看向沈昭,问:“包里有什么?”   包是信封包,里面只装了一个笔袋,还有准考证身份证,还有纸巾卫生棉之类的杂物。   沈昭也愣了下,主动打开给她检查。   包里有个夹层,里面放了一块手表,还有个丝绒饰品小袋子,里面是宋泠送给她的那颗蓝钻。   监考老师问:“这是什么?”   沈昭微怔,恍惚说:“一颗耳钻。”   那人捏着那耳钻,上面镶了一朵玫瑰的金属架子,耳钻呈小方盒状,里面似乎有东西,可却又打不开。   她拿着金属探测仪对着扫了扫,却又忽然没有反应了。   沈昭看着她的动作,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监考老师犹豫了下,最后说:“这两个都不允许带进去。”   沈昭瞥见他扣下了手表和耳钻。   她问:“手表也不能带进去吗?我得看时间。”   监考老师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黑板上方,道:“上面有钟,外带的手表时钟都不允许带进考场。”   沈昭怔了怔,没有说什么,直接进了考场,按照准考证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考试总共一百五十分钟,沈昭写完话题作文,最后还剩了将近二十分钟。   收卷的时候,前面林蔓蔓还匆匆忙忙地奋笔疾书,收卷老师几乎是从她手里硬扯的卷子。   收完卷,林蔓蔓满脸愁容,回头朝沈昭叹气道:“我完了。”   沈昭瞥见她的表情,安慰她说:“考都考完了,别胡思乱想,听天由命等结果,大不了明年还有一次机会呢,还不晚。”   林蔓蔓没心情,只淡淡应了声。   考生陆陆续续出考场,沈昭和林蔓蔓也往外走,身后监考老师突然又叫住她,“同学,你的东西别忘了。”   沈昭这才想起来,刚刚的手表和耳钻还在讲台上。   她连忙走过去,手指捏起那枚蓝钻的时候,忽然愣了下,她盯着那颗钻石细细看了下,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一般考场里所用的金属探测仪是用来监测电子通讯设备的,为的是防止考生作弊。只要是金属,不论是什么纯度,都会干扰到磁场,检测器就会感应到电压继而发出警报声。   手表是她用了很多年的,每回带进考场都没有问题,蓝钻除了上面镶的金属架子,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这点金属和衣服上的拉链没有区别,指尖大的东西,一眼看得清清楚楚,会有什么问题?   林蔓蔓见她发愣,拉了她一下:“昭昭,想什么呢!我饿死了,早上起晚了都没吃早饭,去吃饭吧。”   沈昭抬头,将手表和蓝钻放在一起装进包里,抿唇说好。   考完试,下午没有事,沈昭就在图书馆待了半天,傍晚出校门的时候,她给宋泠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她低头看着手机,抿了下唇,心道大概在开会。   包里背了几本书,是准备带回别墅打发时间看的。   沈昭看了看时间,还早,就在门口等了公交,想着先回别墅,烧个养生汤,晚点再去医院。   四十分钟后,沈昭在别墅附近的公交站台下车。   进入别墅区需要刷卡,宋泠之前给她新办了一张卡,方便她随时出入。   走到门口时,沈昭抬头,忽然发现院子外的大门开着,她愣了下,又往里面房间瞥了瞥,有灯亮。   她笑了笑,早下班也没有告诉她。   沈昭迈脚推门进去,拉开大门,刚走到玄关处,一边弯身拿鞋架上的鞋子,头也没抬就问:“怎么这么早——”   话还没说完,沈昭忽然愣住。   屋子里的人不是宋泠。   楼梯上站着一个女孩儿,约莫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她穿着卡其色英伦风衣,齐肩直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向槿站在那里,看着门口愣住的人,脸庞抿起笑容,牵唇笑道:“你好。” 第63章   沈昭听见女孩儿的声音浑身怔了下, 那道声音很好听,带着干净利落的音色,虽然只有两个字, 却像是敲在钢琴键上的两个音符, 高贵而典雅。   她有些失态,原以为是宋泠回来了, 可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沈昭出于礼貌, 开口问她:“你好,请问你是?”   向槿站在那儿, 嘴角一直微微上扬,她是天生的微笑唇, 哪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那抹唇也会向上微勾起,天生带着亲近。   她眼睛里坚定,扫向沈昭,轻轻说:“我是宋泠的妹妹, 你可以叫我阿槿。”   沈昭愣住,脑子里忽然想起之前宋母有一回来过,曾提过一句, 宋泠的确有一个妹妹。   只是她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一个母亲。   宋泠也从未和她提起过。   沈昭一时有些忐忑, 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她看着眼前的那张面容,只觉得没由来的亲切, 她礼貌回她:“你好阿槿, 我是宋泠的……朋友。”   话里稍顿了下,只以“朋友”相称。   向槿听着她的话, 漫不经心勾了勾唇,她迈脚下楼梯,朝着楼下的人走过去。   “你坐吧,姐姐应该还在公司,晚点才会回来。”   沈昭愣站在门口,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她进与退都显得不合时宜,宋泠没有回来,她在这个所谓“宋泠妹妹”的面前,仿若一个局外人。   踌躇间,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沈昭连忙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宋泠。   她抬头,看向屋子里的女孩儿,笑着支吾道:“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向槿牵唇,点了点头,说:“好。”   沈昭没有进屋,转身就出了门,接通电话。   “喂。”   “考试结束了吗?”电话里传来温润的声音,宋泠开完会议,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连忙就给她回了电话。   沈昭轻轻嗯了声,说:“上午就考完了,下午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   宋泠捞起椅背上的大衣外套,转身就要离开,边走边道:“现在还在?校么,我去接你,带你一起去医院……”   话还没有说完,沈昭打断了她的话,淡声说:“没有,我回来了。你的妹妹……”   宋泠听见电话里的软音,神情忽然愣了下,脚步顿住,站在门旁,静静听着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   沈昭继续道:“你妹妹回来了,她在家里。”   宋泠垂着的手指虚拢了拢,“你们见过面了么?”   沈昭应了声说:“嗯,你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她。”   宋泠:“她早些年一直在国外念书,不在国内生活。”   沈昭淡淡道:“这样么……”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冷淡,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觉得,宋泠和她这个妹妹关系似乎并不好,也许也不是她的亲妹妹,她们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不然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   “你妹妹好相处么?”沈昭突然抿唇笑着问她。   宋泠心里此刻正在盘算着向槿为什么会突然会回来,与此前说好的这?期结束,提前早了三个多月……   她心里有隐隐的慌乱,没有注意沈昭的话,恍惚问了句:“什么?”   沈昭笑,“我说,你妹妹好相处么?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怪有些尴尬的。”   “我现在回去。”宋泠推开门出去,纪明舒见她出来,连忙起身走过去。   挂断电话,宋泠脸上带着凝重,她看向纪明舒,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她:“向菀华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纪明舒也愣了愣,瞥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向菀华是宋泠的继母,平时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和谐,宋泠也从来不会亲自接她的电话,向菀华有任何事情,也只是先联系宋泠的几个秘书。   纪明舒抿了下唇角,如实说:“有,上午打过,我说了您在开会,她就将电话挂了。”   宋泠拧了拧眉头,向菀华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可这两人却谁也没有告诉她。   迈脚离开办公室,宋泠朝停车场走去,开车回了别墅。   一路上,宋泠一直在发怔,她思绪混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担心什么。   初衷是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现在向槿回来了,沈昭又算什么?   脚踩油门,车速不自觉加快。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了。   车子没有停在车库,只停在院子外大门口。   开门进屋,宋泠刚走进玄关处,抬眼就瞥见二楼阳台上站着的女孩儿。   她走的时候只有十五岁,纵然近九年未见,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样子也许有些变了,可那双眼睛,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向槿站在二楼楼梯栏杆旁,居高临下望着楼下门口的人,两人隔着距离四目相对,彼此间有久违的熟悉。   她还和记忆中的一样,表面冷淡漠然,喜怒不行于色,永远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可有一点,她可以确认。   在宋泠的心里,永远都有她的存在。   当年她离开,做了一个赌,赌宋泠会将她放在心里。   有时候,时间不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它不会让那些事情渐渐淡忘,相反的,它会叫那些过往更加深刻,时间越久,那些记忆就越牢牢地刻在骨子里。   沈昭站在厨房,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看见眼前的人,目光紧紧盯着楼上,一动不动愣在那里。   她轻喊她:“宋泠……”   宋泠听见沈昭的声音,这才怔怔回过神,她转头看向厨房,却在一瞬间,再也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过相像,相像得让她忽然觉得荒唐。   宋泠没有看她,转头看向楼上的向槿,淡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向槿听见她的话,嘴角抿起甜甜的笑容,她转身下楼,冲到她的身边,仰头睨着她,笑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宋泠凝眸注视着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这张脸庞。大概是刚刚跑得太急,她呼吸有些微喘,小巧的脸庞上透着一抹淡紫色,连嘴唇也泛起紫色。   她对她,永远一份宽容与宠溺。   宋泠睨着她微微不适的脸庞,不自觉拧眉,道:“跑那么急干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向槿身体不好,当年那场意外,是她替她生生挨了一枪。   那颗子弹,穿进她的胸膛,离心脏只有半分,差点要了她的命。   向槿笑:“没事,这么点活动量,我受得了。”   她心脏不好,不能有太大的活动量,即便是爬个楼梯都会喘上一会儿,所以脸上常常透着不健康的紫色。   远处沈昭看着闲话家常的两人,神色有些怔然,她脱下身上的围裙,转身走过去,又喊了声:“宋泠……”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她以为她们关系并不好,看现在看起来,仿佛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宋泠偏头看她,轻轻应了一声。   向槿也转头看向她,故意踮起脚附在宋泠耳旁问:“姐姐,她是你女朋友吗?”   虽是悄悄话,可沈昭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赧然,下意识眸光瞥见宋泠,宋泠也睨向她,片刻沉默后才道:“是,她叫沈昭。”   向槿目光一眨不眨盯在沈昭脸上,那笑容像是半永久固定在她的脸上,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在笑。   她轻声说:“我知道,我们刚刚已经认识过了。”   沈昭与向槿对视,她看着那双眉眼,忽觉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亲近了,是因为她们眉眼很相像。   她牵了牵唇,心底有种别样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   宋泠转头,重新看向她,问:“向姨知道你回来了么?”   向槿嗯了声,说:“知道。”   宋泠轻垂眼眸,点了下头道:“嗯,我让明舒送你回去。”   向槿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又抬头问:“我能不能和姐姐住在一起?”   宋泠微顿,开口说:“向姨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她很想你,你还住在她那儿吧。”说完牵起沈昭的手,话却是依旧对向槿说的,“我这边还有事,你才回国,要适应一段时间,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和向姨说。”   向槿垂眸,视线不动声色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神色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才抿唇答应道:“好。”   宋泠转头问沈昭:“汤烧好了吗?”   沈昭看她:“嗯,好了。”   “去医院吧。”   沈昭:“好。”   沈昭转身去拿厨房里已经煲好的养生汤,两人和向槿打过招呼后离开。   宋泠走至门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顿住回头,问她:“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向槿目光沉稳,笑着回她:“姐姐你忘了么,我身上有别墅的钥匙,再说了,没有钥匙,也有密码。”   宋泠睨着她静静默了片刻,时间过去太过久远,有些琐碎的事情,连她也不记得了。   她淡淡嗯了声,没有说什么,转身和沈昭离开。   向槿淡淡看着离开的两人,脸上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凉意。   她一早就知道沈昭的存在,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过。她也的确是六月才毕业,只是……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事情偏离了方向,她总不好再继续坐以待毙。   在她的世界里,从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既能拿命博取她在宋泠心里的位置,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64章   宋泠带着沈昭上车离开, 准备去医院。   晚高峰的马路上车很多,宋泠开得缓慢,窗外路灯忽明忽暗照进来。   沈昭坐在副驾驶上, 她忽然偏头看身旁的人, 淡声问:“阿槿是向姨的女儿吗?”   宋泠轻怔,视线淡淡看着车外前面的车水马龙, 随后轻声嗯了声。   沈昭得到回答, 收回眸光,没有再继续问她。   车厢内恢复安静, 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喇叭声,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沈昭终于忍不住, 又再次转头问宋泠。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来。   宋泠看向她,神色微怔,“为什么这么说?”   沈昭垂眸,淡淡道:“不知道。”   她只是有种错觉。   宋泠瞥见她落寞的侧脸, 伸过手拉住她,声音不觉放软:“不要多想,阿槿常年在国外, 她和人相处的方式会和我们有些不同,今天是她第一次见你, 说错了什么话, 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是宋泠的妹妹,沈昭就算再傻也不会在宋泠面前议论她, 她回握她的手, 笑着转移话题:“没有,她长得很可爱, 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就是看着好瘦,小小巧巧的。”   宋泠温声说:“她小时候受过伤,心脏不太好,所以一直都很瘦弱。她其实比你大了好几岁,但因身体的原因中间有两年没有上学,今年才正式毕业。”   身体不好……沈昭眨巴了下眼睛,她听着宋泠的话,心里忽然对阿槿有些心疼同情,她嗫嚅道:“原来是这样。”   “对了,她说她叫阿槿,是单名一个槿字吗?什么槿?”沈昭问她。   宋泠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前面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启动车子。   沈昭不知道阿槿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们根本没有血缘之亲。宋泠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默认地嗯了声,道:“是木槿花的槿。”   “木槿花……”沈昭轻呢喃,随即笑,“宋槿,很好听。”   宋泠听见沈昭的呢喃声,忽然手腕一抖,车子轮胎不动声色在路上划出一个S。   谎言像滚动的雪球,只要不停下来,就会越滚越大,直到再也瞒不住的那一天。   宋泠沉默不语,心中一时激起慌张与忐忑。   这样的事情,她除了隐瞒,没有第二个选择。   车子到了医院,沈昭和宋泠在医院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钟,沈父近来情况不太好,化疗引起的不良反应有很多,其中肠胃就是其中之一,经常吃什么吐什么,沈昭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比手术前还要不好。   肠胃不好,吃不下东西,人也逐渐越来越消瘦。   孟雨南不在医院,她请了长假去南城度蜜月了,所以沈父的情况暂时是由别的医生在观察。   沈昭看着越发虚弱的父亲,晚上又没有吃几口,精神头也不好,早早就睡下了,她看着父亲一下子像是老了很多岁,头发几乎全白了,心里隐隐泛起酸涩。   她心疼。   离开医院,宋泠看着满面愁容的沈昭,知道她的担心。   病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手术尽管是成功的,可骨髓移植后的恢复一直有问题,整个人被折磨得很痛苦,连下床去散个步都没有办法。   夜晚渐渐刮起大风,宋泠和沈昭下了电梯一出来,狂风就吹过来,带着微微湿意,像是要下雨。   沈昭心里难受,她跟在宋泠身后侧,两人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   许是天气不好,一条路空荡荡的,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沈昭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人,喊道:“宋泠……”   宋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站在路灯底下的人,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她身上,明明是站在光芒下的人,却让她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她的身旁消失了。   也许是向槿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   宋泠迈步往回走,走到她的身旁,她低眉睨着她,轻轻问:“怎么了?”   沈昭眼底有湿润,她抬头看她,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问她:“宋泠,爸爸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离开我?”   宋泠看着她凄哀的眼神,心里狠狠颤了下,她拧起眉头,抬手捧住她的脸庞,不住地安慰她:“乖,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她在安慰她,却又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沈昭轻眨了下眼睫,有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在她脸庞上划出一道泪痕,模样让人心疼,她垂眸,眼泪就从眼中滴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是个孤儿,除了爸爸,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倘若,倘若他离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宋泠,我好害怕,我真的很怕……”   宋泠忽然拥住她,安慰她:“不会的,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沈昭埋在她的脖颈里,湿润迷在她的下颌,她嗫嚅问她:“真的吗?”   宋泠嗯了一声,“真的。”   沈昭抬起头看她,眼泪迷糊了视线,光芒揉碎了散在她的眼底,她问她:“一辈子都不离开么?”   宋泠凝着她的眼睛,抿唇轻轻怔了片刻,随后才答应她:“嗯,一辈子都不离开。”   沈昭与她对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没有安全感。   她害怕失去父亲,失去她唯一的亲人,也害怕失去宋泠。   就像曾经失去思尔那样,无力,也无可奈何。   沈昭仰头看她,抽噎地说:“可我总觉得,你不属于我一个人。”   宋泠轻顿,忽然咧开嘴角笑,反问她:“我不属于你,那属于谁?”   “不知道……”沈昭咽下喉头的酸涩,凝着她的双眸,怔怔说道。   宋泠眸光忽闪,她今天有些反常,向槿的出现,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却真实地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阿昭,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你会怎么办?”   沈昭眼底微顿,似乎是一时忘记了反应。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许是不愿意想。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觉得是宋泠放了她,她恢复了自由,她从此再也不用受制于人。   她可以回头去找她的思尔,重新挽回那段她不得不放弃的爱情。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宋泠不会放了她,所以她也从不会想这件事情。   可后来,全都变了。   她从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居然会爱上宋泠,爱上一个威胁她的人。   这是一种病态吧。   她看着宋泠,慢慢说:“我会离开,不会再见你。”   宋泠心底微颤,她话说得轻飘飘,像在说一件极为平淡的事情,可却叫她心里仿若激起千层浪。   她双手拥住她,将人紧紧扣在怀里,发狠一样地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阿昭,我不要你离开我。”   沈昭被她扣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肩头,被迫仰起头看漫天的漆黑,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无边的黑暗。   她蹭了蹭她的耳垂,带着无尽的眷恋,曼声说:“所以,不要不爱我,好不好?”   宋泠应她:“好。”   ——   青云湾别墅山庄,一辆黑色奥迪车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向槿坐在车后座,迟迟没有下车。   驾驶座上的人是冯柔,宋泠安排纪明舒送向槿回向菀华处,冯柔主动请缨,使了个绊子,让纪明舒将工作安排给了她。   纪明舒没有怀疑,不过是接送人的差事,想也没想就将车钥匙给了她。   她在宋氏集团了做了六年的秘书,韬光养晦,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事情属实么?”向槿声音清冷,淡淡问道。   冯柔嗯了声:“东西就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上回沈昭失踪的时候,就用过一回,后来就没有再用。”   向槿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吩咐:“找个时间无意透露给她吧,等线收得差不多了,伤心欲绝之际,叫大黑那帮人过去,以宋泠的名义,彻底毁了她。”   她拉开车门,准备要下车。   冯柔看着后视镜里的人,目光冷淡,没有一丝温度。   她与她接触的不多,以免引起宋泠和纪明舒的怀疑,这么多年来,她们通讯的次数几乎寥寥无几。   她留在宋氏,是以时间来取得信任的,为的就是方便以后需要的时候,不至于没有一点人脉线索。   就比如现在这般。   那人钱财,替人办事。   她本没有去质问什么的权利,可最后依旧还是提醒了一句:“她的心一直在你身上,你要夺回宋泠,可以直接将人赶走,又何必做到这么绝?”   向槿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重新略过去,忽然轻笑道:“打蛇要七寸,杀人要诛心,这点道理你不明白么?更何况,那是她们之间的事情,要了结,也该让她自己发现,我也不过是推了一把而已。这世上没有无辜的人,她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要怪也应该怪宋泠,谁叫她将人拉进来,替身……可笑至极!”   说完她没有再看她,拉开车门径直下了车,独留冯柔一个人坐在车里。   她淡淡垂眸,睨着手上的方向盘,听见车后备箱里砰地一声,随后关上。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连宋泠自己也被骗了,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可怕。当年不过才九岁,她以命为赌注,赌赢了这场博弈,叫宋泠一头栽进去,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惦记了整整十几年。   连宋泠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又何况一个沈昭。   杀人诛心,多么狠毒呵! 第65章   向菀华年轻的时候曾遇人不淑, 结婚前,那人也对她很好,生活得也算是幸福。   结婚一年后, 她生下女儿向槿。   日子也这样幸福地过了几年, 再后来,那人事业遭遇变故之后, 慢慢地像是变了个性子, 经常喝酒赌博,喝醉的时候, 甚至会对她拳脚相向。   生活顿时笼罩在乌云之下,向菀华受不了那样的生活, 和丈夫提出离婚,结果丈夫不同意。一次口角意外,向菀华被那人推下楼,受了重伤,是六岁的向槿报了警, 在警察的帮助下,她才成功离了婚。   离了婚的向菀华独自带着女儿向槿生活,吃了很多的苦, 一直到向槿八岁的时候,她才遇上了宋元洲。   宋元洲对她很好, 他那时候刚刚没了妻子, 向菀华陪着他度过了人生低估时期,再之后, 宋元洲就和向菀华结了婚, 向菀华带着向槿也就一直住在宋家。   宋元洲只有一个女儿宋泠,宋泠比向槿大了四岁, 向菀华母女进宋家的时候,宋泠十二岁,她那时候刚失去母亲,面对着父亲新组成的家庭,充满了怨恨。   一个陌生的人,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住进了她的家,用着她母亲的东西,叫她的父亲爸爸……不过十二岁的宋泠,对这一切都充满了怨恨,她恨她的父亲,冷血无情。   宋泠十三岁的时候,宋氏集团陷入危机,得罪了不少人。   宋泠也因此被仇家绑架,绑匪向宋氏索要三千万的赎金,宋泠手脚被捆,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平房里,整整十天,她也没有等来她父亲一点音信,最后等来的是,刑警大队的通缉令。   绑匪穷途末路,打算与她同归于尽,用炸.药炸毁了平房。   宋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满面狰狞的绑匪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没曾想宋元洲绝情到这份儿上,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在乎】   平房被炸毁,绑匪却并未被炸死,可面对着警察的团团包围,却再没有退路。绑匪朝着她开枪,可那一枪却没有打在她的身上,阴差阳错间,却打在了当时只有九岁的向槿身上,那一枪朝着胸膛打进去,抢救了整整两天一夜,几欲要了她的命。   宋泠听见向槿闭眼前喊了她最后一声“姐姐。”   从那以后,宋泠对向菀华母女改了态度,到底那一枪是为她挨的,宋泠看着奄奄一息的向槿,第一次有了恻隐之心,她在医院里,陪着她整整一年时间,可自那之后,向槿伤了心脏,身体一直不好,而宋泠也一直记得那一枪,总觉得是她亏欠了向槿,对她很好。   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总是很容易感动,宋泠也不例外,更何况是这样的生死大事。她在父亲那里没有得到的关爱与在乎,却在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那儿再次感受到。   向槿也一直伪装得极好,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张柔弱天真无邪的笑脸,那一枪,叫宋泠彻底将她放在了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宋泠十九岁时,宋元洲得了不治之症,去世前,将宋氏企业交托到了她手上,也同时为宋泠做了一件事,将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向槿送去了英国读书。   这一走,就是九年。   ——   青云湾别墅内,向菀华多年未见女儿,心中一直牵念。   让向槿去英国,是宋元洲当年和她做的约定,现在向槿书读完,那份协议也就再没有约束力了。   总是她唯一的女儿,九年没有见面,向槿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向菀华早已泪流满面。   向槿站在门口,隔着距离看屋里的人,倒是没有太多悲喜的情绪,只抿唇喊了一声:“妈。”   有人生性凉薄,那不过是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爱过。   从记忆起,向槿感受到的所有关爱全都来自眼前的母亲,只不过那样的关爱,在那样的生活下,看起来廉价无比。   她有的时候,会恨她为什么会识人不清,又恨她为什么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她带给她的,除了那一点卑微廉价的关爱之外,其余全都是苦痛的开始。   她厌恶她。   “我的房间在楼上吗?”向槿弯唇,问道。   向菀华泪眼婆娑,瞥见向槿神情的那一刻,忽然有些恍惚,她走上前,却在半道停下脚步,到嘴边所有关怀的话,只变成了:“在楼上的,楼梯口左边那间,妈都给你收拾好了。”   “谢谢。”向槿淡声道,迈脚越过她上楼梯。   向菀华转身,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唇瓣微微颤栗,忽然喊她:“阿槿……”   向槿站在楼梯半道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向菀华踌躇地抿了抿唇角,终于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还恨妈,当初将你送出了国?”   向槿垂眸,看向脚边,眼神里带着冷漠,承认道:“是。”   向菀华心里刀绞似的,喊她:“阿槿,妈也是逼不得已……”   向槿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站在楼下的人,忽然嗤笑道:“不要和我说什么逼不得已,你如今在宋家的地位,都是我当年那一枪换来的。你给我带来的,除了这条我无法拒绝的生命之外,什么都没有。九年前离开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再妄图从我身上得到一丝一毫。”   她调转过视线,打量这房子里的一切陈设,笑道:“你应该庆幸,宋泠对你仅存的客气,是因为我。”   说完没有再留一丝情面,她转身上楼,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向菀华怔愣站在那里,她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返过神来。   那道眼神,让她忽然想起,向槿的亲生父亲。   有些人的心,天生是不能捂热的。   江苑别墅门口,宋泠开车带着沈昭回来,她哭了好一会儿,一路上没有说话,靠在背椅上闭眼睡着了。   车停在车库,宋泠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开车门,刚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怀里的人忽然惊醒了。   沈昭睁开迷糊的双眼,恍惚了好大一会儿,才嗫嚅问:“到了吗?”   宋泠睨着她微红的眼眶,知道她最近累了,开学事情多,再加上复习考试,每天学校医院来回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宋泠有些心疼她,嗯了一声,伸手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去,打算将人抱下来,沈昭怔了下,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忽然笑了下,说:“我自己走,你抱得动吗?”   宋泠勾唇,“你这么轻,我怎么抱不动?”   沈昭微推她的手臂,没有让她抱,轻嗤:“再轻,你也抱不动。”   “抱不动,背总背得动吧?”宋泠低头看着她,笑着说。   沈昭瞥上她的眼神,也笑着问:“你今天怎么了,对我这么好?我难道连走路也不会走吗?”   宋泠笑,脱掉身上的大衣递过去,沈昭顺手接住,随后就看见宋泠在她身前弯腰伏身说:“上来吧。”   沈昭抱着她的大衣,被她弄得一怔,“宋泠,你来真的?”   宋泠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曲着身子,回头看她:“我今天,就想对你好一点,想背着你回屋。”   沈昭没由来的心情转好,她弯起眉眼笑着看她:“宋泠,你别不是做了亏心事,才对我这么好的吧?”   宋泠微怔,随即伸手将她拽过来,拢在自己脖颈上,威胁她:“上不上来?”   沈昭伏在她的背上,将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保留,她笑道:“上上上,还生气了。”   宋泠没有背过人,沈昭是第一个,也是第一次。   “阿昭,我只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多稀松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沈昭心底一下泛起酸意,她伏在她的背上,双手紧紧环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对我,还不够好吗?”   宋泠知道她一定又哭了,她牵唇笑:“还想再好一点。”   沈昭脸庞贴在她背上,眷恋地蹭了蹭,依赖道:“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就一辈子都不离开。”宋泠温声道,“好不好?”   沈昭吸了吸酸涩的鼻头,嗡哝应她:“好。”   今夜温情的话太多了,多到让她觉得不真实起来。她不知道这世上的幸福有没有定数,如果有的话,她希望此刻能少一些,这样就不会一下子用光了。   宋泠背着她走到门口,转了个方向,将她对准在门口,说:“钥匙在大衣的口袋里。”   大衣在沈昭手上,她摸了一通没有找到,忽然想白天的事情来,说:“不是有密码吗?我从来没有用过密码锁呢,密码是什么?”   宋泠轻怔,淡声说:“0217”   沈昭伸手去按密码,几秒过后,果然听见叮一声,门开了。   她问:“0217是你的生日吗?”   宋泠:“不是。”   “那是谁的生日?”沈昭不解问。   宋泠微顿:“谁也不是,随便设的。”   沈昭关上门,没有多想,任由着宋泠背她上楼,回房间。   宋泠将她放上床,刚要直起腰,身后忽然有一双手环上来,不等她反应就直接拉了回去,两人都绊了下,沈昭仰后躺在床上,宋泠撑着手,单膝跪在床上,抵在她两腿中间,才没有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沈昭也愣了下,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姿势,脸上有些绯红,细声问她:“你去哪儿?”   宋泠笑,俯身看她:“我哪儿也不去,就是想直直腰。”   沈昭挑眉,“你腰疼?”   宋泠:“有一点。”   沈昭知道她是背自己背的,都是女孩儿家,她再力气大,背了这么久也会背不动,她扶着她的胳膊,作势要坐起来,道:“那我给你按一按。”   宋泠单手拽住她,又将人按回去,眼底染上一层笑意,道:“你觉得现在是按腰的时候吗?”   沈昭立马反应过来,凝着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落至她的腰上,故意说:“是么,我怕你腰使不上劲——”   话还没说完,宋泠俯身吻上她,细细啃咬她的唇瓣,勾唇笑道:“不怕,我有力气的。” 第66章   凌晨天未亮, 宋泠就接到一个电话,她摸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瞥见屏幕上的号码, 先是愣了愣, 随即又清醒过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拿着手机出去。   “阿槿, 怎么了?”宋泠拧着眉头, 轻声问。   沈昭被她惊醒,睁眼正好看见宋泠往外走的背影。   两分钟后, 沈昭也披着衣服出去,刚开门正好看见回来的宋泠。   沈昭撞上她, 抬眼问她:“怎么了?”   宋泠也愣了下,淡声说:“阿槿身体不舒服。”   屋外天还没有亮,宋泠走进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天还早,你再睡一觉吧。”   沈昭见她换衣服作势要出去, 问她:“你去哪里?”   宋泠身形微顿,房间里昏暗,没有开灯, 显得那道背影有些孤寂,她说:“我去看看她。”   沈昭站在门口, 隔着距离看那道稍远的背影, 问:“她没有去医院吗?”   宋泠:“阿槿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家里有医生。”   沈昭哦了一声, 也许是一大早, 心情有些低落,她垂眸又问:“很严重吗?”   宋泠穿好衣服, 道:“许是刚回国,不习惯吧。”   沈昭又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宋泠穿上衣服,出门要下楼,沈昭凝着那道背影,忽然问:“你今天还回来吗?”   “你先去医院吧,晚点再说。”宋泠没有回头,声音里有些急促,只匆匆下楼。   沈昭能够感受的出来,宋泠很担心她的妹妹,甚至忘记了她们今天还有约会安排。   十分钟后,沈昭站在窗前,看见窗外匆匆离开的车辆。   外面不知不觉下起了雨,天也不知是未亮,还是乌沉下雨的缘故,雾蒙蒙地,像是要压下来一般。   桌上手机突然叮咚一声,收到一条信息。   沈昭走过去,低头看见屏幕上的微信信息。   宋泠:【约会等下个周末】   沈昭轻抿唇角,给她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屋外轰隆一声,雨突然下大,随即而来的一声闷雷,叫沈昭心里狠狠心悸了一下。她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何,那瓢泼倒下来一般的大雨叫她觉得不安。   没有再继续睡,沈昭下楼,提前做了早饭,打算早点去医院。   七点不到,她打伞出门,打算打车去医院。   可雨太大,沈昭半天也没有叫到车,她站在十字路口处,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子,风斜斜吹过来,湿润的雨丝打在脸上,有些凉。   三月份的天气,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忽然有一辆车子开过来,停在沈昭身旁,车窗摇下来,喊她:“沈小姐——”   沈昭隔着车窗瞥见车里的人,是冯柔,宋泠的秘书。   冯柔看见她,嘴角抿起笑容,她说:“明舒姐今天不舒服,她让我过来,送您去医院。”   沈昭愣了愣,之前早上的时候明舒会来她接她,但周末却一般不回来,因为周末宋泠休息,所以也不需要她过来。   今天临时突发情况,大概也是宋泠安排的吧。   沈昭没有多想,拉开车门上车。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她刚抬手要擦脸,忽然手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她看了眼冯柔,笑着说:“谢谢。”   “明舒生病了吗?”沈昭不常和冯柔打交道,只之前偶然见过几回。   冯柔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她道:“感冒了,她今天休息。”   沈昭哦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雨很大,车子开得很缓慢,雨拍打在车窗上,雨刮器甚至来不及刮,那雨又泼天倒下来,前路看不清,车子只好打着双闪,找了个地方停下来。   冯柔淡声说:“真的不好意思沈小姐,雨太大,我们要等一会儿才能走。”   沈昭忙道:“没有关系,安全第一。”   冯柔不是个话多的人,车停在路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车厢内一时有些寂静,雨声响在耳边,聒噪得让人心烦。   雨不知道什么停,沈昭看着车窗外的马路上,看不见车辆,只看得见满眼的双闪灯亮。   最后沈昭终于忍不住先开口缓和氛围,她歉意道:“今天是周末,还让你来送我,真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冯柔长得很温柔,侧脸轮廓柔和,连调侃说话的时候也很有气质。   她笑道:“沈小姐客气了,宋总发我们工资的。”   沈昭轻轻牵唇,视线又淡淡看向窗外。   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道铃声,是冯柔的电话。   冯柔接通:“喂。”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沈昭只听见冯柔轻声道:“好,我知道,我先回去一趟。”   挂断电话,冯柔转头朝沈昭说:“沈小姐,您赶时间吗?公司临时需要一份文件,需要我回去找一下,这儿离公司不远……”   沈昭见她有工作,连忙说:“不急的,我今天本来也是早出门的。这样吧,我打个车去医院吧……”她作势要拉车门。   冯柔连忙道:“不用,这儿离公司不远,我上去一趟,找一下就好。”她笑了下,解释说:“这里不好打车。”   沈昭瞥见外面还下着雨,她这会出去估计能淋成落汤鸡,思量了下,最后颔首说好。   车子往宋氏集团方向开,这里的确离公司不远,几分钟车就开到楼下。   冯柔开门下车之际,手刚拉上门闸,忽然顿了下,回头说:“对了,沈小姐,上回您来老板办公室,有件外套落下了,需要我给您带下来吗?”   沈昭愣了下,有些想不起来了。   “什么外套?”她问。   冯柔笑说:“是一件风衣,这样吧,您跟我上去,拿一下吧。”   沈昭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风衣外套,但见冯柔这样说,又不好拒绝,只好点头说好。   周末的公司没有多少人,沈昭之前来过宋泠的公司,也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她来拿文件,她跟着上来过一趟。   宋泠的办公室在顶楼,是专门的电梯上去,平时除了她的几个秘书之外,其余人进出都需要事先通知。   冯柔走在沈昭前面,神色漠漠,带着她上楼,进了宋泠的办公室。   她笑着说:“沈小姐,您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送个文件。”   沈昭打量着宋泠的办公室,回头看她,说好。   冯柔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   沈昭独自待在办公室内,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很黑,沈昭开墙上的灯,按下开关没有反应,似乎停电了……   她上回来没有怎么仔细看过宋泠平时办公的地方,这会单独待着,不免到处打量着。   宋泠喜欢简约风,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和别墅里的一样,东西不多,看着很舒服。   沈昭走到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这里有两面玻璃墙,窗帘半拉着,这里是江城市的CBD,周围到处是写字楼和银行,对面就是江城中心广场,地段极佳,寸土寸金。   不得不承认,宋泠很厉害,也很有才干。   比起她,沈昭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   转身打量着整个办公室,视线落在办公桌上,旁边抽屉没有关上,里面倒扣着一张相框,沈昭一眼就看见了。   她抬脚走过去,轻轻拉开只开了一半的抽屉,底下放着一些文件,上面反扣着一张照片相框。   沈昭轻勾唇角,伸手拿出翻过来,瞥见照片上的人,唇角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   “沈小姐——”   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冯柔走进来。   沈昭吓了一跳,手一抖,相框闷一声掉在地上,她惊得连忙蹲身捡起来,放回了抽屉。   冯柔走过来,神情有些微妙,她瞥了一眼桌旁的人,故意漫不经心笑道:“是向小姐的照片吧?”   沈昭忽然愣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抬头看向冯柔,恍惚问:“什么向小姐?”   冯柔再次说:“是向槿向小姐,宋总的妹妹。”   是向槿,不是宋槿。   沈昭垂眸,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只有那双相似的眉眼,她怔然问:“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冯柔笑道:“她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昭重新拉开抽屉,视线落在那张相片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大概只有十几岁,带着法式布雷帽,像个公主。   她们不是亲姐妹……   照片下是一个移动设备,突然感受到红外线,屏幕亮起来,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定位点,一闪闪的。   沈昭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旁边还有几个地点,沈昭没在意,可却在瞥见其中一个地址时愣了下。   江德学院。   沈昭对这个地址很熟悉,因为就在昨天,她还在这里考过试。   江德学院是她们学校新分立出去的分校区,沈昭不常去,整个大学两年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大一刚开学,第二次就是昨天。   沈昭伸手拿出来,冯柔见状,连忙伸手过去,着急道:“沈小姐!”   沈昭瞥见她慌乱的神情,问她:“这个是什么?”   冯柔抿唇,脸上露出沉重之色,没有回答她的话。   沈昭拿出来,她瞥见上面的地址,手指滑下去,每一个地址都很熟悉。   最新的是十二小时前更新,地址:青云湾别墅;   再往前,是3.21日,江德学院;   3.19日,江城一院住院部;   3.18日,江城大学德善楼;   2.7日,环江影视城;   2.4日,龙江公馆;   2.3日,江汀湖畔;   ……   每一个地址都是熟悉的,都是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她上课的地方,去医院的地方,在池舟白拍戏的剧组,在拍卖会的公馆,孟雨南结婚的地方,还有之前实习的地方,她和思尔长约的那家酒店,汀城,火车站,思尔住的小区,思尔妈妈住院的汀城医院……   最后是江城机场,俄罗斯机场,还有熟悉的捷里别卡尔,哈士奇公园,摩尔曼斯克……   地址多到滑都滑不完,沈昭抬头,眼中有绝望与猩红,她颤抖着声音问:“这是跟踪器?” 第67章   冯柔看向她, 抿住唇没有说话。   沈昭扔下那终端设备,眸光瞥向那张相片上的人,忽然笑了, 她转身掉头离开, 出了办公室。   冯柔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淡漠, 给向槿打电话, 道:“东西她已经看到了。”   向槿脸上没有神色,只淡淡说了声:“好。”   随即挂断电话。   外面风雨肆虐, 她冲进瓢泼的雨里。   眼泪与雨水一起模糊了眼眶,她拼了命地往前跑, 前路灰蒙蒙地看不正切,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只下意识地逃离开这所有的一切。   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全都涌上脑海。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原来不是胡思乱想, 这一切的源头就在于,这场纠缠从一开始就缺少一个理由。   她不知道为什么素未谋面和她没有半点交集的宋泠为什么会找上她,这里面难道就真的没有理由么?   沈昭站在路边, 展开掌心那颗蓝色耳钻,冲刷在雨水之中, 仿佛连光芒都黯淡了。   一见钟情, 多么美丽的词,一场多么荒唐的骗局!   俄罗斯的极光之旅是假的, 在那个美妙的夜晚, 她将这颗耳钻送给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计算好了。   从头到尾, 全都是一场骗局。   沈昭拿出手机,雨水冲刷着屏幕,她找到宋泠的号码,拨出去,听筒里传来一声一声嘟音。   那声音,很漫长。   电话终于接通。   “喂,宋泠,我想问……”   “我是向槿。”   沈昭听见电话里的声音,话语戛然而止,她沉默住,垂着眼眸,眼泪温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满心只剩下无助与茫然。   “我找宋泠。”她压住心里所有的难堪,哑声道。   那头向槿靠在床头,穿着一身白色睡衣,眸光看向前面紧闭的房门,淡声说:“她不想见你。”   声音冷淡,沈昭垂眸,静静站在车来车往的路边,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她咽下喉头的酸涩,卑微地开口:“我只想再问她一件事情,就一件事……”   “沈昭,你听不懂么,宋泠不想见你,你最好也不要再缠着她,你们这一场也该结束了。”她轻笑,“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宋泠的关系,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沈昭心里钝刀割肉一样疼,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说什么,向她们讨一个公道么,问问宋泠,为什么要像对待一个傻子一样对她?   电话在一片沉默中挂断,向槿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备注“阿昭”,嘴角牵起冷漠的嘲讽,她将手机移至桌子上空,水杯之上,手指松开,腾地一下,手机掉进满水的杯子之中。   水全部溢出来,她又伸手将那杯子一推,水杯应声滚落在地,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玻璃碎裂声。   宋泠听见声音,连忙推门进来,看见坐在床头的向槿,担忧地问:“怎么了?”   向槿看向她,眼中有柔弱,声音嗫嚅说:“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把姐姐的手机弄坏了……”   宋泠走过去,瞥见看见地上的手机,她走过去弯腰拾起来,擦干净水,手机屏幕黑屏,已经开不了机了。   她淡声说:“没关系,手有没有伤到?”顺势坐下来,靠在床边问她。   向槿摇摇头,样子很乖巧。   宋泠凝着她的脸庞,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她曾记了很多年。   可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这双眼睛明明还和从前一样,可却又不复从前了。   宋泠眸光淡漠,轻轻问:“阿槿,姐姐带你去医院吧?”   向槿摇摇头,眼睛里涌出湿意,声音带着颤意:“姐姐,我不想去……”   宋泠微拧眉,“好好,不去,那先睡一觉吧,好不好?”   向槿拉住她的手,央求道:“那姐姐陪着我,还像小时候那样。”   宋泠轻闭眼点头,说:“好。”   向槿躺下来,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宋泠微垂眸,视线落在向槿拉住她的手上,她微攥了下掌心,最后还是没有抽出来,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下,带着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宋泠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窗外雨声渐大,她才想起沈昭来,她又低头看向向槿,轻轻喊了声:“阿槿,阿槿……”   没有回应她,大概是睡着了。   宋泠轻轻抽出手指,站起身替她掩了掩被角,随后转身轻轻开门,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向槿轻轻睁开眼睛。   宋泠从房间出来,在楼下看见向菀华,视线与她四目相撞,她轻怔,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向姨,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您照顾她。”   向菀华点点头,说:“好,你路上当心。”   宋泠轻嗯,换了鞋子离开。   车子停在车库内,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宅,记忆里有母亲的存在,可现在却属于别人。   宋泠开车出了别墅,找了个备用机,这个手机不常用,平时只出差带出去。   她找到沈昭的电话,打过去,那头显示关机。   她又拨打了好几个,还是显示关机。   车子掉头,往江城医院方向。到了医院,宋泠上楼没有进房间,只问了医护前台,沈昭在不在,前台说她今天没有过来。   心里有隐隐的担心,宋泠又开车回了家,也没有看到人。   最后她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道:“明舒,你去趟公司,找下沈昭的位置。”   纪明舒不在公司,今天休息,但接到老板的电话,又听是关于沈昭,知道她的意思,连忙道:“好的,老板。”   二十分钟后,纪明舒将地址发到了宋泠的手机上。   宋泠瞥见短信,瞥见上面的地址:江城湾海边。   宋泠轻怔,外面下了大雨,怎么跑去了海边?   车子顺势改道,往海边开去。   下了雨的海边没有多少人,尽管在白天,这会雨已经停了,可天边依旧乌黑地发沉,她走过去,一眼看见坐在不远处石礁上的背影。   孤寂而萧瑟,随时一波一波涌来海浪声,宋泠恍惚觉得,那道背影,似乎要随时离她而去。   宋泠走过去,脚踩沙子,走到她身旁。   站在她身后,她瞥见她浑身潮湿,连忙饶到她身前,半蹲下来,与她持平,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睛,皱眉担忧问:“阿昭,怎么了?”   沈昭抬起疲惫的眼睛,看着这张美艳无比的脸庞,那美眸里的温柔,刺红了她的双眼。   她轻咧开唇角笑容,声音像被沙碾过一般,笑着问她:“宋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宋泠轻怔,视线瞥见她指尖捏着的那颗蓝钻,一颗心忽然沉落深处,她重新抬眼看向她,慌乱地喊她:“阿昭……” 第68章   沈昭看着这张脸庞, 乌沉的天空在她身后,天与海连成一片,分不清界限在哪里。海水一波一波涌上来, 发出呜咽的水声。   似乎也在歌泣那场荒唐的爱情。   人有时候很可笑, 越是期待什么,就越全都是落空的, 所求都成空。   沈昭垂眸, 眼眶不觉有些模糊,她指尖转着那颗蓝钻, 光芒潋滟了她的眼睛,她轻轻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啊?”   她开口,声音里渐渐带着呜咽。睫毛轻眨的瞬间,有眼泪从眼眶里滴下来,落进涌动的海水中。   宋泠手指微攥,她盯着沈昭湿润的眼眶, 那双眼睛再也不复从前,里面满是凄厉的绝望。   她只觉心疼。   “阿昭,不是那样的……”宋泠开口, 她想解释些什么,可所有的一切从头究起, 却又发现,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她错了,从一开始, 就是她错了。   明明知道这一天早晚回来, 可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总以为可以瞒着她一辈子。   这一场荒唐的关系,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她的错,后来情不知所起,只是越陷越深,也伤她到彻底。   “阿昭,我爱你。”宋泠抓住她的手,半蹲在那里,抬头看向她,明明那么坚定的话,可听来却觉得无力。   一种快要永远失去她的无力。   沈昭轻勾唇,那笑容里带着无奈与苦涩,她满目疮痍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她:“宋泠,你爱我什么?”   这是她第三次问她这句话,也许真的是她太蠢了,没有从一开始就看清楚,她每回问这句话的时候,宋泠从来就没有认真地回答过她。   她呵笑,倒也有那么一次。她认真地告诉她:也许是一双眼睛呢……   可那时候,她只当玩笑话,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告诉她了。   是啊,她爱上的,不过是她的一双眼睛,一双和别人相像的眼睛。   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以跟踪器时时刻刻监视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用她父亲的性命,威胁她,逼迫她,叫她和思尔分手,骗她说爱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进这个以爱为名的骗局之中,等她彻底沦陷时,再迎头给她致命的一击,叫她万劫不复。   她抛弃思尔和尊严换来的爱情,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沈昭抬起双手,捧住宋泠的脸庞,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她轻轻开口:“宋泠,我把这双眼睛挖给你,好不好?”   宋泠浑身颤栗,她反手抓住她捧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吓得喊她:“阿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去骗你的……”她颤抖着声音,渐渐语无伦次,事实如此,尽管后来有了偏差,可她依旧百口莫辩。   是她骗她,强迫她,把她当成一个替身,使了那些手段,她想解释,可所有的解释,终究到底不过只是一个“爱”字。可这样的爱,在这样的时刻,太过苍白,比所有理由都显得无力。   宋泠渐渐停下来,喉头像被刀割开一样疼,她仰头望着她,托唇去吻她,冒冒失失地,满心恐惧地说:“阿昭,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这是她唯一可以解释,可以说的真心话。   唇瓣相碰,叫沈昭彻底发狂,宣示着她压抑在心中的怒意。   她推开她,发狠地说:“宋泠!你有把我当成一个有思想有人格有尊严的人么?没有,宋泠,你没有心!”她竖起指尖上的蓝钻,双眼猩红,绝望地说,“我是你囚禁在牢笼里的牲畜、玩物!没有尊严!没有平等!没有自由!什么都没有!而它,是锁住这个笼子的钥匙!是我犯贱,宋泠,是我犯贱才会爱上你,掉进这个圈套里,是我活该!”   一字一句诛心般的疼痛,全都密密实实扎在宋泠心上,她无法辩解,除了默默承受,没有半点资格反驳。   沈昭将那枚蓝钻扔向她,努力忍住眼睛中的眼泪,冷冷地说:“宋泠,你这样的人,不配说爱。”她推开她的碰触,起身掉头就要离开。   宋泠慌乱地起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凄哀喊她:“阿昭,不要走……不要走……”   沈昭停住脚,看向天边蟹壳青的乌云。半年前,她也曾听过一样的话,可那时候,她狠狠伤了那人的心。   “放手。”沈昭开口。   宋泠忍住心里的酸涩,紧紧拽住她的手腕,道:“我不放手,阿昭,对不起,不要走,好不好……”   沈昭忽然笑出眼泪来,她仰起头,不让那眼泪流下来,没有回头,她淡声说:“你知道么?和思尔说分手的时候,她也曾这么和我说‘昭昭,不要走,好不好?’可是怎么样呢,我还是离开了她,还说了很多伤害她的话,宋泠,你这样的人,永远不明白,也会不知道,什么叫真心可贵。”   她彻底甩开宋泠的手,头也不回,逃离她。   宋泠愣怔站在原地,身后海水涌上浪潮,打湿她的小腿,那凉意沁上来,却远远不及心中的荒凉。   她会彻底失去沈昭,就如同芮思尔那样失去她。从头到尾,她也许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向槿也好,沈昭也罢,她分不清,所以做了这件荒唐事,她将沈昭当成向槿去爱,可在这样荒唐的过程中,那份爱早就不知道何时变了,她用借口说服自己,不过替身而已,以至于向槿回来的时候,她仍有过犹豫,可这一刻,看着远去离开的背影,她才知道,她爱沈昭,她要沈昭,她不想让沈昭离开。   大抵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这样决绝的关头,她永远不明白,什么是真心,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   慌乱想起什么,她转头去找那颗蓝钻,海水倒灌上来,早就将在海滩上的一切都冲刷个干净,天色昏暗得深沉,什么都快要看不清了。   海水退潮,忽然有星点蓝光闪烁,宋泠在砂砾之中,瞥见那颗蓝钻,她拂开沙土,拾起来,紧紧攥在掌心中。   这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许当时有别的意图,可那一刻,她是真心要送她生日祝福的。   宋泠蹲在那里,双臂抱住小腿,低头埋在双膝间,眼泪缓缓从眼角流淌,滴落进海水之中。 第69章   沈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 忍了很久的眼泪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泪雾朦胧了眼眶,远处的路灯变得潋滟模糊, 她看不清, 逐渐哭出声音来,断断续续的。   她觉得好累, 从来没有这样的累, 像是被掏空了身心。   她被骗了一切,连心也失去了。和思尔分手, 父亲病危,她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地狱, 可上天和她开得玩笑似乎还不够,要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连人心也不可靠,曾经说的约定全都落空,她明明打算倾覆所有去爱那人,可却在这样的关头, 给她迎头一击。   沈昭停住脚步,身子渐渐滑下去,她蹲在路边, 抱住双膝埋头隐隐哭泣,两肩抑制不住地发颤。漆黑冰冷的夜晚, 她不知道还有哪里是她的去处。   她怎么就将自己弄成了这样……   身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清晰萧瑟。   沈昭忍住抽噎的哭声,掏出手机, 是医院的电话。   她擦干眼泪, 慌乱接通,急急道:“喂。”   “是沈重华的女儿吗?”那头环境嘈杂, 声音急促。   沈昭心里砰砰地,站起身说:“我是。”   “您父亲病危,家属尽快过来签下病危通知书!”   声音宛若震耳欲聋,沈昭一下子耳鸣,天旋地转。   电话挂断,她浑身慌乱地唇瓣都在颤抖,漫天昏黄的路灯光亮照过来,她脑子一阵眩晕,顿时不知所措。   去医院……   慌乱地在路边招手拦车,可越是着急,越就一辆车也没有。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飞出去,冷风吹在她脸上,像被刀隔开一样疼。   突然一辆车开至身旁,沈昭愣怔,抬眼看见车内的人。   宋泠:“上车。”   沈昭怔怔抬眼看她,踌躇几秒后,拉开车门上车。   宋泠轻轻凝眉,瞥见沈昭慌张神色,知道她是刚刚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所有事情一齐涌上来,她慌乱地连安全带都忘记系上。   宋泠伸手过去,沈昭下意识浑身颤栗,她抬眼盯着她,眼睛里带着警惕。宋泠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再向前,只轻轻提醒她:“安全带。”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扯过安全带系上,她手指慌张地颤抖,那卡扣插了半天才插上。   宋泠按住她的手,心疼地说:“昭昭,不会有事的。”   只一句话,眼泪再次迷蒙上来,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垂着眼眸,眼泪啪嗒一声,滴落掉下来。   “走吧。”声音里满是沙哑与无力,沈昭抽出手指,慢慢道。   宋泠轻怔片刻,随即收回手,脚踩油门,往医院开去。   一路上,宋泠将车开得飞快,车厢里寂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医院门口。   沈昭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就冲进了医院。   到了住院部,才知道人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护士是新面孔,询问过后,她拿了病危通知书过来,叫家属签字。   沈昭低头,望着那张纸,用尽所有力气才终于抬手接过,声音哽咽问:“为什么会这样?”   护士道:“骨穿的残留指数太高,肿瘤细胞增殖失控,早已经在造血组织中大量增殖累积,抑制了正常的造血功能。”   沈昭紧紧攥住那张纸,仿佛那是催促她父亲性命的命符,只要她不签,她的父亲就不会离开她。   “没有办法了吗?”沈昭泪眼模糊,连声音开口都带着哑然。   护士也面露沉重:“你父亲去年年底做的骨穿情况就不好,正常骨髓移植成功的手术,骨穿的残留指数是零,现在已经到了2,肿瘤细胞扩散得太快,医生们也没有办法了,现在如果强行回输促排,人可能……明天就没了……”   护士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沈昭几欲站不住,宋泠扶住她的肩膀,紧紧撑住她。   沈昭低头,看着那张她连看也不敢看的病危通知书,一遍遍地说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撑着所有的力气,签完那张纸,沈昭就一直守在手术室前,她蹲坐在那墙角,怕挡住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人小小巧巧蹲在那里,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宋泠陪在她身边,一直到了凌晨,手术室的灯才熄灭下来。   医生从手术室内出来,沈昭听见声音,连忙起身,她坐得时间太长,腿脚发麻,起来的一瞬间身形踉跄,宋泠连忙拽住她,才没让她跌到。   “医生,我爸爸……他怎么样了?”沈昭冲过去,仓惶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说:“走一步看一步了,家属要随时做好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他的骨穿有残留……”沈昭双眸通红,她追着问。   “昭昭,阿泠!”突然走廊另一头传来叫声,宋泠转头,看见孟雨南和尤欢正朝着这边跑过来。   孟雨南和尤欢收到医院的通知,连忙赶了最近的航班飞过来,下了飞机后就直奔医院。   孟雨南走到沈昭身旁,看见她红肿的眼睛,愣了片刻才说:“叔叔的骨穿之前是有残留,是他说不要告诉你,后来我也用了靶向药抑制肿瘤细胞,可效果都不大……”   沈昭紧紧咬住唇瓣,身体慢慢滑下去,她蹲在那里,双手捧住脸庞。   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有打算告诉她,他什么都不愿她承担,也不想她难过,所以就打算一个人默默死去。   可世界上的伤痛哪里分什么早晚,这是一辈子的牵挂,怎么就会因为早晚而少半分。   沈昭埋头,慢慢啜泣,渐渐开始嚎啕地哭出声音来。   她不想失去爸爸,不想失去唯一疼爱她的人……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爱她的人了。   再也没有了……   孟雨南眼中也溢出湿润,生老病死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事情,即便她有天大的医术,也依旧挽救不了。   她转身要回办公室穿白大褂,尤欢站在她身后,孟雨南抬眼撞上她的眼眸,她抬头抹了抹眼泪,刚要开口就听见尤欢轻轻说:“我陪着你。”   孟雨南睨着她,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情不比沈昭好多少,可这一刻,尽管彼此无言,只一个眼神,她的阿欢就会明白。   这是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   沈昭守在床前,沈父昏迷不醒,脸上戴着氧气罩,随着呼吸急促,面罩上泛起白雾,旁边心电图一直滴滴在响,那是昭示她父亲还活着的唯一征兆。   沈昭看着旁边的心电图,上面心跳血压全都异常,他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手指紧紧拉住他,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一夜无眠,宋泠一直陪在她身旁。   这一刻,她甚至找不到任何立场守护她,除了这样静静无言,什么也做不了。   一天之内,她承受得太多,整个人憔悴不堪,脸色难看,嘴角干裂地起皮,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宋泠见状,转身去倒了杯水,走过去端到她身前。   沈昭两眼无神,只茫然盯着病床上人的脸庞,水杯递过来,她恍惚了下,没有接。   “阿昭……”宋泠倾身,声音沙哑。   话还未说完,沈昭伸手挥开,那杯水就这样被她打翻在地,热水四撒泼在地上,溅到宋泠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她微攥了攥手心,那水像是烫在了她心上。   她抿了抿唇,半愣在那里。   病房外,孟雨南听见声音,连忙停下脚步愣在门外,尤欢跟在她身后,见状忙拿眼询问她,孟雨南伸手拽住她,朝她轻摇了摇头,两人没有进去,站在门口。   宋泠擦干手上的水,站在沈昭身后,依旧轻声开口道:“阿昭,去睡一觉,这里我来守着。”   沈昭目光空洞,慢慢垂眸落向空处,怔怔道:“宋泠,你想要什么都好,要当替身,还是要我的命,都无所谓,我卖给你两年时间,现在依旧在约定时间内,但我能不能求求你,你走好吗?”   宋泠双眸通红,她看向身旁人的侧脸。她没有一点神情,一双眼睛漆黑空洞,布满疲惫与绝望,这样的沈昭,她只在当初她和芮思尔分手后的那段时间里见过,她为此患上抑郁症,整日整夜不睡,眼睛肿得像核桃,满眼都是伤痕累累的绝望,她在她眼里,看不到半分活着的希望。   可此刻的沈昭,比之那时候还叫人害怕。   宋泠手指微颤,蹲下来与她持平,双手撑住她的两肩,逼迫她看向自己,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也许,她也快失去眼前的人了。   “阿昭,你看着我,”宋泠唇瓣也在颤抖,双手紧紧掐住她,“你看着我!对不起!阿昭,我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想的,我不想失去你,昭昭……”   听见宋泠的话,沈昭眼神里才稍稍活泛,她双眸低垂着,落在那张让她厌恶的脸庞上,绝美容颜,眼尾处也渐渐划出一道泪痕。   沈昭冷冷开口:“你还想要什么?”   宋泠忽然愣住,双手怔怔松开她的两肩,眼泪渐渐止住了,暖气烘干了她的眼泪,脸庞被烘得生疼。   沈昭睨着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容,忽然有一瞬间的快感,这一刻,她只想狠狠伤害她,即便这痛伤她八分,伤自己有十分,可她依旧绝情地对她说:“宋泠,我情愿从未遇见过你,从未。” 第70章   宋泠怔愣住, 整个人石化一般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一时忘记了思索。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 狠狠刺在她的心上。如果她能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相遇的时候,她一定不会以那样荒唐的念头开始这段关系。   宋泠抬手抓住她, 那样小心翼翼, 她重新仰头看她,那双好看的双眸里, 尽是低到尘埃的卑微。   她慢慢地开口:“阿昭,我弥补……是我错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声音渐渐呜咽,泣不成声,白皙的脸庞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泪痕。   沈昭低垂着泪眼,泪雾朦胧, 眼前人变得模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泠,那曾是高傲在雪山之巅的人, 可如今却卑微到这样的境地。   她算什么呢?   一切都是交易,甚至连公平都算不上, 是她有求于她, 自愿成为这段关系的承受者,她没有资格说什么。   后来丢了一切爱上她, 不过是自作自受。   兜兜转转, 什么都没有变,是她太过贪心, 想要的太多,一切不过又只是回到原点罢了。   人心有多可贵,她哪里要得起。   沈昭擦干眼泪,仰头让眼眶中的泪水倒流回去,她深呼吸了口气,以最平淡的姿态开口:“宋泠,是我错了,我们结束这样的关系吧。”   宋泠手指微怔,她愕然地抬头看她,愣了好久,才终于开口问她:“什么意思?”   沈昭不去看她,哑然说:“我们结束吧。”   手心变得冰凉,宋泠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她慌乱地笑了一下,再次睨着她的脸庞,慢慢说:“你还爱我,对不对?既然爱,为什么要分手,我不分手。”   沈昭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被她掐出深印,她开口:“我不爱你。”   宋泠听见她的话,呆呆地愣了好大一会,双眸死寂了一般,没有半点光芒,她咽下疼痛的喉头,沙哑着声音呢喃问她:“你骗我,对不对?”   沈昭不怒反笑,她重新看向她,痛彻心扉地问她:“宋泠,你叫我怎么样?叫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如从前那样?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我有思想,有尊严!我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接受不了你这样的爱,更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宋泠默默无言,她垂眸靠在那里。   是啊,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她将她的心伤得彻彻底底,那颗心,是她好不容易曾救活过一次的,死而复生的爱意有多难得,她不会不明白,可到底还是被她亲手摧毁了。   孟雨南低头站在门外,听见房间里两人的对话,知道了这场爆发的根本在哪里,从第一眼看见沈昭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伸手敲门,孟雨南走进去,宋泠瞥见她,不动声色擦去眼泪站起身。   孟雨南走到床旁,抬眼看向两人,这样的关系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彼此相爱,阿泠真心悔过,沈昭会心软的。   她瞥向宋泠,淡声道:“阿泠,你先回去吧。”   宋泠看她,孟雨南朝她点头示意,她知道她的意思,随即又看向床边的沈昭,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床上的人,最后依言转身出了房门。   出了病房,尤欢就站在门外,宋泠视线和她相撞,愣了一下,她点头与她打招呼,转身要离开。   尤欢忽然叫住了她,“宋泠……”   宋泠停住脚,没有回头。尤欢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她抿了抿唇,才慢慢开口:“雨南会帮你,爱情里最忌讳伤人心,要救回一颗心,真的好难得。”   宋泠垂着的眼睫微愣,视线落在空处,半晌她才开口说:“我知道。”   尤欢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目光里有淡淡的落寞与忧伤,这世上的爱情,怎么就都这样艰难呢?   病房内,孟雨南给沈重华测各项指标,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她又调了调挂着的点滴,半晌瞥见沈昭的神色,慢慢开口:“让他睡一会吧。”   凌晨的医院里,寂静地像是另一个世界。   沈昭疲惫地抬眼看向她,努力牵起唇角,说:“谢谢你。”   孟雨南坐在旁边的病床上,低头说:“你不用谢我,我没有能力救活他,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沈昭眼泪模糊了眼眶,无声滴落在手背上,她心如刀绞,这一场生与死的诀别,她除了无力接受,没有半点法子改变。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陪着他。”   孟雨南低头,慢慢说:“向槿是她异父异母的妹妹,八岁的时候进了宋家,一开始的时候,阿泠并不喜欢她。”   沈昭微怔,抬头看向孟雨南,“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孟雨南微扯了下唇角,温润道:“我没有任何要为阿泠开脱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了解她的过去。”她轻笑,“怎么?你爱了她一场,难道不想了解她的过去,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向槿,又为什么将你当做替身么?”   沈昭微抿唇瓣,没有开口。   孟雨南笑了下,继续说:“阿泠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你说你是孤儿,可她除了有一个对她不冷不热的父亲外,和你没有什么分别。你知道么,阿泠小时候有很严重的自闭症,她没有朋友,连说话都不利索,长的时候,她甚至能七八天不说一句话。有的自闭是天生的,而她的自闭是后天的。人总是越缺少什么,越就对什么产生渴求和依赖。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向槿出现了。十三岁的时候,她被人绑架,受了很大的伤害,最后是九岁的向槿替她挨了一枪,那一枪差点要了她的命。对于极度缺爱的人,那一枪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多多少少能体会些吧,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就将向槿放在了心上,可依照她的性子,她们又是那样的关系,就注定这场畸形的爱恋会无疾而终。人都有执念,阿泠也一样,只不过她的执念,因为她先天的性格,所以就深些。后来向槿离开,她也从没有再提过,直到遇见了你,她将这份执念就理所当然地转嫁到了你的身上……”   沈昭神色微怔,抬眼与孟雨南投过来的眼神相撞。   孟雨南笑,“她是幼稚的吧?一个连爱意都不会表达的人,人生第一次说‘我爱你’,是对你说的。我承认,阿泠有很严重的性格缺陷,有时候她太过强势,又嘴硬,做的永远比说的多,有时候被人误会也不愿意开口解释,可生活不是电影,谁也没有上帝视角,谁都没有把握,这段爱情到最后是怎样的结果?她一直认为向槿是她的救赎,可叫我说,救赎她的人,明明是你沈昭。她爱你几分,旁人也许看不出来,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不楚,可你是能感受得到的吧?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那些你以为是假的爱意,其实大都是真心的,爱一个人,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亲吻的时候,那样浓到深处的爱意,怎么会是假的呢?”   沈昭渐渐收回视线,她看向病床上父亲的脸庞,怔怔说:“你是叫我原谅她么,被人当做替身,失去做人最基本的尊严和自由,忘记一切前嫌,重新与她重修旧好?”   孟雨南垂眸,思量片刻才淡声说:“世上有残缺的人格,有人天生在阳光下,也有人深处黑暗,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阿泠是错的,这一点我不替她辩驳,也无需辩驳,可如果你还爱她,你愿意看着她永堕在地狱黑暗之中么?”   孟雨南看着沈昭的面容,那眼睛里分明有动容,她是个心软的人,有些错误是原则错误,无论如何都不可原谅,可在内心深处,她能看的出来,沈昭是爱阿泠的,基于这份爱,也许她也可以包容这样的错误。   沈昭没有说话,她低垂着头,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再次陷入这样的矛盾之中,一如她爱上宋泠这件事一样,那一次,她抛弃了尊严,可这一次,她还能抛弃什么?   孟雨南起身,她看向沈昭,明白她心里的矛盾。   叫她立时原谅阿泠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既有了矛盾,便就是事情转机的开始。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阿泠的真心了。   孟雨南转身出了病房,独留沈昭一人留在床前守着沈重华。   别墅外,宋泠车子没有开进车库,直接就停在了门口。   她打算将沈昭换洗的衣物带到医院里,这样的时刻,她一定会住在医院里,一刻不离沈重华的病床。   如果沈重华撑不住,她不知道还剩下什么理由留住沈昭……   恍惚开门进屋,屋里灯光明亮,宋泠愣了下,抬眸就瞥见坐在客厅里的向槿。   她微拧了下眉,问:“你怎么来了?”   向槿看见宋泠微红的眼眶也怔愣了下,那怔愣叫她恍惚,她慢慢站起身,甚至忘记了脸上的温润笑容,她脸色有些难看,恍惚说:“我来看看你。”   宋泠没有应她,抬脚朝着楼梯口走,直接上楼去收拾沈昭的换洗衣服。   飞快收拾完,她拎着包下楼,刚要出门,身后人突然叫住她:“姐姐——”   宋泠停住脚,没有回头,她立在门口玄关处,淡淡说:“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乱跑了,还有,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进来,房门的密码,我会换掉。”   说完,宋泠没有再停留,直接拉开门出去。   向槿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即愣站在哪里。   她能感受宋泠身上那道冷意,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 第71章   向槿盯着宋泠离开的门口, 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攥了攥手心,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抬手捂住心脏, 沉寂的压迫在胸腔里弥散,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身体渐渐弯下去,蹲在那里,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平复, 只是眼神中的慌乱逐渐被狠厉取代。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快点解决沈昭!   拿起手机, 向槿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等了好久,才缓缓接通, 是一个微沉的男人的声音,“喂。”   “在哪里?”向槿淡声开口,双眸漆黑幽深,透着暗黑狠绝。   那头男人笑笑,声音里透着讥诮, 淡声道:“怎么?现在舍得关心我了?”   向槿垂眸,明知道魏祁良不是好人,可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她轻笑, 眼睫毛上还垂着湿润的眼泪,随着她的笑意微微轻颤, 她半仰起头, 舒了口气,慢条斯理与他周旋, 道:“求你办事, 办么?”   魏祁良站在船头,风大吹起他的黑色风衣, 手里叼着烟蒂在昏暗的夜色里星星点点,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猛吸了口随后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脚踩上去碾灭,说:“办。”   电话挂断,向槿靠坐在沙发上,静静默了一会后站起身,离开了别墅。   ——   沈重华情况很不好,一连四五天,沈昭一直守在医院里,几乎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不过才几天,眼见着就消瘦了一大圈。   宋泠也一直守在病房外,她怕沈昭生气,没有进去,索性就一直待在门口,替她打水,护士台来来回回办理每天的住院手续。   农历二月十八,发了一回倒春寒。   眼见着春天就快要来了,突然间气温陡降,居然下了一场大雪。   雪下得很大,积雪铺在地上,足有两寸高。   沈昭坐在病房床前,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她此刻的心中,平淡空旷。   一切都像是做了场梦一样,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荒唐的开始,荒唐的结束。生与死的境地里,爱情又算得了什么?   沈父一直昏迷没有醒过来,也许他会一直睡下去,沈昭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勇气去接受那一天的到来,濒临死亡,才最叫人绝望。   沈昭起身,拎着水壶转身要出去打热水。   刚走出房门,目光下意识瞥向旁边的座椅上,那里空荡荡的。   一连守了四五天的人,今天忽然没有来。   沈昭神色微怔了下,对面孟雨南正好走过来,瞥见她的神色,嘴角微勾,淡声道:“她生病了。”   沈昭抿唇轻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一句话没有说,转身朝着开水间走去。   孟雨南转头顺着看过去,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拉拉扯扯的爱情,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叫她们彼此更了解对方,爱情来的时候总是很快,甚至在一瞬间,可长长久久相处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的问题。   她们与她和阿欢不同,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不可缺少的基础。   沈昭拎着水壶走向开水间,天气冷,接开水的人有很多,她愣愣站在那里,目光有些呆呆地。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宋泠生病了……   排了好长时间,才轮到她。她走过去,脑子里混沌一片,恍恍惚惚地接完开水,转身朝着病房走。   孟雨南在沈重华床前,记录仪器上的各项指标数据,又量了体温,最后在沈昭恍惚发愣的神色下离开。   房间里很安静,满室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提醒声。   沈昭坐在那里,伸手拉起床上人的手,双手托起来,抚在脸庞上,她喃喃开口:“爸,你醒醒好么,昭昭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昭轻闭上双眼,眼泪慢慢垂落滴在床边。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这么难过呢?”   沈昭轻睁开双眼,抬头看见门旁站着的孟雨南。   她轻垂下眼睫,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孟雨南继续开口:“去看看她吧,这几天你难受地守在床前,什么东西也没吃,她也没有比你好多少,至少看在她当初骨髓配型的份上。她一个人躺在家里,没有人照顾。”   沈昭抬起头,看向孟雨南,眼神里有犹豫与挣扎。   孟雨南看出她的矛盾,她走进去,站在床边,将手里的伞拿给她,淡淡道:“去吧,这里我守着。”   沈昭目光睨在那只手上,良久之后,她咬唇抬手接过,低低地说:“谢谢你。”   说完,她起身出了病房。   孟雨南看着沈昭离去的背影,唇角淡淡抿起苦涩的笑容。   外面依旧还下着雪,沈昭一连多少天都没有出过医院了,她身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抬头看向那片天,灰蒙蒙地,沁凉的雪飘在脸庞上,有种新生的希望。   沈昭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驶离医院。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跟上去。   医院到别墅不远,二十分钟不到,车子就停在别墅门口。   沈昭下车,站在院子外。   没有撑伞,任由着雪花飘落在身上。她抬头看向二楼房间,窗帘半拉着,里面有隐约的灯亮。   沈昭踌躇了片刻,随后走过去轻轻推门。   里面的门也没有锁,只虚掩着,仿佛知道会有人来似的。   沈昭推开门进去,循着熟悉的方向上楼,卧室房间门没有关上,半虚掩着。   门口有双凌乱的高跟鞋散落两旁,不是宋泠的鞋子。   沈昭看着那双鞋,双手微颤,她紧紧攥起手掌,颤抖地去那扇门。   明明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门。   衣服散落了一地,床上的人相拥而眠。   向槿埋在宋泠颈间,抬眸看向门口,眼睛里噙着戏谑与得意的意思,沈昭瞥见那双熟悉的眉眼,那里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昭示着她有多愚蠢。   是犯贱吧,一次两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明明亲眼看见,却依旧不死心,被别人?言两语就哄得轻易软下心来。   现在呢,可以彻彻底底死心了吧。   头也不回地,沈昭慌乱地逃离,冲出房间,离开。   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她告诉自己应该要死心了,可这颗心还是很疼。   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不爱,和她说清楚不好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骗她,给了希望又亲手毁灭,这样的伤痛,真的太过诛心!   出了门,一辆车就停在门口,车门打开,里面坐着几个男人,沈昭怔了怔,泪眼朦胧地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突然有双手伸过来,毛巾捂住她的口鼻,浓重的刺激味道漫天包围过来,只几秒钟,沈昭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就瘫软下去,被人拖上了车。   别墅房间内,向槿穿着吊带站在窗前,手指轻勾,窗帘微微半露出些许缝隙,她瞥见沈昭被人拖进车内,随后,那辆车疾驰而去。   唇角慢慢勾起来,手指放下窗帘,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她轻轻回头,瞥见床上昏迷熟睡着的宋泠,以及床头放着的安眠药。   ——   整整一天一夜,宋泠头疼欲裂,睁开眼睛,浑身像是充了火一般干涩,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清醒过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像是睡了很久,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宋泠撑着床奋力坐起来,凉意袭上来,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未着片缕。   有片刻的愣怔,她努力回想,只依稀记得从医院回来,人有些低烧,回了别墅后,吃了药就睡下了。   之后就……等等,向槿似乎也在。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宋泠腾地清醒过来,她抬眼环顾房间,已经深夜的房间里,有些昏暗。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宋泠稍稍歇了口气。   她伸脚下床,脚还没有落地,忽然就听见窗帘后突然传来一道啜泣的声音。   宋泠惊愕住,愣了一会,连忙起身走过去,她猛地拉开窗帘,借着月光与雪色,她瞥见坐在窗帘后的人,整个人如遭雷劈。   房间恢复光亮,一地凌乱。   宋泠愣了半天,才怔怔回过神来,她蹲下去,眼睛盯着坐在地上的人,恍惚问:“发生了什么?”   向槿抬眸,眼睛里满是泪雾,她像是哭了很久,两只眼睛红得发肿,她抬眼看向宋泠,欲言又止,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哭。   宋泠意识到事态严重,她慌乱地双手撑住向槿的肩膀,逼她抬起头,颤声问她:“你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向槿仿佛被她吓到了一般,声音断断续续地,她扑进宋泠的怀里,呜咽地哭喊道:“姐姐,你不能不要我!”   宋泠浑身在颤栗,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满脑子都是眼前人的哭声。   脸色几近惨白,她垂眸看见向槿裸露在外的肌肤,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在这个房间里,她们发生了什么。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与向槿……   不该这样的,她没有一点印象,只不过是发了烧,一点酒也没有喝,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头疼欲裂,床头突然想起一道刺耳的铃声,宋泠吓了一大跳,顿了片刻才起身去拿手机。   是孟雨南的电话。   她接通,声音颤抖:“喂。”   “阿泠,医院出事了,我联系不上沈昭,你快过来一趟!”   宋泠听见电话里急促的声音,恍惚想起什么来,脑子里一片慌乱,事情一齐涌上来,她竟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抓起。   飞快地穿上衣服,她开门准备离开,走到门旁时,脚步微顿停了停,没有回头,只微微侧目,声音淡凉如水:“这件事谁也不许说,知道么?!”   向槿听见那道慌张,带着些许恐吓意味的声音,眼睛早已止住了泪水。她目光落向空处,怔怔不语。 第72章   宋泠出门, 飞快地开车去了医院,一路上,她一直给沈昭打电话, 但是手机一直显示关机状态。   车子开到门口, 没有办法,宋泠直接就冲上了楼上病房。   病房里的人不在, 孟雨南也不在。   宋泠慌乱地抓住一个护士, 问了人在哪里。   护士说:“进了抢救室,有半刻钟了。”   宋泠又慌乱去了抢救室, 她抬头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心中隐隐升起恐惧。   她一直守在门外, 一边继续给沈昭打电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人……   深夜十点五十,手术室门口的灯忽然熄灭。宋泠走过去,孟雨南穿着手术服从里面出来,她瞥见那双眼睛, 一瞬间,凄哀与畏惧从背后袭来。   宋泠朝她走了半步,声音里带着颤意, 轻轻问她:“怎么样了?”   孟雨南眼眶微微湿润,她精疲力尽地抬起头, 淡声道:“昭昭呢?”   宋泠望见孟雨南湿润的双眸, 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绝望从心底蔓延,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所措地转身,说:“我去找她。”   孟雨南瞥见她的背影, 忽然叫住她:“阿泠……”   宋泠停住脚,愣怔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沈重华没了,那是沈昭唯一的希望,倘若她知道了,她该怎么面对……   孟雨南走到宋泠身前,她瞥见满眼慌乱的人,心里顿时犹如刀割,她拧眉问她:“昭昭昨天去找你了,你没有和她在一起么?!”   宋泠惊愕地抬起头,“什么时候?”   孟雨南:“昨天上午十点钟。”   宋泠面色如纸,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渐渐绝望,她盯着孟雨南,愣愣地良久没有回过神。   阿昭见到了向槿。   她一定出事了。   “我去找她。”宋泠心里砰砰地,沉声道,说完就要离开。   孟雨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泠,也有些害怕,她抓住她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宋泠看向孟雨南,恍惚说:“她见到了向槿。”   孟雨南默言,她抿了抿唇,渐渐松开了宋泠的手腕,淡淡道:“不论发生了什么,至少要叫她回来,见沈重华……最后一面。”   宋泠喉头酸涩,她垂眸轻应了一声,迈脚要离开。   孟雨南忽然又叫住她,宋泠回头,听她开口:“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认真地和你说过。”   宋泠不解,“什么事?”   孟雨南盯着她的眼睛,淡淡说:“是关于向槿的,我不知道你对她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还是要提醒你,她并不是你心里想象的那样。”   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宋泠听着孟雨南的话,垂眸愣了片刻,最后才道:“我知道了。”   漆黑的深夜,宋泠开车行驶在空荡无人的公路上,她去了她们所有去过的地方,全都没有找到人。   宋泠找了一整夜,最后天微微亮的时候,依旧没有联系上沈昭。   车子停在陌生的路口,宋泠疲惫地低头靠在方向盘上。   阿昭,你到底在哪里?   沈重华一直没有脱离危险,阿昭就算看见在别墅看见她和向槿,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关机消失。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阿昭出事了!   她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沈昭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纪明舒正在办公室上班,知道老板最近有事,一直陪守在医院,所以几乎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纪明舒愣了愣,说:“没有。沈小姐……又不见了么?”   沈昭消失不是一次了,几次三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联系不上人,可每一回都有那颗蓝钻可以定位到地址,可这一次蓝钻不在她身上,又在沈重华病危的当口,她不可能会让别人联系不上自己……   宋泠沉声说:“去报警。”   纪明舒微怔,听出宋泠的语气,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说是。   因为有医院沈重华的变故,警方很快受理。   有孟雨南提供的大概时间,警方调取了医院各出口的监控,的确拍下沈昭从医院离开上了出租车的画面。   沿路各个出口,都可以查到出租车的行车轨迹。   最后车子进了江苑别墅,可好巧不巧,江园别墅的监控这两天正好出了故障,沿路的监控只拍下了出租车开进别墅,随后又出来的画面。   至于沈昭下车进了别墅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没有线索。   警方又根据当时可能的时间段调取了进出别墅的所有车辆,由于车辆有点多,排查需要时间。   医院那头又有规定,只能将人送去了殡仪馆。   宋泠看着监控里的身影,那个时候,阿昭不知道鼓起多少勇气才会来找她,可她呢,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她双手捂住脸庞,整个人颓废蹲在那里。   整整一天,警方终于有了线索,排查到一辆可疑车辆。   那辆车从沈昭离开医院后,就一直跟在出租车后,也跟着一起开进了别墅,只不过那辆车子是经过处理的黑车,车牌是假的,监控跟踪到了车子,发现车子早就被丢弃了,联系不上车主。   到底是谁要害阿昭?   宋泠后背升起一股子凉意,她对这种事情有阴影,别墅没有监控,车子车牌号是假的……这一切明明就是预谋好了的。   像是想起什么,宋泠开车离开,直奔青云湾别墅。   向菀华看见她来,上前打招呼,却被宋泠冷漠的神色吓住了。   宋泠沉声问她:“向槿呢?”   向菀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听见二楼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姐姐找我么?”那声音有淡淡的笑意。   宋泠沉着脸,三步并两步上楼,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拉进屋。   关上门,宋泠压着声音问她:“沈昭在哪里?”   向槿轻怔,抬眼就撞见她的眼中,眼里的笑意立时戛然而止。   她努力保持伪装,看着她的视线默默移开,笑着说:“她不见了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宋泠不知道向槿在想什么,可那日阿昭明明进了别墅,若非她撞见了什么,也许就不会出事。   她问她:“那日阿昭进别墅了,是不是?”   向槿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她的话。   宋泠看着眼前的人,自从她回来后,她总觉得向槿变了,她眼睛里,有太过复杂的神色。   又或许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向槿沉默的神色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想,她眼中里有苦涩和自嘲,她再次问她:“我再问你一遍,阿昭在哪里?”   向槿迎上她的目光,那目光不知何时,早就变得不复从前温柔了。   明明她刚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仅仅才过了几天,就成了现在这样?   向槿唇角牵起弧度,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她看向她,声音温温弱弱:“姐姐错怪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宋泠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最后转身开门离开。   门开了又半阖上,发出沉重闷地一声。   向槿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成狠厉的狠毒。她轻抬眼,瞥见楼下离开的背影。   ——沈昭,你要怪就怪宋泠。   电话拨过去,向槿走向窗前,淡眼看着外面离开的宋泠,声音淡淡问:“她怎么样了?”   听筒里那头声音嘈杂,有滚动的铁桶响声,砰砰地,大黑看了眼旁边浑身被绑住躺在地上的人,笑着说:“嘿嘿槿小姐,都听你的吩咐,人已经半死不活了,怎么样,要直接解决掉么?”   大黑是魏祁良的人,这种事情魏祁良不可能亲自出面,所以就派了大黑,大黑是黑三角那一带的亡命之徒,手上有不少命案,在他眼里,弄死一个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向槿:“别弄死了,我叫你留着她一条命,你是听不懂么?”   大黑一愣,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光是隔着电话听见那道声音,他就浑身起了颤栗。这娘们狠毒,他不是不知道。   能被魏哥看上还没能得到的女人,能是什么善茬?   大黑讪讪地,小心翼翼问她:“那槿小姐的意思是?”   “你最近不是收了一批纯度不低的乙冰么?”向槿勾唇,慢条斯理开口道。   大黑愣了下,视线下意识朝地上的沈昭瞥过去,旁边的手机被摔得粉碎。他断断续续支吾说了声是。   向槿:“每三四个小时,给她打一针。估计等警察找到你们,也差不多了。记得处理好,这点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大黑听见她的嘱咐,连说了三四个是。   “她要是醒了,告诉她,都是宋泠做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透露,知道么?”   大黑不知道向槿在玩什么把戏,但魏哥有吩咐,什么都照她的意思。   不过一个娘们,需要这么费尽么?还要浪费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东西,用在这个娘们身上,简直是白瞎了。   大黑不敢和她唱反调,顺承着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大黑朝着旁边的跟班,说:“把那东西拿过来。”   小跟班愣了下,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试探地问他:“黑哥,你是说那样东西么?”   大黑:“你他娘的费什么话!快点,等条子来了,你他娘的就都等着吃枪子儿吧!”   小跟班一听,连忙颤颤巍巍,将东西拿出来。   沈昭躺在地上,她眼睛被蒙上,手脚也都被捆起来,浑身被折磨得酸痛发胀,肋骨处隐隐传来刺骨钻心的疼。   渐渐转醒过来,凉意和疼痛一齐涌上来,鼻腔里满是刺鼻的药水味道。   脑子里极力回想着发生的事情,她被坏人绑架了……   无冤无仇,到底是谁……   眼睛被蒙上,她甚至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听见有人说话,是男人的声音。   “快点!注射进去!”   沈昭吓得浑身哆嗦了下,手臂上传来针扎的痛感,她嘴巴被塞着东西,开不了口,只唔了声。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液体被打进了静脉,一瞬间,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浑身不禁地打了个冷颤,这种感觉叫她害怕。她紧紧攥住手心,发出沉痛地闷声:“唔……!”   大黑听见声音,轻笑了声,声音粗碾地像沙子,笑着问:“醒了?”说完歪头朝旁边的小跟班使眼色,示意将人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口中的布条被拿掉,沈昭大口地呼吸,她看不见,满心只剩下恐惧,她缩瑟着身体,颤抖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大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视线在她因为挣扎而松动的领口处打了个转,那里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滑腻白嫩。   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下,暗骂道:“真他娘软!”   要不是这娘们身上注射了东西,他还真把持不住!   沈昭顿时浑身僵硬了下,难堪的字眼钻进耳朵里,吓得她拼命地挣扎。身体忽冷忽热,她害怕这种感觉,牙关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她问:“你们……给我打了……什么?”   大黑笑了笑,盯着她的脸,因为怕麻烦就蒙了她的眼睛,所以只能看见她半张脸,他看着那半张脸,笑笑说:“当然是让你舒服的好东西!”   “你也别怪我,有人要整你,你就认命吧!”   “是谁?!”她脱口问道。   她自认不认识什么流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到底是谁要害她?   那注射的液体药效太大,沈昭身体很快起了反应,浑身打起冷摆子,她拼命地缩瑟着身体,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论如何,她要活下来!   大黑愣了下,忽然忘记向槿刚刚告诉他的那个名字了。   他眨巴了下眼睛,说:“叫什么0的。”   沈昭骤然愣住,“你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眼泪唰的一下迷蒙涌上来,她不停地嘶叫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叫声太大,大黑怕叫人听见,不耐烦地咒骂:“娘的!叫什么叫!把她嘴给我堵上!”说着又在她腰上狠狠踢了一脚。   嘴被堵上,沈昭没话说话,只紧紧攥起拳头,额头爆出青筋,哭着呜咽:“唔唔!唔……”   是宋泠!   是宋泠…… 第73章   整整两天, 宋泠一直守在殡仪馆内,等不到沈昭,她不敢离开。   但殡仪馆有殡仪馆的规定, 在死者没有案子在身的情况下, 已经是多留时间了。   第三天,殡仪馆里的人坚持要将人火化。   宋泠眼眶凹陷, 整个人憔悴不堪, 她看向房里躺着的人,心里刀绞一般, 她哑声哽咽问:“能不能再等等,他女儿……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最迟今天下午三点, 如果医院和警方没有开证明,我们也不能再违反规定了。”   宋泠没有办法,垂头说好。   天气冷得仍旧还像是在冬天,大雪刚停,又添绵绵细雨。   宋泠望着乌沉白蒙蒙的天空, 雨丝飘过来,在她脸上蒙上一层细雾,一颗心只荒凉到极致。   阿昭, 你到底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她,短短几天之内,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是纪明舒的电话。   宋泠低头看见屏幕上的来电,立即接通, “怎么样了?”   纪明舒还等在警局内, 收到消息后,她出来站在门旁, 给宋泠打了电话。   声音淡淡道:“人找到了。”   宋泠一听找到人了,伞也没拿,连忙迈脚冲进雨地里,朝着殡仪馆外面走,急促地问:“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她怎么样了?”   纪明舒说了个位置,支吾了片刻,才犹豫说:“人不太好。”   宋泠一下停住脚,雨水淋在身上,那刺骨的凉意瞬间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心脏处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惶然挂断电话,宋泠走到车旁,拉开车门进去,启动车子,脚刚踩油门倒车,一下撞到了后面石柱子上,砰地一下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坐在那里,紧紧攥住忍不住颤抖的双手,她要冷静下来,阿昭还在等着她,她不能慌,不能乱……   重新挂挡,方向盘使劲打到底,一个急转弯拐到路上,脚踩油门,车子开得飞快。   纪明舒一直留在警局内,是最早收到的消息。   她前脚刚到,后脚宋泠的车子也开了过来。   现场是一处荒废的旧厂房,宋泠下车瞥见那空荡破败的平房,脑海中的记忆忽然翻涌上来,她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恍惚听见身旁纪明舒的声音。   “里面的人说,最好不要进去。”纪明舒开口。   宋泠整颗心疼得几乎麻木,她甩开纪明舒的手,迈脚朝里面走去。   案发现场是盘查了好几个可疑之处才找到的,这一带是荒废依旧的废弃厂房,好几年没有人管辖,监控设备更是找不到,警方找到人的时候,嫌疑人凶手早就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受害者留在现场。   随行的还有队医,因为怕受害者受伤严重,所以搜救的时候,就直接带了医生过来。   宋泠冲到二楼,到处被警戒线拦了起来,她走上去,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人。   浑身是污泥和血渍,发丝凌乱地散开,她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脚下千斤重,宋泠愣了几秒,随即冲过去,她喊她,声音几近疯狂,“阿昭——”   旁边的同志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怕她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事来。   队医蹲在她身旁,替她检查身体,正好半遮挡住她的视线,宋泠努力稳住情绪,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尽力地保持理智,她抽噎说:“我……我只看看她,看看她,我什么都不做,求求你……”   刑警队长朝旁边的同志点了下头,那人放开了手,宋泠随即冲到了沈昭身旁。   她躺在那里,整个人早已没有了意识,脸上满是伤痕,领口也被撕扯开一个大口子。   宋泠去拉她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那双手冰凉地没有一点温度,她颤抖着拉住她,不住地喊她:“阿昭,阿昭……”   队医是个女人,她查看了沈昭身上的伤痕,又抓起她的胳膊,上面有不少隐形的针孔,沉声说:“身上有多处外伤,手臂上有针孔注射的痕迹,至于是什么,要等检查了才知道,先赶紧将人送到医院里。”   宋泠慌乱地看向她的手臂,那里有斑驳的血迹,还有微不可见的细小针眼……   救护车正好赶到楼下,一名同志抱起沈昭就要下楼,宋泠恍惚愣过神来,连忙也跟着一起下楼。   恐惧从心底蔓延上来,她不知道阿昭到底遭受了什么,可情况不会好……   救护车开到医院,人随即被推进了手术室。   宋泠被隔离在外,她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手术室上的灯亮,神色微微恍惚了下。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   她的阿昭真的被毁了……   身形踉跄,她一时站不住,整个人跌跪坐在地上。   夜晚,安静的病房内。   沈昭慢慢睁开眼睛醒来,刺眼的白炽灯光亮照射进来,被蒙了几天的双眼一时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光照,她想抬起手遮住眼睛,却发现浑身像被拆了骨头一样酸疼,手背上挂着点滴,冰凉的液体从静脉里缓缓流淌进身体的感觉,叫那些记忆一下子全都涌进脑海中。   她奋力翻身要起来,床边的宋泠听见动静,连忙扶住她,惊声喊她:“阿昭……”   沈昭慢慢抬起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怔怔发着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推开她,嘶吼道:“你走开!!不要碰我!!你走啊!!”   她突然失了控一样,宋泠拼了命地双手抱住她,她按住她打着点滴的手,压抑着苦痛的声音喊她:“阿昭,不要这样,不要动……”   沈昭想起那个猛兽一般男人的声音,蓦地奋力推开身旁的人,她紧紧攥住拳头,拼命地拍打她,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宋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走啊!滚啊啊!!”   身体不受控制,宋泠招架不住她,与她一起挣扎,她跌坐在地上,宋泠半跪在地,她不知道这一刻还能做什么,却只本能地抱住她的身体。   孟雨南听见声音从门外进来,连忙冲过去,将两人拉扯开来,她奋力将宋泠拖起来,又蹲身去稳住沈昭,“昭昭,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沈昭瞥见孟雨南的脸庞,一瞬渐渐冷静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双目里没有任何神情,只剩下空洞的绝望,恍惚想起什么来,她挣扎着爬起来,拔掉手上的针头,手背上鼓起青黑色的包,不顾沁出来的血迹,她疯了一样地往外跑。   宋泠见状,连忙追上去,她拽住她,不觉高声叫住她:“阿昭,不要这样!”   沈昭甩开她的手,整个人没有依托,一下子跌在地上。   身体忽然闪过一丝颤意的电流,浑身顿时像有上千只蚁虫在吞噬着她,她忍住身体的冷颤,欲.望在身体深处叫嚣,她清楚这样的感觉,那整整两天的时间里,是叫人□□的炼狱。   她没有穿袜子,一双脚光洁裸.露在外,地砖的凉意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缩瑟着身体,本能地往后退,直至褪至墙边,她抱住双膝埋头坐在那里,努力平复这嗜心吞骨的煎熬。   宋泠看着情绪异样的沈昭,脸色蓦地唰白,她慢慢蹲下来,轻轻靠近她。   可沈昭瞥见那双手,却像是见到了毒虫猛兽一般,避之如蛇蝎,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吓道:“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停,宋泠脸色一滞,心里有片刻刀绞,随即又伸手过去抱住她,“阿昭……”   沈昭避开她的碰触,转身要起来,喊道:“爸,爸——”   宋泠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禁锢按在怀里,她皱着眉头,声音里有无力的挣扎,她在她耳边说:“阿昭,不要这样,好不好?”   嗜血的难受一波一波涌上来,沈昭狠狠咬上宋泠的肩膀,用尽所有力气,孟雨南见状连忙冲过去,抓住沈昭,企图将她们分开来。   “我要去找爸爸,爸爸……”她起身,神色逐渐呆滞,光着脚就要冲出去。   孟雨南眼疾手快拉住她,脑子里根本没有来得及思量,脱口就告诉她:“昭昭,你爸爸已经没了!”   脚步顿住,沈昭整个人如遭雷劈,一时忘了反应,半晌才恍恍惚惚,眼泪从眼尾划出一道长长的泪痕。   她调转过身来,凝着泪眼看向宋泠,宋泠抱住她,撑住她的身体,喊她:“阿昭,对不起……”   沈昭身体渐渐滑下去,满眼猩红,带着蚀骨的恨意,手指掐进血肉里,她哭着恨:“宋泠!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啊啊?!!!” 第74章   宋泠失神看着眼前的人,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半分光亮,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她恨她,阿昭恨她……   是啊,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没有接近她,她不会遭受到这一切。   是她, 一点一点毁了她, 从身到心。   明明就在眼前的距离,却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宋泠手指微攥, 她多想将她拥入怀里,可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像是一把尖刀, 狠狠地扎在她的心脏上,那种疼,比死了还要难受。   沈昭狠狠盯着宋泠,身体渐渐滑下去,她跌趴在地上, 像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身体里注射了大量叫人上瘾的东西,此刻欲.望在叫嚣,吞噬着她整个身体, 那是致命的毒药,可此刻, 她却无比渴望它。   宋泠半跪在地上, 扶住她的胳膊,看见她突如其来的挣扎, 神色一滞, 吓得喊她:“阿昭,阿昭!”   孟雨南察觉出来她的异常, 连忙也走过去蹲身扶住她。沈昭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她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有轻微的发热,目光忽然瞥见她手臂上细细密密不少的针孔,她立马抓起她的手,皱眉问:“这是什么?”   宋泠与她对视,神色里有挣扎的痛苦,她无声地说:“她被注射了东西,还在检查。”   孟雨南咬牙恨极,“将她扶起来!”   沈昭被扶上床,她攥起拳头挣扎,可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没有力气。理智被欲.望吞噬,像疯子一样,她嘶吼着叫:“你放开我!放开!爸爸,我要去找爸爸,你们放开我啊!!”   宋泠见她变成这样,既担心又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沈昭,她不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本能地用双手禁锢住她,不让她逃走。   “宋泠,我恨你!我恨你啊啊!!你放开我!!我恨你一辈子!!”沈昭低头就咬住她的手臂,用了她仅剩的所有力气,狠狠咬着。   宋泠脸色难看,她双手紧紧环住她,下颌死死抵在她的额头上,朝孟雨南冷声说:“给她打镇静剂!”   孟雨南瞥见她手臂被咬的沁出血来,顿时也吓得恍惚愣怔住。   她连忙掉头出了房间去叫人。   针筒扎进她后腰尾椎下,沈昭对那针孔的触觉极为敏感,扎针的一瞬间,她浑身缩瑟着抖了一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最后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晕在了宋泠的怀里。   宋泠半抱住她,半刻也不愿意离开,唇瓣微凉,贴在她额头,口中呢喃道:“不怕,阿昭,不怕了……”   那呢喃声,似在安抚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除了让她这样昏睡着,她似乎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她要这样禁锢绑着她一辈子么?   孟雨南先拿到了沈昭的检查报告,宋泠没有勇气去看,她垂眸沉声问她:“是什么?”   孟雨南捏着那张纸,有隐忍的怒意。到底是谁这样狠毒,要这么对待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儿?   “是乙冰。”孟雨南开口,“血液里含量不低,从她的反应来看,人已经上瘾了。”   宋泠一颗心忽然沉到底,周遭是沁骨的寒意与绝望。   眼泪决绝从眼眶里滴落下来,她抬起头,恨意充斥着她的双眼,里面满是猩红和报复:“人找到了么?!”   孟雨南紧紧抿住唇,轻摇了摇头。   到底为什么,阿昭能得罪谁?   难道就这样叫她白白地遭受这些苦痛么?!   她日日夜夜守着她,不过就松懈了一日,就叫人盯上了,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又或者那人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阿昭只是替她受了这些罪?   唯一的线索只是阿昭进了别墅区,可疑的也只有那辆车,阿昭上了那辆车,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撞见向槿之前,还是之后?   思绪一片混乱,宋泠满脑子里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什么也拼不出一块完整的线索图来。   宋泠抬头看向孟雨南,沉声问她:“要怎么戒掉这个?”   孟雨南没有完整地接触过染上毒.品的病人,也只略懂一些皮毛:“毒品和生病不一样,外服的东西只能是辅助,要戒掉,只能靠她自己。好在她接触不久,但剂量太多,她胳膊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有十几个,”孟雨南几欲都说不下去,声音里渐渐哽咽,“只要她能坚持住,熬过最难受的阶段,后面会好的。”   宋泠坐在床边,紧紧抱住沈昭的身体,她眷恋地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眼神里有坚定的意味,她怔怔说:“我陪着她一起,不管多难,我都陪着她。”   从今以后,她要倾尽生命去爱她,再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窗外夜色漆黑一片,宋泠恍惚想起什么来,殡仪馆和她约定的最后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天黑了……   宋泠连忙打电话过去询问,那头迟迟没有联系上宋泠,所以也没有敢自主行动,好歹又多留了半天时间。   宋泠背起沈昭,孟雨南见状,连忙叫住她,“她现在太虚弱,不能受寒。”   宋泠背着她,走到门口停住脚,没有回头,只微微侧首说:“如果不去见沈重华最后一面,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孟雨南抿住唇没有再说话,这种经历,没有人比阿泠更了解沈昭。   她恨了她父亲一辈子,临了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纵然阿泠嘴上不说,可她还是知道,她放不下。   血浓于水的亲情,有些遗憾,会叫人内疚一辈子。   沈昭一直昏睡着,宋泠背着她下楼,开车带她往殡仪馆,去见她唯一的亲人。   车子停在殡仪馆门口,宋泠停下车。   外面细雨丝丝,门口有微弱昏暗的灯光,宋泠停在那里,偏头看旁边座位上的人,她歪头靠在那里,脸色惨白,浑身伤痕累累,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离她远去。   解开安全带,宋泠下车绕到另一边车门,她探身进去叫她,声音轻轻,她怕看见失控的她,又怕叫不醒她。   伸手解开沈昭身上的安全带,宋泠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再次喊她:“阿昭,醒醒,阿昭……”   沈昭头疼欲裂,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想奋力挣扎醒过来,可身上却像是被东西压住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挣扎了很久,眼睛挑开一丝缝隙,模糊的影子渐渐重合,她望着那张脸,怔怔发了好大一会儿呆,眼神呆滞地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宋泠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害怕,她不住地喊她:“阿昭……”   沈昭面色沉默,没有一丝神情,忽然只启唇冷冷说了一句:“滚。”   宋泠双手愣怔停在那里,她看着那双眼睛,漆黑幽深,曾经的纯良不再,只剩下滔天恨意。   宋泠缩回手,怕激怒了她,从车里退了出来。   沈昭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向窗外的地方,眼底所有神情忽然愣住。   她慌乱地推开车门下车,往里面冲进去。   宋泠眼疾手快抓住她,吓道:“阿昭,不要这样!”   沈昭回头,一看见她那张脸,失控的情绪再次翻涌,她疯了一样地挣扎,拍她,打她,嚎啕道:“你滚啊!!我不要看见你!!你走!”   宋泠眼中有绝望,她憾住她的手臂,嘶声劝她:“阿昭,你这样叫他怎么走得安心?”   沈昭凝着那张厌恶的脸庞,忽然笑了,和着颤抖的哭意,痛苦地说:“宋泠,如果注定是这样的下场,我情愿死了也不会求你!”   甩开她的手,沈昭转身朝着里面奔过去。   奔至走廊尽头,沈昭忽然停下来。   一间昏暗的房子,里面除了一个推车什么都没有。   他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从头蒙到脚,不露出一点。   就那样躺在那里,周遭漆黑空荡,一动不动。   沈昭脚跟软了一下,险些跌落在地,她扶着墙走进去,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了,两眼干涩,喉咙是刀割地疼。   恍惚想起那个天还未大亮的薄雾早晨,他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跟着,一直送她到车站,她甚至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   大雾愈浓,她看见那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远方,是她此生唯一的亲人。   她曾有过无数次的遗憾,没能早一些遇上这个男人,没能托生在他的生命里,没有再多陪他一段时间,没有在那个清晨告诉他,遇上他是她终生一辈子的幸运……   那时候,就是她与他最后一次的牵绊。   他生病了,却从来不告诉她。   连死去,也不曾和她说一句话……   她抱着最坏的结果,打算陪在他身边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可真的没有想过,到头来,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遗憾实在太多太多了,每一个都叫她悲痛欲绝,那痛意,似要将她吞噬。   “爸……”她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嘶声裂肺喊道,“爸,你看看昭昭,爸,爸……你起来疼疼昭昭,好不好啊?爸……” 第75章   沈父被火化, 随后埋葬。   葬在了他曾和沈昭提过的地方,靠在他的家乡。   整整十天,沈昭在毒.瘾的摧毁下, 早已瘦的不成人形。   这毒.药的效力, 比宋泠想象中的还要恐怖,意志力在它的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发作的那一刻, 即便是要死,宋泠也相信, 沈昭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除了身体上的摧残,与此同时, 还有她对宋泠的恨意。   双重的挣扎与恨意,宋泠内心的煎熬不比沈昭少,沈昭每痛一分,也是在她的心上划了一刀。   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她不知道这样的境地什么时候才会转好, 也许沈昭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她无法思考以后的日子,连当下的相伴都是奢望,又何谈以后。   十日的煎熬, 沈昭的瘾症明显好了不少,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时长也在慢慢变短。   只是每清醒一分, 对宋泠的恨意便就更深一分。   这些天来,宋泠一直守在沈昭身旁, 哪里也没有去, 她带她回了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雨雪过后,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属于春天的生机与绿意也随之而来。   只是属于那个冬天的创伤,似乎怎么也好不了了。   沈昭一直被关在二楼卧室内,宋泠怕她伤害自己,将房间里所有可能造成伤害的东西全都搬走,整个卧室空荡荡的,几乎就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抬眼看过去,宛如一间牢房。   为了让沈昭开阔起来,宋泠又将床搬到窗前,除了毒.瘾发作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只坐在窗前,抱着双膝怔怔看着窗外,像个破败的瓷娃娃。   她消瘦了很多,显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凸起,她本就眼睛大,现在脸颊上又消瘦,凸显的那双眼睛如同鬼魅一般。   从沈重华墓地回来以后,她倒是没有挣扎闹腾,就连毒.瘾发作的时候,也隐忍地缩在床角,一个人默默压抑着一切,有好几回,将自己的手指咬得鲜血直流。   宋泠看见她在自己身上弄出来的那些伤痕,心疼地无可奈何。   她甚至宁愿她嘶吼发泄出来,打她骂她,也不想她这样伤害自己。   她像是对宋泠丧失了所有的情感,连恨意也一并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有无视,与无声的沉默。   宋泠能够察觉出来,那眼神代表着什么。   代表沈昭对她已经彻底绝望了,她不再爱她,也许连恨也不在了……   门虚掩着,宋泠站在门旁,手里端着粥,瞥眼看见房间里坐在窗前的人,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身上渡上一层黄色的光芒。   宋泠睨着那道身影,瞥见她的侧脸,一瞬间似有些恍惚。   怔怔站了半晌,宋泠轻轻推门走进去,慢慢走向床边。   沈昭坐在床里侧,看着窗外浓烈的阳光。   她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别在身后,宋泠怕她再伤害自己,无奈之下,只好用这样的办法。   将粥放在床前,她单膝跪在床上,探身朝她挪过去,要解她手腕上的绳子。   宋泠抓起她的手,眸光在瞥见她手腕上的红色勒痕忽然顿了下,她已经尽力用了最软不会勒人的绳子,可还是将她弄伤了。   宋泠解开那绳子,随手扔在地上,捧起她的手掌,轻轻吹她的伤痕,抬头问她:“疼么……”   沈昭没有看她,抽出来缩回了手,双手抱着膝,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依旧一句话也不肯说。   宋泠睨着她的侧脸,下颌线勾勒着她的轮廓,她顺着她的视线也朝窗外看过去,院子里种了不少月季花,天气变暖后都已经开了,满院子的红花绿叶,看着满是希望与生机。   宋泠坐在她身旁,近距离地睨着她的侧脸,她望着那双眼眸,看向窗外鲜花的时候,眼睛里微微有光亮,宋泠声音不自觉放软,轻轻问她:“想不想出去?”   沈昭眸光微动,似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她慢慢转过头,目光里仍旧有凝滞,她睨着宋泠的脸庞,只静静盯着她,没有说话。   这是她头一回这样看她,不带恨意地,只是看着她。   宋泠一颗心慢慢缓和下来,她带着半哄地意味喊她:“阿昭……”   沈昭轻轻启唇,喊她:“宋,宋泠。”   宋泠忽然咧开嘴角笑,她不知道自己期待这一刻有多久了,她曾以为她会彻底失去曾经那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沈昭,可这一刻,她忽然有种错觉,她的阿昭回来了!   宋泠半跪在床上,抬手抱住她,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欣喜地喊她:“阿昭,阿昭,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昭缓缓仰起头,目光向上打量她,脸上透着无辜,她轻声朝宋泠开口:“不要再绑着我了,好不好?”   听见她这样柔软的语气,宋泠哪里还想其他,她眼眶里忽然湿润,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停地说好,“我不会再绑着你,再也不会了。”   额头有咸湿的吻,沈昭感受她温热的唇瓣,浑身不受控制地缩瑟了下。宋泠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冲昏了理智,丝毫没有察觉出身旁人的异样。   宋泠重新俯下身,与她持平,她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她笑着睨着她,声音温柔地说:“喝点粥,好不好?”   沈昭睨着她的眼睛,眼波微微流转,轻声说好。   宋泠听见她的话,笑了下,连忙起身下床去端床头的粥,然后又挪到她的身边,细心地拿勺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难得喝下一整晚粥,因为连续多少天没吃什么东西,撑不住的时候只能靠打点滴维持身体的营养,所以伤了肠胃,医生嘱托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为了让她进食,宋泠变着花样给她煮粥,可沈昭总是不吃,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没有一点反抗,将一碗粥都喝光了,还主动和她说话。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宋泠一点没有怀疑,只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   “要再喝一碗吗?”宋泠低头看着她,轻声问。   沈昭没有拒绝,回答她:“好。”   宋泠抿起嘴角笑了,她回头就要下床再去盛一碗,忽然又想起医生的话来,她停住脚,喜不自胜道:“我差点忘了,医生嘱托你不能吃太饱,我们等一等再喝,好不好?”   沈昭坐在窗前洒下的那道太阳光辉里,望着站在不远处人,她什么也不多说,只淡淡说好。   宋泠拿着碗离开房间,沈昭坐在那里,眼眸忽然垂下来,她脸色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红润的血色,阳光从她头顶洒下来,在那双眼睫毛处映射出一片青影,乌黑幽深的黑眸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被遮住了所有的思绪。   出奇的,一整天沈昭的毒.瘾都没有再犯,宋泠一直陪着她坐在床前,本想带着她出去的,可外面风太大,她怕她受凉,再三思量之下,还是没有带她出去,只答应等她身体再好一些,再和她一起出去。   整整一天,沈昭都很安静,不管宋泠和她说什么,她都平静地说好。傍晚的时候,沈昭又喝了一碗青菜粥,不知道是不是宋泠的错觉,她看着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   宋泠轻垂着眼眸,她坐在床前,对沈昭轻轻说:“阿昭,我们去洗个澡,好不好?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澡了。”   沈昭坐在那里,身上披了一条绒毯,绒毯内的手指微攥了攥,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淡声说好。   宋泠轻笑,伸手去接她。   沈昭很久没有下地,脚刚落地,整个人身形就歪了下,宋泠轻勾唇,站在床边,蹲下身体背朝着她,说:“你上来,我背你。”   沈昭愣了愣,脑子里忽然想起某个晚上,她也这样蹲身在她面前,她同她说,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笑着打趣,她对她这么好,将来要是离不开她,怎么办?   她告诉她,她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明明那么长,可说过的话,转眼就全都变了。   哪有什么一辈子,不过朝夕而已,就全都成空了。   她将她骗得团团转,叫她彻底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像个怪物一样活着,而现在,还来继续诓骗她,将她囚.禁在这个和牢笼没有分别的房子里……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沈昭心底升起深深的无力……恨么,当然是恨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没有她,她不会和思尔分手,父亲即便注定要离开,她也会陪在他身旁,守着他度过最后一段人生,不会落得连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的下场,她也不会像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都是她,从一场荒唐的替身开始的……   遇上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她要离开她。   宋泠没有等到身后人的动作,不由地回头看她,她唇角轻勾,瞥见她眼底的愣怔,恍惚笑着问:“怎么了?”   沈昭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淡淡道:“没什么。”   她顺势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整个人趴在她的后背上。   宋泠站起身,在一瞬间里她稍稍愣了下。   她背了她很多次,距离上一次不过才过了半个月不到,可她竟然轻到了这样……她的阿昭,受了太多的苦……   “昭昭,我想好好地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宋泠声音里带着哽咽,她轻声呢喃问她。   沈昭听着她的话无动于衷,她趴在她的肩头,轻轻闭上眼睛,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宋泠没有等来她的回答,眼眸里有片刻的落寞。   她知道阿昭怪她,一切因她而起,她受了那样大的伤害,她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爱与恨,还有沈重华的一条命,在这样的境地,她们如何还能回到从前?   也许一切都是她的奢望,可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会慢慢变好的。 第76章   宋泠背着沈昭进了浴室, 替她洗澡。   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大好,后腰背上还留有淤青,即便过了这么多天, 依旧叫人触目惊心。   宋泠蹲在浴缸外, 手指碰触到她的后背,沈昭身体下意识带起本能的颤栗, 她背朝着宋泠, 但仍旧能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   身体又往水下缩瑟了下,避开身后人的碰触。   不过只些许的距离, 宋泠就感受到她对?己的疏离。   手指在半空中停住,她拿起毛巾继续替她擦拭后背, 轻轻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替她擦拭身体的每一处……   沈昭在浴缸里泡了很久,一场澡洗下来,浑身被泡地酸软无力, 苍白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些许的红润,和着氤氲水汽,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将她身上的水擦干, 穿上睡衣,宋泠背着她回房间。   沈昭坐在床边, 光着脚垂荡在那里, 头发还潮湿着滴水。   宋泠找来吹风机站在床边,替她吹头。   仿佛也有这么一次, 也是这样, 她坐在那里,宋泠站在她旁边替她吹头发。   明明还是同样的事情, 如今却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可究竟是沈昭变了,还是?己变了……   吹完头发,宋泠拿起梳子替她梳头,她的头发长长了,直直地垂在身后,乌黑乌黑地,很亮很滑。   宋泠俯身低下来,双手捧住她的脸,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她只安静地看着她的脸。   沈昭被迫扬起头看她,她很累,只洗了会澡就几乎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目光淡淡,没有任何情绪,对她说:“我累了。”   宋泠手指在她脸上轻摩挲了下,明明有很多的话想和她说,却在触及她满是无力与悲伤的眼睛时,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开始变得无话可说了。   声音沙哑,宋泠轻轻垂眸,说:“好。”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宋泠扶着她躺下来,又抬手轻轻替她掩了掩额角的发丝,动作温柔,眼中满是深情。   沈昭躺下来就翻过身挪到床里侧,背朝床旁站着的人。   宋泠凝着那瘦削的肩膀,心底渐渐泛起酸涩。她真的瘦了很多很多,整个人侧躺在那里,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忽然觉得,她离她真的好远好远……   远到叫人心生荒凉的距离。   深夜里,宋泠处理完工作的事情回到房间,她轻轻推开房间,借着窗外的昏暗月色瞥见穿上的背影。   月光淡淡,洒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只有这一刻,在她睡着的时候,宋泠似乎才能缓缓松懈下来。   推开门轻轻走到床边,她和身躺在她身侧,手指轻搭在她的腰间,她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萦绕在鼻尖,叫人莫名觉得安心。   宁静祥和的时候,人也有隐隐的贪恋。   宋泠贪恋这样安静彼此相拥的时刻,这一刻,她多想,天永远都不要亮,让黑夜无限延长下去,这样她就能这样拥着她,永永远远。   手臂不?觉收拢,宋泠将沈昭整个人拥在怀里,脸庞埋在她身后的发丝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熟悉的气息,困意也渐渐来袭。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此刻贴着她,无比安心。   人都有贪恋,曾拥有过的东西,渐渐地也会产生依恋,也会越来越离不开她,她想将这样东西占为己有,永永远远留在身边。   月上中天,逐渐被乌云遮住,房间内也变得乌沉昏暗。   身旁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沈昭忽然腾地睁开眼睛,她感受到腰上环着的手臂,几欲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双眸里尽是恨意和冷淡,她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己,也更无法忍受这样的处境。   她和囚犯没有分别,丧失所有自由和人格尊严,被迫地承欢在她身.下……   情绪涌动,身体深处忽然升起一股痛苦,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栗,手指紧紧攥住,寂静的深夜,她慢慢感受着这噬心到浑身麻木的感觉,钻入至骨髓深处,每一丝每一分的痛楚都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脑海里,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痛苦和折磨……   宋泠忽然惊醒,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知道她是又发作了。她紧紧禁锢住她的身体,将她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宋泠抓住她咬在嘴里的手指,她能感受她浑身的颤抖和与之带来的痛苦。   心揪起来,宋泠紧紧皱起眉头,抓住沈昭的手,不住地安抚她,“阿昭,松开,松开……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沈昭不住地大口呼吸,感受到身体深处的疲惫与无力,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子,可身上却冷得发颤。   她知道,自己是又挺过了一次。   这样的感受,最开始一天要十几次,然后降到七八次,后来慢慢变少,最后是两三次……她不知道?己要被这样的痛苦折磨多久。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沈昭紧紧攥住手抵在胸口,她抬眼盯着宋泠,忽然说:“我要离开,宋泠,我要走!”   宋泠忽然怔愣住,她垂眸看着她,眼睛里似有一瞬的呆滞。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慢慢反应过来,唇角努力地翘了一翘,逐渐不知所措起来,她抬手抱住她,将那布满恨意的绝望的眼睛按进胸膛,她不断地呢喃道:“没事的,会好的,阿昭不要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不住地低声呢喃,冷冷的唇瓣贴在她的额头上。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哪里是在安抚在沈昭,她明明是在自欺欺人地骗?己。   宋泠心脏砰砰地跳,满满的都是慌乱。她知道也总会有这么一天,沈昭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沈重华离开了,她与她之间唯一的牵绊没有了,也许从前还剩下那么点不坚定的爱意,可后来又亲手被她磨灭了。   她没有任何理由再将她留在身边,连说爱她都成了最无力最荒唐可笑的负担与借口。   可到底怎么样呢,她不想失去她,她不想失去沈昭。   手掌抚在她的后脑上,她贴着她的脸庞,唇瓣在她耳畔轻轻开口,连声音也尽显卑微与无力:“阿昭,我不想失去你。”   沈昭没有挣扎,没有任何情绪,就这样像一个没有灵魂没有生气的躯壳傀儡,任由宋泠将她抱在怀里。   她早该知道的,宋泠不会让她离开,她也明明没有打算告诉她的想法,可在刚刚那一刻,恨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她累了,她真的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   沿着仅有的证据,加上沈昭身体渐渐恢复,警局那头让她做了口供,描述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因为牵扯毒.品,警方很受重视,各方也一直在调查之中。   但显然对方是蓄谋已久的,从车牌,到案发现场的毁尸灭迹,除了沈昭这一受害人之外,现场没有找到一个指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案发现场外三百米的距离处找到了一个易拉罐,易拉罐上采集到了指纹。   经过排查,嫌疑人有了初步的线索。   和半个月前在江城港口发生的贩毒案的嫌疑人是同一个人。   关于这个嫌疑人,警方早就有了初步的了解。   再根据沈昭的口供和描述,因为沈昭期间一直被蒙着眼睛,所以并没有看见对方的长相,但凭借声音和语气,推测的大概年龄,是相仿的。   警局内,宋泠带着沈昭一起在审讯室做口供。   警察同志说:“我们推测的犯罪嫌疑人,叫陈大宇,祖籍历城人,在警局也有过案底,后来出狱后常年在黑三角那一带混社会,是个亡命之徒,手上有不少命案,道上的人都称呼他叫大黑,这一点和沈小姐所提供听到的称呼‘黑哥’相吻合。据我们警方侦查,陈大宇背后有更大的涉.黑涉.毒的组织,沈小姐细想一下,在案发之前的一段时间,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人?”   沈昭坐在那里,垂着眸细细想,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样奇怪的事情或人。   脑子里混沌,她忽然迷迷糊糊想起来,那日那个叫大黑的流氓似乎和人打了一通电话,她隐约听见那人叫电话里的人什么静小姐。   警察抬头问:“静小姐?”   沈昭嗯了一声,又说:“那日我昏迷了,听得不是很清楚。”   警察看向她们,又问:“那你们认识有叫静小姐的人么?或者名字里带静字的?”   沈昭轻垂眸,没有回答。倒是宋泠,听见那个称呼的时候,下意识恍惚了下。   如果没有猜错,阿昭在出事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向槿,槿,静……   警察见她们沉默,再次问:“还有其他线索么?”   沈昭停了停,目光落在面前空荡的桌面上,踌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有问过那人是谁要害我……”   警察同志:“他怎么说的?”   沈昭:“他说,那个人的名字里有个泠字。”   宋泠大惊,与此同时,警察也抬眼看向她,静静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意有所指地说:“你的名字里,也有个同音泠字,是么?”   宋泠抿住唇,脸上唰的一下白了,她皱着眉头说:“不会是我。”   警察继而问:“那你认识名字里有带静字的人么?”   宋泠紧紧咬牙,没有开口。   沉默半晌,沈昭垂眸坐在那里,听见旁边的人淡淡说了一句:“不认识。” 第77章   警察盯着宋泠, 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再次确认问:“确定么?”   宋泠也抬头睨着与她面对面坐着的警察同志,有片刻的犹豫和挣扎。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 她无法冒险。她淡声开口:“确定。”   沈昭坐在她身旁, 垂眸听见她的声音,嘴角不动声色勾了下, 带着无声的苦涩和讥讽。   那日的事情, 她也至今心里有疑问。   她自问和这些□□上的流氓没有半分交集,她也可以确信宋泠也不会有, 可那日那人明明说了个‘泠’字,她所有认识有交集的人里, 也只有宋泠可以对得上。   她不会凭空遭受一个陌生人这样丧心病狂的对待和折磨。   一个‘泠’字,再加上一个‘静’字,连她可以猜到,她不相信宋泠猜不出来。   那日在别墅房门外,她撞见的那双眼睛, 当时脑子混沌不清楚,知道此刻她才明白,那是属于算计的眼神, 是属于胜利的眼神。   那人爱宋泠。   只是没有证据……   警察又问了沈昭一些事发期间的事情,问来问去还是之前那些, 大概警察那边也有策略, 同样的话会问好几遍,以此观察说话人的神情神态, 好找出些许的蛛丝马迹来。   无非也就是心理学那一套。   最后离开的时候, 警察忽然又问了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昭停脚转过身来,垂眸没有开口, 只听见身旁人开口说:“她是我女朋友。”   警察视线又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下,若有所思,忽然笑了下说:“你女朋友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你似乎不想找到真凶,亦或者真凶背后的幕后指使者?”   宋泠神色一瞬间有些慌乱,脱口就道:“当然没有。”   警察反倒松快起来,他笑了笑,懒散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手里漫不经心转着中性笔,道:“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有需要的时候,会再联系你们。”   宋泠怔了怔,随即带着沈昭离开。   警察同志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神色怔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旁边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小哥看他,问:“有看出来什么吗?”   “可以确定,是熟人作案,就算不是熟人,也是她们认识的,或者认识她们的。”   那小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警察同志:“如果不是认识的人,陈大宇怎么会说出,是谁要害她的话来?”   小哥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意外伤害呢?”   警察同志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小伙子,你这专业能力不行啊,意外伤害专门弄了辆黑车,连监控都动了手脚,那是什么别墅区?监控会这么容易坏?还有,平白无故的人,为什么会给一个女孩子注射毒.品,现场又明显做过清理,说白了,要不是那个易拉罐上的指纹,这案子十有八九就是个悬案。这么大的阵仗,意外?说不过去吧?”   小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一脸崇拜惊讶道:“还真行!”   警察同志站起身,拿着登记册的手往他头上拍了拍,边往外走边叹惋道:“这一届难带啊!”   外面天气阴沉,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的,不过几个小时不到,乌云遮住了半边天,看样子似乎要下雨。   沈昭走在宋泠前面,她站在警局门口,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灰蒙的天空。   黑暗与光明,本该在这里绝对分明,可她此刻只觉得压抑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在意什么,白与黑的颠倒,是与非的抉择,亦或是自己在那人心里的位置……又或许全都不是。   宋泠跟在沈昭身后,她凝望着那道背影,心里隐隐升起心疼与愧疚。   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冒险。   宋泠走过去,将臂弯里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沈昭恍惚微愣,身形有怔忪,掌心里握着身份证,手指微微蜷起,却没有挣扎。   “阿昭……”   宋泠刚开口,沈昭连忙打断她的话,“我想去买个手机,再办张卡,可以么?”   宋泠话被打断,怔怔凝着她的侧脸,她想说些什么,可似乎眼前的人不愿意听,沉默半晌她才淡声说好。   沈昭没有回头看她,抬步就往马路边走。身份证此刻在她的身上,因为刚刚录口供需要,所以宋泠这会并没有想起来拿回去。自从上回她提过要离开的事情,宋泠就对她有警惕,将她的身份证收了起来,所以趁着这会儿,她必须做点什么。   要离开,买到车票是第一步。   可她要去哪里呢?   是啊,她忘记了,她已经没有家了……   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去处。   嘀嘀——   一阵刺耳轰隆刹车声,伴随着聒噪尖长的喇叭声,从身后袭来——   “阿昭——”宋泠走在沈昭身后,瞥见她恍惚愣神直往前走,连红灯也没有看见,身旁马路有车子疾驰过来,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拉回来转身护在怀里。   沈昭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被按进怀里,心脏跳得快要嘴里蹦出来,她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黑暗从眼前划过,渐渐有光亮冲进来。   “阿昭,有没有伤到?”宋泠抬手撑住她的两肩,一边着急地问道,一边抓住她的胳膊到处查探有没有伤口。   沈昭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垂眸瞥见宋泠胳膊上擦伤了一大片,紫红色的淤血顿时显现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宋泠顺着她的视线瞥见自己的手臂,这才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   她拧起眉低垂看她,语气里有责备,不觉加重了语气:“红灯也看不见么?”   沈昭抬起头看她,默默盯了她半分钟,才恶狠狠地开口:“我死了,不正称了你的心么?”   宋泠脸色一滞,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激怒她,她在气自己刚刚在警察局说的那些话。   她受了那么多的伤害,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她,可关键时候,她又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阿昭,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不能乱说话——”   沈昭忽然笑了,她扬起脸盯着她,声音怒不可遏切齿道:“宋泠,你要维护她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也不必要和我道歉,我受不起!”   说完转身朝着绿灯的马路走去,头也不回。   沈昭朝着人群中走,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明明不想提起的,那些事情,每提起一个字,就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是那个人的替身。   走入商场内,在一家营业厅里买了手机和手机卡,沈昭坐在柜台前签字确认,侧眸瞥见旁边的位置上有个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手上拿着冰淇淋……   而宋泠就站在她的旁边。   签完字办好卡,沈昭起身,装作故意忘记拿身份证,与此同时,又故意撞上就站在旁边的小女孩儿手上的冰淇淋,冰淇淋是一个小桶状,被沈昭一碰,全都盖在她的大腿上,冰凉的刺激触感叫她心狠狠颤栗了下……   随即响起小女孩儿的哭声,还有身后柜员提醒她拿身份证的声音,混在一起。   小女孩儿哭声嘹亮,正好盖过了柜员的声音。   沈昭连忙弯身去扶跌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宋泠皱了皱眉,也弯腰过去扶她,连忙掏出包里的纸巾替她擦身上的狼狈。   小女孩儿年纪小,冰淇淋被人弄翻了,所以一直哭个不停,趴在地上赖着不起来。   旁边小女孩儿的妈妈也走过来,听见自己女儿哭得伤心,抬头就骂道:“你们大人不长眼啊!”   沈昭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我再给她买一个。”   她转身要往外走,宋泠连忙拉住她,皱眉说:“你在这,我去。”   沈昭淡眼看她,轻声说:“好。”   宋泠离开后,沈昭连忙转身,又朝着柜员说:“你好,我想再办一张副卡。”   有了主卡,办起副卡来很快,大概只几分钟不到就签字确认好了。   那柜员还要说:“我们现在副卡有充一百送一百……”   柜员话还没说完,宋泠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沈昭心里砰砰直跳,连忙拿起身份证大声就道:“好的,谢谢你!”她起身离开,朝着宋泠走过去。   宋泠回来,瞥见她慌乱的神色,担忧地问:“怎么了?”   沈昭努力维持镇定,淡声道:“没什么,身份证忘拿了,东西买好了么?”   宋泠嗯了声,将手上买的冰淇淋,还有一个玩具娃娃,一起给了那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看见娃娃也不哭了,只是她妈妈嘴里一直念三念四,倒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沈昭看着眼泪还没干的小女孩儿,转眼就笑嘻嘻地乐个不停,神色怔了怔,转身淡淡道:“走吧。” 第78章   宋泠开车和沈昭一起到家, 沈昭下车没有等宋泠停好车,直接一个人上了楼。   宋泠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楼上的背影, 淡漠而决然, 叫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沈昭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发出砰的一声。   宋泠站在那里, 怔怔恍惚了半晌,才落寞地垂了垂眸。   手机响起铃声, 拉回了宋泠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低头看见屏幕来电显示孟雨南。   她接通, 声音淡淡:“喂。”   孟雨南听见她无力疲惫的声音,不觉问她:“她还没好么?”   宋泠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才问她:“你打电话,有事么?”   孟雨南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来,她道:“上回服用的安神药片应该快吃完了吧?我要去你那一趟看看她, 做个检查,顺便再给你带点。”   宋泠:“好,你什么时候过来?”   孟雨南:“待会吧, 我这边已经结束了。”   “好。”   挂断电话,宋泠刚收起手机熄屏, 忽然又响起声音。   她瞥见上面的来电显示, 稍沉默了下,随即没有思索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挂断, 那铃声又响起来。   几次三番, 宋泠拧眉,无奈接通。   她走向落地窗边, 看着外面已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的天,沉声道:“什么事?”   “姐姐,我想你了。”那头温温润润的声音传来。   宋泠听见听筒内的声音,不知为何,从前听这道声音的时候,从没有任何想法,可此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警察局的线索,加上阿昭说的那些,还有那晚发生的事情……   太过蹊跷,她从来不会有意识混乱的时刻,就算喝得再醉,只要她不想,谁也不可能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除非她根本不知道。   有没有做过,她自己清楚得很。   她不会碰向槿,何况又是在她和阿昭冷战的时候,可当时的情况,即便是傻子也能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   就只要一个可能,一切都是向槿做了手脚。   她本能地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可后来阿昭又撞见了那副场景,紧接着就出了意外,再加上今天在警察,阿昭听见绑匪口中的“静小姐”,还有无缘无故出现的“泠”字……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相信,这里面的确有阴谋。   宋泠眸色黯淡,忽然沉声问她:“我问你,那天阿昭见到你了,是不是?”   向槿愣了下,听见电话里带着质问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勾起唇角笑问:“姐姐说的是哪天?”   宋泠微恼,她太厌恶这样的感觉,不觉加重了语气:“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   向槿知道这件事无法隐瞒,沈昭此刻又在她身旁,保不齐就会和她说那天的事,她索性承认道:“是,她来找你,正好碰见我们在……”   “够了!”宋泠终于生气,厉声打断她的话,紧接着再次质问:“我再最后一遍问你,阿昭出事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你的参与?!记住,我刚从警察局回来,要听实话。”   向槿再次沉默,她无法确定警方到底查出了什么,又或者大黑泄露了些什么叫宋泠拿到了把柄,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可最后踌躇之下,她依旧笃定宋泠没有拿到证据,定定说:“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她的犹豫和沉默早已出卖了她自己。   宋泠不语,凝着窗外白蒙蒙的雨雾,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漠然说道:“你变了。”   向槿坐在床边,听见电话里的淡漠声音,眼眸晦深。   她变了么?   不,她不是从来如此么……   宋泠没有再等电话里的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淡漠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名字,也许,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正如孟雨南曾经和她说过的那样,可她不信,非要等到不可挽回时才开始怀疑。   回到楼上,沈昭还在洗手间里没有出来,宋泠推门进去,手旋开门把的一瞬间,里面的人慌乱地回头,与此同时,一张卡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宋泠站在门旁,低头看见面前地上的身份证。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瞥见她慌乱的神情,神色稍愣住,然后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身份证,照片上的人模样青稚,笑容灿烂。   年轻的女孩儿,一年就一个样,二十岁不到,什么样都是美好漂亮的。   宋泠两手捏住那张身份证,像是看穿了眼前人心里想法似的,默了很久,她想起她之前和她说过,她在她面前,永远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和平等,也从来不去尊重她的想法。   是啊,那时候她只当她是替身,一个没有尊严和思想的替代品。   多么伤人啊……   她朝她走了半步,将东西递到沈昭手心,淡声道:“这个你自己收着吧。”   沈昭低头瞥了眼手心里的身份证,抬头看她。   宋泠凝着她的眼神,这一刻,她只想好好地对她,只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昭,我不会再强迫你,会尊重你,爱你。”她睨着她的眼睛,深情真心说道。   沈昭微扯了下唇角,垂眸不去看她,讥诮苦笑:“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尊重我,就放我离开。”   宋泠微蜷起手掌,依旧放不下,她卑微说:“只这一条,阿昭,我说过,我不想失去你。”   沈昭抬头看她,眼睛里黯淡无光,“那还说什么?”伸手推开她,沈昭不想和她再讨论这样没有意义的话题,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法挽回,更不可原谅。   宋泠被推得踉跄了下,她站在门旁,看着沈昭冷冷的背影。   十分钟后,楼下传来门铃声。   是孟雨南来了。   宋泠下楼去开门,孟雨南背着大盒子进来,瞥见她的惨淡面色,笑着调侃:“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宋总裁哪里去了,就这么打算放弃么?”   宋泠眼里有泪光,她皱眉忍下去,声音里颓废说:“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以最难堪的关系开启了这段关系,不怪她恨我。”   孟雨南瞥见外甥女的伤心,心里也不觉泛起酸涩,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从一开始她第一眼见到沈昭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论旁人和她说过多少次她都无法体会,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   可为了这一个结果,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孟雨南深深叹了口气,往楼梯口走,道:“上去吧。”   楼上房间内,还像往常一样,沈昭抱着双膝坐在窗前,什么都不做,话也不说,就那样丧失所有希望地坐在那里。   她像是一颗枯败的树木,只残存着埋在泥土里的根,宋泠除了抱着希望,那根茎会死而复生,能开出希望的花来,半点办法也无。   孟雨南推开门,站在门旁看着房间内的人,还有萧瑟空荡的房间,这里真的和牢房没有分别。她淡淡问:“她一直这样么?”   宋泠没有说话,迈脚走进房间,走到床前,走到沈昭面前,俯低下身子轻轻喊她:“阿昭,让姨妈给你做个检查。”   沈昭怔怔半晌,才终于回头,看向门口的人。   看见孟雨南的那一刻,沈昭忽然就想起爸爸来了,整整半年时间,她以为有希望的,可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   孟雨南朝她走过去,轻轻安抚她:“昭昭,我来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再采个血和尿检。”   毒品除了对人心理造成伤害,对身体也有很大的伤害,有些伤害,甚至是终身的。   孟雨南也只能从最大限度地帮她,定期给她做复查。   沈昭对医院有阴影,她在那里度过人生最难的阶段,整整半年时间,最后还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所以她不肯去医院,一闻到消毒水味道就会生理性呕吐,孟雨南就只好带了些简易的检查装置,好在采血和采集尿液不算麻烦。   沈昭没有开口,孟雨南伸手去扶她,沈昭也没有反抗,就这样慢慢扶着她下床,朝洗手间走。   宋泠也连忙跟上来,孟雨南回头和她说:“你留在外面吧。”   宋泠愣了下,停住脚没有再跟上去。   床头放着沈昭新买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来了一条信息。   宋泠走过去,新手机还没有设置锁屏,所以她一眼就看见了短信内容。   【铁路12468:您购买的车票S809,12车18C号,江城站-汀城站,19:36开,检票口……】   手指在屏幕半空上顿住,宋泠愣了很久,久到那屏幕又重新变暗,直至熄灭才恍惚回过神来。   她还是要离开她么……   洗手间里,沈昭配合着孟雨南做了所有的采样。她带着口罩手套,睨着沈昭,淡淡开口:“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么?”   沈昭坐在那里,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脚上,忽然笑着开口:“一次,两次,三次……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我真的分不清楚。你体会过绝望的感觉么?”她抬头看着她,“比杀了我还叫我痛苦的感觉,你体会过么?”   孟雨南不语,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又有什么立场在发生这一切之后,还让她和宋泠和好如初?她只站在宋泠的立场上,却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上想过。   爱情里没有上帝视角,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她又怎么会笃定,她们就一定会有结局呢?   就像阿欢说的那样,爱情里最忌讳伤人心,要救回一颗心,真的很难很难,连她们自己都无法办到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办到…… 第79章   检查做完, 孟雨南和沈昭从洗手间里出来,宋泠站在窗前,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 视线落在沈昭身上, 淡淡道:“做好了么?”   沈昭没有回她,眼也不抬地走向床边。   孟雨南见状, 淡声嗯了一声, 说:“恢复得还算可以,这些等我回头去医院检测, 出了具体报告我再发给你。”   宋泠颔首道好。   孟雨南瞥了眼躺在床上背朝外的人,又说:“这个要完全戒掉会很难, 身体心理上都需要做好准备,这是一个长期工作,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   沈昭依旧无动于衷,宋泠会意, 点头朝孟雨南说:“我知道,我送你下楼。”   说完,孟雨南收拾东西离开, 宋泠送她到楼下,临走前, 孟雨南又说了些劝慰的话, 宋泠心情也颓丧,一句两句也全都没有听进去。   她点点头, 道:“我知道了, 你路上开车小心。”   孟雨南嗯了声,转身撑伞迈进雨里。   重新关上门, 宋泠站在门口怔愣了好一会儿,满脑子全都是刚刚看见的那条短信。   阿昭要离开她……   上楼回到房间,宋泠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背影,忽然全身涌出深深无力来。   她就躺在那里,离她触手可及的距离,可她们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宋泠轻轻走过去,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她坐在床边,就那样无声地凝着她。   出了趟门,她的身体早已没什么力气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小憩,可大概也睡得不安稳,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紧皱起的。   宋泠不自觉伸手,手指在半空中微怔,轻轻落在她的眉眼上,她轻轻摩挲着,试图抚慰她内心的不安。   沈昭忽然惊醒,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脚踩空掉进悬崖深渊里,宋泠就站在悬崖边,她想伸手去抓她,可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掉下去。   “宋泠——”沈昭猛地伸手抓住她身旁的手臂,睁开眼睛惊恐地喊道。   宋泠听见她的喊声,俯身手臂半撑在她的身旁,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不断地轻声喊她:“阿昭,阿昭……”   沈昭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梦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双目空空地盯着眼前的那张脸庞,一瞬间,竟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泠瞥见她惊恐的脸色,浑身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呆滞地看着自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她心疼地低头去贴她的脸庞,低声呢喃:“阿昭,不怕,不怕了……”   唇瓣贴在她的眉眼上,顺着脸庞缱绻,与她耳鬓厮磨,亲吻她的唇角……   脑子里渐渐浮现那日宋泠和向槿在一起的画面,沈昭忽然反应过来,她猛地伸手推开她,疯了一样地喊叫:“你走!!宋泠你给我滚!你不要碰我,不要碰……”她渐渐哭出声来,情绪奔溃地说,“我觉得恶心!”   她腾地坐起身,避之如蛇蝎地往后不停地退,直至退到床边,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滴落,慌乱又绝望。除了那日她出事后从医院里醒来,宋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昭,她一直以为她情绪稳定了,可谁知道,不过只一个吻,竟会叫她成这样。   她果真恨她入骨么?   宋泠眼眶通红,默默地看着她,她不敢上前碰触她,怕叫她再次失控。   这样的阿昭,是她造成的。   是不是放了她,她就会变成从前那样,是不是不再见她,放她回汀城,回到芮思尔身旁,她就会慢慢变好?   可她真的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昭贴在床最里侧,她光脚蹲坐在哪里,低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动不动地闭上双眼,忽然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冷意从头顶兜头而来,叫她浑身一个激灵。   宋泠见她双肩不停地颤栗,知道她又开始了。   只要情绪一失控,毒瘾就会复发。   宋泠心惊地爬上床靠近她,紧紧抓住她的两肩,企图将她禁锢住,她坐在她身前,低头看见她正咬住自己的唇,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意。宋泠怕她咬伤自己,连忙单手擒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口,诱使道:“阿昭,松口,咬我的手,松开好吗?”   沈昭渐渐松开的自己唇瓣,牙关颤栗着,她感受到那股噬心的欲望在骨子里叫嚣,那只手就在眼前,她抓住宋泠的手,狠狠地咬上去。   宋泠拧起眉,疼痛从手掌蔓延至心口,如果疼痛能叫恨意少一些,她宁愿痛死也在所不惜。   她单膝跪在那里,将沈昭半抱在怀里,按在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阿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大概是世上最无奈的话,她无法减轻阿昭的恨意,更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也无法弥补她曾犯下的过错。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她浑身无力,瘫倒靠在宋泠身上,她双目空洞地说:“宋泠,你杀了我吧。”   宋泠心狠狠刺痛了下,她垂下眼睫,抿唇不语。   她将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地,两人就这样坐在窗前,从天亮坐到天黑。   屋外的雨一直没有停,淅淅沥沥从屋檐上滴下来,打在窗台上,滴答滴答个不停。   房间里逐渐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宋泠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呼吸也渐渐平稳,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   宋泠将她平放下来,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手臂还被她抱在怀里,没有松开,宋泠怕吵醒她,就这样和身躺在她身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敢面对睡着了的沈昭。   漫漫长夜,注定是无眠的夜晚。   ——   三天后,清晨醒来。   宋泠这天醒得很早,几乎天未亮就已清醒了。   今日,是那张车票发车的时间。   她明明知道身旁的人要离开她,可心里仍旧抱了最后一丝奢望,期待着阿昭不会离开。   车票发车的时间是晚上,清晨起来,宋泠还像往常一样,给她做早餐,陪着她一起待在房间里。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今日天气终于放晴。   宋泠在房间里摆了张书桌,处理公司的事情。这几天沈昭情绪稳定不少,自从那天发作以后,连着三天都没有再发,也不知是知道自己要走了,对她的情绪也好了不少,还会时不时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沈昭看着窗外的阳光,春天了,连阳光也那样浓烈绚烂。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么?”沈昭仰着头看向窗外的屋檐,上面飞过来两只鸟,互相啄点着。   宋泠打字的手指微怔,微微抖动着,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平静地问:“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走。”沈昭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那两只鸟身上,重复着说。   宋泠沉默良久,终究没有狠下心放她离开。   她合上电脑,起身说:“我陪着你。”   沈昭像是早就猜到似的,轻勾起唇角无声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宋泠换了衣服,一件玫色灯芯绒长裙,沈昭穿了一件卫衣,头发没有竖起来,柔软地垂在身后,一张小巧的脸庞,消瘦了很多,连眼眶也凹陷下去。   宋泠立在她身前,抬头替她拢了拢额角的碎发,她慢慢开口,连声音都是自己未曾察觉的微颤,“瘦太多了,等回来以后,我替你好好补一补,好不好?”   沈昭抬头看着她,眸光里有不明的意味。   过了今天,她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脸庞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只当骗她,她笑着开口:“好啊。”   宋泠见到那笑容,一时之间忽然有些恍惚,她笑着看她,窗外阳光照射进来,刺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出门,宋泠开车带她出去,问她:“想去哪里?”   沈昭靠在车窗上,看着道路两旁往后退的树木,淡淡说:“商场吧,好久没有买衣服了。”   宋泠颔首道好。   说完谁也没有再开口,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   车子开到江城购物中心,停好车后,宋泠带着她进入商场,今日是周末,商场里有很多人,一进大楼,一楼是儿童区,场地中央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有很多小朋友在舞台上表演。   沈昭站在人群里,淡淡看着前面那些人。   眼眶一瞬有些湿润,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刚带她到家的时候,她因为害怕不敢和人说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在学校里没有朋友。有一次生病了,她也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连老师也不知道,最后回到家爸爸才发现,大晚上地背着她去镇上的诊所里挂水。   后来爸爸为了改变她内向的性格,每个周末都坐公交带着她去市里的大商场,也是这样的舞台,那么多的人,叫她慢慢开口,演讲,跳舞……   那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垂眸不动声色擦拭眼泪,沈昭转身离开,宋泠凝着她的背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她明知道她要逃,可不知怎么的,却没有拆穿她,也许她不甘心,又或者不相信,阿昭真的会离开她。她在赌,赌阿昭会留下。   她们在商场里逛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晚上。   傍晚,宋泠主动提议,一起去吃晚饭,沈昭没有拒绝。   六点钟的时候,宋泠带着她进了一家餐厅,点了很多沈昭爱吃的菜。   她记得,阿昭很爱吃虾。   宋泠卷起袖子,替她慢慢剥着虾,一颗一颗,摆了一盘。   中途,沈昭忽然起身,宋泠抬头望她,问:“你要去哪里?”   沈昭回头,盯着她的脸庞,说:“洗手间。”   宋泠喉头酸涩,愣了好久之后,才哑然说好,低头复又剥手里的虾。   虾剥了一只又一只,可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80章   宋泠在餐厅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她将所有的虾都剥好了,可沈昭却没有再回来。   宋泠怔怔坐在那里,恍惚愣了很久很久。最后结账离开。   出了餐厅, 宋泠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那头几乎是在一瞬间接通,纪明舒将车停在路边, 抬头看着对面马路的火车站, 淡声道:“老板。”   “将人拦下来。”宋泠脸上没有表情,冷冷说道。   纪明舒知道她的意思, 从下午开始,老板就一直让她守在火车站附近, 为的就是万一。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不再是万一。   纪明舒颔首说是,挂断电话,就朝着火车站里走。   宋泠离开商场后,也开车往火车站方向开去。   终究是她在奢望, 她原以为她不会狠心离开的,即便要走,也不该这样冷情决绝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在她心里, 她真的没有半点值得她留恋的了么……她也真的恨她到这种地步,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周日高峰期的路上车水马龙, 宋泠开着车艰难往前挪动着, 似乎连老天也在和她作对,一路全是红灯, 一个又一个, 仿佛在提醒她,有些事情错过了一次, 就会次次错过。   她以为胜券在握的,现在全都落空。   她甚至真的想过,就这样放她离开,也许离开她,她会过得更好。   只是她实在是没有勇气,也没有那样大的豁达放她走。   她只知道,这一次她走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将她留在她的身边,爱也好,恨也罢,她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从商场到火车站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堵车,愣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宋泠停完车,早已经过了发车的时间了,她几乎是奔跑着去了检票大厅里。   又给纪明舒打电话,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只是没有人接。   火车站里嘈杂,纪明舒在各个检票口到处找人,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沈昭的身影,最后看见老板的未接来电,连忙又给她回拨了过去。   宋泠声音有些着急,急急问:“找到了吗?”   纪明舒一边到处环视,一边皱眉说:“还没有。”   宋泠看见前面人群里的纪明舒,道:“我看见你了,我过去。”   挂断电话,宋泠朝纪明舒走过去。   宋泠拍她的背,纪明舒回过头来,也着急说:“老板,我各个口都找过了,还是没有见到沈小姐的身影。”   宋泠看了眼时间,八点十三分。   那班车的发车时间是7:36,早就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宋泠目光淡淡,孤寂的背影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弄丢了沈昭,她将她彻底弄丢了……   她掉头就走,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去汀城。”   纪明舒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老板,惊慌失措的,除了要找到沈昭这一件事外,满心里装不下任何一件别的事情。   从江城开车到汀城要四五个小时,到汀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她直奔芮思尔的住处,上回那颗蓝钻带回来的地址上就有她的住址。   芮思尔加班到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车,她上楼后,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脚步一瞬顿住,那张脸,她不陌生。   宋泠背倚靠在墙上,微微仰着头,听见动静连忙转过去。   她朝芮思尔走了两步,双眸里满是疲惫,她开口淡声问她:“沈昭在哪里?”   芮思尔睨着她的面庞,久久没有开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瞥见宋泠的神色,也大约可以猜出来,否则她也不会在半夜堵在她的家门口找人。   “你将她弄丢了么?”芮思尔看着她,忽然轻笑着问。   宋泠轻垂眸,眼梢弯出颓丧的弧度,她抬头看她,再次又问:“沈昭在哪里?”   芮思尔绕过她,走到门口要开门,淡淡道:“她没有来找我。”   宋泠抓住她开门的手,声音不觉拔高:“不可能,她买的明明是到汀城的车票,她在汀城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你们一直都有联系,是不是?!”   芮思尔拿着钥匙的手愣在半空中,她忽然笑了。   宋泠瞥见眼前人唇角带着讥诮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在嘲笑她,费劲心机将人从她的身边抢走,可到头来,不也还是一样的下场?   芮思尔垂眸,轻轻说:“你终究不懂她,她怎么会来找我呢?明知道她走了你第一个就会来找我,如果她不想让你找到,你连线索都不会有。”芮思尔盯着她的眼睛,笃定地说,“她在骗你。” 第81章   宋泠呆呆愣了片刻, 恍惚好久才意识到沈昭骗了她。   是啊,她明知道自己不会让她离开,还丝毫没有警惕性的买了张火车篇, 手机就放在眼皮底下, 故意让她看见。   故意一早引她出去,又故意在车票发车之前的时间里突然消失不见, 一切都让自己以为, 她上了那辆去汀城的火车。   阿昭骗了她。   芮思尔说的没有错,她不了解沈昭, 从头到尾都不曾了解过她。   宋泠怔愣站在门口,芮思尔进屋关上门, 独留她一人在外面。   芮思尔也坐在床边,怔怔发了好久的呆。   她早就知道,她和昭昭再也可能,那日在医院,也许就是她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即便有一天她不再和宋泠在一起, 她们也再无可能。   人生很奇妙,曾经亲密无间的人,明明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转眼之间,就已是路人。   宋泠在芮思尔门口站了很久, 最后下楼离开。   深夜里, 她站在漆黑的马路口,望着乌沉的天空, 有微微的细雨飘下来, 落在她的脸庞上,凉意蔓延全身。   她不知道沈昭在哪里, 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   几小时前,沈昭从商场离开后,并没有去火车站,而是直接去了江城国际机场。   她知道宋泠那天看见了她买的去汀城的车票,所以找不到她的时候,会理所应当地去汀城找她。   宋泠不会那么好糊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所以从一开始那天买手机和电话卡的时候,她就做了手脚,买了两张卡。   宋泠也根本不知道还有那张副卡的存在。   沈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想逃离,逃离开宋泠,离她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又在逃避什么,也许隐约清楚,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她买了一张去T国的机票,提前三天办好了签证。   从商场出来的一瞬间,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奔往机场。   等到宋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上了飞机。   这一次,她要永远地离开了。   对她来说,有比爱情和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她生而为人应该有的尊严。曾经她已经弄丢过一次,丢弃一切换来的爱情,只是一场欺骗,一个谎言。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那些话里什么是真的,又什么是假的,又或许真真假假早已全都不重要了。   这一次,她宁愿一个人独自的死去,也不愿意再丢掉她的尊严了……   飞机在天空中平稳飞行,透过窗户俯瞰整个城市,她扔掉了那张卡,只留下一张副卡。如同抛弃了那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那是她的伤痛,失去亲人,失去信仰,失去本她不该拥有的一切……   全都结束了。   新的城市,新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又或者最后的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但是……她安慰自己,只是离开就好了。   飞机要飞行十五个小时,那是一个长长的深夜。   沈昭关上遮光板,闭上眼睛,试图彻底将过去遗忘。   ——   凌晨,宋泠坐在路边的花坛旁,两手抱膝躬身坐在那里,淋着雨,坐了整整一夜,手机都迟迟没有一个电话。   天黑潺潺发亮之际,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浑身痛的没有知觉,心像是被一把尖刀狠狠挖空了一切,没有心,也疼得仿佛快要死过去。   开车回江城,车子开到别墅门口时,太阳早已升起来了,明媚馨黄的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宋泠的身上,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浑身冰凉彻骨,那暖意怎么也照射不进来。   下车,推开院子,进了大门,她站在门口,抬眼看着空荡荡的别墅。   这么大的房子,却寂静的没有一点点声音,从前是一个人,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她以为能将人守住的,可心都不在了的人,她如何还能守住,守得一天,两天,可终究是一场空。   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点一滴,她全都清楚地记得,一切都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她还清楚地背着她上楼,捧着她的脸庞,俯身亲吻她,与她抵死缠绵,她记得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记得那双眼睛,记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的声音,记得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说她爱她,一辈子不会离开她。   宋泠望着二楼空荡荡半阖的房门,她多希望,她能从里面冲出来,笑着对她说,说她不会离开她,永远都不会。   可终究是她的妄想,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她失去了沈昭,在这个房间里,彻底地失去她了。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孟雨南神色慌乱地奔至宋泠身侧,望着她浑身湿透的衣服,她抓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阿泠,发生了什么?”   宋泠身体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刺骨的湿意和冰凉裹着她,她感受到意识在渐渐离她而去。双目无神空洞,没有一点光亮和希望,她终于开口:“姨妈,我失去她了。”   身体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宋泠渐渐倒下去,黑暗和冰冷向她一齐袭来,整个人再没了意识。   孟雨南眼疾手快半撑着她,回头大喊:“明舒——”   纪明舒冲进来,见状连忙一起扶住她,两人带着宋泠,转身出门开车往医院驶去。   淋了整整一夜的雨,再加上伤心过度,急火攻心,身体一下子受不住,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到医院后,挂了水,宋泠整整昏睡了一整天,晚间的时候,忽然又发高烧,整个人烧到三十九度,脸色苍白,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嘴角也都干涩的起皮。   孟雨南坐在床前看着她,她没有亲人,长大了之后也很少生病,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心,唯独沈昭是个例外,可这个例外却又带着太多的意外。   谁也没有想到,沈昭真的会走,连她自己也以为,她们会和好,过程再难再痛苦也好,她都相信,结局会是好的。   可不见棺材不掉泪,沈昭最后还是走了。   那是扎进生命里的人,是宋泠全部的希望,她不知道,失去沈昭,宋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她无法想象。   整整昏睡了两天一夜,第二天深夜里,宋泠醒来。   头疼欲裂,思绪混乱一片,身体像是被碾压机压过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她躺在那里,像是过了很久,喉咙里干涩如碾沙,火烧一般。   她艰难地转头,瞥见纪明舒撑头坐在旁边沙发上,身旁放着电脑和文件。   纪明舒睡得浅,听见动静连忙睁开眼睛走过去,她走向床旁,俯身听见宋泠启唇微弱地说了一句:“水……”   纪明舒会意,连忙转身倒了杯水,扶着她坐起来,连喝了好几杯水。   她的手上还挂着点滴,宋泠垂眸睨着手上的针孔,神情恍惚了好久,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从身到心,只觉得空荡荡的。   “什么时候了?”她哑声开口问。   纪明舒站在床前,说:“七点。”   “几号了?”她再次开口问。   纪明舒稍愣了愣,道:“16号。”   16号……车票是14号的,已经过去两天了。   宋泠靠在床头:“去查当天,江城所有的火车班次,航班,船运,客车……能查的,全都查下。”   这一次,超出了她的预判,她再也没有把握能找到她的存在,如果那颗蓝钻还在……想起蓝钻,思绪渐渐收住,她忽然抬头问眼前的人:“那颗奥本海默蓝钻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纪明舒愣了下,蓝钻是定位器,除了她知道,没有别人。   她抿了抿唇,如实说:“没有人知道。”   宋泠盯着她,没有立刻开口,沉默了一会儿,才曼声道:“那为什么她会知道?”   纪明舒眉心重重跳了下,她浅浅皱了下眉,淡声说:“我不知道。”   宋泠收回视线,眸光重新垂低落在身上的被子上,现在再纠结这些问题没有意义,人已经走了,再追究前事也于事无补。   她觉得身心俱疲,却又隐约带着恐惧。   她不想失去沈昭,不论爱还是恨,她都不想失去她。   “去办事情吧。”宋泠心力交瘁地开口说。   纪明舒微微愣怔,有片刻的犹豫,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她回过头来,站在离病房门口不远的距离,她看向宋泠,忽然开口,却是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她道:“老板,也许沈小姐走了,是天意。”   宋泠目光微顿,慢慢抬起头来,房间里刺眼的白炽灯光亮照过来,她盯着纪明舒的脸庞,占有欲和不甘逐渐占了上风,她冷冷说:“去找,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许她走。”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她离开,可尝过甜的人,又怎么会甘心放弃,更何况那是叫她上瘾的毒药。   她离不开沈昭,更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她想看着她,守着她,要她寸步不离地在她身旁。   纪明舒抿唇不语,这一场荒唐的孽缘,是她亲眼见证的。   她亲眼目睹了她的一切变化,从一开始的渐渐失控,逐渐演变成的占有和破坏,到最后的彻底沦陷。   她清楚宋泠的执念,不会比从前的少。   纪明舒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淡淡应了声是,转身出门离开了医院。   要去哪儿找?   没有一点线索,和从前不一样,更何况这一次也许还故意隐瞒了所有的线索。   江城这样大,每天来来往往的车次航班成千上万,世界这样大,谁又知道她会停留在哪一处?   天大地大,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是大海捞针。   那是一个不可能再寻回的人,从身到心。 第82章   江城是大城市, 交通发达,纪明舒查了十四号当晚所有在时间内的车次航班以及各种公共交通,最后罗列下来也有近百趟车次, 包括飞各国的航班, 如果要算上每个车次到达的目的地地址,就有几百个。   这样地毯式搜索, 也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罗列完毕。   宋泠看着密密麻麻的车次和地址, 心里渐渐升起深深的无力来,她知道沈昭彻底走了, 没有一点线索的情况下,要找到她, 是不可能的。   可到底是真的不甘心,一切都还像是一场梦一样,她不相信她真的离开了。明明还在眼前的人,转眼之间却告诉她,这个人再也找不到了……   她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宋泠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地址,沉默了好久,最后才淡淡缓声说:“你出去吧。”   纪明舒站在床前, 睨着靠在床头的人,她清楚地明白, 沈昭找不回来了,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她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 忽然又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真的找不到了么?”   纪明舒脚步顿住, 她听够听出那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的期盼,那是可悲又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姿态。   纪明舒没有开口, 因为不知道怎样回到这个问题。   她转过身来看床上的人,宋泠也抬眼看着她,似乎只要她说能找到,那希望就不算彻底破灭。   可这样的希望寄托又算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自欺欺人。   也许宋泠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可笑,她失落地垂下眼睫,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慢慢说:“你走吧。”   纪明舒抿了抿唇,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好离开,让宋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许一个人,她会想通这件事。   理智来说,从某种角度,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现在这样的结局,也不过是天网恢恢的下场罢了。   这个世界公平得很。   ——   三个月后,西黎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电影《七巧》作为唯一一部华语制作的影片,成功入围西黎国际电影节。   池舟白作为主演,成功受邀成为现场观众嘉宾。   《七巧》在T国上映了一个月,在国内引起很大的轰动。   这是一部民国百合片,夹杂着封建社会与战争背景,描述了两个女孩儿之间的爱情。   由于先天题材的优势,片子一上映,就受到极大的关注度。除了题材的因素,其中最大的因素,是电影中的大量裸露戏份。   T国上映了十天之后,片子被引入国内,可只不过刚上映了一天,就被紧急叫停。   给出的理由是,不符合现代社会的价值观。   所有人都清楚,《七巧》被禁了。   最让人震惊的是,连池舟白所有的商业活动和工作也全都被叫停,所有代言纷纷宣布与其解除合约。   这是艺人被封杀的前兆。   而《七巧》电影中的文化价值被一波一波的裸.露吸睛的文案视频动图彻底掩盖,正如苏易菡说过的那样,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电影里的艺术,他们在意的,只有满屏冲上脑子里的性和衣果体,这些标签会跟着她一辈子。   池舟白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已经二十天了,她被团队公关的策略,滞留在T国,整整二十天。   而今天,是西黎电影节的颁奖典礼。   《七巧》是最后一部在截止时间前入围的影片,也是唯一一部国内影片。   出席典礼,大概也是池舟白最后一次的活动。   从酒店出发,苏易菡当晚从江城坐飞机赶过来,陪着池舟白出席活动。   这也是她职业生涯里唯一一次国际奖项,虽然只是入围,但也算是个叫得上名的主流奖了。   苏易菡到酒店,进了池舟白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一看就是住了很久的痕迹。   她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自从出事后,她留在国内替她处理后续工作,不比她在国外好多少。   苏易菡站在沙发前,瞥见坐在那里的人,忽然有种看好戏的意思,她轻笑:“如愿以偿了,你这下是彻底转型成功了。从业这么多年,你倒是我带过转型最快的女明星,果然比顶流还要轰动的出名,是一脱成名。这是亘古不变的一条法则。”   池舟白坐在沙发上,抬头瞥了眼苏易菡,眸光对视了片刻,她忽然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苏易菡走到她身旁,坐下来。   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来,那烟刚点上,池舟白就抢了过来,掐灭扔进垃圾桶,说:“这里不让抽烟。”   苏易菡也没有在意,她深深叹了口气,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池舟白,我很佩服你,真的。”   池舟白偏头瞥她,四目相撞的瞬间,两人全都笑了。   有种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池舟白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退了吧,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苏易菡知道她的意思,对于一个顶流艺人来说,退圈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自杀。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努力不来的成就,高楼起,高楼塌,就如同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想好了么?真的能不遗憾?”苏易菡反问她。   池舟白笑:“反正钱都赚够了,谁还想留在那深潭里。”   苏易菡听出来她打肿脸充胖子的话,也没有拆穿,笑说:“你以为你赚了多少,短短一个月,都赔的七七八八了。”   池舟白忽然轻笑,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却突然松快起来,打趣着说:“一场空呀一场空!”   苏易菡起身,笑着说:“行了,最后一晚,风风光光一点,落落大方地,告诉所有人,你完成了一场杰出的艺术创作!”   说着朝她伸出手。   池舟白凝着那只手恍惚愣怔了半晌,最后抬手放上去,她轻轻对她说:“谢谢你,老苏。”   苏易菡勾唇:“最后一次合作愉快。”   没有化妆师,也没有高级晚礼服,所有的一切都是池舟白自己的家当,她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穿上了自己掏钱买的一件人鱼姬色抹胸长裙礼服,灯光照下来,她浑身都在发光。   只要站在舞台上,她就永远都是那个光彩夺目的池舟白。   晚会不是直播,只是录播。   《七巧》不是主角,只是所有入围影片的其中之一,因为国际电影节,所以给到池舟白的镜头不会很多。   但回头晚会结束之后,官方会放出精修图片。   晚会一直持续到十二点结束,池舟白没什么心情,影片评选的差不多的时候,后面都是一些别的领域奖项,因为苏易菡十二点的机票,所以十点多的时候,她就溜了出去送她。   T国常年寒冷,国内四五月份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T国夜晚还冷得冻人。   池舟白站在风中,看着苏易菡拖着大包小包,她走上前要替她拿行李。   苏易菡瞥见她穿得少,外面风又大,心疼地说:“不用送我,又不是见不到了,里面还没有结束,你快进去吧。”   池舟白执意要送她,说:“最后一次,也无所谓了,我送送你。”   苏易菡抿了抿唇,没有拒绝。最后两人一起上车,司机开着车往机场方向去。   西黎离机场不远,二十分钟后就到了,苏易菡和她告别,道:“保重,有事情随时和我联系。”   池舟白点点头,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眼中隐约有泪光,星星点点的,她笑着点头,明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到嘴边最后却只剩下“珍重”二字。   送走了苏易菡,池舟白又在风中站在很久,直到远处的背影消失再也看不见后,她才淡淡说:“回酒店吧。”   上车离开,车子开往酒店。   国外不必国内安全,一到深夜,道路上漆黑昏暗,没有什么人。   到处一片空荡荡的,车子开到本轮区街口的一家便利店旁时,忽然急刹车了下。   池舟白皱了皱眉,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司机是个本地的大叔,性格脾气都很好,再加上中文说得不错,体格健壮。池舟白就雇了他好几个月,充当生活司机兼保镖。   大叔一口流利的中文,摇摇头说:“本轮区很乱,夜晚最好不要出来走动,很不安全,这里一带都是很多不良青年,不上学,也没有工作,经常会发生很混乱的事情。”   池舟白瞥眼朝窗外看,车子开得很慢,窗外的光影忽明忽暗从身上划过。   忽然,窗外划过一道熟悉的背影,池舟白愣了愣,半晌才恍惚过来,不可能是她。   车子开到红绿灯处停下来,刚刚那个背影一直萦绕在池舟白的脑海里,最后放心不下,还是叫司机大叔又开回头。   大概开了几百米后,在一处旧仓库门口停下,池舟白看见窗外不远处,趴在地上的身影。   她连忙下车奔过去,司机大叔也下车,跟着一起走过去。   池舟白扶起地上的人,瞥见她熟悉的眉眼和脸庞,惊讶道:“沈昭——真的是你!”   沈昭有气无力,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额头破了,血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滑落在侧脸上,样子触目惊心,她大口喘息,无力道:“项链,我的项链……”话还没说完,整个人意识涣散,一下晕了过去。   池舟白皱眉,刚刚一帮小混混围在这里,她只瞥见一张侧脸,本来不相信会是她,但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放心不下,又倒回来,结果发现居然真的是她。   池舟白扶住沈昭,对司机大叔着急道:“汉森——”   汉森会意,“池小姐放心。”   说着起身就开车去追那帮小混混,那帮人都是些十五六岁的未成年人,汉森块头大,又开着车将人拦住,那几个人没怎么反抗,就直接将项链扔下就跑了。   汉森拿着项链回来,朝着池舟白递过去,池舟白抬手要去拿,手还没伸过去,忽然愣在半空中。   她不陌生,这条项链是冤家,是那条Angel Eye. 第83章   深夜医院, 沈昭在一片微弱昏暗的白炽灯光亮中醒来,她躺在那里,眼睛上被蒙了一层纱布, 看不见, 只能依稀感受到些许的光芒。她身体里潜意识畏惧这样被蒙住的感觉,会被让她想起被绑架注射毒.品的时候。   她抬手想摸一摸眼睛, 却发现手背上打了点滴。   昏暗叫她心生恐惧, 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池舟白从外面进来,刚走进门就看见床上的人翻身要下床, 她忙冲过去半抱住她。沈昭触及到人手,吓得连忙缩回来, 怔怔靠在床边。   “沈昭……”池舟白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沈昭愣了片刻,没有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这里是国外,根本不会有人认识她。   她忐忑问:“你是谁?”   池舟白手伸在半空中虚扶着她,见她忘了自己, 不由眉头微皱,解释说:“我是池舟白,昨天你受伤了, 我在路边遇见的你,不记得了吗?”   沈昭缩瑟着身体, 不敢靠近, 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刚从便利店里出来,刚走到街口, 就遇上一帮小混混, 那些人要抢她的钱,还有她的项链……   “我的东西——”她忽然想起来那条项链。   “是这条项链吗?”池舟白从口袋里摸出那条项链, 放在她的手心里。   沈昭握着那条项链,手心微攥了攥,有片刻的沉默,良久之后才曼声说:“谢谢你。”   池舟白瞥见她紧攥着那条项链,忽然问:“宋泠呢?她没有和你一起么?”   自从上回起,池舟白就知道沈昭和宋泠在一起了,后来沈昭没有再来,她也就和她断了联系。   池舟白睨着她的脸庞,几个月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整个人变得憔悴没有一点生机。   她不是还在念书的大学生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T国,又为什么会……染上毒品……   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沈昭身体里有乙冰的存在,剂量还不算少。   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池舟白问她:“你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出现在T国?”   沈昭坐在地上,光着脚背抱住双膝缩在床头,她眼睛看不见,池舟白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一直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   池舟白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可不用猜也不知道,一定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一时半会,她大概也不是很愿意和她说。   池舟白瞥眼落在她的脚上,她起身靠近她,双手要将她抱起来,可刚触及到她的胳膊,沈昭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她避开她的手,一直往后退,最后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的反应很大,整个人神志也不大好,恍恍惚惚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似乎极其害怕别人的靠近。   明明几个月前的时候,还像个小太阳一样跟在她身后满剧组地跑来跑去,似乎有永远使不完的精力。   怎么就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池舟白有些心疼,她小心地靠近她,轻声说:“地上很凉,我扶你起来。”   沈昭听见池舟白的话,愣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扶着床独自慢慢站起来,手上还挂着点滴,池舟白伸手替她拉起来,怕扯到针孔,另一只手又掀开床上的被子,轻轻提醒她:“慢一点,不要压到手。”   沈昭摸到床榻,整个人在池舟白的帮助下躺了下来,她侧身闭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条蚕蛹,要把自己封闭起来。   有医生进来,瞥见床上的人似乎睡着了,她又看向池舟白,小声地提醒:“池小姐,请跟我出来一趟。”   池舟白跟着出去,走到门外,汉森也等在走廊上,深夜的医院很安静,走廊上没有什么人。   医生说了一大堆英文,池舟白听得迷糊,最后是汉森帮着翻译,说:“沈昭小姐的身体很不好,她体内有药瘾的存在,需要系统地有针对性地治疗,此外……她的心理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医生欲言又止,因为只有初步的检查,还不能够具体确定。   池舟白听完汉森的翻译,心情忽然很沉重,她转头瞥向朝着床上躺着的背影,怔怔思索了很久,最后她转过头又问医生:“需要怎么治疗?”   医生道:“医院并不适合她的休养,她需要在一个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照顾,她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症,我猜测,她应该是抑郁症。”   池舟白抿唇沉默,她虽然能够猜到沈昭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没想到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伤害。   这些伤害,到底是谁害的?   池舟白垂眸,曼声说:“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池舟白全都一一记下,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躺在那里,背朝外只露出嶙峋瘦削的两肩,孤零零地一动不动,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池舟白轻脚走进去,慢慢坐在床边,低头睨着她的脸庞,细细思考。   整整一夜,池舟白不放心她,就这样在旁边的床上守了她一晚上。   天亮的时候,池舟白听见动静才醒过来,她迷糊睁眼,看见旁边床上的人要下床,她眼睛看不见,池舟白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问道:“你要去哪儿?”   沈昭踌躇了下,沉默片刻才道:“我……想上洗手间。”   “我扶你。”池舟白扶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洗手间走。   沈昭倒是没有再反抗,知道身旁的人在这里陪着她一晚上,她轻抿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任由池舟白带着她进了洗手间。   池舟白扶着她,她站在门口,又提醒地问了句:“需要我帮你么?”   沈昭:“不用,谢谢你。”   池舟白淡淡垂眸,勾唇笑了下,没有说什么,关上门离开。   几分钟后,沈昭从洗手间里出来,池舟白没有离开,就一直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伸手搀着她,扶着往床边走。   沈昭没有穿袜子,一直光着脚。   池舟白瞥见,扯着被子替她掩了掩。   T国不比国内,常年温度低,早晚温差也很大。她穿得也很单薄,脸上没什么血色,苍白地像是生了很久病的人。   汉森一大早就开车过来了,还很贴心地带了早饭来。   池舟白提前让他带的衣服也全都带来了。   池舟白接过,笑着对他说:“谢谢你汉森,回头我给你加工资。”   汉森笑得淳朴,脸上褶子一道一道的,直开心说:“没有关系,你的朋友,她还好吧?”   池舟白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牵唇道:“要慢慢休养一段时间了。”   汉森点点头,慷慨地说:“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和我说。”   池舟白笑:“好,谢谢你。”   汉森离开后,池舟白拎着东西回了病房,沈昭还坐在床上,她低头抱住双膝,窗外太阳渐渐升起来,馨黄灿烂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床前,连房间里顿时都有了暖意。   池舟白一边解手里的袋子,一边回头看她,淡淡问:“饿了吗?”   沈昭怔怔地,没有应她,只沉默地坐在那里。   池舟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拿着食物就走过来,放在床头,又架起床上的折叠桌,将食物摆上来,一边又说:“不比国内,都是一些面包和香肠之类的,先将就垫垫肚子吧。回头我再找中餐店,订些粥过来。”   沈昭闻见食物的香气,肚子也不免咕噜叫了两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池舟白听见,勾唇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手往餐桌上带,提示着说:“在这里,你眼睛上有个伤口,纱布暂时还不能拆,过两天应该就可以拆掉了。”   沈昭摸到面包,她缩了缩手,踌躇了片刻才说:“我想先洗漱……可以么?”   她难得说句话,池舟白听见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和从前的很像。   她笑着说:“好,我扶你。”   洗漱完,沈昭坐在床边,吃了一片面包,又喝了一杯温牛奶。   她吃的很少,面包巴掌大一点,吃了半天,牛奶一杯都没有喝完。   池舟白坐在床边,睨着她的脸庞,问:“不吃了么?”   “吃不下了。”沈昭摇摇头。   池舟白道好,起身收拾完东西,又将餐桌放下来。   她掏出衣袋里的袜子,是她提前托汉森买的。   “把袜子穿上吧,天气很冷。”池舟白拿着袜子,轻声问她。   沈昭轻愣,淡声说好。   池舟白掀开被子,拿起袜子要替她穿,沈昭缩了缩脚,抬手接过她手上的袜子,低声说:“我自己穿。”   池舟白也没有执着,看着她躬身坐在那里,蜷起身体,两手撑在前面,静静地穿袜子。   她慢慢开口:“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昭手微顿,她将袜子穿好,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   半晌,她才慢慢开口:“我……不想说,可以吗?”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了。”池舟白睨着她的脸庞,又问:“宋泠呢?她不和你在一起么?”   提起熟悉的名字,沈昭心里稍稍颤了下,心底深处依旧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沉默了很久,才默默哑着声音说:“我和她分手了。”   池舟白轻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笑着调侃:“分手了,还为了一条项链,和人拼命么?”   沈昭手指轻攥,没有说话。   “这条项链是宋泠送你的吧。”池舟白盯着她的脸庞,淡淡笑着说,“说来也算有缘吧,这条项链本来是我的,是宋泠抢先一步买走了,后来我才发现,她送给了你,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们在一起。”   提起往事,忽然觉得很遥远,她甚至快忘记了宋泠的脸庞。   那段关系,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也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只要醒过来,什么都是假的。   父亲没有死,思尔也没有离开,她不会认识一个叫宋泠的人,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如果全都是一场梦,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心疼地快要死去了。   干涩的眼眶逐渐湿润,被纱布遮挡住,她的难堪和伤痛也似乎一并被遮挡住了。   只是抖动的两肩,出卖了她的心。   池舟白瞥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发生的事情也许和宋泠有关,她盯着的脸,带着安慰道:“算了,不想提就不提了吧。”   放弃了一切的她,此刻忽然也能体会到沈昭的心情,她偏头看向窗外的阳光,那样浓烈,那样明艳,永远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她迎着那道光,曼声说:“把过去都忘记,一切就都是新的开始。也许,明天才是更好的。” 第84章   “想知道什么是希望么?”池舟白站在床边, 转头看向沈昭,忽然问道。   沈昭抱膝坐在床上,闻言神色有片刻的愣怔, 她垂着双眸, 静静地没有说话。   池舟白倾身过去,双手扶起她的胳膊, 要将人掬起来, 沈昭看不见,但能够感受到眼前忽然有些昏暗, 她就站在她旁边,遮住了所有的光。   “不要怕, 我带你看样东西。”   沈昭脱口问:“什么东西?”   “站起来,我带你过去。”池舟白扶着她下床,双手拉住她的手,将人慢慢带到窗边。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明黄色的光辉映着整片窗户, 空气有浮浮沉沉飘荡的灰尘,沈昭站在窗前,感受到那暖意从头顶洒下来, 鼻尖有属于阳光的味道,周遭渐渐有了暖意, 这样的暖意直达心底, 平静而温馨。   窗外有淡淡的鸟叫声,就在她的耳边, 沈昭甚至能感受到, 那只鸟就在伸手可触的距离,那是鲜活的, 富有生命力的。   沈昭知道池舟白的用意,也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振作起来,阳光那么浓烈,爸爸在天上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自己。这样又算什么呢,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作践自己,如果爸爸知道了,一定会骂她不争气吧。   喉咙微微酸涩,沈昭哽咽着声音,慢慢说:“谢谢你,池舟白。”   池舟白站在她身侧,也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光芒那样耀眼夺目,春光不可辜负,上天是公平的,老天夺走了她的事业,也许又会为她准备了别的惊喜。   她淡淡勾唇,转头问她:“想看电影么?”   沈昭微怔,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就又听见她说:“是之前的那个《七巧》,还记得么?”   沈昭这才想起来,是她之前在的那个剧组,不过才几个月,电影都拍完上映了,她淡淡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池舟白睨着她的侧脸,阳光之下,白皙的脸庞几近透明,有种莹然的透亮,她勾唇淡淡附和:“是啊,已经很久了。”   “等你纱布拆了,我带你去看电影吧。”池舟白继续说。   沈昭垂眸怔了怔,轻轻应了声说:“好。”   眼尾处有个小小的创口,距离眼睛只有半公分,创口有些深,所以医生说将来也许会留疤,不过现在医美很发达,这点创口不算什么,平时化妆多遮一遮也能遮住,远距离也看不出来。   只是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有个疤痕,又在脸上,年轻的女孩儿又爱漂亮,放在谁的心里都会难过。   几天之后,沈昭眼睛上的纱布拆除,医生开了去疤痕的药膏,又推荐了几个权威的祛疤医院,最后沈昭摇摇头道:“不用了,留着它,也许才能让人更深刻地记住一些事情。”   最后在沈昭的坚持下,医生没有再说什么。   出院后,池舟白问她:“有住的地方吗?”   沈昭说有,她借住在了一家当地的民宿,本来她还有一份工作,在一家便利店里临时当收银员,但是那天突然身体控制不住复发,老板见状就将她辞退了。   后来,她就一直没有再找到新的工作。父亲去世之前,给她留了一些积蓄,但国外开销实在太大,花钱如流水,再找不到新的工作,她大概就要露宿街头了。   池舟白笑着看她,忽然说:“还给我当助理吧,怎么样?温饱至少没问题。”   沈昭轻怔,她转头看她,也忽然勾唇笑,反问她:“你在故意施舍我吗?”   池舟白挑眉,“好歹我也算个大明星,虽然不如从前,但助理肯定是要有的,汉森做的也不错,但他是个男生,还是有很多的不方便。怎么样?你不会嫌弃我落魄了,不愿意再给我当助理吧?”   沈昭轻轻低垂着长眸,知道池舟白是在帮她,异国他乡,除了这条命,她什么都没有,如果没有遇上池舟白,那晚,她大概真的已经死了吧。   她扬起头看她,笑着问她:“可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池舟白和她并肩走在街道上,笑着说:“你不是学英文的吗?正好,这儿就能派上用场,我要出席场合,听不懂别人的话,总不能闹笑话吧,汉森五大三粗的,做保镖还差不多。怎么样,生活助理,每月只有三千刀,干不干?”   提起她的专业,她淡淡想起退学的事情,不免有些伤感和遗憾。   遇上池舟白,也许真的是她的幸运吧。   沈昭苦笑:“干,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不干。”   池舟白:“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沈昭反问她:“我浑身上下,还有值钱的东西吗?”   池舟白轻挑眉,忽然停下脚步,沈昭走在她前面,见她停住脚回头看她。两人对视瞬间,池舟白忽然笑着开口说:“沈昭,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昭一愣,她忽然想起在江城,和她一起去拍卖会的那天,她说了一堆不着调的话,她只当她在故意调戏自己,后来话题不欢而散,她匆匆离开,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而现在,她却告诉她,她喜欢她……   沈昭凝着她的眉眸,视线忽然闪烁着躲开,她转头往前走,笑着淡淡说:“我不会再喜欢上一个人了,你如果别有目的,我会离开。”   池舟白停在那里,看着眼前往前走的人,她抬脚跟上去,在她身后侧跟着,忽然笑道:“哪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一个人待在这里,有点闷罢了,如果非要说有目的的话,就是想找个人作伴吧。”   “异国他乡,一个人多孤单啊。”池舟白跟着她身后,一边感叹,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眼觑她脸色,生怕她翻脸,将之前的约定又全都作废,她不停地说,“诶,你别变卦啊,不喜欢就不喜欢,我现在天天一个人住酒店里,别提有多无聊了,你要是同意呢,咱俩就做个伴,你给我当助理,没准儿等我有戏拍了,我就给你升级成我的经纪人,怎么样?经纪人的工资可比助理高多了,还很有话语权,可以全权处理我的各种商业代言……”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像个话痨,沈昭突然停住脚,回头问她:“还看不看电影了?”   池舟白被她一句呵地愣了几秒,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惊讶问:“你答应了?”   沈昭耸肩:“反正我已经要快要露宿街头了,不答应也没有办法。”   池舟白被她逗笑,抬手就接过她手里的包包,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问:“你到底住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沈昭:“就在前面。”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终于到了民宿。民宿的主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一辈子单身,也无儿无女,房子是一栋三层复式别墅,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距离市区很远,离她的酒店也很远。   池舟白抬头看了看,四周荒凉没什么人,连商店都要走很远的距离,她提议说:“要不然住我那儿吧,还方便些。”   沈昭拒绝:“不要,你让我当助理已经是帮我了,我不想再欠别人的人情了。”   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不想再接受别人无条件的帮助了。   有时候,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也许一瞬间,就会叫人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这里挺好的,黛米婆婆对我也很好,虽然交通不便利,但是有单车,黛米婆婆腿脚不好,所以就借给我用了。我骑车到市里,没有问题的,我可以起早一些。”   池舟白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多要求。   眼前的人,是个固执的人。这一点,她也早就知道。 第85章   两个月后, 江城。   距离沈昭离开,已经将近快要半年了。   半年的时间里,宋泠一直在寻找沈昭的下落, 可是一直都没有线索, 如果那些过往不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她甚至以为,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那个人从没有来过。   宋泠站在办公室窗前, 望着天边阴沉的天空,直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夏天已经过去了, 秋天,又快要来了。   她恍惚还记得去年, 大约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和阿昭一起去俄罗斯看极光……那时候,她的笑容还很美,可似乎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拉回了宋泠的思绪。   她淡淡垂下长睫, 转过身淡淡道:“进来。”   纪明舒从外面进来,道:“老板。”   “什么事?”宋泠问。   “是警局那边,刚刚来电话了。”   宋泠一愣, 抬头问她:“是阿昭的案子,有消息了?”   纪明舒:“没有说, 只是通知您过去一趟。”   宋泠只当是上回的案子有了线索, 她忙捞起椅背上的外套,说:“好, 我过去一趟, 你留在这吧,有事情通知我。”   “好的。”纪明舒道, 送她出办公室。   宋泠离开,纪明舒往洗手间去,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迎面撞上冯柔,冯柔看见她,神色有片刻的慌张,但也只是一瞬间,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镇定。   但还是叫纪明舒察觉了出来。   纪明舒睨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刚刚哭过,还带着隐约的湿意。   “怎么了吗?”纪明舒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   冯柔迎上她的目光,她知道纪明舒细心,能在宋泠身旁这么多年,她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冯柔弯了弯唇,没打算遮掩,只笑着说:“没什么,洗手的时候水不小心溅到了眼睛。”   纪明舒淡淡盯着她的眼睛,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她朝她淡淡点了点头,迈脚越过她进了洗手间。   上回老板问起那颗蓝钻的事情,叫她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门禁系统除了她的指纹外,冯柔也知道密码,是之前有一回她让她拿文件时告诉她的。   后来事情多,她倒忘了这回事,也根本没有想起来换密码这回事。   除此之外,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出老板的办公室。   可那颗蓝钻的终端设备却被沈昭发现了,她调过监控,可唯独有一天出现了意外,那日顶楼突然停电,办公室所有监控设备全都断了电,再加上是周末,根本没有人注意。   推算时间,大约也就是那一天。   除了冯柔,纪明舒想不到是谁走漏了消息。   可蓝钻的事情,冯柔是不知道的。   纪明舒站在洗手池前,神情恍惚凝着镜子里的脸庞。她怀疑过冯柔,可却没有动机,更没有证据。   冯柔是七年前进的公司,当初是她亲自从人事部里选上来的,虽然名义上是宋氏董事长的秘书,可老板的秘书不止冯柔,还有其他两个人,可除了她,其他三个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私密文件和私密信物。   到底是不是她呢……   纪明舒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略微烦躁起来。   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是秘书处的电话。   办公室来人了。   纪明舒出了洗手间往外走,刚走到办公室门外,就看见了向槿。   神色愣了下,纪明舒走过去,道:“向小姐。”   “姐姐呢?”向槿穿了一件粉色卫衣,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她身形小巧,这身打扮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纪明舒垂眸淡淡说:“老板临时有事外出了。”   “去哪里了?”   纪明舒微怔,嘴角牵起礼貌的笑容,说:“老板没有让人跟着,我也不清楚。”   纪明舒撒了个谎,她当然知道老板去了哪里,只是这件事,老板大概也不想让向槿知道。   当初,老板将沈昭当做向槿替身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后来事情发展渐渐变了方向,这半年来,向槿在老板心里到底还剩下多少分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她这个局外人,要比老板自己还清楚。   向槿没有等到人,不免有些失落,她淡淡哦了声,打算转身要离开。   纪明舒目送着向槿离开,她倒是有一条好处,就是从来不会无理取闹,只要她说的,向槿还是相信的,并不会追着质问她。   向槿离开往电梯处走,电梯门开了,迎面有个男人从电梯里出来,男人目光落在向槿脸上,神情稍怔了片刻,没有立马移开,多看了好一会儿。   向槿没有注意到他,径直从男人身旁擦身走进电梯,电梯门渐渐关上,阻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萧成业还愣怔站在那里,脑子里浮现刚才的那张脸庞,恍惚半晌才问:“刚刚那个……是什么人?”   身后是池舟白的经纪人苏易菡,她淡淡道:“她叫向槿,是宋泠的妹妹,听说学的也是芭蕾,艺人部那边倒是有她的简历。”   萧成业听见苏易菡的话,愣了片刻,忙回头对她说:“她给公司投简历了?”   苏易菡一眼就看穿了萧成业心里那点想法,这人好色,公司旗下出头的女艺人多多少少都被他调戏过。唯一没有上手过的大概也只有池舟白了,要不是池舟白现在人在国外,依照她现在落魄的处境,萧成业非得有些想法不可。他追了人大半年,也耐着性子大半年,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肉飞了,他为此郁闷了很久。   苏易菡提醒他:“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她可是宋泠的人。”   萧成业笑了笑,“你以为我怕她?笑话!”   说完径直往前面办公室方向走。   ——   警局内,宋泠到了之后,在门口做了登记后进去。   还是上回那个警察同志。   宋泠走过去,跟着一起进了审讯室。   警察同志瞥了她一眼,淡声说:“坐吧。”   宋泠只以为是沈昭的事情,心里有些着急,忙先开口问道:“你好警察同志,是上回那个案子有新进展了是吗?”   警察翻着手里的档案,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了句:“听闻宋小姐,十三岁时曾被绑架过,是么?”   宋泠倏地愣住,目光茫然看向对面的人,脸上有轻微的慌乱,片刻才低声道:“是的。”   警察同志继续说:“是这样的,在调查陈大宇的案子中,我们无意间发现了当年宋氏的绑架案子中,也就是绑架您的嫌疑人,陈升堂,和陈大宇是表兄弟。当年那个案子里,宋小姐还记得具体的事情吗?”   一句话将宋泠带回了过去,那个昏暗潮湿的平房,粗鄙的男人的声音,还有那个震耳欲聋的枪声,似乎一下子就在她的耳边。   宋泠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那曾是她心底的恐惧,濒临死亡的绝境,那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宋泠低垂着眼睫,她轻闭上眼,努力回忆,平复了很久才渐渐道:“那个人,是个亡命之徒,和我父亲有过节,是一起敲诈勒索案。”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抬眼,问:“你的意思,是说沈昭被绑架的案子,与我有关?”   警察同志笑,“有那么点联系。理论上说,当年宋氏的绑架案,陈大宇也曾参与其中,而陈升堂,不过是只替罪羊。那件案子,当年处理得不清不楚,原告方也就是你的父亲,没有加责追究,警方当时也就草草结案了,现在查出来突然查出来陈大宇和陈升堂之间的关系,所以也猜测,当年那起绑架案和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同一批势力所为。当然了,幕后凶手也可能另有其人,这两个人都不是第一主使者。”   宋泠思绪混乱,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为什么忽然又牵扯到阿昭的身上来,她以为不过是普通的绑架案子,可现在看来,里面错综复杂,事情也许根本就没有完。   警察忽然又问:“对了,你还记得,绑架你的人,是要你的命,还是只是单纯的要钱?”   宋泠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记得那人口口声声是要钱,起初她落入那歹徒手中,他并未伤害自己,勒索信发出去将近六七天也没有回信,最后等到的就是警方的消息,这才激怒了他,要置她于死地。最后那一枪,明明是能一枪毙命的要害,可却生生打在了向槿的身上。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倘若向槿没有替她挨了那枪,她到底还能不能活着?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更无法假设。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一开始的确只是要钱。   警察再次问道:“真的确定吗?”   宋泠抬眸看他,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警察又笑,“当年那个案子疑点重重,负责人也早就退休多年了,现在提出来,很多证据都已经无法取证了。听说,当年是有个小女孩救了你,是么?”   宋泠抿唇不语,警察觑她神情,问:“是叫向槿,对吗?”   宋泠视线微微闪躲,她低垂着眼睫,轻声说是。   警察:“上次我问过你,认不认识名字里带‘静’字的人,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宋泠再次沉默,她抬头看他,半晌才说:“你怀疑向槿吗?可她当年只有九岁。”   警察轻笑,“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呢?她几乎与警方是前后脚一起到达的案发现场,没有警方特批,案发地点是不允许泄露的。那一枪又明明是指着你,又为什么会在情急之中,打在了她的身上?最最可疑的地方,是你父亲在收到绑匪的勒索信后的第二天,警方就收到了消息,且连着江城区三个刑警分区都收到了报案,报案人显示都是你的父亲,我可以理解,一个做父亲担心女儿的心,可试问下,这样大张旗鼓地报案,他难道就真的不怕歹徒撕票么?”   宋泠倏地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面是有蹊跷的,她理出他话里的线索,忽然抬头盯着他,声音里带着颤抖,问:“第二天?你说我父亲是在警方达到案发现场的前一天,才收到的勒索信?”   警察低头翻看档案记录,再次确认,的确是第二天。   他道:“不错,是第二天。”   宋泠脸色唰地发白,她慢慢摇头,终于理出一丝线头来,她恍惚道:“不可能,那封勒索信,明明已经寄出去六七天了,他不可能是前一天才收到的?!不可能!” 第86章   “元洲!我求求你了, 我只有阿槿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命,你体谅体谅我, 好不好?”青云湾别墅书房内, 向菀华跪在地上,朝着站在窗前的男人哭喊道, 声音呜咽, 带着歇斯底里。   她跪爬过去,双手抱住宋元洲的腿, 仰头看他哭道:“不要送她走,你不看在我的面上, 那也看在宋泠的份儿上,阿槿替她挨了一枪,是阿槿救了她一命,不要送她走,我求求你……”   宋元洲心里痛苦, 他渐渐转过身,俯低看着地上哭着的泪人,心里钝刀割肉一般, 他忽然问:“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知道是不是?阿泠被绑架,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向菀华忙慌乱地摇头, 不迭地说:“不是的, 不是的!都是陈升堂一个人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是他为了钱来逼我, 我不同意,他才做了这荒唐事, 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会去绑架宋泠……”   宋元洲明显心里不相信她,他皱眉蹲下身,视线与向菀华对视,认真地说:“那封信,你早就收到了是不是?警察到的时候,向槿为什么也在那里?你分明和陈升堂还有联系?是不是?!”   他忽然大声呵斥向菀华,他恨自己的枕边人,和旧人牵扯不清,勾结阴谋,居然敢将心思动到阿泠的头上,那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向菀华眼泪从眼眶掉落下来,摇头说:“不是的,元洲,你相信我,我和他早就离婚了,我和阿槿受的苦,别人不知道,你不会不明白,我怎么会再和他牵扯在一起,我恨不得他死了,再也不要来打扰我和阿槿的生活,元洲,我爱你,”她抱住他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相信我好不好?那封信我不知道是勒索信,我真的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是害怕才没有告诉你,我带着阿槿去找他,是想说服他放了宋泠,元洲,你相信我,你对我这样好,我没有理由要害宋泠,你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想害她,阿槿怎么还会替她挨那一枪,你知道的,那一枪几乎要了阿槿的命,阿槿如果出事,那也是要了我的命,元洲……”   她哭得歇斯底里,将宋元洲所有怀疑的点全都合理地自圆其说,宋元洲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泪流满面,眼睛里都是真挚,也许真的是他多心误会了她,是他将人心想得太坏,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可怜的母亲。   千条理由万条理由,可一条,她说得没有错,那就是向槿的确用自己的生命替阿泠挡了那一枪,如果没有她,也许此刻阿泠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   宋元洲逐渐动容,他伸手将她扶起来,声音淡淡说:“起来吧。”   向菀华抽噎着抬头看他,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哭着问:“元洲,你相信我好不好,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可以带着阿槿离开,我什么都不要,真的,我跟着你什么都不图……”   宋元洲深深叹息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宽慰说:“别说了,我相信你,去看看阿槿吧,她还躺在医院里。”   向菀华渐渐止住了眼泪,她站起来看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送阿槿走了,是不是?”   宋元洲望着她,怔怔半晌,才曼声说:“即便和她无关,那个孩子,也和常人不一样……”   向菀华知道他的意思,阿槿这孩子自小就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她有超出常人的敏感和心计,没有谁能比她这个母亲更了解她。当年和陈升堂离婚的时候,是向槿报的警,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对警察说的那些话,她只有六岁,那样无辜的眼神,带着深沉的算计,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怕一个孩子。   是她的错,她忽略了孩子的世界有多脆弱,让她承受了那些。   她又恨陈升堂,恨陈升堂对阿槿做的那些,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保护好她,叫她变得冷血凉薄,变成了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弥补多少,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尽她所有的能力保护她,不叫她再受一点伤害。   向菀华垂眸,眼泪滴落,“我知道,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保护好她,是我亏欠她,我会好好爱护她,守着她,不会让她带坏了宋泠,这一点你放心。元洲,你体谅我,我只有她一个女儿……”   宋元洲终究妥协了,向槿不过只有九岁,他何苦要对一个孩子赶尽杀绝,明明她也是个不幸的孩子,自小没有人疼爱,被生父那样对待。   当他得知,那个孩子曾被陈升堂当做牲畜一样囚禁在铁笼子里半年的时候,他是心疼的,他也是一个父亲,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渣变态,要对一个孩子残忍至此。   父亲的残忍虐待,加上母亲的软弱,叫一个孩子心里彻底扭曲。她丧失了爱,无法感知爱,对所有人都冷漠无情,甚至于有异于常人的薄情和几近毁灭的坏。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他虽然不是她的生父,可最后也还是没有狠下心送她走。   “给她转个学吧,学校里的事情我会去处理,即便这样,那个受伤同学的家里,还是需要你亲自去一趟,该赔偿的赔偿,该道歉的道歉,”宋元洲停了停,忽然又说,“也该请个心理医生,和她谈谈了。”   向菀华心里只剩下感激,她明白宋元洲的用意,点头说:“谢谢你,元洲。”   ……   思绪渐渐拉回,向菀华坐在沙发上怔怔发愣,她回想着当年的事情,宋元洲的确对她很好,不管她说什么,尽管那件事里有那样多的漏洞,可最后还是相信了她,也尽可能最好的照顾她们母女,可事情终究没有包住火。   陈升堂是她找来的,她被鬼迷了心窍,以为只要除去宋泠,宋元洲就会倾尽一切对她们母女好,所以她使了一石二鸟之计,骗陈升堂绑架了宋泠,再借警方的手除去陈升堂,可她没有想到,最后的关头,陈升堂变了卦……   那一枪,并不是陈升堂开的,而是阿槿动的手。   是阿槿亲自开的枪。   后来她与阿槿的对话,无意间被宋元洲听见,他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了,再加上被她一气,彻底没能起来。   她怕宋元洲先动手,就与他做了个约定,将阿槿送走……   而宋元洲直到死,都是带着恨意走的。   她的确对不起他,这些年来,她愧疚当年所做的一切,她对不起宋家,对不起元洲,也对不起宋泠……   门外忽然响起门铃声,拉回了向菀华的思绪。   她恍惚起身去开门,眸光瞥见门口站着的人,身形忽然顿住。   “阿泠……你怎么来了?”许是回忆全部涌上心头,面对着宋泠,她忽然有些心慌,连声音里都带着些许颤抖。   屋外天色昏沉电闪雷鸣,宋泠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绝望与恨意。   像是地狱修罗。   向菀华望见她的眼神,心里颤了颤,伸手去拉她进来,“阿泠……”   宋泠挥开她的手,双眸猩红,浑身湿透地开口问她:“陈升堂是谁?”   向菀华心跳如雷,惊愕地一个字说不出来。   宋泠步步紧逼,她走进去,一步一句:“陈升堂是你的前夫,那封勒索信是你扣留的,你骗了我的父亲,你们母女联手设计了一切,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她呵笑,眼泪不自觉流下来,“陈大志也是你们安排的吧,害了我的阿昭,叫她生不如死,都是你们!”   向菀华脸色突变,整个人跌到在地。   宋泠望着眼前的人,此刻心如刀绞,这些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她将仇人养在身旁,却对生她养她的亲生父亲冷眼相待,甚至连最后一刻都在恨他,叫他带着心痛与悔恨离开人世,为了一个荒唐的局,她欺骗了阿昭,伤害了她,彻底失去了她……   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全都是因为她的愚蠢造成的。   是她是非不分,弄不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又是真心,一切是她活该……   “姐姐……”   宋泠抬头,仰面望着站在楼上的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庞,多么无辜呵。   是她没有怀疑过么,不是的,只是她太相信她了,她深信不疑那双无辜的眼神,相信她是真心的,这样的信任,却叫她伤害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终于明白,是她伤了父亲的心。   伤了阿昭的心。   “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宋泠狠狠开口。   向槿缓缓下楼,走到她的面前,依旧顶着那副天真无辜的脸庞,睨着她慢慢说:“姐姐要赶我走么?”   宋泠咬牙,恨声说:“是。”   向槿渐渐沉默,她凝着眼前人的眼睛,心里有一瞬的刺痛,她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在乎她,她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可这一刻心却忽然像针扎一样疼。   她不爱宋泠,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值得她爱,一切都是利用与算计,身家利益不才是第一位的么……可为什么,她还对这个人依依不舍呢?   向槿慢慢伸手,去抚摸宋泠的脸庞,声音轻轻地:“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不要赶阿槿走,好不好?”   那只手还未触及脸庞,宋泠猛地拂开,将人推到在地,她双目猩红,歇斯底里地问她:“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阿昭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向槿心里隐隐作痛,窒息地喘不上来气,她扶着地,最终承认道:“是。”   宋泠心如刀绞,有种自嘲地可笑,她继续又问:“那一枪呢,也是假的,是不是?”   向槿默声,那一枪本不是朝宋泠开的,是她打算杀了那个男人,可争夺间,擦了火,打在她自己的身上,而宋泠却误以为,是自己替她挡了那一枪。   一切都是个误会,可结果都是一样的,是她骗了她。   宋泠低眼盯着她,再次恨声逼问她:“是不是?!”   向槿忽然笑了,却没有眼泪,她努力爬起来,背对着宋泠,声音淡薄道:“是,我骗了你,我没有救过你。”   宋泠冷眼看着那道背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却忽然看见眼前的人转过身来,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枪来,她指着自己的胸膛,目光冷漠到极致,“是,我骗了你,这条命我还给你……”   说完,宋泠紧紧攥住手指,盯着那把枪。   还是那个地方,一模一样的位置。   向菀华跌趴在地上,努力拽住向槿,“不要……”   向槿嘴角带着笑,目光紧紧凝着那双眼睛,她也曾恋慕那眼中的温柔和爱意,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她也从来不懂,只是私心里想靠近她,叫她姐姐,眷恋那双温润的眼神……   手指扣动扳机,没有丝毫犹豫,向槿朝着胸膛狠狠开了一枪。 第87章   枪声响彻整栋别墅, 向菀华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宋泠愣怔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倒下去, 身下是蜿蜒流淌的血泊。   那是刺眼的红, 和当年如出一辙。   同样的记忆重合,似乎又再次回到了那个场景。   宋泠牙关颤抖, 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 她不该再救她的,可理智被血色冲刷, 她无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死去。   救护车飞快赶来,向槿被送到医院, 飞快地又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宋泠浑身是血站在手术室外,脑子里空白茫然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明明是错的,可到底是哪一步开始错的, 她忽然不知道了……   向菀华从走廊尽头赶来,她跪在宋泠面前,哭着喊着:“宋泠,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当初是我设计的, 陈升堂也是我安排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求求你, 救救她,救救她……”   向菀华不住地给宋泠磕头, 用力地一下一下磕着,磕到头破血流。   眼泪与鲜血混杂流淌满面,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错了,是她不知道感恩,她这一生做错了太多,一切都是报应,连阿槿也是上天对她的报应。   她恨这一场报应为什么不是她,却要她的阿槿来承担……   向菀华紧紧攥住宋泠的手,凄厉说:“阿槿什么都没有做,都是我的错,宋泠,你救救她,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我没有给她一个完美的人生,让她变成了这样,你救救她,我求求你了……”   医院走廊上人听见向菀华的凄厉声都围过来,宋泠目光茫然呆滞地望着前方,任由身旁的人跪在地下,朝她一遍一遍地磕头忏悔认错。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总是不愿知道你从前做了什么,只在意自己眼前看到的。   是他们太过健忘,忘记了曾经她也有过痛彻心扉的伤痛,也忘记了她也曾失去过生命里所有的光。   可这个世界又太过残忍,她们杀人,放火,伤害了你,可你却无法用同等地代价去做同样的事情,因为人与人不同,她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可怜的人,她们也许比你经历过更多的伤痛和不幸,没有人会顺风顺水一路到头,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是你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宋泠眼眶干涩地望着空处,没有再去看地上的人。   走廊尽头,有警察走过来,他们带走了向菀华。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孟雨南。   孟雨南望见浑身是血的宋泠,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她抓住她的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阿泠……”   宋泠目光泠然,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轻笑,哑着声音开口:“姨妈,我是不是很蠢,对我好的,真心爱我的,我却狠狠伤害了他们,将一片真心全都错付在不该爱的人身上,我好想爸爸,好想阿昭啊,姨妈,我真的好累啊……”   眼眶里盈满泪水,孟雨南望着那双眼睛里的痛苦与绝望,那是一种绝望到深处的无力,她如何不懂她,那是年少时最深刻的执念,她曾倾尽所有信任那个人,为此伤害辜负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没有什么比亲手毁掉更让人绝望的了。   “阿泠,你还有姨妈,姨妈是你的亲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孟雨南伸手抱住她,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让她感受到温暖,感受到爱意。   她的阿泠太过可怜,如果姐姐还活着,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   芸芸众生,谁不是苦的,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她只在乎她的阿泠。   宋泠转身离开,没有再留在这里。   她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去想。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眼中没有一点光亮和希望。   天空阴沉漆黑,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似乎要将这个世界全都清洗一遍,好叫她看清,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浑浑噩噩回到别墅,漆黑空荡的房间里,她什么都没有。   推开房门,没有开灯,宋泠走向床边躺上去,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让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团团包裹住。   那些过往全都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她看见那个对父亲冷眼冷语的自己,父亲在她身后伤心悲叹,她又看见坐在地上的阿昭,满目疮痍,眼含泪水望着自己,那眼中是绝望与恨意……   房间里似乎还残存着熟悉的气息,眼泪浸湿了她的眼眶,滑落在被子上,她哭得两肩颤抖,紧紧咬住唇。   她曾经拥有过,可现在全都失去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昭,真的对不起。   ——   两个月后,江城医院。   那一枪并没有要了向槿的命,可却让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成了植物人,躺在病床上,整整两个月。   期间,宋泠没有来过一趟医院。   她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她每天的生活里,就只剩下工作。从早到晚,她将自己变成了工作机器,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常常一待就是好几天,办公室里有简易的工作床,她不愿意回去,似乎是害怕回到那个空荡荡地又布满熟悉气息的房间里。   当年的绑架案重新翻了案,向菀华供认不讳,将一切的罪名全都揽了下来。   绑架行凶,夺财害命,判了四十五年。而沈昭的案子,因为向槿的昏迷不醒,缺少实质性的证据,暂时还无法结案。   正式监禁的那一天,向菀华提出要见宋泠一面。   宋泠拒绝了,没有见她。   人生像是一场没有结局没有终点的长途公路,似乎一切都落幕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时间多么无情,将一切带着棱角崎岖的地方,全都磨灭成了平地,叫那伤痛彻底埋在心底深处。   带着满心伤痕,去度过余下的每一天。   纪明舒在医院里缴完费,准备离开,人刚走到电梯,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是冯柔。   她愣了愣。   冯柔抬眼撞上她,眸光也愣了下,她走出电梯,淡淡喊了声:“明舒姐……”   纪明舒站在原地没有动,淡眼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依稀还记得当年她在人事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比她小了两岁,脸上总是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那是一种介乎礼貌与温和的分寸,是天生做这一行的人。   分寸感不是人人都能感受得到的,不叫人觉得太亲近,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淡,一眼看上去,是一种舒服的状态。   每回和自己打交道,她总是轻轻柔柔叫自己明舒姐,偶或间嘴角还是露出一抹微笑来。   也许就是这样的分寸感叫她失去了防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可她内心深处却还在心存侥幸地替她开脱,或许真的是有苦衷也说不定呢?   “要走了吗?”收回思绪,纪明舒开口问她。   冯柔站在她面前,和她差不多高,她平视与她相望,牵起一贯地笑容,点点头说:“嗯,走了。”   她缓缓低下头,默了许久,才垂眸淡声说:“老板那头,我还缺她一个道歉。”   纪明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事情已然发生,结局也早就已经注定了,如此再去追究,到底是谁推动了某个环节,也根本没有意义了。   “你自己珍重吧。”纪明舒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迈进电梯里。   记忆忽然穿回某个午后,她想起曾经有个人,对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那时候,她觉得奇妙的事情,如今回味,却忽然平添了另一种苦涩的滋味。   纪明舒再也没有见到冯柔过,她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那件事情里,又到底存不存在什么苦衷。   人生路漫漫,要发生的事情太多,会见到的人也太多,不是谁都会成为生命重要的人,也许只不过就是匆匆路过,人生也没有上帝视角,有些事情,或许从来就没有答案。   ——   三年后冬,宋氏集团会议室。   傍晚时分,宋泠刚刚主持了一场紧急公关会议。   是宋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杂志社,有个模特艺人突发私人情况,和宋氏合作的一家品牌临时毁约,宋泠带着人临时赶出来一份补救方案。   合作的杂志品牌方是Angel Eye,法国知名的奢侈品牌,第一次在国内做专栏。   公司也做了各方面衡量,选择了与品牌方理论相符合的气质型模特黄秋习上场,结果黄秋习临时被爆料,生活作风不检点,还爆出了早年拍得一些杂志,是一套情趣内衣的照片。   AE那边的负责人得到消息后,连忙联系了宋氏,认为宋氏选择了污点艺人,有损于他们的品牌形象,要求解约。   AE是大品牌,又是国内的首封,能和这样的品牌合作,只要顺利,就能在杂志时尚圈占领一席之地,这样的大肥肉,眼红的人不少。   根据爆料,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是谁做的。   时尚圈一向与娱乐圈不分家,这几年,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宋氏旗下的娱乐公司不多,最大也就是嘉明娱乐。   可嘉明娱乐自从走了一个池舟白后,就开始一蹶不振了,公司里挑不出什么出色的女艺人来,又因为萧成业连续爆料出来好几个艺人的绯闻,嘉明的名声算是臭了。   宋泠也在考虑,要清理掉嘉明的事情。   与此相对的是,近几年来,圈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时光影业。   短短两三年,风生水起,旗下培养了好几个出色的艺人,又在电影圈里占有不少份额。   电影圈子和电视圈子不同,时尚娱乐的审美本就略高于大众审美水平,而这种审美水平又恰恰正好和电影圈的理念如出一辙,所以时尚圈里爱找电影圈里的明星代言,是常有的事情。   模特不如明星带得起效应,在这一行,是共识。   所以宋氏如果接不到AE的项目,这个项目,毫无疑问就会落到时光影业。   宋泠开完会上楼,纪明舒手机拿着一捧文件跟在她身后,静静等着她吩咐。   “时光那头听说来了个导演,是个名导演,打听出来,是要拍什么了吗?”   纪明舒出了电梯,跟着她一起进了办公室,宋泠将大衣外套挂在架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阅。   纪明舒将手里刚刚得到的资料递过去,说:“还没有确定是什么本子,只听说是个古装剧,演员好像是已经定下来了。”   宋泠伸手接过,看着那个所谓名导演的资料,漫不经心问:“是谁?自家公司的,还是外找的?”   纪明舒说:“是池舟白。”   宋泠愣了愣,抬头看向纪明舒。 第88章   宋泠神情愣怔了下, 池舟白四年前因为拍了电影《七巧》,名声一落千丈,事业惨遭滑铁卢, 商业版权也几近全军覆灭, 和嘉明也解了约。   《七巧》当年算是一批黑马,尽管片子被定性成了色.情禁播片, 但随着片子在T国的西黎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后, 在国内迅速引起讨论度,大众开始审视这部所谓被定性的色.情片。   文艺片有先天的优势, 谈论人性的话题也永远是观众最津津乐道的题材。   说白了,《七巧》如果不是池舟白演的, 大约也翻不起这么大的浪来。可对调过来,也正是因为有了池舟白的出演,《七巧》也有了更大的讨论度。   时间会淡化一切,冲动的快感和欲望,逐渐会被沉思和深处的价值意义所取代, 更多的人认为,那部《七巧》是有文化价值意义的。   国内逐渐解了对池舟白的封禁,只是当一个人从巅峰跌落至尘埃最低处, 要想重头开始,又谈何容易。   和嘉明又解了约, 没有了资源, 单凭一张脸,实在太难。   不过好在, 这几年, 池舟白在T国混得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国内的顶流级别, 但好歹还算活跃在这个圈子里,影视,音乐,时尚都多多少少沾点边。   也算是她为自己开拓了国际资源。   倒也应了那句因祸得福的成语。   凡事无绝对,当以为自己走至绝境的时候,也许绝境的深处,也会有另一种风景。   宋泠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提起池舟白和《七巧》,忽然让她想起阿昭。   那个剧组,阿昭也曾在里面待过一阵子。   那段时间里,大概是她们少有的且是唯一温馨的时光。   可也没有多少时间。   其实算一算,她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光,没有多少。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互相伤害。   时间过去了将近快四年,这四年里,宋泠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整个国内,她能找的几乎都找遍了,可还是没有一点点的线索。   她多想再见见她,抱抱她,亲亲她,告诉她,她很想她,很想很想。   落寞涌上心头,宋泠忽然没什么心情再看什么资料,她随手扔在桌上,淡淡道:“出去吧。”   纪明舒瞥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心情又不好了。   这几年来,她能够感受到,她不快乐。   自从沈昭离开后,她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明明还是从前那个宋泠,可偶然一瞬间的时候,纪明舒会发现,她变得没有以前那样冷血冷漠了。   人总是在变,而宋泠的变化,全部来源于沈昭。   时间有时候并不是一件无情的东西,它除了给一个人带来伤痛与悔恨,可却也叫一个人慢慢沉淀,变得更加美好。   时间是修剪人生枝头的剪刀,虽然疼痛深刻,却会慢慢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宋泠便是这样的,纪明舒忽然在想,如果生命里有些人注定会相遇,那么可不可以晚一些,如果她在这样的时候遇上沈昭,她们会不会就有很好的结局。   可哪里就有那些如果呢……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一生都在那里了。   纪明舒淡淡收回视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办公室。   宋泠坐在那里,慢慢抽出手边的抽屉,那里藏着一本相册。   她伸手拿出来,里面贴了很多的照片,全都是沈昭一个人的。   她曾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迷恋她,偷偷用手机拍了很多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偷拍的,角度怪异,有的甚至只有个背影,连侧脸都没有,还有的模糊得连聚焦都没有聚上。   宋泠将沈昭所有的照片全都打印了出来,装订在精美的相册里。阿昭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走的那天,连告别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带,也什么都没有留,她们见的最后一面,那样仓促,又那么狼狈。   翻开相册,一张一张,宋泠乐此不疲地细细看着,每一张似乎都能找到当时的场景。   这一张,是阿昭去听池舟白演唱会的那天晚上,她在酒吧喝醉了,她开车去接她,她靠在车上睡着了,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偷偷拍了她的睡颜……   这一张,是她第一次主动与她纠缠,累得沉沉睡去,深夜里,她睨着她卷翘的睫毛,觉得可爱又温柔,随手拍下的双眸……   还有这一张,那天她强迫她,结果她说来大姨妈了,结果弄到床上,她和她一起铺床,她弯腰半跪在床头,而她站在床尾,她拿着手机,忽然叫了她一声,她懵然回头,正好落进她的镜头里,这是一张难得的正面的清醒着的照片……   ……   ……   其实大部分都是睡着的阿昭,因为清醒着的时候,她不敢放肆,怕她生气。   有时候她在想,到底什么是爱,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她爱看见那个人,爱和她在一起,爱亲吻她的柔软的唇瓣,贴她温润的脸庞,爱与她耳鬓厮磨,爱她的一切……   爱而不自知,是世上很悲哀的事情。   那是一段还算温馨的时光,可她却忘了回味认清当时的感觉。   爱上阿昭,比她自认为地要早得多。   一双眼睛又如何呢,换一种角度,那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手指触摸照片上的那张侧脸,姣好的面容,睡着的时候像只乖巧的梅花鹿。   她轻轻摩挲,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思念:“阿昭,我好想你。”   ——   T国,康庄公寓。   沈昭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呜咽的声音,仿佛是上天在哭泣。   窗户没有关,让风雪尽情肆虐地吹进来,拂在脸庞上,带着沁骨的凉意和潮湿。她扬了扬头看那灰蒙蒙的天空,下颌勾勒出修长的弧度,侧脸轮廓精致了些,是一种属于岁月沉淀的风情与优雅。   又是冬天了,这是她在T国度过的第四个深冬。   心里有一处空空地,那是一处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的空洞。   身后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窸窸窣窣地。   门被打开,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池舟白穿着羽绒服,带着口罩围巾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地,嘴里呵着白雾开门进来。一抬头,就看着穿着吊带裙的人站在窗前,长长的波浪卷拖曳在腰后,风吹进来,荡起冷冽的弧度。她指尖捏着一根烟,烟雾渐渐升至上空,随后又消散在风雪之中。   池舟白换好鞋,默了默片刻走过去,随手拉过沙发上的披肩替她披上,又将窗户关上,声音淡淡道:“怎么又不关窗,上回吹得头疼的经历,这么快就忘了?”   池舟白默默拿过她手里的烟,拿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掐灭。   身后传来声音,温温柔柔地,“看雪景,看得一时入了迷。”   这四年来,她变了很多,可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那道声音,依旧温润软哝,带着低徊的缠绵。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就是被这道声音吸引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眼前的人,曾遭受了一段非人的痛苦。   四年前,因为沈昭的毒.瘾时而复发,她在照顾她的那段时间,知道了她遭遇的一切。   半年的时间里,她陪着她戒了身体里的毒,那毒真的好难戒,时而复发,冷不丁地蹿上来,叫人措手不及,再加上她严重的抑郁症,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结果又引起严重的胃病。   因为那毒,她染了一身病痛。   连香烟,也成了她另一种的瘾症。   池舟白垂眸,长眸还沾着化了的雪,带着湿意,她轻眨眼睫,淡淡问:“道尔不是说,烟现在可以不用再抽了么?”   沈昭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依旧站在窗边,她转过身来,看着弯身站在沙发旁的人,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轻声道:“成习惯了,我尽量改掉。”   那烟和旁的不一样,是道尔医生亲自给她做的烟草药疗,是当初辅助她戒毒.瘾的,没什么大的危害,但终究是药,依赖上瘾的话,长长久久终归不好。   池舟白坐在沙发上,懒散地靠在那里,抬头看向窗边的人,因为迎着光,她看不清沈昭的脸庞,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最后忽然开口:“我想回去了。”   沈昭一时没想起来,笑着问她:“去哪儿?”   “回江城。”   唇角的笑容忽然凝滞,沈昭有片刻的愣怔,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再次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的人,却也再没有兴致看窗外的雪景。   她淡淡开口:“回吧。”   “你呢?”池舟白盯着她,将她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   沈昭沉默,淡淡而笑,说:“我不回,你回去吧。”   池舟白嘴角轻勾,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似的,她追着问:“为什么?”   沈昭不语,唇瓣紧紧抿成一道细线,她低下眼睫,氛围一时变得让她不自在起来,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转身就要逃离。   可池舟白像是吃准了她要离开,早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沈昭一转身,视线直直与她对上,她愣了愣,眼中有细微瞬间的慌乱。   池舟白睨着她的脸庞,开口问:“是因为宋泠?”   她不常和她讨论这种事情,也从不在她的面前提起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仿佛成了禁忌,只要一提起,她还是会乱了分寸。   可这一回不知怎么,池舟白忽然就不想再逃避了,她想看看,再深的伤痕,化了脓结了痂,究竟有没有变好。   沈昭抬眸看着她,如纸的脸庞在白色的雪景映衬下,白皙动人,眉眼淡淡如黛山,她收回视线,落至空处,说:“不是。”   “你还爱着宋泠,是么?”池舟白挑开那块疤痕,直达深处逼问她。   沈昭像是被人戳了痛楚,她抬头就迎上她,眼睛一瞬红得像个修罗,她盯着她说:“没有,我说了,没有。”   “那就接受我。”池舟白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她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不爱她了,那就接受我,只要你接受我,我就相信。”   沈昭沉默,眸子微黯,没有回答她的话。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眼前的人是她救回来的,她陪着她度过了四年,那是人生里最昏暗的四年。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曾经熄灭了,又是她好不容易点亮的。   眼前的沈昭,明明是她救赎的。   “昭昭,真正的放下从来都不是逃避,而是面对。”池舟白看着垂睫的沈昭,慢慢道,“和我回去,不管你还爱不爱,去面对一切,就算没有我,只当是面对自己的心,事情总有了断,你打算逃避一辈子吗?”   沈昭轻轻抬头,凝眼看着池舟白眼中的坚定,她努力翘了翘唇角,淡淡而道:“好。” 第89章   江城, 宋氏集团。   Angel Eye的公关策略失败了,AE的负责人坚持要解约,连宋泠亲自出面都于事无补了。这一次, AE那头明显是没有将宋氏放在眼里。   老牌企业, 和新型时尚资源有天然的鸿沟,AE又是时尚龙头企业, 第一次启用国内首封, 自然考虑得很多,不会在意这些裙带关系。   宋泠坐在那里, 依旧极力争取,“请再考虑一下。”   AE的负责人是T国人, 一头金发,是个很优雅的中年女人,她对宋泠轻轻摇摇头,用英语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决定了。”   “AE作为时尚界的知名大品牌, 难道这一点包容度也没有吗?模特黄是个很专业的模特,您可以再考虑一下……”   “NO,”负责人摇头, 淡淡说,“我们公司已经有了别的考虑了。”   宋泠沉默, 久久才问她:“是时光影业吧?”   AE的负责人没有说话, 沉默地表示承认。   宋泠曼声说:“模特黄这一次的失误,想必AE那头也一定做过调查, 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 时光影业虽然如今势头正猛,但毕竟是新兴公司, 明星火起来有很多的因素,时效性也不可估量,模特和明星不同,模特黄也算是国际知名模特了,贵公司是时尚界引领审美的标杆,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从品牌在国内的长久效应来看,我希望贵公司可以慎重地重新考虑一下。”   负责人再次沉默,她点点头,她倒很赏识宋泠的商业才干,索性将话说开来,道:“说实话,我们还没有最终确定下合作对象,一周后,我们会在时光影业进行新一步的交流探讨,届时贵公司如果还有意向,可以再极力争取一下,我是有权力向总部表达我自己的意见的。”   宋泠咧唇笑,知道是她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忙应承下来,她起身送她,道:“谢谢,我们会重新再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提出符合贵公司经营理念的方案。”   AE负责人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宋泠亲自送她,一直走到电梯处,送了人离开。   负责人离开后,黄秋习来找了宋泠,对她说:“对不起,宋总,是我个人的问题让公司造成了损失。”   宋泠掀起眼帘瞥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淡淡道:“不是你的问题,没有人一出道就能站在巅峰,那也是一份本职工作,没什么值得丢人的地方,你不用和我道歉,AE的首封,我会争取到底的。”   纪明舒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这番话,眼眸低垂了垂。   如果是过去的宋泠,大概不会和黄秋习说这些话,她真的变了,变得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变得不再自我,不再强势。   黄秋习是带着会被呵斥的心情来和宋泠道歉的,可谁知道她居然会反过来安慰自己,她惊愕了下,抬头茫然看着她,一时愣地说不出话来。   宋泠转身回了办公室,没有再停留。   纪明舒还停留在原地,看着身旁的黄秋习,曼声说:“你回去吧,老板没有怪你,是有人再和宋氏作对,就算没有你,也会找到别的借口发难,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黄秋习点点头,看向纪明舒,轻声说:“谢谢明舒姐。”   纪明舒嗯了声,也转身离开。   ——   一周后,T国西黎国际机场。   池舟白和沈昭一起搭了最近一班回江城的飞机,飞机飞行将近十几个小时。   十几个小时后,她们就会回到江城。   西黎很冷,雪一连下了好多天,一眼望过去,满世界都是耀眼的白。   池舟白替她将羽绒服的帽子盖上,伸手拉住她的手,淡淡问:“冷不冷?”   沈昭摇摇头,没有说话。   池舟白摸着她像冰块的手指,冷得僵硬,她低眉睨着她冻得发红的唇瓣,淡声道:“紧张吗?”   沈昭抬头看她,抿了抿唇沉默住。   池舟白知道她紧张,那里是她的伤痛,快四年了,她其实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她说自己忘记了,可只有她知道,那是骗人的,骗她也骗自己。   池舟白将她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捂暖,抚慰她说:“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昭攥了攥手心,感受到那暖意,她抬起眼直直睨着眼前的人。   这些年,池舟白一直陪着她,如果当初没有遇上她,她也许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人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   她也知道,也许她就是她人生里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对她有感恩,有感激,也更有愧疚,可却唯独没有爱。   “谢谢你,池舟白。”她略勾唇角,努力抿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对她说道。   池舟白笑,道:“不用和我这些。”   【前往中国江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U557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登机提示广播在大厅里响彻,沈昭愣了愣,池舟白拎起手上的包,带着她一起两人上了飞机。   池舟白订的是商务舱,飞机在空中飞行了很久,她睡了很长的一觉,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快要到达江城了。   沈昭坐在窗边,从上飞机后她就一直靠在那里,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池舟白凝着她的侧脸,明白她此刻大抵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淡淡开口,带着戏谑的语调,努力想缓解她失落的情绪。   “也不知道几年没回去,我还能不能保住我女顶流的地位。”   机舱内静悄悄地,池舟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沈昭愣了愣,随即牵起嘴角笑道:“你不是被封杀了么,那帮粉丝肯定早就有新墙头了。”   池舟白见她开口和自己说话了,心情一瞬好起来,她故意同她攀谈,分散她的情绪,说:“那可说不定,当年喜欢的人可多了,你不是还有个同学,叫什么ABB的,她不是我的天字第一号铁粉吗?”   沈昭微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池舟白说的ABB是谁,她失笑,“什么ABB,人家叫林蔓蔓。”   回忆起往事,她恍惚想起来,自己和那帮舍友一起去听池舟白演唱会的事情,那时候,还那样天真单纯和美好。   池舟白也恍然点点头,“原来叫林蔓蔓啊,我就打赌,她肯定还喜欢我。”   林蔓蔓是个追星老手,追过明星比她认识得还多,沈昭同她打趣,“那可说不定,在你之前,她就已经换过十七八个墙头了。”   池舟白迷之自信,她扬起下颌,“反正我就打赌,她一定还喜欢我。”   沈昭转头看她,反问她:“这么自信?”   池舟白睨她双眸,“要不要打个赌?”   沈昭轻笑,将脸转过去,淡声说:“不赌。”   此生,也许她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了。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内突然传来广播播报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订在30分钟后到达中国江城,地面温度为7℃。飞机正在下降……】   整整十五个小时,飞机终于在江城机场停落。   到江城,正好是晚上八点钟,机场内人来人往有很多人,池舟白和沈昭一下飞机,取完行李出站。   池舟白淡淡道:“去我那儿吧,我在西苑有个房子,前几天刚叫阿姨打扫过。”   沈昭垂眸,道:“不了,我订个酒店就可以。”   她在国内没有住处,当年离开的时候一无所有,父亲又将房子卖了,给她留了一笔最后的积蓄,池舟白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沉默了下,才道:“非要和我这么见外吗?宁愿去住酒店也不去我那里,就算以朋友的身份,也不可以吗?”   沈昭抿唇,说:“不是的,我怕给你添麻烦。”   池舟白笑:“我也好多年没有回江城,认识的人也早就已经不联系了。我也已经习惯你在我身旁,你要去住酒店,我陪着你一起。”   沈昭停住脚,愧疚感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她无奈只好答应:“好了,我去你那里了。”   池舟白勾唇笑,故意牵起她的手,抓住放到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这还差不多。”   出了航站楼,池舟白打算打个车,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拨人,举着摄影机疯狂地就拍摄。   沈昭吓了一跳,池舟白也没有想到,自己都被封杀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有人敢来蹲她的新闻。   她拉着沈昭,又拖着行李,连忙往外跑,在路口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离开。   池舟白摘下帽子,深呼吸了口气,转头看她:“没事吧?”   沈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手指还被抓在池舟白的口袋里,她不动声色抽出来,轻轻摇头,道:“没事。”   池舟白继续看她,“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你以后大概要经常经历这样情形。这一次回国,我打算会重新签约,就留在这里了。”   沈昭忽地抬头,问她:“你不是只是一个古装剧吗?”   池舟白笑了笑,说:“古装剧只是一个开头,时光影业开了条件,意思就是想要我留下来,否则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联系我,国外的形势不算好,我不会长久留在外面的。”   沈昭沉默,知道池舟白骗了她,她以为只是短暂地回来,很快就会回去,她没有想过,她会一直就留在江城了。   池舟白垂眸,说:“对不起。”   沈昭目光微顿,良久之后才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也有你的事业,不用因为我而顾虑什么。”   池舟白再次拉过她的手,放在膝盖之上,问她:“那你会陪着我吗?”   沈昭觉得那手指滚烫,烫得她一时忘记了思索,她攥起手心重新插回自己的口袋,含糊笑道:“我不是你的经纪人么,只要你给我开工资,我就不走。”   池舟白笑,侧脸看着她,说:“好。” 第90章   时光影业, 今天是AE首封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   宋泠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往时光去,时光影业的老总是盛之,也是圈里知名制片人, 她知道今天宋泠会来, AE那头也向她透露过,所以今天, 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之所以约在了今天, 是盛之打算送给AE一个惊喜,只要AE同意签约, 那么首封的封面人选就将会是池舟白。   用池舟白是一个大胆至极的决定,池舟白虽然被封杀了, 但她的热度其实一直都还在,此次回国,又是复出首战,对池舟白,对AE都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再好的品牌, 再优秀的经营理念,也需要热度来支撑。   说白了,AE要想在国内打响第一枪, 就必须打得响亮,用池舟白是最好的人选。   而今天, 也正好是池舟白回国的第二天。   上午酒店, AE的负责人,时光影业的总裁盛之, 宋氏代表宋泠, 全都一起到了会议室。   宋泠坐在会议室最里侧,正对着门。她穿一件月白色大衣, 米黄色的高领衬着整个人干练有神,她懒散坐在那里,神情若有所思。   AE率先开口:“请两方代表再次阐述一下……”   负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盛之忽然打断她,笑道:“Joan,先等一下,还有个人没有到。”   Joan惊讶了抬眉问她:“哦,还有谁吗?”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池舟白带着沈昭从外面进来。   宋泠坐在那里,听见声音也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眸光在瞥见池舟白身后的那个人时,整个人忽然惊愕如石化,一动不动愣怔在那里。   沈昭跟在池舟白身后,进门的一瞬间,她也看见了与她迎面相对的宋泠。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池舟白进门,也瞥眼一下子就看见了宋泠也在,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沈昭。   这一刻,她是慌乱的。那是人内心深处最本能的反应。   人有些时候会很有不甘,她喜欢过很多人,可从来没有一个像沈昭这样难缠。四年,她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也没能让沈昭爱上自己,可她爱上宋泠,只用了短短的几个月。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爱与不爱,也许真的没有理由。   不论她做了多少,在她心里叠加的只有无尽的愧疚和感激,她明白,那不会变成爱。   盛之见池舟白进来,连忙亲自起身去迎她,她回头向AE负责人Joan介绍,说:“Joan,这就是我给你提及的神秘人物,池舟白,也是我将会用在AE首封上的人选。”   Joan惊愕地挑起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自然是认识池舟白的,这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在事业巅峰时期做了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AE的首封,会用到‘致命重生’的概念,池舟白是完美的人选。   Joan脸上洋溢着笑容,只说了一句:“perfect!”   盛之也抿起唇笑,知道Joan是满意这个决定的。   她看向一旁的宋泠,见她神色恍惚,眼神只盯着门口的方向,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最后落在了池舟白身后那个女孩儿身上。   Joan心情很好,她对时光影业提出这个的策划非常满意,但出于人道精神,她还是想再听听宋泠的想法,她看向宋泠,声音低徊问:“宋,你们的方案是什么?”   宋泠在看见沈昭的那一瞬间,早就恍惚失了神。   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忽然一瞬间,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日夜思念这个人,每一天,每一晚,都在想,想得心都快要碎了。   她亏欠了这个人,甚至还没有机会好好对她,起初太荒唐,后来又爱得又太迟,她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上天还能让她遇见她,她一定会倾尽一切去弥补她,爱护她,不会再让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MISS宋?”Joan连叫了她好几声,宋泠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沈昭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她能够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样滚烫,灼热,似乎要将她烧毁。   故人重逢,曾经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那样久远,却又那么深刻,午夜梦回她总也忘不掉,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楚。   恨么……她不知道,那时候的确是恨的,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欺骗,所以只想从她身边逃离,她明白那是一种逃避,她支撑不住那样蚀骨的伤痛,所以她逃了。   可如今,她依旧不想再见到她,时间也许真的会冲淡一切,只要她离得远远的,和她再没有交集,她会将这些都忘了。   她不该回来的,什么了结与否,都是假的,只要时间够长,她会了结。   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沈昭下意识转身要离开。   身旁池舟白像是知道她的意图似的,眼疾手快连忙拽住她的手,不让人离开。   她总这样,从前不提,如今见了又要走,她是心软的,更是懦弱的,受了伤害只会离开逃避,池舟白不喜欢这样的沈昭,这一次,说什么她也要她面对,彻底了结这件事。   纪明舒坐在宋泠身旁,见她失神愣在那里,连忙在桌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膝盖。   宋泠终于缓过神来,听见Joan再次问她:“miss宋,你们的方案是什么?”   宋泠垂眸,翻开手里的文件,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她唯一的想法,是怕眼前的人再次从她身旁离开,消失不见。   只按照之前原定的计划,她将AE的品牌理念和宋氏的合作对象,又重新地对标阐述了下。   中规中矩的方案,没有什么纰漏,却也没有像盛之那样吸睛的点,Joan眼中的期待明显是失落的。   对比很明显,Joan对盛之提出的方案很满意,就再最后敲定的时候,门外Joan的助理突然推门进来,弯腰在她身旁附耳说了句话,Joan瞥眼看向池舟白和身旁的人,眼中有片刻的犹豫。   盛之看向Joan,瞥见她的脸色,不知道突然出了什么事情。   Joan接过身后助理的杂志,摆在桌面上,抬头看向盛之,问她:“miss盛,这个是什么意思?”说着边拿眼去看站在前面的池舟白。   盛之走过去,视线落在眼前的杂志上,是个三流不入眼的八卦杂志。封面上的排版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封面上是两个人,占满整个篇幅,尽管带着口罩,只拍到了侧脸,盛之也认出来,封面上的人是池舟白。   而她身后牵着手的,是此刻站在池舟白身旁的人。   盛之脸色有些难看,回国第一天,她就给她带来了个大礼。   宋泠也瞥见那杂志上的人,心脏处一瞬被刺痛了。那个熟悉的侧脸,还有专门放大的两人牵着的双手。   池舟白很贴心地将她的手掌抓进自己的口袋里捂着,她贴在她身后,模样亲昵。   盛之看向池舟白,拿眼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舟白勾唇笑了笑,她牵起沈昭的手要走过去,沈昭浑身怔了下,攥紧拳头缩瑟了下,池舟白看了眼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和她一起过去。   沈昭没有再反抗,任由池舟白牵着自己走到那个叫Joan的面前。   池舟白开口:“这是沈昭,我的经纪人,也是我的……女朋友。”   宋泠眼梢惊颤了下,她垂眸坐在那里,紧紧抿住唇,脸色微变。   Joan笑了笑,没想到她会大方承认。   她抿唇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问她:“所以,报道的都是真的了?”   池舟白笑,点头承认:“是的。我昨晚看过贵公司的策划案,AE首封的主打产品珠宝是Angel Eye吧?Angel Eye,天使之眼,这期的名字又叫致命重生,我相信盛之选择我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的复出和‘致命重生’的主题相吻合。可我还记得,Angel Eye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情有独钟’,代表着爱情里的唯一与忠诚。在国外的这四年,是阿昭陪在我的身边,我的‘致命重生’里阿昭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带着阿昭一起参与这一次的首封,告诉所有喜欢AE品牌的人,‘致命重生’的背后也曾是一个浪漫的‘情有独钟’。”   沈昭听见池舟白的话,手指紧紧攥住,她想抽回来,可池舟白紧紧拉住她不让她逃离,她继续说:“怎么样?首次复出,再加上恋情公开的独家专访,我全都奉给AE。”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难得的机会,比之原来的方案还有诱人。   Joan不可能会放弃,首出加上恋情,AE的开门红不用想也知道会造成轰动,她笑着问她:“看来miss池的确做了很多的功课,‘情有独钟’的专栏我们只做了两个月,很少有人会知道AE那一期的含义,miss池见过那条项链,是不是?”   池舟白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捏在指尖,抿唇说:“是这一条吧。”   Joan欣喜,笑道:“sure.”   沈昭也看向池舟白手里的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上。   她不知道那条项链是AE的项链,也更不知道它背后的含义,宋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池舟白捏起那条项链,转身看着身旁的沈昭,她双手替她重新戴上,手指拨弄了下那小天鹅的吊坠,唇角泛起笑容,只是带着些许的无奈,她重新抬眼看向沈昭,双手捧住她的脸,压头过去,作势要亲吻她。   沈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要挣扎,可池舟白却双手紧紧锢住她的脸庞,逼她看向自己,视线与她相对,眸光流转,有闪烁的星光。   沈昭也望着池舟白的眼神,她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形,这是池舟白回国的首次复出,她如果拆穿她,就会毁了她的代言合约,她欠她已经太多了……   池舟白俯身低头吻她,当着宋泠的面,蜻蜓点水在她唇瓣上轻点,没有深入。她吃准沈昭不会拒绝,这四年,也许别的她无法改变,可至少她的性格,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池舟白垂着长睫睨她,轻轻开口:“阿昭,I LOVE YOU.”   一桌之隔,宋泠坐在那里,仰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睨着她的侧脸,那条项链,像一把尖刀,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Joan嘴角扬起笑容,拍手道:“beautiful,AE的首封是你们的了。” 第91章   Angel Eye全球每家店里只限量一条, 中文名叫做“情有独钟”,代表着爱情里的唯一与忠诚。   那是她曾经给予她的情有独钟,那时候, 她没有勇气告诉她, 可如今却由别人亲手替她戴上。   是啊,她不再属于她了, 整整四年, 她以为她是独自离开的,却原来, 是池舟白么……   眼睛里像迷蒙了沙子,碾地诛心般疼痛。   那个吻, 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原来爱也会伤人,她爱她,可心里好难过。   四年了,她有多想念她,此刻的心, 就有多疼。   AE的首封最终花落时光,宋泠输得心服口服,连同曾经的那个人, 在这一刻,也一同输掉了。   宋泠没有料到盛之会用池舟白做封面人物, 连同沈昭也一并在内。   所有的一切, 全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会议结束,沈昭转身就离开, 池舟白抬脚跟着她一起出去, 宋泠冷冷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她想上前追她,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   会议室内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宋泠和纪明舒两个人。   宋泠眸光落在眼前的杂志上,她轻轻拿起来,看着封面上的那个侧影。她消瘦了很多,头发也留长了,往常珠玉脸庞如今也添了风霜棱角,连那双眼睛也变了。   整整四年,这个人不再是她的阿昭了。   时光楼下,沈昭下了电梯就冲冲往外走,池舟白追在身后,她拉住她的手,挽留她:“昭昭,对不起……”   沈昭被她拉住,她停住脚,怔怔愣在那里。   她回头,眼中有疲惫的伤痛,无力质问:“你骗我,池舟白,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你骗我回来,又设计了圈套让我跳进去,你明知道我欠你,也明知道我无法拆穿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池舟白望着她眼中的湿润,心里有不忍。是啊,她明知道她对自己带着愧疚,也知道她会因为这份愧疚而不会拒绝她,更知道,她最厌恶别人欺骗她……是她失控了,当她看见她再次见到宋泠的时候,她看见她的反应,那隐藏在心底的慌乱,叫她一瞬间什么都忘了。   她气她忘不掉宋泠,也气她为什么无法爱上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己,明明她才是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整整四年,她追了她整整四年,却抵不上别人的四个月。   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池舟白低头垂着眼眸,她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揣捏,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昭昭,是我失控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是我,是我失控了,我看见你忘不掉宋泠,我嫉妒你看她的神情……”   她话还未说完,沈昭抽出自己的手,她不想再听到她说的关于那个人一切,她掉头离开。   池舟白瞥见她离开的背影,有片刻愣怔,半晌她才追着出去,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开,她没能赶上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也许是她不该回来的,也许时间再久一些,她会接受自己。   可她到底不甘心,不将宋泠在她心底彻底移除,她始终都不甘心。   沈昭回了池舟白住处,收拾了行李离开,她不想再成为谁利用的对象。也许早就应该割舍了,她欠她的太多,这样下去,只会越欠越多,欠到再也还不起为止。   她总是这样,太过心软,一次又一次,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的教训,却依旧不长记性。   越早割舍,也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池舟白开车到门口,正好看见沈昭拖着行李箱要离开,她下车连忙赶过去,拽住她的手,喊她:“阿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沈昭紧紧拉住行李箱,努力平复心情,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给任何人造成困扰,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将话全都说开,曼声说:“池舟白,我明白你的心意,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说过,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这一点在四年前T国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说过,所以我很抱歉,如果有让你误解的地方,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离开,池舟白见她坚定决绝,一瞬有些慌乱,她不肯放手,抓住她的拉行李箱的手,喊她:“昭昭,我……对不起,我不会再提起那件事了,就做朋友,单纯地做朋友,好不好?你不要走……”   不知从何时起,她习惯了她的存在,只要她陪在身旁,和她时不时说说话,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她就满足了。   可人终归贪心,尝到一点甜头就开始奢望更多的,她想完完全全将这个人占为己有,想让她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沈昭听见那声音里的嗫嚅和小心翼翼,心底深处渐渐升起无奈,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样,事业刚刚准备要起步,对一个女顶流来说,复出首战就要公布恋情,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只是因为宋泠也在场,她将自己当成一件物品,就如同那条项链一般,想在宋泠的面前,宣示她的占有欲……   她累了,不想再牵扯进任何事情里。   也许是伤人的,可长痛不如短痛。她明白自己不爱她,那就不要再给她任何幻想,也不要再耽误她的事业,她离开,对谁都好。   沈昭挣脱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拎着行李离开。   池舟白看着远处她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   她明明知道她最在乎什么,那颗心曾被狠狠地伤害过,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结痂的地方没有让她变得坚强,却成了她致命的要害。   她不坚强,其实很脆弱,只要再见到宋泠,她就一下子溃不成军了。   当着宋泠面前吻她,说爱她……   是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沈昭坐上了出租车,她望着窗外,司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偌大的江城,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认识的所有人都与这里息息相关,可到头来,却发现她什么也没有。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连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就如同她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上,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人爱她,在乎她,就这样将她一个人丢弃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叫人伤心难受。   司机绕在城区转了很久,也许是不想停下来,沈昭雇了那辆车子一整天,在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里兜转游荡,似乎这辆车一停下来,就会告诉她,除了千疮百孔的身心,她什么也没有。   天色将晚,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司机抬头看向后视镜,问她:“小姐,您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第一次拉这样的客人,司机不免有些奇怪。   沈昭靠在车窗上,慢慢坐起身,她抬头看向窗外,“谨悸酒店”四个大字忽然映入眼帘。   那是熟悉的地方,沈昭勾唇苦笑,淡淡道:“就在谨悸酒店门口停吧。”   车子拐过红绿灯,开到酒店门口,沈昭付了天价车费,拖着行李进去。   外面雨丝渐大,冬天很少下雨,让原本寒冷的天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   雨水打湿了她的前额,沈昭拖着行李进去,在大厅办理入住登记。   不是什么旅游旺季,酒店空房很多,沈昭办了长期入住。   拿过房卡,她拖着行李就上楼了。   前脚刚进了电梯,宋泠后脚就进了酒店。   大堂经理认识宋泠,几年前,她曾见过一回,谨悸酒店是宋氏旗下的产业,有一次发生了一件网红闹事的事情,是宋泠亲自过来解决的。   谨悸酒店在宋氏旗下不受关注,他们这些也几乎见不到宋泠,所以自从那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只那一次,他见识了宋泠雷厉风行的处事原则,就再也没有忘记过。   大堂经理瞥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喊她:“宋总。”   宋泠身上穿着大衣,上面还占着湿润的雨滴,她看了看眼前的人,淡淡问:“刚刚那个人,在几号房?”   大堂经理愣了愣,不明所以。   宋泠眸光冷冷瞥向他,“去查一下。”   “稍……稍等。”经理瞥见她冷冽的眼神,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走向前台,去问明情况。   宋泠站在那里,从会议结束之后,她离开时光就跟着去了池舟白的住处。   车子刚开进路口,就看见沈昭坐着出租车从路口拐出来,她跟着她,一直在那辆车后,整整一天,她坐着那辆车几乎将江城全都转了个遍,而她,也就开车跟着她转了一整天。   最后,看见她进了酒店。   大堂经理踅身回来,恭敬对她说:“宋总,刚刚登记的人叫沈昭,住在1105室,这是房卡。”   宋泠垂眸,瞥见那张房卡,愣了愣,随后接过。   这不符合规定,经理怕出事,连忙又叫她:“宋总……”   宋泠瞥他一眼,吓得经理立马噤声。   她迈脚上楼,电梯停在11楼。   走廊里铺着地毯,脚踩在上面静谧地没有一点声音。   宋泠走向1105号房间,她站在门口,静静立在那儿。   只隔着一道门,她的阿昭,就在那里。 第92章   宋泠站在门口停留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勇气再见她。   恍惚四年,当初离开的时候,带着伤痛, 那样狼狈, 连一个告别都没有,也许早就物是人非了。   可即便如此, 宋泠依旧放不下心里的执念。   整整四年, 她无时不刻不在想她,想她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 想她们能够回到从前。她也设想过无数次,倘若此生还能再见到她,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明明有很多的话想和她说,可如今,她就在那里面,与她一门之隔,她却忽然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宋泠站在门旁, 那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沈昭开门出来,抬头就撞上门口的人。   她愣在那里, 有瞬间的恍惚,脑子里什么也无, 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宋泠见状, 连忙抬手抵住,她撑手靠在门框上, 眸眼神情喊她:“阿昭……”   沈昭不去看她, 只使劲关门,她不想见到她, 连听见她的声音也觉得浑身战栗。   她以为自己有勇气回来面对的,可是她错了,她的确不该回来的。   宋泠奋力推开门进去,沈昭招架不住,眼眶猩红抬眸看她,唇瓣颤栗地恨道:“宋泠,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她恨自己,为什么兜兜转转总也逃不开,不管她到哪里,总要落进她的手里。   她是她此生的劫!   宋泠望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眸,心像是被凌迟,她攥起手心,撑开手要去抱她,“阿昭,我……”   沈昭对那双手避之如蛇蝎,她下意识掉头转身要离开,手指刚触及到门把,另一只手腕就被身后的人抓住,宋泠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阿昭,你不要走!”   沈昭被她拉回来,宋泠抬手就关上那道门,抓着她的手腕将人抵在门上,她紧紧锢住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她睨着她湿润的双眸,声音里带着凄哀喊她:“阿昭,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一直在找你。”   “放开我。”沈昭心如死灰,眼泪滴落在地,不去看她只冷冷开口。   那双眼睛再也不似从前,那里面不带一丁点的爱意,只有无穷尽的冷漠与薄凉。   连恨似乎也没有了……   宋泠被这样的冷漠深深刺红了双目,忽然有个念头在心里涌上来——   眼前的人不爱她了,她的阿昭,不再爱她了……   她害怕这样的眼睛,害怕这样的沈昭。   宋泠垂眸睨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指腹在那红唇上轻轻拂过,她想起白日里的时候,那个人也是这样捧着她的脸庞,低头吻她,对她说“我爱你”。   那是她送她给的“情有独钟”,却由别人亲手替她重新戴上。   她爱上了别人。   她的阿昭爱上了别人……   心像是滴血,视线重新落回她的脸庞,宋泠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哀怜与悲痛,她抬手轻抚她额角细碎的发丝,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她能接受她怪她恨她,却唯独接受不了她不爱她。   声音里带着无力的卑微,低到尘埃里,她轻轻道:“阿昭,不要这样对我……”   头轻轻俯低压下去,她闭上眼睛,去寻她的唇瓣。   沈昭偏过头,那道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下颌上,她沉声道:“放开我。”   有湿润涌出眼眶,宋泠倔强地苦笑,她紧紧抓住她,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会再次消失,她睨着她的侧脸,哽着酸涩开口:“我不放,阿昭,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再也不会。”   沈昭忽然笑了,眼泪从眼尾处流淌下来,拉出长长的泪痕,双眸猩红地像个修罗,哑着声音问她:“宋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爱你。”宋泠默默地看着她,除了苍白的这一句,她似乎什么也回答不了她。   沈昭像听见笑话一般,笑得绝望,她深深吸了口气,反问她:“爱?什么叫爱,宋泠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爱?”她转过头紧紧盯着她的双眼,质问着她,“从头到尾,我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要落到这样的下场,宋泠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提起旧事,那些回忆一瞬全都勾起来。沈昭浑身颤栗,她凄厉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刻,她只想狠狠地伤她的心。   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爱你,宋泠,你听清楚了么,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心底忽然有块地方轰然塌陷,宋泠忽然愣住,神色恍惚半晌才怔怔反应过来,她忍不住眼眶酸涩,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努力翘了翘唇角,语不成调地开口:“你骗我,你骗我……” 第93章   沈昭看着眼前聚满泪水的眼眶, 这一刻只觉得畅快,哪怕满心沾染凌迟的鲜血,也在所不惜。   “当初不过是骗你, 如果你不救我父亲的命, 你以为谁会待在你的身边?”她笑出眼泪,把每一个字都变作一把刀子, 狠狠地扎在她的心脏上, “这一点,从一开始你不是就知道吗?宋泠, 你以为你算什么?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不会和思尔分手, 你这样的人,谁会爱上你?!一切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她逐渐癫狂,笑得眼泪模糊了眼眶,心如死灰, 呵笑道:“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宋泠双眸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静静凝着这张脸庞, 手指逐渐收紧。   她曾日思夜想这张脸庞, 无数次想象着,如果能再见到她, 她会如何弥补她, 如何再和她重新开始,可从来没有想过, 会是这样的……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从心脏划开,直击要害,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宋泠吞下喉间的酸涩,艰难地哑声呢喃:“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她说过爱她的,说过会一辈子都陪在她的身边,她亲口说过的。   与她额头相抵,宋泠眼睛里满是慌乱,她承认这一刻失控了,当她看见她与池舟白在门口起了争执离开后,她可以猜测白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在故意报复她。   可这一刻呢,她看着她心如死灰的眼神,忽然不知道了。   “阿昭,你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你恨我,恨我当初的那件荒唐事,是不是?”她期盼着等着她的回答,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恨她,只是在气她。   沈昭被她双手禁锢住,被迫仰着头看她,她盯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可笑,她再一次恨声说:“不过都是利用,为了钱,为了那个匹配的骨髓,后来爸爸走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你知道么,从前每一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恶心。”   杀人诛心,沈昭眼见着宋泠的眸子微黯,后脖颈间的手指猛地收紧,她能感受到她的怒意。从前,她怕惹怒她,可如今,她恨不得看见她这样的模样。   宋泠呵笑,杀人也不过如此,她存在心底里所有的惦念,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成了笑话。   到底是她演技太好,却原来连那些温存和情动都可以假的。   眸光落在她红润的唇瓣,宋泠眼中恢复冷漠,冷漠成了她的伪装,那是坚硬的盔甲,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盔甲之下,此刻是一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心。   她紧紧锢住她的脸庞,低头就吻住她的唇,带着粗鲁的恨意,恨她的欺骗,恨她的心狠。   突如其来的吻,沈昭突然恐惧地挣扎,她攥起拳头拍打她。宋泠就势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拖进房间扔在沙发里,俯身单腿压住她,双手举过头顶压在上方,她低头看她,冷冷地说:“恶心是么,那就叫我再看看,什么叫恶心?”   她压下脑袋吻上她,手指撕扯她的裙摆,皮肤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叫沈昭浑身颤栗,眼泪流进发丝里,她绝望地挣扎哭喊:“宋泠,不要!你停下来!我恨你!我会恨你!!”   唇瓣碰触到冰凉的项链,宋泠渐渐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她覆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那条项链,她苦笑着问她:“如果不爱,为什么还要留着它?”   那曾是她送给她的,代表着唯一的情有独钟。   沈昭眸光凝滞,像是被揪住了仅有的难堪,她泪眼朦胧,笑着反问她:“和你有关系吗?”   宋泠一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是啊,如今这是别人送给她的。   “你爱上她了,是吗?”宋泠问她。   沈昭渐渐止住眼泪,笃定地告诉她:“是。”   手掌渐渐松开,沈昭推开她,狼狈地坐起身,发丝凌乱,露出胸口大片春光,她坐在那里,一边拢紧领口,抬头看她,眼睛里有嘲弄,“怎么?你就只会强迫别人么?还是说,连别人碰过的身体,你也有兴趣么?”   她每一句带刺,似乎不把她刺得遍体鳞伤不罢休。   宋泠站在沙发旁,妆容凌乱,她低垂着眸眼淡淡看着她,怔怔沉默了许久,才提起所有的力气问她:“你和她在一起了,是么?”   沈昭沉默,房间里是死了一样沉寂,她勾唇,告诉她:“是。”   一颗心落进山海之中,沉入最深处,叫她渐渐忘记了疼痛,眼眶酸涩只觉得刺痛,宋泠微扬起下颌,不让那眼泪再落下来,她转身朝外走,一句话没有说。   沈昭坐在沙发里,听见门口传来砰地一声。   她知道,宋泠离开了。   窗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的,风雨肆虐呼呼吹进来,浑身冰凉地没有一丝温度,像掉进了冰窖里一般。   眼泪缓缓滴落下来,坚硬的一颗心这一刻忽然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抱住双膝,埋首在那里,隐隐渐渐哭出声来。   那样悲伤,那样难过,似乎要将四年前的那些委屈全都哭回来。   宋泠出了房间,下楼,人走到门口时,忽然撞上了撑伞而来的池舟白。   四目相对,两人怔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宋泠离开,池舟白站在门口,淡淡看着迈入雨夜中的背影,默默站了好久。   池舟白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包,是刚刚一个出租车的司机回了她的电话,她将包包和手机一起落在了出租车上,司机接通了她的电话,她才知道她住在了这里。   走到前台,池舟白说明了情况。   前台怔了怔,刚刚经理也来问过这个房间的人,她没敢再擅自主张放陌生人进去,听见池舟白的说辞,只好给沈昭的房间打了个内部电话。   楼上房间里,沈昭坐在那里,房间突然传来电话铃声,一下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擦干眼泪,连忙走到床头柜旁,接通电话,“喂。”   “你好沈小姐,酒店前台,有个人说您的包包和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了,需要给您送上去吗?”   沈昭连忙才想起来,刚刚正好出门去找,宋泠的出现叫她一时又忘了,她抿了抿唇,用手背捂了捂冰凉湿润的脸庞,嚅声说好。   前台处,小姑娘瞥见站在眼前站着的人,觉得有些眼熟,半晌后突然惊讶道:“你……你你是不是那个池舟白!”   池舟白愣了下,掀起眼皮看过去,一连封杀几年,她的通告新闻几乎全都沉寂了,这个圈子新人新事层出不穷,居然还有年轻小姑娘认出她来,倒是难得。   她勾起唇角,笑道:“你认识我?”   见到大明星,小姑娘一时激动,疯狂点头笑着说:“认识认识,你比电视里的好看多了!!”   “您又回来啦?”小姑娘想起她的传闻,又问了句。   池舟白牵了牵唇,温柔地应了声,没多说什么。旁边有人过来,说来拿1105房间的包包和手机。   池舟白见状,道:“我送上去吧,是1105吗?”   小姑娘说是,又犹豫道:“可是我们规定……”   “房主叫沈昭吧,她是我的女朋友,这是我的手机,你看,上面还有我们的合影。”池舟白拿起手里的手机,朝着小姑娘摇了摇。   小姑娘见状,稍愣了下,一是惊讶于池舟白居然有了女朋友,二是被她手机上的锁屏壁纸吸去了目光,她将信将疑奥了声,人还没反应过来,池舟白已经拎着包包往里面电梯处去了。   上了楼,池舟白找到1105房间,按门铃。   等了半天,沈昭才从里面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愣了下。   “怎么是你?”她声音微哑,一听就是刚刚才哭过。   池舟白作势推门进去,转身关上门,随手将包包放在玄关处的架子上,她淡淡解释:“你手机关了一天机,我给你打了电话,是一个司机告诉我,一个女孩坐了他一天的车,最后把手机落在了车上。”   沈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拿起手机和包包往房间里走,淡淡道:“谢谢你,不早了,你回去吧。”   池舟白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和我回去吧。”   沈昭没有回她的话,她掏出包里的烟和火机,坐在窗边吧台上,作势要点燃指尖的烟蒂。   池舟白见她的动作,她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烟,微微皱起眉:“你见过宋泠了,是么?”   沈昭微愣,依旧不语。   她手里拿着火机,淡淡垂眸:“给我。”   池舟白没有把烟给她,她紧紧捏住,盯着她的脸庞,沉声说:“怎么?一见到她,你就这么失控了吗?”   沈昭抿唇,抬起头,发丝凌乱垂在鬓角,眼眶肿的像核桃,又红又肿,唇角也微微渗出血迹,像个被强盗抢走一切的可怜虫。   她轻笑,带着无奈:“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   她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全都一一伤了个遍。   池舟白绷紧下颌,有隐忍的沉意,她恨这样不争气的沈昭,明明在T国的时候,她还那样云淡风轻,她以为她会放下的,可事实证明她错了,只要宋泠一出现,她就可以立马被打回原形。   那里面到底是恨还是爱,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可也就是这样的沈昭,同时也伤了她的心。   “你这样算什么?如果恨她,那就去狠狠报复她,作践自己又算什么?如果你爱她——”   “我不爱她!”沈昭急急打断她的话,脱口而出。   池舟白轻笑,唇角泛起苦涩,反问她:“是么,如果不爱她,那为什么不会再爱上别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接受我,我就相信。”   沈昭抬眸落在她的脸庞,眼神里满是落寞和不在意,她赌气似的,启唇开口说:“好,我答应你。” 第94章   AE的杂志首封最终花落时光娱乐, 但最后AE的负责人宣布,杂志的拍摄班底将会继续采用宋氏的,因此最终定下来的是, 由时光娱乐和宋氏集团共同制作这一期国内的首封。   封面用的人物依旧还是池舟白, 再加上之前说的独家恋情条件,杂志内会有一篇相关的独家专访, 以及池舟白和沈昭的合体杂志内封。   池舟白回到国内的第三天, 就接连霸占了几个热搜头条。   其中,恋情曝光是最受关注的。   连带着沈昭的照片也被扒了出来, 当年沈昭在《七巧》的剧组里待过一段时间,整个剧组里也有不少认识她的人, 所以恋情上热搜的当天,就有人传了张当年在剧组的照片。   所以点进热搜词条#池舟白恋情#,第一条就是两人同框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四年前的,还有一张就是那晚机场,池舟白牵着沈昭的场景, 只有远远的一张侧影。   池舟白一回国的消息传来后,就有好几家娱乐公司抛了橄榄枝,连苏易菡也联系了她, 不过池舟白和盛之提前就说过了,只要AE的首封一定下来, 她就会和时光娱乐签约。   因此, 池舟白回国后发的第一条微博,就是转发了时光娱乐的欢迎微博。   与此同时, 池舟白给一条恋情八卦的微博也点了赞。   算是变相的默认了关于恋情的传闻。   因为池舟白的点赞, 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瞬间炸开了锅。   【啊啊啊正主亲自下场点赞了!!】   【看来是真的了】   【天,居然四年前就在一起了, 这位什么来头啊?】   【听说是经纪人?】   【经纪人不是苏易菡吗?怎么又成她了?】   【看着好小巧的感觉,那会还是学生?长得还挺可爱的,小脸嘟嘟】   【我去,池舟白的粉丝都是吃干饭的吧?当年她也算是你区顶流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发现?震惊我全家……】   【额,楼上的,要你来多管闲事?狗拿耗子】   【呜呜呜我不相信,只要池池没有亲口承认,我都不相信,呜呜呜呜池池是我的,哭惹qwq】   【我也不信,笑话,随便弄两张图就说是恋情,不信谣不传谣!池池子们支棱起来!!我们要搞事业!!】   【呃呃呃粉丝们别舞了,独家爆料,AE首封的封面是池舟白,里面还会有独家恋情专访,到时候就能看见你们正主的老婆长什么样了】   【狗屁吧,楼上高级黑吗:)】   【呵呵不信那就等着打脸呗:)】   【悄悄举手,其实我还挺赞成池池谈恋爱的】   【+1 美女们谈个恋爱怎么了?我池难道不配吗?】   【就是,有些人太把自?当回事了,你算老几?】   评论乌七八糟什么都有,池舟□□丝众多,虽然沉寂了四年,但超话区里一直有不少粉丝还在活跃。   这会正主突然回来了,却又天降恋情。一时之间,一大堆粉丝闹了起来,不满意池舟白此举。但也有少数人,还是真心祝福的。   时光娱乐顶楼办公室,池舟白带着沈昭,和盛之签了合约。   盛之伸手,笑道:“合作愉快。”   池舟白起身,伸手与她相握,勾唇:“合作愉快。”   盛之眸光瞥向旁边的沈昭,神情稍愣了愣,随口淡声问池舟白:“要不要再给你找个经纪人?”   池舟白看向沈昭,见她神情发怔,笑道:“不用了,暂时也还忙不到那个时候。”   盛之视线在她两人之间周旋,事先她不知道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幸亏AE那边的人下了一着险棋,否则,她不可能就这么叫她公开。   “好,AE那头的拍摄周期还没有开始,Joan倒摆了我一道,一个杂志分两家做,这叫什么事?”她嗤笑了声,“反正还有时间,你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始拍摄,也顺道熟悉熟悉下国内的情势。”   池舟白轻轻应了声,拿起沙发上的包,又牵起身旁的人,道了声:“走了。”   沈昭微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舟白牵着出了办公室。   走到电梯处,沈昭抽回手,插进自?的口袋。   池舟白侧目看她,手指微攥,淡淡勾唇笑:“想出去逛逛吗?”   沈昭垂眸,没什么心情:“不去了。”   池舟白又问:“不舒服吗?”   沈昭:“没有。”   电梯门开了,沈昭迈脚先走进去,池舟白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淡,自从那晚过后,她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可她却忽然觉得,她们之间似乎连从前都不如了。   池舟白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从十五楼到一楼,不过几十秒钟,谁也没有说话,沈昭一直在发愣,池舟白站在她身侧后方,抬眸看见电梯内壁上映衬着的侧脸,抿唇久久未语。   电梯到了一楼,沈昭淡声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说完迈脚就要离开。   池舟白抓住她的手,急切问:“你去哪儿?”   沈昭没有回头,不动声色抽出手掌,淡淡道:“随便转转。”   “我们不是恋人吗?”池舟白凝望着她的背影,脱口问她,“连我也不说吗?”   她朝前走了两步,绕到沈昭身前,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你对我很冷淡。”   池舟白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站在她身前,压迫感从心底升上来,鼻尖传来淡淡的气息,明明是熟悉的,可她只觉得喘不过气起来。   沈昭抬头质问她:“微博上的点赞,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池舟白愣了下,还以为是什么事,她轻笑了下,回答她:“难道不是事实吗?”   沈昭睨着她的眸眼,神情淡淡,反问她:“是事实吗?”   那条微博是个八卦营销号,添油加醋说了一堆,可池舟白知道,那里面几乎全都是假的,可到底怎么样,只要她答应她,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   “结果都是一样的,过程怎么样,重要吗?”池舟白看着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她看得出来,沈昭在生气。   可到底在生气她点赞了一条恋情微博的事情,还是生气答应做她女朋友这件事?   池舟白抬手捧她的脸庞,压头贴近她,声音淡淡道:“管他们怎么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   沈昭后退半步,避开她的亲近,她看着眼前着的人,眉头深蹙起,她垂眸说:“我不喜欢这样!”   “池舟白,等杂志拍完,你就说清楚吧。”她清醒地说。   池舟白眼神微黯,面色沉了沉,脱口问她:“说清楚什么?”   沈昭冷声:“分手。”   池舟白沉默,眼睛里像是染了冰霜,她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她:“你想反悔,是么?”   沈昭抿唇,笃定地说:“是。”   池舟白一颗心掉进冰窟窿,明知道那晚她在气头上,她答应她也不过是一时赌气,可她还是当了真。   她以为,只要公开恋情,只要人尽皆知,她就不能再反悔,可如今又算什么,全都是笑话!   池舟白薄唇轻启:“我不答应。”   沈昭心里升起酸涩,想起T国那四年,她对她,终究带着愧疚。   “我没什么好,也不值得你的喜欢,你不用这样在我身上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她垂眸轻轻说,“杂志的事情,我会配合,等到风头过了,我就回T国。”   她甩开她的手要走,池舟白愣怔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望见她的背影,她连忙追上去。   刚走出电梯间,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宋泠带着助理,正朝着电梯间走过来。   沈昭与她打了照面,两人对视了眼,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宋泠抬眸看向她,眸中带着不明的情绪。   沈昭也微怔,她飞快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迈脚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宋泠抓住她的手臂,低低喊了声:“阿昭……”   沈昭冷冷道:“放开。”   宋泠抓着她的胳膊,愣愣站在那里,没有松手。   沈昭怒意上心头,想也不想直接用力甩开她的手,朝大楼外走去。   池舟白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两人。也许是她错了,说什么了结,她不该带她回来的,只要不见宋泠,一切都不会失去控制。 第95章   宋泠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随即带着纪明舒朝电梯间走。   池舟白迎面而来,宋泠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漠, 并没有放在眼里。   池舟白自觉被人漠视, 心有不甘,她停住脚, 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语气丝毫不客气地道:“昭昭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宋总是不是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宋泠停住脚,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状也停了下来, 拿眼细细察她神色,又不动声色瞥向池舟白,?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有些紧张。   宋泠也转过身,抬眼看她, 眼睛像淬了冰一样冷,她对眼前的人没有好感,眼中的敌意昭然若揭, 宋泠勾唇,嗤笑道:“你的女朋友?谁同意的?!”   池舟白脸色凝重, 她咬着牙说:“我和昭昭已经在一起了, 不用谁同意!”   宋泠盯着池舟白的眼睛,那眼神恨不得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她恨阿昭消失的四年是和她在一起, 整整四年,近一千多的日日夜夜……   她承认, 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宋泠哼笑,那笑容里带着掠夺,她刚才明明看?,阿昭与她起了争执。   宋泠耍起凌人的姿态扫向眼前人,冷冷说:“是么。”   说完也不再看池舟白的脸色,将人独自留在原地,转身带着纪明舒离开。   池舟白被人无视,再加上沈昭和她说的那番话,心里顿时涌起怒意。   凭什么四年前她落空,四年后依旧得不到,再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她不相信自己还会输给宋泠!   ——   沈昭离开了时光之后,在门口拦了辆车,上车后,司机问:“小姑娘要去哪里?”   沈昭默了下,抬眉道:“江城大学。”   司机大叔:“好嘞!”   当年她匆匆离开,学校的事情处理得也匆忙,一别四年,她有过后悔,为了宋泠,一时赌气离开,抛弃了一切,连学业也荒废了,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父亲在世,他一定会骂她不争气。   是啊,父亲辛辛苦苦抚养她长大,供她念书,考上大学,只等以后能出人头地有一番作为,可她又做了什么……   想起逝去的父亲,沈昭心中泛起酸涩,眼眶也逐渐模糊起来。   爱情到底算什么,值得她放弃这样多么……   晌午公路上没什么车辆,车子开得缓慢,刚下过雨的天空依旧乌沉,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江城大学门口。   沈昭付完车费下车,她背着包站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陌生稚嫩的面孔,只觉得恍如隔世。   青葱岁月,似乎就这样被她荒废了。   深秋清冷,校门口种了两排很高大的银杏树,此刻银杏叶金黄,飘落了一地。   沈昭进了校门,沿着记忆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也许只是单纯地怀念从前那段时光。   每日上课下课,舍友一起疯疯闹闹,和思尔异地而恋,盼着节假日?面的日子……似乎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她以为那样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一辈子。   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   沈昭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天,明明还是一样的天空,可她却再也不复当年看它的心情了。   “昭昭——”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沈昭微怔,回头看?身后的人,面孔熟悉,还和从前一样,只是更添成熟了。   她轻喜,笑着喊她:“蔓蔓——”   林蔓蔓手里抱着书本,刚从图书馆出来,就看?一个熟悉的背影,她试探着喊她,原来真的是她。   “真的是你,昭昭,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林蔓蔓欣喜上前,不住地打量她的脸庞,她蹙了蹙眉,说,“你变了好多,也瘦了很多。”   沈昭轻勾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她问她:“你现在还在学校吗?”   林蔓蔓还和从前一样,一开话匣子就止不住,话很多,她说:“是啊,当年毕业我就报了江大的研究生,没曾想,还真的考上了。没想到,我这个学渣还有这么一天。想当年,你是我们系的学霸,要不是你……”   林蔓蔓一时忘了,瞥?沈昭的脸庞忙止住了嘴。   “这些年,你还好吗?”当年沈昭办理退学,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只知道她父亲骤然去世,又听说她受了伤,忽然又传来退学的消息,再然后就一直没有?过了。   沈昭淡淡垂眸,轻轻说了一句还好,像是释然了,唇角抿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又问:“其他人呢?静晗和储楚。”   林蔓蔓和她并肩一起走在银杏小道上,道:“静晗毕业就去了汀城工作,储楚回老家考公了,毕业后,我们也一直没有再?面。”   沈昭抿唇不语,当年形影不离的几个人,如今大概连?上一面也难。   时光不再,四年过得很快,也很慢。   “对了,”林蔓蔓顿了下,踌躇问她,“你和宋泠……?面了吗?”   沈昭怔了怔,不知道林蔓蔓怎么突然提起她,她没回答她的话,只淡淡道:“我们分手了。”   林蔓蔓说:“其实,这四年,她一直在找你。还联系我,如果有你的消息,要告诉她。”   沈昭愣了下,没曾想宋泠找她,居然找到了林蔓蔓这里。   “她……还说了什么?”她淡淡问她。   林蔓蔓瞥?她的神色,知道她明明还是在意的,勾唇笑故意说:“不是分手了么,还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沈昭沉默,没有接她的话。   林蔓蔓却看穿了她的心,她停下脚步,凝着她的侧脸,笃定地问她:“你还爱她,是不是?”   沈昭垂眸不语,她恨这样的自己,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还是忘不了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   失去思尔的过程有多痛苦,爱上宋泠的过程就有多难,爱上一个人说不出有什么理由,父亲生病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里最恐惧最害怕的日子,宋泠对她所做的一切,让她渐渐依赖上那个人,她是打算要爱她一辈子的,可后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恨她,恨她编织了那个荒唐的欺骗的圈套,叫她跳进去的时候,义无反顾又心甘情愿,以至于后来会遍体鳞伤。   她是心软的,孟雨南和她说得那些话叫她动摇了,所以她再一次低下自尊和一切去找她,结果呢……一次两次三次,她不知道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她对她说得那些话又有多少真心,又或者全是谎言欺骗。   林蔓蔓追着问她:“所以,还爱着的,是不是?既然还爱,那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在一起?”   沈昭抬眼瞥她,视线与她相撞神色微怔,知道她说的是池舟白的事情,她淡淡道:“你知道了。”   林蔓蔓嗯了一声,自嘲地笑了声:“我追了她那么长时间,什么消息不知道。”她抬头,“所以,这些年,你和池舟白在一起,是吗?”   沈昭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件事,只说:“都无所谓了。”   林蔓蔓倒是替她着急,道:“怎么能无所谓,你知道宋泠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沈昭愣了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林蔓蔓:“我也是听明舒说的,我毕业后就一直在嘉明的后勤部实习,后来宋泠?到了我,问起你的下落。三年前,也就是你离开的一年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林蔓蔓将三年前向槿和她母亲的那些事情,细细全都告诉了沈昭。   她说了当年向槿对宋泠的欺骗,以及她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也许起初是错的,可我相信,宋泠是真的爱你的,这四年,她几乎要将所有能找的地方全都翻了个遍了,隔三差五就去调查打听,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林蔓蔓顿了顿,“有一回,明舒打听到一个消息,说在南城找到一个叫沈昭的人,年龄身高长相都和你很像,宋泠带着明舒还有我,三个人一起去了南城,结果扑了个空。开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车,那天晚上下着雨,宋泠就那样坐在路边,抱着双膝哭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看?宋泠哭,那样伤心,那样绝望,仿佛失去了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到底什么还是爱呢?”   沈昭静静听着林蔓蔓说着一切,此刻的心里刀割一般疼。   “那我就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吗?”沈昭抬起脸,逼着眼泪倒流回心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无法接受自己再爱她,就如一开始那样。”   “昭昭……”林蔓蔓踌躇喊她,她知道眼前的人倔强固执,这些年,她变了许多,可唯一没有变的,就只有这点固执了,甚至从从前还要更甚。   林蔓蔓:“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还要这样互相折磨呢?”   沈昭抿唇,垂眸淡淡说:“也许根本就不是折磨,是解脱。”   林蔓蔓还要再劝她,沈昭直接打断她的话,笑着问她:“我听你的话,你和纪明舒……”   沈昭顿了顿,将话题引到别的上面来,林蔓蔓听着她的话,害羞地勾起唇角,笑道:“我毕业后就去了嘉明娱乐,嘉明娱乐又正好是宋泠集团下的,后来宋泠看?我,知道我是你的舍友,就问起你的下落。渐渐地,明舒对我很好,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说到这里,林蔓蔓抿起酒窝笑,“我真的脑子慢了十几拍,很长时间才知道。”   沈昭看?林蔓蔓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看得出来她很幸福。   她也浅浅勾起唇角,轻轻说:“纪明舒……是一个很好的人。” 第96章   时光娱乐办公室外, AE的杂志拍摄由宋氏和时光共同合作,虽然是共同承制,但是比重不同。杂志的第一选择是时光娱乐, 用的版面也是时光的人, 而宋氏只不过是借用了班底,所以合作的过程中, 需要两方共同达成协议才能开始。   也就意味着, 拍摄的过程中,每一个决定都需要两方的领导人同时签字同意才能进行。   AE是第一次在国内发行杂志, 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两方共同承制, 也算是变相的监督。   说实话,AE的此举,根本够不上让宋氏如此大费周章,但AE代表着是一个开始,是一个开拓国外世上市场的开始。   除此之外, 宋泠也有私心,她想有一个理由接近阿昭,去重新追求她。   当初是她的错, 她伤透了她的心,这一次, 不管有多难, 她都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   签署完两方的正式合同, 宋泠带着纪明舒离开了时光。   人刚走到楼下, 纪明舒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来的。   她愣了下, 朝宋泠瞥了眼,走到旁边接通电话。   两分钟后,她走回来,踌躇了下对宋泠说:“老板,医院那边说,向槿醒了。”   宋泠微怔,眸光落在眼前的台阶之上,神情久久沉默,最后没有说什么,只淡声说:“走吧。”   纪明舒看着宋泠的背影,知道她已经不想再听到有关于向槿的消息了,这四年来,她没有问过一次医院的消息。   她被那人骗了十几年,又阴差阳错失去沈昭,那是她心底深处的痛与伤疤。   也许,经此一遭,她也该明白,被人欺骗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   她经历过的,又同样地,全都加注在了沈昭身上。从另一种角度想,也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沈昭的痛楚和挣扎了。   纪明舒开着车,宋泠坐在后面,车子开回公司。   一路上,车厢内很安静,纪明舒瞥见后视镜里的人,见她神色怔怔,失魂落魄。   自从沈昭回来后,她就经常是这样的状态。   车子停在红绿灯处,宋泠怔怔发愣,忽然抬头看向后视镜子里的人,问:“明舒……我还能把她找回来吗?”   纪明舒微怔,知道她是患得患失,朝思暮想找了四年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距离,可却再也不复从前了。   纪明舒安慰她:“会的,只要弥补那些伤害,只要她还爱你……”   话说到一半,声音渐低,这一回,连纪明舒也没有把握了。   对于生命来说,爱情不是一切。那些伤害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不论怎样去弥补,那都将永远存在。   有时候,面对一些东西,其实很无能为力。即便以同等的伤害折磨自己,也依旧不能让过去重来。   逝者不可回,如同流水不可倒一样,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痛。   宋泠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她垂眸不断呢喃:“不会了,不会了……我的阿昭,再也不会回来了……”   纪明舒看着这样的宋泠,心里也闷闷地难受,她跟着她很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全感,亲人,朋友,爱人全都都没有,唯一那么点的执念,也是谎言和欺骗堆砌的。   人不怕绝望,而怕的是自以为是希望的绝望。   车子启动,纪明舒看着前方,声音淡淡开口:“那就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不能再好为止,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心捂暖,沈昭心软,她会接受的。”   宋泠垂眸,低眉看着自己的手心。   她什么磨难也不怕,只怕那颗心已经死了。   一颗死了的心,又该怎么捂暖。   车子疾驰行驶在公路上,天边忽然乌沉浓墨倒下来一般,只消片刻,忽然天空一阵闷雷,豆大的雨滴一滴一滴啪嗒落在车窗上,只几秒,那雨就瓢泼倾泻下来,震耳欲聋的雨声就在耳旁回荡。   宋泠抬起头,看向车窗外,外面雾蒙蒙一片,几欲要看不见路了。   车厢里突然响起铃声,是纪明舒的手机。   纪明舒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道路,一边拿起手机,瞥眼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蔓蔓”,她怔了下,接通:“喂。”   电话另一头,林蔓蔓和沈昭在操场上正并肩走着,突然下雨,她们躲到了体育器材室,沈昭去了洗手间,林蔓蔓抽空连忙给纪明舒打了电话,道:“明舒,沈昭在江大,我们——”   话还未说完,林蔓蔓忽然听见电话那头发出剧烈地砰一声,随即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和着轰隆的雨声,听着叫人心惊胆战。   “喂,明舒,明舒——”林蔓蔓不停焦急地喊,可那头却再没有了声音。   沈昭从洗手间里出来,听见林蔓蔓激动的声音,连忙问她:“怎么了?”   林蔓蔓神魂落魄看向沈昭,拿着手机的手指微颤,她害怕地颤声道:“出事了……”   一个小时后,林蔓蔓终于联系上了纪明舒,她拉着沈昭一块去了医院。   因为突遭大雨,龙环高速公路上的车辆接连追尾,纪明舒和宋泠的车子也在其中,但好在当时车速不算太快,伤得不算重。   宋泠坐在后面没有系安全带,比纪明舒严重一点,伤到了脑袋,磕破了一点皮。   林蔓蔓和沈昭赶到的时候,看见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林蔓蔓直接冲进去,拉住纪明舒,浑身检查地问:“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怎么这么不小心?”   纪明舒撑着手让她检查,瞥见她那张小巧的脸庞,五官全都担心地皱着一起了,她心生怜爱,笑着说:“就是普通的追尾,不碍事,我伤得不重,倒是老板,有点轻微脑震荡。”   林蔓蔓见状看向旁边的宋泠,见她脑袋上缠了纱布,又回头看了看门旁站着的沈昭。   宋泠也瞥见门口的人,沈昭抬眸看向宋泠,瞥见她脑袋上的纱布,神色怔怔,没有开口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宋泠忽然叫住她:“阿昭……”   沈昭没有回头,径直往外走,宋泠跟着她身后追出去,一直追到了楼下,急切地喊她:“阿昭,你不要走!”   沈昭被她抓住手,被迫停下了脚步。   她侧偏头,正要甩开自己的手,却在瞥见她手背上的擦伤时心软了下,她攥起拳头,声音冷淡:“松开,我要走了。”   “你是担心我的,是不是?”宋泠睨着她的侧脸,问她。   沈昭呵笑,她回头看向她,唇边泛起讥诮:“宋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宋泠不依不饶,抓住她的手腕。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紧紧将她绑在身边还能做些什么,她明明想弥补她,想好好对她的,可每一回见面总是剑拔弩张,连平静地和她说一说话都不能够。   “阿昭,我知道自己错过了,我想弥补你,好么?”   沈昭笑,眼中带着无奈,她转头看她,说:“好啊,你想怎么弥补?如果你能将一切伤害都当做从未发生过,我就原谅你。”   宋泠沉默,垂眸看着自己抓着她的手。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伤害,怎么可能会当做从未发生过,就如同此刻让沈重华活过来,那是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泠松开她的手,沈昭见状,神色落寞,她低头笑,语气里带着嘲讽,道:“宋泠,我有时候更厌恶现在的你。”   沈昭攥起手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外面大雨瓢泼,她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雨雾之中。   宋泠看着远去的人影,心底升起一股荒凉与无力来。   “这样就放弃了吗?”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宋泠回头,是孟雨南。   孟雨南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迟迟没有走过去,一直看见沈昭离开后,她才走过去。   “怎么伤的心,就怎么挽回。”孟雨南轻轻说,“还记不记得姨妈和你说过,没有人可以拒绝浓烈的爱意,用你的真心,去换她的心。”   宋泠扯起唇角,心中泛起苦涩,说:“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   孟雨南也勾起唇角抿起淡淡的笑容,道:“四年前,我曾说动过她,她也去看你了,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就是出事的那天,她伤透了心,再加上沈重华的离开,所有事情一齐涌上来,那时候她其实早就已经丧失所有的理智了,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发生的一切。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也许她已经没有在意你将她当成替身这件事了,那天她去找你,即使还没有真正放下,但至少她开始介怀了,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许不会出现今天的事情。她在意的,是你不爱她。”   宋泠眼底聚起泪雾,她强忍着皱起眉头,“我怎么会不爱她?”   孟雨南深呼吸,道:“可她不相信你了。”   宋泠抬眼看她,怔怔不语。   是啊,她不再相信她了,不管她说多少遍她爱她,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孟雨南:“和她解释一下所有的事情吧。”   宋泠轻轻垂下长睫,眸光落在空处,淡淡说:“我现在连好好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雨南笑:“你不是才接了她和池舟白恋情公开的杂志工作吗?”   宋泠瞥向她,落寞地说:“连你也知道了。”   “你抛弃的人,自有人将她当宝一样呵护着。”孟雨南轻轻嘲讽,她其实很心疼沈昭,这段纠葛中,爱与不爱已经是后话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伤害已经铸成了,而那些伤害,全都是因宋泠而起。即便不受她控制,可到底与她有关。   可她又相信,沈昭是爱她的,她在伤害宋泠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这是一件矛盾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左右全都是伤害,也无法衡量到底哪一方少一些。   也许在爱情这件事上,永远也无法用得与失去衡量。   多么残忍,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世上没有奇迹,她能回来,就是你最大的幸运了。”孟雨南盯着宋泠的眼睛,淡淡开口,“好好珍惜吧,这一局,从她回来那一刻起,就是她输了。” 第97章   时光娱乐, 今天是时光和宋氏开拍AE杂志的第一天,时光上下一时忙开了锅。   拍摄分为三个part,有三个主题, 第一个拍摄场景在江上, 所以一大早天潺潺亮,所有人都赶到了江边, 准备乘游艇开船。   盛之和宋泠, 还有AE的负责人Joan全都亲自到场了,连同着池舟白和沈昭也一起到了。   拍摄全程需要保密, 所以片场隐私工作做得很好,也没有什么记者和杂志社得到风声, 除了两边的工作人员,没有什么外人。   临近将冬,天气有些凉,再加上江面上风大,不少人穿了厚衣服过来。   沈昭是和池舟白一起过来的。   宋泠远远看见并肩过来的两人, 身形相靠,神色从容闲淡,江风呼呼吹过来, 吹起她长长的发丝,漫天飞扬, 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四年的时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们也是常常这样相伴而行的吧。   眼中涌过酸涩, 与心脏相连。   是风太大, 迷蒙了双眼。   池舟白牵着沈昭走到江边,盛之笑着看向她们, 轻声道:“来了。”   池舟白牵唇淡淡应了声,眸光看向盛之身后的人。几乎在一瞬间,沈昭抽出了自己的手,池舟白看向身旁的人,见她垂眸,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是本能的反应,在宋泠面前,只要自己一靠近她,她便就下意识会紧张。   爱与不爱,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她依旧在意会宋泠。   Joan走过来缓和气氛,说了几句话,无非是合作愉快之类的话。   随后便领着所有人上了船,往江中心开去。   时光旗下的几个艺人,也跟着盛之一起过来,因为是池舟白第一次加入时光的工作,盛之为表对她的重视,将几个人也都带来撑场面。   其中颜书蕾是最有人气的一位,她眸光瞥向池舟白的方向,神情淡漠,心中隐隐有不快。   她在时光的地位日渐上升,如果没有池舟白,现在盛之给她的一切资源就都是她的。   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个天降兵,现在又给人作配,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游艇是提前就租了的,很大很豪华,里面有很多个房间供人休息。   池舟白一上船就去了化妆间,有化妆师给她化妆做造型。   虽然池舟白答允杂志会有独家的恋情专访,但毕竟不算是AE杂志的主要,大头依旧是池舟白本人。   所以今天的拍摄内容,基本还只是池舟白一人。   盛之提前给池舟白安排了一个助理,是直接从公司挑来的。   池舟白瞥了眼镜子里的人,是个小姑娘,长得清清爽爽,看着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盛之说:“沈昭毕竟是这行的新人,公司一些事务她也未必能处理好,就又给你挑了个,小金人挺不错的。”   池舟白没说什么,只说了声好。   盛之看了看她,眸光又往旁边的沈昭身上瞟了眼,狐疑地问:“你们俩,没什么事吧?”   从一上船开始,她就看出来两人之间有些奇怪,她还从来没见过情侣之间这么冷淡的,还有宋泠,她总觉得,她们三人氛围奇怪。   池舟白笑了笑,“我们能有什么事?”   盛之挑了挑眉,笑道:“没事最好,我先出去了。”   “好。”   盛之离开后,化妆间只剩下她们两人,还有化妆师和助理小金。   池舟白眸光落在镜子里的站在她身后的人,她轻轻瞥她,开口问:“不舒服吗?”   沈昭胃里有些难受,因为倒时差,回国一时不适应,再加上她睡眠衰弱,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脸色看着有些不大好。   外面风大,房间里倒有些闷闷的。   沈昭没什么心情,淡淡道:“我出去等你。”   她转身离开,池舟白睨着她的背影,也神色淡淡垂眸。   出了房间,沈昭站在游艇边上,吹着冷风,看着被风吹起波涛的江面传来阵阵水声,一时有些恍惚。   宋泠也从房间里出来,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她站在那里,和远处泛白的天空融为一体,风肆虐吹起她的长发,两肩瘦削,远远看着背影,有一种萧瑟的美。   她比从前,更添成熟。   只是那成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伤痛磨砺出的。   宋泠没有上前,只静静站在她身后,视线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可她此刻的心,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金从化妆间里出来,朝着外面喊道:“昭昭姐,池姐叫你!”   沈昭连忙收起思绪,她抬手将凌乱的发丝拢在耳后,转过身来正要进去,眸光忽然撞上身后不远处的人,四目相对,有一刻的愣怔。   宋泠睨着她的脸庞,隔着距离,与她相视。   沈昭也看向她,神情微顿,随即又连忙收回视线,带着慌乱似的意思,忙朝着小金的方向跟着人一起进了化妆间。   宋泠独自站在冷风中,一时也忘了反应,半晌过后,纪明舒才从她身后过来,轻声道:“老板。”   宋泠收回视线,垂眸淡淡应了声:“嗯。”   “是公司的事情,有个加急文件,需要您签下字。”纪明舒道。   宋泠转身,轻声说:“好,那我先回去趟,这边你看着吧。”   纪明舒点头,说:“好的,老板。”   宋泠匆匆离开,乘着备用小艇回了江边。   摄影师和各处后勤人员准备好后,池舟白也画好了妆,穿了一套抹胸人鱼姬色长裙,小金跟在她后面,替她托起裙摆。   天边渐渐发亮,太阳快要升起了,莹然灿黄的光芒照过来,映照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池舟白是天生的冷白皮,这会在光芒映衬下,浑身白得发光。   沈昭远远站在摄影机外,看着镜头里的人,日出江上,她站在游艇船头,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即便不加任何滤镜,这一幕也是美的。   池舟白长得漂亮,是圈里公认的美人。   当年她出名,也是因为颜值先出的圈,再加上她的声音好听,刚出道没多久就火了起来,涨粉无数。   沈昭看着那张脸,忽然想起宋泠来,她们是同一种气质的美,冷艳,清冷,微微垂眸的瞬间,眼尾轻勾,天生带着一种与人疏离的隔阂。   可那种疏离,只是表面上的,相熟起来,也会热情似火。   也许就是这样的假象,才让人蒙蔽了双眼。   小金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着镜头里的人,她飘飘然感慨道:“池姐好漂亮,昭昭姐,我真羡慕你。”   沈昭淡淡勾了勾唇,没有应她。   拍摄整整拍了一上午,日出时分就那么半个小时,后面池舟白又换了好几套别的衣服,摄影师换着风格拍了好多组。   一般的杂志拍摄大多在室内,这种在室外的倒是少数,杂志和拍电影不同,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摄影师极讲究瞬间的灵感,和某一刻的角度,所以会拍摄很多张,后期的处理,倒是会比拍摄的时间更长。   第一天拍摄,倒没有太忙。   Joan很满意池舟白的表现,夸赞了许久。晌午时分,大伙儿就准备返航离开。   收工的时候,沈昭抬眼四处看了下,只看到跟在后面的纪明舒,倒是没有见到宋泠。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照常依旧,都是在江面上。   只是宋泠一直没有到场,都只有纪明舒代为出席。   第一part的拍摄很快结束,Joan突然问起纪明舒,道:“miss宋怎么没过来?”   纪明舒道:“老板最近生病了,就没有过来。”   Joan点点头,说:“请她注意休息。”   沈昭跟在后面,听见纪明舒的话,稍愣了下,但随即恢复平淡神色,池舟白站在她旁边,将她所有神情尽收眼底。   第一期拍摄完毕之后,会有两天的休息,一来是要以前面的内容做专访,而来也要为第二期的拍摄做片场搭建。   后面的拍摄就无需所有人都到场,只是换场的更换需要相关负责人签字文件才能进行。   但因为不是大方向上的文件检阅,不需要盛之和宋泠亲自出面,直接安排助理即可。   沈昭是池舟白的经纪人,所以和宋氏那头的文件批阅就由她处理。不是什么重要的流程,只是双方在拍摄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走个过场而已。   每天的拍摄也都是沈昭叫小金拿着文件去宋氏找人签字的,也一直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期的拍摄安排在了万盛圆,是花海的主题。这一期沈昭会参与进来,恋情的专访拍摄也安排在了这一期。但是宋氏那头的文件一直没有签字,所以第二期的拍摄一直搁置了好几天。   眼看拍摄日期将近,沈昭问小金:“宋氏那边还没有签字吗?”   小金为难地说:“我今天又去了一趟,好不容易见到了宋总,但是那边说,说……”   沈昭见她吞吞吐吐地,问她:“说什么?”   “说叫你亲自拿去,她才签。”小金抬眼觑她脸色,声音渐低。   沈昭微顿,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淡淡垂眸,有些生气,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出门,准备去找她理论。 第98章   沈昭拿着文件就打车去了宋氏集团, 接待处像是提前就被人打了招呼似的,一听她的名字,二话没说就直接放行了。   沈昭上楼, 直奔顶楼宋泠办公室。   办公室外间有秘书接待处, 看见人上来,忙问:“你好, 您是……”   沈昭报上大名, “我是沈昭,来找你们宋泠签文件。”   秘书小唐听见她的名字愣了下, 今天纪秘书嘱咐过,凡是一律叫沈昭的, 都不用拦,直接通行,遂恭敬迎她说:“沈小姐请。”   沈昭往办公室里面走,门口有个单独的隔间,她记得那是纪明舒的位置。   此刻那里空空无人, 大约被宋泠吩咐去办别的事了。   办公室大门微阖,露出一丝缝隙,没有关严实。   沈昭知道宋泠在里面, 她咬了咬唇,抬脚就走过去。   人刚走到门口, 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句:“老板, 医院那边说,向槿不见了。”   沈昭推门的手蓦地停住, 静静站在那里, 她听得出来,那个声音是纪明舒的声音。   听到久违的名字, 心里升起不明的意味,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没有进去,只站在外面,似乎也在等着里面那人的回答。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沈昭屏住呼吸站在门外,等了好久,忽然才听见那人说:“随她吧。”   沈昭听见宋泠的回答,脑子里空空地,什么想头也没有。   她不愿提起那件事,那是她的伤疤,昭示着自己曾被人怎样欺骗过。   思绪恍惚,眼前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沈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就撞上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纪明舒。   纪明舒没想到她站在门外,惊讶出声道:“沈小姐——”   沈昭一愣,像是被人撞破了秘密,连忙掉头就要走。   办公室里宋泠听见纪明舒的声音,连忙也跟了出来,看见不远处离开的沈昭,宋泠焦急喊她:“昭昭……”   沈昭停住脚,神色愣怔,心底忽然有些紧张。   她这是在做什么,做贼心虚么,像是怕人以为她还在意,她故意转身,拿着文件走过去,没有抬头看她的眼睛,抬手将文件递给她,语气冷淡地说:“把这个签了。”   宋泠垂眸看她的侧脸,没有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直接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了办公室。   门外纪明舒会意,知道沈昭刚刚站在门口,一定是听见了她说的话。   她勾唇轻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办公间。   办公室里,宋泠拉着沈昭进来,她觑她脸色,问:“你刚刚听见了,是么?”   沈昭抿唇,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抬脸就对上她:“听见了又怎么样,我不能听吗?”   宋泠睨着她的脸庞,愣了好久,忽然牵唇扯出一个笑容来。   她大概不知道,那话里带着的微恼,早已出卖了她。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这些天来,她几乎和她说不了几句话,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地要吵架,她连解释都没有机会。   要不是她故意叫她过来,大概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生气了?”宋泠站在她身前,声音不觉放低,轻轻问她。   有种被人戳破心思的遮掩,沈昭嗤笑,抬头看她,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宋泠睨着她的眼睛,默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和她说:“阿昭,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听我解释过。”   沈昭微怔,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还有必要吗?”她自嘲地笑说。   “为什么没有?”宋泠急急反问她。   往事依稀如昨日,沈昭垂下眼睫,那噬心之痛回想起来,似乎此刻还梗在心间。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意什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像个傻子一样,可笑得不能再可笑。她应该头也不回地割舍离开,而不是像此刻一样依旧还在执着。   她抬头看她,不再逃避,笑着问她:“好啊,我听你解释。”   宋泠想起孟雨南的那些话来,事情发生到今天,解释也许没有必要,也显得太过苍白,可事情总要面对地说出来。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睨着她的双眸,定定说了这一句,停了半晌又道,“我爱的,从头到尾都是那个陪在我身边的人。阿昭,你愿意相信我吗?”   沈昭觉得可笑,爱与不爱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抬头问她:“所以,最开始,是有意图的,是吗?”   宋泠沉默,她知道自己那件事无法否认,也的确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   伤人伤心,那将永远是一道坎,怎么也不会过去。   沈昭没有等来眼前人的回答,她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曼声说:“放手吧,宋泠,我们彼此都放过好吗?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你有你的意图,我为了钱,为了救爸爸,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挽回,但我还是谢谢你,没有人能无条件地付出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交易早就已经结束了,你不欠我什么。”   宋泠听见她淡淡的声音,那话里满是介怀与释然,是一种介乎无关和冷漠的释然。   悲伤从心底蔓延,她以为解释可以挽回些什么,愤怒也好,恨意也罢,她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可这样的释然却超乎了她的意料。   沈昭将文件放在茶几上,转身要离开。   忍住心头的酸涩,宋泠声音微哑,抬头看她的背影,急问她:“那爱呢?”   沈昭停住脚,没有回头,默了片刻才笑道:“那太过奢侈,是我再也要不起的东西。”   说完没有再停留,沈昭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泠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返过神来,周遭一下凉意逼近,她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再也没有一点暖意。   她说两不相欠,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是两不相欠。   是啊,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她却觉得心好疼,比死了还要难受。   沈昭离开宋氏大楼,外面太阳升起,光芒照在身上,从头顶处倾洒下来,笼罩住她整个身体。   她停下脚,愣怔站在那里。   明明已经了结了,可心里却依旧空荡荡的,无谓的纠缠没有任何意义,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点,过往那些权当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该要彻底放弃了。   抬头看向天空,阳光那样明媚,刺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昭昭——”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池舟白。   池舟白开车停在楼下,刚下车就撞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发呆,她听人说她去找了宋泠,连忙就开车过来。   她怕她们见面,更怕她心软,叫别人轻易给她一个理由,她就会妥协。   她眼中有湿润,池舟白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神情叫她恍惚,她下意识喊她:“昭昭……”   沈昭深吸气,没有看她,淡淡说:“走吧。”   ——   第二期的拍摄,有了宋氏那头的文件签署,很快安排起来。   只不过这一期加了一场池舟白和沈昭合体的拍摄,安排在了最后一天。本来半天就可以拍摄完的工作量,因为摄影师的不满意,足足拍了一整天也没有结束。   摄影师看着相机里的草稿图,神色惆怅。   池舟白走过去,问她:“哪里有问题吗?”   摄影师陈紫,轻摇了摇头,说:“感觉不对。”   陈紫是国际知名摄影师,早年间一直在国外,这几年才陆陆续续回国接了一些工作,但她之前一直在汀城,很少到江城来,这一回也是因为盛之的缘故,她才过来帮忙的。   陈紫看向坐在不远处河边礁石上的人,踌躇地笑了笑说:“Joan和我说过Angel Eye的背后故事,说实话,我没有感受到‘情有独钟’这样的主题。”   池舟白沉默,也淡眼看向不远处的背影。   自从上回她从宋泠那儿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动不动就坐着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她不知道那天她们见面说了什么,可她能感受得出来,沈昭不快乐。   池舟白朝陈紫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叫您多费心了。”   陈紫微笑地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分内职责所在。不过,我有个提议。”   池舟白抬眸,看向她,问:“什么?”   陈紫觑她神色,故意说:“你们可以亲密一点,比如kiss之类的。”   池舟白微愣,抿唇没有回她的话。   让沈昭答应配合她一起拍摄杂志已经最大的让步了,她当然知道陈紫的意思,也明白问题的所在。   根本原因就在于沈昭不爱她。   爱一个人真的无法勉强,即便那个人再好也无用,不爱就是不爱。   她可以绑住她的身,却无法控制住她的心。   而那颗心如今在何处,她不得而知。   陈紫看向池舟白,忽然开口说:“她不爱你吧。”   池舟白轻怔,抬眼与她相视,不语。   陈紫笑了笑,说:“作为摄影师,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的,更何况拍摄了这么多天。真正的爱意哪里需要刻意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池舟白自嘲地笑了笑,弄了这么大的笑话,连一个局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沈昭不爱她。   恋情公开专访……实在可笑。   陈紫深吸了口气,松快说:“行了,今天先收工吧,回头再磨一磨。”   池舟白淡淡应了声,没再说其他。   过了许久,天色将晚,夕阳倒映在湖面之上,随着湖波荡漾,泛起金色涟漪。   池舟白朝湖边走去,沈昭坐在那里看夕阳,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昭昭……”池舟白轻声喊她。   沈昭回过头,淡淡应她:“收工了吗?”   池舟白嗯了声,朝她伸手,要接她过来。   沈昭眸光落在她掌心,犹豫了片刻,最后伸手过去,池舟白拉住她,扶她走过来。   湖面偶有清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池舟白抬手替她拢在耳后,沈昭抬眸瞥向她,那眼睛里有微弱的星光,带着深情。   沈昭垂眸,要伸回手,池舟白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别动。”   沈昭攥了攥手心,望见那眸眼里的深情,她支吾说:“池舟白,对不起,我……”   “就一个杂志,拍完这个杂志,我就宣布我们分手,好吗?”池舟白淡淡开口道。   沈昭愣了愣,她能感受到那话里的落寞与悲伤,她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愧疚。   她不欠任何人,可唯独对池舟白,有无法言喻的愧疚。   池舟白双手捧住她的脸庞,轻轻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声音里满是无奈:“昭昭,我是真的喜欢你……” 第99章   沈昭感受到额前那道温度, 她应该推开她的,可愧疚从心底升上来,她攥了攥手心, 终究没有动。   “回去吧。”她淡淡开口, 转身就要往回走,一抬头, 忽然瞥见身后站着的人, 整个人愣住。   宋泠就站在她身后。   池舟白也瞥见不远处的宋泠,她一早就看见她走过来, 所以刚刚那一幕,不过是想叫她死心。   夕阳逐渐隐进深山, 天边云彩流散,夜幕开始降临,昏暗的天光照在那处,只依稀勾勒出浅浅的轮廓。   宋泠眸眼微黯,心底涌起酸涩, 只睨着眼前站着的人。   那样温柔,又那样缱绻。   却是对旁人。   像是有风沙迷蒙了双眼,她连走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曾几何时, 她也这样牵着她,与她眸眼相视, 捧着她的脸庞, 告诉她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是她的错, 那一场荒唐的相遇, 也许本就是错的,只有开头, 从来都没有结局。   她告诉自己,该要放弃了。   也许离开她,她的阿昭会更幸福。   收手吧,宋泠。   一切由她开始,就应该由她结束。   池舟白牵起沈昭的手,将人从宋泠的眼前带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昭心怦怦跳个不停,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居然会心疼宋泠。   手心里满是汗意,池舟白感受她攥紧的手心,仍旧是冷冰冰的,那是一种再也捂不暖的冷意。   “舍得吗?”一直走了很远,再也看不到江边,池舟白才轻轻开口问。   沈昭垂眸,知道刚刚是池舟白故意的,宋泠站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她看不见,可池舟白一定看见了,所以她故意引她与她亲近,好做给宋泠看。   沈昭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答池舟白的话,任由她牵着自己离开。   既然决定了要了结,那就不要再犹豫,也不要再回头了。   互相放过,对谁都好。   走向停车场,天一瞬黑得很快,池舟白侧目瞥她脸庞,见她神色恍惚,她松开了她的手,淡淡道:“我去取车。”   沈昭抬眼,眸光涣散,半晌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好。   路灯在一瞬亮堂起来,照在头顶射下来,沈昭站在路边,凝着地上的那道光怔怔看了半晌。   车开了过来,就在她面前,池舟白喊她:“昭昭,上车吧。”   沈昭站在那里,恍惚抬头看向池舟白,她觉得浑身疲惫,淡淡开口:“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池舟白垂下长睫,知道她心里依旧还在意,割舍又割舍不下,反复这样折磨,整整四年了,她亲眼见证着这所有的一切。   她倒宁愿她放下所谓她在意的自尊,回头去和宋泠在一起。   至少她不会这样难过。   池舟白心底升起无力,声音温柔地说:“天黑了,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沈昭垂眸,沉默不语。   池舟白努力翘了翘唇,最后妥协,问她:“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这里太偏,不好打车。”   沈昭想了想,说:“去江大吧,我想找蔓蔓。”   池舟白知道她说的是林蔓蔓,她淡声道:“好,上车。”   沈昭拉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江大校门口。   沈昭下车,天黑池舟白不放心,又多嘱咐了句:“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沈昭点点头,说:“好。”   池舟白看她穿得单薄,下车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沈昭愣了愣,抬头说:“你穿着吧。”   “没事,我待会就回酒店了。”池舟白道。   因为拍摄的缘故,剧组统一在附近定了酒店。   沈昭抿了抿唇,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嗫嚅说:“谢谢你,池舟白。”   池舟白低眉睨她的眸眼,四年来,这大概是她对她说的最多的话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轻声说:“去吧。”说完转身上车,没有再说什么,她踩油门离开。   沈昭转身朝江大走去,因为提前给林蔓蔓发了消息,她晚上有一节课,刚下课就跑到校门口接她。   林蔓蔓跑过去,她没看到池舟白,只远远见了个影子,等走到沈昭身旁时,人早就已经开车离开了。   林蔓蔓很活泼,跳跳蹦蹦地,沈昭见人走了她还伸长脖子看,心情不由转好,她调笑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林蔓蔓回过神,看她,问:“什么事?”   沈昭说:“回国的那天,池舟白要和我打个赌。”   林蔓蔓好奇,问她:“什么赌?”   “她赌你还喜欢她。”   林蔓蔓切了声,哼唧了声,道:“我现在有我们家明明了。”   沈昭不以为然,故意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家明明如果知道你刚刚望穿秋水,不吃醋吗?”   “二次元和三次元又不一样,谁还没有个偶像了,再说了,”林蔓蔓贴过脸去看她,“我倒是觉得宋泠会吃醋。”   沈昭一愣,脑子里渐渐浮现刚刚在湖边的场景,林蔓蔓见她一下噤声,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抿了抿唇,小心地问她:“昭昭,我问你,你和池舟白,真的在一起了吗?我看网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池舟白还微博点赞默认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沈昭默了默,垂眸一边走一边笑说:“怎么,你偶像谈恋爱,你不开心啊?”   林蔓蔓咋咋呼呼,脑子里不过事,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哪里是我不开心,超话贴子里就没几个开心的。”说完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嘴快,连忙轻捂嘴,又补了句,“追偶像的都没有乐意自己墙头谈恋爱的,再说,你和宋泠,真的不可能了吗?”   沈昭和她走在昏暗的树荫小道上,她默了良久,才嗯了声说:“回不去了。”   林蔓蔓有些沮丧,她不知道沈昭的心意,却明白宋泠爱她很深。   整整四年,等一个下落不明的人,好不容易再次见到,结果却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没有比这更让人伤心了。   “去绝色吧,去不去?”林蔓蔓忽然提议道。   沈昭轻怔,绝色是一家酒吧,上大学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常去,这么多年没去了,她倒是有些怀念,那些青葱岁月真的很好。   她淡淡问:“还在吗?”   林蔓蔓拉着她,说:“当然!我还常去呢!”   林蔓蔓拉着沈昭去了绝色酒吧,离学校没有多远,走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门口有单车,还和从前一样,乘着晚风,两人并肩骑着车在马路边疾驰,沈昭看向夜晚昏黄的路灯照在眼前,那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天真没有烦恼的时候。   脚下用力蹬踩,车子骑得飞快,沈昭怀念这样的感觉。   她忽然很想哭,哭一哭此刻她难受的心情,哭一哭曾经所有的委屈和恐惧。   她多想回到从前。   骑了十几分钟,两人到了酒吧门口。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装修得更好了,人也变多了。   林蔓蔓拉着沈昭进去,一进去就有人拿菜单过来。   林蔓蔓点了杯常喝的低度的鸡尾酒,又问沈昭:“昭昭,你喝什么?”   沈昭接过菜单,翻看了眼,她已经很久再碰酒了。   “白兰地,谢谢。”   林蔓蔓笑着说:“我记得,有一回演唱会后我们也来,你也点了一杯白兰地,后来吐得稀里哗啦的,你今天可悠着点,喝趴下了我可驮不动你。”   “你少来!”   酒过三巡,酒吧里人来人往。   白兰地后劲大,再加上沈昭心情不好,和林蔓蔓说了很多从前的往事,就那样一口一口抿了大半杯,两人一直待到深夜。   沈昭觉得浑身疼,她低头垂在那里,脸上带起一片绯红。   林蔓蔓坐在她身旁,瞥见她默默坐在那里,两肩微微颤栗着。   她知道她今天心里难受,也明白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好。   失去父亲,蹉跎了学业,被爱的人欺骗伤害……旁人一件都痛彻心扉,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情,可却在一瞬间全都发生在了她身上。   谁会承受得住。   她应该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的,好好地爱护她,疼惜她。   林蔓蔓扶她的肩膀,宽慰她:“昭昭,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沈昭双手捧住脸,静静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双眸浑浊,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向林蔓蔓,唇角努力抿出一个笑容,却又在一瞬间哭出声音来,带着哭腔的颤音:“蔓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啊?”   林蔓蔓听见她的声音,也一下子难过起来,她抬手抱住她的两肩,安慰她:“会好的,昭昭,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昭埋在她的肩头,将所有的眼泪全都吞进心里。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活着会是这样累的一件事。   没有意义,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林蔓蔓陪着她待在酒吧里很久,一直到深夜,纪明舒忽然给她打电话,她和她说了和沈昭在一起,纪明舒默了下,说:“我去接你。”   于是半小时后,和纪明舒一同过来的,还有宋泠。   沈昭早已哭得累了,趴在林蔓蔓怀里半阖着眼睛。宋泠进来,一眼就找到了她,她望见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眉头深蹙,抬步走过去。   伸手将人捞起来,扶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林蔓蔓站起来,和宋泠说:“她心情很不好……”   纪明舒拉了拉她的袖子,摇头示意她,随即她对宋泠道:“老板,我们先走了。”   宋泠嗯了声,带着人转身离开。   门外停着车,是纪明舒开来的。眼下估计她要和蔓蔓打车回去了。   宋泠将人抱上车,又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沈昭靠在座椅上,胃里抽的难受,头疼欲裂,没有半点意识。   宋泠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心一瞬揪起来,她心疼地捧了捧她的脸庞,唇瓣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吻,低语呢喃:“阿昭,我们回家。” 第100章   宋泠开车带着沈昭离开, 前脚刚走,路口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上坐着颜书蕾, 她微眯了下眼睛, 看向刚刚那处离开的车辆,狐疑地问:“刚刚那人, 是不是沈昭?”   助理从便利店里出来, 站在车窗旁,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 听见她的话,随即看向那车子离开的方向, 说:“那辆车,不是宋氏宋泠的车吗?”   颜书蕾抬头看她,问:“你确定?”   助理点点头,道:“之前AE杂志拍摄的时候,我见过那辆车, 车牌号都是7,很显眼。”   颜书蕾愣了愣,心道沈昭不是池舟白的女朋友么, 怎么又和宋泠搞到了一起?   还是说,池舟白的恋情是假的?   助理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 系好安全带回头问她:“蕾蕾,怎么了?”   颜书蕾轻眨眼睫, 若有所思怔了片刻, 才说:“你去查查四年前,池舟白那个《七巧》的剧组, 当时是什么情况。”   助理狐疑道:“你是怀疑里面有问题?”   颜书蕾:“说不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池舟白回来,一个恋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营销号挖出了四年前的照片,四年前那会,池舟白有多火,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泄露出来。   现在回来,又以恋情赢得了AE的杂志首封,盛之还给她签了几个大制作的ip,打算力捧。   如果没有池舟白,那她就是时光唯一的支柱……   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   ——   江苑别墅,宋泠开车到门口。   门口路灯昏黄,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身上,给这漆黑的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见她闭着眼睛熟睡,大约浑身难受,连眉头都是紧蹙的。   宋泠坐在车内,就这样与她待在安静的车厢内。   即便是这样平静的时刻,也成了她如今祈求不到的奢望。   开门下车,宋泠绕身走到另一旁,拉开副驾驶车门,倾身替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算将人背进屋里。   膝盖抵在座位旁,伸手从胳膊底下穿过去,宋泠将她抱了起来。   这样的重量,比之前轻了许多。   沈昭歪头靠在她下颌处,胃里烧心地难受,她皱眉轻声呢喃了声:“爸……”   宋泠轻怔,抱住她的手收了收紧,心疼地贴了贴她的额头。   明明说好了要放手,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背着人上楼,在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也是这样,只有她们两个人,温柔缱绻,至死方休。   隔着四年时间,一切仿佛都变了。   可在这一刻,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宋泠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背上的重量让她觉得踏实。她从来没有觉得像这一刻这样安心,她伏在她的背上,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就这样背着她一辈子。   回到房间,宋泠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抬手温柔轻拨额前的碎发,手指勾勒着侧脸细细描摹。   她很想她,连这样的亲近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可以。   宋泠睨着她的眸眼,眼尾处有微微湿润,她伸手轻拭,指腹间染上她的眼泪,她轻声道:“阿昭……晚安。”   关掉房间里的灯,宋泠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呢喃:“宋泠……”   宋泠愣住,扶着门把手站在那里,有片刻的恍惚,她回头看向房间里的人,轻轻应她:“阿昭……阿昭……我在这里。”她又走向床边,蹲在那里,手指眷恋地轻抚她的额间,一遍一遍地喊她。   沈昭躺在那里,意识混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从前,那些一幕一幕全都浮现在眼前。身体像是漂浮在云端,什么都是虚无的。   她努力睁开眼睛,昏暗笼罩在眼前,她又见到了那张怎么也忘不掉的脸庞,酒精麻痹了神经,也麻痹了疼痛,她哭着嗫嚅:“宋泠……”   宋泠手臂环住她的身体,将人抱在怀里,缱绻喊她:“阿昭,我在这里,阿昭……”   沈昭心里难受,她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心里什么想头也没有,她想念这个人,想念她的好,却又害怕那些好只是对另外一个人。   她恨她,却又不得已爱她。   埋在她颈窝里,沈昭放声嚎啕哭着:“宋泠,我好想你……”   宋泠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忽然被刺了一下,她忍不住喉间酸涩,紧紧回拥住她,一遍遍地应她:“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阿昭,我爱你……”   沈昭早已被酒精麻痹地没了意识,所有的动作和语言被本能地趋势,她埋在宋泠的怀里哭着埋怨:“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   宋泠鼻腔发酸,声音也渐渐染上沙哑,她贴在她耳边,细声道歉:“对不起,阿昭,我再也不会了,我只爱你一个人,好不好?”   沈昭哭着嚎啕,抽噎着说:“你骗我,你骗我……”   胃里翻江倒海,她忽然浑身抽搐着,宋泠察觉出来,又惊又急,连忙抱住她,喊她:“阿昭,你怎么了,阿昭!”   沈昭推开她,连忙冲进洗手间,瘫坐在马桶边,干呕着,脸色难看的吓人。   宋泠见不对劲,拍着她的背,眉头深蹙,焦急喊道:“阿昭!”   沈昭胃里吐空了,最后只干呕着酸水,她疼得浑身痉挛,连眼睛也睁不开,快要失去意识了。宋泠见状,连忙背起她就下楼,“阿昭,我带你去医院!”   车子就停在门口,宋泠将人放在后座上,连忙开车疾驰往医院赶去。   一路上,连闯了三个红绿灯。   到医院后,宋泠背着人直奔急诊。   护士见人脸色不对劲,连忙叫了推车将人推走,宋泠跟在后面,慌乱地看着人离她越来越远……   急症室内,医生检查过后,说是急性肠胃炎,需要紧急输液。   护士出来,叫宋泠去急诊挂号缴费。沈昭的身份证不在身上,她拧眉,转身去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那头随时待命,很快接通,“喂,老板。”   宋泠开口:“去联系下池舟白,叫她沈昭的身份证送到江城二院来。”   纪明舒那头明显愣了下,林蔓蔓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脸庞,用眼神询问她。   纪明舒稍怔,没有多问,只说:“好的,老板。”   挂断电话,林蔓蔓才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纪明舒垂眸,淡声说:“不知道,大概是出事了。”   纪明舒换了衣服出门,林蔓蔓也跟着一起。   很快联系上了池舟白,池舟白拿了身份证过去,眸光瞥向林蔓蔓,皱起眉头问:“怎么了?昭昭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林蔓蔓被池舟白的眼神盯得心慌,她结舌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就去了酒吧喝了点酒,然后宋泠就……”   “你们去酒吧了?”池舟白直接打断她的话,声音不觉拔高,质问,“你让她喝酒了?!”   林蔓蔓被池舟白吓了一跳,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纪明舒将人护在身后,看向池舟白,声音淡淡说:“她现在在医院,一起过去吧。”   纪明舒知道池舟白一定会跟着,索性几个人就一起去了医院。   三个人到达医院的时候,沈昭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还输着液。   宋泠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听见动静,宋泠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她微顿,将沈昭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替她掩了掩,随即起身走到外面。   池舟白心里带着怒意,看向宋泠的眼里妒火中烧,她气道:“她有很严重的胃病,不能喝酒,你到底在干什么?!”   林蔓蔓早已被吓哭了,她嗫嚅着哭道:“是我的错,不关宋泠的事,是我带她去酒吧的,我不知道昭昭不能喝酒,我……”   “你知道什么?!”池舟白气得早就没了理智,语气很坏,她盯着林蔓蔓,眸眼猩红,半天又看向宋泠,轻笑,“你们知道什么,除了叫她伤心,给她带来无穷尽的伤害,还有什么?是啊,你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整整四年,是我陪在她身旁,她的一饮一食都是我悉心照料,她的每一道伤口,我都见过,可你们呢?口口声声爱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以爱之名伤害她,这样的爱,她早已要不起!”   宋泠立在一旁攥起手心,眸眼微垂,她静静听着池舟白所说的每一个字,心像是被划开无数道伤痕。   这一刻,她除了默默受着没有半点反驳的机会。   她说得没有半点错,阿昭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没有她,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心力交瘁,遍体鳞伤。   池舟白说得对,整整四年,她在她的生命里缺失了整整四年,这四年,她的生活,喜怒哀乐,她全都没有参与过。   爱这个字太过沉重,以爱之名,却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林蔓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纪明舒拉住她拥在怀里,拍了拍安慰她。她眸光瞥向宋泠,见她默默不语,遂不动声色拉走了林蔓蔓,只留她们两个人。   宋泠:“是我对不起她。”   池舟白瞥向房间里躺着的人,呵笑道:“是啊,你对不起她,可她却依旧对你念念不忘,能为她做的,我什么都愿意。我也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她心里有过不去的坎,整整四年,她一刻也没有放下过。”眸光瞥向眼前的人,她沉默了很久,最后郑重地说,“宋泠,我放弃了。” 第101章   深夜的病房里, 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宋泠坐在床边,眸光温柔地落在床上人的侧脸,脑子里一遍一遍回荡着池舟白刚刚说的那些话。   整整四年, 一直都是她在照顾阿昭。   她确实应该要感激她, 如果当初阿昭没有遇上她,也许此时此刻, 她只怕是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此后余生, 她要一辈子对她好。   “阿昭,你听得见吗?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我会一辈子爱你,疼你, 不会再叫你受半点委屈了,我会用尽余生所有的一切对你好。”   沈昭静静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垂盖在那里,在灯光的映射投下一片阴影, 她没有一点反应,如纸的脸色苍白无力,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她的眼前消失。   这副模样, 看着叫人触目惊心不安。   宋泠伸手握起她的手心,贴在脸颊上暖着, 就这样安静地守护着她。   整整一夜, 凌晨三点的时候,沈昭才渐渐醒过来。   凌晨的医院里到处静悄悄的, 她费力睁开眼睛, 入眼即是晃眼的白光,她皱了皱眉, 胃里传来虚弱无力的疲惫,她努力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微动了下,才发现左手被人握在手心里。   她躺在那里,垂着长眸扫过去,瞥见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的人。   被角遮住半边视线,只依稀看见她的侧脸。   是宋泠。   光影照在她的侧脸上,如瓷的脸颊上没有半分瑕疵,晕染出淡淡的亮光,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卷翘起来,那颗泪痣轻轻隐在眼尾之下。   这样安静的时刻,叫她一时之间不觉有些恍惚。   整整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平静,温馨,什么也不存在,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眼眶逐渐酸涩,蒙上一层泪雾,那光亮便顷刻间潋滟成波光。   沈昭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宋泠忽然惊醒,她忙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欣喜道:“阿昭,你醒了……”   沈昭觉得浑身疲惫,脑子浮浮沉沉像灌了水,思绪也涣散地飘飘浮浮。   可她还是依稀能记起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宋泠带她回去,她背她上楼……   努力翘了翘唇角,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半点力气,一句也说不出来。   宋泠站起身,探身俯向她,急切地问:“有没有哪里疼,哪里难受?”   沈昭累得说不出话,连呼吸都觉得疲惫,她奋力扯了扯嘴角,努力说了句:“水……”   宋泠听见,连忙道:“好,好,我去倒水。”   提前打的热水,宋泠转身大步走向桌旁,拎起茶壶倒了杯水,又兑了旁边的凉白开,兑成一杯温开水走到床边。   宋泠坐在床边,半扶起沈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端着水杯喂她喝水。   喝了酒,又输了大半夜的液,人就容易变得虚脱缺水。   宋泠倒了好几杯水,就这样喂着她全都喝光了。   宋泠放下水杯,又问她:“要不要去洗手间?”   沈昭睁着浑浊的眼睛,盯着宋泠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太虚弱,还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神里带着惺忪的恍惚,她轻眨巴了下眼睛,才轻轻嗯了一声。   宋泠连忙又扶起她下床,双手撑起她,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半弯着身体站在她身前。   她回头说:“我背你。”   沈昭默了默,没有拒绝,俯身趴在她身上。   宋泠见她这会不说话,也没有再闹,像是温顺的猫咪,一颗心倒是平静了下来。   宋泠背起她,走到旁边的洗手间里,扶住她下来,又半抱住她的腰。   沈昭垂眸,又努力翘了翘唇角,有些难堪地说:“我自己来。”   深夜里房间安静,一点点的声音都显得被放大的无比清晰。   宋泠没有松手,只两手扣住她的腰肢,睨着她的侧脸,轻轻问:“和我,还要这样吗?”   她们曾坦诚相待过无数次,比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还要亲密。   可恍惚四年,如今却又冷淡地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沈昭沉默,没有说话。   宋泠睨她眉眼,不容许她拒绝,启唇开口道:“抱住我,我帮你。”   沈昭抬眸看向她,四目相对,只有指尖来远的距离,连开口低语的气息她都能感受得到。   酒早就醒了,此刻是清醒着的。   又或许这样太过亲近的距离,倒比酒精更让人沉醉,沈昭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就这样将整个人都交由她。   以难堪的姿势,上完了洗手间。   沈昭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染上些许的绯红,宋泠侧目瞥见,唇角不自觉地微勾。   她还和从前一样,明明亲近过无数次,可每一回她都会害羞。   许是过往的一切太过美好,却衬得此刻她们的关系平淡疏离。   宋泠又背她回病床,沈昭扯过被子,侧转过身子,背朝着身后的人。   宋泠站在床边,俯身低向她,眸光轻轻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停了停,才轻声呢喃:“阿昭……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了。”   沈昭轻垂着眼眸,眼神淡淡失了光芒,落至空处。   “我知道,也许不管做什么,我都无法弥补你曾经受到的伤害,可这一回,我都不会放弃。”宋泠微抿唇,睨着她,她能感知到,眼前人是爱她的,整整四年,她的心意没有变,她还是在意的,只是她伤得她太深,叫她封闭了那颗心。   宋泠直直看向她,坚定地说:“阿昭,这一回,我要重新追求你,以平常的方式,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认定你了,这一辈子,我都只认定你一个人。”   房间里寂静,沈昭侧目轻垂眸眼,静静听着她说的那些话,眼睛渐渐迷蒙聚起泪雾,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早就已经错过了,四年前,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宋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声音低哑如碾沙,“你可以回头,我却无法再成为从前的沈昭了。”   落寞的话里,满是绝望与悲伤。   宋泠垂眸,眼睛里也渐渐迷蒙起来,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不放弃地说:“那就让我再将从前的阿昭重新找回来,好不好?”   沈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像被刀子割开一样疼,眼泪滑进发丝里,她死死咬住唇,浑身颤抖着啜泣着。   她多想回到从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地爱她,那些被她丢弃的东西换回来的爱情,她也曾好好地收藏着的,可后来不见了,如今她却再也没有可以丢弃的东西,去再次挽回。   她要不起,也不能再要了。   沈昭闭上眼睛,将脸半埋在被子里,声音里带着哭腔绝望地说:“你走吧,宋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宋泠能够感受到她此刻的痛苦,她多想上前抱抱她,贴着她亲吻她,她明白那颗心伤得有多深,也许用她余生所有的爱与好去温暖也无法捂透。   可她不会放弃。   ——   光亮照在五彩斑斓的琉璃窗上,落在窗前,映出压迫人的光影。   男人坐在窗下,那道光影正好落在他的肩头,灰尘在空气中飘飘浮浮。   房间里昏暗,床上的人渐渐醒过来。   向槿慢慢睁开双眼,眩晕的感觉铺天笼罩而来,微弱的光,灼热的温度,有种让她死而复生的错觉……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醒了?”男人轻轻开口。   向槿无力轻眨了眼睫,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她没有半点力气,连睁眼也似乎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只隐隐睁开片刻,就再也撑不住,重新闭眼昏沉了过去。   魏祁良微眯着眼睛看向床边,见她没有动静,不由皱了皱眉,不悦地问:“为什么还没醒?”   旁边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双眸碧蓝,一头金发,轻轻解释说:“向小姐昏迷了太久,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沉寂了太久,她现在没有什么力气,不过我已经给她打了一剂药,估计晚上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魏祁良沉默了片刻,没有应她。   三年前,向槿在江城中了一枪,人被送到医院,虽然及时抢救留了一条命,却为此成了植物人,昏睡了整整三年。   可大抵还年轻,居然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他费力将人弄出来,可不想,留一个无用的废人。   当年陈升堂的案子查到了陈大宇身上,他在解决陈升堂的时候,遇见了向槿。从十五岁时期,他就将人养在身边,整整十三年,她是他养在身边的一条毒蛇,他纵容她,溺爱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答应。   他深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毒蛊中浸染出的最好的一条毒蛇,天生冷淡,没有情,没有义,更没有爱。   他给她戴上脚镣,允许在他视线范围里恣意妄为,杀人放火,只是一条,不允许离开。   陈大宇站在他身后,瞥见他脸上冷淡的神色,丝毫没有看出任何关心和心疼的表情来。   总听人说魏哥喜欢那个小娘们,可这么多天了,他倒是觉得,魏哥对这个心狠歹毒的也没有那么上心,现在人废了,瘦的也不成人样。   陈大宇料定魏祁良不似从前那样对她,遂弯身小心翼翼提议说:“魏哥,要我说,这娘们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江城那头的警察这几年查的是越来越紧了,您费力把她从医院里弄出来,不是叫人查到您身上吗?”   魏祁良不动声色轻勾薄唇,长长地哦了声,问他:“你有什么建议?”   陈大宇跟着魏祁良出生入死多年,为他劳心费命,自以为自己有两分重量,见魏祁良此刻问他建议,一时又露出本性来,嘿嘿笑道:“既然留着没用,就弄个半死扔回江城,叫那帮条子们再乱一乱阵脚,也好为货船那边争取点时间……”   魏祁良微眯了眯眼睛,侧目看向身旁的人,目光肃然凌厉,只一个眼神,就叫陈大宇吓个半死,话还没说完就噤了声。   其实只不过是个玩物。他不会碰她,也不会允许别人碰她。   假以时日,她会是他最好的一把刀。 第102章   深夜, 向槿醒了过来。   魏祁良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等着床上的人醒过来。   金发医生见人醒了,连忙上前替她做检查。向槿睁开眼睛, 看见熟悉的脸庞, 弯了弯唇轻声叫她:“杰西卡……”   被叫杰西卡的金发女人对她笑了笑,说了一句:“你是个奇迹。”   向槿抿了抿唇角, 没有说话。   杰西卡替她做完检查, 轻声提醒她:“魏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   向槿这才瞥眼看见房间里的男人,她目光泠泠盯着他的脸庞, 抿紧唇没有说话。   魏祁良坐在不远处,眸光也与她相碰, 唇角勾了勾,慢条斯理道:“我又再次救了你。”   声音淡凉如水,在耳边轻轻响起。   那像是恶魔的诅咒,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她永远摆脱不掉的魔鬼。   向槿低垂着长睫, 神色怔怔没有回答她的话。   半晌之后,她才缓声淡淡道:“我想回去。”   魏祁良听见她的话,似乎是没有意外, 他轻笑出声,问:“还没有死心么?”   向槿不语。   她没想活着, 那一枪她也的确是真开了的, 可命运弄人,竟叫她再一次死里逃生。也许连上天都要折磨她, 要她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上。   死一点都不难, 比死更难的,是活着。   她想摆脱一切, 可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我想回江城。”她依旧只淡淡说着这一句话。   魏祁良站起身,慢慢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床上的人,他清浅地扯了下唇角,看不出任何情绪地笑说:“想回就回吧,不过记着一条,千万不要想着逃离我。”   他忽然俯身,抬手轻勾勒她侧脸轮廓,玩味地说:“先去趟汀城吧,把那批货弄出去了,再去办自己的事情。”   向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魏祁良是个毒贩子,常年游走世界各国,手段狠辣,权势滔天。   她其实惧怕这个人,这是个喜怒无常的恶魔。   从十五岁时起,她落入他的手里,她就明白。   向槿神色沉默,淡淡开口:“好。”   魏祁良笑,“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他微眯了眯眼睛,盯着眼前人的脸庞,自问自答地说:“一个没有心的人,居然也会有了莫名其妙的执念,我想知道,你会坚持到什么地步?”   向槿抬眉看他,默默不语。   魏祁良与她对视,漠声说:“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是一样的人,只要你替我把事情办好,我也许也会成全你呢。”   向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她勾了勾唇角,讽刺地说:“谢谢。”   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他们天生就是一样的人,所以也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眼前的人。对于他,宁愿毁了自己,他也不会放了她。   魏祁良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松快地说:“好好养病,这一次回去,就不要把那批货随随便便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知道吗?”   总归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再权势滔天,也会怕警察。   她上次将那些东西用在了沈昭身上,结果引来了警察的注意,差点暴露了他的踪迹。   向槿淡淡道:“知道了。”   魏祁良直起身,侧目对身后的陈大志说:“你跟着他,一起回去。”   陈大志怔了下,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是。”   ——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孟雨南当值的时候听见了沈昭的消息,也去了病房探望。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宋泠一直守在床边照顾她,一步也不离开。   沈昭看见孟雨南,轻轻弯了弯唇角。   一事归一码,宋泠是宋泠,她是她,虽然她们是姨甥,但当年孟雨南在父亲的那件事上,也的确因为宋泠的缘故,帮了她很多。   孟雨南瞥了眼床边的宋泠,与她四目相对,她没有说什么,走到床边,伸手替沈昭拉了拉被角,笑着问她:“好点了吗?”   沈昭点点头,轻声说:“好多了。”   孟雨南嗯了声,抿唇道:“胃病靠养,以后还是要多注意饮食起居,腥辣生冷的都尽量不要碰,酒也是,更是不能喝,知道么?”   孟雨南除了是宋泠的小姨,也还是个医生,说的和来看她的主治医生是一模一样的话。   沈昭抿唇,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孟雨南眸光又瞥向宋泠,见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也没有多提什么,只轻轻说:“我那边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沈昭客气点头,说好。   孟雨南离开后,房间里就又剩下两个人。   很安静,彼此谁也都没有说话。   宋泠见她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语气温柔,轻轻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   沈昭看向她,她一直留在这里,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温言温语地应答她。   她知道宋泠偏执又霸道,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样无赖起来,不管她怎么说,全都油盐不进。   沈昭累了,不想再和她争执什么。   今天万盛园那边还在拍摄,她忽然缺席,也不见池舟白找她,沈昭有些担心,只说:“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她手机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外套挂在了旁边的壁橱里。   宋泠应了声,忙站起身走过去拿手机。   伸手递给她,宋泠多问了句:“要做什么?”   沈昭故意刺她,说:“给池舟白打电话。”   宋泠微愣,手机被人抽走,她怔怔站在旁边,没有离开,默默看着床上的人拨通了池舟白的电话。   安静的病房里,连电话拨通的滴滴声都听得异常清晰。   半分钟后,那头才接通。   “昭昭。”是池舟白的声音,“好些了吗?”   宋泠垂着的长睫微颤,转身走向窗边,不再去听她们的谈话。   沈昭也没有去看房间里的人,听见她的话,明白池舟白是知道她在医院,没有过多解释,只轻轻问:“杂志那边开拍了吗?我是不是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池舟白淡声说:“没事,不急,先拍后面的,你安心养病就好。”   沈昭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昨天来医院了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谁也没有再开口,半晌之后,池舟白浅浅应了一声,道:“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没有再等沈昭的回答,池舟白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拍摄临时通知暂停,池舟白此刻在时光艺人部待着,这段时间她没有其他的通告,盛之只给她安排了AE的杂志,在杂志没有拍完之前,她暂时也还不会接别的通告。   从洗手间里出来,池舟白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走过来的颜书蕾,两人打了个照面,颜书蕾冲她一笑,池舟白抿唇点头,表示回应。   她们现在是同一个公司签约的艺人,也算是同事关系。   只不过池舟白刚回国,加入时光之后,除了每天的外出杂志拍摄,和公司里的其他艺人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池舟白抬脚匆匆走过,颜书蕾停下脚步,回头朝着人离开的方向淡淡瞥了眼。   颜书蕾站在原地,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是她的助理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她点开,放大看了眼,随即愣了下。   颜书蕾没有走进洗手间,而是转身隐进了七楼的楼梯间,这个时间点,这里一般没有什么人。   颜书蕾回拨了电话过去,淡声问:“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是一个慈善拍卖会,四年前的,不是圈里的。我找了当时《七巧》剧组的一个工作人员,是个临时化妆师,无意间听见池舟白的谈话,就顺着摸过去了,发现宋泠也在,这张照片,是当时里面一个摄影师拍的,我花了不少钱弄来的呢。”   “回头我打给你。”颜书蕾勾唇,挂断电话,重新点开那张灰暗的图片,她猜得没有错。   宋泠和沈昭之间果然有问题,四年前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那池舟白又算什么?   恋情公开,只怕是一厢情愿罢了。   当日夜晚,微博上突然有十几个营销号发了一张同一张图片,连文案都如出一辙。   【顶流恋情?疑似出轨?[PIC]】   后面还公然带了#池舟白恋情#这一词条。   这个词条自带热度,很快就被顶上了热搜排行榜前排。   大家对这个话题不陌生,之前池舟白回国那天,就已经大张旗鼓上了一回热搜,连带着沈昭的信息照片也全都被扒了出来。   所以池舟白的粉丝们对沈昭这张面孔并不陌生,照片上的人明显是沈昭,可与她亲吻的人,不过只半张侧脸,也能认出来,那人并不是池舟白。   网友一时之前全都炸开了锅,词条#沈昭出轨#迅速冲上了热搜榜第一名。   七楼艺人部,盛之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叫了池舟白,脸色很难看,沉声说:“跟我来一趟。”   池舟白也刚收到的消息,她轻垂了垂眼睫,转身跟着盛之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盛之将照片扔在桌上,微微发了火,“池舟白,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池舟白眸光落在那张照片上,连她也没有见过的场景,可那件衣服却不陌生,那是有一回,她拉着沈昭和她一起去慈善拍卖会,那件礼服是她亲自替她挑的,后来又在洗手间里遇上了宋泠,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在国内见到人。   “她们曾经是恋人。”池舟白垂眸淡淡道。   盛之轻笑,“我倒以为宋泠为什么会答应和时光共同承制AE的杂志,原来是为了她,池舟白,你倒真是给了我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第103章   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连AE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AE的负责人Joan连忙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时光总部,直奔楼上盛之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直接推开,秘书没能拦住, “Joan, 没有预约,你不能进来……”   盛之听见动静, 转头看见门口一脸怒气冲冲的Joan, 知道她也是知道了池舟白的事情,她转脸看向秘书, 沉声道:“你先出去吧。”   秘书:“是。”   Joan进来,看见池舟白也在, 她直接走过去,问她:“miss池,网上的事情,是真的吗?”   池舟白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表示默认。   盛之也在一旁劝说,语气诚恳地道歉说:“您请放心,时光这边我一定会处理好, 给您和AE一个满意的答复。”   Joan看着池舟白,脸色冷漠地说:“不用了, AE是一个大品牌, 不允许你们一次两次这样欺骗,拍摄暂停!”   盛之还未来得及再进一步劝说, Joan就带着人出了办公室。   颜书蕾就站在外面, 迎面看见Joan从里面怒气冲冲地出来,她侧目看了眼盛之的脸色, 又瞥了眼旁边站着的池舟白,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谈崩了。   池舟白的AE杂志也大概是丢了。   池舟白脸色沉重,淡淡说:“一切都由我自己承担。”   盛之怒不可遏,气笑道:“你承担?池舟白,不要说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复出,即便是复出了,这天价违约金,你也出不起!这件事情,宋氏那边要付全部损失!”   盛之说完,直接摔门出了办公室。   颜书蕾站在楼道里,瞥见勾了勾唇,没有上前说什么。   现在,整层时光的艺人都知道,池舟白的杂志怕是要泡汤了。   深夜江城医院,宋泠也接到了电话,是纪明舒打来的,AE和时光的人都打了电话到宋氏,事情早已炸开了锅。   那张照片上,其实并不能看出是宋泠,只能辨得清侧面的人是沈昭。   可沈昭却能认出来,那是四年前慈善拍卖会的那个花园。她拿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栗,气地问她:“是你做的,是不是?”   宋泠拧眉,难以置信沈昭怀疑她,她脱口否认:“不是我!”   沈昭盯着宋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片刻的慌张,她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可此事最受影响的人,就是池舟白。   宋泠走向她,睨着她的双眸,眼中带着难以置信,问她:“你不相信我?”   沈昭盯着她如墨漆黑的眸子,久久不语,她看不明白眼前的人。   四年前,她明明也给思尔使过手段,连同的那场俄罗斯的极光之旅,她设计了一场又一场的圈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如今,她又为什么不会同样使手段对付池舟白?   “我不知道。”沈昭淡淡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带着一丝隐约的愧疚。   宋泠眸光微黯,露出淡淡的落寞。   是啊,她不相信她了……   宋泠努力抬起眼,眸中有落寞的受伤,她坚定地对她说:“阿昭,从前做的那些,我不否认,但这一次,我告诉你,我没有。”   沈昭抿紧唇瓣,垂下长眸,没有说话。   拔掉手上的输液,沈昭掀开被子,要下床离开。   宋泠抓住她,拧眉问:“你要去哪儿?”   “回去。”   “不许走!”宋泠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人离开。   沈昭着急,挣扎说:“可事情总要解决,不是吗?”   宋泠努力平复心情,抓住她的手腕没有松手,最后妥协地说:“你待在这里,我去解决。”   她又拉她回床上,叫来护士重新替她插上针孔。   手背上因为刚刚匆忙拔针的缘故,鼓起了一个肿包,宋泠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瞥见她脸上忧虑的神情,宋泠淡淡道:“你就那么在意她,是吗?”   沈昭抬眼看她,怔怔片刻,逐渐收回视线,没有回答她的话。   像是看穿了沈昭的神情,宋泠的眸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语气里带着笃定,她道:“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是吗?”   她知道一切不过是池舟白的一厢情愿,这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忘了她,她是爱她的,所谓恋情公开,不过是她在气自己。   像是被人拆穿了谎言,沈昭下意识恼羞成怒,冲口就道:“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又要挣扎,宋泠抓住她的手腕,按住她,微拧眉:“不要动。”   沈昭收回视线不去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生着闷气,一时之间,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明天天亮,我带你出院。”宋泠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沈昭轻怔,抬头睨她。   宋泠一直捏住她的手腕,指腹在那白皙的腕间细细摩挲,轻声道:“事情我会处理,今晚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把点滴挂完。不要想着逃跑,我今晚会在这里守着你。”   她说着站起来,手指搭上她的肩膀,沈昭惊了下,抬头就问:“你干什么?”   宋泠半倾着身子,与她贴近距离,她睨着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庞,那眼中有微微的惊慌。她笃定沈昭的心里有她,那个晚上,她明明抱着自己,说想她,她知道她伤她太深,让她封闭了自己的心,所以清醒的时候,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宋泠勾唇笑:“扶你躺下来,还能做什么?”   沈昭被她反问地赧然羞愧,她甩开她的手,“我自己躺。”   宋泠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怕她不小心乱动手背又要鼓起来。扶着她躺下去,又抬手扯了扯被子替她盖好,她倾身俯低在那里,轻轻喊她:“阿昭……”   沈昭抬头看着头顶上的人,身体被她两手撑住,忐忑地动也不敢动。   宋泠一手抓住她打点滴的手腕,一手抬起捧她的脸庞,无奈地说:“不管你如何怪我,都不要去伤害自己,好么?你知道你昏睡躺在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么?我其实很害怕,会再一次失去你。”   她眼中有闪烁的泪光,像潋滟了的星河。   眼尾轻轻垂下,沈昭能看到那其中的悲伤与无奈,正如她说得那样,她害怕失去自己。   宋泠倾身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枚吻。   沈昭浑身紧绷,像是忘记了挣扎,下意识闭上眼睛,感受到额头上那久违的温热的触感,连气息都是熟悉的,四年了,她也许真的从未忘记过,只这样淡淡的一个吻,便就勾起她心里所有的潮动。   手指紧紧攥起,额头上的触感消失,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宋泠淡淡看着她,温柔地略勾唇角,轻声说了句:“睡吧,我守着你。” 第104章   清晨, 江城医院。   主治沈昭的杨主任一大早就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知道她要出院,说:“胃病是需要靠养的, 现在出院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一定要好好注意作息饮食,开的药暂时也还要吃几天。”   宋泠站在旁边, 替她收拾东西, 说道:“谢谢杨主任,我会好好照顾她。”   杨主任:“好, 那准备准备就出院吧,最近天冷, 也注意不要着凉了。”   “嗯嗯,好。”   办理好出院手续,宋泠带着沈昭离开医院。   最近天气骤然降温,刚走到外面就刮起阵阵寒风。宋泠回头,替沈昭把帽子拉上, 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小巧巧的脸庞,她轻声问:“冷吗?”   沈昭抬眉看了看她, 没有立时应她,怔了下才轻摇头。   她去拿宋泠手里自己的包, 说:“我想先回时光, 你回去吧。”   宋泠没有松手,抿唇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带你出来不是叫你回去工作的。”   沈昭抿紧唇, 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时光那头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她也一直联系不上池舟白,她坚持说:“我要去看一下。”   宋泠知道她性子倔强,最后拗不过她,无奈答应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沈昭脱口道,说完才自觉伤了她的心,又下意识解释说,“事情牵扯到你,你不方便。”   宋泠:“有什么不方便,AE的杂志宋氏集团也有参与,我为什么不能去。”   宋泠没有再容她拒绝,扯过手上的包,又牵起她的手,拉着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沈昭身体虚弱,没有什么力气,挣脱不掉她,整个人被她拉着走。   走到停车场,宋泠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抬眸看她,道:“进去。”   沈昭没动,咬着牙恨道:“宋泠,我不要你去。”   宋泠没有应她,直接将她推进车里,俯身探进去,环手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   天刚蒙蒙亮,车厢内微微暗沉,宋泠单手压在座位上,圈住她的半个身体,声音带着微哑,笃定说:“沈昭,你在逃避。”   沈昭抬眼,迎上她逼近的脸庞,她睨着那双眸眼,美得惊心动魄,每一次见到,她总会乱了心智。   心跳如雷,沈昭垂下眼睫,试图躲开那道视线,默声不回答她的话。   “看着我。”宋泠盯着那张脸,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明知道她在使激将法,可沈昭还是跳了进去。   她微恼地抬头,声音清冷道:“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不想再引起没有必要的误会,你要去也无所谓,正好做个澄清。”   宋泠轻笑,勾了勾唇角,像是看穿了她的掩饰。   她微低了下头,复又抬眸睨她,声音魅惑,带着让人不明意味的漫不经心,说:“好啊。”   身体探出来,宋泠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一边上了车,开车带着人一起去了时光娱乐。   时光上下果然已经忙做一团,见宋泠带着沈昭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两人身上瞟,毕竟这瓜实在太大,即便她们内部人员,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那张照片,也有不少人认出那个与沈昭在一起的人是宋泠,但事关宋氏,没有营销号敢带节奏。   不过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架势,似乎又有那么点意思。   在这一行待得久了,人人心里都清楚。   谣言么,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连实打实的照片都在,这总归不是假的。   池舟白刚进时光,公司里上上下下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平衡。昔日顶流又如何,更何况已经过去四年了,如今的圈子,一天一个光景,一夜之间,就可以天上地下。   没有人可以保证,复出就一定能起来。   现在池舟白的顶级杂志出现了问题,所有人都在看笑话。   宋泠带着沈昭直奔七楼艺人部的专用办公室,因为来之前打过招呼,所以盛之一早就知道她会过来,也就叫了池舟白,几个人在办公室里,一起商量下怎么公关。   毕竟,AE的杂志,是由时光和宋氏共同承制的,要损失,大家一起损失,虽然宋氏并不在乎这一点利润。   纪明舒早已带了人等在办公室门外,见她来,视线瞥见她身后的沈昭,没有惊讶,直接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她,道:“老板,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宋泠嗯了声,抬手文件,直接迈脚推门进了办公室。   身后沈昭抬眉瞥了眼纪明舒,不知道宋泠想出了什么办法,不过一个晚上。   几人进了办公室,盛之和池舟白一直等着她们过来,推门的一瞬,池舟白抬眼,瞥见一前一后的两人。   光是并肩站着的场景,就已经刺痛了她的双眼。   盛之先迎上去,抿唇客气地伸手道:“宋总。”   毕竟是宋氏,不是她们这些小公司可以比拟的,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整个娱乐公司,宋氏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没了就没了,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杂志分销利润。   宋泠果然没有抬手,只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雷厉风行道:“这是宋氏连夜启用的一级公关方案,盛总可以看下。”   被人无视,盛之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好歹攀上宋氏,池舟白的AE杂志也许就还保得住,这么一点不近人情,也就没什么了。   盛之翻开文件,前前后后细致地看了个遍。   条件诱人,比之原本的还要好。   盛之合上杂志,抿唇笑着迎上去,说:“没有问题,我们愿意配合。”   沈昭也愣了下,不知道宋泠给盛之的是什么方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让一向利益当头的盛之都笑脸相迎,她有些好奇。   池舟白也察觉了出来,伸手去拿那份文件,打开看了眼。   池舟白脸色渐沉,紧紧抿住唇,没有开口。   宋泠站在办公室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风景,不轻不淡地说:“宋氏可以不要剩下的那部分利润,回头澄清了之后,AE那头再去劝说,反正杂志第二部 分的拍摄并没有最终定底稿,你们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从头到尾,官方也并没有认领,一切都是营销号在带节奏。回头时光和AE共同发布澄清,也可以借机造势赢得一波流量,盛总觉得如何?”   盛之自然对这个方案一千二百个满意,池舟白公开恋情她本就不赞成,现在宋氏又主动放弃一半的利润,对时光来说,是两全其美。   沈昭瞥见池舟白的脸色,觉得不对劲,她拿过她手里的文件,翻开看见第一条就是:   池舟白澄清恋情辟谣   ……   原来……她刚刚说的澄清,是这个意思……   澄清池舟白的恋情,也就意味着,默认流传的那张照片是真的。   “我不同意。”沈昭猛地合上文件,扔在办公桌上,隐忍怒意气道。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没有谁敢说话。   宋泠的这波操作,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沈昭是她的人,而所谓的池舟白恋情,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宋泠慢慢转过身来,身后的太阳升起来,橙红色的光芒照耀在她身后,勾勒着那道身影。   沈昭看着眼前的人,她总是这样自信,甚至自信到以为,在发生这一切之后,她依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她,一如从前,不折手段,自以为是,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东西。   包括自己。   除了她自己,别人都可以是笑话,是不需要征求意见的。   空气里有凝滞的沉寂,身后池舟白突然轻轻开口:“我同意。”   沈昭蓦地愣住,她转头看向池舟白。   池舟白也抬眼看向她,嘴角噙着淡然的笑容,再次重复说:“我同意。”她笑了下,“反正本来就是假的,不是么,这四年来,你一直都爱着她,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是我骗了所有人,现在我为了事业,我自然也不再需要欺骗了。沈昭,对不起。”最后一句,她声音渐低,似乎这一刻耗光了她所有的耐心。   沈昭怔怔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地没有知觉,像是掉进了空无一人的深渊之中。   她原以为她会和自己站在一头的,可她将自己推了出去,也一并撕碎了她所有的面具与自尊。   宋泠走过去,伸手牵起沈昭,没有再多做停留,将人拉走。   沈昭垂眸,眼睛里呆滞空洞,整个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着宋泠拉着她离开。   她输掉了一切,连最后仅剩下的尊严,那分文不值的尊严,也没有剩下分毫。   两人下楼,出了时光大楼,刚走到门口,忽然有大批记者围过来,宋泠一时没注意,牵着她的手被人群冲散,记者们怼脸对着沈昭疯狂咔嚓,闪光灯几欲要刺瞎了她的双眼,沈昭这才反应过来。   “沈小姐,请问您和宋氏宋总是什么关系?您劈腿勾搭上宋氏,是有什么预谋吗?”   “沈昭,请问你和池舟白是在炒作吗?”   “沈小姐,请问你们的恋情是真的吗?如果是,你是出轨劈腿了吗?”   “沈小姐,您和宋氏,是否存在金钱关系呢?”   “沈小姐……”   铺天盖地的询问压过来,全都是让人难堪的污言秽语,沈昭低着头伸手挡住那刺眼的灯光,脚跟踉跄,退无可退。   宋泠皱起眉头,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推开众人,将人护在怀里。   “滚开!”宋泠脸色难看,气得冷喝道。   众人被宋泠呵斥地愣住,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宋泠,宋氏的新闻常人不敢胡乱报道,只是因为牵扯到池舟白,所以记者营销号们也就一时擦边越了线。   宋泠牵住沈昭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她淡眼看着眼前这一群人,明知道这些人无耻没有下限,是八卦消息里的豺狼虎豹,如果放在平日里,她必定一点点都不愿意和他们多废话。   可此刻,那些难听的话放在了她的阿昭身上,她忍不了!   “你们一字一句听好了,我和沈昭,四年前就在一起,她和池舟白只是朋友关系。这四年来,我们……都很好,”宋泠抓起她的手,向众人公示她们的关系,“她是我余生最重要的人,也是我的未婚妻。”   沈昭眼梢轻颤,下意识抬头看眼前的人,整个人轻愣住。   身后电梯处,池舟白和盛之一起下楼,刚走到楼下,就听见了宋泠最后的那句话,也蓦地停住脚步,静静立在那里,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宋泠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一手抓住沈昭的手腕,一手捏住戒指,要套在沈昭的无名指上。   沈昭下意识要缩手,宋泠紧紧抓住她,将那枚钻石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这枚戒指,四年前那天晚上,它没有等到它的主人,希望,这一刻不会晚。”宋泠垂眸落在那枚戒指上,思绪渐渐回想。   四年前那天,她明知道沈昭买了车票,那天晚上,她告诉自己,只要她留下来,她就会将这颗钻戒戴到她的手上。   可最后,终究是错过了。   这一错过,就是整整四年。   沈昭泪眼模糊,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她隔着模糊的眼眶,睨着手上那枚戒指。   宋泠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说:“阿昭,我爱你,永永远远。”   她低头,作势要吻上她的唇。   沈昭紧紧咬住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挣扎着微偏过头,带着恨意唤她:“宋泠……你不能这样对我。”   宋泠轻捧她脸庞,凝着那双爱恨交加的眼睛,心被狠狠刺痛了下。   “闭眼。”宋泠淡淡道,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池舟白就在旁边,你如果此刻否认,她的所有代言,就全都没有了。” 第105章   从前是芮思尔, 如今是池舟白。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沈昭噙着泪眼望着眼前的人,她样样都吃准了她,笃定她不会否认。因为知道, 是她亏欠了池舟白。   她没有办法, 再害得她失去她复出的杂志。   唇瓣微微颤栗,沈昭闭上眼睛, 没有说话。   宋泠用拇指抿她眼尾的湿润, 那眼泪像是永远擦不净似的,一波一波涌下来。   她是心疼的, 也许又再次伤害了她,可她没有办法, 她不能再能够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双手捧住她的脸,宋泠轻闭眼睛,低头去吻她。   舔舐啃噬,久违的亲吻,却勾起过往所有的爱意。   她想念她, 想念这样的亲近和碰触。   不远处站着的池舟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人,她双手紧紧握起拳头, 下意识抬脚就要过去。   一旁盛之连忙拽住她,声音淡淡:“她在帮你, 看不出来么?”   池舟白心如刀绞, 她知道,沈昭此刻的答应是在替她解围。   她也明明知道, 沈昭忘不了宋泠, 可她从没有想过,宋泠会以这样的方式逼迫她。   没有比失去尊严更叫人生不如死, 爱情也不能。   “她在伤心。”池舟白攥起手心,咬牙恨道。   盛之也淡眼看着远处的两人,漫不经心勾唇笑:“那也是她们的事情,与你无关。”   池舟白渐渐松开手指,是啊,那是她们的事情,这场纠缠,她从来都是局外人。   整整四年,她终究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一吻作罢,宋泠放开了她,沈昭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她微仰着头,唇上嫣红晕染,唇瓣微合,眼尾处划出一条长长的泪痕。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与生机,像个千疮百孔破败的瓷娃娃。   宋泠睨着这张脸庞,忽然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下一秒似乎就要从她的身旁消失。   宋泠揽住她的腰肢,再也不顾所有人,直接将人拉走。   记者们疯狂拍了很多的照片,正要跟着追过去,忽然盛之和池舟白朝外面走了过去,众人见状,全都围了上去。   能同时采访时光和池舟白,这个机会难得,更何况,比起沈昭,池舟白才更有新闻爆点。   关于澄清的公关,刚刚宋泠其实已经做了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由时光这头的再次正式澄清,表面上这件事情也就算是翻篇了。   可至于网上的粉丝们信不信,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这其中蹊跷,沈昭的确与两个人都有亲密之举,照片真真切切地拍了下来,所以还是有一小部分偏激的粉丝将怨气积攒到了沈昭身上。   一夜过去,各大相关的论坛小组超话的首页全都飘着关于池舟白和沈昭的帖子。   甚至有阴谋论,说宋泠才是插足的第三者。   底下还有CP粉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是当年池舟白当年被封杀,就是宋泠做的手脚,池舟白为了沈昭,甘于放弃事业,选择和沈昭出国,四年后好不容易回来东山再起,结果宋泠不死心,再次施压,所以池舟白和沈昭是被迫分手。   事情愈演愈烈,许是人总是愿意相信事情背后另有原因,所以相关帖子里关于这条阴谋论的顶贴是回的最多的。   甚至还被有心人转发到了微博,阴谋论发言愈演愈烈,最后又说是沈昭拜金势力女,为了和攀上宋氏,抛弃了池舟白,底下一大堆的人在可怜怜惜池舟白。   其中还有不少偏激的粉丝,认为是沈昭脚踩两只船,故意吊着她们池舟白,扬言要给她好看。   也不知道宋泠和沈昭来时光被谁走漏了风声,宋泠拉着沈昭前脚刚从时光离开,人还没有走到停车场,忽然就有一小撮蒙面的粉丝冲出来,大喊着:“沈昭,去死!”   沈昭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抬头,忽然人群中有人朝这边扔了个瓶子。   “阿昭!”宋泠眼疾手快侧身将她拉进怀里,背朝着人群,那半瓶水的饮料瓶就砸在了宋泠的头上。   沈昭被人护在怀里,她埋在她胸膛里,眼前一片昏暗,她感受到身旁的人身形明显颤了下,那瓶子里有水,扔过来重量又不轻,砸在她脑袋上,闷得一声,震得她整个人身形猛地往前栽了下。   沈昭心微颤,下意识抬头,眉头轻蹙睨她,抿住唇没有说话。   宋泠双手护住她,低头冲她弯了弯唇角,那笑容里有强撑的无奈与心酸。   纪明舒跟在她们身后,眼见着那瓶子砸到老板头上。那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从来没有为了谁受到过这样的难堪。   这一场孽缘,兜兜转转整整四年,她亲眼看见她沉沦一头栽了进去,越陷越深,直至不可拔的地步。   这一场危机公关,这是唯一能保住池舟白杂志的方法。   只要那张照片上和沈昭在一起的人不是池舟白,AE那头就不会罢休,舆论也就不会消停,要想及时挽回损失,否认恋情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老板却从来没有?沈昭解释过。   那段关系里,谈不上谁承受的苦痛更多,只要还爱着,老板承受也不会比沈昭少。   粉丝见着伤到了人,为首的也愣怔了下。宋泠是什么人,她们这些人不会不知道。   说白了,都是一帮学生,如果宋氏真的追究起来,她们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的。   宋泠没有去看身后那些人,满眼只有沈昭一人,她重新牵住她的手,将人拉走。   沈昭思绪恍惚,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也许是真的心如死灰,任由着宋泠牵着她离开。   车子行驶在空荡的公路上,沈昭闭眼歪头靠在座位上,宋泠开车带着人回到了别墅。   下车的一瞬间,沈昭抬头,看着昔日熟悉的地方,忽然轻笑,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个牢笼里,落到了宋泠的手上。   “酒店的东西,我会叫人拿回来。”宋泠站在沈昭身后,凝着那道孤寂背影,声音淡淡道。   沈昭微仰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泠,”她轻轻喊她。   宋泠眸光微滞,像是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似的,没有勇气应她。   沈昭心如死灰,语气淡淡道:“你就真的那么笃定,我会爱你吗?”   宋泠步子一顿,眸眼里闪过些许地慌张,她想走上前,却又硬生生地愣住了脚。   沈昭脱下手上的戒指,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迈脚走进那座牢笼里。   宋泠轻垂长睫,眸光寂寥落在地上那片光秃秃泛黄的草坪,戒指无声遗落在那里。   那是她被人丢弃的真心。 第106章   整整三天, 舆论才渐渐平复下去。   时光与AE两方的负责人重新谈判,毕竟杂志已经拍摄了大半周期,两方投入的成本过大, 这时候如果半道撤回, 一时再找不到合适的杂志封面人选,损失的只会更多。   既然已经澄清, 又正式做了官方的宣传, AE才稍稍熄下火,事情最终才算平息。   只是池舟白的粉丝们似乎不大甘心, 宋泠护着沈昭被矿泉水瓶砸的视频动图被人发到网上,虽然没有大肆流传, 但舆论的反动声依旧还是在沈昭那边。   认为她水性杨花,脚踏两只船,都在心疼池舟白。   池舟白看着微博里乌烟瘴气,粉丝对沈昭的辱骂此起彼伏,有些话说的很难听。   最后忍无可忍, 池舟白亲自发了一条微博。   只有一句话:【有事情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微博一发,事情再次被掀上来, 粉丝们对池舟白的同情和心疼之声愈加浓烈,可只有老粉们知道, 池舟白是真的生气了。   恋情不论真假, 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池舟白很在意沈昭。   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南城, 南城是边陲小城, 落后不发达。   向槿在南城养了好几天的病,也在网上看到了消息。   沈昭的名字上了热搜, 她点开看到了宋泠澄清的那条视频,视频里,宋泠亲自宣布沈昭是她的未婚妻,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说爱她永永远远。   向槿怔怔看着那道熟悉的面容发愣,她说她爱她,那样的眼神,她能看得出来,宋泠爱上她了。   杰西卡站在床前,瞥见她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知道她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江城的动态。   不知为?,她能感受到,向槿这一次醒来,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与她相识多年,虽然没什么情分,但彼此也还算相熟。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所以向槿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   “我想回江城。”向槿关掉手机上的视频,淡声说道。   杰西卡轻眨巴了下眼睛,知道她在这里待不久,索性直接说:“你现在身体虽然很虚弱,但基本的生理行为,是没有问题的。”   向槿知道她的意思,她靠在床边,仰头对她笑了笑,“谢谢你。”   杰西卡轻挑眉,用法语说了句:“祝你所愿所得。”   随即转身离开。   按照魏祁良的意思,是要她先回汀城处理些事情,陈大志会跟着她,说是跟着,其实是监视,她要想摆脱魏祁良,只有宋泠才能帮她。   向槿垂眸,眉眼淡漠睨着空气中起起伏伏的灰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些东西她拿命也没能博回来,可上天竟又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前半生如果说真的有牵绊,可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身家利益更重要的东西了。   江城,江苑别墅。   宋泠一直守着沈昭,整整三天,两人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步。   整整三天,沈昭没有和宋泠再说一句话。   输液一直到深夜,孟雨南离开之后,深深叹了口气说:“她这样不吃东西不行,身体本就虚弱,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宋泠送她到楼下,淡淡说:“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孟雨南也无奈地叹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说起。沈昭性子太倔,她原以为阿泠已经算是固执了,可沈昭比她还要倔上十倍。   宋泠送她出门,孟雨南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站在院子下的廊灯下,对着身后的人,忽然开口说:“阿泠,如若她真的不肯原谅你,不如……就放弃吧。”   纠缠至此,也许她们之间真的就没有结局。   命里终究是没有的,再强求也不过是在不断地伤害彼此。   也许放弃,才是真正的解脱。   宋泠垂眸,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映射下,盖在眼睑之下,投出一片阴影。   “我不会放手。”宋泠淡声道,“即便山崩地裂,我也不会放手。”   说完宋泠没有再停留,转身回了屋。   孟雨南站在门口,看着隐进门里的身影,神色淡淡愣怔。   是她错了,她们明明都是固执的人。   宋泠进屋关上门,她背靠在门上,怔怔恍惚站在那里。   微扬起头看着二楼紧闭的房门,神色凄哀。放弃么……她舍不得,四年前,她放弃过一回,那是怎么样的疼痛,她此刻还能回想起来。   叫她再重新经历一次,她怕她已经没有承受的勇气了。   眼中恢复坚定,宋泠紧紧盯着那扇门,她要留住她。   走到厨房,煮了一点白粥。   胃不好的人,此刻也只能喝下一些白粥。   定好时间,宋泠擦干手上的水渍,抬头又看了看楼上,见那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眸眼凝了凝,她转身上了楼。   推开房间门,屋里没有开灯,寂静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宋泠只以为,沈昭又再一次离开她了。   伸手按下墙边的开关,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沈昭躺在床上,听到开关啪嗒一声,在寂静的房间显得异常清晰,她眼梢微颤,依旧紧闭着双眼假寐,一句话没有说。   宋泠走进去,走到床边坐下来,她倾身轻轻喊她:“阿昭……”   睫毛微颤,她知道她没有睡着。   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沈昭睁开睁眼,怒目瞪着她,一句话不说,眼睛里布满恨意,就那样瞪着她。   宋泠看着那双眼睛,满是恨意。这样的场景像是回到了从前,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可那时候,她还会为了逃走故意讨好她,可现在连逢场作戏也不会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和她说了。   “去洗澡。”宋泠睨着那双恨意的双眼,心底升起深深的无奈,“你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   沈昭无动于衷,像是恨极了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一句回应也无。   宋泠轻启薄唇,“如果你不洗,我不介意亲自替你洗。”   终于彻底激怒了她,沈昭紧紧咬住牙,再也忍不住地骂她:“宋泠,你是个疯子!疯子!!”   宋泠闻言没有反应,伸手抓起她的手腕就将人往浴室里拉,沈昭整个人踉跄,光着脚就被她拉着走,身上的被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满是狼狈地被拉进了浴室,浴缸里早就放了大半的水,这会早就已经半温了,宋泠拉开水龙头,将滚烫的热水放进来,中和浴缸里的温水,水温渐渐变热。   沈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被扯进浴缸里,浑身湿透地挣扎着。浴缸很大,一瞬像是掉进了池塘里,沈昭不会游泳,此刻心里带着生而为人对水的恐惧,她胡乱扑腾着,求生的本能让她抱住宋泠的手臂。   “疯子!”她呛了口水,依旧不忘骂她,“疯子!”   时间一下子倒退到从前,一如最开始她强迫她的时候。   难堪与恐惧,夹杂着浓烈的恨意,一齐全部涌上心头。   左手被她抱在怀里,宋泠右手捞起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里,头抵在她光洁湿润的额头上。她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带着黏腻的湿意。   沈昭低头紧紧咬住她的胳膊,带着深深的恨意,似乎要吞噬她的皮肉。   “阿昭,叫我知道你的恨。”疼痛从手臂上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底的痛。宋泠皱起眉头,唇瓣微凉,贴在沈昭温热的额头上,轻轻说着,“我不要一潭死水的你,没有爱,恨也好,叫我感受到你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水早已灌满了浴缸,随着人的动作,水一波一波涌出来,弄得整个浴室淹了一片,像被凿破了的鱼缸。   沈昭挣扎地累了,整个人松懈下来,水温逐渐滚烫,温暖着身体,热量不断地渗入深处,整个人疲惫地往下滑了滑。   “你出去。”沈昭眼神空洞,淡声说着。   宋泠轻垂长睫,知道她愿意自己洗澡了,折腾了一番,她的身上也全都湿透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抿了抿唇瓣,最终只说了句:“好。”   转身离开,她关上门离开了浴室。   沈昭呆呆坐在浴缸里,看着满室的狼藉,恍惚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屋外,宋泠摸起床头的烟和火机,直接转身就开门朝阳台走去。   冬天又要到了,寂静的深夜里很冷很冷,风吹过来,刮在脸上,是刺骨的寒意。   可即便如此,也比不上此刻心里的荒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说好要好好对她的,可她们的关系,还是被她弄到了最坏的境地。   长发飞舞,她微偏了偏头,抬手点上烟蒂,可风实在太大,那火怎么点也点不着,手指逐渐颤抖,火机忽然掉在地上,宋泠捏着烟蒂怔怔站在那里,视线空洞地落在地上。   心底深处涌起浓烈的疼痛,细细密密,像针扎,每一个伤口都叫她痛彻心扉。   眼眶逐渐湿润,模糊了她的视线。   寒风肆虐地吹着,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脸颊上的泪意被吹干,宋泠仰头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温暖,叫她冷冽的身体一时有些不适应。   宋泠看向浴室,那里面逐渐没有了动静,她看了眼墙上的钟,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宋泠怕她出事,抬脚朝着走过去。   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宋泠着急地腾地旋开门把,抬眼就看见人蜷缩着身体还蹲在浴缸边上,未着寸缕,水清澈见底,玲珑曲致一览无余。   宋泠看得眼睛灼热,下意识垂了垂眼睫,不动声色调转开视线,嗓音微哑,淡淡问她:“还没洗好么?”   沈昭半抱着双膝蹲在那里,尽量让身体全都隐在水下,她忿恨地仰头看着门口的人,气得想将手里的毛巾扔到她的脸上。   沈昭咬牙说:“你没有给我拿衣服。” 第107章   宋泠一愣, 瞥见浴缸旁边脱下来的湿衣服,这才想起来,刚刚她将人拖进来, 却忘了给她拿换洗衣服。   “我去拿。”宋泠微讪, 转身走向房间去拿衣服。   沈昭的东西都在酒店,暂时还没有拿回来。   宋泠就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 送进了浴室。   “先穿我的吧。”宋泠将衣服放在旁边架子上, 淡淡道。   她瞥了眼坐在浴缸里的人,想说些什么, 最后只努了努唇,淡声说:“不要泡太久, 当心着凉。”   沈昭蜷缩着身体在浴缸最边上,低垂着眼没有应她。   宋泠见她没有说话,默了默转身离开了浴室。   一刻钟后,沈昭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真丝睡衣, 是宋泠的衣服,上面还残存着属于宋泠的气息,和从前一样。   她抬眼环视房间, 发现阳台上站着人。   阳台昏黄的灯光映射下来,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层淡淡柔色的黄。如果没有那些事情, 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的和谐温柔,似乎已经上辈子的事情, 她已经快要记得不了。   宋泠转过身来, 目光正好对上屋里门旁的人,遥遥相望, 却彼此无言。   默了片刻,宋泠拉开玻璃门走进来,风吹得她头疼欲裂,淡声说:“我煮了粥,我去拿。”说完开门出去。   沈昭望着眼前的大床,这几天,她们待在一个房间里,睡在一张床上,似乎又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一个床最里侧,一个最外侧,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无言的时刻,也是相安无事的一刻。   宋泠盛了粥进来,就看见沈昭站在床前,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睨着她的侧脸眸光微凝,走进去轻轻说:“喝些粥,你胃里太虚弱……”   “我不想喝。”沈昭直接打断她的话。   宋泠端着碗走过去,站在沈昭对面,低头睨着她的长睫,她很瘦,白皙的眼睑之下,依稀还能看得清青紫色的血管,整张脸因为人虚弱没有营养看起来很憔悴。   “你一向很理智,所以要为了恨我,就伤害自己吗?”宋泠开口。   沈昭抬头,微蹙眉说:“我喝不下。”   宋泠顺势拉她坐下来,说:“喝不下也要喝,不能光靠着输液。”   “张嘴。”宋泠端着碗,亲自喂她。   沈昭无动于衷,这样的姿态太过亲近,又算什么?   沈昭夺过她手里的碗,“我自己吃。”   于是,宋泠就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了大半碗白粥,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才剩了一些。   “不吃了?”宋泠问她。   沈昭:“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不吃了,慢慢来。”她接过她的碗,起身送到楼下。   洗漱完,两人和身睡在一张床上。沈昭紧挨着床边,背朝着身后的人,宋泠睡在她身侧,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屋外隐约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泛着柔色的白。宋泠看着她瘦削的肩膀,想将她拥入怀里,却又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阿昭……”宋泠轻轻喊她。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人应她,可宋泠知道她没有睡着,她淡淡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事情不是我做的。”   沈昭:“事情既得利益者是你,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你设计的吗?”   宋泠默言,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没有半分值得她信任的了,不管她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她。   脑袋昏沉地厉害,宋泠轻轻闭上眼睛,觉得浑身酸软地使不上力气。   她慢慢启唇说:“我没有,阿昭……”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轻轻传来,沈昭察觉出来,那里面透着沙哑与疲惫,半晌没有再听见她的声音,沈昭慢慢转过身体,面对着身侧的人。   宋泠紧闭双眼,意识浮沉,拖着半湿的身体又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风,她这会身体滚烫,隐隐发起烧,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   沈昭躺在她的身侧,并未发觉。   她淡淡睨着宋泠的眉眼,昏暗的光照在房间里,她看着熟睡的人,熟悉的脸庞,神色恍惚。   “阿昭……”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呢喃声,沈昭忐忑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起眸眼看她,听见没有了动静,这才察觉出来,宋泠刚刚在说梦话。   被子被她翻在腰上,领口处露出一大片肌肤来。   虽然在房内,但此刻天寒,沈昭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动作很轻,生怕眼前的人睁开眼,让她发现,自己在关心她。   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的手臂,黏腻的温热叫沈昭愣了下,她抬眼看宋泠的脸色,房间昏暗看不清。   她流汗了……   沈昭依稀能听见耳边粗重的喘息声,觉得她不太对劲,踌躇片刻又伸手去拭她额头的温度,手指刚碰触到她的额头,手腕忽然被人扣住,沈昭吓了一跳,忙要缩回手,宋泠却紧紧抓住她,声音绵软,“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宋泠给她下了套,沈昭气急,攥紧拳头挣扎着,“你放手!”   宋泠没有松手,反而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她下颌抵在她的额上,轻轻说:“阿昭,不要推开我,我很难受……”   沈昭感受到她说话时喷出的滚烫气息,这才觉察出来,宋泠确实发烧了。   她稍恍惚愣了下,一时忘了挣扎,仰起头看她,抿唇说:“你发烧了。”   宋泠意识涣散,什么念头也没有,唯一的想法只是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她怕她的阿昭离开,怕她又会像四年前那样,没有任何消息、线索,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她生命里的消失。   这一刻,知道她是关心她的,就足够了。   “不要离开我,阿昭……”宋泠声音带着哽咽,泪水顺着眼尾缓缓流淌,沈昭感受到额头上的湿润,整个人怔了下。   也许她的确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这个怀抱,她也曾贪恋过无数次,她将她当做生命里唯一的依靠,她付之于全部身心,一丁点的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所以以至于后来她会伤得那么深。   拉回思绪,沈昭怔怔松开攥紧的拳头,感受宋泠整个人都烧得滚烫,在这样烧下去,大概要出事。   沈昭抬头看向她,开口说:“起来,你要去医院。”   宋泠听见她的声音,慢慢挑开眼皮,露出一道缝隙,努力扯起一个微笑,唇瓣上顿时咧开撕裂的口子,咸腥的味道蔓延至口中,宋泠轻轻问她:“如果我不去,你会原谅我吗?”   沈昭挣扎着坐起身,漆黑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看宋泠,咬牙恨道:“你威胁我吗?”   宋泠抿唇不语,只躺在那里,仰着头看身旁的人。   沈昭见她不开口,以为她默认,顿时勾起她心里的怒意,她直接气道:“宋泠,你听好了,你愿意死就死,不用吓唬人。”   说完沈昭不再理她,转身就要下床离开。   拉开房间门出去,楼梯口有光亮,灯没有熄灭,她抬眼看窗外的天,黑潺潺地一点看不清,又去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夜里三点半了。   房间里的人没有动静,沈昭就站在楼梯上,一直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房间里的人出来,深夜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不过十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很久。   最后终究是沈昭妥协了,她怕宋泠烧得出问题,又昏在房间里。   于是没有办法,沈昭转身回房间,刚开门,就看见里面人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   沈昭愣了愣,抬眸就与她四目相对。   此刻灯光明亮,沈昭清晰地看见宋泠的脸庞,烧得发红,额头的头发湿湿地贴在鬓边,看起来很虚弱,唇瓣因干裂还带着一丝血迹。   宋泠瞥见她就站在门前,突然扯起嘴角笑了,她开口说:“我去医院。”   说完,沈昭就见着她拎着包下楼,她站在她身后楼梯口,踌躇了半晌开口问她:“给纪明舒打电话了吗?”   宋泠轻轻喘息,鼻腔里冲火一般,她淡声说:“太晚了,她今晚和林蔓蔓在一起。”   即便是私人助理,此刻夜里三点,人又和女朋友在一起,也不能如此没有人道将人叫过来。   宋泠轻轻说:“我自己开车去。”   发烧成这样,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怎么开车?   沈昭明知道自己不该关心她,她是烧死,还是开车撞车,都应该和她无关,可有时候,身体早在一瞬间,比脑子更快一步,她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车钥匙,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冷冷说:“我送你去。”   宋泠愣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身影一直走到楼下门口,才慢慢抿起唇角笑了。   她漫步走下楼,跟在沈昭身后。车子就停在院子门口,沈昭坐进了驾驶室,宋泠坐在了副驾驶。   沈昭很少开车,她的驾照是高三一毕业的时候考的,驾照拿到手后,总共也没有开几次,也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开。   虽然技艺有些生疏,但好在宋泠的车是豪车,开起来很顺畅,再加上凌晨三点钟,马路上几乎也没有什么人,一路畅通。   近医院红绿灯处,没能赶得上绿灯,沈昭急刹车,忽然熄了火。   沈昭重新启动车子,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彼此无言,却又似乎各有心思。   红灯很长,足有一分多钟。   宋泠垂眸坐在那里,忽然开口:“阿昭,如果真的要没有命,你才会原谅我,这条命,我愿意给你。” 第108章   绿灯亮起, 沈昭听见宋泠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怔,目光怔怔望着车窗外的马路, 一时之间不觉神色恍惚。   车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一下子拉回了沈昭的思绪,似有片刻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脚踩油门, 没有回宋泠的话,拐弯进了医院。   凌晨深夜, 挂了急诊。   宋泠浑身烧得滚烫,脑子也烧得迷糊了, 整个人目光涣散,量了温度,高烧39.8。   很严重。   “烧了多久了?”医生问。   沈昭站在宋泠旁边,想着是昨晚身上衣服湿透又吹风的缘故,只说:“不确定, 有三两个小时吧。”   “很严重了,39.8能把脑子烧糊涂,赶快先把温度降下来。”   医生立即开了退烧输液, 连物理退烧也用上了。   手背上扎了输液针孔,沈昭忙前忙后, 一会儿挂号一会结账, 去药房拿完退烧药又连忙跑去输液大厅,刚走进门口, 就看见宋泠一个人坐在最后排的长椅上, 沈昭站在那里,手上拿着病历卡和药袋子, 看着不远处的背影。   她大概很难受,偏头靠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生病了的宋泠,不再强势,也不复往日的果敢干练。沈昭也很少会看见这样的宋泠,在她的记忆里,宋泠似乎从来不会生病,而这一刻,她忽然也觉得,眼前的人也不过是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她有难受的时候,也有脆弱的时候。   沈昭轻轻吸了口气,迈脚朝那边走去。   深夜的输液大厅里,还是有不少人,此刻,周围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是属于病者的虚弱,连同着沈昭那颗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开始解冻。   走到宋泠身旁坐下,瞥见她脸上依旧烧得发红,沈昭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宋泠轻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见身旁的人,轻轻问她:“困么?”   折腾了整整一夜,许是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沈昭倒一点没有困意,她没回答宋泠的话,只说:“你睡一觉吧,等输液完再去量下温度。”   宋泠脑子烧得糊涂,却说了许多清醒时没有说的无赖话,“我怕你走。”   沈昭抿住唇,视线垂落在她的手背上,天冷地仿佛连那针孔都是冰凉的,沈昭心里微软,她淡淡说:“我不走,你睡吧。”   说着,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轻盖在她的手背上,怕她着凉。   宋泠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也移到了自己的手上,她瞥见她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如玉如葱。   她又抬头看她,问:“我能不能靠着你?”   条件一个比一个无理,沈昭不愿再迁就,冷冷说:“不行。”   请求遭到了拒绝,宋泠噤声,眉眸低垂着没有说话,往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如今居然也被人拒绝。可这世上,能拒绝她的话,大约也只有沈昭一人。   沈昭侧目瞥见她失落的眼神,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明明错的人是宋泠,可此刻,好像拒绝宋泠,是她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   宋泠闭上眼睛,外头靠在椅子上,输液大厅的椅子是冷冰冰的铁材质,冷热交替,叫宋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脑袋渐渐发沉,她其实很困,头疼得要裂开。   身体渐渐倒下去,头往旁边重重一歪,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正好不偏不倚靠在了沈昭的肩上,沈昭也闭眼假寐,被这动作忽然惊得醒了。   她侧头轻瞥,刚要开口,目光瞥见她紧闭的双眸忽然停住了,大约是发烧的缘故,她睡得昏沉,一张脸上平静的没有任何神色,长长的睫毛卷翘着,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正好映出一片阴影,双眸之下,是高挺的鼻梁,一张几近无色的唇瓣微合着,沈昭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这张脸庞是美的,没有一点瑕疵,比例恰到好处,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女娲造人的时候太不公平。   这是造物者钦定的美人。   沈昭攥了攥手心,黏腻的汗意从掌心泛滥,她想,大概发烧的人不止宋泠,应该也叫医生替她量一量此刻的温度。   没有推开她,沈昭坐在那里,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清冽的气息混着消毒水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钻进鼻尖里。闻着这道味道,沈昭并不觉得刺鼻,她整个人松懈下来,困意在这一刻悄然而至,耳边是嘈杂细密的声音,却让她感受到了回国后前所未有的心安。   输了两瓶液,宋泠的温度才缓缓降下来,折腾了一整夜,再睁开眼,外面已经天亮了。   沈昭皱了皱眉,强忍着酸麻的胳膊,抬头看见输液袋里要见底,又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人,见她还熟睡着,她踌躇了片刻,想着该如何把她叫醒。   天亮之后,医院来来往往人渐多起来,输液大厅外,池舟白和助理小金刚从门诊出来,一抬头忽然瞥见大厅里的身影,池舟白停住脚,怔怔停愣站在那里,视线落在那两人身上。   旁边小金见她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不远处输液大厅里相互依偎的两人。   小金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人,轻喊道:“姐……”   池舟白收回目光,眸眼黯淡无光,淡淡说:“走吧。”   也许只是不甘心而已,她以为势在必得的,结果却鸡飞蛋打,什么也都没有。   输液大厅里,沈昭轻轻活动了下肩膀,身旁的宋泠渐渐醒了,沈昭见状,顺势说:“要结束了,我去叫人。”   宋泠抬起头,见她要走,下意识喊她:“阿昭——”   沈昭回头,见她眉眼惺忪,颇有些无奈,说:“我去叫护士。”   宋泠这才没有再缠着她,一直等来了护士替她拔针,又量了下温度,36.8,道:“已经降下来了,回去好好休息,及时补充水分营养,要注意作息,不要太劳累。”   沈昭一条一条应承下来,最后结束之后,两人一起出了医院。   人走到停车场,沈昭忽然发现了熟悉的车牌号,她抬眼看过去,认出来是池舟白的车。   宋泠见她怔愣,问她:“怎么了?”   沈昭垂眸,这一场风波,终究是因为她给她带来了麻烦。收回视线,沈昭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走到车旁,沈昭才发现,药袋子没拿下来,她说道:“我上去拿一下。”   宋泠也连忙着急说:“我和你一起。”   沈昭:“不用,我会回来。”   宋泠还没有再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人已经离开了。   她其实怕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就如同四年前那天,明明也说好会回来,可却再也没有回来。   宋泠没有上车,一直站在车旁,静静等着人回来。   那心情,一如当年。   楼上,沈昭直奔输液大厅,她刚刚将药袋子挂在了那椅子后面的挂钩上,宋泠量完温度后她一时忘了,拿完药人往外走,刚走到一楼门诊楼梯口处,忽然瞥见楼底下站着的池舟白。   沈昭顿住脚,停在那里,没有再往前。   池舟白身后跟着小金,说:“姐,我今天早上在办公室门外听见,照片的事情,好像是颜书蕾做的。”   沈昭听见小金的话,整个人愣了下,小金口中照片的事情,她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池舟白听见小金的话,没有任何惊讶,只淡淡问:“盛之怎么说?”   “只说了几句,看意思是不要声张。”小金道。   盛之的决定在她意料之中,她早知事情不是宋泠做的,如果说四年前的宋泠,也许还会可能做得出来,可如今的宋泠,如果想要挽回沈昭,断然不会以这种方式。   她明明知道沈昭恨她什么,所以宋泠不可能再对她使用任何手段计谋。   而颜书蕾,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同是一个公司的艺人,盛之也自然不会愿意将事情闹大,如果被查出来,AE的杂志是时光自己弄出的麻烦,那宋氏那头一定不会罢休,她如今目的达到了,也自然不会愿意再节外生枝。   既然宋泠背了黑锅,就会让她背到底。   依照宋氏的手腕,宋泠大概也能查出来,到底是谁做了手脚,但宋泠却没有告诉沈昭。其实宋泠也不是在帮她,她只是在替沈昭还她这四年来的人情而已。   她明知道这样做沈昭会恨她,可还是当了这个替罪羊。   池舟白没说什么,迈脚带着小金朝前走了。   沈昭还愣站在楼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思绪也无,只清清楚楚地明白,她误会了宋泠。   她以为她再次故技重施,未达目的不肯罢休,就如同当初,拿思尔的前程,拿父亲的性命要挟她一样。原来,只是为了替她还人情么……   不知道愣怔待了多久,沈昭才恍惚想起来,宋泠还在停车场等她。   走到停车场,沈昭远远看过去,看见宋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风里等她,停车场来来往往,只有那道背影是孤寂的,像是被满世界遗弃了,却只等着她。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眼眶酸涩。   伤害人的同时,从来也都是在伤害自己。   她有时候在想,不要这样执着,也不要再这样互相伤害,自己会不会快乐一些?   抬脚走过去,沈昭走到车旁,淡声说:“上车吧。”   宋泠听见声音,回头瞥见她的脸庞,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慢慢咧开嘴角笑道:“好。”   拉开车门上车,依旧是沈昭开车,系好安全带,脚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第109章   天逐渐发亮, 蟹壳青的天边开始晕染出鱼肚白的日出,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空气也清新, 是初冬最?的一缕阳光。   六点多的光景, 整个世界仿佛才刚刚开始。   沈昭开着车疾驰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带着病弱的宋泠, 开往别墅。   一路上, 谁也没有开口先说一句话。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别墅院子门口。   宋泠下车, 没有先进屋,站在门口等沈昭, 沈昭停?车才拿着包下车,下车的一瞬间,抬眼与她对视了下,有片刻的愣怔。   许是折腾了一夜的缘故,她的脸色不太?看, 不似昨晚发烧时的红润,带着些许虚弱的苍白。   沈昭微微心软,说:“先把药吃了, ??睡一觉吧。”   宋泠垂眸嗯了一声,因为靠在车座上眯了一会, 头发有些凌乱, 低头应她的瞬间,居然有些可怜。   沈昭望见那副模样的宋泠, 还想再开口, 最后只翘了翘唇没有说话,转身迈脚先进了屋。   整整一夜, 宋泠昏昏沉沉倒睡了一会,而沈昭要时刻观察着她的输液袋,所以一夜几乎也没怎么合眼,进屋的那刻,暖气烘上来,不觉有些疲累。   厨房锅里还剩下宋泠昨晚煮的粥,一直在保温的状态,为了让宋泠吃药,沈昭盛了两碗,又煮了些鸡蛋,两人吃完,收拾?上了楼。   宋泠去了洗手间,沈昭站在房间床前整理被褥,提前预约上了暖被烘干机,床头的包里手机忽然发出震动,沈昭微愣,转身拿起手机,是宋泠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是纪明舒。   已经快要八点,纪明舒大概还不知道宋泠生了病。   沈昭转头看了眼洗手间紧闭的房门,犹豫之下,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纪明舒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下,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确认无误,才曼声开口喊道:“沈小姐。”   沈昭:“宋泠有些不舒服,她今天不上班了。”   纪明舒没有迟疑,保持着一贯的高级助理行为,恭敬地说:“?的,沈小姐。”   挂断电话,宋泠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抬眼看见站在床边的沈昭,沈昭手里拿着手机,抬头也看见她,愣了片刻,解释说:“是纪明舒打来的,我说了你不舒服,今天不上班。”   宋泠低低嗯了一声,又问:“有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昭轻摇头说没有,宋泠应道:“?。”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谁再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忐忑,沈昭放下手机,淡声说:“被子要烘一会,我先出去了,你睡吧。”   沈昭说完,连忙抬脚就要离开,走到宋泠身前,宋泠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喊:“阿昭……”   沈昭被她拽地停下脚步,耳边传来一道温弱的低音:“能不能不要走,我一个人睡不着。”   沈昭轻攥了下手心,心脏忐忑地砰砰跳个不停,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旁边的人,她攥紧手心,略紧张道:“你生病了,需要静养。”说完挣脱开她的手,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慌张地关上门,沈昭停站在门外,心口怦怦直跳,似乎连呼吸都变得错乱了。   摒弃脑子里的杂念,沈昭推开旁边房间的门,这是宋泠给她住的那件侧卧,只不过,从头到尾,她也没有住过几次。   走进房间,房间里隐隐还有些熟悉的气息,陈设床铺一应俱全,还是从前的样式,连床头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一直有人打扫过。   沈昭走到床前,抬手拉开床边柜子的门,看见里面挂满了衣服,整个人忽然愣了一下。   这是四年前,她没有带走的那些衣服。   事物可以替人保存很多回忆,沈昭望见那些衣服的瞬间,过去那些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每一件衣服,似乎都可以想得起来,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明明已经很久远了,可却依旧像是昨天的事情。   往事不可追忆,再次泛上心头的,是久违的苦涩。   也许,早就没有恨了,剩下的,只有释怀。   拿上衣服,沈昭进了浴室,冲洗掉一夜的疲惫与奔波,连同困意也一并被冲走了,出来的时候,沈昭忽然不困了。   穿上一件吊带裙,肩上只披了一件坎肩,头发潮湿地披在身后,凉意让人清醒,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手机和包还在外面,沈昭要出去,刚开门,门旁忽然站着个人,她惊了下,宋泠转过身,面对着她,她站在这里等了很久。   沈昭愣怔扶门站在那里,微抬头看着她,宋泠也凝眉与她对视,因为生病,双眸带着浑浊的疲惫,偏执而坚定。   宋泠迈脚往前走,沈昭紧紧抓住门把手不让人进来,宋泠抬眸,眉目猩红浑浊,扣住的手腕整个人挤进来,将人抵在门上。   沈昭背靠在门上,潮湿的长发垂在背上,那冷意叫她浑身带起颤栗。呼吸急促地抬头看她,紧紧抿住唇,一个字也没有开口。   宋泠睨着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那眼神里的坚定与固执,还和从前一样。   沈昭攥紧手心,下意识要挣扎,宋泠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在她唇瓣处轻声低语:“不要再推开我了,?不??”   沈昭手指颤抖着没有放松,周遭全都充斥着刚刚沐浴过的沐浴露的香气,她脑子里混沌一片,没有任何思绪。她承认这一刻,她紧张,更害怕,连呼吸都颤抖的。   她害怕,重来一次,她依旧逃不过。   唇瓣就在眼前,宋泠压头吻上她的唇瓣,深入舔舐,与她唇齿厮磨。   除去爱与恨,眼前的人每一处肌肤,连同呼吸也是熟悉的。   相碰的那刻,一触即燃。   宋泠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单膝抵在她的膝盖之间,沈昭整个人瘫地没有力气,全靠宋泠支撑着她。   情.欲迷乱心智,一如当初沉沦的时候,明明知道是错,可她却无法推开她。   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要离开她,可每一次她的靠近,依旧会在她心底激起千层浪。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沈昭伸手推开她,躲避那道气息,忐忑地喘息:“不要过来!”   宋泠睨着她的侧脸,她知道阿昭担心她,甚至爱她,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你爱我,阿昭,你爱我。”宋泠笃定地说。   沈昭心底涌起酸涩的悲伤,眼眶在一瞬间模糊,是啊,她爱她,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她居然还爱她……   宋泠慢慢踱步走向她,一步一步,渐渐将她逼至无路可退。   她凝着她的脸庞,慢慢地说:“阿昭,不要拒绝我,也不要欺骗自己,你明明爱我。”   沈昭终于忍不住,眼泪决了堤地发泄,她哭着嘶吼道:“是啊,我忘不掉你!四年了,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宋泠,你是不是很得意!”   宋泠听着她的声音,喉咙处泛起酸涩,她低头睨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庞,双手捧住,低头慢慢吻干,一一将她所有的悲伤全都吞下,最后落在她的唇瓣处,宋泠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没有很得意,我只是很心疼。”   再次重新吻上她的唇瓣,沈昭呜咽着浑身支撑不住地颤抖,她恨这个人,却又不得不爱着这个人,这样爱与恨的交缠,快要将她吞噬杀死。   也许什么也不要再顾忌,如果注定要毁灭,不如就早一些,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纠缠了。   宋泠拥着她,吻着她,与她纠缠。   彼此太过熟悉,即便相隔四年,这具身体也依旧一点即燃。   宋泠渴望她,那身体深处所有的敏感,全部都牢牢刻在血液深处。   沈昭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头顶上的人,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心。   宋泠撑手在她的上方,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绝望的人,她心疼地低下头去吻她,哽咽道:“不要哭,阿昭,不要哭……”   她的阿昭一哭,她的心便会疼。   周遭温度慢慢上升,没有暧昧,没有调情,明明一切都不合时宜,却又仿佛都水到渠成。   宋泠一遍一遍地吻她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吻都深入骨髓,代表着她刻入生命里的爱。   耳鬓厮磨,是身体深处久违的默契。   沈昭累得没有一丝力气,她埋首在宋泠胸膛里,鼻尖抵在她的胸骨之上,一呼一吸,仿佛都烙印在宋泠的心间。   她睡得安稳,宋泠却久久不愿意睡去,她紧紧拥住她,下颌抵在她的额头,恨不得将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牢牢记住,她像是害怕她的阿昭下一秒会突然消失,所以连闭上眼睛都舍不得。   只有这样紧紧贴着她,拥着她,才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第110章   傍晚, 沈昭在柔软的大床醒来,努力睁开眼睛,清晨发生的一切全都回荡在脑海里。   像是失去了理智,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感受到身旁人的平稳呼吸, 沈昭抬眼睨她,双眸紧闭, 浓密漆黑的睫毛长长盖在那里, 她睡得安稳,沈昭甚至能感受到与她身体相贴处她的心跳声, 那样有力鲜活,证实着刚刚发生的, 全都是真实的。   沈昭收回视线,淡淡垂着,落在她胸口处,白皙曲致,是这世上最致命诱人的地方。   记忆一瞬全部冲入脑海之中, 沈昭觉得难堪,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要下床。   脚刚触及到地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要去哪儿?”   沈昭微愣,明明前一秒还睡得很熟的人……她没有回头, 只低声说:“我去洗澡。”   宋泠侧躺在那里, 外面已经要天黑了,屋子里昏暗看不清, 微弱的光只依稀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睨着她的背影,红裙吊带散落在肩头, 发丝长长垂在耳后,那是属于另一种诱惑。   宋泠撑手起身,温声说:“我陪你。”   沈昭素手拉起肩带,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声音淡淡地飘散在房间里:“不用了。”   沈昭走向浴室,抬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光亮在一瞬间侵袭而至,刺得她简直睁不开眼睛。   片刻适应过后,沈昭才努力抬眼,旁边就是宽大的半身镜,正好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发丝凌乱,脸庞上寡淡无颜,衣裙松散挂在身上,露出胸口大片春光,上面斑驳迹迹,满是烈如红梅的吻痕……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所谓的尊严和底线,全都是一场笑话。   淡淡收回视线,她光脚走过去,抬手拉起花洒水龙头,让水冲下来,闭上眼睛,从头至脚冲刷着,好叫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宋泠一直等在门外,只听见里面不停传来水声哗哗,不知过了多久,最后那水声才渐渐停下。   片刻之后,沈昭从里面出来,开门就看见门旁站着的人,她愣了下。   宋泠喊她:“阿昭……”   沈昭没有应她,光脚踩在地毯上朝更衣间走,宋泠跟在她身后,沈昭见状,忽然停下来,浑身疲惫无力地说:“宋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宋泠停住脚,没有跟上去,静静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能感受到沈昭的挣扎,是她太过残忍,将她逼至这样两难的境地。   她是固执的,却也是脆弱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天色越来越暗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这漆黑的昏暗,再也不见光明。   沈昭换完衣服离开,宋泠披着披肩跟在她身后,沈昭没有回头,一句话没有说,径直下楼出门离开。   “阿昭——”宋泠喊她。   沈昭站在门口,手指扶上门把,听见她的声音有片刻的愣怔,半晌却没有再犹豫,开门直接迈脚离开。   宋泠望着那道身影隐入黑夜之中,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知道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   践踏自尊,逼着她承认爱自己,也是另一种伤害。   两个小时后,天空忽然一阵闷雷,雨滴三三两两落下来,渐渐刮起寒风。宋泠抬眼看天,见着似乎要下雨,随即连忙换了衣服开车出去。   雨丝渐渐迷蒙,像在脸上蒙了一层纱雾,宋泠开着窗户,沿着出别墅的路口慢慢往前开车,视线一寸一寸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雨雾越下越大,浸湿了她的脸庞,宋泠心底涌出恐惧和心疼,鼻尖泛起酸涩。她不应该那样逼她的,这样的伤害,不会比当初的少。   沿着路边一直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看见沈昭的身影,宋泠渐渐着急,她找过她很多回,每一次都焦急担忧,她明明早已就将她放在心里了,可却伤了她一次又一次,也伤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再次重新选择,有时候,其实很无奈,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占有她是一件错误的事情,那么放手,她的阿昭是不是真的就会一定快乐……   雨丝飘洒,寒天冻地,天变得越来越冷。   终于,宋泠开车在不远处的路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埋头坐在那里,一袭黑衣,抱着双膝,那样孤单,又那样让人心疼。   宋泠将车停在那里,她想靠近她,却又怕伤她更深。   沈昭坐在路边,马路对面忽然有辆车停下来,池舟白坐在车里看见窗外熟悉的身影,整个人愣住,下意识就要下车过去。   副驾驶上的盛之看见她的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窗外路边的沈昭,她连忙呵斥住池舟白,皱眉说:“上回的事情刚平息下来,池舟白,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池舟白没有犹豫,不顾盛之的阻止,直接开门下车,大步朝着对面的身影走过去。   与此同时,宋泠开车门的手,在看见不远处的池舟白,生生顿住了。   池舟白冒着雨走过去,在沈昭面前蹲下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头,焦急喊她:“昭昭——”   沈昭听见声音,默默抬起头,望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她努力扯起一个微笑,喊她:“池舟白,我们回T国吧,好不好?”   池舟白睨着她绝望的双眸,心在一瞬间被刺痛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早上在医院的时候,她还看见她们好好地在一起,可一转眼间,她又再次遍体鳞伤地出现了在自己眼前。   爱与不爱,与她而言,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这一刻,池舟白的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无关爱与不爱,她忽然见不得沈昭这样折磨自己,这一刻,她心疼这样的沈昭。   伸手拽起她的手腕,没有任何犹豫,池舟白直接将人拉走。   宋泠坐在车内,眼见着池舟白将人带走。   她失魂落魄坐在那里,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生命里所有的希望。   池舟白将人拉上车,盛之见着车后座的两个人,无奈叹说:“冤家,我简直后悔将你签了回来。”   池舟白坐在那里,沈昭浑身湿透地靠在她的怀里,她单手轻拥她的身体,下颌抵在她湿润的额头上,呢喃着道歉:“盛之,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让她一个人。”   池舟白知道盛之已经迁就了她许多次,没有一家经纪公司会容许艺人这样无所忌惮,更何况是时光这样发展势头正猛的公司。   没有人能一直长久不衰地火下去,艺人是高风险投资,大多不过就几年光景,池舟白知道,盛之对她已经够好了。   盛之看着后视镜里的两人,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道:“算了,走吧,先回去。”   宋泠还愣怔在原地,忽然寂静的车厢里,一道手机铃声忽然拉回了她的思绪。   拿起手机,宋泠低头瞥见屏幕上的来电通话,显示是纪明舒的名字。   “喂。”   “老板。”   “什么事?”宋泠问。   “是嘉明那头,萧成业带着人过来闹事。”   萧成业是嘉明的老总,之前宋氏收购了嘉明,可嘉明自从走了一个池舟白后,再加上接连爆出来萧成业与旗下女艺人的不堪绯闻之后,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宋氏为避免损失以及不必要的印象,准备解散公司,清盘。   合同流程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处理完毕了,可这会萧成业居然还不死心,跑到宋氏闹事。   宋泠此刻没有心思处理萧成业的事情,她只冷冷吐了两个字:“报警。”   纪明舒轻垂眸,听见她的吩咐,恭声说是。   在这些事情上,老板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不带一点犹豫。   宋氏集团,纪明舒挂断电话,直接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将人带走。   萧成业恼羞成怒,最后是苏易菡过来解决,去警局交了赎金,才把人带出来。   凌晨深夜,萧成业恨声骂道:“可真他妈无情啊!转脸就能做到这种份上!”   天气降温,雨丝还在弥漫着,苏易菡捏着指尖的烟蒂,猛吸了一口,轻笑着说:“那是你他妈咎由自取。”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嘉明的落败哪里是宋氏的原因,明明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池舟白固然是嘉明的支柱,可凭借当时池舟白给嘉明带来的利润,完全可以凭势再造一个顶流出来,甚至将池舟白的那批流量和粉丝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当时旗下也有备了几个人选,可偏偏那时候接二连三爆出来一个个丑闻,就将这个方案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整整将近四年,宋氏已经够仁义养了嘉明四年,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萧成业依旧不死心,恨着对苏易菡说:“池舟白不是回来了么,你跟着她几年,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苏易菡狠狠将烟蒂扔在地上,抬脚踩灭,眼中毫不掩饰地讥讽嘲笑道:“萧成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觉得人池舟白,凭什么回来?!”   当初池舟白出事的时候,嘉明的公关做的马虎,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将人救回来,强行与人解约,还把一众天价违约金算在了池舟白的头上。   别人落魄的时候,他踩了一脚,现在倒好,公司要倒闭了才想起别人来。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萧成业气恼:“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由宋氏一脚踢开,人财两空吗!”   嘉明苏易菡也有不少的股份,她在这一行做了十几年,什么样起死回生的艺人都带过,唯一池舟白是她的失策。   苏易菡微眯了眯眼,道:“我要你在嘉明百分之十的股份,只要你答应,我就能让它起死回生。”   萧成业咬牙,嘉明的股份,当初被宋氏收购的时候就重新认领过,宋氏占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所以也就拥有嘉明所有的决策权,剩下的四十五,三十在萧成业头上,剩下的十五就在苏易菡头上。   现在苏易菡开口就是十个点,如果他答应,那以后在嘉明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   萧成业不甘心,“你趁火打劫是不是?!”   苏易菡像是听见笑话一般,轻笑道:“萧成业,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这些年来,你心里清楚,嘉明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撑到现在?一句话,同意的话,你还能落下二十的股份,如果不同意,那就等着法院做最后的清算吧。”   比起申请破产,让出十个点的股份,还能有一线生机,萧成业尽管无能,这点还是能想通的,最后答应了苏易菡,咬牙道:“好。”   萧成业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雨丝雾蒙蒙地飘在脸上,苏易菡淡声说:“要起死回生,就必须要起死回生的新人和新的资方加入。”   照嘉明现在的情况,要捧一个新人,还要成为公司的支柱,哪有那么容易。   苏易菡看向萧成业,淡声地说:“时光正在筹备一个古装剧,你去争取一个角色,女二号女三号都没有问题。”   萧成业皱眉,不解地问:“去时光?”   这几年来,嘉明的衰败,其中就有时光娱乐的冲击,明着按着抢了嘉明多少资源,嘉明不景气,宋氏也更就不会花时间精力在放在这上面,毕竟对于宋氏,嘉明只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小公司,有没有它都没有什么差别。   可现在,她居然让他主动去找时光,去找自己的死对头?   苏易菡勾唇笑,说:“不错,眼下圈里的大部分资源都在时光,要想快速站稳脚跟,就必须和时光扯上关系,人我会亲自去找,至于角色,我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只管争取到一个主要角色即可,如果这么点事情办不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成业望着苏易菡的神情,灯光忽明忽暗照在她的脸上,苏易菡是圈里知名的经纪人,她的能力圈里人人共知,他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好。”萧成业答应下来。 第111章   汀城, 郊外一处破败仓库。   向槿和陈大志从南城渡轮至汀城,已经是第三天了,事情早已办的差不多了, 可陈大志依旧跟着她, 她知道是魏祁良吩咐监视她的,她要回江城, 必须要摆脱掉陈大志。   房间里, 向槿从门口出来,看见坐在外面的陈大志, 她淡声说:“你先回南城吧。”   陈大志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升至上空, 反问她:“你去哪儿?”   向槿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陈大志笑了笑,他也是才知道,向槿是陈升堂的女儿,论起辈分来,她还得叫她一声叔叔,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陈大志往后靠了靠,懒散地靠在墙边,将嘴角的眼扔在脚底踩灭, 耍起无赖的嘴脸笑道:“我得跟着你。”   向槿冷冷盯着眼前的男人,紧紧抿住唇没有说话。   她就知道, 是魏祁良的吩咐, 陈大志不会轻易地就放她走。   没有再纠结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向槿转身关门回房间。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三天了。   必须得解决掉外面的人。   半晌之后, 向槿拎着包从屋里出来, 人刚走到门口,陈大志就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问她:“你要干什么?”   “身体不舒服,我要去一趟市里商店买些东西回来。”向槿微眯起眼,淡淡道。   陈大志果然跟上了她,扔掉手里的烟蒂,说:“我和你一起去。”   向槿没有理他,只冷冷道了句:“随便。”   这里是郊外,距离市里有一段距离,也正是因为这里交通不便,也没什么人,外面的监控设备也不齐全,他们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待在了这里。   只有一辆黑户面包车,陈大志开车,带着向槿去了市里。   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小超市,向槿买了一些卫生棉用品,陈大志瞥了眼货架,不好意思地转身走到门口处等她。   向槿抬眼朝外看,门口处正好有摄像头。陈大志本就长得一副流氓样,身上到处纹的纹身,连脖子后面也能一眼就看得见,门口老板一直盯着他看。   老板娘进来摆货,向槿故意上前,不小心一下子弄倒了旁边的货架子,连带着好几箱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轰一声。   门口陈大志见状,也连忙冲了进去,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向槿。   向槿长得小巧,人又很瘦,二十几岁看着就像是高中生,老板娘赶忙问道:“小姑娘,有没有砸到?”   向槿抿了抿唇,摇摇头。   旁边陈大志一直盯着向槿,生怕她弄出什么花样来,她鬼心眼多,万一一不留神跑了,他回去还怎么和魏哥交代。   老板扶起架子,看见旁边干站着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小姑娘,以为是什么坏人拐卖人口,故意吆喝了句:“这位大哥,搭把手呗。”   陈大志手插口袋,没想搭理他,但又怕惹出别的事端,只好为难地伸出手帮忙抬了抬架子。   趁着这个空挡,向槿快步走了出去,陈大志见人走了,想也没想掉头就去追。   向槿有些害怕,她不确定刚刚门口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陈大志的脸……   低头朝前走,有些慌乱,向槿忽然撞上一个人,她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女人。   芮思尔正走在路边,忽然有个人撞上来,她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抬眼瞥见那双眼睛时,整个人忽然怔愣了下。   向槿与她四目相对,飞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几乎在一瞬间,身后陈大志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将人拽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问她:“你干什么?!”   芮思尔也察觉出来不对劲,她双手虚扶住向槿,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最后向槿忽然脸色惨白,整个人渐渐滑下去,芮思尔连忙扶住她,焦急喊道:“快打120!”   陈大志哪里敢打120,最后是芮思尔打了120,几分钟后,人就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陈大志不知道向槿到底是不是装的,不过她倒的确是身体不好,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手术室外,芮思尔也站在外面,她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想起刚刚那个女孩儿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向她求救……   芮思尔带着试探问他:“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陈大志抬头盯了两眼芮思尔,最后没有说话。   芮思尔手机响起铃声,这才想起来约会的事情。她往外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屏幕来电,踌躇片刻之后接通电话,“喂。”   “还没到吗?”那头是男人的声音,明显能听出来不耐烦的意思。   芮思尔低低应了声,“临时出了点事情,不好意思。”   男人最后终于不再伪装了,说道:“以后约会,能不能提前把事情处理好,我不想等结婚以后,还要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你知道我等你十分钟,能浪费多大的业务吗?!”   “对不起,真的是出了点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突然腾地一下挂断电话。芮思尔拿开手机,瞥见通话记录上的号码,一颗心涌出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她的后半生,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人一起度过么…… 第112章   芮思尔捧着手机发愣, 忽然身后手术室门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芮思尔轻怔, 随后转身走过去。   按照规定, 是芮思尔打了120,需要留下记录和档案。   所以芮思尔一直留在医院里等待着向槿醒过来。   陈大志没有留在病房里, 他怕被人认出来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一直待在病房旁边楼层的楼梯口道里。   傍晚时分,病房里寂静无声, 芮思尔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抬眸睨着不远处病床上躺着的人, 她凝着那双紧闭的双眸,忽然让她想起昭昭,这个女孩儿的眼睛,和昭昭的很像……   夕阳余晖从房间里渐渐散去,床上的人逐渐醒来。   向槿睁开眼睛, 第一眼就瞥见了床边的人,是她白日在路边撞上的人。   芮思尔见人醒来,起身走过去, 探身轻声道:“你醒了。”   向槿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有片刻的愣怔,她轻眨了下眼睛, 努力扯了扯干裂的唇角, 大约是没想到她还会留在这里,一时不免有些恍惚。   芮思尔微微倾身看着床上的人, 大约是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 对她说话的语气下意识变得温柔,她刚刚听见了医生说, 眼前的女孩儿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所以不免潜意识里多关心了下。   “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里是医院,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芮思尔一句一句嘱咐着,忽然又想起来白日里的事情,忙放低声音问她,“对了,那个和你一起的男人,是你什么人?我看他一直待在外面,没有走,问他也不说话。”   向槿双眸怔怔盯着眼前的人,她昏沉了大半天,脑子里浮浮沉沉,意识涣散,面对着眼前人接二连三的发问,第一反应是警惕,她紧紧抿住唇,带着警戒心盯着眼前的人。   芮思尔也看出来女孩儿眼中的警惕,自觉自己问得太多了,随即尴尬地笑了下,说:“抱歉,我只是以为你遇到了坏人,不是故意打听什么……”   向槿依旧抿住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咽了下干涸的喉头,艰难地说:“我想喝水。”   芮思尔听见女孩儿终于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见她要水,连忙奥了声,抬眼环顾房间,在身后的桌子上看见了茶壶和杯子。她转身去倒水,贴心地倒了杯温开水,随后转头走至床边,又倾身扶她起来,端着杯子喂她。   向槿小心翼翼坐起来,一边拿眼暗自打量眼前的人,一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喝完一整杯水,芮思尔又扶她躺下,将杯子放回原处。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叫向槿,是吗?”   向槿微愣,眼中满是戒备地看着远处的人。芮思尔转过身来,一下子又撞进了那双满是警惕的双眸中,她似乎对人有很深的戒心,也不轻易和人说话。   芮思尔轻抿唇,指了指床旁架子上挂着的输液袋,说:“上面有写。”   向槿这才明白眼前的人知道她名字的原因,一颗心随即放下来。   只不过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病房里再次恢复寂静,沉寂得有些压抑。   芮思尔笑笑,拿起沙发上的包,客气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你记得联系你的家人来照顾你。”   说完,芮思尔拎着包走到门口,抬手开门要离开。   门把手刚旋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他是坏人。”   芮思尔忽然顿住,扶住门把手愣愣停在那里没有动,她慢慢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人,盯着那双眼睛,默默看了很久。   最后再次关上门,芮思尔轻轻将门反锁上,走向床边,问她:“你说什么?”   向槿知道眼前的人也许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帮她摆脱掉陈大志。   “他是坏人,我害怕。”向槿嗫嚅轻声说,“你可以帮我吗?”   芮思尔盯着她说:“报警,叫警察把他抓起来。”   向槿摇头,“我不敢,万一他逃了,他会找到我。”   芮思尔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她明明口中说着害怕,可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恐惧,她顺着她的话,问:“你有办法么?”   向槿抿起唇角弯了弯,说:“有。” 第113章   “小杜的妈妈过来和我说, 打算下月初八给你们订婚,我也翻了黄历,是个好日子, 宜娶宜嫁。”芮母坐在沙发上, ?着说,“订婚之后, 明年二月就正式把婚事办了吧。”   芮思尔坐在芮母对面, 脑子里思绪混乱,还在盘算着向槿和她说的话, 丝毫没有将母亲的话听进去。   芮母见她发呆,看了她一眼, 问:“思尔,思尔——”   芮思尔听见母亲的叫声连忙反应过来,抬头看她,“妈,怎么了?”   芮母见她发愣, 又将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芮思尔眼中光芒渐黯,她垂下眼眸,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妈, 我和他才认识四个月不到。”   芮母?容渐止,道:“妈知道是稍微有点仓促, 但小杜条件实在不错, 你也不小了,日子都是这么过出来的, 看看现在这条件, 比妈那会可好多了。”   芮思尔静静听着母亲和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压抑, 和深无止境的悲哀。   她真的要和一个只认识了三个多月,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鼻腔酸涩,芮思尔慢慢抬起头,看向母亲,声音哽咽着问:“如果……要是过不好呢?”   芮母微怔,随即牵起唇角?道:“没有这样的如果。”   芮思尔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样的话。她复又垂下双眸,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容,她站起身准备要走,芮母连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芮思尔没有回头,鼻腔囔囔地说:“公司临时有点事情,我去加班。”   “思尔……”   芮母在身后叫她,芮思尔没有停留,出了门离开。   外面艳阳高照,天气越来越冷,冬天已经快要来了。   芮思尔抬头看天,那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冷冽的空气侵袭裹来,周遭没有一点温度。   今日是周末,公司没有什么事情。   她和母亲撒了一个谎,她不想面对她,也更不想面对那些她逃不掉的事情。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她:“姑娘去哪儿?”   芮思尔愣了愣,周末的日子,除了公司和家里,她甚至没有地方可去,在这个城市,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似乎都没有。   “姑娘……”   芮思尔抬头,说:“去汀城医院。”   司机师傅:“好嘞。”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芮思尔付了车费下车,她站在住院部门口,脑子里想起向槿说起的那些盘算计策。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   一个陌生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便下意识不自觉地想帮助她。也许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压抑,又或许是她太过想念昭昭,在看见那双和昭昭几乎一样的双眸起,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向槿的办法。   又或许是昏了头,在此刻压抑的时刻,她也想什么也不顾,不用顾及母亲,不用顾及世俗,就这样放肆疯一回。   她怕自己再压抑下去,真的会疯。   迈脚进医院,找到上回的病房,芮思尔出了电梯,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楼道尽头的窗户旁边那个男人,一身匪气,手上叼着香烟。   芮思尔瞥了他一眼,他也正好看向病房门口,两人对视了眼,但只有半秒,随即芮思尔就敲门进了病房。   向槿躺在床上,听见芮思尔的声音爬起来靠在床头。   芮思尔走过去,淡声问她:“好点了吗?”   向槿嗯了一声,没有再主动说话。这几天来,芮思尔倒是习惯了她的性子,她其实和昭昭不一样,昭昭很热情,而她却很冷漠,也很少对人?。   芮思尔?了下,说:“我只是路过,正好上来看一看你。”   向槿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抿了下唇瓣,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芮思尔也抿了个?容,房间里又恢复寂静,两人没有再说话。   忽然,手机响起刺耳的铃声,芮思尔被惊了下,她掏出手机,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下,踌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窗旁,才接通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稍有些重,“怎么才接?”   芮思尔小声地说:“在忙,没有听见,怎么了?”   杜钟:“订婚的事情,你妈和你说过了吧。”   芮思尔稍怔了下,嗯了声:“说了。”   杜钟:“那好,我这边公司会比较忙,订婚的事情我妈那边会处理好,你有事或者有什么要添的,就去找她。”   芮思尔抿住唇,没有回答他的话,杜钟见她沉默,微微察觉出来,多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芮思尔:“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仓促?我和你彼此都还不够了解……”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打断道:“我年纪不小了,事业又忙,我看中你是因为你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婚后一定能帮我打理好家庭,我们家不缺钱。”   芮思尔:“我不是说钱的事情,是两人之间的了解。”   杜钟?了?,“等结了婚,你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了解我的喜好。”   病床上的向槿听见手机里传出来声音,忽然?出了声。   芮思尔听见她的声音,整个人顿了下,说了两句后就将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她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她不知道刚刚她听到了多少,那个?声又意味着什么。   向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语气里带着戏谑,问:“你要结婚了?”   芮思尔紧紧抿住唇,没有回答她的话。   向槿无声勾了勾唇角,道:“人如果没有到了死局,是不必要委屈自己的。”   芮思尔眉心重重跳了下,她能听出来向槿话里的意思,连她这样一个外人都能明白的事情,可她的母亲却无法理解她。   “如果有无法割舍的责任呢?”   向槿?了,“如果割舍掉了,会没命吗?”   芮思尔没有说话。   不会没命,只是会心中不安。   向槿勾唇,“也许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责任,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的东西,人生苦短,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情委屈自己呢。”   芮思尔垂下双眸,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眼前的人无法理解她的责任,她也更无法理解她的利己主义,为了自己舍弃掉一切,抛弃生她养她唯一的母亲,抛弃她为人子女应该承担的责任。   芮思尔?了?,没有再和她讨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   “计划就定在后天晚上,你会帮我吧。”向槿抬头看向芮思尔,忽然问道。   芮思尔这才想起她对她说的事情,外面的人叫陈大志,是个人贩子,背后有不少人,她想借助自己帮她逃走,再设计报警将人抓住。   芮思尔低头嗯了一声,说:“我会帮你。”   向槿:“谢谢。”   房间里寂静一片,良久之后,向槿突然开口问她:“你其实不想嫁给他,是不是?”   芮思尔愣了下,抬头看向她,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向槿继续?着问她:“是不是?”   芮思尔努力翘了翘唇,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人,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可那眼神里的犹豫与挣扎,却早已告诉了向槿答案。   向槿长睫轻垂,温声说:“我怕那天事情会出纰漏,你会遇到危险,不如把他也叫来吧,也好接应你。”   芮思尔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当多一个人多一重保障,没有怀疑就答应了下来。   事情定在后日晚上,两人照原计划行事,芮思尔以探望生病的闺蜜为由,带了杜钟也一起过来,只不过没有告诉他她们的计划。   向槿轻轻瞥了眼芮思尔身旁的男人,?着打了声招呼,杜钟没什么表情,只略微点头表示招呼。   趁着外面陈大志去洗手间的空荡,向槿离开了病房,直接从旁边楼道里去了楼下。   之后,芮思尔就立马报了警,等陈大志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房间里的人,连忙问:“她去哪儿了?”   芮思尔被他的眼神盯得吓了一跳,她忐忑地按照向槿之前教她的话说:“她说,想上天台透透气。”   陈大志果然上当,二话没说直接就冲上了天台,杜钟也察觉出来,问她:“怎么了?”   芮思尔心跳砰砰地,连忙道:“你去楼下接下她。”说完没有犹豫,直接跟着陈大志一起上了天台。   天台在十一楼,地方很大,陈大志上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警车鸣笛声,陈大志下意识掉头就要跑,芮思尔就站在门口,眼疾手快将提前准备的锁,锁住了天台唯一的出口。   陈大志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拼命的捶打门撬锁,这里是唯一的出口,警察就在下面,他一直知道向槿想逃跑,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想置他于死地!   楼下警察接到报警消息,连忙从消防通道冲了上去,在冲到六楼的时候,突然遇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捂住脖子,鲜血直流,一句话说不出来。   警察见状,二话没说直接冲上顶楼天台,芮思尔从楼上下楼,双腿发软地靠在楼梯扶手上,身后有医生跟着,看见她瘫倒以为她受伤了,连忙扶起她。   芮思尔心跳砰砰地几欲耳鸣,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在医生的搀扶下下楼,走到楼下忽然看到地上一滩血,她以为是向槿的,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刚才上来的时候,有个男的,被捅了一刀,看样子情况不太好……”   忽然想起来什么的,芮思尔连忙冲进手术楼层,她抬头看着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整个人吓得跌落在地,脑子里忽然想起向槿问她的那句话。   是她,是她做的! 第114章   在警察赶到医院的瞬间, 向槿从医院后门处开着提前准备好的车辆,她浑身是血,双手哆嗦着启动引擎, 疾驰而去。   那一刀捅偏了分毫, 叫那人挣扎了下,所以才迟迟耽误了两分钟。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还人人情, 从没有人无条件地帮过她。除了宋泠, 那人是第二个。   没有退路了……   警察很快就会查到她的身上……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连同身份证各种银行卡一起从窗外扔了出去, 漆黑的公路,她将车子开得飞快。   这一刻, 她抛弃了她利益至上的信仰,丧失掉所有的理智,倘若此刻前面的深渊,她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连人带车冲下去。   她只想再见宋泠一面。   ——   江城,江畔天城小区。   自从那晚池舟白带了沈昭回来, 已经一周了。这一周的时间,沈昭生了一场大病,她体质本就虚弱, 在大雨里淋了一场,再加上忧思过度, 整个人彻底垮了下去。   池舟白心疼她这样折磨自己, 从另一种角度上,她所有的苦痛, 不是宋泠带给她的, 而是她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这是一个固执的人,整整四年, 她都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她放不下宋泠,却又不愿意原谅宋泠,纠纠缠缠,折磨的全都是自己。   池舟白站在窗前,回头看床上闭眼躺着的人。   有时候,她宁愿沈昭抛弃她所谓的自尊,去和宋泠在一起,至少,她是爱她的。   只要彼此相爱,大约那点恨意,也迟早会消磨掉。   池舟白轻轻垂下眼睫,嘴角噙起一抹苦笑。   她放不下的,不也正是她的固执么。   轻抬眼看向窗外,池舟白眸眼深深,睨向楼下门口站着的人。   整整一周了,她一直待在那里,一刻也不曾离去。   手机发出震动声,池舟白低头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踌躇片刻后接通,“喂。”   盛之:“让宋泠将人带走。”   池舟白抿住唇,久久没有说话。   盛之语气有些生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那根本就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你又何苦插入进去。如果不想狗仔拍到照片,你趁早让宋泠将人带走,到时候事情如果再次翻上来,池舟白你听着,我绝对不会再保你。”   沉默片刻,池舟白淡淡看向窗外门口站着的人,轻声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池舟白手指停留在屏幕上顿了顿。   盛之说的没有错,从头到尾,其实都与她无关,她将沈昭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将她从宋泠身旁越推越远。   成全,也是另一种爱。   转头看向床榻之上的人,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温柔,那样寂静。她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沈昭,笨笨的,老是喜欢替别人考虑,她不聪明,也不够美艳动人,人群之中那样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也许动心的时候,也没有那样深刻,整整四年,大约她放不下的,只是这个忘不掉宋泠的沈昭。   池舟白轻轻走过去,蹲身靠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人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她手指紧紧攥着被角,连睡着的时候也是不安的。   伸手抚上她的手指,逼迫她放松,慢慢喊她:“昭昭,昭昭……”   沈昭梦魇住了,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可身体像是被禁锢捆绑住无法动弹,那只手抓住她,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宋泠!”猛地睁开眼睛,沈昭惊声喊道。   刺眼的光亮逼近她的瞳孔,视线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一片,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   池舟白手指微顿,愣怔过后,她睨着沈昭因为惊吓逐渐呆滞的面容,她低头贴着她的脸庞,唇瓣碰触在她耳边,不住地安慰喊她:“昭昭……不怕,不怕。”   意识浮沉,沈昭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池舟白温柔的声音下,重新闭上眼睛又沉睡了过去。   梦魇最终还是战胜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池舟白感受到怀里的人重新安静下来。   她偏了偏头,目光泠然瞥向她,在她眼尾处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放开了她。   整理好心情,池舟白点下手机屏幕上宋泠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   “喂,阿昭她……怎么样了?”宋泠急切地问。   池舟白停了片刻,扯起沙哑的嗓音道:“你进来吧,大门没有锁。”   宋泠抿住唇瓣,沉默片刻后道了句好。   半分钟后,人上了楼梯。池舟白等在门外,看见上楼的宋泠。   宋泠抬头看见人,在楼梯半道上停住脚,没有说话,就这样一高一低站着,仰着头看她。   “你将她带走吧。”池舟白收回视线,转过身淡淡开口道。   宋泠垂下眼睫,明白池舟白的意思,从之前在医院那一次,她便知道池舟白已然放弃了。整整四年,她陪着阿昭的时间其实要比她多,其实,她爱的并不比她少。   可爱情这件事情很自私,她无法放弃,更无法忍受她的阿昭在别人的身旁。   迈脚上楼,宋泠推开卧室的房门,抬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她走进去,将人背在身上,带出来。   池舟白站在楼梯栏杆旁,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她背对着身后的人,没有回头去看。   宋泠背着人下楼要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脚,她淡声开口说:“池舟白,谢谢。”   池舟白没有回应她,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转身看向那空荡的房门,良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人已经离开了。   宋泠背着沈昭离开,沈昭趴在她的背上,冷风吹过来,寒冽的冰冷让她逐渐清醒,她努力睁开双眼,感受到身下人的温度。   也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宋泠……”沈昭轻轻喊她。   宋泠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她醒过来了,下意识顿住步子停下来。可背上的人却没有再开口,宋泠见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吵闹,背着人走向车子。   宋泠背着她,将她放进车子副驾驶上,又探身俯低替她系好安全带。   漆黑昏暗的车厢内,狭小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息,宋泠知道她是清醒的,系好安全带,双手撑在两侧将人围在怀里,宋泠抬起眉梢看她,目光里透着坚毅和决定,她轻声开口说:“阿昭,我们结婚。”   也许她们之间仍旧有隔阂,也许她的阿昭再也不信任她了,可她不想再错过,这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承诺。   又或者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一刻的承诺,是真真切切的真实。   什么患得患失,什么爱与恨,她只想告诉她,她认定她了,这一生她都只认定她一人。   感受到身下人眼睫微颤,宋泠紧紧睨着她,尽管昏暗看不清,也没有错过她丝毫的神色变化。   沈昭轻抬眸看着她,听见她给自己的承诺。   她承认,这一刻的自己,是有触动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什么,爱与不爱这个问题,也许早在不知在何时,就已经明朗了。   她相信,此刻的宋泠是爱她的。   可这样的爱,该要怎么去界定呢。   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欺骗,伤害,不公平……她真的可以相信这样的爱会一直长久么?   又或许,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时间到底会在何时验证,也许只有等到下一次欺骗,才会明朗;又或者,宋泠是真心的,从今往后一帆风顺,再没有任何嫌隙,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尽数托付地去爱她……   是与不是,不过只两个结果和答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沈昭垂下长长的眼睫,沉默不语。   也许,此刻可以做的,只是跟从着那颗不再受她控制的心。   宋泠凝着她的双眸,见她抿唇不说话。   没有应承,也没有规划,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决定。这是一个死局,无非两种结果,她不想放弃,就只顺从着内心最本能的想法,将她留在身边。   将没有结果答案的问题交给时间,也许时间会证明一切,也能够治愈一切。   宋泠起身,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启动车子带着人回到别墅。   半小时之后,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宋泠下车,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双手从胳膊窝底下穿过去将人对扣抱起来,姿态难堪,沈昭偏过头,拖着微哑的嗓音说:“我自己来。”   宋泠轻抿唇,淡淡道好。   沈昭慢慢下车,宋泠顺手替她拿包,像是想起什么,她打开车子副驾驶前面的暗格,拿出里面的戒指盒,关上车门。   “阿昭——”深夜寂静,宋泠喊她。   沈昭停住脚,愣怔站在原地,她只站在那里,没有回头,一动不动。   宋泠慢慢走向她,她站在她对面,伸手握起沈昭的手,将那枚戒指重新拿出来。   沈昭瞥见那枚戒指愣了下,是那只被她扔掉的钻戒。   “也许我无法去证明,也无法让你彻底地放下过去。”宋泠将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这是我唯一也是仅有可以给你的,从今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这份承诺,我都至死不渝。”   沈昭低头看着那枚戒指牢牢地套在指间,这是一份超出生命的承诺。   也许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要再去纠结,就将它全部交给时间,任由自己的心,再去信一回,也再去爱一回。   如果还是遍体鳞伤,那她也认了。   宋泠牵着人进屋,关上门。   别墅院子外,漆黑的丛林墙后,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隐站在那里,静静听着那些属于别人的承诺,心在一瞬间彻底变得空空荡荡。   她低头站着,眼泪无声滴落进尘土之中,失去了她最后的一丝执念。 第115章   寒风冷冽, 是钻入骨子里的冷意。   向槿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抬头看着房间里的灯光亮了又熄灭。世界是安静,死了一般的沉寂, 她抬头迎着门旁的灯亮看漆黑的天空, 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脸上,刺骨地疼。   下雪了……   这是江城今年来的第一场雪, 在深夜里, 也许没有人会记得,这是几时几分开始下的, 等天亮的时候,就会满地皑皑了。   没有人记得, 没有人记得……   黑夜勾勒着那道瘦弱小巧的身影,向槿迈脚迎着风雪离开别墅,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豁出一切要见的人,早已不复从前了。   是她异想天开, 最后一次相见的那日,明明早就已经不可挽回,她恨她入骨, 豁出去的那一枪也没有挽回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许是不甘心, 明明她也曾得到那颗心过, 可后来事情渐渐变了,出现了一个沈昭, 如果没有她, 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沈昭,她的姐姐会不会回到从前?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走, 身影逐渐隐没在漆黑的深夜之中。   汀城医院,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一夜,仍然还没有任何消息。   杜钟的父母听闻消息后也立马赶到了医院,同时而来的,还有芮思尔的母亲。   芮思尔一直等在手术室外,深夜寂静的医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啕,芮思尔回头,看见是杜钟的父母,还有一同而来的母亲。   杜钟母亲看见芮思尔,冲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医院楼层,哭着骂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杜钟父亲连忙拉住自己的妻子,芮母见状,一把护住自己的女儿,咬着牙忿恨说:“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做什么?!”   杜钟母亲是个蛮狠不讲理的,见状还要冲上来,芮思尔忙拉住母亲,走到旁边,冲她摇头示意,轻喊了声:“妈……”   芮母抬眼看向女儿,见她白皙的脸庞上隐隐发红,不由地心疼哽咽道:“告诉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芮思尔眼眶也蒙起一层泪雾,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喉头酸涩间,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杜氏夫妇连忙冲过去,急声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脸上不大好看,满是疲惫,沉重说:“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伤到致命要害,颈间大动脉割断,失血过多。”   杜母听后当场晕了过去。   芮思尔一颗心跌到深处,整个人身形趔趄,是她害了杜钟。   芮母连忙扶住她,急喊道:“思尔——”   走廊尽头忽然有两个警察走过来,直奔芮思尔,问:“请问你是芮思尔吗?”   芮思尔抬头看向他们,心下微凉,唇瓣微启,颤栗道:“我是……”   警察直接亮出证件,语气冷硬:“案发嫌疑人指控,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芮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女儿被警察带走,整个人慌了,连忙抓住女儿的手,吓得哭道:“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女儿!”   芮思尔稳住心绪,她抓住母亲的手,努力安抚道:“妈,你先回家,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思尔——”   芮母拉着女儿不肯放手,警察态度强硬,直接将人带离了医院,芮思尔不放心母亲一人留在医院对付杜钟父母,不停地回头喊她:“妈,你先回去,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出了医院,医院门外围了很多的人,因为出了人命,现场全都用警戒线拉了起来,芮思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了警车。   刑警大队审讯室。   警察对芮思尔进行了问询,包括对陈大志和向槿两人相遇的前后经过,以及在医院里所做的一切都进行了笔录。   芮思尔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形,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如实进行了述说。   陈大志是有案底在通缉的毒贩子,警察自然对他早就有记录了解,而芮思尔所说全是向槿告诉她的,向槿告诉她,陈大志是人贩子,她被他控制,为了帮她逃离,所以才设计这一场。   现在两下口供有出入,因此就出现了问题。   芮思尔听见警察的陈述,这才意识到,向槿骗了她。   警察问:“除了人贩子的信息外,她还对你说了其他事情吗?”   芮思尔心里忐忑,皱眉摇了摇头。   和陈大志不同,向槿没有任何案底,警局也自然没有任何相关线索。   陈大志是警察一直在找的毒贩子,身上有不少案底,他落了网,算是破了一桩大案。只是医院现场闹出了人命,向槿是第一嫌疑人,现下又找不到人……   “她有和你透露,她要去哪里吗?”   芮思尔:“没有。”   “你和杜钟是男女朋友吗?”   芮思尔微顿,然后淡声承认道:“是。”   “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是吗?”   “是。”   警察盯着芮思尔的眼睛,问:“她认识死者杜钟吗?”   芮思尔听见警察口中的“死者”二字微微怔了怔,片刻沉默之后才垂眸道:“不认识。”   警察:“那她为什么要杀害杜钟?”   芮思尔再次沉默,她不了解那个叫向槿的女人,只不过凭着本能相信了她,又帮着她逃离。她和杜钟也并没有交集,唯一有关联的人就是自己,她大概可以知道,向槿是因为那一通电话,知道了她不想和杜钟结婚的事情。   可她怎么可以就因此杀害一个人,那样疯狂,不可思议,叫人震惊……   芮思尔抿唇,牙关抑制不住地颤栗:“我不知道。”   警察进一步逼问:“包庇嫌疑人,与其同罪,这一点我想再次提醒一下芮小姐。”   芮思尔抬头,“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出于同情帮忙,为什么要包庇她?”   警察慢慢勾唇,继续说:“据了解,芮小姐似乎并不想和杜钟先生结婚,也为此和您母亲争执了多次,这些你周围的朋友同事都是知道的。”   芮思尔抿住唇,事情越描越黑,她已经百口莫辩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必要要害死他,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判案的吗?”   警察同志笑了下,“我们并没有下结论认定,芮小姐不用害怕,也不用着急,只是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和线索。”   芮思尔沉默住,越是着急的情况下,就越是容易说错话,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杜钟的死,却好像是由她一手造成的。   警察起身,说:“传唤问话先到这里,警方会追踪向槿,后续一有消息,会再次传唤你。”   芮思尔蓦地抬头,怔愣了下,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签了字后离开。   出了警局,外面早已下了很长时间的雪,到处蒙上了一层皑皑的薄雪。   芮思尔浑身松懈下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刚走到大门口,忽然看见门外马路边站着的母亲。   芮思尔连忙奔过去,看着浑身被落雪淋湿的母亲,心里泛起酸涩,喊道:“妈,我不是让你回家的吗?”   芮母抬头看向女儿,心疼地问:“思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杜钟为什么……”   芮思尔垂眸,眼泪滴落下来,她拉住母亲的手,不住地说:“妈,我不知道,我只是帮了一个女孩儿……”她语不成调地呜咽着,抬头看向母亲,“妈,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嫁给杜钟,是我害了他,那个女孩儿是为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芮母看着女儿渐渐语无伦次,慌乱地抬头看她。   芮思尔渐次弯下腰,低头抱住双膝,隐忍地啜泣着。   芮母低头,双手颤抖地虚扶在空气中,看着此刻痛苦的女儿,自从和沈昭分手之后,她全然像变了个人,是她将她弄成这样的,是她逼迫她嫁给杜钟……   她是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不论日子有多艰难,她都舍不得她受一点苦,她养她成人,供她读书,她望她能过好余生的日子,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受苦……   她明明处处都在替她打算,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怎么能把她逼到这样的地步。   芮母慢慢也蹲下去,她扶上女儿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喉咙像割开一样疼,她不住地哽咽道:“对不起,思尔,都是妈妈不好……” 第116章   清晨, 江城下了今年冬天来第一场大雪,开门的那刻,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白雪。   别墅内, 宋泠早早地就醒了, 沈昭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昨晚失眠, 她很晚才睡着。   宋泠轻手轻脚下床, 开门下楼做了早饭。   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来照进屋子里,她才推门进去, 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转醒的意思。宋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点钟了。   得要把她叫起来了,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宋泠轻轻走过去,在床沿边上蹲身下来,她睡得很安稳,连她出去进来也没有发现。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 浓密的长睫鸦翅一样盖在那里,浓密的眼睫腻白的皮肤如玉如脂,那是任何一种名贵的丝绸都比不上的。   宋泠想开口叫她, 却依旧没舍得。   正巧床上的人朦朦胧胧有转醒的意思,沈昭迷糊睁开眼睛, 大约是刚睡醒, 眉眼惺忪,瞥见床旁有个人, 整个人呆滞地愣住, 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模样滑稽, 又有些可爱。   宋泠难得见她这样的模样,不由地心情转好,她慢慢勾起唇角,道:“醒了?”   沈昭怔了怔,记忆还停留在池舟白那里,半晌才恍惚想起来,昨晚宋泠带了她回来。   宋泠见她没有开口,笑着打趣她:“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一直瞧着。”   她说着作势伸手捧住她的脸庞,将头压过去,与她额头相抵,轻轻道:“起来吧,大好春光再不起来就浪费了。”   淡淡的气息钻入鼻尖之下,沈昭心里漏了两拍,声音软糯,她居然听出来一丝撒娇的意思。   她很想反驳她,现在明明是冬天,哪里来的大好春光。可这番盘算只在心里,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倒像她们早已和好如初似的……   沈昭躲开她的碰触,拢着被子就要转过身去,鼻音囔囔地嗫嚅:“太冷了,我不想起。”   人还没转过去,就被宋泠双手钳制住她,她将人桎梏住,半倾着身子拢着她,轻唤她:“阿昭,说好了的,我们今天去民政局。”   听见宋泠的话,沈昭整个人愣了下,她感受到握在她肩上的两只手,似有千斤重,她回头看身后的人,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里有坚定,和闪烁的光芒。   沈昭犹豫了下,不动声色轻垂眸,躲开那双坚定的眼睛,声音淡淡道:“你不用这样,我说过了,你不欠我什么。”   宋泠微默。   不欠什么……也就意味着再无联系,她不再愿意与她有任何的牵扯。   眼中有苦涩的落寞,可也只有一瞬间。   宋泠复又抬起眼,努力抿出一个笑容,她看向沈昭,说:“可我想欠你一辈子。”   “我们说好的,阿昭,这是我的承诺。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说过的,我只要你,旁人谁都不行。”   这一回,宋泠没有再迁就沈昭,也没有再容她拒绝。   她坚持了要和她结婚的事情,也许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阿昭安心,而她,这辈子也只认定她一个人。   午后,两人吃完饭,宋泠开车带着沈昭去了民政局。   和往常一样,没有刻意的打扮,也没有和好如初,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似有隔阂,却又做着这世上最神圣最亲密的事情。   沈昭神色恍惚愣怔,直到被宋泠牵着站在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宋泠是真的要和她结婚。   民政局门口进进出出,宋泠牵着她往里走,没有片刻迟疑。她认定了这一个人,就要与她白头偕老,死生都在一起。   婚姻,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宋泠没有半分迟疑,却轮到沈昭犹豫了。   她停住脚,忐忑地将手抽回,抬眼看向宋泠,紧紧抿住唇不语。   宋泠转头看她,她知道她害怕什么,也许忐忑,也许彷徨,又或许不再有信任……她有万千种情绪,未来是未知的,谁也无法提前预晓,也更无法控制。   宋泠站到沈昭的面前,低头牵起她的手,视线落在那枚钻戒上,阳光映射过来,折射出潋滟的光芒,她开口告诉她:“阿昭,不要怕,我会一直牵着你。”   沈昭感受到那掌心的温度,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一切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一刻是真实的,宋泠是真的,那枚钻戒是真的,她要与她结婚,也是真的……   从今以后,这个人就将会牢牢地刻在她的生命里。   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宋泠带着沈昭,两人一同进了民政局。   身份证、户口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流程很快走完,签字、拍照、盖章,一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结婚证。   出来的时候,沈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结婚证,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那些发生的事情像是昨日,却又像是上辈子,但都与此刻,再不相关了……   “阿昭,我们结婚了。”宋泠转头看她。   沈昭眸光低垂,看着结婚证里的那张照片,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启唇道:“是啊,我们结婚了。”   沈昭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她多想问问她,会不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都爱她,不离开她……可她却问不出口。   曾经,她问过这样的话,可这个人食言了。即便是这样的时刻,她依旧没有勇气再次问出口。   “诶,你是沈昭吗?”旁边忽然有人问了句,沈昭愣了下,转头看过去,见那人视线在她和宋泠身上来回打量,拿起手机就要拍照,欣喜地说着,“你是宋泠,诶,你们结婚了!”   因为池舟白,之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也有不少人认识沈昭。   宋泠见有人认出来,连忙抓住沈昭,带着离开。   沈昭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宋泠拉着往前奔跑着,冷冽的寒风刮在脸庞上,穿过马路,穿过茫茫白雪,沉寂的情绪似乎一下子被打乱。一直跑到对面停车场,两人才停下来,跑了一小段,沈昭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口中吞吐着白雾,散在空气之中。   她看向身旁的人,身旁的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有默契似的,两人不约而同都抿唇笑了起来。   阳光照在沈昭的脸上,她眉眼弯弯,像一只小月牙,又像一艘小船,脸庞上掬起两个小酒窝来,馨黄的光芒映照在那酒窝里,明媚却又动人。宋泠凝着那张脸庞,久违的笑容,这一刻太过美好,美好地让人沉醉。   宋泠抬手轻捧她的脸庞,因为奔跑,这张脸庞红扑扑地有了血色,阳光照过来,她甚至能看得清那脸上细弱的绒毛,白皙的肌肤下是涌动的血液。那唇上没有涂口红,也依旧红艳如火,指腹轻蹭,仿佛也能蹭下一抹嫣红,一呼一吸,微张微合,连气息似乎也是甜腻的。   宋泠长睫轻垂,睨着那张唇,微微低头压向她,轻声呢喃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一颗心几乎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昭能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那是心动的最好见证。   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大概不知道,这句话有多让人心动迷乱。   眉梢轻颤的瞬间,宋泠没有等眼前的人开口,即便如此,可她知道,她的阿昭是愿意的。   她爱她,一直都没有变。   宋泠低头亲吻她的唇瓣,沈昭被迫仰头迎合她,脸庞被她捧住,这一刻,整个人都交付与她。   她承认,是心动的。   从她带她出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从她看见那张结婚证的时候,从她吻她的那一刻…… 第117章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鸣笛声, 将迷乱的情思一瞬拉回来,沈昭吓得下意识连忙低头埋在宋泠的颈窝里,宋泠低头瞥她, 唇角不觉慢勾。   揽住她的腰, 将人拉到旁边。   白日青天,她这会才想起来害羞。   沈昭背靠在围墙上, 宋泠半圈着她的身体, 直到旁边的车子离开才放开她,低头看向她, 解释说:“走了。”   沈昭难堪,原本红润的脸庞上又浮起绯红, 耳垂红得像是滴血,她伸手推开她,也不管身后的人,独自往前走着。   宋泠嘴角咧开,抿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抬脚跟上前面的人,快步跟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 带着她一起离开。   ——   民政局门口的照片很快被人传到了网络上,只不过自从上回起, 事关宋泠的绯闻, 就没有营销号敢再带节奏,所以照片的事情, 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但池舟白很快收到了那张照片, 因为有不少粉丝的私信和艾特。   那件事,虽然做了澄清,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池舟白是在意沈昭的。   所以就有好事者,将那张照片发给了她。   池舟白点开那张照片,大概是偷拍的,照片里人脸上带着惊慌之余的懵懂,她手里还捏着红色本本的结婚证,宋泠站在她旁边,两人十指紧握……   她结婚了。   指尖长长落在那张照片上,明明是她亲手推开的,可她依旧连点开放大图片的勇气都没有。   放弃很难,可最终还是要放弃。   助理小金站在她身后,不小心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她撇了撇唇,说:“姐,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放弃,毕竟你们在T国那么多年……”   池舟白坐在化妆镜前,点掉图片,退出微博,声音轻轻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金张了张口,最后瞥见镜子里她的双眸,没有再说什么。   池舟白:“待会的通告是几点?”   小金看了眼时间,说:“三点半。”   这会已经三点了,池舟白化好妆站起身,说:“走吧。”   小金道好,也跟在她身后,一起出门。   出了化妆间,往电梯间走,两人还没走到电梯间,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有声音传过来:“居然结婚了,真是天也要帮人,你去联系几个营销号,多弄几个营销号,把脏水都往池舟白身上泼。”   “可,宋泠的通告,现在没有人敢接了。”   “宋泠的不行,那就去挖那个沈昭的,弄干净点,别叫人抓住把柄就行……”   颜书蕾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旁边池舟白冲出来直奔她,吓得立马噤声。   池舟白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推开颜书蕾身旁的助理,面对着颜书蕾,眸光锋如利剑,发狠道:“你敢动她试试!”   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颜书蕾心虚,吓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她紧紧抿住唇,半晌才故壮声势,哆嗦着反问:“这里是时光,我是时光的艺人,你想做什么?!”   池舟白耍起狠厉,眯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上一回的事情,她不过是顾及盛之,她帮了她很多次,毕竟是时光内部的事情,她不想给盛之再填麻烦,造成损失,所以就不了了之,现在眼前的人,居然还敢故技重施。   她什么都不怕,可却无法容忍她们再去害昭昭。   池舟白冷声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动她,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试试看,我会豁出一切对付你,叫你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半点立足之地。”   颜书蕾牙关颤栗,望着那双发狠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池舟白,这一刻,她相信池舟白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若是再去招惹沈昭的麻烦,她相信,池舟白会不顾自己的前程也要整垮自己。   依照她的影响力,颜书蕾信她有这样的能耐。   电梯响起叮一声,旁边的门忽然开了,盛之从里面走出来,瞥见就看见门旁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视线在两人身上盘旋了下,刚要开口,池舟白瞥过视线,转身迈脚进了电梯,小金连忙跟上去,两人一起下了楼。   盛之愣在那里,看着怒意冲冲一句话没有的池舟白离开,又看向颜书蕾难看的脸色,大致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上回AE杂志的事情是颜书蕾做的,瞧这架势,池舟白应该也知道了,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又翻了出来?   “你又做了什么?”盛之看向颜书蕾,凝着眸光问她。   颜书蕾还被池舟白刚刚的狠厉吓得没返过神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抿着唇直说不出话来。   池舟白没进时光之前,颜书蕾也是时光的顶梁柱,这几年时光的起步,没少离得了颜书蕾,所以盛之对她还算是客气的。   大约颜书蕾也是吃准了盛之的态度,所以接二连三的事情,丝毫没有收敛。   盛之见着人这副面容神情,也知道刚刚池舟白已经和她撕破脸撂了狠话了,她又再次说:“上回的事情,还没长记性么?不要去招惹她,也不要去招惹沈昭,知道么?”   那沈昭如今是池舟白的软肋,去招惹她,那是自讨苦吃。   盛之:“还有,招惹了沈昭,你以为那宋泠,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还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颜书蕾恍惚了下,转头看向盛之,与她视线相对。   似乎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三人之间,开罪沈昭才是她做的最错的事情。   网上那张照片,没有人敢大肆营销,再加上宋泠亲自吩咐处理的,现在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沈昭是素人,和池舟白艺人不同,她所有的附带新闻也都是捆绑在池舟白之上的,现在被人压了下去,圈内的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与利益无太大关系,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关注了。   ——   入夜,环江影视城外。   向槿弃了黑车,一个人悠悠荡荡不知道自己走到何处,她身无分文,青云湾别墅被封了,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入了狱。   在江城,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迎面撞上一个人,向槿低头往前走,刚走了两步,那人忽然抓住她,“你是宋泠的……妹妹?”   听见“宋泠”的名字,向槿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眼前的人,一张陌生的面孔,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苏易菡见过向槿,四年前向槿也曾给嘉明投过简历,后来又在宋氏集团宋泠的办公室外见过,可后来她再去联系人的时候,这人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打听不到消息。   再后来,因为池舟白退圈的事,嘉明上下都是麻烦,她也就没有再去想那件事。   向槿淡淡瞥了一眼来人,她现在没有心里除了宋泠,没有半点心思再去装下别的事情。   抬脚就要往前走,苏易菡却没有松手,拉住她的手腕,客气地说:“我们嘉明缺个艺人,向小姐有没有意向过来?”   嘉明要想快速站起来,找的女艺人就必须有能起死回生的能力。   向槿是宋泠的妹妹,这是个万里挑一的人选。   看来,嘉明注定要与宋氏有牵扯。   向槿停住脚,她记得,嘉明娱乐公司与宋氏有牵扯……   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车开过来,萧成业从车里下来,她没看见向槿,只看见了苏易菡,走过去才注意到苏易菡身旁的人。   与此同时,向槿答应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了个字:“好。” 第118章   深夜, 屋外大雪乌压压地下着,在窗上落了白茫茫的一层。   屋内,沈昭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 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怔了下,微抬头只看得见她的侧脸下颌。房间里温暖, 她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和她身上的一样,被这热度一烘, 瞬间变得浓烈暧昧。   后背被抵靠在门上,沈昭心里微微忐忑, 她抽出手攥起拳头抵在宋泠胸前,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抓住,她抬头看她,带着质问。   宋泠一手揽住她的腰, 一手捏住她雪白的细腕,面对着眼前人质问的眼神,她解释说:“我们结婚了。”   宋泠的手微凉, 搭在她温热的腕间,让她更加清醒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沈昭半仰着头看她, 白皙干净的脸上未施粉黛, 因为泡了澡的缘故,双颊染上淡淡的绯红, 那双眸子里微湿, 带着氤氲水汽,望向人的时候, 明明天真无辜,却又偏偏勾人心魄。   纤细的脖颈后黏沾着一缕细发,发丝上的水滴顺着蜿蜒锁骨而下,流淌进浴巾里。   宋泠眸色微黯,情不自禁地低头要去吻她,沈昭心跳砰砰,手腕被她捏在掌心,呼吸逐渐变得紊乱,连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   唇瓣相碰的瞬间,沈昭恍惚才觉得,自己被骗了,她掉进了宋泠的圈套里,她用结婚为借口,再次为她编织了一张大网,而她,却又再次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宋泠低头压过去,整个人负重在她身上,沈昭感受到她的柔软,腰窝里一软,险些没站住,往后朝墙上一抵,却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屋里的灯光被熄灭了,黑暗笼罩而来,宋泠眼疾手快地单手捞起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贴向自己,“抱着我。”   气息喷涌在唇瓣处,沈昭鬼使神差抬起双手,环拢住她的脖颈,将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   夜色漆黑,却依旧勾勒出眼前的影子。   “宋泠……”沈昭轻声喊她。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的低语,宋泠与她相贴,轻声应她,“嗯。”   “我怕。”声音里带着颤意,温润如水。   宋泠睁开眼睛睨她,那双眼眸里有湿意,她知道她哭了,只两个字,她也能够听得出来。   心在一瞬揪起来,眼底微红,宋泠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微哑应她:“不怕,阿昭……我爱你。”   只一句话,让沈昭眼泪溃不成军,她语不成调地呜咽:“你骗我。”   她一哭,宋泠心就疼。   是啊,她曾经骗过她,伤了她的心,那曾是刻骨铭心剜心割肉的疼痛,情深纵然,也只能和好,却不能如初。   宋泠抱住她,鼻尖轻蹭在她的脸颊上,心如刀绞,她不住地说:“不会了,阿昭,我再也不会骗你。”   “我什么都没有了。”沈昭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抽噎着一遍一遍地说着,“宋泠,我什么都没有了。”   从回头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将会失去所有。   失去爱情,失去自尊,去换回这一丝丝的依恋与温柔。   “你还有我,阿昭,你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眼前的人是无力的,像是下一秒就会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一样,宋泠努力地回应她,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她握得紧一点,牢一些,将她深深地刻在生命里。   “你要对我好。”沈昭嚎啕地哭着。   “我会对你好,好一千倍,一万倍……”   “不要不要我。”   “不要骗我。”   “……”   宋泠一遍一遍全都答应她,她明白此刻的沈昭,有多无助,又有多害怕,她明白信任一旦塌陷,再次建起来,会有多难。   此刻能将她留在身边,是她十万分之一的幸运。   这不是命中注定,是她用尽一生运气才得来的。   她将会用余生好好爱她,对她好,她想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却又怕她什么都不要。   她爱她,爱到小心翼翼,爱到卑微至此。   将人抱至床上,沈昭浴帽脱落,宋泠覆身拢住她,湿润的长发被压在身后,沈昭下意识浑身颤栗,道:“冷……”   宋泠轻托起她的腰背,将她身上的浴巾扯下,垫在头发和后背之间,双手轻拢住她的身体,贴着她,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怕压住她,宋泠身体半撑半压在她身上,单手噙起她的下颌,吻上她的唇瓣,细密啃噬,迟迟不愿意放开。沿着细长的脖颈往下,一路湿意,胸骨之上的,是颤栗的心尖嫣红。   宋泠能够感受到身下人身体的颤抖,害怕,忐忑,湿热……万千情绪全在这一刻,她慢慢打开她所有的姿态,牙关轻磨,沈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浑身紧绷住,下意识脱口而出了句:“疼……我疼,宋泠……”   宋泠放开了她,重新吻上她的唇,额头之上,尽是细密的汗意,潮湿的发丝凌乱贴在额上,那浓艳的唇犹豫花瓣,一呼一吸,每一丝都在牵动着她的心。   太过妖致,又太叫人发疯。   宋泠伸手拨开了她额角的发丝,吻上她的眼角的泪水,唇瓣在她耳畔轻抵着呢喃:“阿昭,我也疼。”   沈昭紧紧抱住她,哭着任她攫取所有。   手指蜿蜒之处,带起串串涟漪。   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弥漫吹过去,漫天都是风雪交加的雾白,看不真切,却又甘愿深陷其中。   ——   苏易菡将向槿带走,安排在了郊外自己一套不常住的别墅里,她本想让人住在酒店里,可向槿不愿意,她就只好将人带到这里来。是萧成业开车送她们回来的。   向槿浑身被风雪侵湿,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虚弱不堪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苏易菡将人带进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让人进去泡了一会。   没有留在里面,苏易菡退出来,刚回头,发现屋外的人萧成业还没有走。   苏易菡愣了下,眸眼微眯,看向他,声音淡漠道:“你怎么还不走?”   萧成业轻咳了下,掩饰心里的想法,问她:“她好点了吗?”   这一副此地无银的面孔,苏易菡不用猜也知道是萧成业老毛病又犯了,这一回不用往日,是嘉明的最后一线生机,苏易菡警告他:“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她,你碰不得。”   萧成业早在几年前见过向槿的那次就起了心思,只不过后来没有再遇上,也就不了了之了。他这人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现在又再次遇到了,送上嘴边的肥肉,哪里还顾忌什么。   果然萧成业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呢吧,这个人,不是宋泠的亲妹妹。”   苏易菡冷眸瞥向他,“哪又怎么样?”   萧成业笑,顺着她的话,反问道:“哪又怎么样?我早就打听过了,宋泠对她这个妹妹,没什么情分,连青云湾别墅里的人都入了狱,你确定要用她?”   苏易菡有自己的盘算,“无所谓,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感情好不好,都不重要。日后等她起来,我们就可以拿嘉明打着宋氏的旗号,有了宋氏的这棵大树,还怕招不到投资么?”   萧成业:“如果拿捏不住她呢?”   苏易菡轻挑眉看向他,问他:“什么意思?”   “她要是跟了我,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地待在嘉明?确保万无一失,只要我说服得了她,后面的路还不好走吗?”   苏易菡知道萧成业起的什么心思,也知道他这话里又有多少私心。   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也听说过宋泠这个妹妹的有关传闻,她亲生母亲得罪了宋泠,被弄到了监狱,大概这个向槿,在宋泠那儿也讨不了什么好了。看她今天落魄的样子也能看出来,如果能拿捏得住,宋氏这根线,就能长久地利用下去。   苏易菡轻瞟萧成业,一副看不上他的不屑,冷呲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萧成业听出来她松口了,自在笑道:“男人的办法,你想见识见识吗?”   苏易菡一直看不上他,如今嘉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收回视线,往外走,淡淡道:“利索点,别弄脏我的房子。”   苏易菡离开,只留了萧成业一人留在了二楼。   萧成业笑笑,迈脚走向浴室,抬手轻轻旋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内,向槿整个人被热水泡得昏昏欲睡,靠在浴缸旁,努力平复心脏的不适。   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向槿睁开眼睛,透过浴缸旁的帘子下,瞥见一双男人的皮鞋。心下咯噔了下,她不动声色往水下掩了掩身体。   片刻之后,一只手升上来,掀开浴帘一道缝隙。   她抬头,看见是刚刚开车的那个男人。   萧成业自上而下将人打量了个彻底,美人水下,连心神也荡漾起来。   向槿水下的双手拳头慢慢攥紧,眸光微凝,透着狠绝,语气却淡淡问:“你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我是嘉明的萧成业……”说着慢慢蹲身下来,靠在浴缸旁,与她视线持平,慢慢暗示道,“宋泠不待见你,你不如就留在嘉明,我保证你大红大紫,做嘉明的当家花旦之首。”   向槿不动声色盯着他,水下的手却随时蓄势待发,冷笑了声:“你想动我?”   头一回遇上这么聪明知趣的女人,萧成业倒来了兴趣,他虽然花心,但对女人一向温柔,从不用强。这种事情,水到渠成才有意思。   萧成业挑眉看她,问她的意见:“不愿意么?”   向槿笑了下,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心绪,连眼中的杀意也一并遮住了。   这种人,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   杀人不过断头颅,可折磨人却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每一种都可以叫人生不如死。   向槿抬起头,直起纤细雪白的脖颈看向男人,牵起笑容慢慢说:“不急,我有点不舒服。”   温言温语,不过一个笑就让萧成业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只当以为自己魅力无限,他伸手轻碰她湿润滑腻的脸庞,轻蹭了个来回,笑道:“不着急,我等你。” 第119章   向槿和苏易菡提出要求, 不用本名,不正式出道之前,不拍摄任何广告代言。   汀城的事情还没有完, 她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连车子和身份证都弃了,但警方找到她,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至少在目前, 她还不想暴露行踪。   陈大志落网,魏祁良那头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也会知道是她故意摆了陈大志一道。   也许,魏祁良会比警方更快找到她。   所以隐姓埋名, 也许可以再争取一些时间。   苏易菡虽然不知道她的意图,但目前为止,向槿身上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作品和通告,所以也最好不要暴露在大众眼中。   她想换个艺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圈里这样的事情有很多, 为了名气和气运,改名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苏易菡没有过多怀疑, 直接答应了下来。   汀城,警方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向槿的人, 但是已经得到了她全部的信息, 除了一个此刻在监狱之中的母亲之外,还剩下一个名义上的姐姐宋泠。   介于宋泠算是江城半个知名人物, 警方没有直接联系上本人, 电话打到了纪明舒那里,纪明舒听见是汀城警方, 又说了向槿的事情,心下愣了愣,挂断电话后,立马联系了宋泠。   这一周老板都没有上班,领了结婚证之后,老板就和沈昭去了乡下,是之前沈昭的老家。   当年沈昭卖了房子之后,后脚宋泠就将那套房子赎了回来,那里承载了她与父亲所有的记忆,她全都替她保存了下来。   沈昭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激动的。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当初她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无法带走,最后她只带了和父亲最珍贵的相册,可现在,看见过往那些陈设,所有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上来。   她很想爸爸,很想很想。   陪伴了她整个人生的人,忽然有一天,就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诉说。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却只唯独少了那个人而已。   在那一刻,她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历经生命里所有的变故。   宋泠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沈昭埋在她的胸膛里大哭了一场。   她还睡在从前的那张床上,只是不同的是,父亲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取而代之陪伴她的,是宋泠。   亲人离世的伤痛,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了。   那样的伤痛,是连时间也无法抹除的,也许会渐渐不再提及,可只要回想起来,那样细密的悔恨和无可奈何,是永远都不会随?时间而消减的。   人似乎总是在妥协一些事情,生与死,过去与当下,那是属于时间的洪流,只能往前,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   无可奈何的事情,总归是无可奈何。   无法回头,所以便就逼迫?自己往前走。   宋泠紧紧拥住她,唇瓣轻碰触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这一刻,与她相互慰藉。   “阿昭,你有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沈昭听见的话,心中有一瞬间的安心踏实。   人总是越缺失什么,就偏偏对什么依赖。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她本就没有安全感,只要生命里出现了一点点的温暖,她就会本能地靠过去。   这样的人,没有根,也许就注定这一辈子会一直漂泊。   爱上宋泠,依赖她,贪恋那样的温柔,是她本能无法控制的事情。   人又是自私的,爱也如此,她怕那样的爱,不够纯粹,不够多,怕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她怕的东西太多,归根到底无非是太过在乎的缘故。   沈昭闭上双眼,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她的胸间,不安地说:“宋泠,你抱抱我,不要松手。”   她极少这样回应她,宋泠听见她的话,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自觉被戳中,她收紧双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寻她的唇,眷恋不舍地吻上去。   “我不松手,一辈子都不松手。”   沈昭眼底有湿润,喉间酸涩不堪,艰难地应她:“嗯。”   “困了么?”宋泠轻睨她紧闭的双眸,眼尾处氤氲染上湿意,她抬起手指,轻蹭掉她的悲伤。   沈昭微微抽噎,感受到脸庞上轻柔的指腹,轻嗯了一声。   “睡吧。”宋泠道。   “嗯……”沈昭又往她颈间埋了埋,湿润轻蹭在她脖颈上,在靠近心房的地方,她轻轻吻她。   一个吻,滚烫火热,却是她爱意再次涌动的开始。   床旁的柜子上,手机调了静音,屏幕亮了又熄灭,往返重复,一遍一遍。   最后终于沉寂没有再亮起了。   直至天亮的时分,宋泠才发现,纪明舒给她连打了十几个电话。   明舒向来沉稳,一般的事情处理起来不会有多大的差错,这样的连环电话,应该是出事了。   宋泠睨了床上还在熟睡的人,拿起手机走到外面阳台,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头似乎随时待命,几乎在一瞬间接通了电话。   “喂,老板。”   “出什么事了么?”宋泠问。   纪明舒抿了抿唇,不确定沈昭有没有在她身边,有些犹豫,轻声试探地问:“老板方便接电话么?”   宋泠会意,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纪明舒道:“是汀城的警方联系的,说……说向槿涉嫌故意杀人罪。”   宋泠微愣,久久沉默。   纪明舒见状,不确定她此刻的心里想法,试探性地继续道:“汀城那边的警方,意思是需要我们这边配合调查。”   宋泠良久未语,最后才慢慢开口问:“被害者……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据说是,”纪明舒微顿,说,“是芮思尔的订婚对象。”   宋泠再次怔愣,事情在一瞬间涌上来,明明没有交集的事情,却再次翻出来,过往的那些仿佛再次上演。   “是公司有事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宋泠思绪忽然被拉回,她捏?手机微顿,回头看她,眸光长长凝住。   通话还在继续,宋泠踌躇片刻,最后挂断了电话。   她转过来身来走向她,伸手牵她进屋,曼声道:“外面太冷,怎么起来了?”   沈昭察觉出来她的神色变化,这样的面孔,她不陌生。   宋泠的心里,藏了事情。   “是出了什么事吗?”沈昭紧盯?她的眼睛,再次问她。   宋泠抿唇不语,这是横在她们之间的过往,曾经经历过一次,她其实不应该再瞒她,可在一瞬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再次提起。   “嗯。”宋泠承认,“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沈昭见她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询问,只淡淡道:“好,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阿昭……”宋泠瞥见她的身影,忽然开口喊住她。   沈昭停住脚,没有回头,等身后的人继续开口。   “你愿意相信我吗?”宋泠开口问她。   沈昭微顿,她抬起眼眸,看向空荡的床榻,淡声说:“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信。”   无需隐瞒,也无需再有任何隔阂和欺骗,经历了这么多,这些都不该再成为牵绊。   宋泠开口说:“是……关于向槿的。”   听见久违的名字,沈昭身形微怔,眼梢轻轻颤了颤,她低垂双眸,不语。 第120章   事情突如其来, 宋泠带着沈昭提前回到了江城城区,虽是同城,也将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   没有回别墅, 宋泠开车直接去了公司。   到公司, 正好九点钟,是上班时间。   一路上,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车子开到车库,沈昭下车, 说:“我不上去了,你去处理吧, 我打车回去。”   说完她转身要走。   宋泠忙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拽住她,“不要走。”   绕身到她身前,宋泠微垂着长眸睨她,郑重地说:“既然结婚了, 我们就是一体的,也不会分出什么彼此,这件事, 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沈昭抬头看着她,事情是关于向槿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可既然决定要在一起,那些事情, 总有一天会提出来, 一味地绝口不提,只会在彼此心里生出刺。   沈昭没有再拒绝, 宋泠直接牵了她的手,从专用电梯上去。   电梯里,两人并肩站着,宋泠忽然喊她:“阿昭……”   沈昭应了声,转头看她,等着她开口。   “最近,”宋泠微顿了一下,问,“芮思尔……有没有联系过你?”   沈昭怔了下,目光在一瞬间顿住,她睨着她的双眸,想在那双眼睛里找出些许意图来,最后她启唇道:“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宋泠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略过这个话题。   电梯直达停在顶层办公室楼层。   纪明舒提前知道她们回来,所以一早就在办公室外等着了。办公室外,除了纪明舒外,还有不少同事,宋泠牵着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关于她们老板结婚的时候,网上早有传闻,只是没有大肆曝光。   现在看这架势,估摸着是真的了。   沈昭察觉到别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宋泠愣了下,回头看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再次伸出手牵起她,轻轻地在她头顶道:“怕什么,你是我老婆,光明正大。”   宋泠将人牵至身旁,与她十指相握,睨着她的眼睛,曼声说:“我会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昭微怔,抬头看她。   宋泠带着人进了办公室,纪明舒会意,也抬脚跟了进去。   一进门,纪明舒就将警方通知的事情再次叙说了一次,说到向槿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沈昭,微顿了下,继续将警方告知的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提到死者杜钟和芮思尔的关系时,沈昭蓦地愣住,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纪明舒。   “你说什么?”沈昭脱口就问道。   纪明舒愣了下,面对着沈昭的质问,她瞥了眼对面的老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又重复说了一遍,点头道:“死者是芮思尔的订婚对象,叫杜钟。”   沈昭整个人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宋泠为什么会和她提起思尔,原来是这样么……   过去的记忆涌上来,那是太久远的事情。整整四年多,她不知道思尔是怎么过的,她也一直没有再听过有关于她的消息,那曾是她心底的愧疚。   和人订婚……   她可以想象,思尔的日子过得有多难。   她了解她,也明白她的处境。   办公室里寂静,纪明舒说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宋泠眸光落在沈昭的背影上,再次听到芮思尔的消息,她依旧是触动的……   宋泠眸子微黯,轻垂长睫,对纪明舒说:“你安排一下,联系汀城那边,我下午亲自过去处理。”   纪明舒应声说:“好的。”   门外有人敲门,是秘书小唐。   纪明舒见状,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   小唐走进来,看见沈昭,又看向宋泠,恭敬说:“财务部听说宋总回来了,有个重要的文件,需要您亲自过目签字。”   财务部每月的审计审批,都是由宋泠亲自把关的,因为涉及宋氏财务,所以格外重要。往常都是月初宋泠亲自过去核对,但正好这个月的月初宋泠请了几天假,和沈昭一起去了乡下,所以就耽搁了几天。   宋泠会意,淡淡道:“我知道了,待会过去。”   小唐:“好的。”   宋泠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朝沈昭走过去,说:“你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   沈昭微微走神,听见她的声音,有瞬间的惊愕,忙抬头恍惚说:“好。”   宋泠往外走,纪明舒要跟上她,她微回头轻声说:“你留在这里,看下她。”   她看见她恍惚的模样,只心生不安。   纪明舒顿住脚,稍愣了下,一时不知她的意图,最后只说了句:“好。”   宋泠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昭和纪明舒两个人。   空气安静地有些凝滞,纪明舒和沈昭其实几乎没什么交集,除了宋泠每回让她办的事外,两人也不常这样独处。每回说话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些客气的客套话。   纪明舒说:“我去给您倒杯水。”   沈昭恍惚抬头,“哦,好。”   纪明舒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昭一个人。   沈昭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还和从前一样,她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前……后来就没有再进来过。   这是宋泠的私人办公室,和她喜欢的简约风格一贯,装修得很有格调。   办公桌上有一张相框,沈昭看过去,照片边角泛黄,是一张老旧照片。上面是一个长相婉约的女人,身旁半抱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约莫只有七八岁,但身形高挑,沈昭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宋泠。   而她身旁的人,与她眉眼相似,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   宋泠没有和她说起过她的亲生母亲,其实不止她的母亲,连同她过往的生活,她都是听孟雨南之前提起的,至于到底是怎么样的,宋泠从来没有告诉她过。   关于宋泠的过去,她似乎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   抬手拿起那张相框,沈昭看向照片上那个小时候的宋泠,结果相框刚拿起来,里面夹层突然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落在脚边,沈昭低头,瞥见那张照片,神色微怔。   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睡着的面容。   沈昭愣了片刻,才弯身去捡起来。   照片上的场景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有一张放大的睡容,她躺在那里,枕着的是一只肩膀,昏暗的光线,也许是宋泠偷偷拍的……   “抽屉还有很多。”纪明舒端着杯子走进来,站在门口,看着办公桌旁手里捏着照片的沈昭,忽然开口说。   沈昭愣了下,抬头看向纪明舒,听见她那句话,不明所以。   纪明舒走过去,将杯子放在桌旁,顺势伸手拉开了桌子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相册,厚厚的一叠。   作为老板的助理,她明白,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了,作为亲眼见证着这一切的人,她第一次自作主张,替老板做了这件事。   爱情并不只是付出,任何一种情感都需要回应,她不想看到老板这四年来默默做的这些,没有人知道。   她应该知道这些的。   沈昭手里捏着照片,眸光落在抽屉里躺着的那本相册。   她可以猜出来,那些是什么,可却没有勇气翻开。过往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缄口不谈,默认那是一段过去。似乎只要不去翻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安然无恙当做没有发生过。   打碎一个花瓶,即便全部粘起来,那也不再是原来的花瓶了。   破镜重圆,却也不似当初。   “是向槿骗了她,那一枪是假的,全部都是一场阴谋,她在一场阴谋里执着了很多年,也因此伤害了你。”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解释的,纪明舒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解释这件事的人,会是她。   “这整整四年,没有人知道,她爱你有多深。”   沈昭伸手去翻那本相册,只翻开第一张,眼眶在一瞬间变得朦胧,眼泪聚满,遮挡住视线。   是啊,她是爱她的。   这一点,她不怀疑。   合上相册,重新放进抽屉。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窗外阳光慢慢升起来,冬日暖阳的光芒落在她的侧脸上,映射睫毛上挂着的泪滴,那颗眼泪,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   半晌,宋泠办完事情回来,纪明舒在门外,她走过去,问:“去汀城的票都买好了吗?”   纪明舒站起身,道:“买好了,两张。”   宋泠瞥她一眼,说:“你不用跟着我了。”   纪明舒说:“是夫人的。”   宋泠听见纪明舒口中“夫人”称呼愣了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见对沈昭的称呼,那是属于与她一体的称呼。   她微垂下了眼睑,没说什么,迈脚径直走进办公室。   室内的人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宋泠走过去,默了一会,才开口对她说:“你不用和我一起奔波,芮思尔的事情,你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沈昭转过身来,目光温柔而坚定,她看着她,轻声说:“我知道。”   宋泠睨着那阳光下的面庞,光芒照在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因为迎着光芒,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看不真切。   她踌躇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问她:“你还是很担心她,是不是?”   沈昭抿唇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她迈步走向她,迎着光而来,走至宋泠的身边,微微仰头睨她,唇边泛起温柔的笑容,轻轻笑:“我是你的老婆,就没有一种可能,是在意你吗?”   花瓶跌碎了,重新再次粘起来,虽然不复从前了。   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却也可以生出另一种潋滟的美。 第121章   江城到汀城, 高铁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纪明舒开车送了两人去火车站,到达汀城, 正好是下午一点钟。   出了高铁站, 两人打车一起去了警局。   到了警局,宋泠是以向槿姐姐的身份, 接受调查的。   一同而来的, 还有芮思尔。   沈昭与宋泠一起进门,抬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芮思尔。   这是继四年后, 沈昭第一次见到她。   芮思尔也看见了两人,警局只通知说联系到了向槿的家人, 让她配合问讯,却不知道此事和沈昭也有关。   芮思尔见到沈昭,神情微微愣了下,她站起身,眸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一句话没有说。   审讯科室里警察同志走出来,问:“谁是向槿的家属?”   宋泠淡声应道:“我是。”   “好,你先进来吧, 其他人回避。”   宋泠轻瞥向沈昭,温声对她说:“我先进去。”   沈昭抬头看她, 轻轻应她:“好。”   宋泠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又瞥了眼身旁的芮思尔,神色轻顿片刻, 没有开口, 迈脚径直走向科室。   门外,只剩下沈昭和芮思尔两个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明明曾经那样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四目相对,却连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应了那句,多年未见,一切都恍如隔世。   “这些年,还好吗?”最后终究是芮思尔先开了口,她睨着眼前的人,整整四年没有见,她比记忆里的变化了很多,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似乎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从容与淡然。   如果不是因为向槿的事情,她大概今生也与她再没有交集了吧。   沈昭嘴角抿起一个笑容来,轻轻应了声,抬头问她:“你呢?”   芮思尔也牵唇笑了笑,嗯了声,说:“都好。”   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如今的话里却是满是客套与疏离。   沈昭知道芮思尔过得不好,与人订婚、结婚,回归到世俗的生活,常人再普通不过的人生,于她而言,却是另一种压抑和妥协。   同样的,芮思尔也知道沈昭过得不好,只一眼,从那双眼睛里,她便能看出来,这些年,她经历了许多。   这世上有许多阴差阳错的事情,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一旦退缩,就再也无法回头。   芮思尔睨着眼前这张面容,她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当初她坚持了,到头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可这样的设想没有意义,她没能迈出那一步,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沈昭看向宋泠离开的方向,视线一直落在那扇关上的门,她在等着宋泠出来。   芮思尔瞥见她的视线,她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如今心里在意的都是另外一个人,心底忽然涌起苦涩来,她开口慢慢喊她,声音微哑:“昭昭……”   沈昭微怔,久久愣住没有回头,她轻抿起唇角,应了她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看她。   芮思尔睨着她的背影,微攥了攥手心,道:“对不起,当初你父亲生病,我没有留在你的身边,叫你受人胁迫,走投无路……”   沈昭忽然整个人愣住,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愕,她唇瓣微颤,问她:“你知道?”   那些事情,她从未对她透露过一个字。   她不会知道的。   芮思尔垂眸,嘴角噙起苦涩笑容,道:“我有过怀疑,你同我分手的时候,我半信半疑,只当你是真的移情别恋,后来,你给我打了那个电话,你问我,如果你回头,我会不会等你,我便猜出来,和我分手,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再后来,我知道你父亲生了很严重的病……”   “去江城的那一次,我是想去看看你,我甚至连朝前迈出半步的勇气都没有……”她声音逐渐哽咽,“昭昭,对不起……”   沈昭静静听着眼前人说的一切,眼泪早已不知何时流淌满面。   原来,原来她是知道的。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眶,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第一次,她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注定要错过的。   如果她那时候回头,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可到底也只是如果,谁也没有做错什么,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结果,她挣扎的那些岁月,如今看来,也不过全都是镜花水月一场。   芮思尔也眼眶发红,她不住地说:“对不起,昭昭,真的对不起。”   是啊,这世上的爱情,有多少是轰轰烈烈的,大多平淡绵长,什么都没有经历的时候,总是平坦荡荡,一眼可以看到头。   可一旦有了分叉,也许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生命里的有些人,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要错过的。   在最美的年华里相遇,热烈地爱一场,再耗尽所有的眷恋,不舍,兜兜转转,最后放弃。   眼泪渐渐止住,沈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曾也在无数个岁月里爱过的人,那也是她年少的一部分,她曾为之努力过的人。   喉咙像是刀割开一样疼,她说不出任何话来,不住地摇头,半天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哑着声音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曾和我说过,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仰起头,睨着这张熟悉的面庞,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她其实很心疼她,永远活在枷锁束缚之中,那段年少绮梦,也许是她最肆意的日子,可却太过短暂就消逝了。   “思尔,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我不想你活得不开心。”沈昭抽噎着,一字一顿地慢慢地看着她道。   她们全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阴差阳错的世界。   错的是这个布满世俗偏见的世界。   芮思尔垂下眼眸,听见她的话也慢慢牵起唇角,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落在尘埃之中,一种破碎的潋滟。   她抿唇,笑着开口,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昭昭,其实我很庆幸,很庆幸你能遇上她,爱上她。是那时的我太没有用,没有勇气。 ”   沈昭垂着泪眸摇头,“不是的,思尔,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你。”她看着眼前的人,朝前走了半步,伸手拥抱住她,从前她总是挡在她前面,可这一刻,她也是脆弱的,让人心疼的。   “思尔,永远不要回头,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沈昭埋首在她肩头,停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口说,“我会心疼。”   芮思尔没有回她,沈昭却能感受她浑身颤抖的身体。   四年了,她其实一直活在过去,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宋泠从问询室里出来,抬眼就看见走廊里相拥的两人,目光微微一怔,轻轻拉上门,她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走过去。   沈昭听见声音,瞥眼看见旁边出来的宋泠,她放开了身旁的人,眼眶湿润,仰头对她说:“再见了,思尔。”   芮思尔泪眼朦胧,眼前的脸庞变得模糊潋滟,她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嗯,再见。”   宋泠见状,慢慢走过去,伸手牵起沈昭,温润道:“走吧。”   沈昭低下头,默默收住眼泪,跟着身旁的人,离开了警局。   外面寒风冷冽,阳光却明媚。   雪渐渐融化了,也满是生机。   沈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人牵着,她走在宋泠身后,睨着那只手,她慢慢喊她:“宋泠……”   宋泠微怔,听见她的声音,脚步渐渐放慢,却没有回头。   她淡淡开口说:“警察那边,我都说清楚了,事情与芮思尔没有关系,警方会协助找到向槿,杜钟的家人,不会为难她。”   沈昭静静听着她说的话,知道她是特意替思尔关照安排。   这世上平平坦坦的爱情有很多,没有风雨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到底会为了那个人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明白,执念不肯放弃的人,有多难得。   深处之中,也许永远看不清,可一旦跳脱出来,才会知道,她们应该好好珍惜彼此的。时间太短,刚好又能在恰好相爱的岁月里,就不应该浪费那些时间去互相折磨。   右手被人牵在掌心里,沈昭伸出左手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臂膀抱在怀里,再次喊她:“宋泠……”   姿势太过亲密,声音又嗫嚅软绵,让宋泠愣了愣,她停下脚步,轻轻转过身来看她,正好撞上那双凑近的眸子,湿漉漉地,却闪烁着光芒。   望见那双眼眸,一瞬像是回到了从前,叫她一时之间不觉有些恍惚。   沈昭抱住她的胳膊,身体微低,仰面笑着问她:“你背我,好不好?”   就像从前一样。   宋泠轻轻怔愣,睨着她沉默良久,最后才牵起唇角笑说:“好。”   宋泠弯下腰,半蹲在沈昭身前,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片刻之后,身后的人攀上来,她感受到那重量,是久违的踏实。   奋力将人背起来,这一刻,像是背起了全世界。   沈昭趴在她的背上,一如从前,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全部都交付于她,她双手环住她的脖颈,脸颊在她耳后轻蹭了蹭,无限眷恋地嗫嚅:“阿泠,我们永远都不要抛弃彼此,好不好?”   耳畔传来温润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气息喷涌在耳廓里,直达心尖,那是久违的爱意,却比从前更加浓烈。   她明白,这一刻的到来有多艰难,那颗真心,又有多可贵。   宋泠眼眶微湿,她牵起唇瓣,笑着答应她:“好,不论天涯海角,我们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第122章   晚饭是在汀城吃的, 一家当地的特色中餐馆。   吃完饭,宋泠和沈昭两人就打车去了汀城高铁站,买了晚上七点钟的票, 到江城, 大概也要九点钟了。   因为提前通知了纪明舒,所以下高铁的时候, 纪明舒就开了车等在出站口。   夜晚风大, 又奔波了一天,一出站, 沈昭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宋泠看出来,替她拿着包, 停下来捧着她的脸庞问她:“怎么了?”   沈昭抬起头,站台口风很大,吹得她头发纷乱,她微拧了拧眉,嗫嚅说:“有些胃疼。”   胃病最要靠养, 来回奔波了一天,她身体又虚弱,受不了累。这胃病是当年那件事引起的, 在她看不见的四年里,她也许常要受这样的折磨。宋泠有些心疼, 抬手替她理了理吹乱的发丝, 声音微哑说:“我们先去医院。”   沈昭抬手抓住她的手指,轻摇了摇头, 笑着安慰她说:“没事, 回去先吃点药就好了。”   宋泠抿了抿唇,最后应她说好:“那我们先回去。”说着抬手拉上她的外套帽子, 又将自己身上的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将人捂得严严实实的,牵起她往外走。   走了两步,宋泠忽然又转头对她说:“要不,我背你吧。”   沈昭愣了下,四处打量了下,无奈地笑说:“不行,都是人。”   “没事,上来。”宋泠温声笑道,作势就要在她身前弯下身。   沈昭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拒绝道:“不行。”说着就要拉她往外走。   宋泠看着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她睨着她的侧脸,问:“阿昭,我不在意别人,我只在意你。”   沈昭微顿,脚步变缓,她慢慢转过头来看她,她凝着那双如今满是自己的双眸,唇角轻轻泛起笑容,道:“我知道。”   “你在意我,所以不会惧怕世俗的眼光,同样的,我也在意你,不想让你卷入世俗的眼光之中。”她抱住她的胳膊,顺势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宋泠,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脆弱的,我也可以很坚强。”   宋泠静静听着她的话,明白她的意思。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一方只想替对方着想,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倾尽自己所有对她好,却又怕不够好。   她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和傲气,这一点,宋泠是早就明白。   侧首轻蹭她柔软的发丝,眷恋地应她:“我明白。”   也许曾经缺失过,所以如今才知道,彼此之间的信任有多重要。其实早就不知在何时,她们彼此早已对对方深信不疑。   就如在汀城时,看到她与思尔道别,她无条件信任她。也一如她的阿昭开始慢慢原谅她,相信她爱她开始。   这样的信任,是对等的。   出了车站,纪明舒看见两人走出来,连忙走过去,“老板。”   宋泠轻轻应她,说:“走吧。”带着人走到车旁,刚要拉开车门,纪明舒忽然又喊她:“老板……我就不跟你和夫人一起回去了。”   宋泠愣了下,问她:“有事情吗?”   纪明舒踌躇了下,随即抿唇说:“我和蔓蔓约好了……”   宋泠会意,无声笑了笑,道:“好,晚上注意安全。”   纪明舒应了句好,随即将手里的车钥匙递给她。   宋泠接过车钥匙,带着沈昭,开车离开。   纪明舒独自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渐渐远去。   深夜的车站人群也熙熙攘攘,昏黄的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深夜寒风阵阵,她抬头看向如流水的马路,此刻觉得心里也是温馨的。   因为知道,她等的人马上就会来。   半分钟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明明!”   声音里满是欣喜,纪明舒听见熟悉的声音,刚转过身,不远处的人就腾地冲过来,八角章鱼一样冲上来挂在她身上。   像个小太阳。   林蔓蔓双手紧紧圈住她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纪明舒牵唇,抬手扶住她的双臂,怕她摔倒,眼底染上笑意,唇瓣在她耳畔轻轻问:“冷不冷?”   林蔓蔓跳下来,眉眼里满是笑容,眼睛弯起来像两个小月牙儿,她笑盈盈地摇头:“不冷,我好想你。”   她去外地考试,一连三天没有回江城,正好晚上的高铁。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明明了。   双手被牵握在手心,林蔓蔓半仰着脸,状似邀吻。纪明舒听见她说想她,心底深处有一块地方不由地塌陷,她伸起双手捧起她的脸庞,没有犹豫地亲了亲她,应她:“我也很想你。”   两人打了车,往纪明舒的住处。   深夜里,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下车,牵着手并肩走在月下。   深夜小区小路上寂静无人,月色倒好,月光拉出长长的两道影子。彼此无言,只这样靠肩走着,也觉得温馨浪漫。   林蔓蔓靠在她的肩上,三日不见,她比往常更加粘人。   “明明,这个月,去见见我的家人吧。”林蔓蔓忽然开口道。   听见声音,纪明舒微怔,她知道她的意思。这件事情,从几个月前她就和她提过,只是她一直没有答应确定下来。   “蔓蔓。”深夜寂静,纪明舒突然轻轻喊她。   林蔓蔓靠在她肩头,一步也不肯离开,听见头顶上的声音,轻轻应她:“嗯。”   “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一些事情,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啊?”   林蔓蔓愣了下,停下脚下步子,转头看她,漆黑夜里,月色也照不清她的神色,她睨着那道轮廓,恍惚了半晌,才曼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纪明舒垂眸看她,沉默了半晌,才笑着说:“没有。”   “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更好的人,有了更好的选择,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她轻轻移开视线,似乎问出这样的问题,太过难堪。   林蔓蔓睨着她的侧脸,她能够听出来纪明舒话里的患得患失。   她们从相遇到相爱,一切都顺风顺水,一路走过来,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隔阂和阻碍,似乎是上天替她们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也许就是这样的平淡顺遂,才会让她的心里生出不安。   林蔓蔓停住脚,想了很久,最后顺着她的话问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纪明舒自嘲地笑笑,顿了良久才说:“我比你大了十一岁,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年纪,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很好的人,你还没有遇上过,也没有也尝试过更好的选择,就这样决定和我在一起……还有,世俗的眼光,你怕不怕……”   她有许多的顾虑,一时之间,不知从哪一条开始说起。   林蔓蔓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打断她的话,迎上她的眼睛,问她:“你会怕吗?”   纪明舒望见她眼里的坚定,有片刻的愣怔,半晌才回答她:“我不怕。”   林蔓蔓笑,“既然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   年轻的女孩儿,心里总是会容易冲动,在爱情的初开始时也会有这样的冲动,热恋的时候,总以为可以为了对方付出一切,那时候的爱意是浓烈的,她也可以相信,在那一刻,她是满怀信心要和她走一辈子的。   可没有了冲动以后呢?   婚姻是一种责任,两个人在一起相守,是一辈子的事情。在没有了冲动以后,当她渐渐成熟的时候,在她渐渐老去的时候,她又会不会后悔,和这样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人,匆匆地就定了自己的一生。   后悔当初如果没有在一起,她又会遇上谁,有怎样的另一种的人生?   纪明舒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她爱这张俏丽的脸庞,爱这抹明艳的笑容,爱这样年轻的像小太阳的女孩儿,似乎总有用不完的活力一样,和她在一起,她是雀跃的,兴奋的,看不见她的时候,她又是时时刻刻挂念的……   她想和她在一起,时时刻刻在一起。   这种爱意,是自私占有的。   “蔓蔓,我不怕世俗的眼光,只怕他们会伤害你。”纪明舒凝着她的眼睛,慢慢说,“是我先去招惹你的,你还没有见过这世上还有其他更好的人,我不想就这样把你占为己有,绑在身边,我怕将来有一天,你会怪我。”   林蔓蔓静静默言,只听着说这一大堆,最后抿起唇瓣扯起一抹笑容,她踮起脚去吻她,轻轻柔柔地,蜻蜓点水般就放开了她。   她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明明,这世上是有比你更好的人,也有另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可我不能太贪心啊,我只想要你。她们都很好,却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也很明白自己要什么,她们再好,那也与我无关。平平淡淡的幸福有多难得啊,人生还那么长,经历的事情又那么多,能平平坦坦地就找到你,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纪明舒鼻腔涌出酸涩,她一直将她当成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却不知道她心里早已有了想法,她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努力地争取,维系。   与她相比,她甚至没有她的勇气。   “明明,我们结婚吧。”林蔓蔓笑着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分开,我认定你,就只是你。”   纪明舒眼眶湿润,她抿起唇瓣,应她道:“好。”   伸手回拥住她,答应她:“我们结婚。” 第123章   江苑别墅, 宋泠车子开到门口,转头看见副驾驶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奔波了一天,她大概已经很累了。   解开安全带下车, 宋泠绕到车子另一边, 轻轻拉开车门,俯身探进去, 半环住她的身体, 右手摸到安全带底部,轻轻按下, 寂静的车厢里发出咔哒一声,身上的安全带被解开。   沈昭听见声音,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眼就撞上眼前放大的侧脸,她恍惚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   “到了么?”声音微微沙哑,她轻问。   宋泠转过脸, 耳郭轻蹭到她的脸颊,轻轻应她,“到家了。”   伸手就将人抱出来, 唇瓣碰触她的眉骨,轻柔地吻了吻, 说:“我们回房睡。”   身体一下子腾空, 沈昭下意识双手环住她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来, 感受到她温热的唇瓣, 沈昭轻闭了闭眼睛,随即又睁开眼看她, 双眸带着温润,问她:“抱得动吗?”   宋泠将人抱出来,用胳膊肘顺势抵上车门,嗯了声,道:“抱得动,你太瘦了,得多补补。”   沈昭身形本就算小巧,现下又消瘦,抱起来的瞬间,宋泠只觉得心疼。   “肚子饿不饿,晚饭也没有吃多少?”宋泠抱着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她。   沈昭摇摇头,她没有夜里吃东西的习惯,她歪头靠在她的怀里,说:“我不饿。”   走到门口,宋泠抱着她腾不开手,对她说:“抱紧了。”   沈昭会意,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的身上,宋泠腾出手来指纹开门,进了门,伸脚抵上门。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沈昭声音轻轻,贴在她的下颌道。   宋泠没有放开她,往楼梯上走,只道:“不碍,我想抱着你。”   听见她的话,沈昭轻轻抿了抿唇角,脸颊上涌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来,她微微仰脸睨她的侧脸,和她说:“宋泠,我以后不会再走了。”   宋泠步子微顿,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是她患得患失,曾经失去过一次,所以这一回,她害怕放手,害怕她再一次离她而去。她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她,就这样牵着她,抱着她。   鼻腔微酸,宋泠强忍住不去看她,声音里微哑,应她:“真的么?”   沈昭嗯了一声,答应她,“真的。”   上楼回到房间,宋泠推门抱她进屋,将人放到床上,顺势俯身抱她,单膝跪在她腰侧,一双眼睛里满是祈求的受伤,捧住那张脸,凄声说:“阿昭,我其实很怕,很怕你离开。”   沈昭睨着那双眼眸,带着不安,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泠,仿佛真的低到了尘埃里,让人忘记,那也曾是高傲九重天之上的人。一瞬间,让人心疼。   沈昭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主动地去吻她,靠在她的唇瓣上,轻声呢喃:“我说了不会,就永远不会了。”   宋泠回吻她,眼中有泪意慢慢浸湿了眼尾,她闭上眼睛,这一刻,她什么也不要想,只想深深吻她,深深爱她。   一吻作罢,宋泠忽然想起什么来,她抵着她的额头,笑着说:“先把药吃了。”   沈昭也忘了这回事,她不舍地缠住她,说:“我已经不疼了。”   刚刚在车上,暖气烘了一会,已经好多了。   宋泠没有答应,她撑身要起来,“那也要把药吃了,身体一定要养好,知道么?”   沈昭眨巴了下眼睛,无奈跟她一起坐起来,抱住她的胳膊,应她道:“嗯,我知道。”   烧了水,又吃了药。   沈昭怀里抱着睡衣,踌躇地说:“我想去洗个澡。”   宋泠会意,抬脚就跟过去,说:“我和你一起。”   沈昭连忙伸手抵住她过来的身体,说了句:“不要,我自己洗。”   宋泠垂眸睨着她的手,顺着看过去,望见她脸颊微红,调笑道:“害羞么?”   “……”一句话问得沈昭脸更红了,紧紧抿住唇没有回答她。   “又不是没有洗过。”宋泠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拉进浴室,伸脚带上门,反手就将人抵在门上,手腕扣住按在她头上方,宋泠半低着身子,单膝微曲挤在她双腿之间,声音带着诱惑,一步一步引诱她,“老婆,一起洗吧,好不好?”   ……(有删减)   翌日,窗外浓烈的阳光照进来,那暖意像是照进了心头。   宋泠眯了眯眼睛,低头瞥见贴在她怀里的人,昨晚两人在浴室里一直折腾到半夜,最后阿昭累得没力气,还是她替她换衣洗澡又穿上衣服,回床上又情意缠绵,一直迷迷糊糊大概到三点钟才歇下来。   今天一上午,大概是起不来了。   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手指轻勾她额间的头发,轻拢在耳旁,想起昨夜,宋泠不觉抿起唇角,一个人独自傻笑着。   她想日子,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幸福下来。   她和她的阿昭,永远都不分开。   轻拨开额前的碎发,宋泠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温柔缱绻。   抬手摸到桌上的手机,宋泠打开看了眼时间,是上午九点半。   工作群里有几条信息,都是等着她及时处理的文件。   她坐起来,眸光忽然瞥见桌上另一个手机屏幕亮了亮,转头看过去,有电话打进来。   是阿昭的手机……   宋泠偏头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人,怕有事情,拿起手机,光脚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才接通:“喂。”   那头声音响起:“您好,请问是沈昭女士吗?”   宋泠愣了半秒,随即应了声道:“嗯,你是?”   “我们这边是江城工商局的,您申请的工作室营业执照已经办理好,可以过来取了。”   宋泠怔了下,工作室营业执照?阿昭什么时候申请的营业执照?   宋泠没有多问,只轻轻应了声,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宋泠睨着手机的手机屏幕,她知道阿昭的手机密码,犹豫了片刻最后解开屏幕锁,通知栏有信息提示,抬头就是【江城工商局】,她点开短信息:   【江城工商局:您于11月17日申请的昭意翻译工作室……】   翻译工作室……宋泠凝着短信息上的名称怔了片刻,随即抿起唇角笑。   阿昭居然瞒着她,自己创办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翻译工作室。   站了好一会,宋泠回屋,忽然发现床上的人坐起来,左右环顾在找东西。   “在找什么?”宋泠靠在阳台门旁,笑着问她。   沈昭看过去,大约是刚睡醒,眉眼惺忪,还没返过神来,神色恍惚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手机,怔愣了下,嗫嚅说:“手机。”   宋泠走过去,将手机递过去,沈昭接过来,解锁就看见屏幕上的短信息,她抬头问她:“你接我电话了?”   宋泠嗯了声,坐在床边,顺势问她:“阿昭,你开工作室的事情,怎么没有和我说?”   沈昭轻怔,知道宋泠是知道了她办营业执照的事情,她牵唇笑,抬头看她,说:“我不想靠任何人,只靠自己,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宋泠明白她,她一直有自己的抱负,也知道她是优秀的,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事情,她也不会因此荒废了学业。江大是个名校,英文系又是国内排得上号的专业,她在学校时就成绩优异,不出意外,她的将来,是有另一番作为的。   宋泠心里有愧疚,她伸手拉住她,放在手心里攥了攥,忽然问她:“阿昭,你想重拾学业么?”   沈昭轻愣,握着手机的手指忽然顿了下,她抬起头看向宋泠,唇瓣努力抿了抿,最后垂下眼睛没有开口。   宋泠看得见她眼里的挣扎,那是她的痛,是她生命里的遗憾。   “阿昭,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来,我会陪在你身边。”宋泠紧紧拉住她的手,轻垂下眼眸说,“我明白那是你人生里的遗憾,阿昭,我不想你放弃。”   沈昭眼眶慢慢湿润,她忽然想起她的爸爸来,考上江大的时候,爸爸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他一直说,她是他的骄傲。   可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辜负了爸爸的养育,更辜负了他的期望。   她不是一个好女儿,她的爸爸,应该有一个更好更有出息的女儿的……   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啪嗒啪嗒一滴一滴,宋泠心揪起来,抬手将她拥在怀里,抱住她,声音哽咽:“阿昭,对不起。”   沈昭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半晌才缓声说:“宋泠,我还可以重来吗?”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颤意,宋泠撑住她的肩膀,隔着距离看她,抬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笑着点头,说:“可以的,我陪着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   当初沈昭办理退学手续,学校只为她保留了一年学籍,超过一年,就会自动移除学籍,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继续回学校重拾学业。   要想再进入江大,就必须再重来一次高考。   一下子回到从前,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毕业的那时候,她没有认识这些人,也没有发生那些事……   宋泠替她擦干眼泪,问她:“再睡一睡么,昨晚折腾得太晚了……”   提起昨晚,沈昭轻笑了下,她抬起手背抹眼泪,睫毛上还湿湿挂着晶莹的泪滴,脸上又赧然笑道:“不睡了,既然打算要重头开始,我就要开始努力了。”   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其实优秀的人,不论何时,她都可以闪闪发光。   宋泠笑着捧了捧她的脸庞,又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下,咕哝道:“好,那也不要让自己太累,知道么?”   沈昭嗯了声,点头说:“我知道。” 第124章   整整将近两个月, 向槿一直待在了嘉明,苏易菡给她重新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林沅。   嘉明脱离了宋氏集团, 向槿就以嘉明新人的身份, 也称林沅,重新亮相在人前。   萧成业花费了极大的代价, 才在时光那里争取到了她们开年准备的古装大剧中的一个角色, 且只是一个女五号。   也纯粹是盛之卖了个面子给嘉明,毕竟嘉明也曾在这个圈子里起来过, 这一行,风水轮流转, 谁也不能保证能长长久久地火下去,彼此留个情面,以后若是嘉明再次起来了,两家合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嘉明如今还有一个苏易菡, 那是经纪圈里的老手,池舟白能有今天,其中也有她不少的功劳。   这个强拉进来的林沅, 大概也是嘉明打算力捧的人,有苏易菡做后盾, 火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光承办的开年古装大戏《眉骨》是整个公司耗费巨资制作的, 从剧本到班底,再到演员, 都是整个团队精心制作挑选的。   也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其实这部剧从两年前就一直开始在陆陆续续筹备中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 盛之也算是这一行的制片人,在听到池舟白要回国的风声之后,她当机立断签了她,并答应将这部剧给她出演。   她看过池舟白的那部《七巧》,她的潜力,绝不止那一点点。   当年的一部《七巧》险些让她的演艺事业走到头,可叫她看,那才是她事业的开始。   当一个女演员,不惧世俗,不计较得失,勇于尝试各种别人不敢尝试的风格,那她就是成功的。   盛之虽说是一个商人,但在有些事情上,也还算是有追求的。   剧组开工就定在大年初八,是个黄道吉日。   盛之和池舟白说了嘉明会有个人进来,又把资料递过去。池舟白一般不在意盛之安排什么人进来,她虽在嘉明待过几年,但现在也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过还是轻轻抬头瞥了那张大幅空白的纸一眼,她怔愣了下,狐疑问她:“新人?”   盛之点点头,说:“嘉明塞进来的,算是卖了个人情给苏易菡,毕竟苏易菡也带过你,是不是?”   池舟白怔了怔,抬眼看她,说:“她是带过我,但我现在时光的艺人,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盛之笑,“总归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正是个小角色,弄得太难看也不好。”   池舟白听见盛之的话有些愧疚,自从她进了时光之后,她就前前后后给她带了许多的麻烦。   她解释说:“要是公司不想要,可以不用她进组的。”   盛之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站起身,说:“你放心,不是因为你,我还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池舟白怔怔,看着她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道:“对了,那个……沈昭,应该不回来了吧?”   突然提起的名字,让池舟白愣了下,她轻垂下双眸,带着落寞道:“不会了。”   盛之不动声色睨着池舟白的神色,如今木已成舟,她们已经都结了婚,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盛之没说什么,淡淡转过脸庞,伸手推门出了办公室。   ——   嘉明娱乐公司,自从和宋氏解了约之后,公司裁掉了一大批人,现在剩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但因为没什么通告工作可安排,整个公司看起来人心涣散。   近两个月,萧成业和苏易菡一直在外面,到处在拉拢资方,只不过连宋氏都不要的公司,事情办的不算顺利。   向槿最近一直待在嘉明公司里,她如今以林沅的身份重新生存,只是不知道这样安生的日子,还能有几天。   从洗手间里出来,她迎面就撞上个人,那人呀了一声,抬头忙和她道歉,“对不起……”   向槿抬了抬眼,淡淡说了句没事,转身就要走。   刚走了两步,那人却又在她身后叫住她,“那个,你是新来的吗?”   向槿停住脚,慢慢回过头,这才慢慢打量眼前的人。她如今处境敏感,任何问她来历的人,她都要存个心思。   向槿没说话,眸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大概是每个没心眼的姑娘,上来就套近乎乐呵道:“我也是新来的,但是我还没有定下签约,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总不怎么正经,还在犹豫中,你签了吗?”   向槿没回答她的话,只慢条斯理地问她:“他调戏你了么?”   那姑娘犹豫了下,说:“倒也不算,就是感觉不太舒服。”   向槿垂眸想了想,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一刻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劝她:“不要留在这里了。”   说完没有再解释什么,转身就离开。   身后的姑娘听见她的话愣了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不知为何,刚刚那句话,她能感受到,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是同期竞争,只是一句提醒。   至于提醒什么,她不知道。   向槿往前走,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她愣了下,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归属地未知。   这部手机是苏易菡替她安排的,这个号码除了苏易菡和萧成业两个人,没有人知道。   默默顿了片刻,她挂断了电话,没有接通。   刚挂断,半分钟之后,同样的号码再次拨过来。   向槿心沉了沉,她大概能够猜出来,电话的号码是谁。   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这样的神通,可以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她。   转身走进楼梯间,反手关上门,她按下接通键,“喂。”   “回南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陈大志的事情我不和你追究,你应该知道,我的耐心究竟还剩多少。”男人狠厉冷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向槿静静地听着,她惧怕这个男人,以往每一次,他说的每一件事,她都如常照办,可这一回,没有了她在意的,她就什么都不再怕。   她慢慢开口,一双冷漠的眸子里满是孤注一掷,勾唇笑着说:“是么,那就看看吧。”   魏祁良听见她的声音微顿,他们是同一类人,只一句话,他就能够听出来她话里的意图,他压着隐忍的怒意,吼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江城警方早已就出动了,最迟这月底,就会找到你!”   向槿笑出了声,恨声道:“魏祁良,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怕么?!”   没有再等对方开口,向槿直接挂断了电话,将号码一并拉进了黑名单。   没有时间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她紧紧咬住唇,抬头又将那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要一个答案,豁出一切,只要一个答案。   ——   沈昭工作室的事情办得很顺利,确定了门面地址,又有了营业执照,基本的证书和流程也走的差不多了。   其实这两年内,沈昭一直有在陆陆续续地接一些翻译的工作,她自考了各种翻译资格证书,除了英专生必考的专八证书外,基本行内要求的所有笔译口译证书,她都已经考下来了。她用了父亲留给她的,还有这些年积攒的钱,租了一年的办公房租。   开一家翻译工作室,是她从前就有的梦想。   现在,一切都开始朝着美好的方向重新开始着。   江大这一年的高考在六月份,她刚好赶上了自考的报名时间。   重新来一次,不仅仅需要很大的勇气,也意味着她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英语方面,她不担心。只是高考考的不仅仅是英语,还有其他学科,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近两个月来,沈昭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地准备着,光是试卷和教材就堆了几个箱子,再加上工作室初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每天从睁眼开始,她就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宋泠看她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晚上待在书房里一直到凌晨才进卧室,也跟着心疼她的身体。   夜晚,已经十二点半了。   宋泠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抬眼就瞥见趴在桌上的人,她走过去,看见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脸颊下面还垫着一张数学试卷。   宋泠蹲下来,轻轻伸手要将人抱起来,手指刚碰触到她的腰,沈昭立马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转头看见身旁的人,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两只眼圈乌黑,没什么力气地问:“你怎么还没睡?”   宋泠拿掉她手里的笔,不管不顾地就从身后将人端了起来,拧眉说:“太晚了,不学了,回去睡觉。”   沈昭不满地哼了两声,着急说:“我还有道题没改呢。”   “明天再说,再不睡觉,你就该成仙了。”宋泠将人抱进房间,伸手就扯掉她身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就全扔在地上,手指刚碰到她的腰窝,沈昭整个人软地发痒,她歪头推搡着她的手,笑着说:“宋泠,今天能不能不做,我……”   话还没有说完,宋泠就将人捞进怀里,盖上被子一起躺在床上,她抵着她的额头,“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看你这样累,我很心疼。”   沈昭怔了下,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她微仰起脸看她,声音嗫嚅地道歉:“对不起,老婆,我是不是忙得都没有时间陪你了。”   宋泠贴着她的额头轻蹭了蹭,听见她终于喊她“老婆”,她笑着温声应她:“那就多喊我几声老婆,补偿补偿我吧。”   沈昭鼻头发酸,她默了默,忽然抬起脸去亲她的唇瓣,手指环在她的腰间,声音温哝地一遍遍喊她:“老婆,老婆……”   宋泠感受到她的回应,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沈昭睁开眼,里面满是疲累,却倔强地说:“我不累,我还有力气的。”   手指从小腹一寸一寸往下探,宋泠会意,笑着扣住她的手,眸光撞进那双眼睛,明明已经累得黑眼圈乌青,却还要逞强地来照顾她的情绪。   抓住那只手,放在自己腰间,她贴着她的额头,声音轻柔道:“睡吧,来日方长。” 第125章   “姐姐,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那人沉默良久,女孩儿半是试探半是期待地再次问她:“会吗?姐姐……”   “会的。”   “会一直想吗?”女孩儿眼睛晶亮, 微微闪烁着光芒。   那人抬眸, 睨着那双眼睛,带着属于年少时的坚定, 答应她:“嗯。”   女孩儿抿起笑容, 扑进她的怀里,声音里满是憧憬, 温柔地说:“那等我回来了,姐姐要一直对我好, 不可以忘了我,好不好?”   “……好。”   思绪逐渐飘散,向槿坐在镜前,过往的回忆一帧一帧慢慢涌上来,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却又像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发生过,全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假想。   这个由她一手织就的, 从头到尾的骗局,到头来, 还是只剩她一个人。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为什么, 红口白齿说过的话也可以不作数……   “在想什么呢?”肩上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轻捏住她的肩膀, 细细揣捏。   向槿思绪一瞬拉回, 微微抬眸,瞥见镜子里的男人。   唇角细不可微地勾了下,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中所有思绪,她淡淡启唇:“没什么。”   她站起身,不动声色移开肩上的那只手,抬脚就要往外走。   萧成业笑了笑,喊了她一声,忙要跟上去,向槿忽然转过身来,眉眸耍起狠厉,声音冷冽道:“离远些。”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神色,萧成业被向槿的眼神吓得愣了下,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愣过神时,眼前的人已经走远了。   《眉骨》剧组正式开始拍摄,因为还在开年正月里,整个剧组还算喜气洋洋,因为是时光承制的剧,所以大部分演员都是时光自家的演员,开拍起来,还算融洽。   这是一部仙侠剧,讲述上古颛顼后人与天宫战神的恢弘爱情故事,背景宏大,人物众多。池舟白饰演的是女一号高阳瑶姬,对戏的男主演是圈里人气正旺的小生,演技口碑皆有担当,也是盛之钦点的男一号。   除此之外,剧里大部分排得上戏份的演员基本都是时光内部的。   其中颜书蕾饰演的是女二号,一个亦正亦邪的复杂人物,人设还算有些与众不同。   自从上回因为沈昭的事情,池舟白公然警告了颜书蕾,她就收敛了很长一段时间。   以往时光的剧,非女一号不演的颜书蕾,这一回给池舟白做了配,她心里不大痛快,但因为盛之向着池舟白,她心里虽有气,但总的来说,这些天在剧组倒还算安稳。   抛开私人恩怨,她其实也很欣赏池舟白。   本着打不过,不如加入战队,还能捞一杯羹的思想,颜书蕾很有知进退的领悟力。   所以剧组开拍这些天来,颜书蕾明着暗着都有讨好池舟白的意思。   池舟白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颜书蕾的意思,她一向对事不对人,只要她安安分分不搞小动作,池舟白也没有心思要去针对她。   剧组拍摄进度不快,除了池舟白的戏份最多,其余人还算闲散。   拍摄整整一上午,中午收工休息一小时吃午饭,颜书蕾就叫助理拿着饭盒去了池舟白的专用休息间,最近几天,只要一有空闲,颜书蕾就跟在池舟白后面。   纵然池舟白没什么心思搭理她,但难得有休息的时间,还要应付她,也有些疲乏了。   颜书蕾主动和池舟白攀谈起来:“对了舟白,你知道那个林沅的来头吗?”   池舟白知道林沅是嘉明塞进来的人,整个剧组里的人都是时光自己的艺人,独她一个外面的,偏偏这个林沅似乎是个不爱和人说话的冷面孔,整个剧组里的人都和她没什么交集。   池舟白不喜欢在人背后谈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声,没有回颜书蕾的话。   “我听说这个林沅,好像和宋氏有点关系。”颜书蕾说着自己打听来的八卦,她知道池舟白因为沈昭的事情,和宋氏的宋泠是不和的。   颜书蕾轻轻拿眼瞄她的神色,果然见她拿着勺子的手微不可见地轻顿了下。   许是听见宋氏,又想起宋泠来,池舟白一下没什么胃口,拿着勺子在饭盒里戳了戳,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道:“嘉明之前是宋氏集团旗下的公司。”   她也在嘉明待了不少时间,宋氏入股的那一年,也算是她事业的巅峰期。   颜书蕾:“不是这个,听说这个林沅,好像是宋泠的妹妹。”   池舟白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来,倏地抬头看向颜书蕾,再次确认道:“妹妹?”   颜书蕾被她盯得惊愕了下,不知道池舟白为什么听见这个消息一下子激动起来,她瞠口结舌又点了点头,应和道:“是……是啊,我听说是妹妹。我助理无意间听见苏易菡和那个林沅说话的时候听见的。”   池舟白沉默住,她是知道昭昭当年的那些遭遇,是与宋泠的妹妹有关的。   她记得,那个人叫向槿。   池舟白又问:“宋泠有几个妹妹?”   颜书蕾被她问住了,“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就这一个吧,或者她父亲外面有什么私生女也说不定,这种豪门家族,感觉也正常。”   池舟白没什么心思听她说什么豪门八卦,满心只想着这个林沅的来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池舟白看向门外遮阳棚角落里背对着的人,那人身影小巧,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她脸上总没什么表情,也不爱笑,池舟白总以为是她饰演的是一个杀手的缘故。   她好像还从来没仔细看过那人……   池舟白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剧组的官微,之前有过一次主演官宣剧照,她点开九宫格,终于在最后一张划到林沅的剧照。   剧照是精修图,都是经过后期处理过了的,只是那双眼睛……   池舟白盯着那双眼睛发愣,那双和昭昭太过相似的双眸。   ……   下午一点钟,摄影组刚要准备开拍,盛之忽然亲自过来探班,还买了小点心和奶茶,大家又一时多休息了半小时。   盛之穿了件湖蓝大衣,栗色长卷发垂在侧脸颊,她勾手往耳后掩了掩,视线不动声色环顾四周,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她淡淡问:“池舟白呢?”   小金端着小蛋糕,捏着勺子抿了口,转头朝东边保姆车扬了扬脸,说:“姐在车里,说有点困,想睡一会。”   盛之看向保姆车,车门紧紧关闭,车窗里黑黢黢地看不清楚,她收回视线,没想什么,愣了半分钟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她走过去,拉开车门,果然车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盛之皱眉,猛地关上车门,咬牙压声喊了句:“小金!”   小金听见声音,心里惊颤了下,连忙跑过去,慌张道:“怎么了,盛之姐。”   盛之气急,脱口而出就问:“她人呢?”   小金这才反应过来,她拉开车门,着急道:“盛……盛之姐,我刚刚还看见……”   “去找!”盛之冷声呵道。   杨霞路后巷口里,池舟白带着口罩棒球帽,将整个人围得严严实实,站在巷子里等了半分钟左右,最后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走过来。   两人接头,池舟白将刚刚在照相馆里打印的照片递过去,说:“查下这个人的信息,尽量详细。”   那男人接过照片,翻到背面有个信息,点头说:“好。”   “要多久?”池舟白问他。   “最晚三天。”   池舟白停了停,最后说:“好。”   接着将手里的卡递过去,“这里是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事成会打给你,密码在照片上。”   男人接过卡,道:“好。”   办完事情,池舟白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掏出来看了眼,已经一点半了。   屏幕来电显示“小金”。   接通电话,   “喂。”   “姐,你在哪儿呢?”   “十分钟后过去。”   没有解释什么,池舟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转身出了巷子。   这里距离巷子没有多远,打车过去,正好十分钟左右。   池舟白回到片场,正好准备要开拍下一场,她进化妆间准备换衣,人刚进走进去,抬头就撞见站在门里的盛之,整个人愣了下。   盛之瞥见她的装扮,问道:“你去哪儿了?”   池舟白眸光闪烁,垂下长睫淡淡道:“办了点事。”   “什么事要你穿成这样?”盛之逼问她,恨铁不成钢道,“池舟白,我看不到你放在工作上的心思,我是欣赏你,但也无法忍受你这样的敷衍。”   池舟白默了默,知道自己一次两次的确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有时候她甚至在想,盛之为什么要签她,圈里比她有人气有演技的艺人多的是,她根本没有必要冒险签下自己。   她抿了抿唇,道歉:“抱歉,我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盛之顺着话直接问她,良久之后,等来的却是沉默,她笑,开口道:“沈昭的事情吗?”   池舟白微攥手心,没说话。   盛之站在她面前,睨着那道侧脸轮廓,只不过半个侧颜,也是上天雕刻得最完美的作品。   她轻笑,慢慢开口问她:“你就那么放不下她吗?”   池舟白微愣,听见盛之超乎寻常的语气,下意识抬头看向她,撞进那双狭长的眼睛时,一瞬间神色不觉恍惚了下。   有个念头忽然从脑子里跳出来——   盛之似乎对她有意思。   盛之是个聪明人,瞥见池舟白的眼神,也瞬间明白,她察觉了出来。   抬脚迈了半步,声音里透着三分无奈,盛之慢慢抬眼,迎上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试探:“或许,我们也可以试一试?” 第126章   宋氏集团会议室里, 公司整个高层正在开会中,会议是开年来第一场报告会议,已经开了整整一上午了。   宋泠坐在最前面, 视线落在面前的笔记本面前, 微微有些走神。   公关部经理陈唐宇报告了一个开年公司形象项目,说完后宋泠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老板要求高, 底下人不是不知道, 都以为宋泠是对陈唐宇的方案不满意。   纪明舒坐在她旁边,知道老板是愣神了。   刚刚陈唐宇说话的时候, 她视线就一直落在空处。纪明舒轻咳了下,小声提醒喊她:“老板……”   宋泠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面前的新媒体白色幕布上,沉吟了片刻,才抬头问道:“公关部所有策划总监都看过了么?”   陈唐宇愣了愣,没作声。   宋泠抬手合上电脑,站起身道:“等所有总监都看过可行后, 再来给我看。”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纪明舒随即也起身跟上去,一起离开。   从专用电梯上楼,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宋泠一边等电梯, 一边问:“悦记那边弄好了吗?”   悦记是一家餐厅, 今天一大早,宋泠在那边订了餐。纪明舒说:“那边刚发了消息, 说十一点半可以过去取。”   宋泠抬腕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道:“我去取吧, 你先上去把会议文件整理下,我晚点看。”   纪明舒说:“好的。”将车钥匙递给她。   电梯上来,宋泠接过车钥匙迈脚进电梯,离开。   沈昭的翻译工作室地址在江城城区湖光大厦,离宋泠的公司不算远,开车过去大约也就十分钟。   宋泠去悦记拿了食盒,就掉头开车往湖光大厦。   这一带都是CBD,聚集了很多写字楼,所以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都市白领。   车子停在停车场,宋泠拎着食盒上楼。   停车场对面不远处,苏易涵带着向槿也正好从车里下来,向槿抬头就瞥见对面的人,连忙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躲靠在柱子后。   苏易涵瞥见她的神色,狐疑地转头看了看,正好看见对面走过去的宋泠,心下会意,知道她是看见了宋泠。   “你不敢见宋泠?”苏易涵瞥向她,若有所思地问她。   向槿知道苏易涵找她做艺人的原因,无非是想靠着宋泠的名义。   她淡淡垂眸,没多解释什么,只开口说:“还不是时候。”   苏易涵有些不懂她的心思,这两个月来,她带着她四处奔波拉资源,签了一笔又一笔的合约,不管合约怎么分成,她都没有意见。   不是为钱,也不是为名。   不知目的。   “听说,宋泠的妻子在楼上开了一家工作室。”苏易涵眸光凝向眼前的人,带着试探忽然曼声道。   向槿在听见苏易涵口中的“妻子”二字,眸光忽然凝滞住,有片刻的愣怔。   她早就知道她们已经结婚了,可从别人口中听见的时候,依旧觉得连呼吸都在痛。那曾是属于她的人,如今却成了别人的了。   而她连见一面,都没有勇气。   慢慢重新抬起头,双眸目光冷淡如冰霜,她轻轻瞥向苏易涵,一张红唇在苍白的脸色上显得很不合时宜,像是病了许久从没有见过阳光的病态,她启唇冷冷说:“不要妄图试探我,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也不怕人知道,有的事情只可以放在心底里,可如若在她的面前提出来,那就是戳了她的伤疤。   苏易涵被她凌厉的眸色震慑住,愣站在原地,半晌才返过神来。   她自认阅人无数,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平静却狠绝,和那张小小巧巧干净的面容毫不相关。   她以为自己拿捏了一只小白兔,可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那根本就是一只毒蛇。   ——   湖光大厦写字楼十五楼,昭意翻译工作室。   办公室不大,但五脏俱全,一出电梯就看见门口的前台,和时尚的工作室名牌。   开一家工作室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整整两个月来,沈昭忙前忙后,各方各面从物资采办到招聘都是她一手操办,看得出来,她的功课做得很足。   整个工作室,从前台到员工加上她自己,一共四个人。其中两个翻译员是她亲自审核招聘选拔的,报酬开得比同行高出许多。她的翻译水平,宋泠不怀疑,也早就见识过,翻译这行,贵精贵在口碑,不在规模如何。   说到底是精细活,国内大型的公司,像宋氏这样的老牌企业,那也是有自己独自开设的翻译部的,不过近年来,市场上翻译工作室做的越来越好,也有不少公司选择外包,省事又高效,裁去了不少翻译部。   前台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看着也就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弯弯,很喜欢笑,也是沈昭亲自选的前台。   前台是一个公司的门面,接待客户来宾,时时刻刻代表着工作室的第一印象。   不得不说,沈昭还是很有经营的头脑。   前台小露认识宋泠,因为从她上班的第一天起,这位美女姐姐每天中午都送饭来,雷打不动。   宋泠看向她,问:“你们老大在吗?”   小露:“老大刚刚下楼去了,应该马上回来。”   宋泠嗯了声,拎着食盒走进去,说:“我进去等她。”   “好。”小露笑着说。   其余两个人还在工作,看见她来也笑着打招呼。   办公室在最里面,宋泠打完招呼推门进去。   因为工作室初期刚成立不久,很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办公室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沙发,还有两个书架子,空空荡荡的没填什么东西。   不过位置倒好,朝南的视野,是一整面玻璃墙,和她的办公室方向是一致的。   宋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高耸入云的大厦高楼,天气是冷的,可这样的日子却是幸福的。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宋泠回头,正好看见从外面进来的人。   沈昭愣了下,抬眼看过去,随即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宋泠笑,回身朝她走过去,牵她的手顺手关上门,将人拉进来,说:“想你了,就想早点过来。”   沈昭歪头从底下往上看她,故意逗趣她:“早上才见,就想了么?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宋泠一边打开手上的食盒,一边看向她,眉眼里溢满了笑容,故意将头压向她,唇瓣轻碰她柔软,轻声呢喃:“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她突如其来的吻叫沈昭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转头看向办公室外,四处打量了眼,才压着声音道:“有人,宋泠!”   宋泠也抬眼看向外面,没说什么,淡淡收回视线。她走过去,将玻璃门上的隐形窗帘拉下来,又转身食盒里的菜盘一个一个摆在桌上,说:“快先吃饭吧,都是我叫人现做的,待会就凉了。”   沈昭顺着坐在旁边椅子上,低头看着桌子上七八个餐盘,有荤有素有河鲜,还有水果甜品,她捏着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吃什么好了,咬着筷子尖,怅惘道:“你是打算把我养成一只小肥猪吗?”   宋泠替她夹菜,听见她的话,故意隔开一些距离来看她,笑说:“是好像胖了一点。”   沈昭刚要反驳,宋泠连忙又笑道:“不过胖一点,好看。”   沈昭将信将疑,用筷子夹起碗里的虾仁放进嘴里,含糊地嚼着,慢悠悠道:“是么,人家都说瘦了好看,你骗我呢吧?”   宋泠也拿起另一双筷子,一边替她夹菜,一边说:“我骗你干什么,瘦了哪里好看,身上肉乎乎地抱着才舒服。”   沈昭耳垂一红,下意识瞟了她一眼。   好啊,在这等着她呢。   “你怎么不吃?”沈昭抬眼问她。   宋泠:“我喝了点咖啡,不太饿。”   沈昭又拿出一个小碗来,盛了米饭递过去,“陪我吃一点吧,这么多我也吃不掉,多浪费。”   宋泠低头看着面前的小碗,最后拿起筷子,笑着答应她:“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着饭,一边闲话家常,这样的日子很简单,却无比幸福。   沈昭轻轻抬眸,看向面前的人,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里照射过来,就落在她身上,给她的侧脸渡上了一层橘色的柔和,那是属于幸福的光芒。   吃完最后一粒豆子,宋泠放下筷子,抬眼正好撞上面前的人投过来的视线。她勾唇笑,“看什么?”   沈昭倾身过去,手肘撑在下颌,凑近看她,眉眼弯弯笑:“有点渴。”   宋泠笑了笑,站起身轻声道:“我去倒水。”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转身走到门旁的饮水机,弯身接了一杯温水,走过来端到她面前。   沈昭接过,抬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大约是真的渴了,喝得有些急,下颌微微流下来些许。宋泠倾身隔着桌子,用拇指轻蹭,手指捧在她下颌,温柔地说:“少喝点,刚吃完饭喝太多水对胃不好。”   沈昭放下杯子,笑,“喝足吃饱。”   宋泠走过去,睨着她满是笑容的眼睛,心里微暖,不由地开口说:“阿昭,我们结婚吧。”   沈昭愣了下,停了片刻才问:“不是早就结过了吗?”   小本本还在柜子底下躺着呢。   宋泠笑,双手捧住她的脸庞,认真地说:“是婚礼。我还欠你一个求婚,婚宴,蜜月,一个完完整整的婚礼。我欠你的太多,整整四年的岁月,我想用往后余生,一点一点慢慢地都补还给你。”   沈昭轻怔,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还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抿唇笑道:“我不在意这些,我们经历了这样多,只要还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宋泠凝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洋溢着笑容,她低头轻啄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慢慢说:“可我想给你最好的,阿昭,我想将这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沈昭抬手回捧住她的手背,笑着道:“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好最重要的。”   宋泠笑,“那就把我自己给你,你要收藏好了,不许弄丢了。”   沈昭笑意盈盈地,仰脸托唇亲她,答应道:“好,我把你深深藏在心里。”   宋泠单膝跪在她椅子旁边,倾身吻她,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发丝里,捧住她慢慢说:“阿昭,我想给你一个盛世婚礼,好不好?”   沈昭闭上双眼,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第127章   腻歪了好一阵子, 沈昭送宋泠下楼,出了大厦,宋泠没让她出去, 轻轻说:“外面风大, 你上去吧。”   刚说完,鼻尖下忽然有股流动的错觉, 她抬手摸了下, 手指沾上血迹。   她盯着手指上的血迹,神情微微恍惚。   沈昭也抬眼看见, 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替她擦拭,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宋泠捏按住鼻翼, 接过纸巾捂住,轻轻摇头,声音温哝安慰她说:“没事,就是天干。”   沈昭不放心,手指搭在她的胳膊上, 还要查探她的情况,正巧这时候手机响起铃声。   是宋泠的手机,她腾不开手, 沈昭伸进她的口袋里,替她拿出来, 看见屏幕上的一串八位数号码, 是座机打来的。   沈昭抬眼看她,宋泠轻扬下巴, 示意她接通。   按下接通键, 将手机递过去,贴在宋泠耳边。   “你好。”宋泠开口, 因为捏着鼻子,声音有些发沉。   “你好,请问是宋泠吗?”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宋泠微拧眉,应道:“我是。”   “我们这边是江城刑警大队的,有关于向槿的线索,需要你过来一趟。”   听见向槿的名字,宋泠微怔了下,片刻之后才答应道:“好,我待会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昭察觉到宋泠脸色的变化,担忧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宋泠没有瞒她,直接道:“是警察局打来的。”   沈昭神情微顿,心下会意,轻声说:“是向槿有消息了吗?”   宋泠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她,说:“你快上去吧,不用担心。”   沈昭淡淡应了声,怕宋泠多想,没有说什么。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沈昭开口说。   宋泠抬眼看她,微顿了一下,说:“不用,你快上去吧。”   外面天气忽然阴沉,宋泠转身要离开,沈昭忽然又叫住她,“阿泠……”   宋泠听见她的声音,停住脚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昭抿了抿唇,最后只说:“晚点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宋泠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流鼻血的事情,勾起唇角笑道:“担心我么?”   这一回没有再和她打趣,沈昭嗯了一声,抿唇说:“是啊,我担心你,也有些害怕。”   父亲在时的时候,那一段时间里,也会流鼻血。许是她想多了,又或许是太敏感了,父亲的离开是她生命里最大的悲伤与遗憾,她害怕,生命里重要的人再出现任何意外。   宋泠明白她的担心,她答应她:“好,我知道,回头我就去做个全身检查。”   沈昭嘴角牵了牵,抿出一个笑容,说:“开车注意安全。”   宋泠:“嗯,好。”   沈昭站在楼下,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迷茫的薄雾之中。   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正月里的天气也变化无常,风很大,吹得她思绪混乱,她抬头看天,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躲藏在乌沉云雾之中,天空灰蒙蒙的,让她觉得不安。   宋泠开车离开湖光大厦,往江城刑警大队方向。   上回警察那边就和她说过,向槿来了江城,案发在汀城,所以两城的警察就联合出动了,但是因为失去了很多线索,这些天来,一直没有找到向槿的下落。   到了刑警大队,宋泠在门口登记了信息,就有人领了她进去。   进了科室,还是上回那个警察同志,是刑警大队的肖队长。   “肖队长,你好。”宋泠开口道。   肖莫抬眼,说:“坐。”   将桌上的信封递过去,宋泠微怔了下,低头看着眼前厚厚的信封,不明所以抬头轻声问他:“这是?”   肖莫轻扬下巴,示意道:“你打开看看吧。”   宋泠将信将疑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照片,照片边缘有些泛黄,可以看出来,是一些老照片。只刚露出照片的一个角来,宋泠动作就忽然停住。   照片的色调有些压抑,黯淡。   宋泠将照片整个抽出来,一张一张翻过去,每一张上都是同一个小女孩儿,拍摄环境压抑渗人,拍摄着女孩儿的每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满是无辜,澄明,还有恐惧。   女孩儿的模样大概只有四五岁,但那双眼睛神情,宋泠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曾记挂在心上多年。   宋泠心脏微颤,难以置信地拧眉问:“这是……向槿?”   肖莫盯着宋泠的眼睛,沉默了半秒,随即嗯了一声说:“是的。”   宋泠重又低下头去,一张一张翻着手里的照片。那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向槿,那样小,那样可怜无助,穿着小裙子,柔软的长发垂在肩膀上,身上胳膊上全是伤。   最后翻到一张照片,手指忽然顿住。   照片上的小女孩儿,被关在宠物笼子里,她坐在里面,旁边有一只猫,发丝乱糟糟的,一双大眼湿漉漉地,眼眶里含着泪意……   宋泠倏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用眼神质问他。   肖莫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宋泠手里的照片上,淡淡说:“照片是我从向菀华的案卷里拿出来的,是二十年前一起家暴案子里的证据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儿是三到六岁的向槿,她原名叫陈槿,母亲叫向菀华,父亲是陈升堂。”   陈升堂的名字不陌生,宋泠早在四年前就知道,陈升堂是向槿的父亲,也是那个曾在小时候绑架了她的人。   肖莫继续说:“陈升堂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摄影艺术家,在当时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后来似乎是得罪了人,工作事业一落千丈,渐渐地,他就开始抑郁不得志,将一腔愤世怨恨发泄在了自己的家人身上,多次家暴妻子,虐待女儿,但因为向菀华的挽留遮掩,警方几次三番不了了之,只当成了普通的家庭纠纷案子处理了,再后来,他便变本加厉,将向菀华推下楼,险些丧命,警方这才介入,在警方的帮助下,两人离了婚。再后来,向菀华就遇上了你父亲,你父亲收留了她们,与她组成了新家庭。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包括向菀华唆使陈升堂绑架你的案子。”   宋泠静静听着眼前的人说着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向槿的过去,也从来都不了解她,只知道那件事,是她联合向菀华欺骗了她,欺骗了她的父亲。   她不了解那个人,也从来没有看透过。   “所以,陈升堂的那一枪,是她故意开的吧?”宋泠垂眸看着手里的照片,试图在照片里找到这个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应该是恨他的,所以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开枪是要杀死这个人。   肖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淡淡笑道:“你是案发经历者,比我清楚。”   宋泠抿住唇没有开口,她恨这个人,恨她欺骗了她,恨她毁了她的人生,恨她伤害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可这一刻,她才发觉,那也是一个可怜可悲之人。   “还没有她的消息么?”宋泠漠声问。   肖莫:“暂时还没有,不过从陈大志那里,我们得知,她曾和一个叫魏祁良的人接触频繁。”   宋泠抬头,“魏祁良?”   肖莫点点头,说:“是个毒贩子,也是警方缉毒案中最大的黑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追踪到他的线索,局里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打算顺藤摸瓜,找到向槿背后的人。”   听到肖莫口中的“毒贩子”,宋泠才明白过来,当初阿昭受害的时候,她一直不知道向槿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现在来看,她其实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骗她。 第128章   环江影视城剧组外, 池舟白接到电话后,走到西角门上收到一封信件。   是上回那个调查信息的人,是关于林沅的。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 池舟白展开来, 抬眼就看见上面两张照片。   这是同一个人。   林沅就是向槿,向槿就是林沅, 那个曾经伤害昭昭的人!   池舟白下意识环顾四周, 找了一大圈,也没有看见林沅的身影。   她已经不记得, 今天到底有没有林沅的戏份了。   心底生出不安,池舟白回到片场, 翻开通讯录,手指在触及沈昭的号码时微微犹豫了片刻,最后点开了宋泠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那头显示正在通话中,没有人接。   连打了好几个, ?是一直没有人接。   那个伤害过昭昭的人再次回来了,?改名换姓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江城,不论她有什么样的目的, 宋泠都应该知道。   没有打通宋泠的电话,池舟白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小金拎着食盒走过来, 看见池舟白手里拿着的信笺纸, 不经意地问了句:“姐,怎么了?”   池舟白拿着手机, 抬头看向小金, 忽然问她:“今天片场有没有林沅的戏份?”   小金说:“有,不过听说是请假了。”   池舟白将手里的信笺纸对折, 转身就要离开,小金见状连忙跟在她身后,不住地问:“出什么事了,姐?”   池舟白一边继续给宋泠打电话,一边往外走,说:“你先跟组里说一声,我下午有事,让他们先拍别的。”   没有打通宋泠的电话,池舟白又打了沈昭的号码,结果手机直接显示关机。   三人同时消失,池舟白彻底开始担心了。   开了车,池舟白直奔湖光大厦。   她知道昭昭开了一家工作室,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她知道地址。   另一头,警察局外,宋泠刚出警局,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阿昭,双手被绑住,嘴巴里塞了布条,整个人昏迷躺在车后座上。   宋泠盯着那张照片,眸色在一瞬间变得昏暗。   与此同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号码和发短信的号码是同一个。   “喂!你是谁?!”   “姐姐,好久不见。”   只一道声音,宋泠就能够听出来,是向槿。   “不许伤害她。”宋泠紧紧握住手指,咬牙压声说。   “姐姐,我想见见你。”向槿车子停在路边,头戴帽子,眸光看向后视镜里的人,车后座躺着沈昭。   “我说了,不许你伤害她!”宋泠几近愤怒,呵斥道。   电话里的人听见宋泠失控的声音,轻轻停了停,随即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慢慢说:“我不伤害她,我只是想和姐姐说说话,我们很久没有再见了,我很想你。”   宋泠听不进向槿的话,满心只有沈昭的安危。向槿曾伤害过她一次,只一次,就几乎要了她的命。   如果阿昭再次出事,她只怕会疯掉!   警局就在身后,宋泠掉头就要回去。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要报警。”   宋泠顿住脚,下意识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电话里的人。   “不要报警姐姐,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是,只是想见见你。”向槿轻垂下眼睫,眼泪无声滴落下来,“地址我会发给你,不要报警,否则,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毫无征兆地挂断电话,宋泠?愣怔在向槿的话里没有返过神来。   阿昭在她的手上,警察局就在身后,可她不能拿阿昭的命去赌……   手机再次响起铃声,拉回了宋泠的思绪。   宋泠恍惚低头,看见屏幕上池舟白的来电,她接通,听见自己此刻颤抖的声音:“喂。”   “昭昭在哪里?”池舟白已经到了沈昭的工作室,没有找到人,前台只说她一小时前下楼就没有再回来。   宋泠默声,没有回答她。   池舟白察觉出来,再次问她,声音里不觉带着愠怒,“宋泠,昭昭到底在哪里?!”   宋泠:“她在向槿手上。”   池舟白微顿,是她晚了一步……   重新恢复理智,池舟白当下开口说:“报警,去报警。”   “不能报警。”宋泠心跳如雷,直直打断池舟白的话。   池舟白彻底愤怒:“她可以伤害昭昭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宋泠,到了今天,你?要维护她吗?!”   宋泠紧紧捏住手心,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心,沉声说:“我不能再让阿昭受到任何风险。”   没有再等池舟白开口,宋泠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无法确信向槿的话,可阿昭此刻在她的手上,她不敢再去拿阿昭冒险。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短信,上面是向槿发给她的地址。   看到那个地址,宋泠整个人忽然愣住。   那是四年前阿昭出事的那个地方。   一模一样。   宋泠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开车独自离开警局,脚踩油门,车子疾驰开出去,往郊外方向。   郊外一处破败的厂房。   这一带荒废多年,一直没有人过来。   沈昭被迷.药弄晕,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嘴巴里也被塞了布条,被向槿藏在了仓库最后面的角落里。   连同一起躺在地上的,?有萧成业,一样被捆成了粽子。   片刻之后,沈昭醒来。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蒙住她的眼睛,她抬头就看见站在她身旁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见她,她们其实没有交集,一切的恩怨皆有宋泠而起。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瘦弱小巧的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些事情来。   连同那个被她杀害的杜钟。   地上散落在几盒试剂,?有一只针孔。   向槿蹲在那里,将那小瓶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吸入针筒。然后又猛地扎进萧成业的大腿上。这人本不再她的算计之内,但他撞上来,就也不怪她送他一程。   沈昭盯着眼前人的动作,眉头不由皱了皱。   这样的场景,她不陌生。   向槿转头,看向坐在墙角里的人,她轻笑,捏着针筒起身走过去。   沈昭看见她慢慢走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就要往后退避,可她早已退无可退。   向槿走到沈昭面前,垂眸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   她曾在照片上见到过,是宋泠向她求婚时的戒指。   她轻轻蹲下来,抬头看向沈昭,瞥见她双眸里的恐惧,忽然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在那样的量下,居然?能成功戒掉活下来。”   沈昭紧紧贴在身后的墙上,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针筒上,身体瑟瑟发抖。   它有多可怕,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向槿盯着眼前的人脸庞,忽然抬起手指伸向她,指间轻勾勒着她的眉骨,沈昭下意识偏头躲开,那纤细的手指就半愣在空中。   向槿笑了笑,不动声色收回手。   “我在想,她到底爱你什么呢?”她语气平淡,就像在问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沈昭不去看她,努力平复着紧张的呼吸,紧紧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倒宁愿她蒙上她的眼睛。   像是看穿她眼里的恐惧,向槿轻勾唇,笑:“你不要怕,我不伤害你。我只想知道,她会有多爱你,会不会爱到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沈昭察觉出她话里的意思,猛地睁开双眼,转头看向她,用眼神质问她的意图。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笑容,向槿将一块破布盖在她身上,又堆了几个大油桶将人遮住,这里到处破败,不会有人发现,后面藏了一个人。   外面的萧成业逐渐醒过来,身上疼痛感和脑子里的晕沉一齐涌上来,他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蹲在他眼前的林沅。   眼神里涌出惊恐,嘴巴被塞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向槿扯掉他嘴里的布,萧成业质疑着问她:“林沅!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向槿无视他的话,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她慢慢擦拭着上面的水渍,慢条斯理道:“你知道,有个叫杜钟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萧成业瞳孔猛地收缩,望着她手里的利器,哆嗦着问:“你……你,你什么意思?”   “让我想想,你是哪一只手碰我的。”向槿视线移到他捆住的双手,忽然问道。   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萧成业被那道视线吓住,不住地往后面缩手。   没有犹豫,向槿握住那刀柄,手起刀落,一把将刀尖插入男人的右手背,那锋利的刀尖刺入骨肉,直接将男人的手背戳了个对穿。   五指张开,颤抖地按在地上,鲜血淋漓,与嘶吼声一同刺激着向槿的快感。   这才是她,睚眦必报,伤她半分的人,必定要他?十分。   与此同时,身后楼梯口有人冲上来,喊她:“向槿!” 第129章   鲜血溅至脸庞, 顺着侧脸微微滑下来。   听见身后那道声音,向槿整个人忽然愣了下,片刻之后, 才慢慢转过身来。   她看见那张脸上, 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震惊。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拔出匕首, 挥起手臂抬手又是一刀, 直插入男人的手腕,鲜血顿时喷涌四溅。   萧成业的嘶喊声响彻整个仓房, 最后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宋泠冲过去, 望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心脏在颤抖,她皱眉呵斥道:“住手!”   向槿慢慢站起来,与她面对着。   这是四年来,她们第一次相见。匕首滑落掉在脚边, 发出铿一声,像是刺在了她心上。   宋泠凝着她的脸庞,那鲜红的血迹叫人骇然, 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 曾经的那个人, 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泠朝前迈出半步,试探着问她:“阿昭在哪里?”下意识又看向别处, 打量着周围每一个刻意的角落。   向槿睨着那双眼睛, 那里面如今满满的都是别人,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忍住恸哭的冲动, 她慢慢开口:“不用找了,她不在这里。”   宋泠恨道:“你骗我?!”   向槿笑:“我骗姐姐干什么,她不在这里,你以为我会独自把她留在这里等着你吗?”   宋泠:“你到底要干什么?”   向槿怔怔站在那里,似乎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想要做什么?沉默良久之后,她才垂下眼眸,声音淡淡嗫嚅道:“我想和姐姐说说话,从我回来后,姐姐还没有和我说过话。”   眼泪无声落进尘土之中。   姐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她轻抬起手,努力想擦掉脸上干涸的血迹,可和着泪水,却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人的眼神,怕在那里面看见和别人一样的厌恶和恨意。   “姐姐……”擦了许久,向槿才终于抬起头来,她睨向她的脸庞,淡淡问她,“姐姐恨我吗?”   宋泠抿住唇,看着这个从八岁时起就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整整二十年,她的生命里,这个人占据了整整二十年。   她曾偏执地将她放在心底里,当成自己生命里的光芒一样小心呵护,可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笑话。   “阿昭在哪里?”宋泠不愿和她论及这样的话题,只沉声开口问她这一句。   向槿听着她的话,唇角轻轻勾起,她垂下双眸,整个人慢慢蹲下来,抬手拾起地上的针筒,掰开试剂瓶,将里面的液体一点一点吸入。   宋泠站在她的面前,皱眉看着她摆弄地上的那些东西,她咬牙走过去,一脚踢翻了所有的试剂瓶,弯身将她手里的东西夺走,愤怒地扔出去,双手抓起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恨声问她:“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向槿浑身颤抖,被迫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眼尾划出长长的泪痕,她能够看得见眼前的那双眼中是怎样的失望和厌弃。   她拖着沙哑的声音,努力说道:“是啊,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就是这样的,只是姐姐从来不知道罢了,我只是想努力地活着,活在这个世上……”   宋泠紧紧拽住她,盯着她的双眸,那里面此刻满是绝望,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消逝不再。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宋泠怕激怒她,声音平复下来,慢慢循着声问她:“告诉我,阿昭在哪里?不要再一错再错,回头吧,向槿。”   眼泪逼在眼眶里,向槿挥开她的手,固执地说:“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努力活着,是一种错吗?!”   她依旧执迷不悟,宋泠怒呵斥道:“错了!你害了人就是错的!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及时回头,不要再一错再错!”   做错了,就应该及时回头……   这样浅显的道理,可却从来没有教过她。   “可是他该死。”向槿盯着地上的人,目光冷冷说着。   “那也不该由你去评判,去决定别人的生与死。”她一点一滴地教她。   宋泠凝着她的脸庞,认真地说:“这个世上,不幸的人成千上万,可她们依旧可以活成自己最好的样子,她们可以善良,积极,爱自己,爱别人,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去伤害别人。就算身处深渊,也依旧有仰望光芒的权利,阿槿,收手吧。”   她再次这样唤她,还像从前一样。   向槿抬起头,唇瓣止不住地颤抖着。   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唇角慢慢勾起来,用尽最后一丝眷恋,痴痴地问她:“那姐姐会爱我吗?”   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教她如何去爱别人,去爱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伤害了她,她又该怎么去爱这个世界……   宋泠静静睨着那张脸庞,她轻抬手替她擦拭脸上的狼狈。   从八岁,至二十八岁,她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在知道了她曾经的遭遇,看见那些照片的时候,她承认是震惊的,也是怜惜的。   她也忽然明白,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都是一样的,因为缺失了亲情缺失了爱,所以一生都在寻找这样的羁绊。   她对向槿的那些依恋和执念,只不过是一种对亲情缺失的偏执,那曾是她在父亲那里缺失的父爱,那种偏执太深刻,在她的心里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就在那个缺口空荡的时候,向槿刚好出现了,理所当然地填补了那份执念。   其实,她是将她当成亲人,当成妹妹去爱的。   而向槿也一样,她对自己的偏执,也不过是对那些不幸遭遇下的填补而已。   失去亲情,被最亲近的人残忍对待,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所以一点点的温情,便就可以让她豁出一切。   不惜为此伤害人,只为寻求那一丝被错认的爱。   这是悲哀,也是可怜的人生。   没有等到宋泠的回答,落寞的双眸渐渐黯淡无光,向槿低下头,轻声呢喃:“姐姐说过要一直对我好的……”   天边突然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渐渐逼近。   向槿看向窗外,轻轻道:“又下雪了。”   和那晚别墅外的雪,一样。   “告诉我,阿昭在哪里?”宋泠再次问她。   向槿转过身,面朝着窗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上飘落的雪花,这一刻,她忽然有种释然的错觉。也许是明白,她没有退路了。   承认错也好,执迷不悟也好,都没有退路了。   拥有的,没有得到的,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   “她在那里。”向槿慢慢开口,指引道。   宋泠连忙转头,朝着墙角冲过去,搬开所有的障碍物,她看见了靠在角落里的人,她欣喜地喊:“阿昭——”   沈昭无法动弹,看着眼前朝着而来的人,早已泪流满脸。   那是她的宋泠。   宋泠伸手解开她身上所有的束缚,抬手就将人拥进怀里,声音里满是颤意唤她:“阿昭……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会再一次失去你。”   这是她的软肋,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宋泠拉起她的手臂,一处一处地检查着,不放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沈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眶湿润地摇头。她埋在宋泠脖颈里,无声地哭泣。   没有看到她受伤,宋泠这才放下心来,她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角,嗫嚅道:“我带你回去。”   向槿闭上双眼,静静听着身旁一声一声的温哝软语。   爱在心尖上,旁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可自己却看不见。也许,她从没有爱过自己,至少,她从没有这样对过她。   “向槿!”仓房另一头,突然冲出来两个人。   向槿转头,看向那人,是魏祁良!   他手里举着枪,扣动扳机,朝着角落的方向,向槿瞠目惊愕,下意识嘶叫道:“姐姐——”   宋泠听见声音,抬眼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的男人,几乎在一瞬间,宋泠抱住沈昭,一个对调,本能地转身紧紧用身体护住她。   枪声轰然,震耳欲聋。   沈昭感受到眼前的人浑身震颤了下,她睁着双眸,木然抬头看向她,无声喊她:“宋泠……”   子弹嵌入身体,钻心的痛深入骨髓。   宋泠意识涣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唤她:“阿昭……”   向槿见状,倏地就要冲过去,魏祁良连忙抓住她,冷喝道:“跟我走!”   “你去死!”从腰后掏出一把枪,飞快地扣动扳机,子弹上膛,没有任何犹豫,向槿抬手一枪就打在了男人的心脏上。枪声刚落,身后大队警察冲上来,将整个仓库团团围了起来。   眼前人是亡命之徒,为保证其余人的生命安全,警察开枪击毙。   向槿身中数枪,鲜血喷涌而出,身体慢慢滑下去,她望着角落里的方向,死不瞑目地喊:“姐姐——”   “宋泠!宋泠!来人,救救她!!来人啊!!”沈昭抱着宋泠,浑身满是鲜血,凄声地嘶喊道。   池舟白和医护人员一起跟在后面冲上来,那枪打中了她的后肩,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染湿,医生连忙按住伤口,几个人一起将人抬上担架,沈昭跟在后面就要冲过去。   池舟白拽住她,喊她:“昭昭……”   沈昭挥开她的手,“放开我!”   “昭昭,你冷静下来!”池舟白怕她失控出事,紧紧拽住她的胳膊,皱眉沉声道。   “你放开!”沈昭早已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劈脸就冲她嘶吼道,“放开我啊啊啊!!”   沈昭用尽所有的力气,挣脱掉池舟白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快地冲过去。   池舟白被她推得踉跄了下,手指虚扶愣在空中,她抬眸,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她见过失控的沈昭,却没有见过这样几近疯狂的沈昭,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第130章   医院急诊, 宋泠被推进手术室。   沈昭浑身是血站在门外,双目懵然看着紧紧被关上的手术门,整个人怔愣站在那里, 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血……那么多的血……   她从来不知道, 一个人竟然会流那么多的血……   “昭昭——”楼梯尽头孟雨南和尤欢冲过来,沈昭木然转头, 双眼干涩, 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连双眸也一瞬失去了光芒。   “沈昭!”孟雨南看着一下子失魂落魄的沈昭,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努力平静下来问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泠呢?!”   “枪,她中枪了……”沈昭喃喃道,失神地说, “都是血,她流了好多的血……”   沈昭仰起头,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止也止不住,唇瓣颤抖不停地说:“怎么办?”   尤欢见沈昭情况不对劲, 忙拉住她, 朝孟雨南皱眉道:“先让她缓下来,等宋泠出来了再说。”   孟雨南这才平复下来, 她望见沈昭身上染着的血迹, 只觉得触目惊心。   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手术室里的人才开门出来。   孟雨南连忙冲过去, 问道:“王医师,我外甥女怎么样了?”   王医师认识孟雨南,他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沈昭,才朝她道:“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击中要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有中度的脊髓损伤,恐怕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其他的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能判断。”   孟雨南听见没有生命危险,一口气这才歇下来,她忙感谢道:“谢谢王医师了!”   “孟医生客气了。”王医师道,“待会先会送到普通病房里,她痛的晕过去了,夜里估计会醒过来。”   “好的好的。”   沈昭听见医生的话,这才悻悻止住了眼泪,忙跟着一起去了普通病房。   江城一院的住院部,沈昭一点都不陌生,她曾在这里,失去了她最亲的亲人。   病房在十五楼,沈昭找到宋泠的房间,那是单独的双人间病房。   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苍白地没有一点血色,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她而去。窗外天渐渐乌沉,昏暗的光照进房间,那里没有一丝温暖,像是被满世界遗弃了。   沈昭望着那道孤寂的身影,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的阿泠,差点为了她失去生命。   忍住鼻腔酸涩,沈昭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去。   走廊尽头,孟雨南和尤欢也正好赶过来,孟雨南下意识就要推门进去,尤欢忙拉住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进去。   “让沈昭一个人待着吧。”尤欢轻轻说。   孟雨南睨着她的眼睛,转头又看向半阖的门里,宋泠躺在床上,沈昭坐靠在床边。   她明白,在这个时候,阿泠想要的,只有一个沈昭而已。   扶住门把手的手停住,孟雨南没有进去,轻轻替她们拉上门。   房间里,沈昭坐在床边,双眸凝着眼前的人,她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她轻垂下眼眸,眼泪无声滴落下来,伸手抓住她的手,嘴角努力抿出一个微笑来,沈昭轻声喊她:“老婆……”   从前她总是因为害羞,不愿意这样叫她。可现在,她躺在那里,差点失去了半条命,也不知还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托起她的手背,温柔地贴在脸颊上,带着颤抖的哭腔,沈昭再次轻声喊她:“老婆,你怎么这么傻,想也不想就冲过来,”声音哽咽,“倘若你出了任何事,叫我怎么办?宋泠,我不想,也不能够再失去你,你醒醒,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沈昭紧紧抓住她的手背,眼眶泪意朦胧,道:“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盛世婚礼,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她亲了亲她的手背,“你知道么,宋泠,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很怕很怕,那么多的血,你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我永远也不离开你,宋泠,你听得见么?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紧紧咬住唇,心尖像是被刀划开一样疼。   她从来不知道,心也可以这样疼。   疼到无法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开始占据在她的生命里,起先是恨的,是不甘愿的,可慢慢地,她逐渐依赖上她,她无条件地对她好,叫她彻底沦陷,再也离不开她。   即便是迎头一击的时刻,她从她身旁逃离,可整整四年,她依旧无法将这个人忘记,在最无助,最悲伤时爱上的人,也许她会刻骨铭记一生一世。   人生这样短暂,又这样漫长,遇上她,也许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她注定忘不掉这个人,也注定要和她牵绊一生。   寂静深夜,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寒风呼啸,满世界都是白色,盖住这满是疮痍的世界。   等到雪融化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宋泠才终于慢慢醒过来。   她失血过多,整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吓人,唇瓣上干裂地起皮,慢慢睁开眼睛,半晌才恍惚想起来发生的事情。   手指被攥在手心里,她微动了动,顺着目光看过去,沈昭拽住她的手,就趴在床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双眸紧闭,眉头深深蹙起,睫毛上还挂着微干的湿意。   她一定吓坏了。   宋泠想开口喊她,却又怕吵醒了她。   窗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窗户上结了一小朵一小朵的霜花。房间里静悄悄的,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是陌生的。   只有肩上的疼痛,才昭示着,一切都是真实的。   沈昭趴在床边,忽然惊醒地喊道:“宋泠!”   她弹起来,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宋泠浑身是血,整个人倒在血泊里,可她却怎么也够不到她……   转头看向床榻,沈昭握住她的手,抬眼看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她欣喜倾身站起来,喊她:“宋泠!你醒了!”   宋泠努力扯起苍白的唇角,朝她笑了笑,望见她两只红肿的眼眶,心疼地轻声应她:“嗯。”   “我去叫医生。”沈昭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要去叫人。   宋泠紧紧拽住她,无力喊她:“阿昭……”   沈昭停住脚,转身看她,酸涩涌上心头,她带着哭腔喊她:“老婆……”   宋泠唇角微勾,笑道:“吓坏了吧。”   沈昭努力忍住眼泪,喉头发涩,说:“我去叫医生,你等下。”   抬手擦干眼泪,沈昭出去叫医生。当夜有值班的医生,听见病人醒了,连忙过来查看。量了体温,又量了血压,心跳,各项指数,又看了看伤口没有发炎的迹象,最后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说没什么问题,要注意不要牵动伤口,好好休养,等明天白天再看看情况。   医生护士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沈昭关上门转过身来,她慢慢抬脚走到床边,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拉起她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只这样静静靠着她,一句话没有说。   宋泠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她反手握住她的手心,将人慢慢拉进怀里,沈昭俯身,靠在她的怀里。   “宋泠……”沈昭喊她,终于忍不住哭意,恸哭着呜咽,“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为什么要冲过来,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宋泠听见她的哭声,心一瞬揪起来,她抬起手,单手圈住她,手掌抚在她的头发上,她侧首贴了贴她的眉骨,也心酸地模糊了眼眶,她慢慢说:“阿昭,我宁愿失去生命,也不会再失去你。”   沈昭抬起头,手肘支在她的身侧,双手捧住她的脸,顶着哭肿的双眸,认真地说:“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失去你么?”   她低头,深深吻上她的唇瓣,额头与她相抵,沈昭哭道:“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真的怕,宋泠,我真的害怕。如果失去了你,我的人生一定不再会有意义。”   宋泠听见她的话,目光微顿了下,手掌慢慢移到前面,她单手轻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替她擦拭眼尾的眼泪,轻轻地,慢慢地,告诉她:“阿昭,如果那一枪直中要害,要了我的命,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沈昭被她吓得怔了下,她愣愣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这样的如果,不会有的。”   宋泠抿唇,无声应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沈昭手肘支在旁边,怕压住她的肩膀,她撑起手来,看她,轻声问道:“很疼,是不是?”   她脸上毫无血色,看着很虚弱,却还是勾了勾唇角,努力抿出一个笑容来,启唇说:“不疼。”   “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会不疼。”沈昭翻开她的衣领,看见她右肩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上面还隐约沁出些许血丝来,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眼泪滴落下来,浸湿在白色的纱布上。   宋泠勾手抹去她的眼泪,无奈地笑道:“怎么又哭了,不疼的,真的,养养就好了。”   替她拉拢好衣领,沈昭轻声说:“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宋泠,再也不要了。”   宋泠听着她的话,忽然迟疑了下。   片刻之后,宋泠喊她:“阿昭。”   沈昭抬眸,睨向她,轻轻应她等着她继续开口。   宋泠:“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好么?生命那样美好,它是自己的,你也一定要学会坚强,知道么?”   沈昭听着她没由来的大道理,先是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她重新低头靠在她身旁,喃喃说着:“我只和你在一起。”   宋泠无声落寞,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真实存在在怀里的这一刻。 第131章   宋泠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只是肩膀骨骼处受了很严重的伤,医生说,需要长期休养, 以后都不能拿重物, 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这样。   沈昭听了忍不住心酸,那一枪, 她是为她挨的。   宋泠却笑着安慰她, 说:“只是不搬重物,吃饭开车都没有问题的。”   向槿的事情牵扯出了魏祁良, 警方接连破了南城的贩毒案。   到最后,魏祁良也终究还是栽在了向槿手上。   警方通过向槿, 本就已经查出了魏祁良在南城的窝点,可谁知,他竟然自投罗网跑到江城来。池舟白报案的时候,警方并不知道魏祁良也在那间厂房里。   抓住魏祁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江城遍布缉毒刑警, 魏祁良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江城,是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嘉明也因为向槿, 遭受了巨大损失。   萧成业手指被废,又染上了毒瘾, 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苏易涵得知向槿身上有命案的时候, 整个人惊愕住,瘫地跌坐在地上。   为了挽救嘉明, 向槿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她几乎耗尽了嘉明最后的资源和资金,为向槿签了数十份合约……   如今萧成业被毁, 这些烂摊子全都到了她头上。   嘉明注定要完……   而向槿,是最后一道催命符。   ——   冬天快要过去了,属于春天的温暖和希望也在慢慢悄然而至。   宋泠在医院里整整住了两个多月,她身体恢复得很好,沈昭每天都陪在医院里照顾她,一如之前宋泠照顾她的时候。   她们之间,似乎永远都是宋泠在奔向她,而这一次,她也想无所顾忌没有任何条件目的地奔向她,爱护她。   她想让宋泠知道,她早已不是那个总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她也可以慢慢地学会去呵护她,照顾她,将她挡在身后。   湖光大厦,沈昭从翻译工作室里出来,下了楼照往常开车去医院。   晌午的路上车辆有很多,十几分钟的路程,愣是开了半个小时才到。   停好车,沈昭又拉开车门,拿出刚买的形体靠垫,从住院部车库电梯上楼。   电梯停在顶楼,沈昭出来,朝着走廊最尽头的病房走去。   为了能让宋泠安静休养,定了顶楼VIP贵宾病房。   这一层很安静,地上都铺了柔软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前台护士认识沈昭,见她来笑着朝她点头打招呼。   沈昭抿唇笑着回应。   走到病房外,沈昭轻轻旋开门,怕打扰到她,只开了一点点门缝,沈昭探头看见床上的人正抱着电脑工作。   宋泠听见开门声音,抬头看过去,正好撞上趴在门上的人。   沈昭推门进去,在门边换了鞋,一边道:“不是说不许看电脑的吗?怎么又不听。”   换完鞋,她走过去,抬手就拿过她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刚要合上,忽然又转头问她:“有没有保存?”   宋泠睨着她的脸庞,笑着嗯了一声,说:“保存了。”   话音刚落,沈昭就将手上的电脑合上了。   放在床头桌上,沈昭顺势倾身捧她的脸,手指微凉,轻蹭着她的脸颊,轻轻开口:“工作是忙不完的,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的吗?”   宋泠轻笑,抬手回握住她的手背,放在手心里捂着。   已经是春天了,可她的手还是像冬天一样冰凉,捂不暖。   “不看了。”宋泠答应她,温柔地说着。   沈昭与她额头相抵,眸光微垂,唇瓣轻轻托上去,在她唇上轻点了下,轻声问:“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宋泠眼睛轻闭上又睁开,嘴角轻抿说没有。   “我去拿。”沈昭起身,转身就要出去拿饭。   贵宾病房有医院专门提供的营养餐,搭配均衡,很方便。   还没站起来,手腕忽然就被人抓住,宋泠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淡声说:“还不饿。”   沈昭顺势坐在她身旁,双手环住她的腰,整个人挂在她胸口,仰着脸说:“我问过医生了,说这个月就能出院回家休养。”说完她轻啃了下她的唇角,声音软糯道。   宋泠轻笑,她最近突然变得很粘人,像个小孩子,她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轻勾拢到耳后,轻轻应她:“嗯,好。”   “工作室怎么样了?”宋泠开口问她。   沈昭托脸道:“还行,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宋泠说没什么,“就问问,复习呢?准备的怎么样了?”   提起复习,沈昭有些沮丧,她垂眸落寞说:“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和她们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大了好多……”   宋泠捧住她的脸庞,认真地鼓励她:“不要怕,要相信自己,阿昭这么聪明,一定能行的!”   听见这样明目张胆的夸赞,沈昭笑起来,“嗯,我一定要努力考上!”   手指她衣摆底下悄悄探进去,像一条小鱼一样,一点一点游进去,宋泠笑着抓住她的手,挑眉问:“做什么?嗯?”   沈昭眉眼弯弯,小月牙儿一样笑起来,故意此地无银道:“没什么呀!”   手被抓住,沈昭故意长长叹息了声,将整张脸埋在她的胸口,在那衣领口里拱了拱,像只小猫儿一样故意撒娇,最后把那领口拱开了,露出一大片肌肤,她抬起头望着那片雪白愣了几秒钟,才怔怔抬脸说:“老婆,我好想你,你要快一点好起来,好不好?”   宋泠望着她那张日渐圆润的面孔,白皙如玉,布满朝气,是鲜活明艳的,连撒起娇来的时候,眼睛里也满是闪烁的光芒。   她才二十四岁,是她放在心上的阿昭。   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阿昭……   唇瓣微抿,脸颊上慢慢掬起一个笑容来,宋泠目光温柔地笑着答应她:“好。”   “等考完了试,就是夏天了,夏天穿婚纱最合适了,到时候,”沈昭轻轻顿了一下,随即凝着宋泠的眼睛,继续说,“我们就举行婚礼吧,好不好老婆?”   宋泠忍住眼眶的酸涩,凝着那双满是灵动和喜悦的眼睛,笑着开口道:“到时候又要忙开学,还要忙工作室的事情,可以忙得过来吗?”   “别的事情都可以忙不过来,但婚礼一定要忙得过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沈昭扬起笑脸,歪头睨她,“我们错过了太多的时间,往后的人生,一定要把那些缺失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这些话,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她多想阿昭可以原谅她曾经的那些荒唐伤害,可如今她亲口和她说,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她何尝不知道她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可上天似乎总是这样爱开玩笑,让那些所念所求的,都要一样一样落空。   时间太过残忍,从前缺失的,往后依旧要成奢望。   这一场岁月,终究是教会了她,到底什么才是爱。   占有,成全,纠缠,等候,付出,奔赴……到最后,都要一样一样输给时间。   宋泠唇瓣微翘了翘,满眼都是她的笑容与期待,她启唇努力应她:“好,都补回来。”   沈昭见她答应,笑着仰面朝她,嗫嚅喊她:“老婆……”   “嗯。”   “亲亲我。”   宋泠轻笑,依言轻轻低头吻她,带着无限温柔与眷恋。   “老婆……”沈昭又轻喊她。   宋泠放开她,隔开一些距离睨她,嗯了声:“怎么了?”   沈昭凝望着那双眼睛,渐渐生出一些错觉,也许是爱得太深,太害怕失去的缘故,那双眼睛里,带着让人不真实的疏离,她问她:“老婆爱我吗?”   宋泠露出浅浅的笑容,深情地和她说:“我爱你。”   “一辈子都爱吗?”   “嗯,一辈子都爱。” 第132章   出院后, 宋泠身体渐渐恢复正常,除了人瘦了一圈外,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分别。   依旧美丽, 优雅。   五月底, 距离沈昭高考的时间,只还剩下十天不到。   这半年来, 宋泠一直陪着她, 沈昭日夜复习刷题,又兼顾着工作室的事情。这半年, 她成长了很多,工作室初期会遇到很多事情, 可渐渐的,她也可以开始独当一面了。   她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的心智,也比从前更加有魅力。   脱去曾经的稚嫩,那是历经过伤痛的沈昭,除去她离开的那四年, 宋泠亲眼见证了她的全部。   ——   沈昭数学科目不太好,所以考前一个月,为了查漏补缺, 沈昭报了一个班,每天下午两个小时单独一对一补习, 老师是个名师, 自习室正好就在宋泠公司旁边,所以每日结束, 沈昭就会直接去宋泠那儿, 和她一起回家。   五点半钟的时候,沈昭结束之后就去了宋氏集团。   楼下前台认识她, 直接替她按了总裁专用电梯,送她去了顶楼办公室。   电梯停在顶楼,沈昭出来,正好看见门口坐着的纪明舒,纪明舒见她来,忙要起身打招呼,沈昭竖着手指朝她嘘了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纪明舒会意,勾了勾笑着没有说话。   沈昭走至她身旁,将刚刚在楼下买的饮料递了一杯过去,笑着问她:“和蔓蔓要去度蜜月了吧?宋泠还没有给你准假吗?”   纪明舒听见沈昭的话,神情一顿,随即笑了笑,说:“就这月底。”   沈昭点点头,又问:“准备去哪儿?”   “南城。”   沈昭笑:“南城不错,靠海边,风景很漂亮,记得涂防晒。”   寒暄完,沈昭抬脚要往里面办公室走,人还没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沈昭迎面撞上一个人,她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正式的女人。   神情微微一顿,沈昭愣站在门口,那人看见她,也很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没有多说什么,那人拎着文件包,与沈昭擦肩而过。   最后,沈昭听见门口纪明舒起身送她,口中说道:“我送您,陆律师。”   沈昭还没回过神来,宋泠忽然就走到了她身旁,轻声问她:“怎么了?”   沈昭抬头看了看她,淡声说没什么,迈脚走进去,转身关上门。   “刚刚那个人,是律师吗?”   宋泠轻顿了下,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问她:“课上的怎么样?”   沈昭脑子里盘算着事情,一时没注意她的话,嗯了一声抬眼看她,愣了半秒才说:“还行。”   “考试地点已经定了吧,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吗?到时候不要手忙脚乱,落了什么东西。”宋泠贴心地提醒她。   话题转到考试上来,沈昭一下被拉了回来,她笑说:“放心吧,我早就一样一样准备齐全了。”   宋泠站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拨弄了下额角的发丝,淡淡道:“到时候我不能陪你过去了,你好好考试,什么也不要多想,放平心态,不要紧张。”   沈昭听她的话,惊愕着抬头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宋泠垂下长睫,轻声安慰她:“没有,就是公司临时有事需要出差,明早的飞机。”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没有她的陪伴,沈昭自然有些忐忑以及失落。   “要出差几天啊?”   宋泠说:“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那她应该已经考完试了。   “这么长时间……”沈昭喃喃道,自从她回来后,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这么长时间,心情有些低落,沈昭抿了抿唇,踮起脚双手拢住她,唇瓣轻轻贴上去,厮磨了片刻,又靠在她的耳边,嗫嚅轻轻说,“我会想你的。”   宋泠轻勾了勾唇角,无声扯出一个笑容。   “饿了吗?”宋泠牵起她的手,说,“带你去吃饭吧。”   沈昭回拉住她,抱住她的胳膊,笑盈盈地说:“想去吃天盛街那家的粤菜,好不好?”   宋泠笑,“好,都依你。”   下了楼,宋泠开车带着沈昭去了天盛街。夏日天长,吃完饭七点钟不到,天还没有全黑透。   不想早早地回去,沈昭提议说:“阿泠,我们去江边走走吧。”   今天的宋泠和往常不太一样,不管沈昭说什么,她都笑着说好。   没有异议,也没有提议,一切都随着沈昭的心意。   初夏的江边,夜晚有很多人,宋泠牵着沈昭沿着江边步道慢悠悠地走着,两人穿着长裙,裙摆被风吹起,相互交缠着。步道两旁有彩色的霓虹灯光,映照在江面上,有种潋滟生波的味道。   江面上风很大,时不时还能看见船只来往,走到西面步道的时候,宋泠停下来,低头看向身旁的人,凝着她的脸庞,突然问她:“冷吗?”   说着将臂弯里的外套要披在她的身上。   沈昭仰起脸庞,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肆意,隔着晦暗的夜色看着眼前的人,她像是与天边的灰暗融为了一体,下一秒就要离她而去。   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是下意识有这样的错觉,也许又是爱得太深的缘故,即便握在手心里,也觉得不安。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昭双手圈住她的脖颈,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仰脸朝她撒娇:“能不能不出差呀。”   宋泠听着她小孩子一样的话,不由抿起唇角笑道:“怎么突然小孩子似的,考试害怕吗?”   沈昭埋首靠在她的颈窝里,嘟囔说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宋泠笑,抬手回拥住她,手指温柔地捋她的长发,曼声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沈昭抬起头,突然扑哧笑说:“考完了要等到月底才开始出成绩呢!”   宋泠微愣,随即也笑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高考,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   沈昭突然掏出手机来,“对了,你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   宋泠生日在七月二号,沈昭翻开手机日历,查着那一天的日期。   “正好是礼拜天,”她抬起头问她,“那时候,你应该出差回来了吧?”   宋泠瞥眼看着她手机上的日历,恍惚愣怔了好久,才嗯了一声说:“是的。”   沈昭兴奋地计划着到时候的安排,道:“正好那时候出成绩,你出差回来,我们就商量着婚礼的事情,蔓蔓和明舒她们蜜月要去南城,夏天海边风景漂亮,到时候拍婚纱照肯定也好看,老婆,我们去也南城吧,好不好?我想和你在海边,看一场落日。”   宋泠低头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带着无限眷恋的幸福与喜悦,幻想着那一场婚礼事宜。   她忽然害怕那双眼睛,更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也庆幸这一刻夜色是昏暗的,没有让她察觉出她的异样。   宋泠轻轻垂下长眸,一件一件答应她:“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落日。”   散步一直到夜深了,宋泠才开车带着沈昭回别墅。   大概是累了,一路上没有说话,沈昭靠在车窗旁不知不觉睡着了。   临近考试,她虽然嘴上说着不紧张,会放宽心态,但宋泠知道,她其实很紧张,每天都复习到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睡眠时间很少。   宋泠静静地开着车,车速不快,想让她这样再多睡一会,还特地绕远了一条路。   十点钟的时候,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宋泠下车,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她弯身替沈昭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想抱她起来,却又一瞬间愣了下。   她已经无法再将她的阿昭抱起来了。   眼眶像砸了砖块,宋泠努力忍住酸涩,轻捧起沈昭的脸庞,低语喊她:“阿昭,醒醒,回去睡吧,阿昭……”   沈昭听见宋泠的叫声,慢慢转醒过来,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眼就看见眼前放大的脸庞,是让她安心的那张脸庞,她笑了笑,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宋泠顺势抱住她的腰,将人半带了出来。   回了别墅,上楼进房间。   沈昭匆匆洗了个澡出来,看见房间里,宋泠在收拾行李。   她才恍惚想起来,她明天要出差。   湿着头发,沈昭走过去,蹲下身替她收拾。   宋泠愣了下,扔掉手里的衣服,作势要拉她起来,道:“怎么不吹头发就出来了?”   沈昭手里拿着她的长裙,被她拉了起来,恍惚怔怔道:“我想帮你一起收拾。”   宋泠拿过她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将她拉到浴室,又拿起吹风机,动作轻轻地替她吹干头发。   吹风机声音呼呼作响,就在耳边,沈昭感受到头顶上的手指轻柔,长发披盖下来,遮挡住她的视线,这一刻,她忽然也觉得很幸福。   吹了许久,头发吹干,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沈昭仰起头,刚洗过澡后的小脸红扑扑地,晕染着绯红一片。   那双大眼眨巴了下,清纯透着无辜。   宋泠放下吹风机,双手顺势捧住她的脸,声音轻柔问她:“困么?”   沈昭轻嗯了一声,说:“有点困了。”   宋泠牵起她,带她回房间,说:“我陪你睡觉。”   沈昭回问她:“不收拾行李了吗?”   宋泠:“明早再收拾。”   两人上床,沈昭转了个身,整个人就扑进宋泠怀里,她埋首在她胸口,满足地拱了拱,笑着打趣道:“呀,好香呀!”   宋泠笑,她这样可爱,大概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了。   宋泠抬手替她理了理杂乱的发丝,与她拉开些许距离,说:“不是困了么?还不睡,已经很晚了。”   沈昭却故意耍赖皮道:“突然就不困了。”   她转了个身,忽然整个人趴在了宋泠身上,双腿挎在两旁,双手去解她真丝衬衫的扣子,嗫嚅说:“老婆,我们做点别的事情吧,好不好?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要有半个月都看不见你,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   宋泠抬手抓住她放肆的手腕,嘴角噙起一抹宠溺的笑容来,认真地说:“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的。”   沈昭不乐意,她现在所想所做的都不能由自己心意,因为这里又被坐着君山涧了一段。   本没有这样的打算,整整半年,她都在刻意地疏远她,提醒着自己,也同时怕她陷得太深。彼此情浓有多深刻,分别的时候就会有多痛。又删了一段,这是作者菌第五次改了,已经改不动了,快要疯了啊啊,从凌晨一点钟锁到下午三点钟,人为什么要写文呢,好好的意境都被破坏掉了。看文的小天使们不用在意,不要怕作者菌骗字数,这里点数不变。   本没有这样的打算,整整半年,她都在刻意地疏远她,提醒着自己,也同时怕她陷得太深。   彼此情浓有多深刻,分别的时候就会有多痛。   可这一刻,她忽然舍不得了。   她舍不得让那抹笑容消失,更舍不得在这最后的一晚,拒绝她。   明明要割舍,却还是不自觉一步一步沦陷。   沈昭环手拥住她的脖.颈,将整颗身心都交给她。   她贴在她胸骨,轻轻吻她的心房,曼声告诉那里:“宋泠,我爱你,很爱很爱。” 第133章   清晨五点钟, 宋泠比闹钟先一步醒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随后关掉了闹钟。   轻轻转头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着的人, 昨晚折腾到太晚, 她才刚睡着没有多久。   宋泠不忍心叫醒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 光脚走到门口, 手指扶上门把手,忽然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最后终究没有叫醒她,轻轻拉开门出去。   收拾了衣服, 五点半的时候,手机响起铃声,是纪明舒。   宋泠接通,声音轻轻道:“来了。”   航班是早上七点半,要提前两个小时出发, 所以纪明舒一大早就过来送她去机场。   宋泠拖着行李箱,开了门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下, 她抬头看楼上紧闭的房门,神情微微恍惚了片刻, 最后收回视线, 开门离开。   车子就在门口,纪明舒见她出来, 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五点半钟的清晨, 天已经潺潺亮了,太阳还没有开始升起来, 宋泠抬头看向天边,蟹壳青的云彩漫天散开。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纪明舒关上后备箱,抬眼看见宋泠的神情,下意识又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见着房间里没有光亮,稍稍怔了下,才轻声问:“不叫夫人起来送送么?”   宋泠收回视线,淡淡垂下长睫,遮住眼睑处的泪痣,声音无力透着沙哑,慢慢说:“不了,走吧。”   拉开车门上车,没有再说什么。   纪明舒抿了下唇瓣,也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开。   七点钟,天大亮。   沈昭忽然惊醒,她下意识睁开双眼,意识到房间里的光亮,才恍惚想起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腾地坐起来,转头看向身旁,房间里空空如也。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已经七点多了,她定的闹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宋泠的航班是七点半,沈昭恍惚了半晌,连忙拨通了宋泠的号码。   听筒里响起一声一声提示嘀音,等了很久那电话没有接通。   最后才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宋泠走了……   她没有来得及送她。   沈昭下床,光脚就出了房间,试图在别墅里寻找熟悉的身影,客厅,走廊,厨房,次卧,客房……   全都空空如也,没有她的身影。   有荒凉的孤寂从身体深处涌上来,沈昭愣神站在楼梯口上,明明是夏日,可她却忽然觉得周遭慢慢变得荒凉和悲伤。   她也从来不觉得,仅仅一个月的分离会这样让人感伤。   就好像,那个人就此走了再也不回来一样。   手里握着手机,沈昭拿起来,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再次拨了过去,依旧没有等到那头的接通。   她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老婆,我想你了。】   江城机场,登机前一刻的宋泠,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微信来了一条信息。   她点开,低头看见屏幕上的信息,不觉愣了下,她盯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旁的陆栀喊了她一声,才恍惚拉回思绪。   关掉手机,两人一起上了飞机。   十天之后,沈昭高考在即。   这十天来,她只打通过一次宋泠的电话,可也没有说两句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沈昭察觉出不对劲,又找了纪明舒,问她是去什么地方出差。   纪明舒只和她说是公司财务上的事情,有些棘手,需要到总部处理,也并没有说地址。   纪明舒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她考试在即,为了不让她分心,安慰她道:“夫人不用担心,只是公司上的事情,因为涉及财务上大的变动,老板还带了律师一起,不会出什么事的。就是工作繁忙,老板又怕让你分心,所以才没有多联系,再过一星期,她就会回来了,你放心考试吧。”   沈昭恍恍惚惚地,抬头问她:“真的吗?”   纪明舒笑了笑,点头肯定地说:“真的。”   宋泠从不和她说起公司里的事情,沈昭也只知道宋氏集团是个大公司,所以对纪明舒说的话才慢慢开始相信起来。   沈昭看了眼手机屏幕,一定是她打扰宋泠了,她工作很忙,所以才没有时间接她的电话的。   已经傍晚了,明天上午就是第一场考试。   沈昭抬起头,看向纪明舒,努力扯起笑容说:“那我先回去了。”   纪明舒:“我送您。”   “不用了,你忙吧。”沈昭冲她摆摆手,独自一人离开了公司。   整整一夜,沈昭睡得极不安稳,醒了很多次,也不知是考试紧张忐忑的原因,还是什么,凌晨四点的时候,她就已经睡不着起来了。   考场就设在江城一中,沈昭照例起床洗漱,吃饭,收拾着要带入考场的东西,所有东西都万无一失,她检查了很多次。   怕路上堵车,沈昭很早就到了考场。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江城都似乎笼罩在安静和谐之中,为这场考试提供最好的环境。   三天,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过得很快。   考完最后一门历史科目,沈昭才恍恍然明白过来,这场考试已经彻底结束了。   一中曾是她的高中母校,沈昭拎着笔袋坐在操场上,坐了很久,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才出了校园。   考试结束了,也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没有人诉说,也没有人庆祝。   她想给宋泠打个电话,却又怕打扰到她,最后还是没有拨通电话。   出了校门,她低着头往外走,刚走了没多远,忽然迎面撞上一双高跟鞋。   她愣了下,欣喜地抬起头,在看见那张脸庞时,笑容逐渐凝固住。   池舟白瞥见她失望的神情,微微轻顿了下,随即笑着问她:“顺利吗?”   沈昭扯出一个笑容,问她:“你怎么来了?”   池舟白:“刚好收工,想起今天你考试结束,就在附近,所以就来看看你。”   沈昭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半分钟之后忽然笑了,无奈地说:“最后一门是四点钟结束,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所以,你等了几个小时了?”   被人戳破了谎言,池舟白轻顿,随即扯起嘴角笑,温声说:“一起吃个饭吧。”   沈昭手里拎着文件袋,指腹轻捻,神情微顿,没有立时回答她的话。   池舟白睨着她的眼睛,又笑着说:“考试结束了,朋友一起约顿饭,也要避嫌吗?”   沈昭愣了一愣,看着眼前人明媚的笑容。抛开所有,那整整四年里,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笑起来,神情里满是释然,轻松怅道:“走吧。”   因为怕池舟白被人认出来,在餐厅定了一间包厢,池舟白点了很多的菜,都是沈昭曾经在T国爱吃的菜,又点了瓶葡萄酒。   一顿饭,两人没有说什么话,只淡淡寒暄着这半年来的寻常事迹。自从分别后,她们很少再像从前一样相聚,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和直接之中,仿若那场异国相伴,全是梦一场。   池舟白忽然抬头笑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还没有给你随份子钱呢。”   沈昭笑,像从前一样打趣:“大明星的份子钱,我是不是收不起?”   两人对视一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们是朋友,相识相伴,认识彼此,也是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时光。没有人认定,爱情非要比亲情友情重要,它们都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珍贵。   能遇见池舟白,也是她生命里很幸运的事情。   八点钟的时候,两人吃完饭离开。   两人站在餐厅门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等了一整天也没有下,结果在晚上才开始下了。   沈昭拿出包里的伞,回头对池舟白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池舟白朝前迈了半步,忙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打车就好了,回头别耽误你工作。”沈昭道,说着就撑开伞迈进雨地里。   池舟白望着黑夜里撑伞的那道背影,顿了几秒后才又跟上去,接手替她撑起伞,声音嗡哝道:“没事,下雨不好打车,我正好路过江苑那边的,送送你吧。”   池舟白撑着伞不等着她拒绝,就带着她朝停车场方向走,雨伞被她拿在手上,沈昭一时没法,只好跟上去。   餐厅离江苑别墅没有多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   沈昭拿起伞,回头笑道:“你快回去吧,今天谢谢你,路上开车当心。”   池舟白轻抿唇角,嗯了一声,看着她下车,直到身影进了别墅才开车离开。   沈昭撑伞跑到门口,开门进屋,雨忽然变大,额头上雨水浸湿了额发,紧紧贴在脸庞,她抬手按下墙上的开关,一边弯下身去换鞋。   刚弯下腰,像是察觉出来什么似的,沈昭愣了下,抬头看见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背影,她欣喜地唤道:“宋泠!”   她什么时候回来了,竟然都没有告诉她。   宋泠坐在那里,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她,声音沙哑道:“回来了。”   没有察觉那声音里的变化,沈昭还没来得及拿出拖鞋,光着脚就冲过去,坐在她身旁抱住她的腰,兴奋道:“几点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没有回答她的话,宋泠抬头看着她脸颊上的雨水,唇角慢慢泛起笑容,半晌才抬起手替她擦拭额角的湿润,手指温柔,声音轻曼淡淡道:“是池舟白送你回来的么?”   沈昭轻顿,环住她腰的手臂停了停,察觉出来她话里的意图,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开口说:“我们……我们只是吃了个晚饭……”   话说出口,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在向她解释。   宋泠慢慢擦干她脸上的湿润,淡淡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沈昭盯着那道眼神一眨不眨,一时之间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松开了手,恍惚问她:“怎……怎么了?”   宋泠轻垂长眸,久久沉默,房间里传来死一般的沉寂,压抑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声音凉淡开口:“沈昭,我们离婚吧。” 第134章   沈昭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整个人蓦地愣在那里。   像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忽然咧起嘴角笑,问她:“你说什么呢?”   宋泠抿紧唇, 不再看她, 一言不发。   沈昭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侧脸, 等着她回答她的话, 可最后等来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沈昭抬起手,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慢慢抚过去, 拉住她的手腕,再一次认真地问她:“宋泠,你说什么?”   宋泠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心脏被无数尖刀刺着,她没有勇气看她, 更没有勇气再开口说一个字,可理智告诉她,她该要了结一切了。   将近半年, 她是该要说出口了。   “离婚,我想你和离婚。”宋泠绷着声音, 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沈昭双目无神, 木然愣怔了好大一会儿,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 才渐渐起身转过去, 扶住她的手蹲在她面前,仰着头问她:“你在和我开玩笑, 是不是?”   宋泠依旧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她,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灼热和绝望,可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眼睛去看。   无声沉默像是凌迟的利刃,一刀一刀刺着她的心尖。   沈昭忽然笑了,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她拉起她的手腕,要将她拉起来,自欺欺人不停地说:“你一定是刚下飞机,太累了,都累得说胡话了,我带你回房间休息一下……”   宋泠反手拽住她,将人又拉下来,皱着眉心疼地喊她:“阿昭——”   沈昭停下来,蹲在她面前,半仰着头看她,眼眶发红渐渐湿润,似乎直到此刻才不得不认清,眼前的人没有和她在开玩笑。她声音抑制不住颤抖,喘息着问她:“为什么啊,宋泠,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婚……给我一个理由。”   “我累了,这半年来,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宋泠睁开眼睛,故意遮盖住眼中的悲伤和情意,声音蒙上一层冷淡道。   沈昭愣了一下,吞咽着喉间的酸涩疼痛,她努力睁着双眼看她,眼睛一眨不眨,不让眼泪掉下来,不相信地质问:“我不相信,不是这样的理由,我不信。”   宋泠垂眸,眸光落在手腕上的手指,那指间的钻石戒指,在灯光的映射下,光芒潋滟闪烁着,快刺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紧紧咬住唇,坚定着心里早就打算好的决定,沉声说:“就是这样,没有别的理由,我累了,倦了厌了,有些事情,经历了过后就会后悔,沈昭,我后悔了,不要你了。”   沈昭怔怔地看她,听着她说这些伤人绝情的话,她慢慢问她:“是……是不爱了吗?”   宋泠沉默,半晌才随着她的话,回答她:“是。”   房间里恢复沉寂,沈昭攥了攥手心,拉住她的手腕,久久不愿意松手,似乎一松开,就再也拉不住一般。   那声“是”,那样决绝没有迟疑,敲在她的心上,震起千层涟漪,叫她没有半分招教的余地。   “不会的,不可能的,”沈昭卑微地不住呢喃道,“怎么会突然就不爱了呢,不会的,不会的……”   宋泠听着她颤抖的声音,心如刀绞,那痛疼快要折磨地她喘不过气来了。   轻轻挣脱开她的手掌,伸手去拿包里的文件。沈昭起身,木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从那文件夹里掏出一张一张纸,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湿润模糊了她的眼眶,她一个字也看不清。   “这是离婚协议书,这是财产分割协议,宋氏旗下所有股份按照婚姻法有你的一半,这里是我个人名下所有的不动产,一共是九栋别墅,除了江城的两栋,其余都在别的地方,地址都写在这上面,除了自住的这一套,其余的我都不要,全部归到你名下。”她将那些文件纸张一张一张摊在茶几上,语气冰冷,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所有文件上,我都已经签好字了,你再签下字,文件就会正式生效。”   沈昭站在那里,看着桌上摆满了满是文字印章的纸张,每一张上都签了她的名字。目光触及到那张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她怔怔呆滞,恍惚愣了很久很久。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不真实。   前一刻还对她说一辈子爱她的人,这一刻就要与她分手离婚。   这么多的文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出来的。她忽然想起纪明舒说的话来,还有那日在办公室外见到的那个律师女人,她吞下喉间酸涩,强撑着问她:“这些天,你就是去弄了这些东西,是吗?所以,你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是吗?”   宋泠沉默,攥紧拳头,没有回答她。   “我不签,我一个也不要签!”沈昭上前撕碎了所有的纸张,双手颤抖着一张张全部撕得粉碎,她转过头来,抓住她的手,不断地质问道:“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有苦衷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宋泠,你和我说,到底是什么苦衷,你说出来,不要这样对我……”   她声音渐低下去,唇瓣颤栗地渐渐哭出声音来。   宋泠闭上双眼,眉头紧紧蹙着,认真地说:“我爱过你一场,不想亏待了你,这些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不要!”沈昭抓住她的手臂,嘶声哭喊道,“宋泠,为什么啊啊?!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我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她不相信,那个等她爱她整整四年的宋泠,甚至为了护她差点出去生命的宋泠,会不爱她?她无论如何也不要相信!   “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沈昭缠住她,不断地问她,“就像当初,当初你叫我和思尔分手时一样,都是身不由己,不得已的,是不是?是我和池舟白见面,你不高兴了,是不是?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见她……还是,还是你公司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是不是要转移财产之类什么的,所以才要离婚的,你告诉我……”   宋泠终于抬起眼睛,对上她的视线,和她对视,那双眼睛里脆弱带着悲伤凄厉,疼得她心都要碎了。   “没有,没有苦衷。”宋泠开口冷冷说。   沈昭话被打断,整个人木然呆滞了片刻,她停了很久,忽然又卑微地抬头问她:“还是,还是……你忘不掉向槿,”她笑了笑,眼尾笑出了眼泪,想起那日她们最后一面时候的谈话,她自欺欺人地说,“是了,你爱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一下子就能忘记呢?是了,是这个原因,我可以等你,等你慢慢忘记她……”   “不是的!”宋泠开口冷声呵斥道,她听着她的那些猜测,心疼地在滴血。   那样骄傲自尊的一个人,却在这一刻卑微至此。   她忽然后悔了,这样伤害她,到底值不值得。   宋泠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那些胡乱的猜测全都从她的脑子里清出去,她盯着她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说:“沈昭,你听清楚了!没有别的原因,也没有苦衷,只是单纯的不爱了,你听清楚了吗?我不要你了!!”   沈昭整个人瘫软下去,任由眼前的人抓住她,她半仰着头,眼泪无声从眼尾里蔓延出来,流淌划过脸颊,像冰刀一样刺痛着她的眼睛,她凄厉地沙哑问:“为什么啊啊啊?!!宋泠,为什么啊……”   身体渐渐滑下去,她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像是一具傀儡,眼睛里半点星光也不再,死灰一般,口中只不停地呢喃:“为什么啊……”   爱了也可以不爱,不爱就可以不要了……   原来就是这样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吗?   宋泠微攥起手心,忍住去抱她的冲动,眼眶渐渐发红,她哽着声音说:“你走吧,去找芮思尔也好,还是去找池舟白也罢,都随你。文件我回头会让律师再次拟好给你。”   她迈脚走过她,不再去看她,任由她一个人瘫坐在那里,径直上楼。   “我不走。”   走到楼梯上,宋泠听见她的声音,停愣住脚步,她站在那里,眸光瞥见她的身影,却没有去看她,抬脚继续朝前走,回了房间,关上房门。   沈昭整个人无力瘫坐在地毯上,听见楼上房门砰地关上,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泪无声汩汩流进心里。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不相信宋泠会不爱她了,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这其中有苦衷,一定有苦衷!   一个在紧要关头愿意为了她付出生命的人,她不相信,她会因为累了倦了这样的原因要与她分手,和她离婚。   她相信她,无条件地相信她的真心。   这一次,她都只相信她。 第135章   沈昭没有离开, 在楼下地毯上坐了整整一夜,而宋泠也站在房间窗前,陪着她站了整整一夜。   清晨, 天亮了, 太阳从窗户外照进来,光辉温暖, 只是却照不进心里。   沈昭还瘫坐在那里, 身旁满是撕碎的白色纸张,她趴在沙发上, 轻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   房间里很安静, 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不知何时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沈昭下意识睁开眼睛,抬头看向二楼房间的方向,宋泠从房间里出来, 瞥眼看见楼下的人,神情轻怔了下,随即迈脚下楼。   整整一夜没有睡, 耗费掉所有的心力,沈昭努力撑起手站起身, 她抬眼看着门口要离开的背影, 轻轻喊住她:“宋泠……”   宋泠身形微顿,停下脚步站在门口, 手指扶在门把手上, 却没有回头看她。   “你去哪儿?”沈昭再次开口问她,声音碾沙一样沙哑。   没有回答她的话, 宋泠轻闭了闭酸涩的眼眶,手指轻攥,尽量让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凉淡说道:“你今天就将东西收拾收拾走吧,不要回来了。”说完又顿了几秒,添了句,“如果你想要这栋别墅,也可以留下,我收拾东西离开。”   说完,没有再停留半秒,开门就要离开。   “你要赶我走,是吗?”沈昭盯着她的背影,无力问道。   空气里沉默,良久之后,宋泠才说了那个有千斤重的“是”。   开门,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沈昭听见那道关门声,才慢慢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   她朝思夜盼了近半个月的人,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她分享考完试后的喜悦,连也一个亲近和拥抱都没有。那个说要回来就和她举办婚礼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的,忽然就要赶她离开……   这里面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她出差的那个晚上,她们还彼此情浓,缱绻缠绵,说着爱她一辈子的话。可短短十几天之后,全部就翻天覆地变了卦。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硬地让她离开过,将话说得这样决绝又无情,不留一点情面。   从来没有过。   她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模糊迷蒙了她的眼睛,酸涩而沉重。   她站不住,身体渐渐滑下去,双手掩面,终于忍不住浑身颤抖地啜泣。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沈昭努力止住眼泪,找了一圈才从沙发底下摸出手机,是工作室的电话。   她吸了吸鼻子,接通,“喂。”   赵思琪听出来她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不由多问了句:“老大,你声音怎么了?”   沈昭抬起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努力恢复情绪,平淡地说:“没什么,有点小感冒,怎么了吗?”   赵思琪这才想起来打电话要说的事情,她开口道:“是所里有个外包的工作,长期的,说是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但是没有打通,所以就打进所里了。”   沈昭轻愣了下,这才想起来,昨天考完试之后是看见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她当时没在意,就没有回。   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那个电话了。   她嗯了一声,说:“好,我知道了。对方还说什么了吗?”   赵思琪道:“说是今天下午来工作室面谈。”   沈昭又擦了擦眼泪,说:“好,我待会过去。”   挂掉电话,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沈昭盯着手机屏幕又恍惚了半晌,抬眼看向空荡荡的房间,最后才深深呼吸了口气,转身上楼,洗澡,换衣服,吹头发。   收拾好后,她淡眼打量着房间里的全部陈设,门旁放着一只行李箱。这是她们生活了半年的房间,还和四年前一样没有变。她不相信,能等她四年的人,会轻易地说不爱。   没有动房间里的一切东西,她关房上门,离开,出了别墅,开车去工作室。   因为考试,工作室里积了不少的事情,沈昭恍惚忙了一上午,下午又接待了要外包业务的负责人,对方是个大公司,是做出口贸易生意的,和工作室签了一个长期的翻译业务。   价格开得也很好,整个谈判过程很顺利,对方似乎一早就认准了似的,没有什么多余难缠的条件。   昭意工作室刚开半年,其实说起来在同行里还没有名气,她们也很少接到这样大公司的单子,所以能顺利签下合同,还是长期的合同,沈昭是有些意外的。   但好在是一笔好的生意,工作室初期缺少资金,这样一来,先付的定金一下子就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   签完合同,沈昭亲自送了负责人下楼离开。   太阳已经西沉了,沈昭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她低头沉默了片刻,感受着天边的夕阳照在她的头顶上,夏日余热笼罩着她的身体,整整一夜没有睡觉,却也不觉得困,只觉得身体深处空缺了一块,升起无力的疲惫和悲伤。   上楼,沈昭拿了包离开,前台小露叫住她:“老大下班了吗?”   沈昭眼眶有些发肿,她看向她,淡淡牵起唇角笑着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按下电梯下楼。   四点多的光景,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期。   沈昭开车去宋泠的公司,一路上车辆不多,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车子就到了宋氏集团的楼下。   照例停好车进去,却在走到前台的时候,有人将她揽了下来,“对不起,沈小姐。”   沈昭轻怔,听见那声“沈小姐”忽然恍惚了片刻,抿住唇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前台小姑娘说:“不好意思,宋总一早吩咐了,没有她的允许,您不能上去。”   曾经出入自由的办公室,如今也不允许她进了。   她是铁了心地要与她分手,没有任何的余地和情分。   沈昭没有反驳,也没有硬闯什么,只淡声说:“那我在这里等她。”   说着走到旁边的休息处,坐在那里等人。   前台看了看她,神情轻顿了下,没有说什么,最后回到前台处,给顶楼的总裁秘书处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纪明舒,听见楼下前台的汇报,停了半秒后,淡淡道:“知道了。”   沈昭一直等在楼下,一步没有离开,从傍晚等到天黑,最后等到大楼里的陆陆续续下班,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看见了她。   最后终于大楼里的人都快走光了,她也没有等到宋泠。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明舒从电梯里出来,她抬眼就看见坐在门口的背影,她站在那里停了停,最后走过去,走到沈昭的身后,轻声喊她:“夫人……”   沈昭听见声音,忙起身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木然,在看见来人的面庞,才努力提起精神牵了牵唇角,笑道:“明舒,她呢?”   纪明舒看着沈昭的恍惚神情,双眸里也失去了光彩,即便化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憔悴,她不由地有些心酸难受,也不忍心看着她再等下去。   最后还是和她说:“老板今天没有来公司,夫人回去吧,不要再等了。”   沈昭愣了下,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纪明舒的话,她慢慢垂下双眸长睫,轻轻应了声,一时有些失措落魄,弯身拿起沙发上的包,准备要走,刚走出去半步,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她又转过身来,叫住纪明舒:“那,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我想见见她……”   纪明舒有些为难,她知道老板是故意不见沈昭,所以今天索性连公司也没有来。   “对不起,夫人,我……”纪明舒踌躇了半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昭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知道她也是公事公办,淡声说:“没关系,那我就到别处去找找。”   说完没有再停留,她背起包离开大门,独自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良久之后,直到沈昭的车子离开,纪明舒才给宋泠打了一通电话。   医院里,宋泠正在科室里看着医生电脑上的片子,忽然听见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忙掏出来,看见屏幕上的来电。   她起身,对医生轻声道:“王医师,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起身出门,关上门走到外面,宋泠才接通了电话。   “喂。”走廊上没什么人,宋泠轻声开口淡淡道。   “老板,夫人下午来公司了,等了很久,刚刚才离开。”纪明舒如实说道。   宋泠轻默,似乎猜到她会去找她,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淡声应了句说:“嗯,知道了。”   要挂断电话,那头忽然又开口道:“老板——”   宋泠拿着电话,站在门外,静静感受到听筒里的犹豫,没有开口。   “老板,也许不一定要瞒着她,告诉她,一起面对,难道不可以吗?”纪明舒忽然开口,问她。   宋泠迟疑了一下,缓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不许告诉她,她明天再来,依旧不许她上楼,她要等,”她微停了停,“那就让她等,等不到自然就会走。”   没有再等电话里的人开口,宋泠直接挂断了电话,她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无数未接来电,微信里发了几十上百条的微信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停,终究是连点开看看她说了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关掉手机,她深呼吸了口气,忍住眼眶里的酸涩难受,转身推门又进了科室。   科室里,还是上回那个为她做手术的王医师,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检查报告,说:“暂时没有大碍,其实有四十的几率是不会恶化的,不用太悲观。”   宋泠沉默了片刻,最后嗯了一声。   “没有告诉你阿姨吗?”王医生淡淡道,她和孟雨南是认识的,也知道宋泠和孟雨南的关系,所以贴心地多问了句。   宋泠垂眸,淡淡道:“不用了。” 第136章   沈昭从宋泠公司离开, 夜晚天空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她开着车行驶在满是霓虹色彩的公路上, 来来往往的车辆如水如龙, 可她却只想哭。   她的宋泠不要她了……   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湿润模糊,她深深吸了口气, 抬手淡淡抹去脸颊上的眼泪, 按下车窗,晚风呼呼吹进来, 吹干了她的眼泪。   回到别墅,车子停在门口, 沈昭没有下车,抬头看向楼上房间,漆黑一片。   宋泠没有回来。   沈昭坐在车上,双手扶住方向盘,整个人失魂落魄, 就那样独自静静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没有力气,没有希望,只有满身心的无奈与疲惫。   拿起旁边的手机, 她按下电源键,屏幕上空空如也, 没有电话, 也没有信息,只有两三条新闻推送。   一如那十几天, 她也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和一条信息。   她以为都是她自己多愁善感, 患得患失,是她想得太多的缘故, 却原来,那是她本能的感应。   她说不出那里出现了问题,可就是的的确确从那时候就开始变了。   她要与她分手,和她离婚。   沈昭垂下脑袋,双手扶趴在方向盘,整个人低下头去,轻闭上眼睛,最后一声一声啜泣哭出声音来。   她无法失去宋泠,她不能够失去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   拖着疲惫的身子开门,上楼回到房间,整栋别墅里空荡荡地没有人。   沈昭抬手旋开门把手,轻轻推开门,她多想,那个人就出现在房间里,出现在她的眼前,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都是假的。   推开门,无边的漆黑笼罩而来。   没有声音,静悄悄的。   她没有回来。   沈昭站在门口,绷着的那份期待终于落空,她没有开灯,脱掉鞋子光脚走进去,整个人摊在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死了一样的疼痛在心尖弥散。   漆黑的房间里,渐渐传来细密压抑的啜泣声。   悲伤与困意一齐涌上来,沈昭渐渐哭得累了,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像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生气,重复如一日地过着这样的日子。   白天工作室,傍晚去宋氏集团等人,晚上又满怀期待着以为她会出现在别墅等她……重复着这样的日子,一日重复一日,就这样过了整整十天。   宋泠整整消失了十天。   她不愿意见她,只寄了那些和她斩断关系的冷冰冰文件来。   沈昭看着那厚厚的一叠纸张苦笑,到最后,她居然还是要用钱打发她……   沈昭拿起手机,继续给宋泠打电话。   通话提示音一直嘟嘟嘟响着,她没有拉黑她,只是不接她的电话。   最后挂断电话,她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见见我,你出来见见我,我就签字。”   酒店里,宋泠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电话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最后才渐渐没了声音。   微信上有新信息提醒,宋泠转身,走到床头拿起来,看见屏幕上的提示信息,她点开微信,看见了她发的那条信息。   她盯着那条信息愣了很久很久,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明明是她所期盼的结果,可看见的时候,却依旧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停了很久,她才终于回复她:“好。”   沈昭无声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手机,突然感受到手机震动,她低头点开微信,看见宋泠的那句回复。   这十几天来,她给她打了无数的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她全都没有回她,可现在,她却回复了。   所有的电话和消息,她全都看得见。   除了与她脱离关系,她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么……   第二天清晨,是周末。   沈昭醒来,拿起床头的手机,按下了宋泠的号码,那熟悉的提示音,一声一声在耳边回荡着。   终于,那头接通了电话。   宋泠:“喂。”   沈昭听见她的声音,捏紧手机,喊她:“宋泠,你在哪里?”   电话里无声沉默,宋泠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淡声说道:“来公司吧,我过去。”   听见那声音里的淡薄,沈昭愣了下,她抿了抿唇,最后答应说:“好。”   约定好地方,没有再多一句的问候,就挂断了电话。   沈昭凝着手机上的通话,怔怔发愣,像是不愿意相信,这是曾说过爱她的那个人。   冷淡的让人害怕。   九点钟,沈昭到了公司楼下,她穿了一条明黄色连衣裙,长卷发轻轻垂在身后,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日活泛了些许。   前台的人没有再拦住她,放她进了电梯。   到了顶楼办公室,沈昭迈脚出来,抬眼看见不远处紧闭的办公室门,纪明舒坐在门外,她淡淡垂了下眼睫,走过去。   纪明舒看见她走过来,起身朝她轻点了下头,又伸手为她开门。   沈昭淡声说:“谢谢。”   进了办公室,沈昭抬眼就看见站在窗旁的人,背对着她,穿着一条嫣红色长裙,长发及腰,温顺地垂在身后。   沈昭望着那道火红的背影,一如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张狂明艳的颜色,一如她的性格,强硬偏执。   她也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她选择这样做。   关上门,沈昭走进去,走到她身后。   宋泠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停了好久,才慢慢转过身来。   沈昭迎面直直看着她的脸庞,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泠慢慢收回目光,绕过她走到茶几旁,将文件拿出来,淡声说:“还是上次的那些文件,你看一下,没有问题就把字签了吧。”   沈昭见她逃避自己的目光,轻轻转过身来,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些文件上。   她看着她的侧脸,不过十天,她瘦了一大圈,沈昭吞下喉间的沙哑,开口问她:“非要离婚,是吗?”   宋泠坐在那里,依旧没有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昭忽然牵起唇角笑了笑,迎面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那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刺眼夺目。   她继续开口:“所以,是你单方面的,要和我离婚。”   宋泠听着她重复着那句话,再次嗯了声,说:“是。”   “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是吗?”沈昭看向她,问道。   宋泠迟疑了下,不知道她的意图,可还是答应,说:“是。”   沈昭紧盯着她的侧脸,慢慢开口说:“那我要整个宋氏集团的股份,你也给,是吗?”   宋泠拥有宋氏集团所有的股份,也有权支配所有的资产。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宋氏涉足的产业很广,里头错综复杂,需要有熟悉它了解它的人接管,你若是要钱,我可以把九成九的股份转让到你头上,每年的利润分红会自动进入你的账户,至于运营管理,我会找专人替你安排。”   沈昭听着她认真替她一步一步的安排,忽然笑了,她睨着那道侧影,无奈着笑道:“你愿意一无所有,把整个宋氏都拱手让人,也要和我一刀两断离婚,宋泠,”她轻轻喊她,“我甚至在想,你是要死了吗?” 第137章   宋泠眸光微顿, 不动声色轻攥手心。   沈昭走到她的面前,抬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有片刻的沉默, 宋泠忽然抬起眼, 与她对视,随即勾唇笑, 依旧说着冷淡绝情的话, 开口道:“你不用试探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所以尽我所有给你最大的补偿。”   “可我不要补偿。”沈昭蓦地打断她的话,看着那双熟悉温润的眼睛, 认真地说,“我只想要你,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宋泠紧紧攥住手心,听见她这样深情的话,努力忍住露出破绽的冲动。   她不能再给她一丝希望了, 她赌不起。   宋泠慢慢垂下长睫,转身就要离开。   沈昭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整个人走到她身前抱住她, 趴在她的肩头,声音忍不住地颤抖:“阿泠, 不要推开我, 你已经推开了我一次,不要再要有第二次, 我经受不住, 你知道的。”   是啊,她曾伤害过她一次, 仅那一次,就几乎毁了她。   也许这一次的决定依旧是残忍的,可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会治愈一切,她宁愿她恨她,也不要她被她拖一辈子。   沈昭捧住她的脸庞,踮起脚将唇贴上去,亲吻她的唇瓣。   那是她想念的气息,自那晚她走后,这是她第一次靠近她。   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子里,那是她不忍推开的眷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的眉眼之间,是她再也祈及不到的温柔。   宋泠闭上眼睛,心尖上像是被一把尖刀狠狠捅了进去,慢慢地研磨,痛彻心扉。   她紧紧攥住手心,忍住要去拥抱她的冲动,可最后一丝的理智还是让她推开了她。   她没有看她,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带着再也遮掩不住的慌乱。   “宋泠!”沈昭急急叫住她。   宋泠脚步停住,站在门口。   她闭上眼睛,也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沈昭在骗她,她不要宋氏,也更没有要和她签字离婚的打算。   身后是无声的沉默,沈昭走到她的办公桌旁,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相册,静静藏在那里。   她甚至都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   沈昭弯起唇角,眼泪无声滴落下来。   “如果真的不爱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这本相册。”   宋泠轻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本相册。   声音沙哑,她慢慢开口骗她:“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沈昭在努力寻找着每一处她爱她的证明,而她却在一样一样摧毁着。   沈昭笑,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隔着泪眼,她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要她这样对她。   爱与不爱,她能够感受得到。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苦衷,她也不会放弃。   “宋泠,我说过的,会永远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我说到就会做到。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又或者不愿意告诉我,可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也不会签这个字。你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打发我,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连这点坚持和勇气也没有,那我该怎么和你走到白头。”沈昭看着那道身影,认真地说道,她看不见她的脸庞,可也能够知道,她的阿泠,此刻一定是难过的。   也许她在经历着不堪难过的事情,却不愿意告诉她。   这世上总是同甘容易共苦艰难,可她们之间经历了这样多,几乎超出了生命之重,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抉择要她放弃自己,可她猜,那一定是个很难很难的决定。   宋泠听见她这番话,泪眼早已迷蒙,她努力忍住不让那眼泪掉下来,她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   身后突然有双手环上来,她慢慢睁开眼睛,低头看见环在腰间的手紧紧扣住。   沈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双手紧紧拥抱住她,脸颊轻贴在她的身后,温声说:“老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宋泠紧紧咬住唇瓣,缓缓闭上眼睛。   她爱她,把她放在了心尖上去疼爱,所以又怎么忍心她去遭遇那些。她见证过那样的伤痛,陪伴着,亲眼见证失去的滋味,她无法忍受那样煎熬的过程。   如果结果是注定的,那现如今一切的伤害就是值得的。   宋泠深吸了口气,低头掰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决绝地说:“你走吧,不要再自作多情,人生还那么长,没有必要再在我这里纠缠,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陪伴和爱情。”她努力平复情绪,最后转过身来,垂眸冷眼看她,“当初和芮思尔分手之后,也是要死要活,可最后还不是爱上了别人,即便后来那四年,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也不会等你,有池舟白陪在你身边,你迟早也会爱上她,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放手吧,是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这样纠缠不舍,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爱情在的时候,可以好好相爱一场,爱没有了的时候,也请给彼此最起码的体面,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手吧。”   沈昭愣在那里,双眸湿润凝望着她,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空洞的躯壳。   她知道语言可以伤人,也笃定她有苦衷,可这些话听在耳里的时候,依旧让她心疼得快要没法喘息了。   她轻垂了下眼睫,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无声落进地毯里。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去牵她的手。   宋泠低头瞥见,挣扎片刻,在碰触的一瞬间,她蓦地偏过错开,那只手就硬生生地腾在半空中。   宋泠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也怕在待下去,她会撑不住反悔。   转身去开门,她拉开玻璃门,站在门旁,对着外面的纪明舒吩咐:“明舒,把人带出去,以后宋氏,不允许她再踏进来一步,直到她肯签字为止。”   纪明舒惊愕了下,她转眼看向沈昭,见她满脸是泪水,又看了看宋泠,最后踌躇了下,轻声喃道:“老板……”   “我的吩咐也不听了是吗?”宋泠语气强硬冰冷,她盯着纪明舒的脸半秒钟,随即叫了外面其他的秘书助理,声音拔高:“小唐,将人带出去!”   办公室外有不少人,听见这里的声音,都不觉看过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总裁曾经的夫人,如今正被当众赶走。   小唐感受到宋泠声音里的怒意,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好走到门口,忐忑地看了眼沈昭,支吾道:“夫……”话还没说完,在瞥见宋泠的眼神后,忽然又改口道,“沈小姐,请离开吧。”   沈昭站在那里,悲伤与难堪一齐涌上来,她努力忍住眼睛里的湿润,咬住唇瓣,没有再说一句话,抬脚离开了办公室。   宋泠长眸微垂,看着从身旁离开的人,直到走远,她才抬眼看过去,只看见那道孤单落寞的身影隐进了电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纪明舒看见她的神色,知道她此刻心里也在难受着。   没有什么比亲自伤害一个爱入骨髓的人更绝望难受的事情了,这一场爱情,走来有多不容易,割舍的时候就有多痛。   办公桌上忽然响起电话铃声,拉回了宋泠的思绪。   她恍惚收回失焦的眼神,走到桌旁,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孟雨南。   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喂。”   “你在哪里?”电话里的人问她。   宋泠轻顿,开口说:“在公司。”   孟雨南:“你来一趟医院。” 第138章   楼下, 沈昭出了电梯,泪眼朦胧地就往外走。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捅在她的心上,她已经抱着不管有多艰难都要坚持不放弃的心来找她, 可听见她亲口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时, 依旧难受得不能自已。   她无法接受,明明前一刻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在这一刻对她说出那些绝情的话。   她以为这一切结束了, 就会迎来新的生活,明明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可现在,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宋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出了大楼,迎着烈日滚火的阳光就往停车场走,沈昭拉开车门坐进去,双手扶住方向盘,整个人低头趴在手臂上, 大声恸哭。   不知多久之后,耳边车窗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沈昭恍惚地抬头, 满脸泪水地看向窗外的人。   是池舟白……   她愣了片刻,下意识抬起手背抹去眼泪, 摇下车窗,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颤意,问她:“你, 你怎么来了?”   池舟白低头看见她脸?的泪水, 眉头微皱,抿唇说:“是宋泠叫我来的。”   沈昭神色一顿, 望着池舟白的眼睛滞住,她忽然笑了,笑出眼泪来。   所以,她连后路都替她想好了么……替她安排,房子留给她,钱也留给她,再将她推给别人。   这就是她的放手吗?   池舟白瞥见沈昭的神情,不放心地喊她:“昭昭……”   沈昭止住眼泪,没有看池舟白,只淡淡说:“你走吧,不要来管我。”   说完,她摇了车窗,启动车子,脚踩油门疾驰而去。   池舟白愣怔了下,还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车辆,怔怔出神。   小金开着车在身旁,轻喊她:“姐,我们回去吧,晚点还有通告……”   池舟白没有动,感受着头顶?浓烈的阳光,笼罩着她。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小金,开口说:“你先下车。”   小金不明所以,但还是解开了安全带下车,池舟白顺势拉开车门要进去,小金这才明白过来,她要开车离开,连忙叫住她,焦急道:“姐,你要去哪儿?”   池舟白坐进驾驶室,关?车门,就说:“你先回去,我晚点就回去。”   小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人就开着车疾驰而去了,她知道,她一定又是追沈昭了。   这大半年来,自从沈昭和宋泠结婚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再管过沈昭的事情了,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又开始了。   这要是让老总知道了,又是一堆事!   池舟白开车跟着沈昭的车,去追她。   她刚刚明显神情不对劲,这样开车会出事。   沈昭开着车疾驰在公路上,悲伤与绝望一齐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满面,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车子下了高架,停在红绿灯处。   片刻之后,旁边车道,池舟白也追上来了,她摇下车窗,焦急喊她:“昭昭,你先停下来!”   她一喊,旁边有人目光也投过来,池舟白是公众人物,不少人认得她,所以看见她都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沈昭见状,原本要直行连忙又改到旁边拐弯的道,一个转弯,准备要掉头离开,可车速太快又激进了些,右面马路上正好有拐弯的车辆也开过来,正好一下子追尾撞上来,沈昭错手一偏,方向盘一打,直直撞上旁边的绿化带。   发出轰一声巨响。   池舟白惊愕,连忙下车冲过去,拉开车门,看到趴在方向盘的人,伸手扶起她,焦急喊道:“昭昭!昭昭!”   沈昭抬起头,脑袋受到撞击,额头破了一块,有血迹流出来,她昏昏沉沉,轻声呢喃喊了声:“池舟白……”   池舟白连忙解开沈昭身上的安全带,将人带出来,背起来放进自己车里,然后开车直奔医院,一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绿灯。   医院,沈昭包扎好伤口,又拍了片子,只说是轻微的脑震荡,脑袋上的伤口也只是轻微擦伤,没有大碍。   只是情绪有些失控,再加上悲伤过度,一时昏迷了过去。   池舟白这才放下心来,一口气还没卸下,身后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池舟白!”   池舟白站在门旁,回头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宋泠,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冲到了面前,微怒质问她:“怎么会出车祸,你不是来接她回去的么?!”   池舟白抬眼看着眼前满脸写着担心的人,冷笑反问她:“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又怎么会悲伤过度?!”   宋泠抿唇不语,努力地喘息着,盯着她的视线片刻之后调转开,不去看她。   转身就要往病房里走,手指刚握上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要和她分手,是不是?!”   宋泠开门的动作停滞住,沉默片刻之后,最后还是放下了开门的手,攥紧手心说:“你会照顾好她么?”   池舟白盯着宋泠的侧脸,知道自己猜得没有错,从她给刚刚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她就隐约猜出了几分。   占有欲那样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轻易地放弃?   池舟白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问她:“为什么?”   宋泠苦笑,并没有要对她解释的打算,只淡淡说:“你不是喜欢她么?我会和她离婚,你只需要好好照顾她就好,其他的不必知道。”   池舟白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时气急,忍不住将人拉过来,质问道:“宋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离婚?她爱你,你不知道吗?”   宋泠紧紧抿出唇,没有开口。   池舟白见她不说话,也觉得不对劲,问道:“是什么原因要离婚?既然相爱,又为什么要离婚?”   宋泠轻笑,低垂着眼,轻飘飘地说:“就是不爱了,能有什么原因?!”   池舟白拽住她胳膊的手指忽然用力,扯过她怒极道:“宋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再无芥蒂了,明明已经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又为什么突然放弃她?你知道,那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么?这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有时候在想,她到底爱你什么?”池舟白嗤笑,忽然又说,“你知道我第一次在T国遇见她是什么时候么?为了护住那条Angel Eye,她正在和小混混拼命,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她命也不要,只是为了保住那条你送给她的项链……”   宋泠忽然愣住,恍惚了片刻眸眼才慢慢恢复神色,她转头去看病房里的人,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小的身体。   “所以,宋泠,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她,”池舟白盯着她的侧脸,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要和她离婚,但我明白,她的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我也不会再介入你们中间,也知道,那里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   池舟白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宋泠抬头,忽然开口说:“如果是我请求你照顾她呢?”   池舟白忽然顿住,她脚步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等着她继续开口。   宋泠眼眶酸涩,慢慢说:“我有可能,无法陪她走到最后,也许……也许甚至都没有几年,所以,能不能请求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池舟白哑言,盯着她的脸庞,恍惚愣怔了半晌,最后启了启唇却还是没有开口。   这一刻,她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宋泠的选择。   宋泠眸光凝着房间里的人,目光温柔缱绻,她再也无法明目张胆地这样看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池舟白深吸了口气,曼声说:“难道就不能一起面对吗?如果她知道的话,不可能会离开你,那四年她都没有放弃,你又怎么能笃定,在这样的时刻,她会放弃。既然彼此相爱,就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难,一起面对,总比逃避自私地替她安排一切要好。至少,将来她知道,她不会后悔。”   “她不会知道。”宋泠笃定地说,“我会离开,只要她签字,我会走得远远的,离开江城,离开她的生命,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此生不会见她,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池舟白愣了一愣,“你这样,不会觉得太自私了些么?”   宋泠苦笑,眸光依旧落在屋内的人身上,她慢慢说:“她才二十四岁,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会……遇上很多的人。生命还那样美好,她还未经历过许多事,就这样守着一个没有希望的我,去过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舍不得。”   她慢慢垂下长睫,眼泪滴落下来,继续说:“她如今有自己的工作室,又重拾学业,以她的聪明和能力,将来的人生只会慢慢变好,她不往前走,难道要陪着我和我一起去度过余下每一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么?她有多固执,你不是不清楚,叫她陪着我,守着我,看着这条生命一点一点消失而无可奈何……那太过残忍,不论有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会放弃,可只有这条,我没有办法。生死有命,非常人能够左右。我不要她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她其实很害怕医院,害怕消毒水,她曾经体会过失去的滋味,我不愿让她再经历那样的日子。”   池舟白听着她的话,忽然心酸,她慢慢说:“也许,她什么都不在乎呢,她要的,也许只是陪在你的身边。”   宋泠笑,“是啊,也许会有那么几年的时间可以相守,可最后也只怕会慢慢消磨在不断的化疗,住院,病重的折磨,和每日的担惊受怕和以泪洗面里,我无法用这最后的一点点的眷恋和温柔,去赌她整个人生。人生不仅只有爱情,她还有事业,有青春,有生活,有未来,也会有别人赋予的爱情,慢慢的,她会忘了的。”   窗外的阳光浓烈,透过玻璃照射在床前。   沈昭侧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静静听着门口的声音,死死咬住颤抖的唇瓣,眼泪无声落进鬓发之中。 第139章   深夜, 病房里,沈昭闭眼躺在那里,白色的炽光灯照在她的侧脸上, 照出莹然白皙的皮肤, 长长的睫毛乌翅一样轻盖在那里,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一道纱布, 上面微微沁出丝丝血迹, 像一具破败的布娃娃,毫无生气。   池舟白一直守在房间里, 整整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了,可却迟迟没有看到床上的人有转醒的迹象。   池舟白撑着打架的眼皮, 走到床边,慢慢俯下身探声喊她:“昭昭,昭昭……”   沈昭没有睁开眼睛,只慢慢道:“池舟白,你走吧。”   池舟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踌躇了下,才轻声说:“你需要有人照顾。”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走吧,谢谢你。”沈昭无力说道。   池舟白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 也明白这时候, 她也许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轻声说:“那好,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知道吗?”   “嗯。”   池舟白又弯身替她掩了掩身上的背角, 不放心地看了眼,最后才转身走到门口, 关上房门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昭终于再也忍不住,半掩在被子里,咬住唇瓣渐渐哭出声音来。   那样悲伤,那样绝望……   像是失去了所有。   她对她隐瞒了一切,将她排除在外,打算独自承担那份痛苦。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对她们,要残忍地夺取她的生命……她以为幸福已经就触手可及了,可偏偏为什么又要发生这一切……   她这样推开她,就笃定她真的会同意离婚离开么……   深夜的走廊上,静悄悄地没有人。   病房外,宋泠去而复返,走到门旁,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瘦弱小巧的背影。她多想进去抱抱她,亲亲她,可即便在眼前的距离,也咫尺天涯。   她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了……   宋泠低头垂眸,轻声呢喃:“对不起,阿昭。”   ——   清晨,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床前。   沈昭轻轻睁开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屋外有人敲门,片刻之后,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给她量体温,上药水,换额头上的纱布。   孟雨南穿着白大褂也走进来,沈昭坐在床前,看见她,抬了抬眼,抿住唇没有说话。   孟雨南手抄口袋,开口道:“伤口不严重,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注意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清淡,不要辛辣,下午办完手续就可以走了。”   沈昭轻应,道:“好。”   孟雨南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人走到门口时,身后人忽然叫住她,问:“是什么病?”   孟雨南停下脚步,听见她的话,神情忽然愣了一下。   沈昭抬头,视线落在门旁人的背影上,嘴角干裂地起皮,苍白没有血色,再次开口问她:“阿泠她,到底是什么病?”   孟雨南深吸了口气,半仰起头,努力忍住眼眶中的酸涩,声音微颤说:“是myelodysplastic syndromes,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是一种遗传性的血液病。这种病,会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演变成高风险向急性髓系白血病,她父亲当年就是这样走的。她患有很严重的遗传性铁粒幼红细胞性贫血,容易出血,一点点的创口就会让她血流不止。”   沈昭愣住,她忽然想起来宋泠有两次流鼻血的征兆,还有中枪那一次,她流了那样多的血,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会流那么多的血。   眼眶被泪雾模糊,她哽咽着问:“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孟雨南转过身,看向她,声音也逐渐染上颤意,道:“是半年前,她替你挨了那一枪后,检查出来的。”她轻轻垂下眼睫,“那一枪,几乎要了她的命。”   沈昭奔溃地恸哭,整个人溃不成军泪流成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孟雨南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她在沈昭面前坐下来,停了良久,才慢慢开口:“沈昭,放手吧,不要再纠缠了。”   沈昭惊愕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孟雨南,唇瓣颤栗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雨南知道她的痛苦,可如果再不治疗,就会多一分危险。   她深吸气,叹道:“她现在已经需要系统性的住院治疗了,但是她怕你知道,迟迟不肯住院。”   沈昭皱眉,焦急地脱口而出:“我会陪着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她守着她!”   孟雨南苦笑:“你以为,她要是答应,还会赶你走吗?”   沈昭默声,眼泪无声滴落下来,嘶声无奈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残忍对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守在她的身边,难道我们经历的这些,还要让她和我分出彼此吗?”   孟雨南知道沈昭心里的痛苦,可却也理解阿泠的想法。   当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死神注定要扼住一方咽喉的时候,爱是无条件希望对方更好。爱到最后,面对生死时,她无可奈何,却依旧宁愿付出一切,只希望心尖上的那个人能更好。   “她也许无法接受那个结果。”孟雨南垂下眼睫,声音哽咽慢慢道,“她亲身经历过,她爸爸去世,同样的病,同样的过程,她亲眼见证过。这个决定,她其实一直在挣扎犹豫,整整半年时间,沈昭,朝夕相处的时刻,你难道就没有察觉过半分吗?”   沈昭抬头,目光呆滞地愣怔住,木木地流着泪。   曾经所有的一点一滴在此刻全部涌上脑海,她说过的所有的话也一遍一遍回荡在脑海里……   “阿昭,如果那一枪直中要害,要了我的命,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阿昭,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生命那样美好,它是自己的,你也一定要学会坚强……”   “阿昭,如果有一天,生死会将我们分开,剩下的那一个,一定不要自暴自弃,要替对方去好好的活着,好么?”   “阿昭,人都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阿昭,我怕爱你爱得不够多,会来不及爱……”   “阿昭,我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   是啊,原来她一直都在和她说着这些话,她早就预想着要与她分离的那一天。可她太傻,却没有一次会想到,她的宋泠,遭受了多大的痛苦与折磨。   她以为,一切都是她自己患得患失,却原来,是她太傻太蠢……   孟雨南:“她其实很怕,怕不断地化疗,痛苦折磨,不人不鬼,怕你伤心,怕你替她日夜担忧,也怕最后结果如果治不好,你会一辈子走不出去。沈昭,她是脆弱的,远没有她表面那样坚强。这样的决定,她承受的不会比你少。”   沈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哭泣,最后一颗心像是沉入深渊,慢慢抬头,问她:“所以,只要我放弃离开,她就愿意治疗了,是么?” 第140章   盛夏炎日, 整个六月即将要结束,宋泠也没有再来看过她一回。   月底的时候,高考开始出分数, 填志愿。沈昭的分数如愿能达到江城往年的分数线, 还绰绰有余,所以沈昭填了江城大学作为第一志愿。   因为无人分享, 所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傍晚时分, 下了一阵雷阵雨,天边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沈昭从图书馆里出来, 站在台阶之上,看见天边那道绚烂的彩虹, 是近来灰色生活里唯一一点色彩。   不知道谁曾说过,彩虹代表着奇迹,看到彩虹,就会遇到幸运的事情。   她希望那个奇迹,是她的阿泠。   掏出手机, 沈昭低头看向屏幕。   今日是七月二号。   也是宋泠的生日。   说好了一起过的,现在也似乎成了奢望。   她的阿泠,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此刻在想着对方。   收起手机, 沈昭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开车师傅问:“姑娘去哪儿?”   沈昭开口道:“江城中心对面的宋氏集团。”   师傅:“好嘞!”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大楼楼下, 沈昭付完车费下车。   天色将晚, 天边大片的乌云漂浮着。沈昭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灯光闪闪如天上的星星。沈昭踌躇片刻, 最终站在楼下, 没有进去。   她等了很久,从傍晚等到了天黑, 一直到深夜。   来来往往的车辆从身旁疾驰而过,她坐在花坛旁的台阶上,等了很久很久。   九点钟的时候,宋泠从大楼里出来。   沈昭看见熟悉的身影,连忙站起身走过去,宋泠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她,四目相对,身形微顿。   沈昭慢慢走过去,走到门口,半仰着头看站在台阶之上的人,轻轻喊她:“阿泠……”   宋泠眸光凝着她额头上还未好全的伤口,稍愣了片刻,随即闪躲开她的视线,抬脚就要离开。   沈昭看着她的背影,急急叫住她:“老婆!”   她抬脚走上前,看着她纤瘦的侧脸,再一次轻声唤她:“老婆,生日快乐。”   宋泠微微低头,手心微攥起来,如墨的双眸里满是悲伤。   她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公司,就只为了和她说一声生日祝福……   她恨她这样的执着,也更心疼她的固执。   沈昭慢慢靠近她,那道背影与漆黑的夜融合在一起,那样孤寂,那样落寞。   她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她只有她,可她的阿泠又何尝不是。她不知道,倘若连她也要放弃离开,她的阿泠,又该怎么撑下去。   瞥见那只垂下的手,攥紧了手心。她知道,她的阿泠,此刻也是痛苦挣扎的。   沈昭慢慢走到她的身旁,抬手拉起她,放在手心里,慢慢道:“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宋泠要抽出手,沈昭紧紧将她的胳膊抱在怀里,不肯放手,整个人一句话不说,就这样静静抱住她。   “沈昭,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手?!”宋泠皱眉急道。   沈昭努力忍住泪眼酸涩,她不住地摇头,语不成调地说:“对不起,宋泠,我……我不想松开,宋泠,你看看我,好不好?”   宋泠听见她声音里的哭腔,只觉得心脏被撕裂,她哭着喊她的名字,每一句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宋泠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低头看她,满脸泪痕,额头上还带着伤,炎热的天气浸湿了她额角的发丝,紧紧贴在额头上,分不清是泪意还是汗意。   她紧紧蜷起掌心,最后终于忍不住,抬手替她拨弄额角的发丝,露出那道伤口,语气不觉变轻,问她:“还疼吗?”   只一句,就叫沈昭溃不成军,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住地摇头,又努力抿起唇角笑,可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一句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沈昭抽噎着说:“不要推开我了,宋泠,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   手指慢慢滑下,落在她的脸颊上,用指腹替她擦去眼尾的泪痕,慢慢地,轻轻地,终究是无奈道:“阿昭,你到底该叫我怎么办才好?”   这一刻,是久违的温柔与不舍。沈昭再也撑不住了,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埋进她的怀里,嚎啕地哭道:“宋泠,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会和你一起死……”   宋泠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之后,抚着她的后背的手忽然顿住。   她皱眉拉开沈昭,扶住她的肩膀,不舍得地恨声道:“阿昭,你不可以这样!”   沈昭仰面看着她,眼前的人,其实不论何时都没有变过,她从来都是那个爱她会为她付出一切的人。   这一回,沈昭固执到底,她失声痛哭埋怨她:“宋泠,你不公平!只许你豁出命替我挡那一枪,就不许我陪着你去死吗?!你可以不顾一切,我同样也可以,你不能只要求你无条件爱我,却不允许让我豁出一切爱你!宋泠,这辈子,我都只认定你!”   她踮起脚,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奋力地吻她,紧紧不放手。   宋泠惊愕住,双手抓住她的手腕,逼迫她停止,嘶声道:“阿昭!”   她渐渐哭出声,泣不成声承认:“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愿意你陪我一起死,你知道吗?!”   沈昭停下来,泪眼朦胧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她,忽然一瞬间她放开了她的手,像是豁出一切掉头就冲向马路。   车水马龙的公路上,忽然鸣笛声刺耳冲天。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宋泠脸色顷刻间唰的变白,急声大叫:“阿昭——”   车辆从沈昭身旁疾驰擦过,宋泠冲出去拉住她,将人拽回来,双手攀住她的肩膀,惊骇地嘶声大喊道:“沈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昭浑身颤抖地打起摆子来,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唇瓣牵起无奈的笑容,哭着说:“瞧,连你也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去做到。”   宋泠心脏砰砰直跳,她双手扶住她直往下无力的身体,望着那双凄厉的双眸。   是啊,她爱得不比她少。她一心只想她一生无忧,替她安排着一切,可却也忘了,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自己而已。   所念所求皆为彼此,除了这份爱,她给不起她任何东西。   宋泠眼眶猩红,哑声慢慢道:“阿昭,我会死。”   沈昭紧紧抿住唇瓣,双眸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认真地对她说道:“我们努力治疗,我不相信,上天要这样残忍对我们,就算为了我,你也要努力撑住,即便是……即便是坏的结局,我也认,宋泠,”她唇瓣颤抖地说,“我答应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走出来,你相信我,我会走出来,会好好地生活。”   宋泠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忍不住鼻腔发酸,她抬起手,去捧她的脸庞,不停地擦拭眼角的眼泪,忽然慢慢牵起唇角,答应她:“好。” 第141章   宋泠开车带着沈昭两人一起回了别墅, 一路上,沈昭一直抱住宋泠的胳膊,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生怕只要一松手, 下一秒她就会从眼前消失。   到了别墅,车子停在门口, 宋泠转头看她, 勾唇轻笑,温声道:“就这样怕我离开么?”   沈昭勾住她的胳膊, 手蜷起一个小拳往她手心里拱了拱,让她握住自己。   她轻轻应了一声, “嗯,我很怕你再一次骗我,要推开我,离我而去。”   宋泠默声,也低头看着两人相缠的手心, 嘴角抿起苦涩的笑容,她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沈昭抬头看着她, 她知道她心里担心害怕,害怕面对那些不好的结果, 她安慰她:“阿泠, 我问过孟雨南,她说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六成的几率,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一定能成功的。哪怕当初只剩一成的几率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所以,你也一定不要放弃好吗?”   宋泠深深看向她,终于抿起一个笑容来,她答应她:“我会的。”   沈昭倾过身子,扶住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宋泠的唇瓣有些干,唇角都起了皮,沈昭慢慢濡湿,鼻尖与她相碰,气息变得暧昧,她慢慢挑开眼看她,轻声说:“从前都是你照顾我,这一次,换我来照顾你,好吗?”   宋泠额头与她相抵,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柔缱绻,她轻笑,说:“好。”   解开安全带,两人下车,开门进了别墅。   刚进门,沈昭突然呀了一声,想起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忘了给你买蛋糕,还有礼物……”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打算带她出门。   宋泠伸手拽住她,顺势又将门关上,将人抵在门上。沈昭背倚在门后,抬头看着她压过来的脑袋,心跳砰砰地,不自觉连呼吸也变得轻柔。   宋泠眷恋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额头,语气轻轻:“我什么也不要,只想要你。”   沈昭将手伸出来,抬起手臂环住她的脖颈,将唇托上去,吻她,说:“那也要点根蜡烛,许个愿。”   说完,沈昭低头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去,跑到厨房壁橱里,找了几根之前用剩下的烛光晚餐的蜡烛。   宋泠转过身,看着厨房里她小巧的背影,笑了笑走过去。   拉开椅子坐下来,桌子上摆了几个烛台。沈昭将所有的蜡烛点燃,又跑过去关了灯,房间里一瞬漆黑,只剩下眼前的昏黄烛光。   光亮映照在她的脸庞上,照出温柔的昏黄,像老旧美好的回忆。   沈昭看着宋泠,笑着说:“老婆,许个愿吧。”   宋泠应她,笑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她希望:她的阿昭能够永远幸福长乐。   许完愿,宋泠睁开眼睛,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房间里彻底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沈昭问她:“许了什么愿?”   宋泠垂眸,没有告诉她,只说:“说了就不灵了。”   沈昭看不见宋泠的脸,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黑暗笼罩着她,忽然让她觉得害怕,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结局一定是好的,她的阿泠,会平安无事。   可脑子里却又不得不闪过另一种念头,万一结局是坏的,该怎么办?   眼泪在一瞬间迷蒙了上来,沈昭站起身,声音颤抖地说:“我去开灯。”   抹黑走到墙旁,沈昭站在那里,对着无边黑暗,心中一遍一遍祷告: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她宁愿将自己余生的寿命都分开阿泠一半,余生的每一个愿望,都只换取这一次的祷告。   她没有很贪心,她只是不想失去她。   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房间里忽然亮堂起来。   宋泠转头看向墙边的那道背影,眼中慢慢升起落寞,她知道,刚刚提及了愿望,阿昭想起她的病了。   这样的伤痛,是时时刻刻刻在呼吸里的,不论伤心还是高兴,都会在一瞬间随之而来。   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快乐与幸福了。   宋泠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唇瓣贴在她的耳后,轻轻喊她:“老婆……”   沈昭轻怔,转过身来与她相对,她瞥见她脸上的笑容,也知道她此刻是在照顾她的情绪,明明痛苦的人是她,这一刻却要笑着哄她。   沈昭笑,埋首在她颈窝里,眼眶里的湿润濡湿了她的皮肤,宋泠感受到她一瞬间的难受。   沈昭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烦恼和伤心全都清理出去。她不能这样,如果连她也要丧失希望,她的阿泠,又该怎么办?   她们是彼此的依靠,也是彼此的全部。   沈昭埋首在她的脖颈间,猫儿一样的蹭了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最后忽然抬头道:“我替你洗澡吧!”   宋泠轻怔,看着沈昭咧开的笑容,知道她的意图,也不觉弯起眉眼,宠溺地笑道:“好。”   上了楼,两人直奔房间,沈昭放了慢慢一浴缸的水,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起身扒着门框叫房间里的人,声音温哝轻轻:“老婆,好了进来吧。”   宋泠转身,看见从门里伸出来的小脑袋,不由地抿起唇角笑了笑,她如今的“老婆”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顺手捞起床头的睡衣,迈脚朝她走过去。   人刚走进去,沈昭一把抱住她的腰,猫儿一样下颌抵在她的胸前,声音软糯喊道:“宋宋……”   宋泠一愣,半托住她的脑袋,不觉扬眉道:“换称呼了?”   沈昭唔了声,问她:“你不喜欢?”   宋泠笑,“喜欢。”   说完,依言低头吻住她的唇。   那是久违的熟悉,彼此间一个眼神和动作就可以点燃所有的情.欲,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亲近她,仿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伸手将人捞起来,沈昭双手挂住她的脖颈,整个人攀附在她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忙睁开眼睛,刚开口说了半句:“阿泠,你不能——”   “没事,我抱得动。”宋泠知道她的意思,她在想什么,要说什么,她全都知道。   托起她的后腰,踉跄地走向放满水的浴缸,弯身将人放进去,刚要直起身体,沈昭一把拢住她的脖颈将人又拉下来。水声哗然,溢出浴缸。   宋泠:“我脱衣服。”   “我帮你。”   手指摸到她腰侧的拉链,沈昭捏着那处,慢慢只拉下一个口子,手指就忽然探了进去,宋泠下意识腰窝里一软,整个人无力塌陷,一手抱住她,一手扶住浴缸的边缘,左腿弯曲半跪在她的腰旁,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沙哑。   太久没有碰触,这种感觉叫人迷失理智。   宋泠承受不住那肆虐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压在上方,她挑开如墨的双眸,那里迷乱情思,声音也似乎迷上一层雾霭,带着浸湿的水意,沙哑不堪:“做什么,嗯?”   沈昭被她压住,睁开眼睛迎上她,故意说:“惩罚你这些天推开我。”   宋泠微愣,眼中有淡淡的悲伤,她俯下身吻她,不住地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沈昭浑身湿透,额头上发丝垂下来,贴在她的锁骨,那里汪洋水意,平添另一种诱惑,她轻声嗫嚅,“你哄哄我,用别的方式。”   宋泠垂眼看她,笑着答应她:“好。”   她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可至少这一刻,她明白,她的阿昭是幸福快乐的。人有的时候很矛盾,她费心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够平安幸福,所以她宁愿推开她,也不愿她承受失去自己的痛苦。   可她在推开的时候,却早已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痛苦不能衡量,谁也不会知道此刻的痛苦与将来的痛苦,到底孰轻孰重,既如此,却又为了虚无缥缈的将来,断送了她此刻仅有的幸福。   也许,真的是她做错了。 第142章   翌日清晨, 是个阳光浓烈的好天气。   沈昭在浑身一片酸软中醒过来,慢慢睁开惺忪睡眼,窗帘缝隙处漏进来的阳光刺眼, 她皱了皱眉, 伸手下意识往身旁探探寻过去。   触手空空如也,只剩下空调冰凉的冷气。   沈昭惊愣住, 瞬间清醒过来, 连忙坐起身环顾四周,在房间里寻找着宋泠的身影。   房间里安静昏暗, 宋泠不在。   沈昭掀开身上的空调被,只穿着一条绯色丝质睡裙, 光着脚就开门冲了出去,视线在四处探寻,最后终于在楼下厨房里看见她的背影。   “阿泠——”她扶住楼梯,开口喊她。   宋泠穿着围裙在煮汤,听见身后的叫声, 回头看过去,看见站在楼梯口的沈昭。   沈昭下楼,冲过去, 从身后抱住她。   侧脸贴在她的后背,一颗心忐忑地乱跳, 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这样静静抱住她。   宋泠放下手里的汤匙,调转过身子, 与她面对面, 声音不觉轻扬,问她:“怎么醒了, 不多睡一会?”   沈昭抬头,眼睛眨巴了两下,嗫嚅:“我以为你又走了。”   宋泠手指微顿,忽然笑了,她抬起手替她掩额角的碎发,温柔地拢在耳后,轻轻说:“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再推开你。”   “真的吗?”沈昭不放心地问。   宋泠笑,“真的。”   沈昭仰着头看她,认真地和她说:“千万不要再替我做决定了,我什么都不怕,也不怕与你面对这一切,我唯一怕的,是你不要我。”   宋泠心被刺了下,听见那一句,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一遍遍告诉她:“不会的,阿昭,我要你,从头到尾,我都要你。”   沈昭手撑住她的胳膊,拉开些许距离,她抬眼迎上她,眯起眼睛,笑着重重应她一声。   “煮了什么?好香。”沈昭踮了踮脚,光脚踩在光滑的地砖上,有些许凉。   宋泠会意,双手抱住她的腰,将人托起来,直接抱她坐在了旁边的高脚椅上,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吧台上,将人笼罩圈在怀里,微微弯身凑近她,说:“排骨汤,你喜欢的。”   宋泠弯身,视线与她持平。   沈昭望着眼前人晶亮明艳的双眸,姿势暧昧,顺势双手环拢搭在她肩上,白皙的手腕自然垂下温柔的弧度,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那处,有闪烁的光辉。   气息清冽,混着食物的美味。   沈昭歪头,两肩一耸,露出诱惑精致的锁骨,故意笑说:“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小妖精。”宋泠笑,轻轻低头,埋在她下颌脖颈处,对着那勾人的锁骨轻咬了口。   “呀!疼…”沈昭耸着肩,咯咯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整栋房间里,那些久违的笑容,也再次爬上了她的脸庞。   “宋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怎么办?”沈昭笑着问她。   幸福也会冲昏人的头脑,就比如此刻,她问出这些没头没脑又傻乎乎的问题。   可宋泠却迷恋这样的她,那是爱她的沈昭,爱到无可奈何却依旧坚定着的沈昭。   “那就一直爱着,再多爱一点,好不好?”宋泠哄着她说。   沈昭笑:“好。”   宋泠望着她眉梢间的喜悦,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好。   她放开她,转身就要走,说:“我去拿个拖鞋……”   “不用,我自己拿。”话还没说完,沈昭就从高脚凳上跳下来,飞快地冲到门口玄关处,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   宋泠笑,说:“先去洗漱,汤马上就好了。”   沈昭:“好。”   喝完汤,沈昭起来收拾碗筷,宋泠要伸手,她拦住她,说:“我来。”   说完不等她伸手,就自顾自收拾着碗筷去了水槽。   只两只小碗,沈昭不习惯洗碗机,就直接顺手洗了。   “阿泠……”   宋泠在擦桌子,听见她的话应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开口。   沈昭继续说:“我们今天,就去医院吧。”   宋泠手上的动作停住,没有立刻回她,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滞安静,片刻之后,宋泠答应她:“好。”   沈昭没有回头,听见身后的声音,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开口。   吃完饭,宋泠开车带着沈昭,两人一起去了医院。   因为之前早已做过检查,检查报告都还在,主治医师还是上回的王医师,这一回,孟雨南也在。   孟雨南看见和好的两人,稍稍愣了下,大约是没有想到,宋泠被会沈昭说服。   王医师又再次全面的分析了一次,道:“MDS最大的风险,就是怕会转化成急性白血病,因为造血干细胞的功能破坏,所以根治的唯一办法就是有合适的干细胞移植,当然还要看后期受者的耐受性,所以整个过程,治愈成功的几率不算大,但也不是没有,一切都是未知数。”   沈昭听着这些专业名词,心里只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因为父亲的关系,她基本上能够了解一些。   父亲的去世,不在那场手术,却在术后的身体耐受适应。   一旦出现排异,感染严重,身体就会很不好。   宋泠牵住沈昭,按住她的手安慰她。   这些后果,她早就清楚,因为治愈率低,所以一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   也因此,她才做了那样的决定。   王医师继续说:“目前我们还是采取保守的治疗方式,先用药物,和小范围内的化疗,看看能不能抑制住有好转。”   听到化疗二字,沈昭一下子被拉回了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整整大半年,她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处在担惊受怕的煎熬之中。   从前,她一直相信父亲会变好,在那样的希望之下,一切都是有盼头的,可如今再次经历,她却害怕了。   出了诊室,沈昭再也忍不住眼泪,她背过身子,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里,因为怕宋泠看见会难过。   宋泠看着她的侧脸,和努力忍住的情绪。   她担心和怕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她可以承受病痛的折磨,却无法承受,眼睁睁看着沈昭为她担惊受怕的过程。   从满怀希望,到最后希望破灭。   这样痛苦煎熬的过程,比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要残忍的多。   宋泠将人按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脑袋,温柔安慰她:“阿昭不哭,我会撑住的,就算为了你,我也会撑住的。”   沈昭听见她的话,眼泪彻底开始忍不住了,她紧紧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因为会怕身旁的人听见。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眼前人之前的决定。   人总是这样,不论自己遭受了多大的痛苦,也不想让爱的人为自己担心。那不是一种自私,只是爱到深处的无可奈何,却又是本能的反应。   本能地无法计较得失,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难过。一如她此刻,不想让宋泠看到她哭一样。 第143章   这一次没有再退缩, 宋泠正式开始住院接受治疗。   沈昭也有了心理准备,事无巨细地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不论结局如何, 她都没有别的选择, 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是永远保持希望地往前走。   平生第一次, 她忽然明白了那句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的无奈。可只要当以人力做到了极致,剩下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不会再有遗憾。   她也不相信上天会再次夺走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宋泠是她生命里最后剩下的珍贵。   她真诚地祈求上天,不要夺走她。   九月,沈昭开学。   以新生的身份,她再次进入江城大学, 考取了她的第一意向专业英文系。日子像是回到了从前,但却又比从前更加懂得珍惜,懂得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医院, 学校,工作室三点一线, 沈昭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渐渐地,她也忽然觉得这样忙碌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不会再让她有时间胡思乱想。   宋泠心疼她, 不想让她太累,说有明舒照顾, 再加上医院里的设施也都很健全,可以不用每天都一直陪在医院里。   沈昭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慰她:“你放心,我没有荒废自己的学习和事业,英文系的课本来就不多,我把要做的功课都带过来了,还有公司的事情,我都可以在电脑上处理,我只想陪着你。”   宋泠最近一直在化疗,人消瘦了一大圈,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她反握住沈昭的手,轻轻垂下眼睛,牵了牵苍白的唇瓣,轻笑着说:“那也不是铁打的,办公环境很重要的。”   她知道沈昭是在安慰她,翻译工作室一般来说都很忙,会有大量的翻译工作要做,又是精细活,不能分心,她这样,一定是不行的。   沈昭抿唇,解释说:“你放心,工作室的事情我都交给了赵思琪,她能力很不错,性格也很好,帮工作室谈成了好几个大单子,我就拉她做了工作室的合伙人,现在她做的可好啦,都不用我操什么心。”   宋泠听见她的解释,忙开口:“阿昭——”   沈昭伸手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忙打断她的话,温声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比起你的生命,其他的都不重要,损失这一点点,根本不算什么的,能陪着你,才会让我安心,我想陪着你。”   宋泠还要再开口,沈昭捧住她的脸庞,亲了亲她的唇,说:“好啦,不要再想那些了,最近我的任务就是将你养胖一点,王医师说,你最近需要营养,看看我的宋宋,真的瘦了一大圈,我会心疼的呀!”   宋泠听见她轻快的语气,不觉慢慢勾起唇轻笑。   治疗的过程是枯燥折磨的,可只要有她在身旁,一切就都不觉得艰难。   她是她的希望,也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动力。她还没有实现和她相守的诺言,怎么可以先一步离开她的生命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起初觉得难以接受的事情,如今也在慢慢接受。那些觉得艰难过不去的坎,其实也都在一步一步迈过。   其实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艰难。   三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整整两年时间,沈昭一心照顾宋泠,随着治疗,每一次的检查,有好有坏,有惊也有喜,但是值得幸运的是,这个结局是好的。   近三个月的指标,每一项检测下来,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从报告上来看,宋泠已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了。   这半年来,她的气色也比开始好了很多。   而这两年时间里,沈昭以江城大学优异突出学生,用两年的时间朝前完成了四年的学业,并且还被保研了江城大学的翻译硕士生,成为江城大学近十年来唯一一个有此殊荣的。   六月初,沈昭也将和大四的毕业生一起参加毕业典礼。   江大外国语学院的院长还亲自联系她,想让她作为毕业生代表做演讲。   沈昭讪讪笑着说:“我曾经差一点就放弃了,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榜样。”   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教授,她笑道:“所以,这样才显得弥足珍贵啊,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勇气,能够坚持和重来的勇气,那是一种宝贵的财富。那些毕业即将踏入社会的孩子们,也需要你这样一个榜样。”   沈昭抿唇笑,最后答应她,“好。”   出了学校,沈昭在校门口拦了辆车。   “师傅,江城二院。”   今天宋泠有个检查,一大早因为学校的事情,沈昭没有来得及和她一起过去,所以她就一个人开车去了。   看下时间,估计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车子开到医院,沈昭下车,轻车熟路上十五楼检查科室,到门口后,找了一圈结果没有找到人。   沈昭愣了愣,问下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那护士认识她,说:“检查十点钟就结束了,宋小姐已经离开了。”   沈昭轻怔,说了声:“哦好的。”   掏出手机,她给宋泠打了个电话,一边迈脚往电梯口走。电话里响铃提示音一直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沈昭挂断,重新拨过去,还是没有人接。   下了电梯,沈昭站在医院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去哪儿了呢?   沈昭刚要往外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昭昭——”   沈昭回头,见是孟雨南,笑着喊她:“姨妈。”   孟雨南朝她走过来,笑着问:“要去哪儿?”   沈昭说:“阿泠今天有个检查,她自己过来了,但是我没有见到她人,电话也没有打通。”   孟雨南笑道:“她在江城中心。”   沈昭愣了下,“江城中心?她回公司了?”   江城中心就在宋氏集团的对面,自从她身?好了之后,陆陆续续就开始回公司工作了,但是沈昭怕她累着,一直没有同意她回去。   今天刚检查完,她居然又跑到公司了。   沈昭将手机装进包里,转身就要走,说:“我去找她。”   孟雨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人已经走远了,她勾起唇笑了笑。   算了,惊喜还是本人亲自发现的好。   沈昭在路边拦了辆车,直接去了宋氏集团。   车子停在楼下,沈昭看也没有看身后的江城中心,直奔宋氏集团的大楼,一进门,前台给她开了总裁专用电梯,送她到顶楼。   到了顶楼办公室,门口坐着纪明舒。   沈昭走过去,和她打招呼:“明舒,阿泠呢?”   纪明舒说:“老板在对面江城中心。”   沈昭轻怔,才反应过来,“她没来公司?”   纪明舒笑说:“在对面。”说完又补了一句,“Angel Eye店里。”   沈昭一顿,半晌才恍惚明白过来,没有进办公室,她笑着说:“走了。”   Angel Eye因为两年前池舟白在国内的代言杂志,瞬间刮起一阵天鹅饰品风,成了年轻人钟爱的珠宝首饰品牌的TOP1。   而宋泠送给她的那条Angel Eye限量款,也算是她们的定情信物。   那条项链的款式,Angel Eye已经停产了,这个世上,也仅此一条。   下了楼,沈昭一眼就看见对面的AE门店,就在一楼。   沈昭掏出手机,给宋泠打了个电话。   这一回,那头倒是很快接通。   “喂,老婆。”宋泠先开口。   沈昭看着对面的门店,故意问她:“你在哪儿呢?”   没有找到她,那必定是在医院扑了空,宋泠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在你对面。”   沈昭勾起唇角笑,嗔了句:“自作聪明。”她拿着电话,一边说一边走到路边斑马线,正好赶上绿灯,沈昭随着大部队过马路,往前面走。   “先挂了,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沈昭走进门店,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人。   宋泠穿着一条紫色小吊带裙,姿态风情优雅,轻轻低头的瞬间,白皙的脖颈微微弯曲,像一只折颈的高贵天鹅。   有那么一瞬间,沈昭突然觉得,其实她的阿泠也合适做AE的品牌代言人的。   她的阿泠如果是明星,依她的神颜,一定是顶流尤物。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她的阿泠,只属于她一个人。   推门进去,门上响起悦耳的铃铛声音。   宋泠听见声音回头,笑着朝她伸手。沈昭自然将手伸过去,由她牵住自己。   沈昭抬手勾了勾额角发丝掩在耳后,不动声色附在她耳旁,小声问她:“怎么来这里了?”   宋泠嘴角噙起笑容,拉着她走到里面,店员瞥见她的眼色,会意地笑了笑,转身拉下身后的帘子。   梦幻的丝质窗帘被拉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华丽巨大的白色婚纱。   沈昭愣住了,盯着那身婚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宋泠转头,轻睨着她的侧脸,笑着问她:“漂亮么?”   店员看见两人,也面带喜悦,走过来解说道:“这是宋小姐两年前在AE定制的手工刺绣婚纱,设计师是为Y国王室婚纱专用的设计团队手工缝制的,裙摆上缝了四万颗Angel Eye的稀有水晶,两万颗的珍珠母以及三万颗的金色宝石,裙尾长达二十米,这个世上,仅此一套。”   沈昭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婚纱,整个人惊愕住。   两年前,那是她们原本要举办婚礼的时候,后来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病情,推迟了整整两年。   眼眶泛起酸涩,沈昭转头,看见宋泠正在看着她,四目相对,这一刻,是彼此间无言的默契。   宋泠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眸眼流光溢彩,她慢慢道:“阿昭,我答应你的盛世婚礼,足足迟了两年。”   沈昭眼眶涌出眼泪,她咬住唇,轻摇头,说:“不晚,只要是你,什么时候都不晚。”   沈昭踮起脚,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埋在那里,眉眼贴在她的下颌上,她偏头用唇瓣去碰她的耳畔,嘴角弯起温婉的弧度,她闭上眼睛轻轻说:“阿泠,我觉得很幸福。”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谢上天,将她的阿泠又还回了她的身旁。   她要她的阿泠,此后的每一天都要健康平安。   余生,全都是幸福。 第144章   清晨, 沈昭突然从床上弹起来,腰上还横着一双手,感知到她的动作, 又一把将人捞了回去。   宋泠睁开惺忪睡眼, 爬到她的身上,贴在她胸口问她:“怎么了, 老婆?”   沈昭腰被她扣住动弹不得, 那只手又开始肆虐覆上来,惹得她后腰窝里忽然颤了下, 沈昭扣住她的手,声音哆嗦惊颤道:“我……我我上午有毕业典礼!”   宋泠听见她结巴的声音, 牵起唇角笑了笑,她今日心情很好,停下手里的动作,替她拉了拉搭在肩膀上的吊带,手指划过她精致漂亮的锁骨。   沈昭被她手指划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笑着缩起肩膀,结舌道:“别,别闹……我今天真的有事。”   宋泠笑, “算了,不逗你了, 我今天也有事。”   沈昭一边穿衣服, 一边愣了下回头问她:“今天不是周末吗?”   宋泠撑手坐起来,轻嗯了一声, 没有告诉她, 只含糊说:“是别的事。”   沈昭见她没有告诉她的打算,也没有再问。   飞速穿好衣服, 冲进洗手间洗漱。   今天是江大学校的毕业典礼,她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表演讲,千万不能迟到。   洗漱完,匆匆画了个淡妆,抓起沙发上的包包就要出门。   “老婆——”宋泠在忽然开口叫住她。   沈昭站在门旁弯腰换鞋,抬头看见她走过来,伸手在她包里放了两个鸡蛋,轻声说:“记得吃。”   沈昭愣了下,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抬头问她:“你什么时候煮的?”   宋泠笑,“我早上醒了会,提前煮的。”   说完又双手捧起她的脸,沈昭被迫仰起头,宋泠看着她圆乎乎的小脸蛋,怎么也摸不够似的,她压头照准了她的唇瓣亲了亲,嗫嚅道:“好想把你挂在腰上,随时随地都带着。”   沈昭笑,往常总说她像小孩子,现在她倒是越来越小孩儿心性了。   沈昭回握住她的手,又回亲了下,因为赶时间,亲的有些马虎,着急说:“行了,我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宋泠笑,这才放开她,声音温柔地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知道了。”   沈昭拎着包出门,开了院子里的车离开。   宋泠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车辆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回过神来。   想起今天的计划,宋泠忽然勾唇无声笑了笑,屋里手机响起铃声,回屋拿起来,接通道:“喂,明舒。”   纪明舒正在开车,转了个弯拐进别墅区,她道:“老板,我马上到了,江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宋泠:“好,马上来。”   今日,宋泠也需要去江大,出席毕业典礼。   宋氏在江大每年都设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奖学金,是从她父亲那时候起就开始创立的,后来就一直延续,因此江大的每年毕业典礼上,宋泠都会收到江大作为特别嘉宾出席的邀请。   只不过宋泠常年工作很忙,总共也就没有去过几次。   今年,江大按照惯例给宋氏发了邀请函,宋泠知道,今年江大的毕业典礼,也是沈昭的毕业典礼。   这一场毕业典礼,她也曾经差点错过。   所以在这个值得纪念有意义的日子里,宋泠想赋予它别的存在。   她要在这一天,向她求婚。   沈昭开车到了江大,毕业典礼安排在了礼堂,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没有迟到。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最右边,她坐下来歇了口气,掏出包里提前准备的稿子,还有宋泠给她准备的两颗鸡蛋。   她坐在那里,一边继续熟悉稿子,一边剥着鸡蛋,她连吃了两个,觉得有点干,桌上正好摆了瓶矿泉水,她拧开来喝了两大口水。   她这才发现,今天的礼堂里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通道两排居然摆满了玫瑰花……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昭惊了下,回头看见身后居然坐着林蔓蔓。   沈昭惊愕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欣喜道:“蔓蔓!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大四生的毕业典礼,沈昭作为跳级生,和这一届一同毕业,可林蔓蔓早就已经毕业工作了,她怎么会来?   林蔓蔓笑道:“嘿嘿,我来见证你人生中重要的一刻。”   沈昭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是深意,她本该和她们一起毕业的,后来阴差阳错,竟然就足足延迟了这么多年。   她抿唇笑着说:“谢谢你,蔓蔓。”   林蔓蔓笑:“等着你的演讲。”   每年的毕业典礼流程都差不多,先是奏国歌,校长和各领导讲话,正冠颁奖,然后是在校生代表致欢送词,毕业生代表致谢词。   而沈昭,是毕业生的代表。   沈昭上台,按先前排练的流程宣读致谢词。   沈昭虽然和大四生不是在一处上课的同届生,但因为她和宋泠的关系,再加上之前池舟白的事情,不少人都是认识她的。   她如今,算是半个名人了。   演讲到一半的时候,院长忽然收到一条消息,她看了自己手机上的信息,偏头和校长轻声低语说了句,校长听了立马点了两下头。   几分钟后,沈昭的演讲结束。   校长紧接着站起身说道:“临时通知,我们江大今日还要迎来一位新嘉宾,宋氏集团的宋泠小姐,宋氏集团是我们江大优秀学生创意奖学金的创始人,大家欢迎!”   沈昭还没来得及下台,忽然听见校长的宣布,整个人愣怔住,转头就看见讲台另一边朝她走过来的宋泠。   她一时呆滞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宋泠居然也来了毕业典礼,还是作为特邀嘉宾。她忽然想起早上的时候,她和她说今天也有事情,原来……   思绪还没有缓过来,宋泠已然走到了她的身旁,她朝她勾唇一笑,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沈昭脸微红,连忙低下了头。   而此时此刻,台下所有的学生早已炸开了锅。   江大有个内部论坛,里面都是历年来江大的学生成员,当然,这种论坛,少不免会混入别的地方的人。   此刻,论坛首页上全都飘着宋泠和沈昭两人相关的帖子。   【我去,这什么情况?!】   【公然秀恩爱吗?】   【啊啊啊你们有人看到刚刚宋泠笑了吗?】   【有图吗有图吗?】   【图片jpg.】   【有点苏诶】   【等等,你们看到今天礼堂外有好多的气球和玫瑰花了吗?】   【天,不会是要求婚吧】   【惊!!】   【靠!!毕业典礼求婚,也太绝了!我这辈子是不是遇不到了!!】   【呜呜呜呜,我还是坚定的沈池党呢,我一直以为她俩在避嫌,原来,我才是小丑………………】   【哈哈哈哈楼上不要难过,我听说池舟白好像又恋爱了】   ……   论坛里大家一时讨论地热火朝天,现场的毕业生们宛如在看一场直播,一边看着台上两人的互动,一边在帖子里实时播报情况。   宋泠只在台上说了几句,无非都是些老套的展望明天激励话语。   沈昭站在旁边,光顾着盘算到底要不要下去,一点没有听进宋泠说了些什么。   忽然宋泠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声音低低喊了一句:“沈昭同学——”   沈昭惊愕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宋泠,空气有一瞬间凝滞,她甚至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   宋泠轻轻笑了笑,转过身面朝着她,迈脚朝前走了半步。   沈昭整个人愣住,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逃离,就看见宋泠朝她走过来,开口笑道:“你走神了。”   沈昭微窘,脸上涌起一片绯红,一直红到耳朵根,恨不得此时能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抱,抱歉。”   底下顿时一片沸腾。   校长是个即将要退休的老干部,平时不看网上的八卦新闻,这会看见底下学生们的反应,半信半疑地又转头看了看台上的两个人,似乎一瞬间明白过来。   几分钟之后,宋泠演讲的流程结束。   两人一起下台,沈昭早就如坐针毡,逃也似的就离开了讲台。因为走得有些急,下台阶的时候忽然绊了下,宋泠眼疾手快地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当心!”   沈昭稳住身形,偏头看向她,小声嗔怒了句:“宋泠,你是不是故意的!”   “老婆对不起,我早上没来得及告诉你。”宋泠跟在她身后,笑着解释。   沈昭显然不相信,但也没敢再继续说什么,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泠跟在她后面,也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身后林蔓蔓笑着看两人,偷偷将脑袋凑过去,打趣道:“你两位今天不上个头条,都对不起我们底下这些刷帖子的人。”   沈昭愣了下,回头问:“什么帖子?”   林蔓蔓冲她摇了摇手机,笑:“这个。”   沈昭看见林蔓蔓手机上界面,一下子认出来是江城大学的论坛贴,连忙就要掏出手机。   宋泠眼尖,一眼瞥见林蔓蔓手机屏幕上面的“求婚”字眼,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沈昭的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   沈昭愣了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宋泠目光直视看着前面的讲台,提醒她:“校长讲话呢。”   碍于有人,沈昭没敢多说什么,转头看向讲台。   最后校长宣布典礼结束,到此流程正式完毕,所有人开始退场。   沈昭憋了口气,正要起身往外走,忽然场内传来哗然一片声响。   与此同时,漫天的气球飞升上空,色彩绚烂缤纷,讲台上的大屏幕也突然跳出来一张红字,上面写着“marry me”   沈昭还仰着头没反应过来,身旁宋泠突然叫住她:“阿昭……”   她低下头,忽然看见宋泠在她身旁单膝跪地,手上拿着那颗熟悉的钻石戒指,笑着说:“阿昭,我欠你的求婚仪式,girl,will you marry me?”   沈昭看着那枚戒指,眼眶里闪烁着泪花。   她说过,要将那些缺失的幸福往后一件一件全都补给她,戒指,婚纱,求婚……   她从来没有觉得,幸福会这样多,多到满出来。   她们的余生,都会这样幸福。   宋泠眸光闪烁着晶亮的星星,满眼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她将手里的戒指朝她又扬了扬,企图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昭忽然笑了,嘴角咧起来,所有的坏心情在这一瞬间全部一扫而空,她轻轻答应:“I Do.”   宋泠将戒指紧紧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站起身,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呢喃:“我爱你,阿昭。”   低头吻上她的唇,沈昭轻轻闭上眼睛,嘴角高高扬起来,嗫嚅应她:“我也爱你,宋泠。”   宋泠牵住她的手,带她离开。   两旁人自动为她们让出一条路来,两人出了礼堂,刚出了大门,忽然有大批的记者扛着摄影机围过来,沈昭惊了一大跳。   宋泠拉住她,从旁边的小道跑出去。   夏日阳光浓烈,微风迎着温柔地吹在脸上。沈昭跟随着宋泠,被她拉着一路往前疾驰奔跑,她抬头看着那张阳光潋滟下的侧脸,那是她认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往后余生,她们会很幸福,很幸福…… 第145章 番外之蜜月   盛夏七月, 沈昭和宋泠在江城举行了一场盛世婚礼。   婚礼现场安排在了一处私人农庄,她们的亲朋好友,孟雨南, 尤欢, 纪明舒,林蔓蔓……全都到场, 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幸福的婚礼。   沈昭毕业那天, 宋泠在江大毕业典礼上的公开求婚,后来有记者闻风赶过来, 宋泠拉着沈昭跑走,但还是被营销号带上了热搜。   宋泠算是公众人物, 之前和沈昭的事情在圈里也传得沸沸扬扬,所以现场的求婚图片视频一发上去,立刻就引起了轰然的关注。   那是一场如童话般梦幻的婚礼,阳光,蓝天白云, 草地,漫天的热气球,还有那条长达二十米长的盛世婚纱……宋泠牵着她的沈昭, 亲吻她,白色的纱裙随风彼此缠绕着, 每一寸空气都是幸福的味道。   度蜜月沈昭想去海边, 所以就按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去南城海边度蜜月。   夏日阳光浓烈, 七月的南城仿若一个火炉子。   宋泠和沈昭下了飞机, 迎面就扑来一阵热浪。   此刻已经深夜十二点钟了,而机场内依旧灯火通明, 人山人海。   沈昭穿了一件小吊带,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和两肩,脸上化了个小烟熏妆,这会因为困哈气连天,眼妆稍稍晕开了些许,两眼泪汪汪,倒更添另一种妩媚勾人的媚态。   宋泠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揽住她的腰,出了机场走到路边等着打车。   双手捧住沈昭的脸,将人托起来,宋泠看见她眼下的倦意,微微有些心疼,问她:“困了么?”   沈昭猫儿似的贴在她身上,浑身又热又软,连额角的发丝也有些湿润贴在那里,她懒懒地嗯了声,嗫嚅说:“好热。”   宋泠勾唇轻笑,手指替她拢了拢额角的发丝,轻擦了下汗意,哄着她说:“乖,马上就到酒店了。”   沈昭听着她的软音,心里微微荡漾,笑着啃了下她的唇角,笑着问:“宋宋,我们的蜜月之行,要开始了,你期待吗?”   她突然缠上来,宋泠勾得心里发痒,含住她要离去的唇瓣,与她深吻,手臂不自觉收拢,轻笑应她:“嗯,很期待很期待。”   出租车开过来,突然鸣笛。   沈昭吓了一跳,整个人一软,跌在宋泠怀里,随后羞得埋头在她胸口,嘴角高高扬起。   兴致被人打断,宋泠牵唇笑,拢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拉着行李箱就往出租车走过去,两人上了车。   “师傅,南城银河大酒店。”上车后,宋泠开口说。   “好,请系好安全带。”   机场离酒店有将近四十几分钟的车程,因为南城靠海,所以宋泠定了一个靠海的五星级酒店,景观套房,在房间里就能随时随地看到海景。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宋泠牵着沈昭,拖着行李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订的是商务套房,办理好手续之后,还有专人要送她们上去,宋泠说不用,“我们自己上去,谢谢了。”随后拖着行李,就带着沈昭从电梯上楼。   进了房间,刚进门,沈昭忽然就跳到宋泠身上,八爪鱼一样环住宋泠的脖颈,双腿勾在她的腰上,宋泠惊了下,连忙双手托住她,才没让她掉下来。   “宋宋……”她拖着长音,糯糯喊她。   宋泠双手托住她,与她额头相抵。她像是米糕做的,浑身又香又软,叫人爱不释手。宋泠低头轻啄她的唇,一下一下,长睫轻垂,低低应她:“嗯。”   沈昭笑,两只手臂搭垂在她的两肩上,嗫嚅说:“你亲亲我呀。”   宋泠转身将人抱到床上,单膝跪在她腰侧,整个人俯身压上去,单手勾起她的下颌,声音里微微有些沙哑,带着别样的迷人,道:“引诱我?嗯?”   沈昭拽住她领口飘下的两根丝带,将人拽下来,唇瓣只隔着指尖来远,故意笑着说:“是呀,上钩吗?”   宋泠轻捏她的下颌,没有回答她的话,托唇吻上去。   沈昭抓住她领口丝带的手慢慢滑了进去,触感绵软,让人爱不释手。   从窗外看出去就是大海,一望无际的蓝黑色,海浪一下一下涌上来,击打在石礁上,发出一声声哗啦啦的声音,从深夜到天亮。   两人一直折腾了很久,是快天亮时分才睡着的。沈昭早就困得两只眼皮打架,最后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可宋泠却兴致极好,一直抱着她要了很久,最后实在不忍她的倦累,亲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入睡。   下午时分,阳光从窗帘里漏进来,沈昭才迷迷糊糊转醒,睁开眼皮的时候,忽然发现身旁的人已经起来了。   她撑后手坐起来,被子从胸口滑下来,露出斑斑驳驳的痕迹。   “啊啊——宋泠,你干的好事!”沈昭低头看见胸口的痕迹,气得大叫道,“这样我今天还怎么穿小吊带!”   宋泠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她胸前的吻.痕,笑道:“我给你准备了丝巾,再说了,你也没少我给我种啊!”说着也拉着自己的领口,露出自己的胸.乳。   沈昭瞥见她身上的印记,不由地也噤了声,陡然换了个姿态,脸上微微绯红嘟囔道:“行吧。”   “快起来,带你下去吃饭。”   沈昭笑,“好。”   南城是一个小渔村,靠海,常年靠旅游业发展。   这里风景漂亮,蓝天白云和大海,和江城的都市生活不一样,生活节奏缓慢惬意。   有一条古街,叫新月街。   整条街上都是一些旧物什老铺子,还有很多的老手艺老工匠。   宋泠牵着沈昭漫步在古街上,沈昭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遮到脚踝,头上是编制的草帽,脚底踩着一双小白鞋。宋泠也和她选了一条情侣装长裙,款式类似,颜色也相配。   南城温度高,紫外线又高,两人出门涂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晒霜。   即便做了防晒措施,估计回去了还是会黑一个度。   参考纪明舒和林蔓蔓两人度假回来。两人从南城回来后,沈昭直说她们是去非洲旅的游。   “宋宋,那边有个打首饰的店。”沈昭忽然发现了一家新奇的店,抬手指着说。   宋泠顺着看过去,是一家银器店,开在最角落里,不起眼,店面也很小。   两人走过去,店门口坐着一个老大爷,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正一锤一锤打手上的戒指。   没有钻石,也没有任何珠宝装饰,只是单纯的老银器,却能打出精巧的款式。   沈昭觉得新奇,蹲下身捏起旁边的戒指,问:“这个是手工制作的吗?”   老爷爷和蔼可亲,抬起头看见两人,笑道:“是啊,姑娘做一对吗?寓意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多么朴实的一句话,却比所有珠宝钻石更叫人动心。   沈昭笑着点头,道:“嗯,我们做一对,对了老爷爷,可以刻字吗?”   “可以的,可以的。”老爷爷咧着嘴笑,拿起笔递过去,问她:“要刻什么字?”   沈昭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母"ss",弯起眉眼笑着说:“这两个字母。”   宋泠低头看过去,阳光浓烈照在那张纸上,上面有两个字母。   她轻轻勾唇笑,知道那是她们名字的首字母。   很巧,是一样的字母。   老工艺的东西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灵魂,轻易能够击中人的心里深处,沈昭双手捧着脸,就蹲在那里看着那老爷爷一下一下敲打打磨着手里的戒指。   打磨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才终于完工。   沈昭接过两只戒指,是经典的款式,指圈内刻着两个字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对戒。   她们结婚,除了宋泠送她的那颗钻戒外,还没有对戒。   沈昭说对戒要她来买,可看了很多她都觉得不满意,可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它的第一眼,她就想用它用作她们结婚的对戒。   沈昭捏起戒指,笑着对宋泠说:“阿泠,我替你戴上好不好?”   宋泠笑,伸出手指,由她给她带上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   拿出另一只,沈昭递过去,“阿泠也替我戴上。”   “好。”宋泠捏起截至,托起她的手掌,单手替她也戴上戒指。   灿烂的光芒照过来,宋泠捏着她的指尖,有光芒在闪烁着,那是幸福的光芒。   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惬意地在这个小镇里走走停停,欢声笑语。   到了傍晚时分,是沈昭最期待的南城落日。   海边看日落,是她人生里第一回 。   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之上就是大片晕染开的橙红色夕阳,与海水缠缠绵绵交映在天边,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橙红色。   两人相依偎坐在海岸旁的石阶上,沈昭手里还拎着小吃,她用签子戳了一颗鱼蛋喂给宋泠,宋泠张嘴咬住。   “好不好吃?”   宋泠笑,轻轻应了一声。   “不拍照?”宋泠开口问她,海边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夕阳的光芒映射下全都看不清脸,只剩下黑色的剪影。   沈昭摇摇头,嘴里咬了一颗鱼蛋,腮帮子高高鼓起来,含糊说:“有个人和我说过,眼睛才是世上最好的相机。”   宋泠一怔,那是她们去捷里别尔卡小镇的时候,在车上她对她说过的话,没曾想她还记着这句多年以前的话。   “阿泠……”   宋泠应她:“嗯。”   “我和你看过极光。”   宋泠轻怔,轻轻应她:“嗯。”   “也看过落日。”   “嗯。”   沈昭靠在她的肩头,慢慢说:“我想和你看遍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就这样平平淡淡,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世上什么东西也比不上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相许的诺言需要用一生去慢慢实现。   日子很长,幸福也会很长。   宋泠慢慢勾起唇瓣,答应她:“好。”   落日余晖越来越浓烈,宋泠忽然站起身,朝她伸手,沈昭半仰着头,笑着问:“做什么?”   宋泠弯身去牵她的手,拉她站起来,然后又背过身去在她身前半弯下腰,说:“上来。”   沈昭一愣,知道她的意图。   自从她伤了肩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背过她。   沈昭手里拎着小吃袋子愣愣站在那里,踌躇喊她:“阿泠……”   宋泠转头看她,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她牵唇笑说:“不碍事,我能背得动,余生还那么长,我还要背着你走一辈子呢。”   沈昭不放心地又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宋泠点点头,笑道:“快上来。”   沈昭弯眉笑了笑,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拎着小吃,低身趴在她的背上,双手对扣,攀住她的脖颈。宋泠站起身,又将她往背上颠了颠。   两道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微微细风吹过来,是舒服的凉意。   “老婆……”宋泠轻轻喊她。   沈昭趴在她的背上,应她:“嗯。”   “我会背着你一直走下去,不管天长地久,也不论未来会有什么,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会放开手。”   平淡的一句话,忽然就让人湿了眼眶。   沈昭鼻腔酸涩,眼眶微微湿润,她埋首在她背上,片刻之后忽然又歪头靠近她的耳畔,轻轻说:“好。”   天边夕阳余晖剪出身影,空气里也回荡着银铃一样的笑声。   “阿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呀!” 第146章 番外之平行时空(上)   “昭昭, 你想考江大的什么专业?”   少女倒着走在小路旁,一双眼睛弯起来像小月牙儿,欣喜笑着说:“我喜欢英语, 我想念英文系, 等毕业了,还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翻译社, 我还想等出国了以后……”   “当心!”   林蔓蔓话还没落音, 就看见沈昭身后的路口有个女人走过来,直直撞上她的后背。   沈昭脚跟踉跄, 身形未稳,突然有一双手从身后环过来, 稳稳扣住她的腰。   沈昭愣了下,连忙转身抬头,看向身后自己撞上的人。   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深色红丝绒长裙,长长的棕色大卷发半搭在肩后, 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只是看不见那双眼,因为她带了一个墨镜。   沈昭怔怔, 忙才反应过来,和人道歉道:“对不起……”   女人抬手摘下墨镜, 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会说话, 美艳动人,眼尾处有一颗不起眼的泪痣, 却给那双眼睛平添了另一种风情。   沈昭不觉看得呆了, 恍惚结舌又说了句:“对,对不起……”   宋泠眸眼淡淡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眸光似也有片刻的愣住,随即才慢慢勾唇,不动声色曼声说:“注意看路。”   纪明舒跟在她身后,也淡淡瞥了眼两人。   宋泠没有停留,带着身后的人错身走过,独留沈昭和林蔓蔓两人还站在原地。   林蔓蔓走过去,轻拉住沈昭的胳膊,狐疑着问:“她是谁啊,好像不是学生诶……”   沈昭看着那道背影,默默出神,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大概是校外的人吧。”她轻轻垂下眼睛,淡声说道。   江大校门外,宋泠走到门口马路旁,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不觉愣怔处,似在想着刚刚撞上的人,半晌后,忽然又一个人自顾自地笑了笑。   纪明舒跟在她身旁,见宋泠发愣,不由多问了句:“老板,要先回公司吗?”   宋泠半怔半醒,顺着她的话,应道:“嗯,先回去吧。”   六月初,整个江城所有高中最重要的大事,便就是高考。   沈昭也在这一批的高考生中,她的梦想就是考上江城大学的英文系,努力成就她喜欢的东西,将来能有一番属于她自己的事业。   高考结束后,沈昭查了分数,又填了志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沈昭拿到了江城大学英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上发展。   高中生涯毕业结束,那时候流行毕业旅行。   沈昭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相约一起来一场毕业旅行,因为是高中生,几个人的预算有限,所以大家就约定了去距离江城很近的汀城爬山。   沈爸爸给了沈昭五百块钱,一共是三天时间。   从江城到汀城的高铁是三个小时,火车就需要七个多小时,最后几个人决定坐火车去。   沈昭没有出过江城,从小到大也没有坐过火车,从前看电影的时候,就很向往做绿皮火车的感觉。一行人从互不相识,一路上相互作伴,说说自己的故事,一段路程,一种新的际遇,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沈昭同行的一共有五个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   五个人订的座位不靠在一起,其他两男两女是紧挨着的座位,只有沈昭一个人落单坐在靠窗旁的位置上。   旁边是个陌生的女人,脸上盖着一只草帽,没有露出脸。   林蔓蔓就坐在沈昭后背的位置上,她带了满满一大包的零食,从一上车就开始吃,一直吃到了下车。   林俊嘲笑她,说她是小学生出去春游,什么薯片辣条全带上了。   林蔓蔓和他顶嘴,“你懂什么,七个多小时呢,不吃干什么?”   旁边方诗颖调笑:“得!林氏姐弟又开始了!”   林蔓蔓鼻子一哼,随手从包里掏出一包薯片,站起来回头拿给沈昭,说:“昭昭,吃薯片!”   沈昭回头接过,笑着说:“谢谢。”   坐绿皮火车和沈昭想象的不太一样,车上人很多,也很挤,噪音也很大,各种气味夹杂着,两个多小时下去,沈昭就有些头晕,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最后实在忍不住,沈昭站起身要去厕所,可旁边的人似乎一直在睡觉,沈昭怕打扰到她,轻轻跨过脚,去了洗手间。   胃里吐了干净,沈昭有气无力开门出来,还没抬头就听见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还好么?”   沈昭愣了下,抬头看见眼前的人。   是那个在江大她不小心撞上的人,瞥见她身上的穿着,沈昭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就坐在她旁边。   “是你。”沈昭认出她来。   宋泠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过去,没有说话,点了点下颌示意她接过。   沈昭犹豫了片刻,最后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回到座位上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火车到达汀城,是下午五点钟。   沈昭几个人出了火车站,一起坐公交往景点去了。   出了站台,沈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   “昭昭,在找什么?有东西丢了吗?”林蔓蔓见她一步三回头,忽然问道。   沈昭愣了下,“啊,没有,走吧。”   汀城山不在市中心,所以公交又坐了很长时间,到山下附近找到旅馆时,已经是天黑晚上了。   沈昭没有手机,最后借林蔓蔓的手机,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   在旅馆洗完澡后,林俊说要请大家喝北冰洋,所以大家又下楼,在旅馆旁边的小卖部聚首。   汀城天气不太好,外面刮了很大的风。大堂里有个电视机,正播报着天气预报,说是明天汀城山会有雨。   几个人垂头丧气,说是明天爬山要爬不成了。   王雎笑着说:“那就待在旅馆里,旅馆里还有电脑呢,可以上网!”   林蔓蔓也笑着应和:“行啊,不知道我的菜有没有被偷!”   王雎又回头,朝着沈昭,问她:“昭昭,你有扣扣吗?我好像都没有你的号。”   沈昭轻笑,说:“有一个,是蔓蔓之前送我的,但是没怎么登过。”   王雎:“那我回头加你。”   沈昭:“好啊。”   这个年头忽然流行玩扣扣偷菜,沈昭也有一个扣扣号,但是没有手机,也就平时有计算机课的时候能偷偷登一登。   几个人拿着橘子汁站在旅馆门口,突然天边一阵闷雷,倾盆大雨从天上倒下来。   “不好意思小姐,旅馆已经没有空房了。”   “双人房也没有了吗?”   “没有了,抱歉。”   前台突然传来声音,沈昭转头看过去。   又是她……   毕业季,又在景点处,酒店里早就没有什么空房了。   沈昭几个人也是提前了好多天,打电话预约的。   沈昭走过去,对着那人身影忽然开口:“我这里还有个空缺,你要来吗?”   宋泠拎着行李箱回头,瞥见沈昭,也愣了下。   沈昭手里拿着玻璃瓶,又解释了一句:“是双人床。”   宋泠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勾唇笑:“好啊。”   答应她后,又转头看向前台,问:“可以吗?”   前台怔怔看着两人,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结舌问:“你,你好,请问您的房间号是?”   沈昭告诉她:“302.”   前台查了一下记录,的确是双人床房,只住了一个人,遂道:“好,可以的,请出示一下证件。”   宋泠将身份证递过去,前台登记好信息之后,将身份证还给她,说:“好了,小姐。”   “谢谢。”   沈昭抬头看向她,说:“我带你上去。”   林蔓蔓林俊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离开的两人,全都目瞪口呆。   王雎也惊讶地问:“那人谁啊,昭昭认识她吗?”   林蔓蔓没有认出来宋泠,也怔怔没有说出话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上了三楼,沈昭带着宋泠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夏日天气炎热,又刚洗完澡,沈昭就穿了件白色短袖和一条牛仔热裤,头发还有点潮湿。   宋泠拎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她下了火车就去开了个会,结果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空房了。   这个年代,网络还不那么发达,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刷卡进了门,房间里一下亮堂起来。   沈昭转头看她,说:“这张床是我的,里面靠窗的那张,给你睡吧。”   宋泠瞥她,笑说:“谢谢。”   沈昭手里还拿着橘子汁,她出门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沈昭愣了下,随即回头,也笑着问她:“那你是坏人吗?”   宋泠笑,启唇:“不是。”   “你先洗澡吧,记得给我一半房钱。”沈昭扔下一句,就开门下楼去了。   宋泠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人离开后才后知后觉,笑了起来。   她倒和以后不一样了。   出了房间,沈昭往电梯间走去,走到电梯口,她愣怔出神站在那里,一时忘了按电梯,忽然眼前电梯门开了,是林蔓蔓和王雎几个人回来了。   王雎:“诶,昭昭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沈昭愣了下,忙道:“哦我正要下去。”   林蔓蔓八卦似的凑过去,小声问:“对了,刚刚那人谁啊?”   沈昭轻怔,随便扯了个谎,笑说:“我小姨的外甥女。”   林蔓蔓一时没转过弯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怪不得。”   王雎说了她们明天的计划,说:“对了,外面下雨了,估计明天汀城山爬不了了。”   沈昭轻轻笑,不动声色地淡淡说了句:“这样么。” 第147章 番外之平行时空(中)   几个人回了旅馆房间, 沈昭也转身又回去了。   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浴室里的人在洗澡。   沈昭收拾了下床上的衣服,又开了窗户通了通风。   外面正下着雨, 属于夏日的凉爽清新飘进来, 让人瞬间舒畅不少。   这家小旅馆不算好,房间也不大, 摆了两张一米五的床, 还有个电脑桌,桌上有台老式的电脑。除此之外, 就没什么地方了。   沈昭坐在电脑前,开机, 登上了林蔓蔓之前给她的扣扣号。   很快弹出来一条加好友的提示音,是王雎。   鼠标点过去,点了通过。   想起林蔓蔓说的偷菜,鼠标又点进了农场。她不常玩这些,一是没有时间, 二也是她没有手机,爸爸说等她上了大学,再给她买一个。   收割了一波, 又种了一些菜,她列表好友不多, 就偷到了林蔓蔓家的菜。   浴室的门开了, 宋泠穿着睡裙,头发潮湿地走出来, 抬眼就看见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玩着游戏的人。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棉T恤, 大约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有些半干的毛躁, 两条细腿露在外面,凳子被坐得翘起来半边,整个人弓着腰,眼睛几乎要贴在电脑上了。   却是宋泠没有见过的青春气息。   她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轻轻走过去。   “你也喜欢玩游戏吗?”宋泠一边擦头发,一边随意地问她。   沈昭惊愕了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连忙坐直放下翘起来的凳子,略有些忐忑,没有回她的话。   宋泠俯身,单手接过她手里的鼠标,看着电脑上的屏幕,一边点,一边说:“这个要这么玩。”   身后的人压过来,沈昭被迫压低了头,后脖颈上不停地滴着水,顺着脖颈往里滑,让她猛地打了个颤栗。   有点凉,还有点痒……   沈昭也没看见她在电脑上点了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要从胸口处跳出来了。   点了几下,宋泠放开她站起来,走到床边去拿包。   沈昭也没有心思在玩电脑了,她转过身看床边站着的人,忐忑问她:“你也是……来爬山的吗?”   宋泠胡乱拨了拨头发,拿出包里的护肤品抹脸,一边看向窗外应她:“嗯,明天好像要下雨了。”   沈昭也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是的,应该没法爬山了。”   宋泠转过身看她,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又涂了护肤品的脸颊此刻白皙红润,一双长眸微微吊着,有种打量的意思。   “我叫宋泠。”宋泠轻轻开口说道。   沈昭也看向她,轻弯唇开口:“沈昭。”   房间里良久沉默,宋泠突然问:“为什么收留我?”   沈昭忽然换了个姿态,耸了耸肩,松快说:“省钱啊,我一个人住双人床房,要多付一半的钱。”   因为他们爬山一行是五个人,其他四个人两间房,只要她一个人单着,但是旅馆已经没有单人床房间了,沈昭没办法,就只好定了双人床房。   宋泠窒了下,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理由。   她轻笑,抓起床头上的烟和火,走到窗前,拢着手掌点燃烟蒂。   沈昭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走过去,抬手就夺过宋泠手上的烟蒂。宋泠愣了下,转头看她,用眼神质疑她为什么。   沈昭抬头,盯着一张青稚的脸庞,白皙的眼睑下似乎还能看清青紫色的细细血管,她开口:“姐姐,我还未成年,不能吸二手烟。”   宋泠听着她软糯绵软的声音,一时才想起来,她如今才17岁,倒的确是未成年。   宋泠笑,“抱歉。”   沈昭捏着烟蒂转身,走到浴室里的垃圾桶旁,弯身要将烟蒂扔进去,刚抬手的一瞬间,忽然又犹豫了下,她捏住烟蒂,照着刚刚宋泠的模样,抿住烟嘴吸了一口。   “咳,咳——”   一下呛得沈昭连咳嗽了好几下,吓得她连忙将烟蒂扔进垃圾桶。   扔掉烟蒂,又咳嗽了好几下,憋得整张脸通红。   沈昭出了浴室,刚抬头就正好撞上宋泠投过来的眼神,沈昭一下有些心虚,连忙错开她的目光。   宋泠站在窗边,问她:“怎么了?”   沈昭自顾自走向自己的床边,淡淡说了句:“呛了一下。”   “你为什么抽烟?”沈昭坐在床边,低头一边叠衣服一边问她。   宋泠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的话,半晌才淡声说道:“工作压力大吧。”   沈昭沉默,没有再回她的话。   夏日炎炎,下了一场雨,又在山下,房间里凉快了很多。   沈昭洗漱完,就上了床睡觉。   宋泠倒是站在窗边,站了很久。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也呼呼刮起来,明明声音很大,可她却觉得很安静。   窗外很安静,房间里也很安静。   床上的人,也很安静……   宋泠转过身来,看见旁边的床上人已经睡着了。   她比从前看起来更小巧,也更青稚。   走到门口,宋泠反锁上门,关掉房间里的灯,四周顿时漆黑一片,宋泠打量着整个房间,直到没有发现异样才轻轻走到床边。   她还从来没有住过像这样的旅馆。   一夜相安无事,沈昭睡眠很好,一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只是地还是潮湿的。   山上应该也还不能爬。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见房间里没有人,又一头栽下去睡回笼觉。   半分钟后,房门窸窸窣窣,传来开门的声音。   宋泠拎着早饭进来,瞥见床上的人还在睡。   已经九点了,她倒是能睡。   沈昭听见动静,悄咪咪睁开眼睛打量了眼,最后装作刚醒的样子,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宋泠:“下午了。”   沈昭一下弹起来,她还从来没有一觉睡到下午过。   “没有人来找我吗?”沈昭匆匆忙忙下床,她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林蔓蔓她们有没有来叫她。   宋泠见她风风火火,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九点钟。”   沈昭又一下愣住,转头看向宋泠,目光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不确定地又问了句:“真的吗?”   宋泠点点头:“真的。”   宋泠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先洗漱,过来吃早餐。”   沈昭滞了下,忙反应过来,“我待会自己下去吃。”   宋泠又说:“抵房租的。”   沈昭又愣了下,抿了抿唇才哦一声。   洗漱吃完早饭,沈昭就准备出门找林蔓蔓她们,宋泠坐在床边,她带了笔记本电脑,正在电脑上打字。   沈昭走前,问了句:“你要出去吗?”   宋泠抬头,“不了,你们去玩吧。”   沈昭哦了声,背着包出门去了。   汀城山外有不少不要钱的景点,因是毕业季,人又多,卖东西的也特别多。   都是一些景区纪念品,还有很多当地的小吃。   几个人到处边转边吃,赵新成带了个相机,给她们拍了很多的照片,说回去的时候再洗出来。   汀城山外通知,今天不能爬山,说要明天才能爬。   他们一共在汀城待三天,爬完山第二天还准备去市区里转一转,最后买晚上的火车票回江城。   沈昭一直转了一整天,下午天气转晴,还出了太阳,一直等到傍晚太阳下山,几个人才回了酒店。   林蔓蔓累得两腿走不动道,“我要瘫了。”   林俊:“姐姐你这就不行了,明天还得爬山呢,你别爬到半道就歇菜了。”   林蔓蔓朝他翻了个白眼:“滚。”   几个人回了旅馆,沈昭拎着大包小包也回了房间,她买了不少小吃,还有一个平安符,打算回去给她爸爸。   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宋泠已经不在了。   行李箱倒还在床边。   出去了……   沈昭怔怔出神,这样想着,身后的门忽然也响了声,沈昭回头,发现宋泠正好进门。   “回来了。”宋泠先开口问道。   沈昭嗯了一声,提起手里的小袋子就递过去,问她:“吃吗?”   宋泠低头,接过,“谢谢。”   沈昭:“汀城山明天才开放。”   宋泠哦一声,“明天几点出发?”   “七点钟。”   宋泠:“好。”   莫名其妙的,宋泠自动归到她们爬山的一列,第二天早上,六个人一起在山下集合。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山上还是有些滑,汀城山很高,有专门的索道可以坐缆车,但是得要二百块钱。   几个学生经济实力有限,再加上,本来就是来爬山的,自然是要徒步爬上山了。   林俊和赵新成两个男生,一上山就脚速飞快冲到前面去了,林蔓蔓被林俊嘲笑是弱鸡,气得要超过他,拉着王雎就冲上去。   最后只剩下沈昭和宋泠两人跟在最后面。   沈昭背了双肩包,包里装了几袋饼干和一瓶水。   宋泠倒是什么都没有带,光手就来爬山了。   “要帮你拿吗?”宋泠忽然问道。   沈昭会意,两手拉了拉包带,说:“不用。”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往上爬,沈昭走在前面,宋泠跟在她后面。   有人跟在后面,有种被人看光没有隐私的错觉,沈昭心不在焉,爬了一会会,就大汗淋漓地大喘气。   爬到一处平缓地带,沈昭累得走不动了,靠在石壁上叹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爬山是个力气活,她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最后累得走几步就要歇一歇。宋泠见她满脸大汗,劝她:“不然我们就下山吧。”   沈昭说:“不行,来爬山怎么能不爬到顶。”   说着提气又开始往上爬。   脚腕没有力气,刚抬起来迈上一级台阶,忽然脚一崴,沈昭喊了声,宋泠见状,连忙抓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   沈昭疼得眼泪掉下来,声音也带了哭腔,说:“脚崴了。”   宋泠当即说:“我们下山。”   沈昭犹豫,“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背你,上来。”宋泠弯身蹲在沈昭身前,作势要背她下山。   沈昭看着她的背,忽然恍惚了下。   半天没有等到人上来,宋泠双手撑住膝盖,回头看她,又说了句:“上来,我背你下去。”   沈昭轻咬唇,脚腕疼得发麻,她双手拢过去,环住宋泠的脖颈,整个人趴在她的背上。   宋泠奋力托起她站起身,背着她往山下走。   上山的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看见她们两人都时不时投过来目光。   沈昭趴在宋泠的背上,脸朝着另一侧,不去看来来往往的目光,她向上看了看宋泠的侧脸,片刻沉默,忽然开口:“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背……   宋泠微愣,恍惚片刻,忽然笑着打趣她:“这是新的搭讪方式吗?”   沈昭滞了下,似是没有等到心里想要的回答,她抿住唇,没有回她的话。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轻松些,她们才刚走了一半不到,所以将半个小时,她们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沈昭要借宋泠的手机,“我想给林蔓蔓她们打个电话。”   宋泠将手机递过去,问她:“记得号码吗?”   沈昭接过,说:“记得。”   按下号码拨出去,但是没有打通,山上没有信号。   宋泠:“给她发一条信息吧,我们先回酒店,她们下来了就会看见信息了。”   沈昭:“好。”   回到旅馆房间,沈昭脚不能动,宋泠蹲下去脱掉她的袜子,看见脚踝出紫红肿了一大片,她拧眉说:“我带你去医院。”   沈昭连忙拉住她的手腕,说:“不用,没事,我歇息一下就没事了。”   这边是郊外景区,离市里医院很远,又没有车,交通很不方便。   宋泠不放心,说:“那我去楼下找点冰块,再拿些药来。”   “好,谢谢。”   出了酒店,宋泠给纪明舒打了个电话。   “喂,老板。”   宋泠:“明舒,你现在开车来一趟汀城山吧。”   纪明舒知道老板去了汀城爬山,所以二话没说,只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第148章 番外之平行时空(下)   林蔓蔓几个人是到了中午才下山, 下山后她才收到沈昭发的短信。   听到沈昭崴了脚,几个人回了旅馆。   几个人的房间都在一层楼,林蔓蔓敲了沈昭的房间门, 出来开门的人是宋泠。   “宋姐姐, 昭昭脚怎么样了?”   宋泠拉开门放她们进来,道:“已经冰敷上过药了。”   沈昭倚靠在床边, 脚平铺在床面上, 脚腕处已经没那么肿胀了,但却比刚崴的时候更紫红了些, 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林蔓蔓不放心,担忧着问:“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宋泠说:“我们待会准备先回江城, 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沈昭听见宋泠的话愣了下,她看向宋泠,目光和她交汇了下。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她一起回江城的?   林蔓蔓听见宋泠要带沈昭回江城,连忙应承道:“好好好,你还是带她去医院里看一下吧, 免得伤到筋骨了。”   宋泠嗯了一声,正巧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宋泠低头看见来电显示, 是纪明舒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出了房门,半分钟后才进来。   “车已经到了, 我们先收拾收拾吧。”   林蔓蔓和王雎看见宋泠回来, 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路上当心。”   沈昭抿了抿唇, 最后才轻声道:“好。”   林蔓蔓和王雎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宋泠和沈昭两个人。   宋泠在收拾行李箱,沈昭看着她的身影, 忽然道:“我没有说要和你一起回江城。”   宋泠愣了下,转身轻瞥她,慢条斯理开口道:“你不是说,我是你小姨的外甥女吗?”   沈昭顿住,半天才反应过来,反问道:“是林蔓蔓告诉你的?!”   宋泠勾唇轻笑,弯身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没有回答她的话,忽然问:“你小姨……叫什么名字?”   沈昭再次愣住,忽然不知道宋泠的意思。   这句话里有玄机,小姨是孟雨南,但却是宋泠的小姨。   沈昭轻垂眸,不动身色故意移开视线,没有回她的话。   宋泠像是会意似的,倒没有在意,收拾好行李箱拉起来。   一手拖着行李箱,走到床边,伸手过去,问:“能站起来吗?”   沈昭垂眸看着那只手,最后抬手抓住她的手掌,借力站起来,宋泠顺势揽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唇瓣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抱紧我。”   沈昭心里砰砰地,这具身体在这个时空还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碰触过,哪怕只在耳边的气息也一瞬间会叫人慌乱。   可倒神奇似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本能地会听从她的话。   沈昭抬手拢住她的腰,任由她带着自己出门。   纪明舒已经开车等在楼下了,看见老板出来,身边还带着个姑娘,不由愣了下,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淡淡喊了声老板。   宋泠轻应,半抱着沈昭坐进车后座。   沈昭瞥见纪明舒,抿唇冲她轻笑了下。   一瞬间,沈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等等。”沈昭撑住车门,忽然道。   宋泠站在另一边车门看见她的动作停下来,问:“怎么了?”   沈昭忙说:“有件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宋泠问。   沈昭道:“手机可以再借给我用一下吗?”   宋泠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将信将疑地将手机递给她。   沈昭接过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是林蔓蔓的号码。   半分钟后,那头接通。   “喂,昭昭,怎么了?”   “喂,蔓蔓,昨天买的那个粉琉璃坠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啊?”   林蔓蔓想起来,昨天她们逛集市,一起买的琉璃坠子,她说:“你等等,我给你拿下去。”   “好。”沈昭笑着道,最后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宋泠。   宋泠正看着沈昭,听见她忽然将林蔓蔓叫下来,一瞬间有些怀疑,待瞥见前面驾驶座上的纪明舒,似乎又一下子明白过来。   宋泠低头看着她手上的手机,怔怔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勾唇笑着接过。   几分钟后,林蔓蔓从旅馆里出来,走到车旁。   沈昭摇下车窗,林蔓蔓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昭昭,这个。”   沈昭接过,又问她:“蔓蔓,要和我们一起回江城吗?”   林蔓蔓瞥眼看见开车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像是认识似的,愣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怔了下,才收回视线道:“啊,不了,我们明天还要去市里转转,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多玩两天。”   沈昭看了眼前面的纪明舒,见她没有回头,遂淡声说:“那好吧,我们先走了。”   林蔓蔓:“嗯嗯,路上注意安?。”   车子启动,纪明舒开车带着两人上路回江城。   沈昭捏着手里的琉璃珠子,漫不经心地绕在指尖上把玩,心里只想着林蔓蔓和纪明舒的事情。   她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座位,所以一抬眼就能看见前面的纪明舒。   既然她能记得她的阿泠,可蔓蔓和明舒似乎却不相识……   “脚还好吗?”耳边突然响起宋泠的声音。   沈昭思绪忽然拉回,她转头看向宋泠,窗外树木在她身后飞快掠过,忽明忽暗的阳光斑驳,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啊,还好。”沈昭怔怔说着。   宋泠:“那就好。”   汀城到江城路上开车要将近四个小时,算是长途。   车子进入江城界内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昭靠在车座上歪头睡了一路,她有晕车的毛病,上车不睡觉就会难受。   一路上很安静,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纪明舒不确定老板的意思,索性就将车子往别墅方向开。   宋泠看着窗外的公路,淡淡开口:“先去医院。”   纪明舒稍愣,随即说:“是。”   进去市区正好赶上晚高峰,所以车速不快,走走停停,车子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沈昭不认路,到了门口才知道是医院。   “我脚已经好很多了,不用看医生的。”沈昭忙道。   宋泠没有答应她的话,下车绕到另一边车门,开门要抱她下来。   沈昭没来得及招架,就被人半抱了出来。   她单脚站在地上,腰被宋泠揽在怀里。   宋泠关上车门,对纪明舒说:“明舒,你先打车回去吧,明后天不用来上班,给你放两天假。”   纪明舒欣喜,笑道:“好,谢老板。”   宋泠带着沈昭进医院,挂了急诊。   拍了个片子,又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说是没有伤到骨头,韧带有些拉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宋泠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沈昭离开。   沈昭跛着脚说:“我就说没事吧。”   宋泠笑,“还是查一下放心。”   “你家在哪里?”宋泠问。   沈昭:“在青塘,还要麻烦你送我一趟。”   宋泠道:“好。”   “阿泠——”   身后突然有人叫,沈昭回头,看见远远而来的孟雨南。   还有她身边的尤欢。   孟雨南笑着走过来,和宋泠细细攀谈,一时没有注意到她身旁的沈昭。   沈昭却忽然恍惚愣住,在她的记忆里,孟雨南和尤欢这时候根本还没有见面……   “这是?”孟雨南这才看见沈昭,问宋泠道。   宋泠:“朋友,正要送她回家。”   孟雨南会意地笑了笑,朝着沈昭打招呼:“你好,我是宋泠的小姨。”   沈昭下意识喊她:“小姨,”   宋泠微怔,轻轻咳嗽了声。   沈昭连忙想起来,改口到:“姐姐好。”   孟雨南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笑着打圆场,说:“没事,你就叫我小姨好了,乱了辈分就不好了。”   宋泠无声勾唇,淡声说:“我们先走了。”   孟雨南牵着尤欢,也笑道:“好,开车注意安?。”   孟雨南离开,宋泠半扶住沈昭的腰,转头轻声问她:“能走吗?”   沈昭嗯了一声,说:“能走。”   宋泠半抱住她的腰一步一步下台阶,调侃打趣说:“是能走,从这儿走到停车场,大概能走到明早天亮。”   沈昭听出来她在故意揶揄自己,讪讪地有些脸红。   宋泠扶住她,走到她身前说:“上来,我背你。”   沈昭凝着眼前的背,一时恍了下,抿唇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宋泠撑住膝盖的手微微捏紧,声音渐低,说:“不是。”   你不是麻烦,你是我的阿昭……   宋泠没有说出口,她不确定这个世界的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曾经她以最难堪的相遇开始了她们的关系,伤害了她,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痛……   这一次,她不想再那样了。   宋泠抿唇轻笑,回头看她:“上来,我背你过去。”   沈昭抬头,瞥见那双带着笑意的眸眼,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缘分,不管早遇上还是晚遇上,她都不应该放手。   伸手环住她的脖颈,整个人趴在她的背上,踏踏实实地将自己交给她,她信任眼前的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   宋泠背起她,漆黑的天空在遥远的距离,星星与月亮就挂在那里,莹白的光辉照在她们身上。   很温馨,也很美好。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她们的从前。   宋泠背她回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带,她开车带着她回了青塘。青塘在乡下,从市区过去开了近两个小时。   到家门口的时候,沈爸爸就等在家门口,因为沈昭提前打了电话。   沈爸爸见有车过来,连忙迎上去,看见沈昭脚上的伤,扶她下车,焦急道:“昭昭,脚怎么样了?”   沈昭笑着安慰他:“没事,爸,去过医院了,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宋泠也从车里下来,看见沈重华的那瞬间,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看见记忆里失而复得的人,宋泠一时之间忽然愣住。   沈重华看见宋泠,连忙朝她走过去,感谢她:“谢谢你送昭昭回来!”   宋泠淡笑:“伯父客气了。”   沈昭看向她,说:“今天谢谢你了。”   黑夜看不真切神情,宋泠看着她青稚的面容,忽然温柔地说:“多陪陪你的父亲。”   说完这一句,宋泠转身要走。   而沈昭,还愣怔在她刚刚的那句话里。   “宋泠!”沈昭下意识喊住她。   宋泠听见身后的声音,怔怔停住脚,却没有回头。   沈昭凝望着她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见宋泠那句话后忽然叫住她,只是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那句话是有深意的。   也许,记得过去的,不止是她……   “留下来吧。”沈昭对着她的背影开口,她在赌,赌宋泠也记得她。   宋泠慢慢转身,看着沈昭的眼睛,漆黑的夜色下也有热切的闪烁,那眼睛里的情意她并不陌生。   沈昭再次开口:“天太黑了,留下来吧。”   宋泠静静看着她,片刻之后,才慢慢温声道:“好。”   家里是老房子,只有两间房间,沈爸爸一间,沈昭一间。   所以宋泠留下,和沈昭住在一间。   深夜,宋泠洗好澡换了衣服出来,沈昭一只脚站在床边铺床,放了两床被子,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转身看她。   沈昭讪讪地,说:“那什么,我们家有点简陋,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挤一挤了,不过,我铺了两床被子。”   宋泠还湿着头发,视线看向她铺的床。   两床被子圈起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一人一半没有一点越界。   房间里开了空调,许是下了一场雨的缘故,天气没有那么热,空调冷气太足,倒有些凉意。   沈昭先脱了鞋上床,说:“我睡里面。”   宋泠答应道:“好。”   走向床边,两人一里一外,躺在一张床上。   宋泠忽然开口:“把灯关了吧。”   沈昭还在恍惚忐忑中,听见她的话,忙哦了声:“好。”   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就在床边。   啪嗒一声,房间里突然一片漆黑。   乡下的夜晚要比城里更黑,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灯光,也没有那么多的夜生活。   “沈昭……”宋泠忽然又开口。   沈昭躺在她身旁,听见她的声音,忙应道:“嗯?”   “你是十七岁吗?”   沈昭轻怔,“是啊,十七岁。”说完,顿了一下又多补了一句,“还未成年。”   宋泠轻勾唇笑,漆黑仿佛是最好的面具,至少此刻可以遮掩住她所有的神情情绪。   沈昭转过脸,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芒,她看着那道轮廓,目光肆无忌惮地问:“那你呢?”   宋泠:“二十五。”   沈昭轻声呢喃重复她的话:“二十五……”   她提前了两年认识宋泠。   似乎感受到身侧的目光,宋泠轻轻偏了偏头,侧目看她,轻轻开口:“闭眼。”   沈昭一滞,像是秘密被人发现。   可这一回,沈昭没有听她的话,她大胆地半撑起身体,趴在她身侧低头看她,盯着她的面容,忽然问:“你是宋泠,是不是?”   宋泠一怔,话是无意义的问句,可她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沈昭再次确认问她:“你是我的宋泠,是不是?”   时间一瞬间像是静止了,静谧地没有一点声音。   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宋泠没有回答她,只勾起唇角无声地笑。   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将人压向自己,在黑暗里深深吻她。   一个吻,一下子勾起彼此间所有的情意。   沈昭高高地扬起嘴角,她撑开肩膀看她,喜道:“阿泠,真的是你吗?”   宋泠笑:“是我。”   沈昭唇角微撇,眼眶不觉慢慢湿润,声音也带着颤意:“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宋泠听见她声音的变化,一颗心不觉变软,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我怕,不是时候。”   宋泠:“你呢,又为什么不认我?”   沈昭笑出眼泪,攥起拳头捶她的胸口,又哭又笑埋怨:“我怕你不记得我,也怕你还不爱我。”   宋泠笑:“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沈昭趴在她胸前,啃她的嘴角,嗫嚅说:“不知道,感觉吧,总有一种感觉,你认识我,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宋泠细想,笑说:“有好几次,你说我是你小姨的外甥女,旅馆里无缘无故收留我,回江城前特意叫了林蔓蔓下来和明舒见面,医院外脱口而出叫孟雨南小姨……有好多,也许第一眼就知道了。”   沈昭听着她侦探似的说了一大堆的眉目,埋怨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宋泠苦笑,曼声说:“我也怕你还不爱我,爱别人。”   沈昭听见她的话细细沉默,她半抱住她的腰,低头吻上她,舔舐她的唇舌,细细研磨啃咬,最后额头与她相抵,轻声告诉她:“阿泠,毕业典礼那一天,我没有遇上思尔。”   宋泠微顿,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一切都早已变了方向。   这里没有芮思尔,也没有向槿,而她们,提早了两年认识,又彼此都带着过往的记忆,在最美好的时候,没有利益没有欺骗,单纯地相遇,相爱。   她忽然明白了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思。   她曾遗憾她们最开始的相遇太过狼狈,又太过不甘,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加倍地疼她爱她。   而这样的机会,真的来了,最美好的爱情原来可以在一开始就注定,带着过往的回忆,也让她们更加珍惜彼此,爱彼此。   “阿昭,我爱你。”宋泠轻蹭她的脸颊,依恋地告诉她。   沈昭满心欢喜,笑着吻她:“我也爱你。” 第149章 番外之池舟白   圈里近来由池舟白主演的新播暑期大戏《眉骨》收视率很好, 随着剧情的悬疑和反套路,一时之间,池舟白人气大增, 成为当期明星话题度排行榜第一名。   甩开第二名颜书蕾长长一大截。   因为是池舟白首次复出的巨制大剧, 所以关注度很高,也给池舟白带来了不少的话题度。   今天是全剧中最大的一个高潮点, 池舟白饰演的高阳瑶姬还有另一层身份, 这个线索前期剧里没有透露过,所以当天的剧情一播出来, 相关词条一下子就冲到了热搜排行榜第一名,带的是剧里的词条。   而与此同时, 一同上热搜在前排的还有#江大求婚#词条。   点进词条,就是宋泠在江大毕业典礼上向沈昭求婚的视频和照片。   媒体不敢直接带宋泠的大名,就只好用这种方法带新闻。   但圈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宋泠在沈昭的毕业典礼上向她求婚。   在人生最重要也最难忘的时刻求婚,听着也叫人羡慕这样的幸福。   摄影棚里, 池舟白在拍了一天的杂志。   刚刚收工,盛之正好在附近办事,过来探班。   化妆室内, 池舟白刚换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卸妆,来来往往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因为是池舟白的专用化妆室, 所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助理小金出去买咖啡,回来的时候正好在电梯外看见过来的盛之。   “盛之姐。”小金喊道。   跟着池舟白这么久以来, 小金也能看出来她们大老板盛之对池舟白有意思, 三天两头过来探班,都是家常便饭。   盛之走过去, 瞥见她手上的袋子,轻声道:“我正好上去,我带过去吧。”   小金识趣地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笑道:“好,那就谢谢盛之姐了。”   盛之笑:“客气。”   小金没有再上电梯,盛之拎着咖啡袋子就直接进了电梯上楼。   片场在收工,人来人往,看见盛之都客气地问候:“盛姐来了。”   盛之出了名的性格好,平时过来探班的时候,也对她们跟照顾,经常带一些小点心过来。   问候完,盛之朝着化妆室走过去,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正好撞见池舟白在换衣服,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性感小吊带。   池舟白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她以为是小金,结果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都愣了一下。   瞥见盛之手上的咖啡,池舟白才慢慢会意反应过来。   自从那次之后,两人之间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存在。   盛之走进来,转身关上门。   池舟白倒也没有故意避讳,直接在盛之面前,恍若无人换了件长裙。   盛之看着她瘦弱优秀的蝴蝶骨,以及恰到好处的黄金身材比例,嘴角若有所思上扬。   抬手将咖啡放在化妆台上,盛之轻轻开口:“你的冰美式。”   池舟白瞥过去,声音清冷道:“谢谢。怎么有空过来?”   盛之:“正好在旁边的国金办了点事。”   “这样。”池舟白淡声回应她,在旁边化妆台椅子坐下来。   盛之靠在化妆台旁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开口:“热搜看了吗?”   池舟白描眉的手微顿,斜挑瞥她,眉梢吊着笑:“你指的哪个?”   盛之勾唇笑,知道她也是直肠子,所以倒也没有兜圈子,直接道:“沈昭和宋泠,传的沸沸洋洋。”   池舟白继续描眉,听见盛之的话,只觉得好笑。   有时候觉得眼前的人,其实也挺幼稚的,从前没挑破的时候,她总不看好她和沈昭,那时候她只当是事关事业和公司,后来关系终于挑破了,又三天两头故意在她面前刺她。   池舟白叹道:“人家结婚证都早领了,也早就没我的戏了,盛大老板,你无不无聊?”   池舟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被人调侃,盛之也不恼,只笑问:“去吃饭吗?”   池舟白画了个淡妆,光芒之下,皮肤白皙,唇间一抹红色,是绝色倾城。   浓妆淡抹总相宜,大约是古人独为她写的诗句。   “不吃了。”池舟白没有晚上吃饭的习惯,直接拒绝了盛之。   盛之还没开口,池舟白又问了句:“兜风吗?”   “好。”盛之笑。   收工之后,两人离开。   盛之开车带着池舟白绕江边开了很久,夜晚的风很舒服,疾驰在公路上,池舟白很喜欢这样的时刻,这也是她平常工作之余最爱做的事情。   只是很久没有过了。   过了十二点,公路上车辆逐渐变少。   盛之偏头,看见副驾驶座位上的人单手撑在车窗上,整个人放松地闭上眼睛,整整一晚上,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已经十二点多了,她明天一大早还有通告。   “不早了,回去吧。”盛之曼声开口道。   池舟白拖了个长音,懒散道:“停车吧,去江边吹吹风。”   盛之没有拒绝她,勾唇淡声道:“好。”   车子转了个弯,停在江滩上。   两人下车,站在江边,池舟白望着江面上色彩斑斓的灯光,深深吸了口气,问:“有酒吗?”   盛之一愣,踌躇了下劝她说:“明早还有通告。”   女演员一般第二天有工作的话,前一天晚上是不能喝酒的,因为喝酒会水肿,第二天化妆上镜脸会肿,影响拍摄。   江面上风很大,发丝被吹得漫天飞舞,池舟白抬手勾在耳后,神色恍惚,明明还没有喝,就有种醉了的意思。   她笑:“那就能不能请盛大老板,明天给我请个假?”   美人临江,顾盼生姿。   盛之没法拒绝她,笑着回车上拿了两罐啤酒。   拉开罐环,两人对江而饮。   她们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有些特别,又有些拉近。   半罐啤酒下肚,盛之垂眸看着江水哗哗,借着酒劲,她忽然转头笑着喊她:“阿池……”   池舟白轻怔,转头看她,四目相对,忽然笑了。   仰头喝了一口,池舟白捏着易拉罐,笑着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倒是直接,盛之苦笑:“是看过那部《七巧》的时候。”   池舟白愣了愣,想起《七巧》,忽然觉得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因为那部《七巧》,几欲毁了她的全部事业。   盛之对着江风,继续说:“我是很晚才看到那部电影,之前也听过,但是一直没有去看过,后来突然有一次,无意看见一个片段,我不知道,镜头里的那个女孩儿,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决定用终身的事业做赌注,去出演那样一个角色。”   池舟白垂眸沉默,那似乎是久远的一件事。   旁人都觉得那是她事业的高峰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她有多难熬。   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一个人与那时候的她感同身受……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池舟白笑,将易拉罐里的啤酒一口喝光,她仰头迎着江风,肆意纵情,忽然笑着问她:“盛之,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盛之愣了下,没有反应过来,身旁人突然转移话题,居然问及这件事情来。   盛之笑:“一个都没有,你相信么?”   池舟白先是一愣,随即轻笑,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一直笑个不停,点头道:“我信。”   嘴上虽然说信,可那笑容却不让人相信。   盛之反问她:“那你呢?”   池舟白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数着说:“十几个吧,具体数不上来了。”   盛之倒是有些惊愕,揶揄道:“我倒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池舟白转头,对她解释:“私下谈的,这个圈子,只要不想人知道,就可以不叫别人知道。”   盛之附和:“那你倒算是个情圣。”   池舟白默默笑了笑,自顾自地说:“恋爱只要想谈,就没有不成功的,沈昭是第一次,也是我追了四五年都没有结果的唯一一个。”   话题忽然转到沈昭身上,盛之轻抿唇,静静听着她的话,那话里似又显出些许伤感来。   良久沉默之后,盛之慢慢开口:“或许,只是得不到的占有欲在作祟呢,也许,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她。”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池舟白笑,“或许是吧。”   爱与不爱,在这样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跳脱出来看那些事情,忽然也觉得很遥远,也渐渐看淡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会慢慢接受一些事情。   有些人就注定不在生命里,无关时间。追逐到底,无非也是徒劳一场。   成年人的爱情,总是实际一些好。   舒服了就在一起,不舒服就分开,倒不似十八九岁那样纯粹无暇和执着不放了。她忽然也会明白,为什么沈昭为什么会忘不掉宋泠,十九岁时遇上的人,爱了一场,又是那样的收尾,怎么会意难平,又怎么会甘心忘记?在热恋时中断,往后的时间,不过是越纠缠越深,也越放不下。   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位置。   池舟白媚眼如丝,笑着看向身旁的人,启唇开口:“试试吗?”   盛之轻愣,“什么?”   池舟白看着她,仔细打量她的面庞,笑着说:“你不是说要试试吗?”   盛之这才确定,池舟白说的是她上回问她的事情。   “你醉了?”盛之反问她。   池舟白轻笑,抬起手指勾住盛之的下颌,没耐心道:“试不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忽然贴近的面容,盛之望着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垂,心在一瞬间漏了两拍,她微侧首轻碰她的唇,酥麻软绵。   见人终于没有反悔,盛之笑着问:“不勉强吗?”   池舟白没见过这么墨迹的人,她启唇:“你不是初恋么?我有什么勉强的,亏的是你,我可是赚了,捡了一只初恋崽崽。”   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盛之心里砰砰地,那是心动的瞬间。   她笑,低头吻上她,双手轻搭在她的腰间,将人拢在怀里。   江面水波荡漾,这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每一寸风都是浪漫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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